==========================================================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www.zxcs.info/ ========================================================== 1635汉风再起 作者:重庆老Q #第一卷 流离 ##第一章 锲子   “……受副热带高压影响,从巴士海峡生成的本年度第六号台风,将迅速向广东、福建沿海洋面扩展,预计未来两天内,将陆续登陆,届时,会伴有特大暴雨……”   孙立听到短波收音机里的气象预报,皱了皱眉头。眼看着,一天后就要上岸了,却遇到这种鬼天气。外面风雨大作,船身摇晃得厉害。虽然乘坐的是一艘排水量八千多吨的远洋滚装船,不至于出现船只倾覆这种最坏事情。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孙立是某央企建筑公司x局下属基建项目部负责人,刚刚完成南海某岛礁第一阶段的基础建设工程。船上除了参加建设的工程技术管理人员和施工人员外,还有大量的机械设备,由于是搭乘顺路从印尼返回滚装船,因而仓位比较紧张,部分施工设备还停放在露天甲板上。   “孙总,外面风雨这么大,你还要出去?”看到孙立拿了一件雨衣要出舱门,斜躺在床上正玩着手机游戏的张俊明诧异地问道。   “嗯,就是外面风雨这么大,我去甲板上看看。……万一哪台设备没固定好,被吹到海里去了,咱们不得受处分!?”   “孙总,您可真敬业!”张俊明闻言,收起手机,跳下床,“得,我陪您一起去吧。赶着您升官前,好好拍拍马屁。……到时候,您可别忘了小的我鞍前马后地陪你伺候您!”   “你他娘的可真贫!”孙立笑骂一句,“我这官升不升的,还不一定呢。”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激动。圆满完成岛礁基础设施工程,再加上以前的劳苦功高,孙立已经完成了任命前的组织考察,回公司后,就会被提拔为公司副总,作为一个35岁的年轻人,成为这个巨大央企下面的若干中层之一。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在人的脸上,风力六级的狂风,吹得人东倒西歪。夜色下的洋面看得不是很真切,想必,也是惊涛骇浪。巨大的船体,在爆裂的巨浪下,上下翻滚并左右摇晃着。   孙立与张俊明小心地攀扶在甲板上的栏杆和钢缆,确认着一台台机械和设备的捆扎固定是否完好。   “……差不多了,孙哥!……咱回去吧!……这么大的风,别不小心被吹到海里了!……黑灯瞎火,风高浪急的,想捞都捞不上来!……”张俊明大声冲着孙立说道。   “行……”孙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狗日的,这帮船员都不上来巡视一下!……小心点,咱回去。”   两人前后摸索着朝船舱走去。   “哎呦,卧槽!……”身后张俊明传来一声惊呼。   孙立抓着栏杆回身望去,只见张俊明趴在甲板上明显是脚底踩滑了,并且顺着摇晃的船身倒着滑向船边。   “小心点!……别他妈的掉到海里了!”孙立笑了一下,船边的护墙加栏杆足有一米六七,倒不至于滑落海里。   张俊明脚顶在了船边护墙,然后慢慢地扶着栏杆站了起来,但雨衣在刚才的挣扎中被完全扯开,让雨水浇地通透,T恤湿巴巴地贴在身上,狼狈至极。   “没事吧?”孙立抓着栏杆试图靠过去。   “啊呸!”张俊明吐了一口嘴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溅上来的海水,“老子发誓,以后再也不出海了!”说着话,抬头看向孙立,“……孙哥,升官了,千万不要忘记今天兄弟我今天的辛苦!”   孙立笑了,张俊明不论是业务技能还是作为下属辅助,都是一把强手,就是嘴太贫,说话不着调。   “等我升官了,让你做老子的秘书!天天在办公室给我端茶倒水!”   “那感情最好!”张俊明小心地扶着栏杆走着,“在办公室,不用下工地,还能天天吹空调!我也过过正经白领生活!”嬉笑着,看向孙立。   突然,张俊明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朝孙立喊到,“小心,孙哥!……趴下,快趴下!……”   “……”孙立不解地看向张俊明,见他突然又趴在甲板上,还伸出手指着他。   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孙立疑惑地转头,随即,瞳孔极度收缩,头皮发紧,身上无数的毛孔微张。头顶上一个20尺的货柜挣脱了钢缆的固定,在剧烈摇晃的船身作用下,正迅速地朝他撞来。   货柜狠狠地撞上了孙立的身体,巨大的动能使他猛地朝后飞去。他徒劳的在空中挥舞着双手,似乎想去抓住什么。但他的双腿在船边的栏杆上磕了一下,然后划过一道曲线,朝海里落去。   “张俊明,你狗日的乌鸦嘴呀……”孙立在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前,如是吐槽。 ##第二章 刘香佬   崇祯八年(1635年)四月初三,福建漳州外海,申时(下午15时至17时),天高云淡,远处几只海鸟翱翔在碧波粼粼的洋面上。   然而,一片硝烟散去,显现出一场小规模的海战刚刚结束,海面上漂浮着碎裂的船板,破损的船帆,甚至有几具尸体在水里沉沉浮浮。   一队约六十余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规模较大船队迤逦而来,其中有约二十多艘形制巨大的福船和鸟船及海沧船,部分船只后面分别拖着2-3艘单帆浆船,剩下的均是两帆或者三帆的戎克船。很明显,船队在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海战,部分船只的桅和帆布遭到损坏,甚至有些船只,舷边露出几个恐怖的破洞。   “香佬,俘获的……郑一官的手下……,怎么处理?”船队中间,有一艘身长三十余米,排水量达六百吨并拥有两层甲板战船。上层甲板船长室内,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红须的汉子恭敬问道。   “全部沉海!”一脸阴郁,面色蜡黄,五短身材,年约四旬的男子咬着牙说道,“都是郑一官的狗腿子,全部该死!”   香佬,即名震东南沿海的大海盗刘香,广东省香港南丫岛人,当年为郑芝龙组“十八芝”武装海商集团成员之一,因拒绝降明遂与昔日拜把契兄弟郑芝龙于1629年(明崇祯二年)决裂。   郑芝龙接受明朝招抚后,一一击败当年比他还要强大的海贼王,如杨禄、李魁奇、钟斌等人,此后郑芝龙因故离开了沿海。   原先以劫掠为生的海盗们顿时群龙无首,常年在海上活动的刘香成了唯一生存下来、且具有领导能力的海盗。刘香迅速吸收了沿海的残兵败寇骚扰沿海。   崇祯五年(1632)时,刘香已成为拥有超过150艘的船只和三千余部下的海盗,侵扰范围从浙江温州到广东雷州,甚至一时撼动大明的南直隶首府—南京。   然而,最重要的一次侵扰或许就是刘香攻入郑芝龙的老家石井镇的那次。当时,郑家许多成员被刘香所杀,而郑芝龙为了报仇,也跑到刘香的老家刨了刘香家的祖坟。双方因此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   康永祖闻言,眼角不由跳了跳,将俘虏全部沉海,那可是有点不讲江湖道义呀,但看到有些恼怒的刘香,不敢多说什么,却微不可查地朝旁边另一个汉子示意。   “香佬,我们……我们下一步去哪?”旁边汉子会意,插手问道。   “去哪?”刘香把目光从海面上收了回来,眼睛扫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几个心腹,“杀到漳州,攻到厦门去!”   “香佬!使不得呀……”   “香佬,勿要意气用事……”   “香佬……,暂避一时呀!”   “……”   下首几人面色惶急地阻止道。   “哈哈哈……”刘香看着几个手下声色惶恐的样子,不由气极大笑,“尔等,这是怕了!?”   “香佬,我们,我们真不是怕了那郑一官!……咱们现在……势不如人,暂避一时。待养精蓄锐,积蓄力量,必可一击而败那郑一官!”张一杰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香佬,张二哥说的有道理!”夏之木附和道,“咱们兄弟跟着香佬也有七八年了,什么时候也没怂过!……漳厦是郑一官的老巢,防卫必定严密,咱犯不着去跟它乌龟壳硬磕!……香佬带着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抽冷子给他一下,慢慢削弱他们的实力。等咱有了很多的船,更多的人,再找他决一胜负!”   “……”   养精蓄锐,积蓄实力,他刘香何尝不懂,但他实在不甘心呀。两年前,料罗湾,有荷兰红毛鬼的支援下,结果还是大败而逃,损失五十多条船,二千多兄弟,就连荷兰红毛鬼的盖伦大船都沉了两艘被俘获三艘。这郑一官,郑芝龙实力愈发壮大,自己何时才能杀其人,碎其肉,啖其血,报仇雪恨?   刘香摇了摇头,自己目前的确实力不济,发生在午时的一场遭遇战,虽然击沉了郑芝龙的巡海的七八艘小船,毙伤近两百多,俘获十几人,但自身也沉了三艘,死伤七八十。但不同的是,郑芝龙有朝廷官身,又背靠大陆,补充速度远不是自己能比的。   “咱们去找个集镇转转,掳些人口和财物!……然后去红毛鬼(荷兰)的巴达维亚,多买些铳炮……,最好能买几艘红毛鬼的盖伦大船。”刘香压下心中的不甘和郁抑,狠狠地说道。   “香佬,确实要买些铳炮,尤其是那红夷大炮,将它安放在船上,威力巨大呀。两年前,在料罗湾,郑一官不仅船多,船大,而且铳炮犀利,咱们着实吃了苦头。……不过,这盖伦大船,红毛鬼愿意卖给咱?”张一杰问道。   “为何不买?”刘香嗤笑道,“你们以为荷兰红毛鬼就愿意他郑一官继续做大?红毛鬼就甘心每次交买路钱来往广东福建?……”说着,瞟了一圈几个手下,继续说道,“红毛鬼所来为何?求财,求利罢了!他们一直想染指并垄断南直隶、福建、广东的出海贸易,哼,被这郑一官一直阻隔。瞧着吧,红毛鬼迟早还要再对上郑一官,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咱们的机会!”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刘香以前与佛郎机人合作,后来又与荷兰红毛鬼纠葛在一起,替他们做了不少红夷不便出面的事。   “曹雄呢?”刘香看了看众人,突然问道。   “老曹在船队后面,他有个外甥在午时遭遇郑一官船队,跳帮接舷时,好像掉海里,又被木桶砸了一下……,最后捞了上来,不晓得情况怎么样了。估计这会……”夏之木说完,摇摇头。   “哦……”刘香神色暗淡了一下,随即又振奋精神,“阿杰,你看看有多少兄弟受伤,然后每个人发二十两银子。……死了的,有家人在船上的,发五十两银子。”   张一杰点头应诺,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胳膊挂了彩的康永祖,草草包扎过的伤口,隐隐渗出几丝血迹。   “明天,咱们到了陆上,如果破了村寨,老康先进去!”刘香笑着说道。作为海盗,打破陆上村寨,第一个进去,意味着,可以优先挑选战利品。   “谢香佬!”康永祖笑嘻嘻的朝刘香拱了拱手。   “行了!你们先回各自船上约束手下。咱们先沿着海岸,一路走着,看看哪有合适登陆的地方,叫兄弟们都松快松快!”刘香挥挥手,说道。   众人陆续拱手道别,搭乘各自小船回到所属部众。   “香佬,咱们挨着海岸走,不太安全吧。闽粤一带可都在那郑一官势力范围内。咱们是不是……”正当刘香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碧波时,身后一个虎背熊腰,面带凶相的汉子闷声闷气的说道。   “虎三,咱们今儿午时在漳州海面遭遇到郑一官的巡海船队,你说,他作为漳厦副总兵,是不是得出来寻我?”刘香头也不回的说道。   “万一,郑一官直接在潮汕外海来堵我们呢?”被称作“虎三”的汉子叫李虎三,是刘香刚从事海盗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时,就跟随着他,算得上忠心耿耿。   “他是官,有守御职责,而且上下还有酸儒指摘,郑一官他焉敢不出来寻我?”刘香转头看着李虎三,“放心好了,咱们到了漳浦,寻一偏僻地方,快进快出,总不至于让人堵住!”   李虎三闻言,沉默不语。   在船队的后方,一艘长约二十多米鸟船上,一群人正围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老四,你到底伤在哪里?说话呀!……急死俺了!”一条年约二十七八的昂藏大汉,搓着手,眼神焦急的看着瘫坐在床板上。   “小天,小天……”另一个身材粗壮,满脸胡须的汉子也在喊叫着,“大哥,瞧这样子,老四莫不是在海里遭一圈,变傻了?”   “啊!”另一个身形消瘦的,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惊呼一声,“不会吧。老四落水时,俺看着就是被木桶砸了一下,可俺很快就把他捞上来了!……这就变成傻子了?”   “……”   “要不,齐大,你扇老四一巴掌!看看,能不能回一下魂?”一个面色黝黑,一脸苦相的汉子坐在对面固定在船上的木椅上,神情凝重的说道。   端坐在木椅上的就是被刘香称之为曹雄的海盗头目之一,里面四个青年是他的外甥。   他出身山东登州水师,在崇祯四年(1631年)孔有德、耿仲明山东叛乱时,被裹挟其中。   其后,朝廷派大军围剿,孔有德、耿忠明不敌,率部泛舟过海,至旅顺(今属辽宁)。明守将黄龙出师拦击,迫其退至小平岛(今旅顺东70里)。叛军被困于该岛附近海域半月,因伤亡被俘及重投明军等因,减员数千。   孔有德遣部将张文焕潜至盖州(今盖县),请降后金。在后金军及朝鲜军的接应下,孔有德和耿仲明领兵1.2万余人于镇江(今丹东附近)登陆。后金帝皇太极遣贝勒济尔哈朗将孔有德迎至盛京(今沈阳),任命其为都元帅,耿仲明为总兵官。   曹雄不愿投后金,率部十几条船往东南而行,先委身于外海小岛,靠劫掠过往商船为生。崇祯7年受刘香招揽,投靠了刘香。 ##第三章 海盗,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哎……”齐大海到曹雄建议,让他扇他四弟一巴掌,迟疑了一下,想想父母死前让他照顾下面的几个弟弟,可自己和老二齐大江却带着两个幼弟颠沛流离,成为了海盗。   几个兄弟中,自己袭了父亲在登州卫所的小旗职位,勉强糊口。孔有德、耿忠明祸乱山东,破了登州城,活捉了孙元化及守备宋光兰、分巡道王梅等官员。总兵张可大坚守水城数日,终因寡不敌众,水城陷落,张可大杀死妻妾后自尽于太平楼。他也随着上官被叛军裹挟。   朝廷大军围剿,叛军又强征城中壮丁随军抵抗,三弟被裹入军中。待叛军不敌,准备逃亡外海时,随即,带着十四岁的幼弟也上了船,跟着浮海逃离山东。   齐大海咬了咬牙,挥起巨大的手掌,就势要对面前的少年扇过去。   “不要打!……我好着的。”那个少年偏了偏脑袋,伸出手来准备护住自己的脸。   “啊!老四,你真的……没事?”齐大海放下手臂,右手拉着少年的手,左手伸过去摸少年的脑袋,“哪里不舒服,给俺说。莫要吓俺!”   那个少年似乎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脑袋,在齐大海手掌里,往后缩了缩,“我真没事。就是……就是……就是有些不习惯。”   “有啥不习惯的?”曹雄在后面沉声说道,“到海上也有一年多了,为了活命,咱不习惯也得变着法的去习惯!唉,小天,待你再长大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个世道,咱得挣命呀!”   老三齐大陆笑嘻嘻的坐在少年身旁,“小天,没啥习惯不习惯的。咱在海上,虽说苦点,但总比在登州饿肚子那时要好。”   齐天木然地看了看旁边的齐大陆,没有说话,但是却往旁边让了让,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没事,……就是有些东西忘记了。”他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   “既然,老四没事,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齐大,你回你的船上去,把船好好拾掇拾掇,说不得,刘香就转个性子直接下南洋。”曹雄见齐天无碍,便吩咐道。   齐大海走到齐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你身子弱,好生在船上待着。”说着,转头又看向齐大江,“老二,在船上,你要照看好老四,还有老三。”   “俺都十九了,不需要二哥照看。”齐大陆嚷嚷道。   齐大海眼睛一瞪,齐大陆立时不再说话了。平时,大哥看着和和气气的,但教训起人来,还是让人发憷。   齐大江也走到齐天身边,“老四,你好生休息。男子汉大丈夫,磕点碰点,在所难免。……狗子也是想救你,才朝你扔了个木桶,你不要怪他!”   众人又安慰了一番齐天,相继离开船舱,狭小的舱室顿时静了下来。   “四叔,……你喝水不?”半响,身后一个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齐天侧头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憨厚的圆脸,虎头虎脑的,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四叔,俺真不是有意拿木桶砸你的。……看着你落水了,俺着急,想救你,就扔了木桶给你,可没想到,……木桶会正好砸你头上。”   “你叫狗子?”齐天努力的在脑海里寻找这个名字。   “你……还不记得俺了?”少年试探地问道,“俺叫齐二苟,他们都叫俺狗子。不过表舅公(曹雄)说以后要找个有学识的人,另给俺起了一个大号。”   “是你扔了木桶把我砸晕了?”齐天问道。   “俺……不是故意的。”那少年着急的说道。   “可你这一下,却是把我砸到这儿了呀!”齐天喃喃的说道。   齐天,或者应该是孙立,他意外落入海中,等再次意识清醒过来,居然变成了一个四百年前的少年,一个刚刚跟着几个哥哥加入海盗的明人。   “俺……真的不是有意拿木桶砸你的?”狗子委屈的想哭,“俺真的是想救你!”   “可你还是把我砸回来了……”齐天有些失神地说道。   “……,……”狗子。   “狗子,……你是叫狗子吧。”齐天轻声说道,“我……脑袋有点不清醒。你给我说说咱们以前的事,好吗?”   “……”狗子定定的看着齐天,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四叔,你……真的被俺砸傻了?”   “我没傻?”齐天苦笑一声,“我……,我只是有些事记不清了。”   “哦……”狗子呆呆的看着齐天,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一分。“俺叫狗子,俺爹是你堂哥,咱们以前一直住在登州……,万历年的时候,俺家还有五亩田,可不知怎么的,被庄上的李老财给夺了去。李老财可黑心了,地被夺了去,最后还把俺们房子也夺了去。俺们没办法,进了城,给人打零工,但总也吃不饱饭。”   “……天杀的耿忠明把叛军放了进来,城里就乱了……,后来官军来杀贼,俺爹上了城头,……没有回来。……后来,三舅公(曹雄)带着咱们坐船出了海,先跟着叛军去了辽海,……后来,咱们又投了刘香……”   齐天定定地看着这个自称为“狗子”且年龄跟自己相仿的远房侄儿,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在登州如何吃不饱饭,如何受财主和小吏的欺压,以及如何离开山东,在三舅公的照佛下,颠沛流离地成为一名小海盗。   “狗子,当海盗,……你怕吗?”齐天轻声问道。   “啊?”狗子,或者叫狗子的少年愣了一下,“怕啥呀?”   “当海盗,是要拿刀子跟人拼命,要么被人杀,要么就像我一样被打下水,可能……被淹死。”   “……俺不怕!”狗子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留在登州的话,早晚被饿死,也可能被乱兵祸害死!……除非造反,砍了那些狗官和狗财主的脑袋,才能有点吃的。……好像,到最后,咱们还是会被皇帝给砍了脑袋!……嘻嘻,三舅公说了,咱们穷人,烂命一条,得自己去挣命。……最少,俺现在能吃饱饭了!”   齐天听了,默然无语。明末年间,作为小民,确实都只剩下烂命一条。这会,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估计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了,搅动山陕豫等大明腹心地区。关外的满洲八旗,也在不停地给风雨飘渺的大明持续放血。十年后,李闯攻破北京,然后,满洲八旗入关,并随后席卷华北,兵临中原,取山陕,最后平定江南,统一大陆。   “狗子,你杀过人吗?”齐天看着狗子稚嫩的面孔,实在无法将这个憨厚的少年跟凶狠的海盗联系在一起。   “……”狗子怔了一下,“俺还没杀过人……堂叔公说,俺和四叔年纪还小,力气也弱,还不能跟人对阵。而且……,而且,咱们才来一年多,还没遇到上阵杀人的机会。……晌午那阵,那艘失了向的大船被炮子把帆打落了,一不小心就被风吹了过来,才撞到咱们船的。……俺还拿着大铳,以为可以见见仗呢。”说着,眼神里居然有些跃跃。   齐天听了,顿时了然,舅舅曹雄和三位哥哥为了照顾他们两个小的,尽量将他们安排在船队后方,以避免遇敌。   “你喜欢当海盗?”齐天问道。   “……喜欢。刚上船的时候,还有点晕。现在,俺觉得,在海上挺自由,没有狗官和黑衙役的欺负,也没有李老财那几个狗腿子打骂,还可以吃上饭。”狗子认真地说道。   “原来当海盗,在这个时期,还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齐天有些苦笑。   没有欺压,没有打骂,能吃上饭,多简单的要求。可在这黑暗的明末时期,却是一种奢望,一种期盼。狗日的老天,干嘛把我送到这个时空。   因为,齐天知道。他们这伙以刘香为首的海盗集团,最终会被郑芝龙,对,就是那个书上被称为民族英雄郑成功的老爹,消灭在海上,短暂统一了中国海上势力,甚至还逼的海上强国荷兰东印度公司往来中国,日本贸易时,每艘船被逼缴纳两千至三千两白银的买路费。   即使,齐天能在刘香集团里逃过郑芝龙的剿杀,那能逃到哪里?期后,满清征服大陆,掀起一场又一场屠杀,嗯,就算逃过了屠杀,难道老老实实地做旗人老爷的奴才?   或者逃到日本,东南亚去?可日本此时应该处于幕府统治时期,连普通武士阶层的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你一个逃亡明人小海盗,能愉快的生活在日本?   至于东南亚,好像是荷兰,西班牙的地盘。荷兰控制着整个东印度群岛,西班牙控制菲律宾,似乎对华人都不太友好,都有屠华历史。   “路在何方呢?”齐天喃喃道。   “啊?”狗子想了一下,“三舅公说,我们去漳浦。刘香他们想是要上岸两天,破几个村寨,掳些人口和财物,……接着去南边那个……巴……巴什么亚的地方。”   “巴达维亚。”齐天前世曾去过印尼的雅加达,知道,这个城市在17-19世纪期间,曾叫巴达维亚。   “对,就是红毛鬼的巴达维亚。”狗子说道,“俺还没去过呢!” ##第四章 上岸(一)   码头边散乱地停靠着大小船只三四十余艘,而岸上一片狼烟,许多房屋或冒着烟,或燃着火,远处,田野里零零散散的倒伏着十几具尸体。而在一处规整的田庄里,一群人数约八九百人的海盗鼓噪着围在寨墙四处。寨墙上,一些乡民和护院拿着刀叉等各色武器,颤栗地看着下面的海盗。   康永祖挥舞着长刀,驱使着几十个海盗,举着简易的木梯再一次地朝寨墙冲去。不出意外的,被寨墙上的庄丁赶了下去,留下两三具尸体。   “老张怎么回事,还没把火炮推过来?”康永祖烦躁的走来走去,并不时地盯两眼寨墙上的庄丁。   “康爷,从码头到这有些距离。又没驮马,靠人拉硬拽的,恐怕要费不少事!”一个脸上有疤的海盗说道。   “哼,等火炮上来了,破了寨子,把墙上的乡巴佬全部宰了。”康永祖吐了一口水。   “香佬不是说要多抓些猪儿,拉到南洋卖给红毛鬼吗?”   “那你给老子爬上去,把寨门打开?”   “……呵呵,康爷,我去后面看看,火炮推上来没。”海盗干笑两声,转身朝后跑去。   “都他娘的贪生怕死!”康永祖啐了一口,回头继续瞧着那个不大的庄子,心里发着狠,待会破了寨子,说不得,要多砍几个脑袋。   “老康,急什么,这个小寨子,只要推过来一门火炮,破了它,早晚的事!”夏之木坐在后面懒懒的说道。   “破开寨子不难?”康永祖回头看着夏之木,摇摇头,道:“但香佬说了,咱们动作要快。……虽说,香佬没有明说,但我晓得,他估计是怕郑一官赶了过来,把咱们堵在岸上。”   “嗤,他郑一官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等他得了信,怕不是得一两天之后了!他再召集船只来堵我们,咱们都走到粤海了。……堵咱们,怕是来不及的!”夏之木不以为然的说道。   “……”康永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随即一屁股坐在夏之木身边,“但咱们早点破了寨子,岂不是可以早快活一阵!哈哈……”   “张爷,咱们……是不是该走了?”码头上,几十个海盗或坐或蹲在一尊12磅大炮边上,朝着前方浓烟滚滚的村落指指点点,讨论着前方的兄弟抢了些什么财物和女子。   张一杰瞥了一眼身边说话的海盗,冷冷的说道:“胡老六,怎么着,急着去投胎?”   “……张爷说笑了。”胡老六哈着腰道,“前面康爷等着火炮去破寨子,这会恐怕……等的有些急了。”胡老六是康永祖派过来的,想催促火炮赶紧拖到前面寨子去。可张一杰带着人费了半天功夫才把火炮从船上卸下来,然后……开始歇着了。   “怎么,寨子里有漂亮女人,老康等不及了?”张一杰斜着眼道。   “呃……,康爷想着,早点破了寨子,劫了财物,兄弟们也好快活两天。万一……”胡老六小心的回答道,“万一,县城派了官兵过来,咱们不是会费劲点嘛。”   “嗤!”张一杰乐了,“就·漳浦那个小县城,能派几个兵过来!……爷我肚子不舒服,就不能多坐一会?”   “……”胡老六苦着脸,没敢接话,话说,你们爷几个在这码头可是歇了快大半时辰了,就不想想前边的兄弟在寨子前面苦熬。可他也不敢再催促,平日里,张爷可一向跋扈惯了,惹恼了他,说不得一刀将他砍了,在这混乱地界,找谁说理去。   “那……,张爷,小的先回去……”胡老六弯着腰说道。   “回去在老康那里告我的状?”张一杰戏谑的看着胡老六,“说俺老张出工不出力,耽误他破寨子?”   “呃……,小的哪敢?”胡老六连忙摆着脑袋,“小的哪敢告您的状!……小的想……小的想到前面去帮兄弟们出把力,说不定……说不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张一杰冷哼了一声,没再理睬胡老六,迈步走到一处破败的屋子前,里面一片狼藉,很显然,里面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上岸的海盗翻检得干干净净。   胡老六看着张一杰坐在了几个海盗搬过来的一张躺椅上,不一会又躺了下去,想走却又不敢走,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   远处的厮杀呼喊,田野里倒伏的尸体,四处游走狰狞的海盗……,所有的秩序,所有的道德,所有的人性,全然淹没于这个末世当中。   岸边帆影重重,水波粼粼,正午时分,煦暖的阳光直直的照射在大地,微微的海风吹拂着,张一杰惬意的站了起来,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张爷,您吃点东西?”身旁一个机灵的海盗,殷勤的捧过来一块干肉和一壶米酒。   “什么时辰了?”张一杰没有拿干肉,接过酒壶,朝嘴里灌了一口。   “……怕是已过了午时了。”   “午时?……那就是到了死囚开刀问斩的时候了?”张一杰笑着说道。   “那咱们说起来,在朝廷眼里可都算死囚。”一个海盗笑嘻嘻的回道。   “那现在,你们是不是就该问斩了?”张一杰瞅了一圈身边的海盗。   “斩了我们,那谁来伺候张爷您呢?”几个海盗笑着答道。   “一群杀材!”张一杰也笑着虚踢了面前几个海盗,“走吧,把火炮推起来,要不,康爷该发火了!”说着,斜着眼睛,看了看胡老六。   胡老六陪笑着哈着腰点着头,“张爷体谅小的!……小的给您领路。”说着,准备转身朝前方走去。   “嗯……”胡老六刚迈开步子,忽然觉得一股痛感从后背传来,接着,就低头看到一截刀尖从前胸透出,嘴里张了张,想说什么,但大口的鲜血从口里涌出。   “哼,既过午时,怎可没人来祭个旗!”张一杰一脚将胡老六踹倒,将手里的钢刀在他身上抹了两把,“你,还有你,把这家伙扔到海里去!”   “张爷,怎能劳你动手!”一个海盗说道,“您吩咐一声,小的们并肩子也把这家伙剁碎了!”   “哈哈……”张一杰大笑起来,“少在这买好!赶紧使把劲,把火炮推过去。破了寨子,兄弟们好在里面快活快活!”   “轰!轰!轰!……”远处传来火炮的轰鸣声,齐天挑着头向那边张望着。众海盗已随着刘香蜂拥上岸了,一千余海盗乱糟糟的向那处寨子跑去,都想提早一步抢夺些浮财,或者女子,放纵一下人性的阴暗和凶蛮。   “怎么每次上岸,都是我们守着船只。”齐大陆有些郁郁的说道,“这刘香,生怕俺们山东人上了岸多抢东西!”   “小小年纪,怎么尽想着抢东西!”齐大江拍了齐大陆一巴掌,“都是些穷人,何苦难为别人!”   “我们不去抢,刘香他们也要去抢呀!”齐大陆昂着头不服气的说道,“俺们去抢了,好歹可以少杀人!……你看刘香他们,什么人都杀!”他指了指码头不远处一些老弱的尸体。   “……”齐大江一时语塞,气恼的踹了他一脚,“赶紧去找些水来!……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水估计找得到。但吃的……”齐大陆瞅了瞅四下冒烟的屋宅,摇摇头,“多半被那些家伙(提前上岸的海盗)抢光了!”说着,带着齐天和狗子朝远处走去。   齐天与狗子跟在三哥齐大陆后面,走了几百米,来到一处仍旧冒着青烟的屋宅前,院门口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眼睛空洞的望着天上,右手还握着一把锄头。   小心地绕过尸体,走进院子。屋前栽了几棵桑树,但树干上却没有一片桑叶,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外墙是泥土堆砌的,屋顶上盖着厚厚的茅草,用泥土压实,狭小的窗户也是用木格条简单的遮挡。很显然,这户是一个很典型的明朝穷苦人家。即使这样,也免不了遭受了海盗的无差别劫掠。   屋子里稍显昏暗,三人在一片狼藉的里间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的。但在屋子的右侧,他们发现了一口水井,取了水,略微有点咸。但可以不再喝储存在船上那种散发出怪味的水,居然可以稍稍的聊以自慰。   “狗日的老天!”齐大陆给自己猛灌了一大口水,愤愤地骂了一句。   “嗯,狗日的老天!”齐天甩甩脑袋,不再去想院外那具不甘的尸体,也跟着骂了一句。 ##第五章 上岸(二)   “阿祖,就这么一个小寨子,为何如此之晚才打破?”刘香皱着眉头看着寨子里到处乱窜的海盗,有些不满的说道。   “……香佬,寨子里的庄丁太过拼命,……兄弟们一时半会就没进的来。”康永祖有些挠头的说道。   “这些乡巴佬都晓得拼命,那你们就该惜命?”刘香瞥了两眼寨墙下倒伏的几具庄丁尸体,板着脸说道,“咱们在海上,脑袋随时都拴在裤腰带的!怎么着,到了陆上,反倒惜命了?”   康永祖顿时语塞,聂聂地站在旁边。   “香佬,这个寨子虽说规模不大,但墙高壁厚,咱们又没有攀爬的工具,再加上庄丁悍勇,所以,咱们就一时没拿下来!”夏之木走上前一步,朝刘香说道,“当然了,如果靠人堆上去,不是拿不下来,但终究会损失不少兄弟。……想着,咱们不是有火炮嘛,便稍稍等了一会儿。不过……,张二哥把火炮推上来时,却是到了下午……”说完,侧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张一杰。   “呃……,香佬,这事确实怪我!火炮从船上弄下来,花费了不少功夫,岸边沙地范围又广,一不小心,火炮就陷进去了。……所以,让老康难做了!”张一杰走前两步,在刘香面前沉声说道。   刘香侧头看了看张一杰,然后转头对着康永祖说道,“阿祖,我也不是苛责你。咱们是海盗,在陆上,举目望去,四下皆是敌人。如果被官兵堵在陆上了,那咱们可就陷入绝境了。此时已是戊时(19时至21时),让兄弟们动作麻利点,把能收拾的东西都赶紧收拾了。咱们……半夜丑时出海!”   “啊?”   “半夜出海?”   “……”   众人愕然,一时惊呼起来。众所周知,夜半出海,而且是众多船只和人,那得多考验船队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对于海盗,恰恰缺乏的就是这两点。   “香佬,夜半出海,众兄弟恐怕会……闹将起来!”夏之木说道。   “谁敢闹?”刘香眼睛一瞪,透出一股凶狠劲,“哼,谁闹,就把他埋了!”   “……香佬,咱们不是还劫了些许人口嘛。晚上押着他们到海边,可是有不少距离。到时候,一旦乱起了,黑灯瞎火的,兄弟们可不好控制。”张一杰温声说道。   “都绑着去!”刘香沉声说道。   “香佬,距离码头有六七里路,这绑着去,再加上天黑,恐怕也要花一晚上的时间……”   “这……”刘香有些恼怒,狠狠地盯着张一杰,“那你说怎么办?晚上等着官兵来把我们堵在这里?或者……,等那郑一官带着船队赶来把咱们一锅端!”   看着刘香发怒,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刘香见众人均低头不语,但各自神情却都表露出不甘,甚至某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心里一凛,随着最近几年,自己被郑芝龙压制的几乎无容身之处,并且连战连败,尤其是两年前料罗湾一战,即使在荷兰人的护持下,也落得一个几乎全军覆没。手下众兄弟们,似乎都有点离心离德。曾经的言出法随不可一世的局面,渐渐维持不住了。   刘香冷冷地盯着几人,无形中散发出凶戾的气息,身后的李虎三随即握紧手中的长刀,鹰视四周,随时准备动手。   “香佬……”康永祖见势不妙连忙服软,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您说怎么办,我们……我们都听您的!”   “是,是……,香佬,您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香佬……,我们都听你的……”   其余几人也赶紧躬身应承道。   刘香见几人作俯首帖耳状,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当海盗的,均是桀骜不驯之辈,此时的表面臣服,但心底多半是存了怨念。   “香佬,既然担心那郑芝龙赶来,我们要不要派出巡哨船只往漳厦附近警戒?”张一杰对刘香说道。   “嗯,老张想得周到。”刘香点点头,赞许地看着张一杰,“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那个……,曹雄他们不是还在码头守着船只嘛,干脆就派他们去!”   “曹雄?”刘香沉吟了一下,“老曹他们一靠岸,就守着码头,都没怎么捞到油水。你说,派他去,……他会不会怨我?”   “呃……”张一杰闻言,看着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刘香,突然间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犯了忌讳,“香佬,曹雄他……他怎敢怨你?要不是你收留他们那帮山东反贼,他们在海上可就无容身之处了!”   刘香盯着张一杰,半响没有说话。   正当张一杰头冒冷汗,惴惴不安的时候,刘香伸手拍了拍张一杰的肩膀,“老张,曹雄他们是反贼,那我们又是什么?……虽说,曹雄投咱们的时间晚,但你也不能总这么欺负别人,不是?”   刘香说着,转过头,对夏之木说道:“阿木,你辛苦一趟,带几条船前出至漳厦方向海面。若看到那郑一官携众而来,及时报送消息过来。若无事,天亮前赶回来与我们汇合。”   “是,香佬!”夏之木拱了拱手应道。   “那个……,香佬,我做什么?”康永祖挠着头问道。   “让寨子里的兄弟们消停一点!”刘香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寨子,摇摇头道,“赶紧将寨子里的细软收拾收拾,打包运到船上去。另外,拣选丁壮及妇人,也尽快装到船上。”   “是,香佬!”康永祖叉手应道。   “香佬!”张一杰随即走上前来,笑嘻嘻的说道,“寨子里的财主跑了,不过,他那几房小妾却留了下来,被老康给一锅端。啧啧……,姿色倒也不差。香佬,要不趁着还有时间,您老先享用着!”   “哦,是吗?”刘香冷厉的三角眼渐渐展开,一丝淫邪的笑容浮现在面庞,转头看着康永祖,道:“阿祖,有心了。……让兄弟们休整半个时辰,快活快活。然后,马上将人口、财物往海边运!”   “是,香佬!”   “是,香佬!”   几人叉手应诺而去。   “香佬,刚才几人明显面色不虞呀!”李虎三望着远去的几人说道。   “……”刘香拍拍李虎三的肩膀,叹道:“我也知道不能逼他们太甚。但是,咱们做海盗的,按规矩,上岸不超过两天的。万一,被官兵堵着了,又是一番恶战,咱们的实力不能再削弱了。”   “其实,我们不该在漳浦上岸的,这里距离厦门所太近了!”   “嗯?”刘香一顿,心里有些不快,“你不懂!就是要在那郑一官的眼皮底下给他难堪!咱就要看看,他这个漳厦游记将军如何保境安民的!哼哼……哈哈……,朝廷的游击将军?”说着,不顾李虎三,径直朝寨子里面走去。   夜幕下,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劫掠,杀戮,疯狂以及哀鸣,仿佛都被这浓浓的夜色所淹没。齐天坐在码头边上,一边在篝火上烤着鱼,一边竖着耳朵听舅舅曹雄与几个原登州水师的老人讨论明天的行止。   “老曹,咱们真的要跟那刘香去南洋呀!”孟洪斌鼻子闻到了齐天烤鱼的香味,舔了舔嘴唇,“听说,那南洋距大陆有万里之遥。”   “唉……”曹雄叹了一口气,道:“在大陆近海,郑芝龙势力广大,根本没有我们乞活立命的路子。而且,……咱们反了朝廷,也回不了陆上。也许,去了南洋,可以苟活些日子。”   孟洪斌听罢,摇摇头,也叹了一口气。他在登州水师时,就跟着曹雄,有着过命的交情。他这么一问,无非想寻个心理安慰。去国离乡,远涉大洋,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接受的。   “小天,你的鱼烤好了没?他娘的,烤得硬是香嘞!”孟洪斌朝齐天吼道。   齐天笑了笑,傍晚时,他从船上找了些产自南洋的丁香豆蔻,碾碎后,抹在鱼身上,然后就着篝火烤炙,竟也弄得香味扑鼻。   他用叉杆将烤鱼递给孟洪斌,“孟叔,时间短了点,估计里面有些没入味。”   “闻着就香!”孟洪斌笑着说道,“想不到,读过了书的人,烤个鱼也这么好吃!可惜了你这个娃子!”伸手就要去接烤鱼。   却不料,斜刺里一只大手将叉杆夺了过去,顾不得烤鱼烫嘴,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陈大郎!”孟洪斌愣了一下,继而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个兔崽子,又抢老子的东西!……不是让你带人在外围警戒吗?又躲懒跑回来了?”   陈大郎嘴角可能被烫着了,张开嘴,用左手扇了扇,接着,又是一口咬住烤鱼,“俺……俺没躲懒!……大海和大江带着人在警戒着呢!……我们看见刘香他们拖着东西,赶着人朝码头过来了。赶紧过来,跟曹老大报过来。”   “刘香他们过来了?”孟洪斌朝西边望了望,但夜色深沉,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狗日的,那帮海盗估计都抢的肚儿溜圆,这是准备提前将东西打包运到船上呀!”   “何止是财物,还有人,……他们掳了不少人,也正往这边赶呢!”陈大郎三口两口将烤鱼吃完,然后眼睛又瞄着齐天手上正在烤的另外一条鱼。   “他妈的!真是一帮海盗!”孟洪斌啐了一口,浑然忘记了,他也是海盗的一份子了,“掳那么些人,准备卖到哪里?南洋?占城?还是吕宋?……真他妈的造孽!”   曹雄看着篝火,半响没有出声。   “老大?”身旁的俞福坤侧头看着曹雄。   “趁夜转移财物和丁口,这刘香是怕被人堵在陆上呀!”曹雄轻轻地说道。   “老大,咱们是不是也将兄弟们全都招到船上去,万一……”俞福坤说道。   “嗯……”曹雄沉吟了片刻,“咱们在海上放了四五条船出去,都有七八里远。就算出什么状况,咱们两刻钟就可以上船,半个时辰可以挂帆驶出海湾。不过,小心无大错!你速速将散落远处的兄弟都召集到附近,操帆手,桨手留一半到船上。……安排瞭望手警戒。”曹雄吩咐道。   齐天看着俞福坤领命而去,心里有些惶恐,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记得前世在厦门参观郑成功(郑芝龙的儿子)故居遗址,听到导游介绍过郑芝龙如何建立大陆沿海势力,而其中提到过,刘香海盗集团被郑芝龙剿灭的地点,好像是在海上,但具体发生在哪一年,他却是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又有点犹疑,不会就这么倒霉催的,让别人堵在陆上了吧。 ##第六章 冲突   张全祥双手被缚着,深一脚浅一脚得跟在队伍中间,边上不时有海盗举着火把拿着刀催逼着他们加快速度,队伍里隐隐传来低低地漼泣声。   “好了,休息一刻钟。他妈的,都老实点,不许乱动。谁敢逃跑,一律斩杀。……哭什么哭,都他妈的安静点。拉你们去南洋,是去发财。”赖四挥舞着短刀,眼光梭巡着这一队四五十个被押送的丁口,心里很是不耐。本来打下了一个比较殷实的村寨,以为可以快活一晚上。谁想到,几个老大居然吩咐连夜转移丁口和财物到船上去。这黑灯瞎火的,虽说都是一些丁壮个年轻妇人,但一路上,个个都哭天抢地的,强行威逼之下,勉强走了几里路。这要赶到码头,估计天都要亮了。   “……三娃,一会趁贼人过去了,你赶紧跑。……跑远了,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张全祥低头小声地对着儿子说道。去了南洋,离家万里,可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去遭罪,他才十四岁呀。如果等天亮,上了船,那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爹,……你呢?”张三娃颤声问道。   “三娃,……儿呀,你不要管我。你只要跑出去,爹到时候……会想办法也跑出去的。”张全祥努力地用手和牙齿去解儿子腕上的绳索。   片刻,张全祥终于将儿子腕上的绳索解开,他制止了儿子试图想去帮他解开绳索。他看了看远处有七八个海盗聚拢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谈笑着,监押他们这边的两个海盗似乎也被他们的热烈气氛所吸引,歪着头朝那边望去。   “三娃,快跑!”张全祥见机,低声对儿子说道。   “爹……”张三娃呜咽着。   “三娃,莫哭!”张全祥有些着急,“现在赶紧跑,朝黑的地方跑。……跑远了,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快跑!”   张三娃被张全祥用肩膀撞了一下,踉跄着脱离了被捆成一串的队伍。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朝夜色中的旷野跑去。看见张三娃就要跑远,被押送的乡邻似乎一瞬间醒悟过来,都开始拼命的用牙齿或被缚的双手去解自己或亲人腕上的绳索,队伍中顿时喧嚣起来。   “都他妈的想干什么!”队伍两侧的海盗听到响动,警觉起来,举着火把,拿着刀,围了过来。   “哎呀!”突然,远处扑通一声,在夜色中有人摔倒在地,并发出惊呼。   “有人跑了!”有海盗听到声音,立马高声呼喝,“去抓回来,把他砍了!”   张全祥知道,那是他儿子夜里看不清路面而摔倒在地。心下一急,猛地用尽全力朝旁边的一个海盗撞去。   “啊!……找死呀!”那个海盗被张全祥一撞之下,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噔噔地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火把也摔在一边。不过,很快,那个海盗迅速站了起来,举着刀朝张全祥挥了过去。   张全祥头偏了偏,刀砍在他左肩上,他顾不上疼痛,头一低,躬着腰,作势又朝那海盗撞去。奈何,手上缚着绳索,又和其他人相连,脑袋仅仅擦着那海盗的衣角。   那海盗狞笑着,左手一把抓住张全祥的头发,右手反转刀口,直接割在他的脖颈,然后一拉,鲜血喷射而出。   张全祥软软的倒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希期地看向夜色中的旷野。   “大哥,今晚我们也上船过夜吗?”齐天侧头看着齐大海。   “怎么?不想睡在船上?”齐大海笑着说道,“看情况吧。不过,等那刘香把劫掠而来的丁口和财物转移到船上,怎么着也要天亮了。……你和狗子先到那个破屋睡一会吧,老三,你看着他们。”说着,转头对齐大陆吩咐道。   “哦!”齐大陆应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齐天和狗子朝不远的破屋走去。   齐大海看着三人离去,不由叹了一口气。四弟年幼文弱,三弟随性莽撞,都需要自己和老二看顾。想想死去的父母嘱托,心里一时沉重起来。   “这狗日的世道!”齐大海端起酒壶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大哥!大哥……”远处传来齐大江的呼喊。   “怎么了?”齐大海转身沉声问道。   “大哥……”齐大江走到齐大海身边,“刘香的人过来了!”   “刘香的人?”齐大海奇道,“他们不是在转运丁口和财物吗?寻我们做甚?”   “他们说跑脱了个丁口,找了过来。”齐大江说道。   “嗯?”齐大海侧头看着二弟。   “有个娃子!”齐大江,“确实是从他们手里跑出来的。……十三四岁,跟老四差不多大的娃子。”   “走,去看看!”齐大海闻言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又道,“你去多叫些人来!……带上家伙!”   齐大江一愣,“会动手?……好,我马上去叫人!”   赖四眯着眼瞅着对面抱胸而立的三个汉子,有些恼怒。刚才押送丁口时,居然有人鼓噪逃跑,砍了几个后,才将他们压服。但还是有个小娃子跑了出去,他带着七八个兄弟一路追着,隐约间瞧见跑到这厢来。想着捉住人了,拖回去当着众人面将他斩首示众,免得再有人逃跑。   可不曾想到,遇到曹雄的人,而且还拦着他们不让捉人。这可就有点不讲江湖道义了。   “几位兄弟,那个小崽子,我们可是追了大半夜了。还请抬抬手,让我们绑了去。事后,必定请几位哥哥喝酒!”赖四拱拱手道。   曲万成撇撇嘴没理赖四,呸,一帮子海贼,爷们当年在登州水师的时候,可专门剿你们的。   赖四见自己放低姿态,好言好语,居然被对方三个汉子给了一个冷脸,顿时就着恼了。   “噌”的一声,赖四拔出别在腰后的短刀,冷哼道:“一群山东反贼,给你脸了呀!让开,别耽误老子做事!”   “哟,跟俺动刀子呀!”曲万成混不吝地向前一步,“有种就给爷爷戳个窟窿!拿把刀吓唬谁呢?”   但身旁另外两个同伴却是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全身紧绷起来,死死盯着赖四的举止。   赖四看着曲万成近前一步,有些着慌,下意识地举刀挥了过去。   “嘿,狗贼!”曲万成闪身躲过这一刀,“真敢跟爷爷动刀子!”说着,连退几步,眼睛瞄向四周,看是否有趁手的家伙。   赖四一动刀,跟着过来的七八个海盗纷纷将刀叉举了起来,试图火并眼前这三个不识好歹的原山东反贼。   “住手!”就在赖四一行渐渐围住三人时,猛地听到一声断喝。   “齐大哥!”   “大海兄弟!”   曲万成等三人见齐大海赶到,后退着聚到他身边,“这群海贼想要火并咱们!”   齐大海将手中的雁翅刀横在身前,冲三个同伴点点头,然后冷冷的盯着赖四。   “是刘香让你们来火并我们?”齐大海问道。   “老子可不是香佬派来火并你们的!”赖四举着刀说道,“有个小崽子跑了,有兄弟看见他在你们这。……你们让开,我们捉了人就走!”想着这帮山东反贼不太好惹,最好不要动手,虽然对方只有四个人,一把刀。闹将起来,把曹雄召来了,可不好交代。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齐大海沉声说道,“带着你的人走!”   “嘿,给脸不要脸呀!”赖四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都剁了?”   “嗤!”齐大海冷笑一声,举刀对着赖四一行,“来呀!”   赖四左右看了看同伴,有些进退两难,趁着黑夜将这四人做了?可是,刚才看见有人向后跑去,明显是去通风报信了。万一火并了他们,康老大和香佬会不会怪罪下来?   几个火把之下,双方一时间出现了诡异的对峙,局面僵在当场。   忽然,“砰!”的一声火铳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异常响亮。对峙双方均吓了一跳,紧张地看向四周。   “把刀都扔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否则火铳齐射,全都撂倒!”   赖四闻言,顿时慌了,曹雄的人来了,而且还带着火器。四下一片漆黑,瞧不见对方来了多少人,也许他们正隐在黑暗中,举着火铳瞄着自己,要不要先扔了火把?   “数三声。再不扔下刀,就开火!”那个声音又响起,“一!……二!……,准备……”   “铛,铛……”几个海盗立刻扔下手中的刀,“别开火。……大家都是一个船上的兄弟,千万别开火……”距离这么近,火铳齐射,哪还有命在!   “哈哈……”曲万成等人哈哈大笑起来,欺身走到赖四等人面前,将他们垂在手里和丢在地上的长短刀一一捡了起来。   “小天!”   “大哥!”   齐大海看见从夜色中现身的齐天,有些意外,“你二哥带人来了。”说着,看向齐天的身后。   “二哥还没来。”齐天看着曲万成等人将海盗丢弃的刀捡拾在手里,并逼向对方,然后小声地说道,“就我狗子两人。”   “你们……,胆子可真大!”齐大海一愣,伸手拍了齐天一把,“以后不许这么莽撞!万一出事,那该如何!”   齐天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抱着一把火铳并慢慢走近的狗子,“我们……就是想帮点忙。” ##第七章 郑芝龙   刘香看着陷入熊熊大火的寨子,脸上一片狰狞,杀戮,毁灭,死亡……仿佛这一切都会让他内心感到无比的兴奋,还有无尽的畅意,俨然,他就是这个世间的主宰。   “香佬,我们该走了。”李虎三说道,已是破晓时分,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说好了,半夜全部撤离。可一众海盗拖拖拉拉,时不时得闹出一点乱子,杀人,淫辱妇人,私藏财物,胡乱放火。另外,张一杰安排下,刘香与两女子折腾半宿,无人敢加以催促。因而,直到此时,才开始最后的撤离。   “走!”刘香转身回头,就要准备骑上一头搜刮而来的驴,可腰部一闪,打了一个趔趄,李虎三连忙上前扶住。   “香佬!香佬……”这时,康永祖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   “何事?”刘香稳住身形,手牵住了驴的缰绳。   “香佬!……曹雄那帮山东人太过分了!”康永祖气喘吁吁地说道,“夜里,曹雄他们无端扣下了我的八九个手下兄弟,还被他们羞辱毒打了一顿!”   “嗯?”刘香惊讶得看着康永祖,“你招惹他们了?”   “香佬,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招惹他!”康永祖说道,“昨晚掳来的丁口,在路上跑了一个。兄弟们就去追,结果那猪仔逃到曹雄他们那儿。……他们不仅不帮着把猪仔锁住,还把我那帮追去的兄弟给打了,折辱一番。”   “哦……”刘香皱了皱眉头,曹雄一伙加入不到两年,武力强大,火器也多,是自己着力拉拢臂助,同时,也是着力防范的对象。因为,他们始终自成一体,与刘香他们这伙专业海盗有些格格不入。   “……阿祖,你说,曹雄是不是因为不让他带人打寨子,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呀?”刘香摸着下巴问道。   “啊?”康永祖愣了,老大,我这是在投诉曹雄欺负我的手下,你却要问我,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   “这次上岸,曹雄他们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要看守我们的后路。打你的人,是不是在向我示威?”刘香笑了。   “香佬……”康永祖有些摸不着头脑,“曹雄敢向你示威,我带兄弟们去把他火并了!”   “火并?人家有五六百号人,而且都还是能打的人!……你准备死多少兄弟去火并他们?”刘香摇摇头道。   “那……”康永祖也是嘴上说说,曹雄他们作为前登州叛军,不说火器犀利,就是战阵拼杀,也不是他们海盗能轻松火并的。   “阿虎,你去挑两箱珠宝给曹雄送去!……嗯,再选几个妇人也一并送去。”刘香侧身对李虎三吩咐道。   李虎三迟疑了一下,但没说什么,拱手应诺而去。   “香佬……”康永祖看着刘香,有些不满。   “阿祖,都是兄弟,不可因小失大!”刘香拍了拍康永祖的肩膀,“我们现在实力还很弱小,需要互相依靠,我们不能彼此争斗。……放心,哥哥以后绝不会让你一直吃亏的,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说完,骑上驴子,朝远处的码头而去。   四月初四,海上巨寇,刘香师五十余舟,犯潮漳浦,破东里镇,大掠四野,毁房屋百二间,纵乡民三百余,其中女子数十,携财物无数,翌日,遁海南下。   “大哥,咱们这么倾巢而出,万一没截住刘香,反而让那厮跑了,或者他直接来骚扰漳厦,怎么办?”   漆黑的夜色里,福建厦门所外海,一只规模庞大的船队迤逦在广阔的洋面上,大小船只一百余艘,其中有约四十多艘均为四百多吨到九百多吨的武装商船,上面布有15-25门红夷大炮。这支在中国乃至东南亚海域最强大的武力,属于近十年来快速崛起的郑芝龙兄弟。   从嘉靖年以来,海上枭雄并起,尤其是天启年间,大陆天灾人祸不断,近海部分海商乃至渔民纷纷下海,充做海盗。小股武装不算,能称为“巨寇”的,前有李旦,颜思齐,后有郑芝龙、杨六(杨禄)、杨七(杨策)、周三、李魁奇、钟斌、刘香等等。   但,自从朝廷招安郑芝龙之后,海上势力又开始新的一轮洗牌。此时,最大的东南亚乃至中国近海,最大的海上势力尚属于荷兰人。他们在加里曼丹、婆罗门等东南亚岛屿征服当地土人,建立殖民势力,发展香料贸易。此后,还侵入台湾,设立殖民机构,垄断了部分海外与大明的贸易。于是,郑芝龙先是主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一项协议,双方和平共处,互不攻击。此后,双方进入了和平期。郑芝龙则利用这段时间,腾出手来帮朝廷大举剿灭了旧日的海上兄弟,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且绝大部分海盗都被其收服,最后只剩刘香等少数几个海盗团伙在海上逍遥。   眼看着郑芝龙逐渐要垄断中国沿海至日本,以及部分东南亚海上贸易,这极大的损害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遂打破与郑芝龙仅仅维持了五年的和平期。   崇祯六年(1633年),荷兰人以要求明朝允许开市为由进攻厦门,击沉了很多明朝船只,其中也包括郑芝龙集团的船只。郑芝龙对此非常恼火,决定与荷兰人开战。1633年10月22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军队与海盗刘香组成的联军和郑芝龙的大军在料罗湾开启决战。   当时,郑芝龙的火器与荷兰人的火器——特别是大炮,水平相当,并不落后。舰船的数量上,荷兰一方比郑芝龙多,占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谁的海战战术更好谁就能赢得战争。郑芝龙先以主力战舰火力掩护小型货船攻击对方战舰,结果这种“群狼战术”非常奏效,然后又用铁钩钩住了荷兰人的战舰,再用火烧之。在这场大海战中,荷兰与刘香的联军大败,荷兰士兵有一百多人被生擒,数千人战死或被烧死,五艘战舰被焚烧,一艘战舰被缴获,五十多艘小船被烧毁。与荷兰人一起的刘香也落荒而逃。漳厦民众欢欣鼓舞,“闽粤自有红夷以来,数十年,此捷创闻”。   而此刻,郑芝龙兄弟几人携大小战船一百余艘,含水手炮手执锐等战力人员四千多人,从漳厦出发,朝潮汕海丰方向驶来。   船队中间最大的一艘形似红夷盖伦武装舰的船舱里,脾气急躁的二弟郑芝虎不耐地在舱室内走来走去。   “二哥,稍安勿躁。”老五郑芝豹看了一眼端坐上位闭目养神的郑芝龙,“大哥的安排肯定没错!咱们就听大哥的。”   “对!二哥,你别转了,这出海才两天。大哥安排的细作不是已经回报,刘香那厮已经出动了,这会多半是朝着粤海那边去。”老三郑芝鹄说道。   郑芝蟒(郑芝龙从弟)看了看郑芝龙,又瞅了瞅郑芝虎,很干脆的闭嘴不言,瞧着对面船板出神。   舱室里一时安静下来,郑芝虎瞪着双眼看着大哥。   郑芝龙,剑眉星目,近年来长久居于陆上,面色红润,加之从五虎游击将军升到漳厦副总兵加副都督衔,端的是官威十足。而且,三十一岁的年纪,威服闽粤,号令南洋,可正当谓志得意满。   “哼,想偷袭我漳厦?”郑芝龙睁开眼睛,冷哼了一声,“他刘香有这个胆子吗?”   “田尾洋!”郑芝龙说道,“前面不远就是田尾洋了。咱们就在那里,截住刘香那狗贼!”说完,看了看舱室里的几个兄弟,“到时,全部围住,不得放走一人!……彻底了结我和这位结义大哥的恩怨!”   “为何在田尾洋?”郑芝虎一愣。   郑芝龙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哥,你在刘香那里安插了细作?”郑芝虎似乎有点醒悟。   “刘香,丧家之犬!”郑芝龙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不识时务。……哼,以为凭借着红毛鬼的庇护,就能跟我作对?连他主人,我都敢一棒子敲过去,何况……,他只是一条丧家犬?”   郑芝龙看着厅内几个兄弟,说道:“扫灭刘香,驱退红毛鬼,这片海上,就全都是我们兄弟的了!” ##第八章 截击(一)   四月初七,午后,天气晴朗,福建东山岛外海。   孙老三满足的从一个妇人身上爬起来,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继续用猥亵的目光盯了一把地板上的犹在啼泣的妇人。随即,转身出了舱室。   “老三,滋味如何?”这是一艘拖后的海沧船,距离刘香大队约半里,在大船甲班上,几个神情猥琐的海盗见孙老三走来,纷纷嬉笑着。   “狗屁!”孙老三走到船边,朝海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他娘的,都被你们这帮杀才玩坏了!……像个死人一样,好不败兴!”   众海盗一听,发出一阵狂笑,嘴里说的愈发不堪。也许在寂寞无聊的海上漂浮,女人,是永远的话题。   “小乌贼干嘛呢?”一个海盗突然看到桅杆上的瞭望手拼命的摇动旗子,并朝下面喊着什么。   “是想叫咱上去换他下来?……他也要乐呵乐呵!”另一个海盗笑着说道。   “好像不是,……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一个老成的海盗疑惑地说。   “有船队跟上来了!”孙老三警醒地走到大船后梶,看着后方。   在肉眼可及的范围内,距离大船约两三里处,帆影重重,怕不是有七八十艘大小船只坠在他们后面,来势汹汹。   “是郑芝龙的船!”有海盗大声惊呼道,船上顿时乱成一团。   “香佬,有郑芝龙的船队跟在我们后面!”李虎三走进舱室,沉声说道。   “嗯?”刘香一凛,“有多少船?”   “约七八十艘,其中大船不下三十艘。”   刘香闻言,脸色顿时肃然起来,立即走出舱室,来到后艉楼,拿起单筒望远镜,朝后观察起来。   “他们都挂着满帆,距离不远了。”李虎三在旁边小声地说道,“咱们怕是……”   刘香没有说话,拿着单筒望远镜又朝其他方向观察起来。   片刻,刘香收起单筒望远镜,在后艉楼上低着头沉思起来。郑芝龙的船不仅多,而且火力凶猛,自己虽然得到了荷兰红毛鬼的支持,但比起靠着官身的郑芝龙的实力,那是远远不如。此时,他有些后悔,不该在漳浦耽搁近两天之久,让别人给吊在后面。   李虎三撇头看到张一杰噔噔地爬上后艉楼,微微摇摇头,神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张一杰见状,悄悄的走到李虎三身旁,目光探究地看过来,李虎三嘴巴紧闭着,望着后面影影倬倬的帆影。   良久,刘香抬起头来,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狠狠地盯了两眼远处吊在后面的船队。   “日他老母,狗日的郑一官反应倒是很快!通知下面的人,收缩队形,朝向东南,挂满帆,……甩掉他们!”   李虎三和张一杰闻言,抱拳领命,然后下了梶楼,各自分头安排船队转向事宜。   “郑一官,日你老母!”刘香恶狠狠的骂道,“想赶尽杀绝!……老子就陪你在海上转转!”   “报大爷,刘香船队转向东南了!……而且,他们挂满帆,加速了。”一个彪悍的水手躬身向郑芝龙禀报着。   “嗯,继续跟着他们,不要让别人把咱们甩了。”郑芝龙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刘香分出人手阻截,不要与之纠缠,要死死盯住刘香。”   “是!”彪悍男子应道,“大爷,要不要吩咐各船做好迎战准备。万一,刘香突然掉头朝北逃窜,或者跟咱们对上……”   “朝北?”郑芝龙嗤笑一声,“朝北,那可是咱们地盘,他不敢!掉头过来,不怕被咱们一口吃掉。”   “那倒是!”彪悍男子点头,深以为然。   “他刘香如果不在漳浦耽搁两天,咱们还追不上他们,说不得,还得靠前面的阿彩把他堵着!”郑芝龙笑着说道,“活该他刘香命丧于此!”   “那是,大爷运筹帷幄,才能让那刘香能被瓮中捉鳖!”彪悍男子恭维道。   “哈哈……,王大力,你个糙汉子,拍起马屁来,倒是与那些岸上的酸儒有一比呀!”郑芝龙盯了彪悍男子一阵,随即大笑起来。   王大力憨憨的跟着笑了起来。   郑芝龙口里所说的郑彩,是郑芝龙从子。几天前,受命带领大小船三十余艘,从厦门出发,沿着海岸直趋粤海三门岛附近,目的是防止刘香窜回澎湖或者山东,辽海。至于郑芝龙,则带着大小战船一百余艘,在刘香从澎湖出动时,寻着刘香的尾巴就跟了过来。   刘香看了看天色,酉时左右,距离天黑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此刻,他有些幸运,只要在天黑前,不遇到郑芝龙大的船队堵截,那基本上就可以靠着夜色,甩掉后面讨厌的船队。接下来,可以驶往吕宋,稍稍补给一下,然后转向西南。嗯,粤海附近不能去了,可以到安南,顺着海岸,往巴达维亚。   “咚咚……”突然有人急步朝舱室走来。   “香佬,船队前方发现郑芝龙的船。”一个中年水手进来禀报。   “有多少船?距离多远。”刘香一惊,连忙问道。   “……有二三十艘。对方发现我们后,切横帆冲了过来。……约莫一两盏茶时间遇敌。”   刘香脸色一凛,急忙走出舱室,登上船艏。前方隐隐约约间,有二三十艘挂满帆的船从东南方直直的斜插过来,与西北方向远远吊着的船队形成夹击之势。   齐天和狗子站在船艏处,透过前面的大大小小的船,有些愣愣地看着从东南方恶意满满驶来的船队,这是要海上火拼了吗?而在整个船上,一片喧嚣,操帆的,持浆的,也有拿着丈二的长枪,三尺的藤牌,还有几个水手呼号着推动一门小型佛郎机火炮……   “曹爷,香佬吩咐,命你部前出,阻击敌船,非命不得后退!”一艘小型联络船急驶至曹熊所在大船前,发出刘香的命令。   曹雄眉头紧锁,回头看了看船队中部的刘香所在,点点头,神情一片凝重。   “告诉香佬,我曹雄领命。”说罢,吩咐手下调整风帆,冲着东南方的船队迎了上去。   “老大,咱们只有十几条船,六百多条汉子……,对面可是有三十几条船,咱们怕是……顶不住呀!”俞福坤担忧地说道。   “顶不住也得顶!”曹雄咬牙说道,“香佬的打算,多半是想趁着天快黑了,集中所有船,先跟后面的船队打一场,赢了自然最好,输了,也要让对方追的时候有所顾忌。”   俞福坤回头看了下,果然,刘香大部正在调整风帆,转向西北,冲着一路跟随而来的船队驶了过去。   “希望刘香能解决他们。”俞福坤说道,“要不,等他们转过来,咱们可剩不了几个人了!”   “海上讨生活,不就是你死我活!”曹雄吐了一口水,“他娘的,死了吊朝天,不死万万年!……希望天快点黑下来!”   截住刘香船队的是郑芝龙从子郑彩,两天前奉命出海,先向东航行,随即转向西南,至潮汕附近海域,随即掉头,向西北搜索前进。没想到,在天快要黑的时候,迎头撞上了刘香的船队。 ##第九章 截击(二)   五艘连环船从对面郑芝龙船队先驶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曹雄部冲过来。   接到令旗,曹雄部两艘苍山船迎了上来。相距约五十步时,苍山船上的喷筒率先发射,小小的火球朝着对方连环船的前部落去。海上颠簸,加之距离稍远,第一轮发射,全部落空。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陆续有火球射中目标,点燃了船舱上面的毡布。   随着距离的接近,郑芝龙部五艘连环船后面的操纵船只果断地解脱铁环,然后拼命朝后划去,任由前部着火船顺着惯性冲向曹雄部船队。   苍山船靠近着火船,几个水手举着两丈长的竹竿使劲地撑在着火船的前部,试图让其调整方向,避开自己的船队。   突然,斜刺里冲过来一艘郑芝龙部海苍船,甲板上一排水手张弓执箭,射过来十几枝羽箭。撑竹竿的一名水手惨叫一声,中箭落水,剩下水手连忙缩着身子,矮下身形,躲避对方的箭只。   曹雄部另外一艘苍山船也不甘示弱,弩箭,碗口铳,喷筒……,拼命地向对方发射。两方船队甫一相遇,战斗立即进入了白热化。双方的飞鸟大船,苍山船,海苍船,赶缯船,以及众多的网梭船,你来我往,不到一盏茶功夫,就陷入了混战。甚至,一些灵活的船只,快速靠帮进行了惨烈的接舷战。   “轰!轰!……”一声,一艘大型赶缯船在距离曹雄所在的飞鸟大船六十步外,几门红夷大炮猛烈的轰击着。   “啊!”   “啊!”   几声惨呼,几个水手或捂着肚子,或捂着胳膊,跌落在甲板上,不停地翻滚着,哀嚎着,有一个水手,脸上插着一根碎木,伸手想去拔掉,却又忍不了疼痛,抱着头,痛苦的撕喊着。   齐天趴在舱室门口,看着船帮附近惨烈而真实的战斗场景,脸色发白,手脚不受控制地有些哆嗦。眼睛一闭,身子一缩,又钻回舱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蹲坐在另一边窗口的狗子,将一杆火铳紧紧的抱在怀里,嘴巴也是一张一张的,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床板上并排躺着三个前几日受伤的水手,嘴里不时的哼两声,其余时间,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舱壁。所有人,似乎都在这场急促的遭遇战里,显得都是那么渺小,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仿佛都在等待时间的裁决。   “靠过去!靠过去!”站在船艏的曹雄指着前方一艘大型赶缯船,大声呼喊着,“靠过去,跟他们拼命!”   曹雄所部,船上的火器虽然明显比郑芝龙这只截击的船队要精良得多,但无奈船少,人也少,片刻功夫就被对方围了起来。现在唯一的办法,恐怕只能靠帮接舷拼杀了,好在曹雄部多为以前登州,烟台军户子弟出身,敢拼敢杀,作战勇猛。   在互射了几轮火炮,又承受了十余名水手死伤后,飞鸟船慢慢地靠近了那艘火力强大的赶缯船。对方在两船靠拢时,又轰出了一轮齐射,但距离太近了杀伤效果已然不太好,仅仅倒了两名曹雄手下。眼见曹雄部二十余人持刀操枪,簇聚在船帮处,等待接舷拼杀。郑芝龙部水手也不甘示弱,纷纷拿起刀枪,呼喝着,聚拢在两船即将靠帮的甲板上。   “杀!”齐大江挥舞着一把雁翅刀,未等两船相接,从船舷处越了过来,借着从高处跳下的坠势,猛烈地劈砍下来。瞬间,刀锋分别从两名水手的脖间和下腹划过,同时,一脚蹬飞第三名水手,然后一个侧滚,避开后面举刀劈刺的攻击。   曹雄其他手下见齐大江如此威势,发一声喊,待两船靠拢时,纷纷从船舷处跳帮过来,在结舷处战成一团。   郑芝龙部船上有水手见齐大江滚落在甲板上,以为有机可乘,跳出两人,操刀就砍了过去。   齐大江此时已来不及翻身站起,顺势朝船艉方向滚去。两水手一刀砍空,紧跟着又趋步追来。   齐大江翻滚至船边,停了下来,眼角余光瞥到追过来的身影,双腿微曲,待两人追及至身侧两三步时,猛地双腿一蹬,从甲板上直窜出去,手中的雁翅刀朝着追来两人的腿上挥去。   追来的俩人大恐,收刀想退。但仓促之间,其中一个水手居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另一个顾不上拉他,踉跄的退后几步。   齐大江一刀砍在那倒在地上的水手腰上,血喷了他一脸,然后左手撑地,一跃而起,几步手上的刀从下往上一撩,在另一个水手身上留下了一道从下腹到脖颈的血口,身体晃了晃,仰面倒在甲板上。   齐大江从船舷之间跳帮到落地,短短一瞬间,砍到四人,使得郑芝龙船上众水手魂飞胆破。跳帮过来的兄弟,士气大振,呐喊着,各执长短兵刃,郑芝龙水手逼退几步。   论海上操舟的本领,曹雄部可能不及郑芝龙下面的水手,可要论捉对厮杀或者结阵对敌,那可就不如曹雄一帮军户出身的厮杀汉。   曹雄部下水手往往两三个组成一个小圈,靠着娴熟的配合,不断的绞杀郑芝龙水手,很快将聚集在船帮附近的十余个水手砍到在地,随即往船舯部杀过来。   “砰砰……”船舯部操作台附近一阵硝烟升起,几个火铳手正举着火铳朝这边射击。   “啊!”   “啊!”   几声惨呼,曹雄下面两名水手应声倒地,并在甲板上翻滚起来,不停呼号。   齐大江眼见对面又冒出两个水手举起火铳朝他瞄了过来,心下一寒,随即,一咬牙,将手中的雁翅刀抛了过去,矮下身子,猛地冲了过去。   “碰!碰!”两声,火铳击发,枪口冒出两股浓烟。但一名火枪铳手被雁翅刀砸中肩膀,枪口朝上,喷出大量子药,另一名火铳手心神被抛来的雁翅刀影响,则射偏了,击中了退回来的自己人身上。   齐大江欺近两名火铳手身前,挥起一拳,打在一名火铳手柔软的腹部上。对方立时扔掉火铳,痛苦的矮下身子。肩膀被雁翅刀砸中的火铳手挥舞着手里的火铳就势砸向身前的齐大江。   齐大江身子一歪,躲过袭来的火铳,踢出左腿,正踢中火铳手大腿根,将其踹到在甲板上。同时,急冲两步,低下头,一头撞在跑来助战的水手肚子上。右手一把抢过对方的横刀,反手一撩,结果了这个貌似日本武士的水手。   齐大江这一波狂似疯虎的搏杀,极大的震慑了船上的水手。后面涌过来的同伴在他的带领下,赶羊似的将船上的水手,舵手以及战兵朝后驱离,砍到,郑芝龙部避之不及的纷纷跳海逃生。   “大江好样的!”曹雄站在飞鸟船的船艏上,大赞一声。   “老大,左舷有贼人爬了上来!”旁边的陈大郎惊呼道。   曹雄转头看去。只见飞鸟船艉部边上搭了七八个抓钩,几艘靠在旁边的网梭小船上,郑芝龙手下水手正在蜂拥向上攀爬,而附近却无人值守。   “大郎,你马上带上兄弟们过去,务必要将他们全部赶到海里去!”曹雄立即吩咐道。   陈大郎应了一声,招呼了七八人,匆匆赶过去。 ##第一零章 截击(三)   “大郎,你马上带上兄弟们过去,务必要将他们全部赶到海里去!”曹雄立即吩咐道。   陈大郎应了一声,招呼几人,匆匆赶过去。   郑小锁嘴里叼着短刀,爬过船帮,瞧见登船附近空无一人,不由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顺利从小船爬了上来。他右手抓起短刀,左手在船帮一撑,就跳了下来。先是在船边驻足等了一会,待五六同伴爬过船帮,然后结伙朝舱室摸去。   走到船舯部时,就要到舱室外面拐角处,突然,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面孔出现在面前。俩人均是一愣,互相愕然的看着对方。   片刻迟疑后,郑小锁马上醒悟过来,抬起短刀就朝少年心窝刺去。   齐天亡魂皆冒,拔腿就往后跑去。海上全都是混战的大小船只,喷筒,火箭,佛郎机炮子,到处乱飞,厮杀声,喊叫声,铳炮声,乱成一片。他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接战以来,先是二哥冲到前面,后来三哥也拿着一根长矛到船艉去了。而他看着狗子端着一把火铳,在舱室里左瞄瞄,右瞄瞄,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很想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拼杀,躺在床板上养伤的水手时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哀鸣声,闷在舱室实在难以透气。于是,他探头探脑地在舱室外面想看看战局如何,却不想在狭窄的过道里遇到一伙跳帮过来的郑芝龙水手。   此刻,瞅着对面的瘦猴举着短刀刺向他,转身朝后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快来人呀!要杀人了!……救命呀!”   郑小锁大恨,这小贼一喊,肯定要招来人。原本想着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火破坏船只,估计不太可能了。赶紧杀了这小鬼,然后再寻机会放火。   齐天窜到舱室门口,慌张地一头钻进,可是却被门槛一绊,摔在地上。   郑小锁跟着进了舱门,看着地上爬行的小鬼,狞笑一声,作势一扑,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突然,“碰”的一声响起,郑小锁忽然感到前胸一痛,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脚下一软。在倒下的一瞬间,他隐隐看到对面还有一个少年,双手举着火铳对着他,枪口冒着白烟。   紧跟在郑小锁后面的同伴,听见火铳的声音,身形全都一滞,就想转身逃跑。可随即一想,火铳既然已经击发,那此刻就不会再次发射,又涌了过来。   郑小锁后面的水手提着短刀,跨过舱门,便要进入。   “咻”的一声,一只弩箭狠狠地扎进他的面门,一声不哼地仰面栽倒在舱门口。   齐天此时已爬到狗子旁边,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狗子,用火铳和弩箭先后干掉两个穷凶极恶的水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快帮俺上弦!”狗子将弓弩递给齐天,然后,一声不响地拿着通条清理火铳枪膛,准备装填子药,眼角还不时地盯着舱门。   后面跟着的三个水手同时收住脚步。前面一声火铳响,估计是死了一个同伴,这刚进去一个,又被弩箭射倒在舱门口。里面有几个敌人?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犹豫起来。   不远处传来厮杀声,想必是刘香的人发现有人登船,赶来劫杀。三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头目眼神示意前面的一人上前查看。   那水手小心翼翼的走到舱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朝里观察。只见舱室里,地上躺着一个,是自己的同伴。还有两个少年,全都在低头操弄着什么东西,舱壁旁还躺着几人,似乎受了伤。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敌人。那水手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同伴,接着又把头探过去看。小小的舱室,确实除了两个低头的少年,再无其他敌人。难道,自己的两个同伴,就折在这两个小鬼手里。   那水手冲身后俩人点点头,握紧手里的短刀,小心地迈步走到舱门口。   “四叔,射他!”见又有敌人要进入舱室,狗子大喊一声。   齐天下意识地举着上好了弦的弩弓对着闯进来的敌人,但没有扣动弩机。   进来的水手听见喊声,看见齐天拿着弩弓瞄着他,顿时头皮一紧,冷汗直流,拿着短刀,呆在舱门口。   这时,后面两个水手拿着短刀也跟着进来了。越过旁边呆立的同伴,分站两边。他们看见齐天举着弩弓对着他们,也是一愣。   “他只有一把弩弓!”其中小头目说道,“咱们有三个人!”   其余俩人心下一松,但随即又一紧,可,那不得有一人要中箭。谁甘愿去死呀?几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僵在那里。   舱室外,是一阵阵喊杀声,偶尔也会有一两声火炮的轰鸣,以及人在濒死前的惨呼声,显得舱室里格外寂静。   “把刀都扔了!”狗子将火铳架在一个木箱上,另一只手拿着火绳,朝三人喝道。很明显,约莫一分多钟时间对峙,狗子已经完成了火铳的再次装填。   齐天牙关咬的很紧,心跳的非常厉害,握着弩弓的手有些发抖。上一世的和平岁月,何曾有过这种你死我活的场面。他很期望对面的三个敌人能够听从狗子的吩咐,放下短刀,然后大家和和平平地说声再见。   “我们……有三个人!”那个水手小头目硬气地说道,“小娃子,放下你们手里的东西。……老子保证不杀你们!”   “放下刀,俺也饶你们不死!”狗子依旧稳稳的举着火铳,冷冷的说道。对峙继续,齐天和狗子不动,对方也不敢动。   似乎,局面有些僵持,形成了某种情势均衡。均衡?纳什均衡?齐天脑子里突然冒出博弈论这个前世才有的词语。   等等,是博弈论呀!那么在零和博弈中,面对压力下,必然会有人做出改变。我们,还是敌人?   “狗子,我数三声,然后我们各自射一个人!”齐天沉声说道,他决定赌一把。   “嗯!”狗子疑惑的看了一眼齐天,应了一声。   “一!”齐天开始数数。   对面三人震了一下。   “小崽子一发射,活着的兄弟立马过去宰了他们。”小头目恶狠狠地说道。   “二!”齐天继续。   对面三人脸色苍白,脑门开始冒汗。隐隐间,有人身形开始晃动。   齐天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狗子,见他嘴抿的紧紧的,冷静的可怕。   “三!”齐天大喊一声。   “啊!”对面三人发一声喊,转头,夺命朝舱门跑去。   齐天和狗子依旧举着各自的火铳(弩弓),目送着三人逃去,谁也没发射。   “站住!……找死!”舱门外传来一阵呼和声,接着又是一阵打斗声。   “四叔,俺们追出去!”正当齐天长出一口气,暗自侥幸时,狗子却抱着火铳冲了出去。   陈大郎挥刀砍向迎面跑来的三个郑芝龙水手。他有些暗恨,刚才厮杀时,听到这边的火铳声,知道舱室这边出了状况,担心里面受伤的兄弟以及两个小鬼。废了些手脚,料理的自己的对手就忙着赶过来。眼看着三人从舱室跑过来,心里一沉,养伤的兄弟和两个小家伙恐怕凶多吉少。   一定要把他们留下来!   陈大郎一刀劈向迎面冲来的郑芝龙水手,对面水手见状,慌忙举刀架住。后面跟上的两名郑芝龙水手,见只有陈大郎一人赶来,见机一起围了上来。陈大郎独战三人,毫无惧色,在狭窄的舱室外周璇缠斗在一起。   眨眼间,陈大郎前胸与胳膊被短刀划伤,对面三人也没讨得好,其中两人肩侧和小腿被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   陈大郎背靠船帮,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对面三个敌手。   郑芝龙水手中小头目朝傍边两人示意,分别要从三个方向一起进攻,希望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难缠的对手。否则,等对方有人来支援,那可就坐蜡了。   陈大郎握着单刀,轻轻舞了一个刀花,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的动作。 ##第一一章 断尾(一)   “呀!”左边的郑芝龙水手舞着短刀作势就要扑过来,想先吸引陈大郎的注意力,给同伴创造机会。但身子刚刚启动,突然,“碰!”一声火铳响起,那水手应声栽倒,在甲板上翻滚两下,便没动静了。剩下两人神色大变,下意识地一起朝右边躲去。   陈大郎岂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腰部猛然发力,挥刀劈向中间那个退的稍微慢了一点的水手。   “啊!”一声惨叫,对面水手脸上至胸前被划开一道恐怖血口,身子晃了晃,仰面倒在甲板上,不停哀嚎起来。   剩下一个水手,顾不上同伴死活,拔腿就往右边跑去。   “四叔,射他!”一个少年喊道。   话音刚落,逃跑的水手身形一顿,继而,一头栽倒在甲板上,后心插了一枝幽冷地弩箭。   “小天!狗子!”陈大郎上前结果了那个仍在挣扎的敌手,转身看见两个少年,欣喜地叫道,“你俩没事呀?……舱里的韩老三他们如何?”   “韩三叔他们都没事!”狗子闷声闷气地说道,“有两个贼人被俺和四叔弄死了,就在舱室和门口。”   “啊?”陈大郎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少年,继而笑道,“兔崽子,有种!……你们俩不要乱跑,继续守在舱室!再有人摸过来,就继续拿火铳轰他们!”说完,握着单刀跑向船艉,那边已然又有敌人跳帮上船了。   “俺可以……帮忙的!”狗子望着陈大郎跑远的身影嘀咕一声,然后走到那个被弩箭射死的郑芝龙水手旁边,先用脚踢了踢,确认已经死透了,便从他后背拔出弩箭,在尸体上擦了擦,走到齐天身边,递给他。   齐天迟疑了一下,接过弩箭,放入弩槽。   “四叔,你咋知道,那三个贼人在你数到三的时候会跑?”狗子和齐天回到舱室,合力将舱内和门口的敌人尸体抬到船帮处,抛入大海。接着,两人坐在舱室门口,狗子继续摆弄着火铳。   “那你为什么不在我数到三的时候发射火铳?”齐天强忍着第一次杀人后及处理尸体的不适,反问狗子。   “……俺一开火铳,那三个贼人一惊之下,必定要跟俺们拼命!”狗子歪着头说道。   齐天不由仔细看了一下狗子,圆圆的脸,虎头虎脑,一脸憨实的样子,瞧不出心思竟有这般通透。   “……狗子,你……怕不怕?”齐天见狗子从船舱击发火铳杀人开始到现在,脸上丝毫不见波澜。   “……,……”狗子正在拿着通条清理火铳的枪管,听到齐天问话,停了下来,“……俺怕……,但三舅公说了,对着贼人时,不能怕。越怕,越受欺负,……而且,也会死的更快。……俺爹,俺娘,就是这样,怕李老财,怕他的狗腿子,还怕那些过路的兵匪……,可最后,他们还是死了。”   齐天默然。也许,在这个时期,人命真的贱如狗。外面酣战依旧,火炮声,火铳声,厮杀声,还有各种惨呼声,也许,下一刻,郑芝龙水手就会蜂拥冲上船,将他,狗子,大哥,二哥……把他们所有人砍成几段,然后丢入大海。真特么的希望,这是一场大梦,醒来后,回到了那个曾经抱怨了无数次的社会。   但船的四周不时地响起火炮的轰鸣声,把齐天又拉回现实世界来,他和狗子为了防止再有贼人潜进舱室,将几个陶罐砸碎了,扔到舱室门口附近,以便有敌人接近了,他们可以提前得到预警。然后又找来一把火铳,让受伤稍轻的同伴帮忙填充火药,届时,遇到敌人了,他们就有三件远程武器,勉强可以维持自保。当然,如果船被击沉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三舅!刘香他们跑了!……狗日的刘香丢下我们跑了!”齐大陆几步冲到曹雄跟前,大声喊道。   “……”曹雄一愣,推开齐大陆,手搭凉棚,朝西北方向望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透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曹雄还是可以看到西北方向,原先正在与一路跟过来郑芝龙船队交战的刘香部众,丢下起火的船只,开始逐步脱离战斗。所有的船只纷纷调整船帆,往西南方向逃去。   “刘香,我草你祖宗!”曹雄破口大骂。   刘香一众的转身而逃,将曹雄他们十几条船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此时,一路跟过来的郑芝龙船队分出十几条船朝他们驶了过来,试图与截击的郑芝龙船队两面包抄,将他们予以全部围歼,其余大队人马继续追向刘香船队。   “去,带人把你二哥他们接应回来。马上!”曹雄跳着脚,骂了一阵,然后转头恨声对齐大陆说道。   “接应回来?”齐大陆摸着脑袋,“可是……,可是,瞧着阵势,二哥他们马上就可以夺下那艘船了!”   “夺个屁的船!”曹雄踹了齐大陆一脚,“夺过来,你开的走吗?赶紧让他们回来。妈的,要逃命了!”   齐大陆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蹬蹬的下了船艏,去召集人手准备接应齐大江一干人等返回飞鸟船。   “他奶奶的!老子早就知道,刘香靠不住。掠夺乡民,搜罗人口,狗日的一往无前!打硬仗,骗爷们顶在前面。狗屁龙头!下次见到他,非剁了他!”齐大江正带着人清理赶缯船上的敌人,以为会很快就可以控制这条大船。却不曾想到,三弟带着人过来告知,说刘香扔下他们转身跑了,顿时叫骂连天。   “放火,放火!烧了这破船!”齐大江气得一刀砍在船壁上,骂了几句,朝几个袍泽吩咐道。   郑彩平静的看着对面混乱的战场,紧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了。自己一方船多人多,火力也强大,对方想凭借血勇之气仅靠十几条船来阻截自己,那注定会撞的头破血流。现在的态势明显有利于己方,敌方已经有不少于五条船或沉或起火,虽然都是一些小船,但随着时间推移,必是大局已定。只是,天要黑了,或许,要防着对方可能会趁乱突围。   “小爷,刘香的船队要跑了!”一个满脸凶相的大汉在旁边说道,“估计是大爷(郑芝龙)的船队从后面赶上来了!”   “嗯,让兄弟们努努力,争取能留下尽可能多的船和人。”郑彩淡淡的说道,“要是早一个时辰堵到他们就好了!这天……可快要黑了!”   “小爷,招俘不?”那汉子问道。   “嗯……”郑彩想了一下,“降者免死吧。眼前这些人倒是挺能打,想必以后还是会有用的。”   “哼,再能打,还不是被咱们家大爷灭了!”那汉子轻蔑的说道。 ##第一二章 断尾(二)   “大海,大海!曹爷那边发信号,要各船分别向外突围!”一艘海苍船上,老孙头一把抓住齐大海的胳膊,大声喊道。   齐大海朝对面三十步外的船上射出一支箭,将一名正操弄碗口铳的水手钉在了甲板上,然后扶着老孙头低下头,躲避对方的散弹攻击。   “老孙,这时候,怎么撤的出去。……到处都是郑芝龙的船!”   “刘香跑了!狗日的扔下我们跑了!……咱们顶不住的,趁后面的船还没有围过来,赶紧撤吧!曹爷那边已发出信号了,要咱们各自突围。”   “刘香跑了?……草他奶奶的!”齐大海吐了一口嘴里的浓痰。说完,跑向操帆手那边,准备突围。   借着微弱的西北风,海苍船躲开郑芝龙几艘小船的堵截,想努力的跟着曹雄飞鸟大船,朝东南方突围。   齐大海回头看了看,己方两艘小的苍山船的风帆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佛郎机炮和喷筒击中,燃起大火,根本不及转向,被郑芝龙六七艘船团团围住,恐怕凶多吉少。   “轰!轰!……”一排火炮轰鸣声响起,随即,七八颗通红的弹丸从斜刺里一艘三桅炮船中射过来。四发炮弹射失,三发炮弹击中船身,将船帮打的稀烂,还有一发炮弹击中甲板,将两名水手击倒,翻滚了两下,眼见不得活。   “拉横帆,转向!”齐大海看见斜对面冲过来的三桅炮船,大声呼喊道。必须躲开这艘大船,否则,以双方的实力对比,自己肯定要被击沉。   海苍船艰难地转向,几个操帆手手忙脚乱地调整横帆,向旁边躲避。   “轰!轰!……”两分钟后,三桅炮船再次轰出一排齐射。这次,足足有六发炮弹击中了海苍船,甚至有两发炮弹打中了船帮下的水线。   汹涌的海水迅速涌了进来,七八个水手见状,立刻拿出各种工具试图排水,但船身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朝一边倾斜。   “三舅,大哥他们船被击中了!……”齐大江惊呼道。   “操他大爷的!……靠过去!也给老子轰他们!”曹雄吼道。   飞鸟大船上布置了四门红夷大炮和十二门佛郎机小炮,虽然比不上三桅炮船的火力,但也不容小嘘。   “小爷,那艘船要沉了!”一大汉站在船首指着海苍船,笑着对郑彩说道。   “哼,就刘香这些小破船,还想跟我们郑家斗!”郑彩冷笑一声,“再射几轮,争取将它击沉!”   海苍船还在一边试图努力控制船身,一边调整帆向,朝西南方遁去。   “轰!轰!……”三桅炮船追在后面,将距离又拉近了几分,随即又轰出几轮齐射,将海沧船的一面纵帆打的冒火燃烧,另外几发炮弹,又击中船帮,增加了几个大洞,更加剧了海沧船的倾斜。   “他们要沉了!准备赶上去网人!”   “轰!轰!……”突然,有几发炮弹从斜后方射来,击中了三桅炮船,打中了船艉,碎木飞溅,旁边两个水手被波及,一个捂着脸,一个抱着胳膊,惨呼不停。   三桅炮船顿了一下,随即,如同一个被激怒的巨兽,丢下即将沉默的海沧船,船身缓缓地转了过来,准备惩罚敢于冒犯自己的敌人。   飞鸟大船凭借灵活的船身,在三桅大船身侧划过一个漂亮的斜弯,避开炮船的侧翼,并逐渐靠向齐大海的海苍船。   海沧船身子已经歪向一边,部分水手已经放弃,纷纷跳水,然后拼命向远处游去。   “大哥!”   “大哥!”   齐大江,齐大陆靠着船帮,看着已开始缓缓下沉的海沧船。   飞鸟船快速地驶到海沧船附近,水手朝海里扔下许多木桶,还有的朝游到近处的落水者抛下绳索。   “轰!轰!……”完成转向的三桅炮船,一边驶向飞鸟大船,一边用船艏的几们佛郎机小炮轰击着。   飞鸟大船也不甘示弱,依靠侧翼的大小火炮猛烈的回击。   飞鸟大船的顽强攻击,瞬时吸引了附近郑芝龙船队的其他船只,它们迅速调整方向,朝飞鸟船围了过来。   “曹爷,咱得撤了!”几个汉子焦急地语气说道,他们透过昏暗的余晖,看到三桅杆炮船已驶近到不足一百步,正在慢慢的将侧身转过来,以便用侧翼众多的火炮轰击他们。同时,飞鸟船两侧又驶近三四艘海沧船,并迫不及待的朝他们开火轰击。   “不能撤!”齐大陆吼道,“俺大哥还没捞上来呢!”   “大陆,天色这么暗了,哪能看得清楚海面!”一个汉子说道,“也许,你大哥还没来得及跳船!”   “放你娘的屁!”齐大陆拔出短刀来,“没救出俺哥,不许撤!”   “曹爷!……”其余几人看向曹雄。   “轰!轰……”对面的三桅炮船完成了转向,轰出了一轮齐射。因为视线不佳,只有两发炮弹击中船舯,打得木屑飞裂。   “滚到一边去!”曹雄一脚把齐大陆踹下船艏,“升纵帆!……咱们撤!”   “三舅!不管俺大哥了……”齐大陆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冲曹雄吼道。   见曹雄冷着脸没理他,齐大陆悲愤地又转头看着齐大江,“二哥!大哥他……”   齐大江死死盯着黑沉沉的海面,他知道,也许再耽搁一会,飞鸟大船也可能像海沧船一样被击沉,大家都会死。他还有老三老四需要看顾,还有共生死的兄弟需要活命。   “轰!轰!……”郑芝龙的炮船此时又轰出一轮齐射,有三发炮弹击中船帮,幸运的是,不在水线下。   “狗日的,赶紧开火还击!……玛德,等着挨炮呀!”曹雄瞥了一眼悲愤欲绝的齐氏兄弟,咬了咬牙,扯着嗓子吼道。   “三舅,不要开炮。”这时,齐天上前小声地阻止道。   “你个娃子懂什么!不开炮,光挨揍呀!”曹雄瞪了齐天一眼。   “天已经黑了……”齐天说道。   “老子知道天黑了!天黑咋了?天黑就要挨揍……嗯,……不要开火!停了!将船上其他有火的也全部灭了!”曹雄顿时明白过来,天色黑暗,郑芝龙的炮船如果没有火光指引,是无法寻找目标并击中的。   飞鸟船静悄悄地调整着船帆,缓缓移动船身,准备乘隙逃出包围。果然郑芝龙炮船又打出了两轮齐射,均全部射失。但令人揪心的是,随着弹着点愈发靠近,也许下一轮齐射,就会被击中。   “转舵,升满帆!咱们……走!”曹雄瞧见横帆已经切换,强劲的西北风将帆吹的鼓胀起来,轻声喝道。飞鸟船很快在海面上划过一道横线,在郑芝龙的船队包围圈形成前,趁着夜色,朝东南方驶去。   曹雄部剩下的船只也不再恋战,纷纷扯起风帆,紧跟在后面,在郑芝龙船队密集的攻击下,亡命逃去。   但还是有七八艘船只或被郑家船队截住,或被炮火击伤击沉,在漫天的火光下,显得极为凄惨。在郑芝蟒从后赶到时,曹雄部又被击沉两艘苍山船,沸腾的海水里,布满了破碎的船板,以及沉沉浮浮的水手。   郑彩与郑芝蟒两方船队甫一汇合,不做调整,迅速分出十余条船继续追击逃散的船只,剩下船合兵一处,调转船头,转向西南,朝刘香大队追去。 ##第一三章 田尾洋(一)   夜色如墨,涌浪如潮,站在船艉,望着船后朦朦瞳瞳的帆影,刘香半响没有说过。旁边的李虎三嘴里聂聂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敢问什么。   “唉!”刘香叹了一口气,“虎三,你可是觉得,我把曹雄他们抛下,有些……不讲道义?”   李虎三愣了一下,想了想,随即说道,“香佬,……郑一官他们船多人也多,而且火力强大,我们如果被那些船缠住,保不准……,也许,郑一官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会冒出更多的船,将咱们围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在撤的时候,给曹老鬼打个招呼的。”刘香低低地说道。“……不过,那样的话,曹雄他们必定第一时间就会跑。”   “桀桀……”刘香笑了,阴恻恻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刺耳,“曹雄那帮山东人,哼,一直都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投了我们,居然还瞧不起海盗这份行当!日他老母,他跑到海上来,难道不做海盗,还想着跟那郑一官学招安做官军!?”   李虎三很明智的闭嘴沉默,他知道,刘香最恨的就是郑一官,昔日的结义兄弟,今日的生死仇敌,只要一提起郑一官的名字,刘香就会恨得咬牙切齿。   “虎三,待会,你到船队前方去!……说不定,夜里就会遇到郑一官。哼,以他郑一官的心性,很有可能会派出不止一个船队来堵我。”刘香骂了一阵,然后转头对李虎三吩咐道。   李虎三应了一声,抱手一躬,转身下了船艉。   刘香继续看着黑沉沉的海面,心里略感有些不安,如墨的夜色,仿佛在某处隐藏着一头巨兽,冷冷地盯着他,随时就会扑过来。   “日他老母!”刘香晃晃脑袋,骂了一句,“两年前在料罗湾,老子几乎损失殆尽,如今,还不是让老子翻过身了!”抬头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飘渺的夜空,转身回了舱室。   清晨,洋面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不久,被跃出海面的红日所刺破。天高云淡,风平浪静,正是一个好天气。   曹雄部逃出来的仅有五艘船,三艘大船,两艘小船,其余的,要么昨晚被击沉,要么被俘获,人员也损失大半,能动的兄弟只有不到四百人。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生不起对刘香的恼恨了。乱世江湖,无所谓义气不义气了。如果他处在刘香的位置上,同样的会让人抵在前面,以便自己能有时间逃跑,只是可惜了大海,还有多年的老兄弟。但现在却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身后还跟着郑芝龙的十几条船,仓皇跑了一夜,居然没有甩掉他们,远远的吊在后面五六里处。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呀!曹雄非常头疼,只能不停地捕捉微弱的西北风,朝东南方向继续逃窜。   如果越过海面,从天空中俯视广阔的大洋,就会发现,在大洋的西北方向,有两只船队也是前后相距三四里,张着风帆,朝粤海方向驶去。前面是刘香的船队,几天来的战斗,以及夜里失航,从澎湖出发时的七十多艘大小船只,现在只剩下不足五十艘。而紧跟在刘香船队后面的,自然是郑芝龙的大队战船,近八十余艘,前后分成几个战团,成宽大的扇形面跟着刘香。   “前面到哪儿了?”刘香几乎一夜未睡,站在船艏,举着单筒望远镜先是看了看尾随在后面的郑芝龙船队,又接着朝行驶的前方观察着。   “应该是田尾洋附近吧。”边上一个老舵手瞅了瞅四周,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刘香跑了二十多年的海,辽海,登莱,两浙,闽粤,南海,所有的海路均了然于胸。只是,心里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问话。趁着夜色,他也是逃了一晚,仍旧没将郑芝龙的船队甩掉。他现在很担心,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如果前面再遇到郑芝龙船队堵截,那恐怕……   “香佬,前队虎爷打信号,发现有船队!”刘香正思虑着,突然手下水手喊道。   刘香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立即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前方看去。前方两三里处,一只约二三十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横铺在洋面上,径直朝他们扑了过来。   刘香又举着单筒望远镜看向后面,郑芝龙的大队船只也是远远的铺开,形成一个宽度数里长的扇形,与前方的船队成夹击之势。   “准备迎战!告诉兄弟们,若……此战获胜,活着的每人发五十两银子!死了的,发一百两!”刘香心中计较了一下,如此阵势,恐怕脱不了身。索性发狠,与那郑一官再大战一场。近年来,那郑一官大肆收编海上其他势力,也许人心不齐,战力不高,一不小心让老子翻个盘,刘香如是想道。但他全然忘了,两年前,郑芝龙仅凭借自身实力,集结大小战船一百余艘,在料罗湾几乎将荷兰与刘香联手的船队打得全军覆没,更沦此时,郑芝龙的实力那更是只增不减。   “大哥,刘香他不跑了!”郑芝凤伸手指着前方,对郑芝龙说道。   “估计是阿虎(郑芝虎)把他们堵到了!”郑芝龙握着单筒望远镜,继续看着前方。   “两年前让他刘香跑了。这次我看他是插翅难逃,一定要把他逮着,让他好看!”郑芝凤一把拍在船帮上。   “我这位大哥可是一条湿滑的老泥鳅,不可大意!咱们还是像两年前料罗湾那般,向中心突进,擒贼擒王。你去左翼指挥,直插他右翼,与阿彩合力将他堵住,不可让他往东南方逃窜。”郑芝龙放下单筒望远镜,朝郑芝凤吩咐道,“多利用咱们的火力优势,不要跟他硬拼。”   “好,大哥,我知道。”郑芝凤应了一声,就要走时,他又转头问道,“要是那刘香……降了,该如何?”   “降了?”郑芝龙怔住了,随即摇摇头,“他不会降的。……其他人,尽力招降吧。……刘香一去,这海面上,以后就全是咱家的了!”   刘香一方将所剩下的十余艘放火船全部朝前方郑芝龙船队放出,期望在第一时间能冲破前方堵截,同时也想避免两面作战。   郑芝龙堵截船队立刻驶出十几艘中型苍山船,伸出拍杆,长竹枪,力图靠近放火船,改变其行驶方向。跟在放火船后面连环船上的水手,立即对驶近的郑芝龙船队释放喷火筒,火箭,碗口铳。   战斗在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郑芝龙船队凭借船多的优势,将战圈拉的更开,同时依靠依靠强大的火力,远远的就开始轰击刘香的船队。   田尾洋海域响起了隆隆炮声。双方打得昏天暗地,海面上空木屑横飞,海平面上到处都是死尸和碎木块。   郑芝虎嫌弃三桅炮船速度太慢,跳到一艘中型飞鸟船上,然后命令附近船只,跟随自己向刘香船队突进。   “不要管落水的,冲过去,冲过去!”郑芝虎见自家船队有人在屠戮落水的刘香手下,大声疾呼,“先冲过去把刘香砍了!” ##第一四章 田尾洋(二)   开战还不到一个时辰,郑芝龙船队已全面突入刘香松散的外围防御,利用船只众多的优势,对刘香船队展开围殴。刘香船队往往一艘船就要面对郑芝龙四五条船的围攻,而且火力也明显处于劣势。此时,被击沉撞沉的船只不下二十艘,洋面上几乎都是落水的刘香船队水手。   “轰!轰!……”侧后方郑芝龙的一艘赶橧船又朝刘香的旗舰射了一轮火炮,打的船艏木屑飞裂,几个水手痛苦地捂着脸在甲班上翻滚。   “香佬!香佬!……”飞来的一块碎木砸到了刘香肩上,立时倒在甲板上,众多手下连忙上前护拥。   “日他老母!”刘香被众人扶起后,骂了一句,“老子没死!……郑一官,老子今天跟你拼了!……开炮,开炮!”   刘香仍然带伤指挥部下继续轰击郑芝龙部,一边挥舞着短刀,一边对郑芝龙破口大骂。   刘香的旗舰是荷兰人半卖半送给的一艘仿盖伦炮舰,排水量达六百吨,船体巨大,水线防护好,同时火力也较强大,配有红夷大炮十五门,佛郎机火炮三十多门。靠着强悍的实力,面对几艘中型战船的围攻,硬是丝毫不落下风。   然而,刘香吃亏就吃亏在,他的船太少了。刚刚凭借强大的火力将附近一艘海沧船击沉,将另一艘赶橧船击伤迫退,转眼间又有两艘郑芝龙的海沧船冲了过来。   这时,一枚炮弹正中刘香的旗舰船舯部,弹丸在刘香不远处击碎了舱壁的一角。飞起的木屑直接击中了刘香的脑袋,刘香顿时鲜血直流,再次摔倒在甲板上。左右连忙将刘香扶起,但刘香却用力推开了左右,因为他看见一个熟人。刘香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对面船头的那人。   对面船头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郑芝龙的亲弟郑芝虎。一手执藤牌,一手执大刀,眼神睥藐地望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冲过去!撞沉它!”刘香大吼着让部下开船撞击郑之虎的战船。他们这艘船不论是吨位还是体型都超出郑芝虎那艘船许多。部下领命后,巨大的船身直接朝郑芝虎的船撞了过去。   郑芝虎眼见情况不妙,一边命令部下开炮阻拦,一边试图开船逃跑。   可惜,为时已晚。郑芝虎射出的炮弹大多射偏,刘香的旗舰很快撞了过来。   “碰碰!……”巨大的撞击,引起船体晃动,船身朝一边歪倒。郑芝虎和左右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正当他想起身时,一张巨大的渔网飞了过来,将他网住,并被拖了过去。   “糟了,二弟落水了!”郑芝龙拿着望远镜远远看见,大惊失色,急忙督船前往救援。   郑芝鹄(郑芝龙的胞弟)一船先从横里直冲而去,一边开炮轰击刘香的旗舰,一边命水手靠近船帮,准备飞钩,想待船接近时跳帮过去,解救郑芝虎。   “轰!轰!……”刘香的旗舰此时正好侧身对着郑芝鹄的船,立时轰出一轮齐射。不足三十步的距离,让红夷大炮的威力展现的淋漓尽致,除了两发炮弹射失,其余炮弹全数击中郑芝鹄船水线,破开几个大洞。顿时,汹涌的海水迅速涌了进来,船体很快开裂下沉,片刻,船体翻滚倒扣,没入海水中。   郑芝龙远远看得牙呲目裂,二弟郑芝虎被俘,四弟船被击沉,生死不明。刘香这恶贼,着实可恨。遂命令手下大小船只继续向前突进。   郑芝蟒的战船此时也逼进到刘香旗舰附近。郑芝蟒瞧见刘香旗舰正在轰击前方一艘海沧船,便悄然驶近,侧站在船头上,命手下抛过火罐。刘香船很快着火,水手纷纷呼喝着奔来灭火。   附近的李虎三见刘香船着火,急忙赶来救援。却没想到,郑芝豹从侧后面赶来,在船艏发出一炮,以图阻挡李虎三靠近刘香。但神奇的一幕发生,炮弹竟穿过李虎三的船尾,打死舵公,穿过船厅,点燃火药桶,然后又直接从桅杆边穿出,战船瞬间燃起大火。李虎三避无可避,情急下抱着一个木桶跳入大海,不曾想到,船上一门佛郎机炮管随着船体爆炸飞了过来,狠狠地砸中他。李虎三哼都没哼一声,沉入海底。   “开炮!快开炮!”刘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大声嘶吼着。   “香佬,炮管太热!……要炸膛了!”一个炮手满脸黢黑地回道。   “他妈的赶紧降温呀!……能开炮的赶紧开炮!”刘香从旁边手下夺过一把短刀,挥舞着。   几个炮手面面相觑,最后一咬牙,将药包塞入炮底,又拿起一颗铁丸塞入炮口,然后举起火绳。   “轰!轰!……”沉寂了一会的红夷大炮又怒吼起来。   刘香旗舰已是弹痕累累,船艉被打得稀烂,并燃着大火,十几个水手依旧拿着水桶和木盆在灭火,水线下,也中了一发炮弹,海水正在倒灌入内。但靠着巨大的船体,依然顽强地支撑着。   “轰!……”突然,二层甲板一门红夷大炮突然炸膛,瞬间掀翻了附近五六个炮手。   “哈哈……,刘香,你的船要炸了!”被渔网紧紧捆成一团的郑芝虎大笑着。   刘香将目光从爆炸处移了过来,冷冷得盯着郑芝虎。   “刘香,你降了我大哥,我保你不死!”郑芝虎一脸桀骜地瞪着刘香。   刘香走近郑芝虎,狠狠地一脚踢向郑芝虎。   郑芝虎在甲板上被踢地滚了几圈,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刘香,你如此折辱小爷,……我大哥知道后,一定会加倍返还你!”   刘香一听,怒气更盛,又过去使劲踢打着郑芝虎,一边踢,一边骂着,“你们郑家兄弟全他妈的是白眼狼……,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背信弃义!……”   “香佬,郑芝龙过来了!”刘香正使劲地踢打郑芝虎,一个手下突然呼道。   刘香闻言,弃了郑芝虎,转头向外看去。   一艘巨大的三桅炮舰缓缓的驶了过来,桅杆上飘着郑芝龙身份的令旗,左右两边跟着十几艘大船。   在硝烟中,郑芝龙和刘香两人隔海相望。郑芝龙衣着光鲜,巨舟勇士相伴,而刘香衣衫褴褛满脸是血,所乘旗舰也是千疮百孔。   “开炮,将那郑一官炸死!”刘香嘶吼着。   “……香佬,二层甲板都是火,上层甲板……,没有弹药了,开不了火……”有人在旁边低声说道。   “我……”刘香大怒,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开炮将其杀死,何其恨呀!   “大哥!”郑芝龙在船艏一抱拳,“别来无恙!”   “哈哈……”刘香大笑不止,好半天,才收住笑声,“郑一官,你居然还能喊我一声大哥?……当年的十八芝,是不是除了你们兄弟,就剩下我了?”   郑芝龙一滞,随即说道,“……有些事,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哼……,你投靠官府,做你的游击将军,我们都不怪你,毕竟人各有志。可是,你为何要拿昔日的兄弟人头来做你的进身之阶。”   “……皇命难违!然者,李魁奇、钟斌等兄弟均已昭然返悟,现都已为朝廷效力。”   “哈哈……”刘香又大笑,“好一个皇命难违!李魁奇等贪生怕死,……为朝廷效力?恐怕是为你个人效力吧!……我刘香比你差,就差在,没有你无耻,没有你心更黑!”   郑芝龙望了一下躺在刘香船上的郑芝虎,似乎好半天都没动弹过,心下有些担心。   “大哥,你降了吧!……我保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郑芝龙沉声说道。 ##第一五章 田尾洋(三)   “大哥,你降了吧!……我保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郑芝龙沉声说道。   “降?”刘香看着郑芝龙,“让我活着,你就不怕皇命难违?你就不怕你的上官责难?”   “不会!”郑芝龙连忙说道,“在漳厦,我的话还是很管用的,无人敢违背。……大哥漂泊海上半生,也该上岸享享福了!”   “上岸享福?……那,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会怎么想?”   “死者已矣,要为生者考虑……”郑芝龙说着,扫了一眼刘香船上其他人,而远处,仍有船只在冲撞,在厮杀,在搏命。   刘香沉默不语,低着头似乎在考虑郑芝龙的招降。   “刘香,你这狗贼,有种你把小爷我放了,咱们单打独斗,决一生死!”躺在甲板上的郑芝虎突然大声嘶吼。   刘香低头轻蔑地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郑芝虎,随即又转头看了看围在身边的手下,“尔等,可愿降了那郑一官?”   “香佬,我跟你在海上十几年了,啥福也享受了。今天就陪你到龙王那里走一走!”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举着鱼叉说道。   “香佬,今儿跟着你去海龙宫,咱们再去打一份基业。不过,下去后,得防着郑芝龙这种小人!”   “香佬……,降了,他郑一官也不会留着咱。……”   “……”   刘香看着这些最少跟随自己六七年,甚至十余年的心腹手下,鼻子一酸,都是好兄弟!   “刘香,你们若都不降,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等老子回到陆上,把你们的祖坟也扒了,做一辈子孤魂野鬼……”郑芝虎犹在咒骂着。   “将他千刀百眼!”刘香闻言,大怒,发狠道。   “刘香!”远处的郑芝龙大惊,“刘香,你放了我二弟。我必善待你老母和你的家人,你剩下的兄弟,我也会好好待他们。……”   刘香一顿,犹豫了一下,随即又恶毒的看了一眼郑芝龙,随即一咬牙,“插死他!”   “刘香!不可……,我郑芝龙求你了。放了我二弟,我什么都答应你!”郑芝龙焦急的喊道。   “你爱惜你自己的兄弟,那我的兄弟呢?他们都该死吗?……你放过他们吗?”刘香嘶哑地吼道,“我今天就要让你尝尝失去兄弟是什么感觉!……插死他!”   面对郑芝龙的苦苦哀求,刘香不为所动,命人用鱼叉将裹着渔网的郑之虎刺得血肉模糊,随后将其丢进了海里。   “开炮!开炮!……轰死他们!一个不留!”郑芝龙看见亲弟在自己的面前被杀,痛不欲生,发疯似的让部下开炮轰击刘香的旗舰。   刘香则站在燃起大火的船头,顶着猛烈的炮火,阴恻恻的看着郑芝龙,他从怀里掏出一枝短管火枪顶住了自己的下巴。   “郑一官,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一声枪响之后,郑芝龙的内心一征。顺着枪响,郑芝龙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刘香缓缓地倒在了甲板上,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手下众人在刘香尸体前拜了拜,然后纷纷拔出短刀,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挥,栽倒在刘香的尸体旁。   郑芝龙望着前面燃起熊熊大火并且渐渐沉没的船,半响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消灭刘香这个最后的海上势力之后的喜悦,反而心情颇为沉重。数年来,昔日一个又一个的海上枭雄被自己击破,消灭,其中有自己曾经的伙伴,也有一起海上拼杀的兄弟,如今,他们都像这艘沉入海底的大船一样,消失于这无数的浪花之中。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英雄豪杰死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他敢愚蠢得挡在自己面前,都要被一一碾碎。   “大哥……”旁边有人轻声唤道,打破了郑芝龙的神游,他木然得转头看去,是三弟阿豹(郑芝豹)。   郑芝豹面色凄然,难掩悲伤,“大哥!二哥和四弟……没找到!”   郑芝虎随同刘香的船一起沉入海中,而郑芝凤混战中也是船只沉没。郑芝豹让手下在附近搜索了许久,还叫人潜入海中寻找,但始终无法寻到两人的尸首。   郑芝龙闻言,心中一痛,恶狠狠地盯着刘香船只沉没的地方。该死的刘香,临死都要拉自己的兄弟垫背。   “回到陆上,把刘香……把刘香的亲眷都杀了,给阿虎和阿凤报仇!”   “那……那些呢?”郑芝豹指了指四下已投降的刘香部众。   “仔细甄别,凡是刘香的死忠分子,全都沉海。……其余的,全部打散后,编入各个船队。”   “那个张一杰,怎么处理?”   “让他到厦门所,去帮着郑兴管陆上的部伍。”郑芝龙道,“毕竟是投了我们,而且这次多靠他提供消息,不能寒了人心。……回去后,再送他一万两银子!”   郑芝豹点头应诺。   郑芝龙再次看了看海面上,硝烟弥漫之下,到处都是漂浮的碎木,帆布,以及尸体。一些刘香的部众垂头丧气地蹲在船的甲板上,不时有人被拖到船边,然后郑芝龙手下一刀砍下脑袋,随后一脚踢到海里。还有一些己方的水手努力地用渔网和木叉在打捞同伴的尸首,相熟的部伍站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同伴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返航!”郑芝龙说完,转身进了舱室。   崇祯八年,四月初七,漳厦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于田尾洋击海寇刘香,大破之。贼首刘香就戮,其下两千余,死伤泰半,余者皆降。是日,海面皆靖,近海乡民均拜之。   四月初九,郑芝龙携胜而归,大小战船近两百多艘,帆影重重,威布洋面。至泉州港,泉州知府曾庆元,泉州巡海道蔡善继,南安知县周子昊,及府城上下缙绅豪商均在码头等候迎接。   “将军虎威,今诛灭刘香此獠,护闽粤百姓安泰。本官在此贺喜将军!”泉州知府曾庆元见郑芝龙下的船来,拱手道贺。   “刘香一除,四海靖波,将军功在当代,利民一秋,应为朝廷楷模!本官当奏请朝廷,为将军请功!”泉州巡海道蔡善继拱手道。   “……”   “……”   码头的官员和缙绅纷纷围拢至郑芝龙身旁,赞叹此次的大胜。   “多谢诸位!下官惶恐。”郑芝龙拱手应道,“诛灭刘香,为父老分忧,为朝廷效命,乃为人臣本分。大军返回,尚有许多军务,怎敢烦劳诸位迎接。”   “将军辛苦了!”泉州知府曾庆元携手扶着郑芝龙,“本官在惠元楼摆了庆功宴,请将军前往。”   “不敢劳大人费心。”郑芝龙推脱道,“大军返回,千头万绪,待本官处理完,三日后,在家中设宴,届时请诸位大人不要推辞。”说着,拱拱手,朝码头停放的一辆马车走去。   “哼,倭寇习气!”一个戴着冠巾的举人看着远去的郑芝龙,不屑的说道,“如此不给诸位大人面子,简直是跋扈!”   “诸位大人,此乃真不是郑将军怠慢。”郑芝龙身边的机宜参赞汤世文瞥了一眼那个举人,朝曾庆元、蔡善继等人拱手道,“……而是,将军的两位兄弟战死在海上,人伦之情,难掩悲切。故,将军才如此失态。”   “哦,郑将军可真是忠勇为国呀!”曾庆元叹道,“待我回府,写两篇祭文与将军。”   “刘香的几个主要头目都拿下了?”马车里,郑芝龙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夏之木、康永祖均已降,李虎三,有人说他掉海里了。还有一个曹雄,带着几条船跑了,阿彩让陈晖带人追去了。”郑芝豹说道。   “漏网之鱼,不值一提!”郑芝龙说道,“告诉李魁奇、杨六、杨七、钟斌等人,要他们跟咱们一样,所有往来海上者必须持有郑家令旗。无旗者,人船皆亡!”   “是。那……荷兰人、佛郎机人亦皆如此?”   “所有人!” ##第一六章 亡命(一)   曹雄手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望远镜。郑芝龙的船阴魂不散呀,昨晚靠着夜色以为可以摆脱他们的追踪。但天亮没多久,在远处薄薄的雾气中,仍然出现了三艘郑芝龙的船。发现他们后,便在三四里处不紧不慢的辍在后面,而且每隔一个时辰朝天发射一枚烟火弹,很明显在召唤附近的郑氏船队。   两天的海上逃亡,船只各自星散,人员皆疲。昨晚,又有一只海沧船跑失。前几日还有十几条船,七百多条龙精虎猛的汉子,而如今,仅剩四艘船,三百多兄弟,折损大半,可谓损失惨重。   曹雄吩咐一声操帆手和瞭望手,注意周围情况,发现任何敌情,务必第一时间跑来告知他,便下了船艏,往船舱走去。   一进船舱,里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地板上躺了近二十余伤员,一字排在舱室里。呻吟声,呓语声,还有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惨叫,以及疼痛难忍的咒骂声……显得有些触目,也有些狼藉。   “老鬼,大郎……他怎么样了?”曹雄走到舱室内,挨个俯下身子查看兄弟们的伤势,最后走到最里面,蹲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汉子。   “情况不太好。……虽然昨天把伤着的胳膊截了下来,血也止住了,可他一直烧着,……而且,伤口有溃烂趋势……”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瘦小的男子摇着头说道,“……至于能不能挨过去,就看他命硬不硬吧。”   地上的伤者是陈大郎,在那晚船只突围时,被郑氏船队的火炮击中,高速飞来的弹丸当场将他右手齐肘打断。一个身强力壮武艺不凡的汉子,在火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曹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大郎是他几年前从登州水师里一起带出来的,打生打死这么几年,没想到要折在这里。再一想到昨晚失陷的十来条船三四百个兄弟,更是心痛如绞。   “刘香,我操你祖宗!”曹雄低低地骂了一句。他对郑芝龙一方倒是没多少恨意,虽然所有的折损均是对方造成的,但那毕竟属于两军交战,你死我活,怨不得他人。可恨那刘香,苦战中途,忽然转身而逃,让他们陷入极其险恶的境地。要不是见机的早,立刻突围,说不定所有的兄弟都要交代在那里,被郑氏船队一举围歼了。   “曹爷,得想个法子,找个地方歇歇。……要不然,受伤的兄弟多半……”彭老鬼忧虑地看着地板上的伤员,海上航行,自然是条件疏漏。彭老鬼,是曹雄部唯一的大夫。以前只是一个看马的兽医,后来偶尔给人治治外伤,虽然水平只是二把刀,但对于海盗来说,他就是所有人的精神安慰,也是受伤后活命的期望。   “……找个地方歇歇,能去哪儿歇呢?”谈何容易呀,郑氏船队一路紧追,根本容不得你喘息的机会。除非,你降了郑芝龙。可就算你降了,就一定会活命?他们都来自山东登莱,恐怕多半不容于以闽粤为主的郑氏,要么被屠戮泄愤,要么以后被当做炮灰送死。这贼老天,硬是不给俺们活路。   曹雄默默的走出舱室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心中默念着,赶紧天黑吧,好老子甩脱后面的尾巴。   转身出了舱室,又来到底舱,想看看船上的粮食淡水,以及火药弹丸地储备还剩下多少。   “大陆,如何了?”曹雄见齐天正在给齐大陆后背伤口换药。   “舅父。”齐氏兄弟见曹雄过来,起身招呼。   “大陆,你这是又喝酒了?”曹雄猛地闻到一股酒味,“受了伤,就不要喝酒!”   “舅,俺没喝酒!”齐大陆道,“是四弟拿酒给俺伤口清洗嘞。”   “嗯?”曹雄转头看着齐天,“为何要用酒来清洗伤口?”   “可以消毒,让伤口更好的愈合。”齐天昨日见三哥后肩一道深深的血口,但只是用烂布草草包扎了一下,大为吃惊。这要是破伤风,可是要死人的。他扯下三哥的伤口,先用烫过的小刀剜去腐肉,然后用船上的劣酒清洗一番,再把小刀烧红将伤口糊住,最后才用清洁的棉布裹住伤口。今天,他又用酒给三哥清洗伤口,避免感染。   曹雄听到齐天简单地说了伤口的处理措施,仔细回想了一下,彭老鬼似乎就没有这么做,老四的法子管用吗?   “三舅,郑家的船还跟在后面?干脆,咱们冲过去,把后面那三艘船解决了!老这么让他们跟着,万一在前面再遇到郑家的船,咱们就更不好过了!”齐大陆突然插嘴道,打断他的思绪。   曹雄听了齐大陆的言语,心里一动,但转念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疯狂的决定。三对三,看着实力相等,可他知道,战场拼杀不能这么简单的比较。己方从昨晚激战,然后分散突围,接着一路逃亡,不说士气皆无,就是各种火药,吃食,饮用水短缺,甚至,船只还有不少破损。就算拼掉对方的三艘船,那自己这边还能剩下几人。   齐大陆见舅舅摇头没有同意自己的建议,正要继续鼓噪,却看到曹雄冷峻的眼神,顿时,聂聂不敢再多说。   “老四,你昨天表现不错。”曹雄朝齐天温声说道,“在海上,不比你在登州居家安逸时期。这个世道,咱们穷苦人靠读书来出头,一是没那个财力,二也没那个靠山,本来就很难。现在,这情形,估计是更没指望了。以后,要跟你几个兄长一样,拿起刀子,给自己挣一条命!”   齐天心里叹了一口气,确实,在这明末时期,普通读书人确实没什么用了。父母拼尽家财,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去读书,妄图靠这个摆脱祖祖辈辈军户的悲惨命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说其本身资质平庸,就是家中集所有人之力供养,也不能完全让他轻松地去读书。三年前,登州之乱,舅舅跟几个哥哥卷入孔有德乱军。要不是乱军兵败后,曹雄坚持不降后金,领着众多兄弟出海南下并当了海盗,后来聚到刘香麾下。否则,此时,所有人恐怕都得跟那孔有德一样,脑后托一条丑陋的金钱鼠尾了,当满洲老爷的奴才。   “老三,你肩上的伤确定不碍事了?”曹雄说完,又关切的看着齐大陆。   “俺没事!”齐大陆晃了晃胳膊,闷声闷气地说道,“老四说,伤口已经不再感染,过个七八天,等新肉长出来了,就跟以前一样。……应该无事了!”   “你这处理伤口的方法,是在私塾里学的?”曹雄转头问齐天,“这法子能救命不?”   “啊,是……是书本上教的。……只要不是太致命伤口,这样处理后,避免了伤口化脓感染,应该可以让伤者活下去。”齐天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跟我来!”曹雄长身站起,既然老四说是书上写的,那肯定行,受伤的兄弟必然有救。 ##第一七章 亡命(二)   曹雄带着齐天回到上层甲板,找到彭老鬼,把齐天如何处理受创伤口说与他听。   “割去腐肉,乃是避除外邪侵入。可这烫红铁焦糊创口,是何用意呢?”彭老鬼疑惑地问道。   “防止感染,顺便止血。”齐天答道。   “何谓感染?”   “嗯……,防止那个……外邪。”   “好了,好了。有什么问的,给兄弟们处理完伤口再问。”曹雄一把抓住齐天,拉着他就朝舱室走去。   “把舱室两边的布帘打开,透透气!”齐天刚进入舱室,就被里面污浊的气味差点熏晕了过去。   “有些兄弟在发热,不能受风。”跟在后面的彭老鬼说道。   “打开,马上通风。否则,……那个会产生更多外邪之气,不利伤者恢复。”齐天坚持道。这么多伤者躺在这里,呼出的浊气,加之身上的臭气,血腥气,舱室又密闭,恐怕有些伤员是被熏晕的,而不是痛晕的。   齐大陆见彭老鬼还在迟疑,质疑自己的兄弟,话也不说,自顾自地将舱室两头的布帘扯开。瞬间,咸湿的海风吹进了舱室让人心头感到一丝清明。   “三哥,找人去烧一锅水,要烧开。”   “狗子,去找一些烧酒来!”   “彭……大叔,帮我把这位兄弟伤口扒开……”   齐天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开始处理舱室里的伤员。   “这些腐肉……都割了。……直到流出新鲜的血液。”伤者比自己的三哥要严重的多,齐天有些不敢动刀,索性让彭老鬼动手。然后,点起一只蜡烛,将匕首放在火焰上烤着。   “那个……娃子,如此可好?”在伤者大声惨叫声中,彭老鬼已然将伤口的腐肉割去,露出鲜红的血肉,触目惊心。   “嗯,……用这个把伤口糊住。”齐天将烧红的匕首递给彭老鬼,“……等等,差点忘记要先消毒。拿些酒来……”   彭老鬼看着齐天将酒倒在患者伤口上,用力地清洗。   “其实,有条件的话,伤口应该要缝合的。……现在只能这么做了。”说着,示意彭老鬼将烧红的匕首覆盖伤口。   彭老鬼听了齐天的言语,愣了一下,但手上却不迟疑,把烧红的匕首贴在伤者的创口上。   “啊!……”又一声凄厉的嘶吼,舱室里也弥漫了一股焦糊味。   “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很容易感染的。”齐天皱着眉头,见伤者虚弱的躺在那里,呻吟着,所穿衣服污浊而凌乱。   “哪来多余的衣服给他换?”旁边一个水手嘀咕道。   “想办法去找!”齐天不耐地说道,“去找任何清爽干净的衣服来!如果,不想让这个兄弟早点死的话!”   那个水手突然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厉声呵斥,一时居然被怔住了。   “傻愣着干什么!”曹雄一脚踢在那个水手屁股上,“前几日,刘香让人送来的布匹绸缎还在底仓,去找人抬上来。”   “先把他洗一下,再换衣服。”齐又吩咐道,“洗的时候,水不要沾到伤口。”   处理完一个伤者,齐天和彭老鬼继续转到下一个。割腐肉,或者清创,烧酒清洗,烙铁(烧红的匕首)糊封创口……   “陈大郎胳膊没了……”彭老鬼带着齐天最后来到陈大郎身边,小心地将绷带扯开,露出创口。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臂,包扎布条甫一松开,鲜血开始大量涌出,陈大郎苍白的脸色,不时地抽动着,牙关咬的紧紧的。   齐天倒吸一口气,这种巨大的伤口,他第一时间差点喊出,赶紧送医院呀,老子处理不了!   “找根绳子来!”缓了一下,齐天立马反应过来,最起码要赶紧止血。   “……要细绳!”齐天有些无语地看着旁边一个水手递过来一根粗大的缆绳。   “大叔,把伤口兜住。”齐天说着,然后咬着牙,用细绳在陈大郎胳膊根部绕了两圈,使劲系得紧紧的。   “血……好像止住了?”彭老鬼有些惊讶,“……然后,继续封盖伤口?”   齐天有些迟疑,陈大郎不像其他伤者,只是一些刀枪箭等贯通伤和皮肉创开,他这可是断了大半条胳膊,烙铁(烧红的匕首)封盖有用吗?   “小天,生死由命。……放手施为,俺即使死了,也不怪你……”陈大郎虚弱地说道。   齐天心中一紧,前两天还是生龙活虎的汉子,现在却是如此脆弱,是否能挨过今天还难说。   心下一横,齐天取过烧红的匕首,一下子就摁在了陈大郎的创口上。   陈大郎一声闷哼,直接晕了过去。   处理完陈大郎的伤口,齐天长出一口气,吩咐狗子分几人给伤者一一用烧酒清洗伤口,并用开水煮过的布条裹好。随后,几步走出舱室。   来到外面的甲板上,抄起一个水桶,兜头往自己身上浇过,仿佛要洗去心头所有的郁闷。   脱下湿漉漉的上衣,仅留一条绔库,有些疲惫的靠着船帮坐在甲板上。   “小天,累着了?”齐大江走了过来,也靠着船帮坐在齐天身边。   “……二哥,你说,他们都能活下去吗?”齐天盯着船舯部的一根桅杆,喃喃的问道。   “……也许能,也许不能。”齐大江说道。   “那我们刚才做得有什么意义?”   “……起码会让他们相信,我们在救他们。”   “……”精神慰籍法吗,齐天苦笑一声,摇摇头。   “以往,受伤的人,能活其中二三,就不错了。”   齐天默然,他知道,大部分伤者其实在后世来说,都是非致命的,但以这个时期,恐怕很多伤者都是死于感染。   “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齐天一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大哥肯定还活着。”齐大江说道,“肯定还活着……”   “……咱们……这是要准备逃……去哪儿?”齐天转移着话题。   “三舅的意思,去巴达维亚。……去年,三舅跟一个巴达维亚的海商结了一点交情。……咱们去那儿,看能不能落个脚。”   “巴达维亚?”齐天嘴里默念了一句,应该就是后世印尼的雅加达。   “放心,有我和你三哥在,必定保你周全。”齐大江伸手在齐天脑袋上揉了揉。   齐天有些不习惯,躲了躲,他一个拥有后世三十多岁灵魂的中年男人,被一个刚过二十七八的青年如此这般孩童对待,有点别扭。   这操蛋的明末时期,想找个安稳的落脚点,都得漂洋过海,行程几千里,跑到荷兰殖民者底下祈活。   “二叔,四叔。”狗子从舱室出来后,看见齐大江和齐天两人靠坐在船帮,走到跟前。   “狗子,里面如何?”齐大陆问了一句。   “……嗯,俺不知道。有些睡了,有些在呼痛。”狗子愣愣地说道。   “狗子,过来也歇一会吧。”齐天对狗子的大条神经有些羡慕,不论是面对敌人的危险,还是血腥的救助现场,似乎没有显出一点不适。   狗子挨着齐天也靠坐在船帮边,随着两人默不作声地发愣。 ##第一八章 亡命(三)   “咕噜噜……”身旁的狗子突然肚子里传来一阵响声。   齐天回头看着狗子。   狗子有些羞赫的憨笑着,“俺有点饿了嘞……”   狗子这么一说,齐天也感到有些饿了。   “二哥,我们去找点吃的?”齐天说道。   “走!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齐大江闻言,站了起来,领着二人去底仓。   等齐大江从底仓一个角落拿出几块黑黢黢的硬块出来,并递给齐天和狗子。   “这……能吃吗?”齐天看了看类似后世山东大饼的东西,但颜色黢黑,上面疑似还长了毛。   “凑合吃吧!……那里还有些咸鱼干。……在海上就这样!”齐大江一边使劲的撕咬着那块干硬的大饼,一边说道。   齐天犹记得,前天,他似乎还吃了两顿新鲜的米粥,好像还有咸肉干。   他试着啃了几口,有股咸味,还有点粗糙,嗯,有些费牙口,还费口水。   齐天努力地吞咽了几口,就被噎住了,连忙找水。   打开一口装水的翁缸,舀了一口,喝了进去。刚喝进口里,突然间又吐了出来。   “咋了?”齐大陆问道。   “是冷水。……还是放了几天的冷水……,这样喝了,会生病的。”   “嗯?……会生病?”齐大江问道,“……怪不得,会经常有兄弟闹肚子。是喝了这冷水缘故?”   “多半是吧。”齐天说道,后世之人,似乎就很少有人喝冷水,除了对水质的担忧,或许也有自身肠胃的弱化。   “那咱们去烧水喝!”狗子说着,在底仓寻找盛水的工具,准备烧水。   “当当当……”突然,上层甲板传来一阵示警的啰声。   “估计遇到敌人了!”齐大江撇头望了望楼梯口,“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待着。”说着,噔噔地上了甲板。   “四叔,咱们也上去看看?”狗子见齐天好整以暇地蹲在那里烧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我们上去能做什么?”齐天低头操弄着水壶,“既不会操帆,又不会打炮。估计接舷拼杀,恐怕还有一会功夫。”   狗子呆了呆,便也蹲在地上,看着齐天烧水。   “哪里找些米,或者面,煮一锅粥,多好呀!”齐天说道。   “船上有一些米的,但不多,要给那些受伤的人吃。”狗子回道。   “哦。……要不,我也受点伤。”齐天看着眼前丑陋且笨重的煤炉,四处冒着烟,漏着火,如果一不小心,或许会把这木船点着了。   “受伤了,可能会死。”狗子说道。   “死了也好。说不定,一下子就回到我那个时代了,吃穿不愁,想要什么都有。”   “嗯?”狗子迷惑地看着齐天,“是那些大和尚说的……极乐世界吗?”   “是呀。……每个人都能吃饱喝足,也不用打打杀杀,有高楼,有汽车,有手机,有网络……,还有温暖的家。”齐天幽幽的说道。   “但是,三舅公说,那些大和尚都是骗人的。只有皇帝和那些大官,还有财主才能过上那些日子……,咱们穷人,没那个命。”狗子说道。   “怎么没那个命!?”齐天突然站了起来,“老子以后一定要过上那种日子!以后的日子,都是那样的。……可他么的,要等三百多年呀!”   “三百多年,那咱们的骨头说不定早就化成土了。……三叔,你咋知道,三百多年后,穷人都会过上好日子?”   “……”齐天看着狗子,定定地说道,“……我曾经享受过那种生活。”   “嗯?”狗子咋了眨眼睛,“俺也享受过。”   齐天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狗子,“你……也是穿越过来的?”不会吧,遇到一个穿越的同志。   “啥叫穿越?”狗子问道。   “……你不是说,你也享受过那种好日子吗?”   “做梦呀!”狗子又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里透出一股神采,“俺做梦的时候,好像经历过。……每天都能吃饱饭,还有肉吃,有大房子住,还梦到了俺爹俺娘,还有失散的姐姐,都穿着好看的衣裳……”   齐天愕然的看着狗子,做梦呀!   不过看着狗子一脸向往的神情,有些心酸,也有一点心疼。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逢此乱世,颠沛流离,做海盗,去杀人,这该是上学的年纪呀!   “狗子,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你梦中的好日子!”齐天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别个穿越都是称王称霸,或者大富大贵,凭什么咱穿越了,连弄点好吃的,甚至想活条命,都这么难?   “俺信你。……四叔,你读过书。以前,爹跟俺说过,读过书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   齐天大汗,自己这个身体也就上了五年私塾,学了一点四书五经,怎么会有大本事?不过,后世的自己可是读了大学,嗯,相当于这个年代的举人吧,可咱也就会土方基建,玩水泥混凝土呀。   猛然间,船身一个大的转向,瞬间让齐天和狗子两人滚落在地板上。放在固定架子上的铁炉子上的水壶却翻了下来,溅出的热水,烫得二人呲牙咧嘴。   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匆匆跑上上层甲板。   他们逃亡的三艘船方向是往南行驶,现在除了后方一直紧跟着的三艘郑家船只,侧翼西北方向突然插过来六七艘郑家船队。此时,正绕一个弧线,试图在前面兜过来,以堵住他们南逃的去路。   曹雄站在船舯操作台上,大声嘶吼着操帆手调整着风帆,稍稍偏东,以图在西北方向杀过来的敌人驶近之前,能将他们抛在后面。并且期望能靠着己身不慢的船速,拖到入夜,待那时,趁着夜色掩护,摆脱对方。   至下午申时(下午15——17时),曹雄等三艘船,靠着不断调整方向,勉强与追来的船只保持着一两里的距离,但航向已经由以前的西南,偏向了东南。这意味着,距离安南占城等靠岸补给的地方越来越远。   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不时地观察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洋面,以及西北方迫近的郑家船队。无遮无揽的海上,是最不容易被敌人包围,除非对方有绝对数量多的船只,可以将你团团围住。但,海上也是最不容易甩脱敌人的,尤其是白天。   “当当当……”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敲响锣声,手里的信号旗不停地向下挥舞着。   “真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呀!”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前方突然冒出来的两艘船,而且是大型的风帆战船。通过单筒望远镜,可以瞧见,船上的人来来往往忙碌着,似乎在做着战斗准备。   “转向,再偏东南。”曹雄大吼一声,“打旗子,招呼另外两条船,待会如果接战了,都不要恋战,有多快跑多快!他娘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第一九章 荷兰人   齐天和狗子安静的站在船舯的操作台上,一会看看船上忙碌的水手,一会扭头看向三面围聚过来的郑家船只。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毕竟对方船比己方要多的多,而且还是三面夹击。齐天的两只手紧紧抓住船帮,心里对满天神佛祈祷着,希望这次也能安全的逃出升天。   “曹爷,对面的船好像是红毛鬼的。”有眼尖的水手大声喊道。   “嗯?”曹雄听到,立刻转身,拿单筒望远镜看了过去,盖伦大船,两侧密布炮口,“……是红毛鬼!是红毛鬼的船!”   齐天听到曹雄的惊呼,转头看着齐大陆。   “荷兰人。……很多是红头发,我们都叫他们红毛鬼。”齐大陆抬着头也在朝对面的船只张望。   哦,那应该是17世纪赫赫有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似乎在这个时期,荷兰人的船只遍布全球,算是继西班牙之后又一个全球海上霸主。   “赶紧把刘香的旗号挂出来!”曹雄又吼道,“多挂几面!……娘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船长,对面三艘船挂出了那个刘的旗号。”大副厄兹·贝凯姆转头朝船长库姆·斯特报告道。   正面对着曹雄他们船驶过来的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排水量均达六百多吨,配置大小火炮三十多门,其中18磅重型火炮有十五门,在东南亚及中国沿海,都不是明朝水师或普通海盗所能匹敌的。十几天前,他们从巴达维亚出发,前往福尔摩萨岛(台湾岛)运送一批武器粮食农具等补给品。却不想在南海海域,与郑芝龙和曹雄船队相遇。   “刘,应该算是我们的盟友,总督大人对他很看重,是我们对付尼古拉(郑芝龙的外国教名)的好帮手。嗯,看样子,他们的情况很不好,在被后面的十几艘船的追击。……我的大副,我们靠过去,帮帮他们。”   “如果……我们遇到攻击,该如何?船上可是装了众多福尔摩萨的补给品,还有公司的高级代表……”大副厄兹·贝凯姆问道。   “哪些小船也敢攻击我们?”库姆·斯特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这里不是明国沿海了。他们胆敢攻击我们,那就送他们去见上帝!……哦,不,去地狱!”   “曹爷,红毛鬼好像招呼我们靠过去。”陆福明说道。   “靠过去!……不要挨他们太近。”曹雄吩咐道。   曹雄等三艘船在海面上划了一个弯,慢慢朝荷兰人船只驶近。   “陈大哥,对面是红毛鬼的船。……刘香的人靠过去了。咱们怎么办?”郑家船队的一艘海沧大船上,苏老三朝一个瘦高的汉子问道。   陈晖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前方几艘船,默然不语。那晚,郑彩命他们一行十几艘船追击逃跑的刘香船队。夜里,他们将船队分散,间隔十几里成扇形跟踪而来。午后,收到东北方向的烟火信号,迅速围了过来,最终在申时,堵到刘香逃至此处的三艘船。本以为,再加把劲,可以在入夜前围住这三艘船,要么击沉他们,要么招降他们。却不想,在这又遇到了荷兰红毛鬼。   陈晖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己方有11艘船,其中大船有6艘。对方虽然只有5艘船,但红毛鬼的船可是大船,看样子火力强于己方,逃跑的刘香三艘船,战力一般。如果接战,可用己方的五艘小船去缠住他们,用剩下的大船对付红毛鬼。这样看来,我们还是有优势的。   “靠过去!”陈晖断然下命令道,“对方开火,咱们一块打!”   “是!”苏老三立马应道。   “船长,他们逼近过来了!”二副朝船长库姆·斯特报告道。   “开炮警告他们一下!”库姆·斯特命令道。   “遵命,我的船长!”   “轰!轰!”两发炮弹落到了郑家船队附近的海面,激起两团浪花。   “大哥,他们开炮了!”   “狗日的,还真敢打!……开炮还击!”   “轰!轰!……”数发炮弹从郑家船队射了过来,击在荷兰船只的附近。   “他们……那些小船居然敢还击!”库姆·斯特惊讶的叫道。   “船长?”   “命令所有火炮开火!将他们全部击沉!……要让他们知道,这里可不是他们的海湾!”   “三舅,他们打起来了!”齐大陆说道,“咱们怎么办?”   “先跟着那些小船绕圈子!……等等看,如果红毛鬼占了上风,咱们再使力。”曹雄吩咐道。   齐天此时心里是有些矛盾的,论民族感情,当然希望郑家船队能痛击荷兰殖民者。但作为逃亡者,却又希望荷兰人能赢,以摆脱困境。   荷兰人凭借强大的火力,不断地想拉开距离,试图用射程远的重炮轰击郑家不断逼近的船只。   “大哥,红毛鬼的炮打得远,咱们的炮够不着他。”   “玛德,靠过去,靠过去!……他们船大,没咱们灵活!”   郑家的六艘大船努力地调整风帆,慢慢朝荷兰船只靠近。   “轰!轰!……”几发链弹击中了一艘郑家船只,将桅杆齐齐打断,顿时,失去了风帆的船只横在海面上。   荷兰人见机,立刻集中所有炮火轰击这艘几乎静止不动的靶子。   三轮齐射之后,这艘失了速的船就被几发炮弹击中水线,破开几个大洞,汹涌的海水立刻灌了进去。船上的水手忙不迭地朝海里跳去,片刻功夫,那艘船打了一个转,倾倒,然后,没入水中。   “操他大爷的!……”郑家船队立时红了眼睛,冒着炮火,不要命地使劲靠近荷兰船只。   “给我狠狠地轰他们!为兄弟们报仇!……”终于有两艘郑家的船接近荷兰船约两三百步,大小火炮立刻朝荷兰船只轰击。   “啊!……”几声惨叫,一发弹丸击中了一艘荷兰船只,飞溅的木屑将其中两名水手擦倒在甲板上。   “转向,拉开距离!”荷兰船上,大副拼命的喊道,“尽量使用侧翼火炮!”   “轰!轰!……”郑家的另外两艘海沧船也靠了过来,与同伴开始围殴荷兰船。   “哦,上帝!……他们都是疯子!不要命的疯子!”库姆·斯特喃喃地说道。他看着郑家船只明明船艏和船舯已经中了很多发炮弹,上面的水手少说也死伤二三十了,可对方硬是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不要命地靠过来,与他们抵近射击。   “轰!轰!……”又是一排炮弹朝荷兰船飞了过来,其中几发击中了船舯,将操作台打得稀烂,并撂倒几名水手。   “船长,我想我们得撤退了!”大副厄兹·贝凯姆说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与尼古拉的船队作战,而是要往福尔摩萨运输补给品。另外,船上还有公司的高级代表,您肯定不希望他出任何状况,先生。”   “……”库姆·斯特看着自己的大副,沉默了一会,“我想,你的建议是对的。即使把他们都击沉了,我们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挂信号旗,我们撤退。”   两艘荷兰船朝着靠近自己的郑家船队又轰出了两轮齐射,将其中一艘船的船艉打得稀烂,毙伤十余水手。然后,调整风帆,朝西南方退去。 ##第二零章 惊涛   “红毛鬼怂了!他们要跑!”短促而激烈的战斗突然间戛然而止,让郑家船队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追上去!”陈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打了就跑,没那么便宜!追上去,咬他们一块肉下来!”   “刘香那三艘船怎么办?”   “先不管!回头再收拾他们!”陈晖迟疑了一下,最后,又坚决地说道。   五艘带伤的郑家船只毫不畏惧地向遁去的荷兰船只追去。   “狗日的,红毛鬼空有那么强大的火炮和大船,居然还跑了!”齐大陆淬了一口,悻悻地骂道。   “郑家的人好样的!”齐天小声的赞了一句。   狗子在旁边奇怪地看了齐天一眼,搞不懂,这个小四叔为何对敌人这般赞赏。   “咱们跟郑家是内斗,荷兰……红毛鬼是夷人,是外辱。”齐天轻轻的说道。   “可红毛鬼帮了俺们,……郑家是想要俺们的命!”狗子答道。   齐天顿时语滞,正琢磨着该怎么给他说华夷大防,荷兰人是想殖民咱们,在咱们身上想捞取更多的经济利益,至于郑芝龙,那只是家里的内斗。   “郑家的船又围过来了!”有水手大声喊道。   只见,郑家剩下的五艘体型较小的苍山船并没有跟随那几艘海沧大船去追击荷兰船只,而是又开始继续围攻曹雄等船,此时,慢慢地靠了上来。   “干掉他们!”齐大陆挥舞着大刀叫嚣着。   曹雄瞪了齐大陆一眼,逃亡两日,补给短缺,士气皆无,如何能战。   “继续转向西南,满帆,全速。”现在最重要的是甩脱郑家的船,找个小岛或陆地,修整一下。   海上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除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似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条溅出海面的鱼儿都很少。所以说,如果不考虑到郑家船队的威胁,远远跟在后面的他们,反而给人以同伴的安慰感。   等齐天查看了一下舱室里的伤员并与彭老鬼一起换了药后,等再回到甲板上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下去。此时,三艘船借助着微弱的东北信风,折向东南,并计划着在夜里再次调整航向,朝西边安南或者占城驶去。   “舅父,我们还是要去巴达维亚吗?”齐天问道。   “不去那里,还能去哪儿?”曹雄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这么直接朝南行驶,郑家的船想必也知道我们的目的。……恐怕会绕在前面,而且,朝西南方向追击荷兰人的郑家船队也有可能兜过来,再次堵住我们。”   “嗯?……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走?”曹雄觉得齐天说得有道理。   “我们何不直接朝东南行驶,先去菲律宾……嗯,就是那个吕宋,那里又很多大小岛屿,我们选一个避风的,暂时修整一下,然后再顺着若干岛屿,朝西南行驶,也可以到达巴达维亚。……虽然路途远了一点,但胜在安全,并且一路可以从途中的岛屿获得补给。”齐天脑海里过了一下东南亚海域的地图。   “老俞,你怎么看?”曹雄转头问俞福坤,他是积年海盗,跑老了周边海域,算是船队的领航者。   “……小娃儿说的倒是不差。不过,吕宋被佛郎机人占据,贸然靠过去,恐怕会遭他们驱赶掳获。……想那几十年前,咱们的前辈林凤曾想取吕宋大岛,在那佛郎机人所占的城堡,大战一场,未能如愿。此后,吕宋的佛郎机人对我明人提防甚重。如发现我等操大船执利刃而来,必将武力待我。”俞福坤说道。   哦,都忘记了,此时的菲律宾已经被西班牙所占,是他们的东方贸易的核心据点。   “……”齐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四读过点书,见识是不一样。”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有心了!海上的事,你还要多学点。”   “不过……”俞福坤接着又说道,“马尼拉那种大港不敢停靠,咱们可以找个小港或者小岛,想必那里没有什么武力,或许,可以停靠补给一下。”   “……老俞,那你估计距离吕宋还有多远?”曹雄问道。   “……”俞福坤心里算了算,道:“差不多四五天航程,如果风向不变的话。”   “四五天航程……”曹雄沉吟了片刻,“那就去吕宋!”   定好了目标,接下来,众人开始讨论如何安排下一段航程,以及人员分派。   “老四,去睡一会吧。”二哥齐大江看着齐天有些疲惫,温言说道。   齐天点了点头,自己对行船知之甚少,也无法提供一些建议,听了三哥的挂,朝船艉走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天了,算是勉强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吧。   然而,夜里,齐天就被摇晃剧烈的船身所惊醒。   “起风暴了……”狗子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   齐天伸手抓住一根把手,从舱门看向外面。   外面暴雨如注,狂风卷着海水不时地击打在舱壁,整个船身被海浪一会高高抛起,一会又猛地一头栽向大海。此时,所有的船帆都已经降了下去。几个舵手绑着身子试图努力地想调整着方向,但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似乎一切都显得有些徒劳。   齐天跟大多数水手一样,脸色苍白,惶惶然地等待未知的命运降临,或者,被下一个海浪卷入海底,或者,安然度过暂时的凶险。   每个人都不敢随意地待在甲板上,在这种恶劣的风暴下,一旦有人落水,几乎可以宣布他的死亡,一如齐天穿越而回的那个夜晚。   每当飞鸟大船被海浪从浪峰抛入浪底时,巨大的浪花铺天盖地地涌上大船时,齐天都会以为,船是不是已经沉了,下一刻,他们都将被汹涌无情的海水吞噬,最终成为大海的一部分。   夜色如墨,巨浪翻涌,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几艘海船如同飘零入水的落叶,无奈而又可怜地上下起伏,似乎,都在等待上天的裁决。   这场风暴持续了近一天一夜,当清晨的一缕阳光穿透东边层层云嶂时,躺在甲板上的齐天感到一种无言的惬意和轻松。此时,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只剩下这三艘船,前后相距约两三里,郑家追踪的船只早已不见踪影。幸运的是,三艘船居然没有被风暴吹散,在天明后,很快又聚到一起。但人员和物质损失还是有一些,有五人落水,在这种暴风雨中落水,后果自然明了。活着的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神情。三艘船一边检查人员和船只损坏情况,一边商讨下一步行止。   “曹爷,刚才测算了一下,两天来,咱们往南偏了不少。……恐怕会多花费几天,重新调整航向,咱们的补给恐怕有些不足了……”俞福坤皱着眉头说道。   “……补给不足?不就是挨饿嘛!让兄弟们多忍忍吧!他娘的,海里这许多鱼,咱们居然要挨饿!”曹雄呲了呲牙。船上没有任何捕鱼工具,总不至于让人跳海下去抓吧。船上岂止补给短缺,一路的追逃,船体船帆也破损不少,如果再来一次风暴,估计船恐怕就要被掀到海底了。   “吕宋?”齐天默默地念到。吕宋,菲律宾呀!这个时代,确实被西班牙殖民了。不过,此时,西班牙好像还没有彻底控制整个菲律宾群岛,最起码,菲律宾南部群岛就没有征服。记得在清朝乾隆年间,菲律宾南部有个苏禄国要献土我大清,结果被那个十全老人拒绝了。而且史书记载,苏禄国一直仰慕中华文化,对中原政权始终保持恭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那里落脚呢。   齐天摇了摇头,此刻,还漂在海上,待进了吕宋再说吧。万一,实际情况与史书所载不同呢? ##第二一章 圣费尔南多(一)   加尔·齐洛有些忧虑地看着窗外四处游荡的西班牙水手,这些经历了长达三个多月航行的家伙,浑身透着一股酸臭味,胡子拉碴,嘴里怪叫着,簇围着朝小镇上唯一的小酒馆而去。   加尔·齐洛是菲律宾小镇圣费尔南多的镇长。1615年第一批西班牙人来到这里,凭借着武力打散了附近的土人,建立了一个居民点。后来随着陆续有从西班牙本土和墨西哥检审法院移民到来,加之中国大陆移民,二十年间,人口逐渐繁盛,居民数量已达五百多人,成为一个附近往来船只的重要补给点。   今天清晨,一艘排量达七百多吨的西班牙三桅大帆船驶进了小镇那个略微简陋的码头。看得出来,大船经历了一场风暴,纵帆被撕扯成几段,一根桅杆折断,无力地横搭在船舷。这是一艘从秘鲁驶来的宝船圣克鲁斯号,在巴士海峡遇到风暴,勉强驶到菲律宾西侧,因船只损坏严重,不得不脱离宝船大队,就近驶向海边的圣费尔南多小镇,修补一下桅杆和破损的船帆。这里已经非常靠近西班牙统治的核心区——马尼拉,故而,舰队统帅拉尔·吉尼奥少将并没有派遣船只护航,很放心地留下圣克鲁斯号。   圣克鲁斯号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停在小镇那狭小的修船所。船长蒂梅尔克留下三十多名水手配合修船所维修大船并看守船上贵重货物,自己则带着五六十个水手下船修整。   “蒂梅尔克先生,请您务必要约束您的水手。镇上都是一些可怜的老实人,我希望不要发生无意义的冲突。”加尔·齐洛转身朝船长蒂梅尔克说道,“您的水手看起来,可是有些粗鲁。”   “真是好茶!”蒂梅尔克放下手中的茶杯,深吸了一口,有些陶醉,“亲爱的加尔,不要这么紧张。那些……都是一些好小伙!他们只是在船上太压抑了,现在到了陆地上,仅仅想放松一下。放心吧,我的二副会看着他们的。”   加尔·齐洛定定地看着蒂梅尔克,后者摊摊手,耸了一下肩膀,然后右手捂着胸前,“好吧,好吧,我以上帝的名义保证,在船只修理期间,我会尽全力约束我的小伙子们!”   加尔·齐洛叹了一口气,圣费尔南多是个小地方,以前只为近海巡船和来往中国大陆商船做补给维修的,很少遇到这种跨洋大帆船到来。小镇上除了一些不服管的土人偶尔闹事,其他时候一直都很平静。他真的希望小镇的平静能一直持续下去。   “好吧,蒂梅尔克先生,我们为您准备了欢迎宴,虽然有些简陋,但表示了我们的敬意。除了我的治安官和税务官,汉普宁牧师也会来。”加尔·齐洛伸出手邀请道。   “哦,真是我的荣幸!”蒂梅尔克站起身来,整了整褶皱的军服。   朱怀宝站在柜台后面看着簇涌进来的佛郎机人,有些慌张。   七八年前,朱怀宝带着妻女随同乡人一起搭船来到吕宋,在这个叫圣费尔南多的小镇落脚。同来的乡人,有的在小镇附近开垦荒地种植水稻和高粱。朱怀宝也是先耕种土地,吃饱了肚子,有了一些积攒。后来看到来往小镇的船只不少,便拿出积蓄开了这家杂食铺,靠着过往商人和水手的光顾,生意还算过得去。平时,小镇上的同胞互相照应,镇上的佛郎机人也不是很凶恶,如果没有那些又懒又笨又奸滑的土人,日子似乎是那么的美好。   今天进来的佛郎机人,看着就是一副凶狠相,而且一下子涌进来二三十人,瞬间,将这个小小的杂食铺挤得满满当当。   虽然,在这个小镇与佛郎机人共同居住了有些年头了,但朱怀宝对这些深目高鼻的夷人还是有些畏惧。每月的税金,他总是提前准备好,待税务官上门的时候,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经年以来,这些夷人倒也没怎么难为他。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这些管事的佛郎机人,要比在广东那些衙役税丁要守规矩的多。   “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给我们端上来!”戈特·瓦尔特看着这个有些怯懦神情的东方明人面孔的男子,高声说道,“记得,多来一些蔬菜!”   戈特·瓦尔特是圣克鲁斯号的二副,船长和大副去参加镇长的欢迎午宴,他则带领着上岸的水手略做修整。上岸的水手,有的进了杂货铺,买些当地特产。有的溜进了来自意大利女人的浪漫小屋,倾诉海上的凶险。有的,则如他们一般,进了这个酒馆。   朱怀宝可以听懂一些佛郎机话,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   “老婆子,小玉呢?”朱怀宝来到后厨,对自己的妻子朱张氏问道。   “小玉呀,去老丁家取菜了。”朱张氏道,“她爹,这么些夷人看着甚是凶恶,会不会不给饭钱呀?”   “……不会吧。”朱怀宝说道,“说话的夷人,看着倒也和气。这些佛郎机人看着样貌都一般。……他们应该是从远洋来的,码头停着一艘大船,是过路的。”   戈特·瓦尔特与一众水手围坐在一张东方式样的圆桌前,一边打量着杂食铺的建筑格调,一边端着碗喝着店家送上来的有些奇怪的米酒。三个月前,他们从秘鲁检审法院的卡帝俄出发,一行七艘大帆船,历尽险阻,好不容易抵达菲律宾。按计划,到了马尼拉,卸下货物,再装上来自东方明国的瓷器,丝绸,茶叶,返回西班牙本土,最终完成一次从南美的金银到东方货物的大三角贸易。   戈特·瓦尔特吃完一盘绿油油的蔬菜,惬意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许,在危险而又枯燥的海上航行后,上岸享受一顿舒心的午餐,这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吧。   突然间,围坐在桌边的水手说话声停了下来,扭头齐齐地看着门口,戈特·瓦尔特也望了过去。   门口,一个东方少女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东方襦裙服饰,大大的眼睛,透着一丝慌乱和疑惑。原来,是一个女人,一个独特魅力的东方少女。   戈特·瓦尔特笑了笑,然后看着周围发呆的水手,摇摇头。可怜的孩子们,一个多月都没见过女人。如今,突然看到一个东方异域的女人,孩子们居然都着迷了。   “小玉,怎么了?”门口又进来一个男人,是一个东方明国人样貌,肩上挑着两个竹筐,里面盛放着蔬菜。   “……好多夷人。”小玉轻轻的说道。   丁传根跨步走到小玉的前面,看了一眼店里坐的满满的佛郎机人,“咱们到后面去。”说着,挑着担子朝杂食铺后面走去。   小玉低着头,跟在丁传根后面,快步走去。   “嗷嗷……”店里爆发出一阵粗俗的嚎叫,以及恶俗的口哨声。   “哇哦!东方的小美女!”   “哦,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嗨,小妞,过来陪我们喝一杯!”   “……”   丁传根转过头来,愤怒地扫了一眼店里的西班牙水手,但被小玉一推,进了后厨。   “玉儿,去后面屋里躲着,不要再出来了。……这帮佛郎机人真他娘的……不像好人呢!”朱怀宝见女儿回来,连忙招呼道,“阿根,你待会不要走,帮我照看着点。”   “哎……”丁传根答应着。   一众西班牙水手在杂食铺里闹着吼着,嘴里大口喝着米酒,说着粗俗不堪的荤话。作为船上的二副,戈特·瓦尔特很好的控制着他们的举止,避免闹出更大的乱子。折腾了一下午,除了打烂了几个碗碟,水手们还是比较克制,最后,互相扶靠着,歪歪扭扭地朝码头停靠的大帆船散去。   小镇的治安官迪费尔目送着这群喝多了的水手相继回到船上,也是松了一口气。每次有船靠岸补给的时候,总会闹出一点乱子,上帝保佑,希望这几天一切平安。暗自祈祷了一下,转身带着六七个民兵继续巡视着小镇。 ##第二二章 圣费尔南多(二)   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一轮半弦月斜挂在天空,附近的田野里,传出一阵阵蛙鸣声,镇上的民居,悉数已睡下。小镇的南北进出的大门,几个民兵懒散的歪在木屋边,在微弱地烛光下,百无聊赖地闲聊着,期盼着同伴早点来换班。   码头边,高大的西班牙大帆船静静的停靠在岸边,船上的破损处经过一个白天的维修,已恢复小半。相信,再有两天,折断的桅杆和船帆即可更换完毕。   船上,一众水手就着微弱的蜡烛,喧闹着,吼叫着,俨然正在赌钱。   “哦,真是狗屎!”波迪恩恨恨地扔下一把比索,随后摸了摸荷包,站起身来。   “波迪恩,怎么,不玩了。”一个大胡子水手嘲笑着,“你的手,今天是不是摸了牛粪!臭的一塌糊涂!”   “疯狗,今天就算了。我的幸运女神今天没出门,下次再跟你玩!”波迪恩嘟囔着朝船舱走去。   回到船舱,几个水手正在兴奋的聊着什么。   “哦,那个意大利娘们可真够劲!”一个水手猥琐地说道,“我跟卡尔两人都没把他搞定。所以,明天,我要继续去,直到把她征服!”   “哈哈……”一众水手哄然大笑,“那是你跟卡尔太弱小!要是换成我恐怕要不了半个小时,就会让她软弱无力的倒在床上!”   “得了吧!”另一个水手不屑地说道,“意大利娘们可是专门伺候男人的,就算你去了,照样把你榨干在床上!”   “要说意大利女人,确实没意思!我觉得还是东方女人要有味道一点。比如,中午我们去的那家杂食铺。哦,现在想想,还真有点让人思念。”   “没错!东方女人,虽然没有意大利女人热情,可是,却有股让人……保护的欲望!”   “哦,真是可爱的东方女人!”   “……”   “要不,我们去找她?”有水手突然冒了一句。   “哦,他们可不是那些土人,是镇上的居民……”   “或许,我们可以跟她谈谈价钱。”   几个水手互相看了看,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夜色中,小镇宁静而安详,偶尔,几声犬吠,稍稍打破了这安宁的气氛。镇上的居民多数已然睡下,为明天的生活而稍作休息。   “好像就在前面了……”街道上,六七个醉醺醺的水手,打了一只火把,停了下来,四下观察片刻,然后继续朝白天吃饭的杂食铺走去。   “咚咚……”一阵敲门声在宁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朱怀宝一骨碌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声音的传来方向。   “当家的,怎么了?”妻子朱张氏也坐了起来,慌张地抱住朱怀宝的胳膊。   “……有人在敲门。”此时,朱怀宝已听的真切,是有人在敲他家的门。   “啊!这么晚了,会是谁呀?”朱张氏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我去看看。”朱怀宝下了床,在门后拿了根木棒,出了门,朝前院的杂食铺走去。   “咚咚……”又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谁呀?”朱怀宝隔着门问道。   “咚咚……”外面听到有人呼应,走大力地捶打着门,伴随着叽里咕噜的喊声。   “夷人?!”朱怀宝有些害怕了,这么晚了,这些夷人来干什么?   “各位老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朱怀宝磕磕巴巴的用西班牙语问道,希望他们只是问路的,或者打听消息的。   “我们要喝酒……,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和东方美人共享这美好的夜晚……,嘻嘻……”   “……”   朱怀宝脸都白了,这帮子夷人来这里是要胡闹呀!   “夜深了,不营业了,打烊了……”朱怀宝央求道,“各位老爷,你们回去吧。……明儿白天再来。”   几个西班牙水手吵吵闹闹的,见大门好半天都不开,里面答话的人西班牙语夹杂着东方语言,听的也不是更明白,一时间有些着恼。   “澎澎……”几个水手索性用肩膀使劲地撞击着大门。   片刻功夫,随着“哗啦”一声,大门被撞开,西班牙水手鱼贯而入。   “各位老爷,天晚了,不营业了,打烊了……”朱怀宝连忙上前阻拦。   几个酒气上涌的水手根本不管,一把推开朱怀宝,径直往里面闯去。   “哇!多么动人的东方小美人!”西班牙水手最终闯入了里间的卧室,微弱的烛光下,朱张氏和女儿小玉吓得紧紧抱在一起。   “各位老爷,行行好!……放过我们!明天,铺里的吃食和酒水,请各位老爷随便取用!”朱怀宝见这群西班牙水手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妻女,立时慌了。他拦在水上前面,不停地作揖,求告。   波迪恩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朝旁边的同伴看了看,发现同伴的眼里同样的是充满了欲望和贪婪。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币塞给朱怀宝,笑嘻嘻地说道:“我需要和这位美丽的东方小美人睡一觉,这些,是她的费用。”说着,抢先冲向小玉。   朱怀宝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银币,随即听到女儿的惊叫声和妻子的呼喊声,连忙看了过去。   “住手呀!”朱怀宝见一个西班牙水手将妻子推倒在床下,然后扑倒女儿,睚眦欲裂,预上前阻拦。   “波迪恩这家伙下手可真快!”几个西班牙水手嬉笑着,将朱怀宝挡住,也伸手掏出银币递给他,“待会,还有我们。……现在,请不要打扰我们!”   有个水手转头看到地上的朱张氏,便起身将她托了起来,朝屋角而去。   “哦,上帝,让他们两个抢了先!”众水手喊叫着。   “畜牲呀!”朱怀宝被水手珰着,悲愤欲绝,回身捡起刚才丢在床脚的木棒,朝跟前的水手挥舞过去。   “哦!”那水手猝不及防,被木棒打在额头,吃痛不已,避了开。   朱怀宝继续挥舞木棒朝女儿小玉方向过去,想努力地把自己的孩子救出来。   “啊……”一把刺剑插入了朱怀宝的腹中,他停了下来,一阵剧痛,让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慢慢抽走,紧接着,后背又是一把短刀插入,血从嘴角溢出。他不甘地望着在床上不停反抗挣扎的女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心中充满无尽的恨意,这狗日的世道,在哪里都要被欺负。   夜色更加漆黑,湿咸的海风轻轻的吹拂着海岸,将一朵朵浪花击碎在岸边的岩石上,然后卷着白沫,随着潮水退回大海。   在圣费尔南多小镇以南三里的海岸上,三艘被炮火,海水和风暴洗礼的大船缓缓的靠向岸边。   “大江,你带几个人先游到岸边,看看岸上的情况。……小心点!”曹雄朝齐大江吩咐道。   齐大江点点头,将雁翅刀绑在后背,缀着绳索,从大船上慢慢地进入水中,身后,陆续有人跟在后面,然后一起朝着岸边悄悄的游去。   吕宋,或者应该说菲律宾,在这里,又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形呢?齐天在船上,默默的看着二哥带人游向岸边,心中升起一种对未知而感到茫然无措的情绪。 ##第二三章 圣费尔南多(三)   “镇长大人。”小镇治安官迪费尔一大早就来到了镇长加尔·齐洛的家中,汇报镇上的治安情况。   “镇上的杂食铺昨晚起火了!朱和他的妻女都死了……”迪费尔语气沉重的说道。   “杂食铺起火?……是意外还是……?”加尔·齐洛停下了整理衣服上动作。上午,他要带着圣克鲁斯号船长蒂梅尔克去镇子不远的的山上打猎。   “很明显,不是意外!”迪费尔摇摇头道:“朱的邻居说,昨晚有圣克鲁斯号的水手去了杂食铺。所以……”   “所以,是那帮肮脏的水手干的!”   迪费尔点点头,然后平静了看着镇长。   加尔·齐洛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低头沉默了一会。   “那些……明人什么反应?”沉默半响,他抬头问迪费尔。   “……他们……似乎很悲伤,都在杂食铺那里默默地哀悼死去的人。”   “哦。……有没有其他过激的反应?”   “过激的反应?……哦,好像没有。他们……看着,似乎都很平静。”   “好的,迪费尔,辛苦你了!”加尔·齐洛点点头道,“这场悲剧,是个意外。当然,我会把这个意外告诉蒂梅尔克船长,让那些肮脏的水手在我们的小镇上可以规矩一点。”   迪费尔耸了耸肩,是呀,昨晚是个意外。那些东方明人一直都很驯服,不会就这个“意外”而发生其他过激反应的。只是可惜了,那个杂食铺的东方美食,以后就无法再享用了。   煦暖的阳光温和的照耀在圣费尔南多小镇,铁匠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捶打声,杂货铺的掌柜费力地与伙计将门板一块一块地卸下,准备迎接到来的客人,许多面色黝黑的土人背着一些水果和稻米,希望能换一些漂亮的东方棉布……小镇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安宁。除了小镇东头依旧冒着的丝许青烟,还有大火过后的残梁断壁,或许能昭示着,昨夜小镇上发生过的罪恶。   丁传根一脸哀凄地看着烧成废墟的杂食铺,心中痛的无以复加。昨天还是欢声笑语的小玉一家,今早就成了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刚刚镇上的治安官迪费尔大人宣布,这是一个意外,是晚间用火不慎导致的一场悲剧。   但周边居住的明人移民都很清楚,这不是意外,是前天到来的大帆船上那帮水手干的。但他们不敢再多说什么,夷人官老爷肯定是在偏袒那些长得跟他们一样的水手。忍吧,小老百姓在哪总免不了受欺负,朱怀宝一家只能算倒霉。   “我要替小玉报仇!”丁传根咬着牙说道。   “啊,报仇?”旁边的两个小伙伴惊讶地喊道,“怎么报仇?”   “他们有很多人,他们还有刀,有火铳。……传根,我们打不过他们的。”一个虎头虎脸的少年说道,他是丁传根的从小玩伴,叫常春生,十几年前,他的父母与丁传根父母一起跨海移民到吕宋。   “丁,你要好好想,报仇,是要杀人的,当然,也会被别人杀。”另一个伙伴啃啃巴巴地说道,汉语明显不太流利,赫然是一个夷人,亚兹米尔,和他的父母来自意大利。   “米尔,你跟那些夷人都是一起的!”常春生转头对亚兹米尔说道。   “不!”亚兹米尔急切地辩驳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他们是半岛人(意指西班牙人),我来自撒丁,跟你们一样恨那些半岛人。”   “小玉是被那些水手害死的,作为最好的朋友,你们说,该不该去给她报仇?”丁传根道。   “可是,我爹说,不要惹事……”常春生期期艾艾地说道。   丁传根又看向亚兹米尔。   亚兹米尔犹疑了片刻,不过联想的以往小玉温柔可爱的样子,自己也曾很是仰慕,今早却是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少年一时血涌,“丁,我跟你一起去报仇!”   丁传根点点头,与亚兹米尔转身朝镇上走去。   常春生看着已走远的两个同伴,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也跟着跑了过去。   波迪恩懒懒的从吊床上翻了下来,在狭窄的舱室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晃了晃脑袋,走出了充满一股霉臭味的舱室,来到甲板上。一些操帆手正配合这修船所的工匠更换桅杆和帆布,还有些工匠和水手抬着厚重的木板朝底仓,去加固隔水层。   “真是一个好天气!”波迪恩揉了揉肿胀的睡眼,准备找几个同伴去镇上吃点东西。一想到镇上,不由得回想起昨晚的疯狂。哦,真是有趣而又可爱的东方女人。但可恨的是,德雷克那个家伙,在天快亮时,一不小心把那个小美女给弄死了,让人好不晦气。最后,他们索性也杀死了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并将杂食铺洗劫一空,然后放了一把火。   你还别说,小小的杂食铺居然积存了近百枚金银币,让大家发了一个小财。   波迪恩寻了一圈,同伴们不是在睡觉,或者已然早就去了镇上,还有就是懒洋洋的躺在甲板上晒太阳,都不太情愿午后这个时候去挥霍精力。   码头距离小镇只有不到七百码的距离,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并经过一条小河,就可以看到镇上高耸的教堂尖顶了。虽然,一群无法无天的水手做下了一桩灭门惨案,但直到中午,也没见到镇上的治安官来找麻烦,那就意味着,他们无需再担心什么。就如同在秘鲁,在智利,在拉普拉塔等地,轻易地杀死一个印第安人,同样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因为,我们是上帝的子民!   小树林里各种鸟叫虫鸣,似乎是有些不耐树林中的湿热,或许也是争抢各自裹腹的食物,当然,也有可能在惶惶地避让各自的天敌。波迪恩摇摇晃晃地走在夯土小道上,琢磨着,一会到了镇上,该寻些什么乐子。   突然,林中窜出一人,手里挥舞着一把短刀朝他砍来。   波迪恩吃了一惊,侧身往旁边躲去,手伸向腰间,去拔自己的刺剑。   在林中等了一个多时辰,路过的水手或三五成群,或前后相距不远,丁传根等三人一直都没机会下手。午时,简单吃了点干粮,又继续守候,等待机会。   终于,有一个落单的夷人水手走了过来,丁传根既紧张又兴奋,与三个同伴互相看了看,抄起砍柴的短刀就冲了出去。   短刀就要砍在波迪恩的肩上时,丁传根突然间有些害怕,迟疑了一下。结果对方急退两步,短刀轻轻的划过波迪恩的胳膊,给他留下一道长长了血口。   波迪恩退后,转身,一把抽出刺剑,恶狠狠得盯着面前的东方面孔的少年。胳膊上一阵疼痛,但他不敢分心去查看。   常春生与亚兹米尔各自握着刀剑从波迪恩的侧方走了出来,与丁传根一起,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第二四章 圣费尔南多(四)   波迪恩心里有些着慌,手里握着刺剑,眼睛不停地四下观望,慢慢地向林中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样来杀我?”波迪恩余光看到一个西方面孔的少年移动到林子的边缘,堵住了他继续朝林中退却的路。   丁传根死死咬住嘴唇,紧张地看着对面的夷人,蓄势准备再次出击。   “你们杀死了朱,还有他的一家!”亚兹米尔说道,他手心里全是汗,握着的刺剑有些发抖。   波迪恩一愣,有些意大利口音的西班牙语,说我杀了人。哦,一定是昨晚那家杂食铺的事,他们是来复仇的。   “救命啊!……快来人啊!”波迪恩突然大喊起来,码头距离这里不远,希望船上的同伴能听到自己的呼救,自己可不想死在这三个少年手里。   丁传根三人听到波迪恩大声呼救,均是心头一震,互相看了看,随即各自举刀朝波迪恩砍了过来,必须在有人赶来之前,将他杀了。   波迪恩闪身躲过丁传根一刀,挥剑格挡住常春生的砍柴刀,扭转身体,想再避开后面亚兹米尔的刺剑,但没有成功。一阵绞痛从胁下传来,他“啊”的一声惨叫,向前扑倒。   “我……刺中他了!”亚兹米尔颤声说道。   “杀了他!”丁传根转身,朝地上的波迪恩挥刀砍去。   “哦,上帝!”波迪恩手中的刺剑已经丢在一边,看见丁传根举刀过来,吓得连连在地上后退,“求求你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愿意在主的面前忏悔!……求你了!”   丁传根见波迪恩鼻涕眼泪纵横,手中的刀一时间没有砍下去。   波迪恩见机,一个骨碌爬起来,转身,奋力向码头跑去。“救命啊!……快来人啊,救我!”   三个少年先是一愣,随即顿时慌了,急忙追在后面。   然而,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波迪恩爆发出最大的潜力,忍住后腰的疼痛,朝码头发力狂奔。三个少年根本无法截住他,只能徒劳的追在后面。   “糟了!”快接近码头时,丁传根看见那艘大帆船上,下来七八个水手,手里拿着刀剑,还有火铳。   “咱们快跑!”丁传根收了脚步,止住同伴的继续追击。   “碰!”一声,从船上下来的水手很明显已经看到逃到近前并且身上带血的波迪恩,有人举着火铳朝追在后面的丁传根开火射击。   三个少年见状,转身朝后跑去。   “杀了那三个小子!”波迪恩跑到同伴面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们是为昨晚的事,来找我们复仇的!……必须杀了他们!”   有昨晚参加灭门惨案的同伴闻言,立马招呼众人追向那三个少年。   三个少年不敢往镇子里跑,更不敢往家跑,只能朝着镇子的后山跑去。   午后的林间稍显湿热,三个少年毕竟年少体弱,要不是凭借山林茂密,以及以往多次进山砍柴打猎而对林间的熟悉,恐怕早就被一帮追在后面的西班牙水手捉住了。   饶是如此,三个少年没多久已然跑脱了力,汗如雨桨,气喘如斗,只是凭借着逃命的本能,往林间深处钻去。   “哎呀!”跑在前面的常春生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身子朝前扑倒在地上。   丁传根迈着沉重的步伐,就要上前去扶起同伴,但腿弯处被一根木棍敲中,也是朝前扑倒。   “不要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一把刀架在颈后,“要不然,宰了你!”   丁传根面如死灰,稍稍抬头望去,同伴常春生也被一个男子用刀架住。他刚想出声提醒后面的亚兹米尔小心埋伏,就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闷哼,显然,他也被抓了。   “完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丁传根心头一片绝望。   牛虎迅速地将常春生捆绑好,并用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巴,扔到一颗大树后然后,冲齐大江点点头,随即伏低身子。昨晚上岸后,曹雄部在附近找了一处山谷,稍作修整。午后,曹雄吩咐齐大江带着他们一行二十几人,准备向林中探探路,寻找居民部落,以做补给。却不想在半道遇到逃到此处的三个少年。轻松地捉住三人后,远处又传来同伴讯号声,提醒后面又有人赶来。   贝齐拉尔小声的咒骂着,带着船上的水手追那三个少年已经快两个小时,山路的险阻,林间枝叶茂密,时不时地丢掉目标。他心里发狠,捉到三个小鬼,一定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刚才还看到他们的身影,怎么一会又不见了。他示意同伴再次散开,朝三个少年最后出现的方向成扇形搜索。   贝齐拉尔挥舞着刺剑,将挡路的枝叶劈开,嘴里还大声地发出恐吓语言,“哦!小子,我看到你了!乖乖地出来吧,要不然,老子可要踢爆你的屁股……”   突然,一个身影猛地朝他扑来,猝不及防下,贝齐拉尔仰面朝后倒去,身子重重的摔在草丛里。他刚要大声呼喝,一把短刀逼在他的脖颈处,吓得他立马闭住了嘴。   林中几处出现了短暂的打斗声音,甚至传来惨呼声,哭喊声,但不久,林中走安静下来。   “大江哥,全都是夷人。……杀了三个,活捉五个。小虎带着几人朝前继续搜索了,……大陆也跟着去了。”罗汝成走到齐大江跟前小声地汇报。   “兄弟们有没有事?”   “都没事!这些夷人估计跑了不少路,都脱力了。看着粗壮有力的,结果却稀松的很。”   齐大江笑了笑,拍了拍罗汝成的胳膊,“走,咱们先去问问那三个小娃子。……也不知道附近什么情况。”   丁传根瞅着对面几个跟他一般明人面孔的男子,心底无来由的放松下来。只要不是夷人,那就不是跟那帮西班牙水手一伙的。   “你是附近的居民?”齐大江看着丁传根和声问道。   丁传根点点头。   “你们住的地方距离这有多远?有多少人?有没有官兵?……”   “……你们是……”丁传根反问道。   “我们是……”齐大江沉吟了一下,“我们是海盗。”   “海盗?”丁传根张大了嘴巴,劫掠成性,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海盗!   “我们不抢老百姓。”齐大江有些尴尬的说道,“只抢那些……那些做多恶事的财主,还有贪官。”说着,有些赫然,以前跟着刘香,那可是无差别的掳掠,不分良善。   “……你们可以帮我们报仇吗?”丁传根听了齐大江一番所谓“劫富济贫”的言语,不由想起小玉一家的惨死。   “当然!”齐大江说道,“如果有恶霸地主欺负你了,我们可以为你做主。……那,可以说说你们的情况吗?”   “我们……我们被那些夷人欺负了!他们还杀了小玉一家,还放了一把火……”丁传根眼睛通红的说道。   齐大江神情凝重地听完丁传根的叙说,对夷人水手的残暴而咬牙切齿,也对小镇官员的刻意庇护而愤懑。   齐大江站了起来,和罗汝成互相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小镇五百多人,夷人差役(民兵)不到五十,就算加上那艘大船的一百多夷人水手,整个武力也不过一百五上下。凭借着突袭,完全可以控制整个小镇。 ##第二五章 圣费尔南多(五)   “你带人守在这里,等小虎他们回来。我立刻带着这三个娃子和夷人回去,看三舅如何定夺。”齐大江朝罗汝成说道。   说罢,招呼几个同伴带着三个少年,并押着五个夷人朝营地赶去。   靠近海边不远的一处山谷里,星星点点地排布着七八顶帐篷,时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草地上,树枝上,挂满了浆洗过的衣服,以及隐隐有些血污的绷带。   齐天给陈大郎换了止血的绷带,看着他又沉沉睡去,直起了腰,长出一口气,然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今日早间,又有两个伤者因创口感染,没有挺过去,被抬了出去。但神奇的是,陈大郎断了一臂,如此重的伤势,居然熬了过来,伤口也没有再化脓。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命应该保住了。   “四叔,四叔!”帐篷外传来狗子的呼喊声。   齐天摇摇头,狗子一大早跟着几个射箭好手去林间打猎,这到了午后才跑回来。   “轻点声!”齐天出了帐篷,看见狗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大郎他们都在养伤呢!”   “哦……”狗子掩住嘴,凑到齐天身边,“二叔他们回来了。捉了几个夷人回来,正在三舅公那里呢!”   捉了夷人?那应该是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者了。齐天对此非常感兴趣,便拉着狗子朝曹雄那边走去。   “你是说,那个小镇整个武力也就是一百五上下?而且唯一顾忌的,是海边的大船以及上面的水手?”曹雄见过几个夷人俘虏后,拽着齐大江问道。   “是,三舅。”齐大江答道,“那三个娃子这么说的,他们在此地生活了十几年。而且,我在路上也找他们三个分别印证了。……三舅,镇上颇有积蓄,还有修船所,铁匠铺……”   有修船所,那就可以将破损的船只修理一番,有铁匠铺,破损折断的刀剑也可以修补或者回炉再造。曹雄听了齐大江这么一说,大为意动,回头看了看俞福坤,对方含笑点点头。唯一所虑的是,对方有许多火铳。但咱们这是偷袭,又不跟你正面对敌,想必应付的了。   “走,召集所有还能动的兄弟,带上干粮,现在就出发。……到了,也差不多晚上了,正好夜袭。”曹雄厉声命令道。   齐天赶到时,曹雄刚刚发布动员,整个营地顿时沸腾起来。   “二哥,我也想去。”齐天对齐大江说道。   “你不要去了。”齐大江道:“晚上动起手来,乱糟糟的,容易出事!明日白天,你和其他人乘船走海路过去。”   “二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呵呵,多你不多!”齐大江揉了揉齐天的脑袋,“听二哥的,你和狗子守在营地。明日,二哥给你在镇上找个大房子,让你舒舒服服睡个觉!”说着,丢下齐天,朝营地中间跑去。   “四叔,怎么办?”狗子扯了扯齐天的衣角。   “能怎么办?留在营地呗。”   “可是……,可是……”狗子着急地说道,“俺们去了,可以多少帮一点忙呀!就像那天在船上毙杀贼人一般!”   “你喜欢杀人?”   “……嗯?……俺就想帮忙!”   齐天看着一脸憨厚稚嫩的狗子,不由回想起后世非洲的童子兵。也许,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三观,暴力,血腥,以及无畏。   “我们待会偷偷的跟在队伍后面。”齐天说道,“现在,我们去准备一下。”   丁传根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在前面,牛虎手握着单刀警惕地跟在他身边,在他们身后十几步外,是两百多全部武装的海盗,单刀,鱼叉,还有火铳和弩箭。穿行在茂密的林间,整个队伍全都沉默不语,闷着头赶路。   在日暮时分,曹雄一行来到了小镇附近的一处小山坡。吩咐手下兄弟隐藏在林中,曹雄带着齐大江,俞福坤两人趴到坡顶,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小镇。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小镇里的烟囱冒出许多青烟,其间还传来大人呼喊小孩归家的吼声,以及四下犬吠声。小镇四周围着一层单薄的栅栏,前后两个出口处有高大的木门封闭。两头的木门附近甚至还布置了火炮,左右两边的屋顶上,有持火绳枪放哨的民兵,不时地四下张望着,不过看样子却很是随意。   观察了片刻,曹雄等人便返回树林。几人找到丁传根和常春生,再次一一确认小镇各处设置的防御点,以及镇长、治安官、神父等重要人物的住所。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一个小镇的略图,就着落日余晖,开始分派攻击任务。   “大江,你带着人去码头,解决那艘大船上的夷人水手。等看到小镇起火,立马动手。小心点,船上都是夷人水师的官兵,还有不少火器。”最后,曹雄对即将出发攻击码头的齐大江吩咐道。   “放心,夷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到来,又是趁夜突袭,应该拿得下!……三舅,帮我看好这两个兔崽子。”齐大江侧目瞪了一眼缩在曹雄身后的齐天和狗子。   “放心,一切有我!”曹雄转头看了看两个少年,眼里充满了舐犊之情。虽说,老四以前在刚上船时,表现的很不堪。不过,最近倒是沉稳有力多了,敢杀人,会解析海上周边情形,而且,居然还懂得一点治伤的手艺。只是,可惜了,跟着咱们一群粗坯混在海上。   “二哥,三哥,一切小心。”齐天见齐大江带着人就要出发,上前几步,郑重地嘱咐道。穿越这个时代以来,一直被几个哥哥照顾着,看护着,心中隐隐已经把他们当做亲人了。   “放心吧,小天!”齐大陆伸手揉了揉齐天的脑袋,“那些夷人此时肯定毫无防备,到了码头,肯定手到擒拿!”   突袭定在夜里丑时(夜里1点至3点),众人吃了点干粮,然后纷纷用布巾裹着脑袋及手脚,合衣睡在地上。夜幕深沉,四周俱静,田野里偶尔传来虫鸣蛙叫,在夜空中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齐天对于无处不在的蚊虫苦恼不已,手脚头部稍稍露出一点缝隙,可恶的蚊子呼啸着向里钻去。盖上布巾,裹住头脚,却又很闷热。他有些羡慕地看着周围呼噜声一片的同伴,再次哀叹一声,热点总比被蚊虫叮咬的满头是包要好吧。将布巾又裹住头脸,闷头努力地去睡。   不知何时,齐天被人拍醒。他立刻坐了起来,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曹雄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小镇,狗子抱着火铳立在他身后。大队人马已经悄悄的摸去了小镇,攻击即将展开。   齐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将弩弓别在腰间,然后提着一把短刀也站在曹雄身后。   “我们下去吧。”曹雄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迈步走下山坡。   俞福坤看着小镇近两米的木门,不太确定附近是否隐藏有人。他决定从薄薄的木栅栏处进入,朝手下兄弟打了一个手势,罗汝成便在两个同伴帮助下,悄悄的翻了过去,进入一片寂静的小镇。随后,陆续几人也翻将进去。   俞福坤带着三十余人安静地伏在距离门口二十步外,等待大门的打开。   罗汝成进了小镇,与两个同伴配合,顺着屋脚爬上了屋顶。靠近檐角的地方,一个民兵靠着墙抱着火枪正在酣睡。他手脚贴着屋檐,慢慢的接近。到了身边,一只手捂住那夷人的嘴巴,然后一刀捅进他的腹中。任凭他如何挣扎,死死地摁着他。直到他不再动弹。   屋顶的岗哨清除后,迅速溜了下来,朝小镇大门摸去。   一柱香不到,木门慢慢地打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夜色里异常刺耳。   等在门外的俞福坤见状,提着刀率先冲进大门,其余兄弟陆续跟着冲了进去。   “不要发出太大动静,……如无反抗,不要随便杀人!去几人先控制住武器库,……还有那个什么治安官那里,你们几个去教堂……”俞福坤一边冲着,一边低声分派这攻击目标。   “砰!……砰!”突进小镇一刻钟左右,小镇上终于响起了火铳的射击声音,随即人的喊杀声,呼喊声,惊叫声,哭泣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不久,有火头在小镇某处燃起,照亮了小镇的上空。 ##第二六章 圣费尔南多(六)   齐天随着曹雄来到小镇大门处时,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镇子里到处传来山东好汉的呼喝声。显然,随着越来越多的海盗涌入小镇,里面的局势已逐渐被掌控制,小镇即将被解除武装,只待天明,一场新的财富分割就会展开。当然,所有的一切,还要看码头的战斗是否顺利。   因为父亲在码头的修船所做工,对附近环境比较熟悉,亚兹米尔很不情愿地带着齐大江一行百余人静悄悄地接近了码头。   “你答应我,一定不要伤害我的父母,嗯,还有沙罗尔叔叔他们!”亚兹米尔伏在齐大江旁边,小声地说道。   齐大江笑了笑,同样小声地说道:“放心吧!我们可不是杀人如麻的海盗。……我们是劫富济贫的义盗,只杀那些无恶不作的坏人。”在船上无聊时,听四弟讲了许多梁山好汉的故事,嗯,同样是我们山东的好汉。对那些杀官造反,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好汉行径,很是神往。   “二哥,你看!”齐大陆在后面拍了拍齐大江的腿,指着小镇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中,小镇那里冒出了一柱火光,开始还很微弱,渐渐的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甚至,在小镇的其他方向也升起了数道火光。   “大陆,你看着夷……这娃子。弟兄们,我们上!”说完,提着雁翅刀朝码头边的大船冲了过去。   “咻!咻!……”几根弩箭将船上值哨的西班牙水手射翻,齐大江看着同伴已经向船帮抛出数根绳勾。他将长刀插在背后,抓住绳索,向船上攀爬。   爬上船帮,刚翻过护栏,就看见有一个西班牙水手听到外面有动静,出了舱室来查看。冷不丁的遇到齐大江,一愣,随即便要张口呼叫同伴。   齐大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个冲拳打在那个西班牙水手的肚子上,还没等他弯腰呼痛,又上前一步,化拳为掌,反手扼住那水手的喉咙,虎口一用力,“咔嚓”一声,捏碎了他的喉骨,同时,伸腿勾住他的软倒下的身体。整个动作快如脱兔,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等同伴陆续上来有二十几人后,齐大江领着几人朝船长室摸去,其他人则朝甲板上另外舱室袭去。   戈特·瓦尔特今晚睡得很早,因为经过三天的维修,船只受损部位几乎都已经修复,明日,他们就要驶离这个小镇,往马尼拉而去了。船长和他的几位侍从依旧留在小镇上,据说要与镇上的神父聊聊如何感化那些迷失信仰的东方人和愚昧的土人。作为船上的二副,在天黑前,领着几个军官和修船所的工匠仔细检查了整个船体和风帆的运行状况。总得来说,情况是好的,完全可以再次进行远航。   但,检查人员状态时,却发现不少船员在晚餐前仍滞留在小镇,未能及时返回。这令他极为恼怒,又颇为无奈。他们的大帆船穿越了整个南太平洋,航程近四十多天。到马尼拉后,最多修整一个月,他们又将携带大量的东方丝绸和瓷器以及手工艺品,踏上返回欧洲的行程,那又将是一个漫长而又充满风险的航程。大部分船员都在肆意的放纵自己,酒精,赌博,还有女人,似乎这些能稍稍缓解他们内心中对艰苦航程中险阻的不安和恐惧。   戈特·瓦尔特决定等那些晚归水手返回后,将惩罚他们连续清洗一周的甲板。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边握着鹅毛笔写着当天的日志。他抬头望了望舱室外,因为他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哦,也许是枪炮长等来了晚归的水手,正悄悄的放纵他们返回舱室。摇摇头,随即,又低头写着日志。   舱室的门“吱”的一声开了,戈特·瓦尔特有些不满地回头瞪着进来的人,太没礼貌了,都不知道敲门,或者先喊一声长官。   然而,进来的人疾步冲到他跟前,须臾,一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不许喊叫!要不然,宰了你!”齐大陆凶狠地对着坐在桌前的夷人喝道。   戈特·瓦尔特惊愕之极,手里的鹅毛笔掉落在桌上,一摊墨迹将写了一半的日志涂抹成一团黑。眼前这个东方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我们这是被袭击了?!   齐大江跟在后面,见船长室里只有一个夷人,并被三弟控制住,示意跟上来的同伴上前将其捆绑起来。然后,转身带着人朝船上其他舱室摸了过去。今晚,居然出奇的顺利,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将这艘大船控制。   就在齐大江等人陆续将上层甲板的各个舱室清理干净的时候,牛虎已带人开始准备朝下层甲板突袭,但,终于惊动了对方。   “砰!砰!……”二层甲板下传来几声火铳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惨呼声,喝骂声。   齐大江心里一沉,提着刀往火铳响声的地方跑去。   “大江哥,下面的夷人持有火器!……吴老二和小余折在下面了。”牛虎悲声道。   齐大江拍了拍牛虎的肩膀,接过一个火把丢了下去,然后侧着身子朝下层甲板看去。只见吴老二头朝下,歪倒在楼梯上,小余则扑倒在底舱甲板上,没有动弹。下面的西班牙水手见有火把丢下来,火铳冲着楼梯开了一枪,又有人将火把一脚踢开,甲板下又是一片漆黑。   齐大江早已提前闪开,趴在旁边的甲板上。几个同伴见对方火铳射击,也拿着火铳对着楼梯口,朝下开火。   双方隔着一层甲板互射了一阵,谁也奈何不了谁。这个时候,二三十个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全都双手反绑着,被集中看押在大船的前甲板上。   同时,附近的修船所,码头仓库,收税所以及一个小炮台均发来信号,全部兵不血刃的拿下。同时,还在往来码头的路上,抓了七八个从小镇上趁隙逃回的水手。   “押几个夷人过来!”齐大江见僵持不下,让人带了几个西班牙水手过来。他喝令这几个西班牙水手,冲下面的人喊话,要其投降。   几个西班牙水手在楼梯口喊了一阵,下面无人应声。   齐大江冲牛虎使了个眼色,牛虎会意,提起刀,将其中一个西班牙水手砍翻在地,然后,一脚踢到楼梯口。   西班牙水手的尸体咕噜噜得滚落下去,引得对方又拿起火铳朝上开火。   却不料击中了一个喊话的西班牙水手,栽倒在地,不停地呼喊着,翻滚着。   “让他们继续喊话!”齐大江喝道。   一连斩杀了三个西班牙水手,对方还是不与回应。   最后,齐大江把船上的二副戈特·瓦尔特押到通往下层甲板的入口,命他向底下的水手喊话,要求全部投降,并威胁,要将整艘船放火烧了。   此时,下层甲板的水手终于有了动静。似乎发生了一番争执和打斗。一柱香后,他们还是举着手一一走了上来束手就擒。由于死了同伴,齐大江有些恼怒,对上来的水手执行了五一抽杀令(每五个抽出一个杀死)。片刻功夫,血淋淋的人头就滚落在众多西班牙水手面前,让他们的脸色更加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祈求和死亡的恐惧,心里不停地向上帝祷告着。   与此同时,原以为,已经控制住局势小镇,战斗似乎也遇到了麻烦。 ##第二七章 圣费尔南多(七)   圣克鲁斯号船长蒂梅尔克,昨晚与汉普宁神父聊到很晚,他们回忆了当年共同居住的城市毕尔巴鄂,探讨了南美大陆印第安人的归化,甚至还对法国在欧洲日益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表达了几分忧虑。汉普宁神父是博学的,对神学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对传教有着狂热的痴迷。但是,明日就要离开小镇了,也许很多年都不会再与神父相遇。   夜深了,他怀着略有遗憾的心情睡在了教堂的阁楼上,伴随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涛声,进入了梦乡。   似乎没睡多久,蒂梅尔克被镇上的枪声惊醒,茫然间,又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地呼喝,咒骂,以及凄厉的惨叫声。他立刻坐了起来,匆匆披上外套,走到阁楼的窗口。   小镇似乎受到了袭击,街道上快步行走着几股人流,他们挥舞着刀剑,对走出家门查看情况的居民大声喝止,乃至劈砍。也有小镇居民在屋顶和院墙上用火绳枪攻击着这些来路不明的袭击者,但随即被人很快的用弩箭射翻,或者被对方冲入家中乱刀砍死。   “哦,上帝!”蒂梅尔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是该死的海盗!”他立刻跑下阁楼召集随行的侍从,用各种家具,以及条石将教堂的大门堵死,然后纷纷端着火枪警惕地守在门口和窗户。   很快,来袭的海盗分出一波人流,开始准备攻击教堂。十几个执刀提剑的海盗试图从大门和窗户攻进来,但遭到教堂里面十来枝火器的反击。丢下几具尸体后,海盗们纷纷后退到对面的街角。蒂梅尔克船长舒了一口气,也许凭借着教堂坚固的构造,可以安全得守在这里,等待救援。毕竟船上还有七八十名水手,武装一下,说不定可以击退这些海盗。   曹雄带着齐天等人进入小镇时,镇上几个重要的据点都已被攻下,斩杀了一些敢于反抗的民兵和居民后,一众颠沛流离的海盗算是基本控制住了这个海边的小镇。   “教堂有两层,而且门窗都被堵死,里面最少有十杆以上的火铳,……兄弟们一时攻不进去!”俞福坤见到曹雄后,低声汇报着,“刚才就一会功夫,咱们死了两个,伤了四个。”   曹雄就着火光仔细观察着那栋高大的教堂,几乎全身条石建筑的外表,下层窗口很小,上层窗口虽然很宽广,但高度也有四五米,想爬上去,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窗口必定有火铳手。同样的,因为是石质建筑,火攻恐怕也不一定能奏效。   “先不管他,安排些人看住。待天明后,再做计较!”曹雄说道。   圣费尔南多小镇自西班牙殖民者建立以来,第一次落入了一群外来者的手里。小镇居民度过了一个恐慌而又不安的夜晚,在黎明时候,全都被赶出了家门。他们被一群提刀持枪的海盗驱赶着到了镇子中心的集市上。有部分男性居民被要求去清理街道和南北两个镇子大门附近的尸体。经过统计,曹雄部昨晚死五人,伤十四人。而小镇居民和民兵则死十五人,伤者约二三十人。   曹雄站在高台上,简单地宣布,这个小镇暂时由他们管制,期间,所有居民不得随意出门。如有违反,一律斩杀。随后,小镇居民听到解散的指令后,如蒙大赦般地迅速跑回家,并紧紧的关闭门窗,忐忑不安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曹爷,曹爷!”牛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小虎?”曹雄见牛虎这般着急,心里一突,该不会码头攻击过程出了问题?   牛虎脸色有些红润,神情颇为欣喜,“曹爷,齐二哥喊我来请你过去!”他走到曹雄身旁,看了看四周,小声地说道。   “什么事?出了什么问题?”   “没出什么事!”牛虎欢喜地说道,“银子!好多银子!……船上有好多银子!”   “嗯?”曹雄一把抓住牛虎的肩膀,“什么银子?你他娘的讲清楚点!”   “码头那艘大船上,装了很多银子!”牛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差不多有一两百箱,一块一块的,都装的满满的!”   曹雄愣住了,看着牛虎,眼睛瞪的老大,似乎有点不相信。   “走,领老子去看看!”曹雄说着,推了一把牛虎,“去瞧瞧,是不是真的有很多银子!”   齐天在旁边听地也来了兴致,也跟在后面朝码头跑去。   牛虎举着兴冲冲地跑在前面,曹雄也小跑着在后面跟着。齐天有些无奈地高一脚低一脚地追着前方的身影跑去,至于吗,有多少银子,跑这么快。   “砰!”一声,火铳响起,前面的牛虎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地。   “敌袭!”牛虎大吼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跳起来,挥刀冲了过去。   微微地晨光里,林间两个西班牙水手抱着火枪分别隐在两棵树后。西班牙水手见火枪未击中前面的海盗,便一起冲了出来。那个放枪的西班牙水手,挥舞着火枪朝牛虎砸了过去。   “狗日的,还有埋伏!”曹雄大怒,抽出长刀,就扑了过去。   猛然间,一枝火枪举了起来,对着曹雄。   曹雄手握长刀,僵在当地。刚才响了一枪,那么,这杆火铳就没有击发!   曹雄心里叹了一口气,娘的,今天,要栽在这里了。   那个举枪瞄准曹雄的西班牙水手很紧张,嘴里不停地大声喊着,仿佛在叫曹雄放下手里的刀,或者是让他制止牛虎的反击。   曹雄轻蔑地瞅着对面的夷人,狗日的,有种开枪,老子死了,牛虎自然会为我报仇,将你砍成两截。   举枪的西班牙水手见曹雄仍旧没有放下刀,继续大声地喊叫着,还不时地回头看牛虎与另一个西班牙水手的打斗。   “啊!”一声惨叫,听声音,是那个与牛虎打斗的西班牙水手中了刀。举枪的水手更加慌乱,盯着曹雄大喊着,手指紧紧地扣住扳机,随时都要击发。   “三舅,趴下!”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曹雄立即卧倒在地,对面举枪的水手愣了一下,不知道刚才那个声音代表了什么。不过看到对面的敌人突然卧倒,便下意识地举枪朝下。   “咻!”地一声,一根黑色的弩箭从曹雄身后射来,正中举枪水手的脖颈。   “嘶嘶……”中了弩箭的西班牙水手仰面栽倒,伸出一只手想去拔脖颈处的弩箭,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去死!”曹雄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一刀砍在那水手的颈部,结束了他的挣扎。   “虎子,如何?”曹雄又冲上前,与牛虎合力斩杀了另一个西班牙水手。   “俺没事。”牛虎闷声闷气地说道,“药子从俺耳边擦过的。”   “好孩子!”曹雄拍了拍走到近前的齐天,“这次多亏了你!”   齐天暗呼侥幸,多亏是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否则,让那漏网的西班牙水手杀了曹雄,那他们这群海盗可就群龙无首了。   “走,老子倒要看看,让俺差点栽在这里。狗日的有多少银子!”   到了码头,随齐大江进入大帆船的底仓,豁然看见,整整齐齐的堆放了一两百个柳木箱子。齐大陆乐呵呵的坐在一只箱子上面,他的面前有几只箱子已经打开,露出成条快状的银子。   “俺的娘嘞!”曹雄上前用刀又撬开几个箱子,全都是码放规整的银块,他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想数一数有多少箱子,可太激动,怎么也数不过来。这一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而且还全部都给你摆在眼前。   齐天好奇的拿起一块银子,银白色里有点泛灰,可能是提炼的纯度问题。粗粗估算了一下,大约有近两百口箱子,差不多有二十吨银子。这艘大帆船想必一定是西班牙殖民者所谓的宝船了,执行从南美往亚洲运来大量银子。   不过,对于他们这群落荒而逃至此的大明海盗,这许多银子,恐怕一时还真的没地方花出去。远不如多抢一些粮食、布匹、武器弹药。   “小天,这么多银子,喜欢吗?”齐大陆见齐天拿着一块银锭看了半天,走了过来,搂住他的肩膀。   “喜欢!不过……”齐天将那块银锭丢进箱子里,笑着说道,“咱们可没地方去花这些银子!”   “不错!”曹雄也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咱们一时半会回不了大陆,这南洋一片,好像只认佛郎机银币(西班牙银比索)和荷兰人银币(荷兰银杜卡特),要么就是黄金。这银子呀,也只有在咱们大明管用!”   “这船上除了银子,还有许多织物,麻布,绒布……”齐大江跳下银箱,笑着说道,“最重要的是,还有些七八门火炮,若干火枪,全都是新炼造的,火药也有近百桶……”   “三哥,那些火器在哪儿呢,我想看看。”听了二哥齐大江的介绍,齐天转头朝齐大陆说道。他很想了解这个时期,西方的主流武器装备是什么水平,是不是已经要比东方要领先一个时代了。   “在那边!”齐大陆伸手朝尾舱一指,“嘻嘻,想不到小天扔了书本没几天,居然对武事起了兴趣!”   齐天笑了笑,在这个乱世,不重武事,如何去保命?   他走到这一堆柳筐处,蹲下来,从筐子里拿出一只火枪,将包裹的麻布扯开,一杆崭新的火枪呈现在面前。   “小天,这些火枪跟咱们以前用过的不一样?”齐大陆走到齐天身边,指着火枪说道,“你看,这杆火枪居然没有火绳,说不定还没有加工完成。”   齐天仔细一看,确实,跟狗子惯常使用的火铳是有些区别,枪身后端的药门处没有安放火绳的地方。   但,它多了一个击锤!   “这应该是燧发枪!”齐天轻轻的搬动上端的击锤,然后扣动扳机,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 ##第二八章 圣费尔南多(八)   “燧发枪?”齐大陆挠了挠头,“燧发枪是个什么枪?”   “不用点火绳,上了火药和弹丸后,直接扣动扳机,就可以射击了。……三哥,要不,我们去试试?”   “走,去试试!”齐大陆对眼前的新式火枪也很感兴趣,抱着一杆火枪,拿了火药和弹丸,与齐天朝上层甲板走去。   “砰!”一声枪响,对面十几米处的陶罐应声碎裂。捣鼓了半天,齐大陆扣动扳机,一股青烟从枪口冒出。   “这火枪似乎跟咱们以前用的火铳没什么两样呀?”发射了几发弹丸,齐大陆放下火枪,对齐天说道,“像就少了根火绳而已。”   “少根火绳而已!”齐天摇摇头,在后世,他虽然在军事上属于门外汉,但也知道,燧发枪最终淘汰了火绳枪,又从前膛枪过渡到后膛枪,最后成型于火帽爆破击发。   “三哥,如果在雨天,火绳枪还能击发吗?”齐天轻轻的说了一句。   “雨天,那火铳就是一根烧火棍!”齐大陆说道,“哎,对呀,这杆火枪不用火绳击发,那岂不是在雨天也可以发射。嗯,在这点上,确实比火绳枪要强的多!”   “还有更重要的优点,你或许还没发现!”齐天从齐大陆手中拿过火枪,用通条清理枪膛,然后塞入火药,弹丸,“你看,是不是少了拿出火引,点然火绳……这几个动作,开枪的速度是不是要快上几分!”说着,举枪朝船舯部的桅杆射去,“砰”的一声,距离稍远了些,弹丸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对呀!少了几个动作,开枪快上一点,在战阵上,就会多杀几个敌人,咱们也会少死几个同伴!……四弟,不愧多读了点书,见识就是比俺要多些!”   那是,咱的见识岂止比你多一点,那可有三百多年的差距,齐天心里隐隐有点穿越者的优越感。   想到小镇上的教堂在天亮前还没被攻下,曹雄吩咐齐大江带人守好这艘运银船,便带人匆匆返回小镇。   刚进入小镇,却被告知,教堂竟然被拿下了。   原来,清晨,狗子和丁传根等几个少年吃早饭时,看到各家房屋上烟囱冒出的炊烟,立时受了启发。他们在教堂周围放置了许多加湿过的柴草,然后点燃,使滚滚浓烟飘向教堂。不到半个时辰,教堂二层的窗户就摇起了白旗,并将武器一一抛出窗户。蒂梅尔克船长与汉普宁神父带着十余人狼狈不堪地走了出来,做了俘虏。至此,整个圣费尔南多小镇,完全被一群来自大明的海盗占领了。   曹雄立刻派人赶回营地,让留守的部下将三艘受损严重的大船驶到码头,利用这里的修船所,修复加固船只。   傍晚,齐天与三哥齐大陆各自抱着一杆火枪,返回小镇。   夕阳下,天边的彩霞将镇子后面的山林染的五彩绚烂。但,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居民忐忑不安地密闭家门,吃着略显简陋的晚餐。在小镇的边上,分布了一块一块的稻田,尚未抽穗,塘里传来蛙声一片。地垄处,一尺多高的玉米,随着晚风,轻轻的摆动。   “好一片田园风光!”齐天不由赞道。   “是个好地方!”齐大陆说道:“可惜,这个地咱们占不久。也许没几天,夷人得了信,肯定派兵过来。……也不知道,咱们以后能逃到哪里去?也许,到了天边,才能找到一个安稳地。”   “天边?”齐天神色一动,“天边,还真的有一块没人占的地,或许可以让咱们安稳度日。”   次日天明,齐大江赶回了小镇,曹雄召集众人商议日后事宜。   小镇上,有数所民居被大火烧毁,冒起数股青烟,那是部分兴奋过度的大明海盗所为。在晚上,宣泄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暴力,抢劫,淫辱妇女,杀人,放火……,也许是基于同族的情面,这些暴力事件无一例外地都发生在西班牙移民身上。   “乱世皆如此!”齐大江见齐天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些惨景,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登州之乱,犹胜此时,咱爹咱娘就是死于朝廷平叛大军手里。”   “其实,大家都是受苦人……”齐天摇头叹道。   二人来到原镇长的家,曹雄,俞福坤,胡文进等几个老人已经在屋里等了一会了。   “大江来了!”曹雄见齐家两兄弟到来,便直接说道,“咱们占了这个镇子,还俘获了一艘夷人大船。呵呵……,着实发了财!……现在咱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吕宋大岛被佛郎机人占据,他们早晚会得了信,说不得会起大兵来剿了咱们。所以,这个镇子不能久留,待船只修复完毕,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俞福坤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人员前后损耗,剩下的也就三百来人,要是遇到西班牙大兵来围剿,肯定讨不了好。   “确实得离开。”齐天见二哥朝他示意,便开口补充道,“审了一些西班牙军官和水手,他们的舰队指挥官要求他们最多在小镇停留三天,而且必须在三天内到达马尼拉,也就是在四月十五,西班牙人如果没有看到那艘叫圣克鲁斯号的大船返回,他们必定会派出战船前来查看。……所以,考虑到他们反应速度,我们在此地最多停留七到八天。……最迟,在四月十八之前必须离开小镇。”   曹雄满意地看着齐天,小娃子说话极具条理,还能给出实在的数据,以前迂腐懦弱的性子早已不见,再长大点,那就是一把好手。   胡文进待齐天说完,考究地问道,“那咱们这几天,该做什么?”   “首先,督促修船所尽可能快地将咱们的船修好,那毕竟是我们逃命的工具。”齐天略微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其次,将受伤的兄弟弄到镇子上,吃点好的,利用这几天在陆上的机会,好好将养一下,或许能恢复得快一点。”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还有呢,就是清点小镇上缴获的物资,然后组织人手将其往船上搬。”   说到缴获,众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他们从登州败走后,似乎从来没有富裕过,天天在为生存而不停地挣扎。如今,突然攻占了一个五六百人的小镇,不仅里面所有的财富完全由他们掌控,还俘获一艘运银船,真的是满满的幸福感。   “最后一点。”齐天抬头看了看众人,“……下一步,我们该去哪里?”   “当然去巴达维亚了!”俞福坤说道,他冲曹雄点了点头,“我们跟着刘香时,多多少少跟荷兰的红毛鬼有些交情吧。而且,那里还有许多咱大明的海商和移民,补充,修整的话,算是不错的落脚地。”   曹雄和胡文进也附和着点头。   “如果刘香也逃到巴达维亚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借着荷兰人势力,火并了咱们?”齐天轻声问道。   “妈的,老子再看到刘香那狗贼,一刀剁了他!”胡文进猛地站了起来,“见到咱们,他不理亏,难道还敢来火并我们?”   “刘香在荷兰人眼里,重要性和可靠性都比我们强。……荷兰人是重利益,不会去管,谁理亏不理亏!”   “凭什么!”胡文进高声嚷道,“他刘香对红毛鬼有用,难道我们对他们就没用处了?”   话一说完,就见众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顿知失口。这个时代,信奉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连后金女真人都不愿降,何况是金发碧眼的的荷兰人红毛鬼。   “就算刘香没有逃到巴达维亚,被那郑芝龙给消灭在海上。我们这几百口人,带着三艘船,哦,还增加了一艘船,另外还有这镇上的财物,一堆的银子,荷兰人会怎么对我们?”   “……很简单,交船,交钱,交武器!然后,或杀,或奴役我们。”   是呀,我们是海盗呀!不论什么人,进入了他人的治下,无论是谁,只要你对他构成威胁,别人会立刻先解除你的武装。   “小天,你是不是已经有陈算。”曹雄沉默了片刻,盯着齐天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第二九章 圣费尔南多(九)   齐天和二哥齐大江互相看了看,然后站起身来,从旁边的一个书桌上拿出一张纸摊在几人面前,又抓起一枝鹅毛笔,开始在上面画图。   “这是吕宋,嗯,有很多岛屿,一直连到这儿……”齐天先是大概画了一个菲律宾群岛的略图,“越过这些吕宋岛屿,会路过一个大岛(加里曼丹岛),这里部分应该也是荷兰人控制的,但肯定没有全部占领。”   “这个大岛,我知道,是到巴达维亚时必须经过的。”俞福坤插嘴道。   “对,我们越过这个大岛,再往西南,就是巴达维亚了。届时,我们可以派出一艘没有武力的大船去那里采购补给。然后……”齐天手中的鹅毛笔又往东南移动。   “一直往东南行驶,就会看到一块巨大的——大陆。”齐天用鹅毛笔在图的下方画了一个很大的“鸭梨”,“我们就去这里!”   “这里……有厉害的势力吗?”胡文进愣愣地看着那个大大的“鸭梨”,问道。   “那里呀,应该有几十万土著人吧。”齐天估算了一下,记得后世,澳大利亚似乎没多少土著人了。那这个时期,英国殖民者还未登陆澳大利亚,想必,土著人还是有一些的(现代澳洲约有七十万多的土著人)。   “几十万呀!那也不是咱们几百人能对付的呀!”胡文进说道。   “嗯,那块大陆之大不亚于我大明,几十万土著,那么他们就会分布的……很广。而且,他们的武力,可能就比猴子……稍稍厉害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一块铁。”   “几十万猴子呀,没有铁,分得还很散!”胡文进咧嘴笑了,“那咱们把它占了,这块地的主人就是咱们了?”   “对,只要咱们占了它,多移些人来,咱们就是这块地的主人。”齐天也笑了。昨日傍晚,与三哥返回小镇聊天时,说到“天边”这个词,突然就冒出了澳大利亚这个地理名词。紧接着,他仔细回忆,英国似乎是在十八世纪晚期才开始殖民澳大利亚。那么,此时,澳大利亚就是一块无主的地。既然大明待不下去,南洋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的势力范围,那么,干嘛不占了澳大利亚,以图安身立命。所以,接到曹雄派人来通知二哥商议事情,他也跟着过来了,就是想鼓动众人殖民澳大利亚。   “这块地确定有我大明那么大?”俞福坤问道。   “当然,有七百多万平方公里。”   “嗯?”众人咋了眨眼睛。   “哦,可以说,比大明还要大。”   “哎呀!”众人惊呼,“那咱们占了它,以后,曹老大就当皇帝,我们就做大学士!”   “咱们是粗人,怎做的了大学士?”   “那就做将军、做总兵官!”   “哈哈……”众人兴奋的讨论起各自的未来。   “三舅。”齐天见众人兴奋不已,轻声唤着曹雄。   “嗯,小天,好娃子。你还有何言语,说吧。”曹雄乐呵呵地说道。   “既然咱们要占了这块地,那得收集尽可能多的各类物资,……还有人。”齐天酝酿了一下说词,“过几天要离开这里,等西班牙回来了,肯定要报复这里的明人移民,咱们要将他们全部带走,可以充实咱们的人口。另外,那些西班牙人,咱们也不要胡乱杀戮了,将他们中的工匠,手艺人,以及任何有用的人全部搜罗出来带走。”   “对对对!小天说得对!老胡,你去外面扯两嗓子,让那些胡闹兄弟们停停手。那些人,以后就是咱们的臣民了!不要糟蹋了!”曹雄一怔,立刻吩咐道。   “小天,你是怎么知道,南边有一块这么大的无主之地?”俞福坤突然转头问道。   “船上那些西班牙军官和水手说的。而且,荷兰人红毛鬼曾经派船去过那个地方。”齐天说道。   “哦,那荷兰人为何不占了它?”   “荷兰人重利,南洋有香料,足够他们发财。而那块大陆,……稍稍荒凉了点,又远离航道,所以,他们懒得去占。”   “荒凉?那能种地养活人不?”   “当然,最少养活个两千万不成问题。”后世,澳大利亚不仅能养活本国的两千多万人,而且还是世界粮食的主要出口国。   “他娘的,占了它,把俺们山东的农民都运过来,不给那些黑心的地主卖命了!”   众人议定去处,便开始有计划的搜集物资和人口。小镇上暴行暂时停止了,但一个更可怕的传言让居民们惶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将被这群海盗掳到船上去,然后去一个很遥远的南边新大陆。令人惊讶的是,对于迁移,抵触最大的不是那些西班牙移民,反而是明人移民居多。   “你是说,他们都不愿意跟着我们走?”齐天听到狗子和丁传根两人说,大部分明人移民都不愿意再迁移,怕离故土更远。“这吕宋距离大明也很远呀,当初,他们是如何背井离乡的迁移至此。”   “这吕宋虽说距离大明较远,但遇到信风时,七八天就可返回。”丁传根说道,“老辈人家说,待大明世道好一点,子孙辈也好返回故土。”   “世道好一点?呵,这个世道怎么会好呢?”齐天苦笑几声,“这世道啊,还会更乱的。……他们不愿意走,那西班牙人来了,可是要报复他们的!……你没跟他们说这个?”   “……说了。”丁传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苦像,“他们说,等夷人大兵来了,就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到我和春生两家头上,还说,到时要各家拿出私蓄贡献夷人,以求的宽恕。”   齐天听得目瞪口呆,嗯,这操作,似乎很国人,只要不是自己的罪责,再贡献点钱出来,然后以为,继续可以做顺民。可西班牙人会给你机会吗?菲律宾历史上几次屠华事件,华人可曾犯过何种大罪?这个时代,野蛮,掠夺和杀戮才是主题,温情,宽恕,友好,那可不是那帮殖民者的本性。   “不论何种原因,所有明人全部都要上船。”齐天觉得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明人移民,被即将到来的西班牙殖民者杀死或者奴役。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每一个汉人,到了澳大利亚,都是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   “狗子,你为何这般看着我?”丁传根出门后,狗子眼睛一直瞄着齐天。   “俺觉得……四叔刚才的气势有点像官老爷。”狗子吭哧半天,说道。   “官老爷?”齐天哑然失笑,“你见过最大的官老爷是哪个?”   “以前的登莱巡抚孙大人。”狗子说道,“他被那孔贼俘获后,在堂下都不失官威,厉声呵斥那孔贼忘恩负义。……俺当时跟着三舅公就在校场站着,所有的人,全都不敢说话。……三舅公说,孙大人其实是个好官,要不是那帮辽东来的贼军,俺们登州也不会这么乱!”   齐天知道,狗子所说的登莱巡抚孙大人,就是孙元化。他做登莱巡抚时,收留了几万浮海横渡而来的辽东难民,择其精壮编练入伍,任命原皮岛哗变的孔有德,李九成等人为统兵官。他还购置了大量的火枪火炮,并用重金聘请了十几个葡萄牙军官,几乎差点就编练成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纯火器部队。然而,孔有德,耿精忠等人的吴桥兵变,接着又攻破登州,杀总兵,俘孙元化,最后叛投后金,生生毁了这支部队,并进而将众多火器传入后金,使其有了一定的攻坚能力。而孙元化也因为登莱之乱,被崇祯皇帝砍了脑袋。 ##第三零章 圣费尔南多(十)   “这个时代,好官也罢,好人也罢,都活不长久的!”齐天叹道。   “可坏人总会得到报应的,早早晚晚!”狗子说道,“中午,俺带着传根和春生他们就去了码头,将那些做出灭门惨案的水手全都给沉了海,替他们报了仇!”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坏人,也有太多的惨剧,你能杀了所有的坏人,替所有人报仇吗?”齐天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真的怕他以后会因为杀人太多,而造成心理扭曲,这个操蛋的乱世啊!   “坏人杀一个,这个世上就少一个坏人,好人也会少受一点欺负!”   “这个世上不是坏人多,而是因为社会制度和社会秩序的崩溃,当然,还有法律和道德的缺失。”   “啊?”狗子眨了眨眼睛,一脸懵逼地看着齐天。   “算了,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齐天摇摇头笑了,说这些,狗子怎会明白,“总之呀,以后我们到了南边那块大陆,我们就要建立一个有秩序,而且和平稳定的世界,人人都不受欺负,都能自由富足安宁地生活。”   狗子愣愣地看着齐天,傻傻的点着头,觉得这个小四叔说的那个世界,一定是传说中的天堂。   丁永昌一家,自大明海盗攻占了小镇后,先是一阵惶恐,担心被破家灭门。但到了当日晚间,儿子丁传根回来后,才稍稍放心。儿子给他说了这群海盗的来历,以及他和常春生等人如何要为朱怀宝一家报仇未果,又被西班牙水手追杀,最后领着海盗袭击了小镇。   “咱们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根,现在却又要跟着他们逃到天边去呀!”丁永昌苦着脸,蹲在门槛上,愁眉不展,“这要搁谁,都犯难呀!”   这几日,众多明人移民,明里暗里都在指摘丁永昌和常春生两家招来了海盗,给整个镇子带来灾难。对于海盗要求所有明人移民全部上船转移,极尽推诿拖延。   有些乡民想趁着晚上偷跑出镇子,到附近的山上躲几天,待海盗离开了再返回小镇。但小镇南北两个大门及外围栅栏附近,都有海盗提刀持枪地在巡视,除了开头两天跑出几家三十余人后,余者再无机会。   无奈之下,所有的明人移民偷偷抹着泪,开始打包整理各家携带的物品,鸡鸭猪牛驴……,锅碗瓢盆……,粮食被褥……,林林总总,恨不得将家中所有的东西全部带走。   马尔乔卢是五年前从那不勒斯移民到这个小镇。在家乡,他本来是一个铁匠学徒,跟着师傅学习铁器的打制,农夫的各种农具,城市居民的五金,甚至还会帮着附近的西班牙军营修理一下火枪。但随着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持续进行,西班牙在战场上遭到不断消耗。同时,法国也开始准备下场捞取利益,在边境大搞军事摩擦,西班牙不得不在意大利地区开始动员。马尔乔卢工作的铁匠铺整个被军队强行征收,转眼间,他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穷困至极,他一咬牙,上了一条船,漂洋过海到了菲律宾。如今,他凭着以前的手艺,开了一家铁匠铺,按惯例,招了两个学徒,给小镇居民打制各种五金和农具,有时也会为过路的船打制一些船上的工具。   就在憧憬以后美好生活的时候,一群海盗袭击了他们的小镇。刚开始,他也试图与镇上的民兵做一些抵抗。但对方人数明显占优,而且又是夜间突袭,看着前面倒下的几个民兵尸体,他很干脆的躲回铁匠铺,听候上帝的安排。   马尔乔卢认为,也许小镇居民向海盗交了人头费后,他们或许就不会难为我们了。确实,除了前两天发生了数起破门后的暴行,很快的,小镇恢复了一定的秩序。那些来自东方的海盗,按照每个人征收了十个银比索,并许诺会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然而,不到一天,海盗突然开始将镇上的所有工匠和手工艺人进行登记,并要求他们做好上船转移的准备。   上帝,这些东方海盗要将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难道是那个富庶的大明,可我听过路的东方商船上的人说,那个巨大的国家似乎发生了叛乱,很多地方在打仗。哦,这个世界,似乎到处都在打仗。马尔乔卢有些无所谓,教他手艺的师傅曾说过,有一技之长的人,在混乱的世界里往往会失去一定的自由,但活命的机会却是最大的。国王也好,将军也好,海盗也好,总需要有手艺的人为他们服务,不是吗?只是,有些可惜了,好不容易平静生活了三四年,以及一个慢慢发展起来的铁匠铺,嗯,一个不错的铁匠铺。   马尔乔卢叹了一口气,指挥着两个学徒开始收拾铁匠铺里的各种工具。他偷眼瞄了一下门口站着的两个海盗,有心开口想让他们帮忙抬一下那个沉重的绞床,不过看着他们一脸警惕戒备的神情,顿时不敢说话了。唉,希望以后跟着这些海盗,我们能活得更长久一些,也希望他们能仁慈一点,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能把肚子吃饱。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正在总督府召开一次军事布置会议,参会的有驻菲律宾的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远东舰队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马尼拉市治安官阿尔蒂·尼安少校,以及刚刚从南美大陆到达菲律宾没几天的秘鲁舰队司令拉尔·吉尼奥少将。   “鉴于苏禄国苏丹愈发傲慢,以及他们对菲律宾无休止的骚扰。我决定近期对苏禄国进行一次惩罚性打击。诸位,请发表一下各自的建议。”   拉尔·吉尼奥少将因为是承担将大量南美白银和毛皮运送至菲律宾,然后再将此地收购的明国丝绸瓷器以及各种手工艺品带回西班牙,不是隶属菲律宾总督辖下,因而,此刻有些超然。他端起一只精美地茶杯,轻轻喝着来自明国的茶叶。   “总督大人,苏禄国距离马尼拉大约不到一周的航程。虽然他们那些小舢舨不足以威胁我们的战船,但是要考虑到,一旦我方登陆苏禄国,恐怕会面对最少五千到一万的土人攻击。当然,我们也可以选择对方偏僻的滩头登陆,但我们的补给会无法及时运送上岸。”菲律宾远东舰队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   “所以……”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我们需要怎么做?”   “我们需要更多的战船,以确保有足够的火力,以便占领对方的港口。”罗尔·沙伊特上校说着,侧头看了看拉尔·吉尼奥少将。   “罗尔·沙伊特上校说的没错。”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附和道,“据说,苏禄国有为数不少的火器,估计是从该死的荷兰人那里传过来的。苏禄国所具的巴拉望岛和苏禄岛等众多小岛,环境复杂,丛林茂密。所以,如果要给予他们重创,最好是在他们的港口附近,或者,在他们的王都。”   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点点头,两人说得不错,击败那些土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他们包围并予以重创。“我们这边可以出动多少人?……我是说,在保证菲律宾的安全情况下,最多可以动员多少人?”   “嗯,我们在整个菲律宾有一千多名火枪手和六百多名长矛手,我们可以调动其中的一半出击,另外岛上的明人和土人丁壮,我们大概也可以调动四千人左右。”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说道。   “哦,我们可以一次性地出动五千多人的军队!”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满意地笑了,“我相信,这支部队会轻松地撕碎它面前的任何敌人。那么……,”说着,他转头看着拉尔·吉尼奥少将,“亲爱的的吉尼奥将军,你愿意在返回欧洲的半途中,为了国王的利益,随同我们的舰队一起攻击那个野蛮的国度吗?”   拉尔·吉尼奥少将在来参会的路上,就已经知道,菲律宾方面需要他率领舰队在返回欧洲开始时候,顺路如攻击那个苏禄国。对于那个野蛮的国度,他丝毫没放在眼里,跟着去一趟,无非是利用他们舰队的强大火力去轰击苏禄国的港口,掩护大部队顺利登陆。也许,耽误不了几天功夫,说不定可以让手下那帮勇敢的水手捞取一点战利品。   “尊敬的总督阁下,我非常愿意在您的指挥下,去惩罚那个野蛮的苏禄国。”拉尔·吉尼奥少将手扶帽沿,点了一下头。   “非常好!”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满意地笑了,他朝身后的管家招了招手,对方立刻端来了一瓶红酒和几个杯子。   “先生们,现在,我们喝一杯。为了国王,为了荣誉,也为了胜利!”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端起酒杯举了起来。   “为了国王!”   “为了国王!”   众人纷纷举杯。   “那么,我们刘按照计划,开始准备吧!……我希望所有的一切可以在下个月的十五号前完成。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耽误我们尊敬的拉尔·吉尼奥将军的返程。”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放下酒杯,对众人说道。   “如你所愿,总督阁下!”众人弯腰示意。   “吉尼奥将军,听说,前几日你有一艘船还落在了圣费尔南多,不知它此时是否返回了马尼拉?”达斯马里纳总督问道。   “哦,是的,圣克鲁斯号的一根桅杆折断了,风帆还有许多破损。……那该死的风暴!我想它应该就在返回的路上,毕竟那里距离马尼拉只有三天的航程。”拉尔·吉尼奥少将说道。不过心里却有些担忧,按照约定,圣克鲁斯号应该在今天返回马尼拉,不会出事了吧?不行,如果今晚再没有收到圣克鲁斯号的信息,明天早上必须派出战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帝保佑,希望一切平安。 ##第三一章 圣费尔南多(十一)   四月十七日,晴,费尔南多小镇。   “不!你们不能这样!”圣克鲁斯号船长蒂梅尔克又惊又怒地吼叫着。在被关押了几天后,海盗的首领派人将他带了出来,问他是否愿意投降并效力于海盗。作为一个主的子民和一个高傲的西班牙海军军官,他怎么可能会低下他高昂的头颅,去向一个粗鄙的东方海盗投降。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海盗首领见他坚决不投降,居然威胁他,如果不降,就要杀死他。开始,他以为这只是在吓唬他,却不料,那个首领真的让人把他拖到一棵树前,然后,一个粗壮的海盗,举着厚被砍刀,站在了他的身后。蒂梅尔克此时慌了,他们怎么敢杀死一个西班牙军官,难道不怕伟大的西班牙王国来报复他们吗?他们看着明明不是那些未开化的土人,难道,他们不知道西班牙的强大?   牛虎最后瞥了一眼这个大胡子夷人军官,然后朝远处的曹雄望去,见那边点了点头。猛地一刀挥下,蒂梅尔克的喊叫声戛然而止,脑袋在地上滚了滚,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陆续杀了五个,剩下的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忙不迭地示意投降,并愿意服从海盗的命令。曹雄心里松了一口气,还真怕这帮夷人水手骨头太硬,如果都杀光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可就不容易开动了。他打算用这艘大船做旗舰,留下部分关键人手在船上,剩下的全部打散到其他船上,再充实一些老兄弟上船跟着操作,应该操持的了这艘武力强大的西班牙大船。   算算日子,明天必须要走了,否则让人给堵在这里,那只有逃进山里当草寇了。一想到要去小天说的那块巨大的无主之地,心里就有点莫名激动。不求建国立章,只要能安身立命,让大家平静的生活,不受人欺负,他就满足了。如果站住了脚,得想办法将山东的乡亲也接了过去。按小天说的意思,大明还要乱很久,咱们穷苦的百姓那是活得愈发艰难了。你看这里的土人,又懒又蠢,倒是活得自由自在,凭什么咱大明老百姓活得那么苦?   “什么?三舅把那个西班牙船长给砍了!”齐天听到三哥齐大陆说了码头血腥的一幕,不由吃了一惊。捉到敌人俘虏,不是要优待嘛,而且还是一个船长!怎么一言不合,就把别人脑袋砍了。好嘛,占了别人小镇,夺了别人的运银船,现在又砍了别人船长的脑袋,这可是把西班牙人得罪狠了。那,赶紧跑路吧!   “咱们今天可以走吗?”齐天问三哥。   “不是计划明天早上走吗?担心夷人提前赶来?”   “保险一点,还是能早点走,就早点走!”齐天心里有点不安,谁知道西班牙人会不会提前派个船过来看看。这菲律宾可是人家占了四五十年的殖民地,根基深厚,势力广大,还是趁早离开这里。   “三舅他们恨不得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船上,还有那帮明人移民,连个小鸡仔都不舍得丢下!……我看呀,最早也得晚上才能准备好。”   “船上装那么多,会不会影响船速?”   “肯定会影响!”齐大陆说道,“要是遇到敌人,想跑都跑不快!……咦,小天,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有些不同。”说着,瞅着齐天上下看了起来。   “哪里不同?”齐天愕然,随即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是不是因为我的头发?”   穿越到这个时代有十来天了,而且还经历了连续的战斗,逃亡,海上波浪,齐天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接受了目前的现状。但唯独对脑袋上一大把头发,感到非常不适,几天疏于清洁,就隐隐有股味道,而且,还要每天整理,真是太麻烦了。所以,昨晚,他和狗子互相帮忙,将脑袋上的头发全部剃光,瞬间感到久违的舒爽和轻松。   “你……你把头发都剃光了!”齐大陆惊讶地看着齐天光光的脑袋,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四弟从五岁开始启蒙,至十三岁登州之乱后无奈放弃读书,然后跟着他们上船逃亡,继而投海盗。他与几个哥哥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迂腐,孤傲,总是自诩读书人。可如今,却剃光了脑袋,肩上斜挎的袋子里装着弩弓,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这副样子,似乎跟以前那个斯文陈静的读书人形象相差甚远。   “是不是有点像小和尚?”齐天笑嘻嘻地说道,他还顺手摸了摸旁边狗子的光脑袋,“两个小和尚!”   “那俺也把脑袋剃了!”齐大陆道,“俺们兄弟要一样!”   “那行,正好试试小弟我昨天才学的手艺。”齐天也觉得,大家都剃个光头,日常打理也方便,还能减少病菌在身上的寄生存活的条件。   傍晚时分,在费尔南多小镇剩余居民复杂目光注视下,曹雄部一行四艘船缓缓地驶离了码头,然后调整风帆,进入外海后,划了一道弧线,朝西南方驶去。   加尔·齐洛镇长此时有点欲哭无泪,小镇的粮库搬空了,修船所不仅是工具,而且还有人,也搬空了,铁匠铺,缝纫铺,面包店……全都搬空了,铁匠,篾匠,锁匠,桶匠……还有所有的明人,也都装走了。整个镇子的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以前的三分之一。二十多年前发展,全都被那群明人海盗毁了。这一切,必须要报告给马尼拉,西班牙的尊严受到了侵犯,那群海盗必须要受到惩罚。   翌日,午后,三艘西班牙大帆船驶进了圣费尔南多的码头。   “哦,圣克鲁斯号似乎已经离开了!我想,我们肯定在路上与它错过了!”多利翁号的船头,斯特恩·马尔姆船长看着空荡荡的码头,摇着头说道。   “我们需要派人到镇上去询问一下吗?”二副在旁边问道。   “哦,当然。齐勒尔,你带几个人去镇上问问,圣克鲁斯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斯特恩·马尔姆船长说道。   “遵命,我的船长!”二副齐勒尔回身招呼几个水手准备下船。   一个小时后,齐勒尔带着镇长和神父匆匆地回到了码头。   “船长,我们遭遇了海盗,加尔·齐洛先生将把这里的一切告知你。”齐勒尔一脸严肃地说道。   斯特恩·马尔姆船长站在码头边,点点头,“那个修船所,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指了指那个被大火上成一片漆黑的修船所,“加尔·齐洛先生,说吧。告诉我,那些人所做的一切。”   加尔·齐洛脸色悲切地开始讲述那个暴力一夜,以及此后发生的种种。   “他们把我的小镇毁了!”加尔·齐洛咬牙切齿,“他们都是一群恶魔,抢走了我们的一切。哦,还有可怜的蒂梅尔克船长,他是一个勇士,被那些野蛮的海盗残忍的杀害了!”   斯特恩·马尔姆脸色铁青,转头与另外两名船长对视了一眼,“那些海盗有没有说过,他们要逃到哪里去?”他很担心那群东方明人海盗会逃往明国,那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   “他们要往南边逃。”汉普宁神父说道,“昨天临走的时候,有些被胁迫带走的居民来找我祈祷,说是要去一个遥远的南边大陆。……而且会中途在巴达维亚补给。”   “南边大陆?”斯特恩·马尔姆船长愣了,南边不都是一些岛屿吗,哦,估计那帮野蛮的明人海盗以为那些大岛是块大陆。嗯,应该如此。既然知道对方会途径巴达维亚,而且还是昨晚离去的,那么我们此刻必须追上去。虽然,对方有四艘船,但他对此毫不担心。一群海盗而已,就像那些猥琐的加勒比海盗一样,根本不敢直面英勇的西班牙海军。   “先生们,我们现在就追上去,将那群野蛮的海盗捉住,为蒂梅尔克船长复仇。哦,还为了费尔南多的居民!”   维克多号和赛丽亚号的船长点头,“作为分舰队的司令官,我们将听从您的命令。”   “好的,先生们,我们出击!” ##第三二章 “大明水师”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涌浪翻滚着,不时跳出一条大鱼,感受一下鸟儿飞翔的姿态,然后又一头扎进海里。   四艘大船前后迤逦地从吕宋群岛驶来,吃水线都很深,仅仅维持着3节的航速。   齐天与狗子、丁传根等几个少年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舷边上,看着被大船劈开的波浪,即使偶有大鱼从船尾跳起来,也难以引起他们的兴趣了。一行船队从圣费尔南多出发,已经航行了三天三夜。丁传根,常春生等少年从刚开始的兴奋,到如今与齐天和狗子一样,对于无尽的大海,已经有些麻木,甚至有些厌倦了。船上不少移民都有晕船的现象,至少有四十多人已软软的趴在底舱,痛苦地抱怨着,咒骂着。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船队坚决地朝西南方行驶而去。   “呜呜……”领头的飞鸟船突然吹响了遇敌的号角,原圣克鲁斯号的瞭望台上,瞭望手也在不停地挥动信号旗。   “走!去看看!”齐天与狗子相视一看,转身朝船头跑去。   曹雄看着船队前方出现的三四十艘小船,心里有些紧张,郑芝龙的船队该不会追到这里了吧!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四下又观察了一会,似乎并没有其他大船跟在其后面。但是,就凭这些小船能阻挡我们吗?   “先生,需要提前开炮警告吗?”原圣克鲁斯号的二副戈特·瓦尔特恭敬地朝曹雄请示道。   曹雄摇摇头,“让各船与敌保持距离,做好战斗准备!”这些小船瞧着就没有装备火炮,要想进攻自己,除非是火攻,要么贴到跟前,进行靠舷跳帮。要不是害怕船只损伤,没地方维修,只需要鼓足风帆开过去将它们一一撞沉即可。   “这些人似乎是……南洋土人?”齐天看着那些远远围绕着己方转圈的小船,隐隐看见小船上的人,赤着上身,肤色黝黑,身材矮小,典型的东南亚土著。   “不错,是土人。”俞福坤点头道,“应该是岛上哪个土王的水师。”   “那这些土王对海盗……就是咱们这样的,是个什么态度?”   “官贼不两立吧!?”俞福坤道,“如果实力允许,就来剿了咱们,如果实力稍差点,那就是把咱们驱离开。……哦,你看他们……”   这时,对方前出一艘小船,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先是划到前面齐大江所领的那艘船,互相喊了一阵话,随即又朝齐天他们这艘原西班牙圣克鲁斯号大船划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到我苏禄国地界?”那艘小船上,一个赤着上身,瘦小漆黑的土人高声呼喝道,居然是闽粤之类的汉语。   “苏禄国?”齐天心里一动。他扯了扯曹雄的衣角。   “怎么了?”曹雄正要答话,感觉有人扯动自己的衣角,转头看向齐天。   “舅父,你对那人说,你是大明水师的。……嗯,就说,你是大明水师巡防游击将军,奉命来此巡视护卫海疆。”齐天小声地说道。   “嗯?……咱为何要冒充大明水师?”曹雄愕然。   “舅父,你就听我的。”齐天急切地说道,“说咱们是大明水师,可以省却很多麻烦,而且可能还有说不得的好处!……相信我!”   曹雄狐疑得看着齐天,这孩子眼睛发亮,神情坚定,似乎确定了某种猜测。   “我们乃是大明水师!”曹雄仰着头说道,话一说出口,仿佛他又回到了曾经的登州水师的风采,腰板也挺直了几分,“本官乃是登州……乃是大明水师巡防游击将军。你是何人?敢来此阻挡我大明水师巡视海疆?”   “……”对方愣了半天没说话,末了,啃啃巴巴地回了一句,“你们……你们是大明水师?……哦,不知天朝上国水师在此,……待我回复我家将军。”说着,不等与众人招呼,径自爬下大船,回到小船上,指挥船上几人赶紧划桨朝自己的大队驶去。   “舅父,你以前的军服……嗯,就是你以前在登州水师穿的官服还在不?”齐天看着那艘小船驶远,回头问曹雄。   “那玩意,几年功夫了,早就破烂不堪了。……哎,小天,为何咱们要冒充大明水师?”   “舅父可能不曾听过,在永乐年间,苏禄国的国王来我大明朝觐,拜大明为宗主国。它苏禄国,可是咱大明的藩属国。……而且,苏禄国对大明一向恭敬。”   “哦,是吗?”曹雄眼珠转了转,“它对我大明有多恭敬?”   “嗯,恨不得想把它整个王国并入咱大明!”齐天说道。记得好像在清朝乾隆年间,苏禄国国王曾上书清廷,要求举国内附,成为中华一份子,但被乾隆皇帝拒绝了。如今,大概,可能,或许,也想做大明人吧。   “所以,舅父,如果船上有咱大明的旗帜或者武官服,军服之类的,嗯,最好都拿出来,装点装点。”   麻布甲静静的看着对面四艘大船,心里有些紧张。本来,他奉命带着四百多人,从巴拉望岛出发,准备驶往吕宋群岛,袭击那里的西班牙人。却不想,才走了不到一天,半路上遇到这四艘大船。其中有一艘大船俨然是那西班牙海军的形制,就要发动达攻击时,却又猛然发现船上的人似乎都是明人模样。他立即止住了手下船只继续靠近,并派出一艘小船去探查一番。他知道,在宽阔的洋面上,己方四十多艘小船静静的停在几艘武力强大的大船附近,是很危险的。如果对方是敌人,凭借着船体巨大,以及火炮威力,可以让己方陷入灭顶之灾。   好在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派出的人先后跟两艘船交涉后,便安全地返回。   “什么,他们是大明水师?”麻布甲听了手下人汇报,大吃一惊。他知道大明强盛,可自己从未亲身见过,只是听他父亲说过。他父亲几十年前跟随老王去大明朝觐过,便说那个巨大的国家是如何富裕,如何强大。但他却从未听说过大明水师来过南洋这一片海域呀!哦,对了,听一些族内的老人说过,两百多年前,大明曾经有一支强大无比的水师来过这里,而且来了七次。那一次的威扬,让周边所有的小国还有部族敬服畏惧。难道,大明又一次准备宣示它对周边的武力了吗?   麻布甲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对船上的水手道,“快!快!把船划过去!我要去见见天朝上国的将军。” ##第三三章 明苏联合舰队(一)   麻布甲看着曹雄那一身破旧的六品武官服,有些愣神,补服上的彪都已褪了色(明朝六七品武官的官服上为彪补服),袍襟下还缺了一大角。不过眼前的将军,一脸络腮胡,面色威严,腰下挎着雁翎刀,神色肃然地盯着他。   “你为何人?敢拦截我大明水师巡防海疆?”曹雄沉声问道。   “啊?”麻布甲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回天朝将军。小人奉我家大王之命,带人……带人去攻打西班牙人所占的吕宋。”   曹雄听了一愣,就凭你们这些小舢舨,还要去攻打西班牙人所占的吕宋?别人随便派些大船过来,怕不是把你们这些小船直接给浪沉了!   “唔,攻打吕宋。”曹雄扫了一眼这个瘦小漆黑的土人,“就只有你们这些……船?”   “是。”麻布甲恭敬地答道,“我家大王听说西班牙人将要派出大军来攻打我苏禄国,故派我等先行袭击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并捉些俘虏回来,以审问他们大军的详情。”   “你们……苏禄国与那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一直都互有争斗吗?”   “天朝上国不知?”麻布甲抬头道,“嗯,自那西人在八十多年前逐步占了吕宋后,开始不断袭扰我苏禄国。尤其是近几十年,那西人经常派出船只攻击我苏禄国渔民,有时还会登陆苏禄国的岛屿,摧毁我国村镇和码头,并掳我众多乡民充做奴役。……可谓是……可谓是作恶……许多。”   “哦,那西人确实可恶!”曹雄点了点头,眼角瞄了瞄齐天,意思是,下一步咱该说啥呢。   “问问他,到他苏禄国还有多远?可不可以补给歇息一下。”齐天小声地说道。   “此地距你苏禄国尚有多少行程?我水师欲停靠补给一二,可否通秉你家大王许可?”   “回天朝将军,这里距离我苏禄国还有不到一日行程。若天朝水师欲在我国停靠补给,待我先派人回国告知我大王。”   曹雄点点头,船上许多移民均有海上不适,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靠一天,缓缓劲,也有利于下一步的远途航行。   “这位将军,大明水师仅……仅派出这四艘大船来南洋巡视?”麻布甲小心地问道。   “当然不止?”曹雄瞪大眼睛说道,“我大明水师派出百余艘大船巡视海疆。……但,这个……这个,到了此地,我百艘大船已然分开,向四周岛屿巡视。不日,尔等可能还会遇到我大明水师其他船只。”说着话,感觉脸有点发烧,不过看到齐天在旁边悄悄的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又仰着头说道,“瞧见这艘西班牙大船吗?此乃我大明水师闻讯那西人奴役我明人百姓,便来此地,攻其岛屿,杀其人,夺其船!”   麻布甲闻言,顿时大喜。本来,他还正想问,这艘看着像西人制式的大船从何而来,现在得知,居然是天朝上国水师俘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如果能借助天朝上国水师,何愁不能打败那西人,甚至将他们彻底赶走。   “呜呜……”突然,在船队后方传来示警的讯号,曹雄一惊,立刻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后观望。只见后方三四里远的洋面上,三艘西班牙大帆船一列纵队地直朝这边驶来。   “西班牙人追来了!舅父,我们……跑吗?”齐天问道。   “跑不掉的!”曹雄摇摇头,“咱们船装满了人和货,跑不快的。”说着,脸色凝重地命人摇动旗号,将四艘大船想聚拢在一起,说不得又要血战一场。   “舅父,他们还有四十多条小船……”齐天看了看愣在一边的麻布甲。   “嗯?”曹雄听了心中一动,转头望着麻布甲,“这位苏禄国……将军?”   “啊,天朝将军凭吩咐。”麻布甲看着远处不断逼近的西班牙大帆船,又瞧着船上忙碌准备战斗的水手,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   “那西人大船已迫在身后,你我两方务必联手击退与它。现在,请你率领部下先行攻击那西人,缠住对方大船。我大明水师则在后方掩护你等靠近,并择时攻击!”曹雄摆出一副天朝上官的架势,不容置疑得说道。   “遵命!”麻布甲答应一声,然后立刻转身,准备下船寻自己的部下。本来领命要攻吕宋,没想到那西人倒主动攻了过来。此次,有天朝水师助战,想必可以痛击来袭的西人。   “准备战斗吧,先生们!让我们把那群东方海盗全部抓到马尼拉,或者送入海底!”多利翁号船长斯特恩·马尔姆放下单筒望远镜,然后命令道。追了三天,终于看到了那群海盗的船。船只吃水很深,想必装满了抢掠而来的财物和人口。希望对方不要抛弃船上的财物和人口而转身逃跑。   不过,那群海盗的后面有许多小船,想必是他们的同伙。他却没放在眼里,一群戎客船而已,从正面可以轻易地将它们撞沉在大海里。   然而,正当三艘西班牙大帆船摆出战斗阵型朝曹雄部冲过来时,那群四十多艘小船却穿过那四艘严阵以待的大船,率先朝西班牙船队扑了过来。   “开炮!”西班牙船队位于船头的火炮纷纷开火。然而第一轮射击效果很不好,全部射失,在小船的四周激起无数浪花。   西班牙船队的炮手连忙清理炮膛,准备第二次炮击,同时船身开始转向,以期用侧翼众多火炮轰击那些小船。   苏禄国的众多小船散得很开,但是,却坚定无畏地一点一点接近西班牙船队。随着距离的逐步接近,西班牙船队的火炮射击准头也是愈发精准。陆续已有六七艘小船被击中,有的打着旋慢慢沉入海中,有的冒着浓烟,随着海浪一起一伏的。余下的小船顾不上搭救落水的同伴,而是冒着炮火,拼命地划动船桨,勇敢地继续接近西班牙船队。   齐天看着那些众多苏禄国的小船蜂拥地冲向西班牙船队,虽然伤亡惨重,却悍不畏死地继续靠近西班牙船队。   “再等等,还不是时候。”曹雄密切观察着战场态势,挥手制止了手下想要进攻的要求。   麻布甲回头看了看天朝上国的水师,他们此时一字排开,却没有跟着自己发动攻击。他们还在等什么?要不是对方没有转身逃跑,他就真的会认为对方是想让他们先送死。   “冲过去,杀死这些恶魔!真神保佑我们!”麻布甲挥舞着短刀,呐喊着,向前冲去。   “哦,上帝,这些野蛮人都不怕死吗?”斯特恩·马尔姆船长惊叹道,对方已被击沉击伤十几条船了,可他们仍旧不惧死亡地继续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接近己方的船队了。可他们船上没有火炮,难道要从他们的小船上爬过来攻击我们吗?   “准备撞击这些小船!”水手长大声地呼喝道。 ##第三四章 明苏联合舰队(二)   苏禄国的众多小船在付出了过半伤亡后,终于靠近了西班牙船队。小船紧紧贴在西班牙大船旁边,一个个矮小精悍的土人士兵从船上拿出吊钩,使劲地抛向西班牙大船,待抓钩固定后,灵巧的如同一只只猴子,顺着绳子就朝上爬去。   “碰碰……”几个西班牙水手端着火枪透过船舷朝正在攀爬的苏禄国士兵开火。   “啊!啊!……”的几声惨叫,几个苏禄国士兵被火枪击中,瞬间坠落在海里。小船上的苏禄国士兵见西班牙水手露出半个身子用火枪攻击自己的同伴,举起手中的竹枪,如同飞梭一般抛了过去。   立时,几根竹枪狠狠地扎进西班牙水手身上,惨叫一声,或仰面栽倒在甲板上,或滚落于海中。   “出击!”曹雄见苏禄国小船已经与西班牙船队纠缠在一起,立刻命令道。   多利翁号船长斯特恩·马尔姆此时有些惊呆了。这些悍不畏死的土人居然冒着巨大的伤亡,靠近了己方的船队,而且还仅凭借一根根绳索朝他们的船上攀爬。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土人从船舷跳进到了船上,虽然被勇敢的水手们用火枪和刺剑一一杀死在甲板上,但这一切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恐惧。如果他们的小船再多一点,人数再多一点,他不敢保证,那些矮小地土人会不会已经冲上了他的船,将他们全部杀死。他相信,其他两艘船,一定也经历了和他一样的情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小看了这些不起眼的土人,他们仿佛不畏惧死亡,前卜后继地向他们进攻。   “先生,敌人的大船驶过来了!……哦!他们在朝我们开炮!”二副阿罗特大声地惊呼道。   “嗯,他们选择了一个好时机!”斯特恩·马尔姆船长沉着地说道。确实,西班牙船队被苏禄国小船缠住,机动性大大降低。而船只在海上失去了机动性,那么对于敌人来说,就会如同靶子一样。   “我的二副,给你三十名水手,将那些讨厌的土人全部驱离我们的船。”斯特恩·马尔姆船长命令道,“还有……”   “哦,上帝!他们又上来了!”突然一个水手高声惊呼道。   众人回头,只见三个土人从船舷处灵巧的翻了进来。然后从嘴里取了短刀,朝附近的水手扑了过去。后面,陆续又有土人从船舷处冒出头来。   “该死的!赶紧去把他们赶下海!马上!”斯特恩·马尔姆船长气急败坏得吼道。   曹雄的大船朝对面的西班牙船轰击了两轮,对方却只弱弱地回应了几炮。曹雄部见状,有机可乘,便毫不客气地继续抵近炮击。西班牙的赛丽亚号首先遭到围攻,船舯部被弹丸连续击中,甲板上的水手倒了一地,其中两个登船的苏禄国士兵也被溅飞的木屑击中,哀嚎不已。   “先生,赛丽亚号请求撤退。”多利翁号船上,瞭望手大声地朝船长斯特恩·马尔姆报告。   斯特恩·马尔姆船长回头看到二副带着人,正逐步将登船的苏禄国士兵赶下船,刚刚松了一口气,回头就看到己方的赛丽亚号冒出滚滚浓烟,显见已受创。   那几艘海盗船依旧不依不饶地围着赛丽亚号炮击,甚至有一艘稍小的船准备靠近,想准备跳帮俘获它。   “我们必须立即摆脱这些小船!然后去帮帮它。”斯特恩·马尔姆船长说道,“转向,偏东北。”   水手长领着几个操帆手艰难地扯动风帆,力图冲开苏禄国小船的纠缠。   “轰!”一声,多利翁号侧舷突然传来爆炸声,一个苏禄国士兵在逃生无望的情况下,冲到炮台处,夺了火把,朝火药桶扔了过去,顿时引起了剧烈的爆炸。侧舷处的几门火炮被爆炸掀飞,其中一根炮管砸向了船舯部的甲板,将簇拥在一起的水手压倒一片。   “哦,上帝!”斯特恩·马尔姆脸色苍白地看着火光一片的右舷,嘶吼道:“赶紧灭火!灭火!该死的!”   多利翁号的动静也吸引了曹雄部的注意。齐大江指挥的飞鸟船调整着风帆,就要转向驶过来,准备捡便宜。   “先生,我想我们得撤退了!”多利翁号三副面色痛苦地向斯特恩·马尔姆船长建议道,船只受损,水手伤亡大,甚至二副也被刚才的爆炸所毙伤。再僵持下去,说不定会被对方留在了这里。   “……挂信号旗,撤退!”斯特恩·马尔姆船长立刻命令道。   三艘西班牙大帆船纷纷升起横帆,借着微弱的东南风朝西北遁去。   曹雄立即带着其他船只紧紧地追在后面,并不断炮击西班牙船队,试图能截下其中一艘。一路追杀,到午后时,眼见无法对方越逃越远,只能无奈放弃。   “真是痛快!”俞福坤看着远去的西班牙船队,高兴得用手直拍船舷,“谁能想到,老子有一天也能这样追着夷人大船后面,痛打落水狗!”   船上众人皆笑,是呀,他们自登州败走后,似乎一直都在狼狈地逃,被官军追,被郑芝龙追,狗日的,一直将老子追到了南洋来了。   “不过,这次要多聚会这帮土人帮忙!”旁边一汉子道,“要不是这帮土人缠住夷人大船,咱们也不能如此轻松地击败夷人。”   “嗯,不错。哎,这帮土人硬是悍不畏死呀!人和船损失了近一半,还他娘的继续往前冲!”   “确实。不过,他们手里的家伙什差了一点,技艺也稀松平常。”   “俞爷,曹爷那边打信号,让你过去商议事情。”   “得,肯定是要商议,咱要如何对待这帮土人。”   曹雄见主要老兄弟都到了,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今儿个,咱们也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众人均大笑起来,纷纷开始闹将起,说着各自在刚才是如何英勇,如何击中了那西班牙大船。   “诸位兄弟,刚才借着土人帮忙,将夷人打得落荒而逃,且无任何损伤。可惜,不能再俘获一艘。”曹雄说道。   “不错,这夷人大船确实好,船体巨大,火炮威力也大,比咱自己的船强多了。要是再抢一艘,那咱们的实力肯定比现在提升一大截!”胡文进说道。   “抢夷人大船,谈何容易。”曹雄叹了一句,“不过呢,现在要跟诸位兄弟说一下,咱们要在苏禄国停靠修整一两天,毕竟船上的那些转运出来的人,境况不是很好,需要透透气。所以……”他看了看众人,“所以,咱们要冒充大明水师,以此名义停靠在苏禄国。”   “啊,冒充大明水师?……不会被别人拆穿吧?”   “万一那苏禄国有了解我大明情形的人,岂不是三言两语就把咱们的底细给盘出来了!”   “……”   众人对于冒充大明水师,颇感惊讶,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以前确实是大明水师的。可咱现在这不是一不小心做了海盗吗。   “小天,你来说。”曹雄转头看着齐天。   “诸位叔叔伯伯,诸位大哥,现在,这南洋一片海域,咱们就是大明水师,代表的就是大明!” ##第三五章 苏禄(一)   “诸位叔叔伯伯,诸位大哥,现在,这南洋一片海域,咱们就是大明水师,咱们代表的——就是大明!”   齐天一说完,众人愕然。   “两百年前,咱们的永乐皇帝曾经七次派出庞大的舰队巡视南洋(郑和第七次下南洋不是永乐年间),周边土人莫不威服我大明!”齐天看着眼前曾经的大明水师军官,“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大明与周边土人邦国确立了宗番关系。咱大明是爷,这些土邦小国是孙。自然,我明人对土人,就高人一等!所以,咱们冒充大明水师,在这苏禄国停靠补给,理应享受优待。”   “再者,……咱们在此只停留一两天时间,它苏禄国即使想去我大明求证,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另外,这苏禄国虽说是对我大明朝觐,可能去过大明,但那一般是几年一期,而他们是不了解大明水师如何巡视海疆,更不知道大明水师何时会来南洋巡视。而且,诸位,几年前,你们可真的是我大明水师官兵!”   “万一,对方到我船上探查,那该如何?”   “水师炮舰,国之重器,岂容番邦小国随意窥视!”齐天笑着说道,“到时候,我们在苏禄国停靠补给时,要求船上人员不得随意下船登陆,或者在码头设定一个禁区,土人不得靠近。”   “小娃子考虑的周到?”俞福坤道,“靠岸时,让兄弟们守好船只,不与土人接触。补给完毕,咱们拔腿就走!”   众人点头称是,算是认可了冒充大明水师的主意。   曹雄领着四艘大船,与苏禄国残存的船队汇合,帮着他们打捞落水的人员和尸体。此战过后,苏禄国准备袭扰进攻吕宋岛的人员损失过半,兵器也毁损不少,已不可能继续执行袭击任务了。   麻布甲有些难过的看着手下船只,不知道自己回去后,如何跟上官交代。西班牙人一个没抓到,他们的军事布置信息也没探查到,人员船只损失却很大。   但是,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遇到了天朝上国的水师,而且还得知对方有百艘大船巡视南洋海疆。作为大明的番属国,难道不可以求助上国水师去驱逐西班牙人?   麻布甲又有些释然地带领剩下的小船,在前面给曹雄部领航,朝苏禄国驶去。   当日夜间,曹雄部四艘大船跟着麻布甲的小船驶进了一个码头,位于后世巴拉望岛中部东海岸的普林塞萨港。   麻布甲先行上岸,去找自己的上官报告情况。曹雄也派了几个人下船,巡视四周,探查附近情况,并嘱咐各船随时保持警惕,以防万一。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从码头深处匆匆走来一群人。他们打着火把,挎刀持枪,簇拥着头前两人朝大船而来。   曹雄命人提高戒备,凝神等待。   “天朝上国将军何在?小邦护军统领敦·特查,在此迎候将军。”为首一个身材敦实,颌下几捋胡须,态度恭敬地抬手说道。   曹雄与众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愣在当场,显然都有些怯了。   齐天摇摇头,就算是招摇撞骗,到此时,害怕有什么用?咱们现在不靠打打杀杀,要靠演技了。   此时不宜太冷场太多时间,要不然,人家会觉得咱天朝上国将军太傲慢。齐天用手指捅了捅曹雄,示意他赶紧上前答话。   曹雄迟疑了一下,走到船舷处,朗声说道,“吾乃大明水师巡防游击将军曹雄。奉上官之命,巡视我大明海疆。今,途径尔等邦国,为我舟船补给一二,望统领大人妥善安排。本官在此敬谢!”   齐天默默的伸出一个大拇指,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毕竟是做过官的,虽然只是一个六品的登州水师百户。   曹雄说完,在苏禄人的注视下,领着齐大江、胡文进等人下了船。齐天心念一动,与狗子也跟在后面上了岸。   “上国将军见谅,现已夜深,不便补给。另,我王近日自苏禄城寻幸至此,尚在休息。待天明后,我将禀报我王。请贵人先暂入馆舍歇息,如有所需,但请上国大人吩咐。”苏禄国护军统领敦·特查躬身说道。十几年前,作为侍从,他曾跟随苏禄国三家大王去大明朝觐过,从广东到山东,接着,又从陆路入京师。大明,国土之巨大,百姓之广众,紫禁城之辉煌,都让他为之赞叹和敬服。如今,大明水师突至苏禄国,国中上下,必定欣喜万分。也许,来自西班牙人的侵扰以及与渤泥的纷争,天朝上国可以代为化解。   特查一行人领着曹雄等来到距离码头不远的一片馆舍,拱手道:“小邦寒鄙,委屈上国将军在此稍歇。待明日一早,我禀报我家大王后,再行国礼,想来,必将会厚待上国将军。”   曹雄拱手道谢。   “夜已深,我等就不打扰将军歇息,就此告辞。明日,请将军在此等候我家大王传见。”特查拱手道辞。   曹雄很想问问这个护军统领,船只补给可已安排。但对方一直都客客气气,态度恭敬,倒弄得他不好开口了。罢了,待明日再说。   曹雄等人与特查等苏禄国官员在馆舍门口互道分别后,就准备安排岗哨护卫,在馆舍内稍作修整。   “曹爷,有个自称是我大明海商的要见你。”牛虎从门外进来对曹雄禀报道。   “兔崽子,不要叫什么曹爷曹爷的!”曹雄笑着踢了牛虎一脚,“咱现在是大明水师!……你要称呼老子为将军!”   牛虎挠了挠头,憨笑着,“哦,是,将军。外面来的大明海商,见不?”   “咱大明的海商?”曹雄沉吟道,“要我说呀,还是商人胆子大,居然都跑到这苏禄国了!……他见俺干什么?难道要和俺做买卖?”   “俺没问。”牛虎说道,“那个海商只带了两个护卫,没有携带兵刃。曹……,将军,你要不见,俺就赶他走!”   “等等!”曹雄见齐天示意见一下,便吩咐牛虎将人请进来。   周应平将护卫留在门外,施施然地走进了大厅。他出身于徽商世家,但因为是妾生子,在族中一向不受重视。成年后,靠着母亲的私蓄,跟人去跑海。走了几趟东瀛和朝鲜,积累了一些资本。但随着郑芝龙逐步垄断控制日本,朝鲜,以及安南,占城等地的海上贸易,他这种小海商愈发艰难。于是,他转而南下广东,开始跑郑芝龙控制比较薄弱的南洋贸易。   三日前,乘着自己的福船来到苏禄国这个岛上,打算收购一些海珠,玳瑁、燕窝等当地特产,贩卖至广东。在护军统领大人家里做客时,听到有人禀报,大明水师战船巡视至苏禄国,心中万分惊讶,大明水师何时有这个能力,巡视至苏禄?统领大人去迎接大明水师,他便回了客栈。琢磨了半天,不得其法,遂决定也去拜会一下巡防至此的大明水师,说不得为以后的商路走走人脉。   捧着一盒礼品,走到曹雄等人近前。唔,前面几人是穿着大明武官服饰,可是品级低了点,官服也破旧了些,最高的才六品。不是说来了一位海防游击将军吗,环顾四周,将军难道是歇息了?   “你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呀?”曹雄见来人二十许,嘴角留着两撇短须,进来后也不说话,反而眼睛四处乱瞅,心里便有些不喜。   “……将军,您就是来此巡防的大明游击?”周应平迟疑得问道。   “正是本官!”曹雄沉声说道。   “……哦,你们是巡视至此的大明水师?”   “不错!你有何疑义吗?”   “……”周应平笑了笑,“诸位,恐怕你等不是我大明水师官兵吧?”   “嗯?此话怎讲?”   “我看诸位,应该是流落此地的……海盗!”   众人闻言,大惊。 ##第三六章 苏禄(二)   “我看诸位,应该是流落此地的……海盗!”   众人闻言,大惊。   牛虎“噌”地一声拔出长刀,从后逼了过来。   曹雄、胡文进,齐大江等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语道破他们身份的大明海商。   周应平噔噔地后退两步,却不小心撞到后面的牛虎,接着被他用刀架在了脖颈上。   “诸位……,诸位大爷……好汉,切勿动手!”周应平双手抱拳,朝曹雄告饶道,“小人没有恶意,且听我一言。”   “说,你是如何得知我等身份?”曹雄问道。   “诸位好汉!”周应平拱拱手,苦笑但:“你们冒充我大明水师,只要是个跑海的大明商人都会看出来。游击将军乃四品职衔,可这位将军却穿六品官服,还有……咱大明现在有水师吗?”   “我大明如何没有水师?几年前的登州水师,宁波水师,还有泉州水师,广州水师!”   “那不是几年前吗?”周应平道:“登州水师因登莱之乱而败亡,宁波水师,泉州水师早年被那郑芝龙击破,现如今又被兼并控制,至于广州水师,那几条先舢舨如何下的了海?恐怕还不如我等海商的船!”   “难道,我们就不能是那郑芝龙派出的水师,他可是被朝廷招安过的。”   “郑芝龙已垄断日本朝鲜及南海商路,一心市贾,每年所获甚巨。至于巡防海疆,别说护卫南洋,恐怕就连山东、辽海都不愿意巡视。因而,派兵南洋,巡视番属,恐怕不屑与为。”   “那……,苏禄国的人也知道了我们是假冒的大明水师?”齐天在后面插嘴问道。   “哦,……这位小师傅,苏禄国虽然对我大明定期朝觐,但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大明水师的境况。所以,他们肯定不知道诸位是假冒的。”周应平见曹雄后面问话的是一个光头的“小和尚”,却也客气地答道。   “小师傅”摸了摸光光的脑袋,看着他二哥齐大江,摇头苦笑起来。原以为,冒充大明水师,籍此在苏禄国方便停靠修整和补给,却没想到,此种计划,这般粗陋,被一个大明海商一眼看破。   “诸位好汉,来此苏禄国,是为了……为了获取点财物?”周应平认为,这群海盗恐怕是要来苏禄国劫掠。   “补给一二,然后南下。”曹雄说道。   “诸位好汉,这苏禄虽然国小民寡,但……但国中尚有土兵近万,且悍勇耐战,实力不容小觑啊!”   “俺们又不和他打,就补给修整一两天。”   “啊,只是为了补给,……补给食水?”   “怎么,你以为俺们要打这苏禄国?”曹雄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海商以为他们假冒大明水师,是为了劫掠。可笑,俺们船上可还装着近五十万两白银呢,还有那许多人口,就算想劫掠,那劫来的财物也没舱位装呀。   “那诸位是准备……去往何方?”周应平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们真的要劫掠苏禄国,他一个大明海商,必定会受牵连。既然,对方只是路过,那他也稍稍安了心。   “怎么,想打听俺们的去处,是不是想给谁通风报信?”胡文进阴恻恻地问道。   “不敢,小人怎敢如此!”周应平赶紧摇头,“小的是想……是想,诸位好汉,如果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比如想出手一些诸位不便出面的东西,或者需要些什么物什。……小的都可以代劳。”   “你不怕和我们这些海盗做交易的事被朝廷或者官兵知晓?”齐天突然问道。   “哦,小师傅,有所不知,一般海上的事,朝廷和官兵是不太容易知晓的。”   “不错,以前,刘香、郑芝龙都有许多海商与之合作,采买售卖各种物什,朝廷哪管得了海上的事!”胡文进转头对齐天笑着说道。   “那你在市场上是不是什么都能卖给我们,以及帮我们把手里的任何东西都卖掉?”齐天对这个海商很感兴趣。如果,以后到了澳洲那个地方,有海商合作,输送各类物资,那对他们的奠基起步,有莫大的帮助。   “小师傅,买卖任何东西,都少不了利益。”周应平和气的说道:“有了利益,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到,也可以将它卖掉。呵呵,商人嘛,都是逐利的。”   哦,是了,利益,就是利润。马克思他老人家在资本论里已经提到了,“如果有10%的利润,这个资本家就保证到处使用;如果有20%的利润,他就可以活跃起来;如果有50%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如果有100%的利润,他就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有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的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齐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边曹雄与胡文进互相看了看,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个海商。   周应平见状,连忙继续说道,“诸位好汉,即使你们暂时不需要小人采买物资,但以后,你们只要需要,可随时来找小人。”他生怕对方此时起了杀心,“而且,小人可以帮着诸位好汉一起蒙骗那苏禄国,保证他们不会对你们起任何疑心!”   “嗤!”曹雄冷笑一声,“俺们没想过要杀了你。不过,从现在起,你得跟着俺们,待俺走了,再放了你。”   周应平闻言,松了一口气,这帮海盗还挺仁义,不随便杀人。不过,我今晚为何昏了头要过来看看也大明水师,还作死地说破了他们的身份。这酒,也没多喝呀!   “你对这苏禄国了解吗?”齐天走上前来。   “小师傅,在下是做海商的,而且还是跑南洋,对这一带还是做了一番了解。”周应平没了性命之忧,见有人问话,也来了谈兴。   “我不是和尚。”齐天又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只是海上奔波,难以打理头发,索性都剃了。……我叫齐天,这是我们……大头领,其余几位,也是我们船上的头领。不知先生……”   “粗鄙海商,不敢称先生。”周应平再次向曹雄等人拱手作揖,“在下周应平,亳州人士,家中世代经商。……”简要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并再次强调了他对商事的精通和各地商路的了解。   “这苏禄国虽方圆千里,但其国土均为大小不一的破碎岛屿,土地不及我大明一省,人口也不及我大明一府。地瘠寡粟麦,民率食鱼虾,煮海为盐,酿蔗为酒,织竹为布。气候常热。有珠池,夜望之,光浮水面。土人以珠与我明人市易,大者利数十倍。国中信奉伊教,为政教合一素丹制,但握有国中权利的却是三家王侯,分别为东王、西王和峒王,其中以东王权利最大。”   “三个王?”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合着那个皇帝一般的素丹是个傀儡,权力都被下面三个王爷给把持着。这要在我大明,三个王爷都是乱臣贼子呀!   “东王?”不知跟太平天国那个东王如何?齐天心里想道。 ##第三七章 苏禄(三)   “诸位,这苏禄国虽然是三位王爷掌权,但其朝中并没有出现各种纷争和倾轧,政局非常稳定。”周应平看到众人表情,连忙解释道,“他们的素丹一直是国中的……”   “精神领袖。”齐天说道,虚君政体,几个王爷就如同后世的君主国的首相。   “嗯,小师傅,哦不,小兄弟,形容的还真恰当!”周应平笑道:“苏禄国在永乐年间,三家王爷第一次来我大明朝觐,确定了番属,护卫我大明南洋。他们的东王在归国途中,死在了山东德州,并被朝廷以番王礼仪厚葬。自此,苏禄国一直都对大明恭敬有加,定期朝觐。大明商人在苏禄国也享有各种特权和优待。更不论,是我大明水师!”说着,朝在坐诸人笑了笑。   曹雄等人也咧着嘴笑了起来,想不到,咱大明在这南洋小国,居然如此威势。   “诸位好汉,明日,想必苏禄国的几个王爷定会召见你们。听闻,他们的东王、西王和峒王突然领兵自苏禄城到此。不过,小人给诸位提个醒。”周应平待众人笑完,突然正色说道,“苏禄国近些年来与占据了吕宋的佛郎机人冲突不断,而且多有吃亏。在西南方一大岛上,又与那渤泥国起了争端,而且丢了不少国土。届时,恐怕苏禄国的几个王爷会要求诸位施以援手,或者予以帮助。……诸位,千万不可答应!”   “俺们怎么可能去管这些闲事!”胡文进道:“这都是国与国的争斗了,俺们怎么能插的了手!”   “诸位……”周应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你们可是自称大明水师呀!”   “呃……”众人一愣,随即全都摇头苦笑。番属国被人欺负了,你宗主国不得替它出头呀!可咱这几艘船,这点人,哪敢掺和在这其中?   “施以援手,或予以帮助。我们必须先回大明禀报朝廷呀!”齐天笑着说道。   “……”众人一听,对呀,咱们是大明经制水师,得请示朝廷后,并得到了指示,才能去做。   “小天,你说得不错。……待明天,就以此应付苏禄国的王爷。”曹雄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周应平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光头的少年,本来那番话,是他准备趁诸人愁眉无措时,再说出来,以增加众人对自己的重视。却不料,被这少年脱口说出。   “那个……周掌柜,今晚就屈尊在这歇息一晚吧!”曹雄逼视着周应平,沉声说道。   “那小人就叨扰了!”周应平拱手,无奈地说道。这是要防备他跑出去要将曹雄等人的身份泄露呀!   “舅父,我建议,将这个周掌柜绑了,让他以后为咱们服务!”齐天待周应平随同牛虎出了大厅后,立刻对曹雄说道。   “啊?”曹雄站起身来,正准备吩咐大家各自休息去,突然听到齐天这个建议,吃了一惊。   “为何要绑了他?”曹雄笑着问道,以前一个读书娃子,现在居然开口要绑人。可把人绑了,咱们在大海上,人家怎么给你送赎金?   “把他绑了咱们这边来,哦,不是……”齐天整理了一下措辞,“我是说,想办法把他拉到咱们这边来。”   “小天,你是说,要拉他入伙吧?”胡文进笑着说道。   “对,就是要拉他入伙!”齐天坚定地说道,“咱们以后要在南边那块大陆上建立基业,所缺甚多,届时,肯定需要在南洋这边采买物资。这个周掌柜说他对南洋一片了如指掌,而且还能通达广东江浙。所以,以后我们但凡所缺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他来采办。”   “就凭他?一个海商,对咱们有这么重要?”曹雄说道,“咱们自己也可以去采买所缺的东西呀!”   “舅父,我们的专业……哦,不,我们最擅长的是什么?杀人,争夺海路,还有,保护以后我们领地的子民。做买卖,沟通有无,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   “那……,他不会坑咱们吧?”   “……咱们有刀把子!”   “哦,也是。敢坑咱们,一刀剁了他!”   “那行,在这苏禄国补给完了,把他拉入伙。”   “小天,考虑得挺周到呀,都在为咱们以后建立基业做准备了。得,以后呀,小天就是咱们的军师!哈哈……,咱们的娃娃军师!”   “不错,不错,读点书就是比俺们糙汉子强!以后呀,给咱们要多出出主意,说不得,老子也做一回朱重八!”   “哈哈……,那俺就做那开国的常遇春!”   “吴大叔,常遇春活了不到四十岁就死了。”齐天小声地说道。   “呃……,那俺就做蓝玉蓝大将军!”   “蓝玉被洪武皇帝活剐了。”   “哈哈……”   “那俺……俺就做傅友德!”   “傅友德也被皇帝砍了头。”   “哈哈……”众人瞬间笑喷。   胡文进悲愤地看着齐天,很想在他那光光的脑袋上,狠狠敲击几下。兔崽子,显摆你读过书啊!   齐天眨了眨眼,我只是按照史书上据实说的呀。   “好了好了!”曹雄与众人笑了一会,挥挥手道:“都赶紧歇着去吧。明天还要去见那几个番邦土王,可不能坠了咱大明水师的名头!”   “那不能!咱们以前可真的是大明水师,朝廷经制官兵。”   “还有,明天得派人去船上给老俞知会一声,咱的人和吕宋裹挟来的人暂时先不要下船,免得被苏禄国的人看破。待俺们拜见了他们大王,要求把码头清理一片空地,那时,再让船上的人下来透透气。……再者,那个周掌柜可得看紧了。”曹雄又吩咐道。   夜阑无声,距天明不到两个时辰。齐天还未睡着,在船上摇呀晃呀,反而倒头就睡着了。如今踏上了坚实的陆地,他又睡不着了,如同在那个吕宋小镇上一般。   真他么的穷命富贵身,睡不得踏实床。齐天自嘲地想道,并在床上不停地翻转着身子。   “老四,不要多想了。好生睡吧。”睡在另一边的齐大江轻声说道。   “二哥,把你吵着了。”齐天不再翻腾了。   “老四,如果在太平年间,你继续读书,也许真的能做大官。”齐大江道。   “嗯?”齐天不解,“为什么?”   “我见过其他读书人,他们或者迂腐,或者不懂实事,更不知道海外地理。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呵呵,当然,我恐怕比这个世上所有的读书人都懂得多,嗯,除了那些经史子集。”齐天骄傲地自夸道。论见识,咱可比这些三百年前的老祖宗们广博的多。   “呵呵……”齐大江笑了,离了家乡,败逃海上,委身于海盗,奔波在大洋上,他还有担心这个性子孤傲的四弟会一直沉默颓废下去。再加上大哥生死未卜,这一切都让他绷紧了神经。现在看来,四弟已逐渐融于眼前的情势,而且还总有神来之笔。   “四弟如此见识,以后你就来做宰相,做内阁大学士!”   “好呀!”齐天笑了笑,“二哥,你相信吗,以后,我会让你和三哥,以及所有人都会生活得比以前更好。”   “我相信。你以后是要做内阁大学士的嘛!”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齐天才迷迷糊糊被二哥叫醒了,起来吃饭。   “早呀,周掌柜!”洗了脸出门,正遇到周应平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但衣着和头发收拾的一丝不苟。   “……”周应平对于齐天的早安问候,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天色,这都午时了呀,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天气真好!”   “事发了!事发了!”突然牛虎从馆舍大门跑了过来,“准备拼命吧!……那帮土人把咱们围了!”   众人骇然,齐齐地看着周应平,齐大江则抽出了长刀,逼了过去。 ##第三八章 苏禄(四)   周应平见牛虎冲了进来,说苏禄国的兵士把馆舍给包围了,也是一愣。随即,齐大江的一把长刀指向他。   “这……这不可能!”周应平慌乱地后退两步,“你们是大明水师,苏禄国怎敢带兵来围你们?肯定是……是哪里出了问题!昨晚,我可是一直在馆舍里,一步都没有离开!”完了,这帮海盗被人家苏禄国给看破了。昨晚,人家先施了一个缓兵之计,天明后,便集合兵马来捉他们了,我这可是被他们连累了!难道要作为海盗同伙,冤死在此。   曹雄沉着脸,见周应平整个人面若死灰,喃喃自言,似乎末日塌陷一般。想想,昨晚他确实在此留了一夜,两个护卫也被看管着,而且如此胆小之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将自己陷于危险当中。一定是在其他方什么面出了问题。他挥手制止了齐大江,伸手一指,“去堵住大门,准备死战!”回身进了屋中,去取兵刃。   齐天有些无措地看着忙碌备战的众人,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局面。昨晚,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如何忽悠苏禄国掌权的王爷,怎么到了此刻,画风变了呢?而且还被别人设计成了瓮中捉鳖,这反差也太大了。   “诸位好汉,我瞧着苏禄国的兵士好像不是要对付我们的模样!”周应平随着众人扒在墙头看着外面的情形,“他们……好像在迎候什么大人物。”   馆舍四周排了一圈苏禄国士兵,通往城内的大道上的两边也站满了士兵,而且这些兵士虽然挎着短刀,握着竹枪,但都没有表现出遇敌时的戒备,反而一脸欢愉地偷看馆舍这边。   “难道,他们不是来准备捉咱们的?”曹雄也看出了蹊跷,没有战斗阵型,没有攻击号令,更没有威吓邀战,看着,倒像是……迎接的仪仗。   没多久,一阵低沉的犀角号声响起,肃穆而威严,一队执各种形制旗号的队伍缓缓的走了过来,队伍中间,一顶硕大撵轿被七八个人抬着,里面坐着一个头戴金冠,身体粗壮的苏禄国贵人。   “苏禄国峒王殿下,悉闻上国将军至此,特来迎接!”一个苏禄军官模样的土人站在馆舍门口,躬身说道。   “他们摆了一个如此大的排场,就是为了迎接咱们?”胡文进目瞪口呆地说道。   “是了!”周应平笑着说道,“我大明两百多年来,未曾再有水师巡视至此。今天,眼见它苏禄国内外交困之时,我大明水师到来,他们当然万分欣喜。啧啧……,居然是峒王来迎接你们!”   曹雄鄙夷地看了一眼周应平,刚才差点吓得尿裤子,现在给俺在这显摆见识。   “苏禄国峒王殿下,特来迎接天朝上国将军!”门口那位见馆舍里好半天没动静,在王爷的示意下,又喊了一声。嗯,天朝上国将军,架子是要大一点,咱得更加礼貌。   “老大?”胡文进眼巴巴地看着曹雄。   “走,咱们出去,不要让人家王爷等久了!……牛虎,你跟小天在馆舍陪着周掌柜。等我们回来!”曹雄整了整身上破旧的大明武官服,脸色肃然地打开大门,迈步走了出去。   “大明水师巡防游击将军曹雄,见过大王!”外面传来曹雄中气十足地话音,齐大江,胡文进也是身着大明低阶武官服,挎着长刀,神态激扬地站在曹雄身后。   苏禄国峒王,东姑阿都拉曼,年三十许,四年前,承袭父亲王位,与西王共同辅佐东王,治理国中大小事务。早上,听得护军统领特查和出征吕宋的统领麻布甲回报,大明水师巡视南洋至此。而且,昨天还协同苏禄国出征吕宋的船队,共同打败了三艘西班牙大船,杀伤甚多。另外,麻布甲还言,大明水师此次巡视南洋,有大小战船百余艘,兵士近万。三个王爷闻言,大喜。因而,特地委托峒王亲自来码头迎接天朝上国将军。   “番邦小王,见过上国将军。小国粗鄙,有所怠慢,将军见谅!”峒王东姑阿都拉曼学着大明礼仪,拱手说道。   “不敢不敢!”曹雄头上有点冒汗,面前这人,虽然只是小国的番王,但那也是一个正经王爷!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登莱巡抚。   峒王东姑阿都拉曼见面前这个大明水师的将军,神态有些拘谨,并没有摆出天朝上国将军的威仪,心里便些喜欢。又见他和随从,武官服破旧,想必巡视海疆甚为辛苦,而且还和那西班牙人打了仗。   峒王东姑阿都拉曼点点头,不由想起天朝上国的一些典故。他脱下身上的锦衣,在曹雄愕然无措的神情之下,将锦衣披在他身上。   “将军辛苦,小王无以为报,此锦衣当为将军遮蔽风浪。”峒王东姑阿都拉曼含笑望着曹雄。   “啊。”曹雄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捏了捏锦衣的边角,面色涨的通红,“大王……,这怎能使得!……谢大王!”一个王爷,给老子赠衣服,还帮俺披在身上,曹雄居然有些感激涕零。   “大王,你但有差遣,俺必给办了!”曹雄感激之余,脱口而出。   “完了,你家大头领要被那个峒王的一件衣服给收买了!”躲在馆舍门口偷看的周应平戏谑地对齐天说道。   齐天也被曹雄那豪迈的承诺给震到了,我的三舅,你不想想,咱有几把刀,就敢说“但有差遣,俺必给办了”!   看着那个峒王揽着曹雄的手,朝他们苏禄国的王宫走去。齐天觉得,也许,等不到曹雄吃完午宴,他们这四艘船,几百口人,都要让他给卖完了。   瞅了瞅旁边一副看笑话的周应平,齐天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家伙拐回去,从曹雄往下,就没一个会做生意的。好处一个都还没拿呢,自己的底却先都给交完了。想到此,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应平,然后转身领着狗子回屋吃饭去了。   周应平被这个光头的少年这么一盯,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感觉。随即,又摇摇头,一个少年而已,高看一眼,也不过是有些见识的小海盗。从骨子里,他就没怎么瞧得起这些海盗。当然,郑芝龙是个例外。这些小海盗,只要他们敢把自己当做他们买卖的中间人,哼,嚼得他们连渣都不得剩下。转头瞥了一眼握刀盯着他的海盗,弹了一下袍襟,转头去了他昨晚休息的屋子。   “虎子哥,你这么盯着我们,干什么?”齐天吃了饭,回到卧室,摊出纸和笔,开始记录一下,在澳洲建基立业需要准备的物资。同时,也在使劲地回想,后世在书上看到的有关这个时期的历史事件。写累了,还不时地教狗子学几个字。   没多久,牛虎探着头望了望,最后走了进来,蹲在屋角瞅着他和狗子。   “俺就看看!”牛虎挠着头说道。   “虎子哥,你也想学认字?”齐天看着这个粗大的汉子,突然问道。   “俺……,俺想……,”牛虎扭捏地说道,“俺家几辈子没人会认字。俺就……看看……”齐天和狗子是一家姓,别人愿意教,也可以教。他牛虎从祖辈开始,就是农民,佃户,然后军汉,哪需要认字。可他见了齐天和狗子在写字、认字,心里就有点向往。   “虎子哥,那你过来,我教你和狗子一块认字。”   “啊,你愿意……教俺?”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以后呀,你们认了字,会对这个世界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而且,认了字,对以后咱们的发展会更有用!……对了,待以后大家稳定了,都要来学认字。”   牛虎呆呆地看着齐天,虽然齐天的有些话,他听不懂,但他知道,面前这个比他小很多的少年愿意教他认字。一瞬间,他的鼻腔有些发酸。   俺牛虎以后也能认字了。 ##第三九章 苏禄(五)   齐天在馆舍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也没等到曹雄等人的返回。他让人回船上召来了俞福坤,又准备叫人去苏禄国的王宫打探一下消息。万一失陷进去,众人也有个思想准备。   “老胡,曹爷和大江兄弟呢?他们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就在众人焦急不堪的时候,胡文进一身酒气得被苏禄国的兵士给抬了回来。   “老俞呀!”胡文进歪倒在椅子上,“老大……,老大好着呢。他跟大江歇在了驿馆。嘿嘿……这苏禄国的王爷就是大方。瞧瞧,俺身上的新衣服,丝绸的,江浙产的……”说着,抓起俞福坤的手,让他去摸身上的衣服。   “狗日的,喝了多少酒啊!”俞福坤哭笑不得。   “胡大叔,你跟我舅他们,与那苏禄国的王爷说什么了?”齐天很想知道,这几个家伙是不是已经被苏禄国的糖衣炮弹给击倒,并把船上的人都给卖了,而且还是贱卖。   “说了什么?”胡文进想了想,“俺们说,可以帮他们打那个什么西班牙人,也可以帮着他们教训渤泥国……”   “啊!”众人听了,大惊。合着,吃了顿饭,喝了点酒,送了件衣服,咱们就成了人家的金牌打手了。咱们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吗?把人都填进去,未必能摆平一个。   “……老曹又说,这个事呀,需要向朝廷,向上官请示。得了令,咱们才能帮着他们去干仗!”胡文进已经瘫倒在椅子上了,嘴里又继续说道。   “哦!”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喝酒归喝酒,原则性倒是挺强。   “得,明天再歇半天,要了补给,咱就走。”俞福坤摇摇头,说道,“希望明天,这苏禄国不要留难我们!”   曹雄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瞄了一下旁边的女人。昨晚喝的稀里糊涂的,被送至驿馆歇息。在倒在床上的时候,隐约间,感到有一个女人钻进了他的被窝。想也没想,一把就抱在了怀里。   此时,天光大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卧榻之侧的这个女人,面容较好,虽然肤色稍稍黑了点,但胜在光滑。看着看着,猛然间,身体里爆发出一阵冲动。他伸出手,颤抖地摸了过去。   “舅父。”驿馆内的餐室,齐大江见曹雄神清气爽地迈步走了进来,想是休息的很好。   “呃,大江呀,”曹雄见齐大江站起来给他打招呼,突然面色一红,为老不尊,荒唐至极,想到昨晚和今晨发生的事,他有些心虚地不敢看齐大江,“昨晚喝多了,呵呵……你可曾休息好?”   齐大江听到曹雄问话,脸上也是一红,神色扭捏地答道:“外甥睡得很好。……从来没这么……睡得好过!”   “也是,整日在船上漂泊,还是睡在陆地上安逸?”曹雄低头吃着桌上的食物,确实很饿了。   “赶紧吃!一会得去向那三家王爷请辞,咱们下午就走!”曹雄边吃边说。   “啊!这么急?”   “昨天小天和那个周掌柜说了,咱们不能待久了,万一,时间一久,这苏禄国接触到船上的人,一不小心给说露嘴了,那可就坐蜡了!”   “嗯,舅父说的有道理。……他们不会阻拦咱们吧?”   “咱们就说,将命不可违。编一个,就说必须在某个时刻到某个地方。我大明军伍,总得遵从军令吧!”   “嗯,舅父说得是。”   “咦,你今天怎么了?……俺给你商量事,你总点头应诺,是个什么道理?”曹雄抬头看着齐大江。   “啊?”齐大江顿时有些无措,“舅,俺……,俺没休息好。”昨晚,似乎是没休息好。   “你这娃子,刚才不是说休息得很好嘛。怎的又说没休息好?”   “上国将军,我家东王召见!”齐大江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时,一个苏禄国的侍从在门口朗声禀报道。他回头看了看来人,立时舒了一口气。   “走了!去见东王。”曹雄推开餐具,长身而立,整了整破旧的大明武官服,率先走出餐室。   齐大江呆坐了片刻,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苏禄国东王,阿都拉萨,已经年满五十三岁了,体力和精力都已不济,国内很多事务都是西王和峒王在处理,只有在遇到难以决择和事关国家重大的事务,才会提交给他,做出最后决断。   这次大明水师巡视南洋,对于苏禄国来说,不啻于天大的幸事,在东北有凶恶的西班牙人,西南又有趁火打劫的渤泥,作为宗主国,派出水师巡视至南洋,这无疑提振了苏禄国上下的军心和民心。上午,西王和峒王联袂到了王宫,商议如何说动来此的大明水师,帮助苏禄国抵御外敌。   午后,他们隆重宴请了大明水师将领,到了晚间,让其入住了贵宾才能享受的驿馆,并奉上美人,籍此笼络和讨好大明水师将领。对此,东王始终微笑着,没有过多言语。   “东王殿下,今日我们必须要让那大明将军应诺,帮我苏禄国消弭其中一方的威胁。如若他再以未有军令而推脱,我们可以让苏禄国的水军以护送的名义,与大明水师一起至渤泥海域附近去示威,彰显大明天朝是向着我们苏禄国的,震慑渤泥!”西王安瓦尼尔朝东王说道。   东王阿都拉萨颔首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西王这个主意好!”   正说着话,见曹雄和齐大江两人上了殿。二人朝三位王爷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承蒙三位王爷款待,我等不胜感激。”曹雄与苏禄国的几位王爷寒暄片刻,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因上官军令,我等今日要向诸位王爷辞行。”   “你们的四艘大船尚未补给,怎可今日就离开?”东王阿都拉萨轻声问道。   “嗯,那恳请王爷垂怜,今日安排予以补给。”曹雄道。   “贵水师船上除了操船的军士,似乎有颇多小民?”   “呃……”曹雄顿了一下,“王爷有所不知,我大明水师巡视至吕宋,发现有我大明百姓被那夷人奴役,故,攻破其城,解救我数百乡民。”   “哦,将军不仅善战,而且仁义!”阿都拉萨点点头,“不过,昔日,洪武年间,天朝水师巡视南洋,每到一地,停留均为5——7日,为何将军如此急迫离开?”   “军令难违!”曹雄说道。   “大明水师,可真如此令行禁止?”   “当然!大明军中,有令不遵,事后当斩!”   “呵呵……若不及时与将军补给,那可就难为将军了!”   西王和峒王面面相觑,东王这是要留难大明的将军。   “曹将军,本王在二十多年前,曾带人去往大明朝觐,但未能见到天朝皇帝。不过,有幸面见内阁大学士李廷机李大人。”   曹雄愣了,你这是想给俺摆谱,那个李大学士早已入土了,想压服俺,最少得提提如今的福建广东的巡抚,或者某个水师都督吧。   “那时,李大学士告诫我等番属邦国,各谨番篱,明人在番,则居其地,但,善待大明南洋之民,还要勤理内政,勿欺之他国。”   曹雄听得有些不明白,给俺一个军汉转述大学士的话,啥意思?   “两百年来,大明百姓散布南洋数十百万之多,似乎,未曾有大明水师为之解救和……辗转返回大明!”   “我等受上官差遣,……至于其中缘由,恕本将不知。”   “哦……”东王阿都拉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曹雄和齐大江。   “将军恐非大明水师所属吧!”   “啊!”曹雄和齐大江均是一怔,“我们当然是大明水师。……否则,我等是何人?哈哈……”曹雄干笑几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将军非乃大明水师。”东王阿都拉萨笑眯眯地说道,“尔等,恐是大明海盗!”   话音一落,殿上众人,均是大惊。 ##第四零章 苏禄(六)   “将军非乃大明水师。”东王阿都拉萨笑眯眯地说道,“尔等,恐是大明海盗!”   话音一落,殿上众人,均是大惊。   齐大江“嚯”地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想去拔腰间的长刀,却落了空。立时反应过来,雁翅刀在进王宫的时候,被人收走了。   齐大江看着曹雄,两人对视瞬间,均向前迈了一步。   “你二人此刻,是否想要挟持我等呀?”东王阿都拉萨继续微笑着,歪着头问道。   西王阿麻亚杜顿时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话音一落,殿外的侍卫立刻涌了进来,握着弯刀,将曹齐二人围了起来。   “用不着的!”东王阿都拉萨挥挥手,“都下去!下去!不要惊着天朝上国将军!”   众侍卫闻言,收了刀,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东王?”   “东王?”   西王和峒王二人不解地看着阿都拉萨,迟疑着,是不是要将侍卫留下。   “曹将军,可是真的姓曹?”东王阿都拉萨冲二王摇了摇头,转头对曹雄等二人问道。   曹雄惊疑不定地看着退出大殿的侍卫,转头又看看东王,一时间没有答话。   “姑且,还是叫你曹将军吧!”阿都拉萨笑着说道,“勿要惊慌。即使你等非大明水师,我苏禄国也不会加害。毕竟,你们帮我们打退了西班牙的战船。如果,猜的不错的话,你等只是想在此稍事停靠修整一二?”   曹雄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们可是真的大明海盗?”   曹雄继续点头。   “既然为海盗,为何裹挟如此之多百姓于船上?”   “俺们袭击了那西班牙城镇,恐我明人移民遭夷人报复,故,予以全部迁移。”   “虽为海盗,却显仁义!”阿都拉萨点点头,“那贵部准备何往?”   曹雄刚要开口,突然想起齐天曾经说过,南边那块大陆,似乎只有那些夷人知晓,大明及周边土人均不知那块大陆的存在。顿时,闭口不言。   “呵,无妨,无妨。想必贵部是要去一处隐蔽之所,本王就不再追问了。”阿都拉萨沉吟片刻,接着又说道,“贵部是否愿帮我苏禄国对抗那吕宋西班牙人,以及西北大岛之上的渤泥?我苏禄国愿意酬以重金!”   “大王,实非我等不愿,但,力有所不怠。”曹雄抱拳拱手行礼道:“不满大王,我部仅有大船四艘,所战之兵不足三百,恐难对苏禄施以援手。”   阿都拉萨沉默了,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西王和峒王一会看看曹雄与齐大江二人,一会又看看东王。待曹雄拒绝了东王的兵援建议时,他们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苏禄国,历经数百年,素来仰慕大陆中原王朝,引以番属。但如今,我苏禄国面临两方强敌,国小力弱,武力衰微,大明又远在万里之外,不能救助。难道,我苏禄国将要面临亡国灭种之惨祸?!”   “东王勿忧!”西王阿麻亚杜转头说道,“我苏禄虽说国小力弱,但战兵近万,且敢战无畏,来敌若犯,必将其尽数灭于海上!”   阿拉萨都摇摇头,西人船坚炮利,渤泥人数众多,面对两强,何其艰难。   “唉,我苏禄国命运多舛,值此多难之际,竟无人解此困境!”阿都拉萨叹息道。   “大王!”殿中一直沉默无语的齐大江突然发话道:“小人四弟,从小读书,见识颇多,曾常与小人说,此世间,无人能堪比他见识广远,尤其是我大明和南洋之事!”   “哦,那你四弟今年多大了?”西王阿麻亚杜问道。   “今年十五。”   “十五岁的少年能懂多少?书读得多点,无非经史子集背得多些!他能解我苏禄国之忧?”   “俺四弟很聪明,以前从未来过南洋,却对这一带地理非常熟悉。”齐大江高声争辩道。   “这有何难?南洋地理,随便找个南洋海商,即可知之。”   “……”齐大江嘴拙,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嘟囔着说道:“俺就觉得,四弟是有本事的……”   东王阿拉萨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笑着招呼其他二王,“走,我们去瞧瞧天朝上国的神童。”   西王和峒王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他们可不信,一个少年可以解决苏禄国面临的困境。   “大江,小天虽说聪明,可他怎能解决苏禄国问题。说白了,它苏禄国现在是一个打俩,自个身板还小!除非有别的强援。”曹雄与齐大江带着苏禄国的三位王爷走在前面,路上,他小声地埋怨,“你这是给小天找麻烦!”   “苏禄国拆穿了我们,却没难为咱们。……俺觉得,也许小天可以帮帮忙。”齐大江说道。   “东王,真的要问计于一少年?”西王阿麻亚杜在后面向东王问道。   “在大明,有一句谚语,死马当活马医医!”东王笑着说道,“姑且一看吧!”   牛虎蹲在馆舍的门口,手里拿着一跟树枝,在地上笔画着。   “日月为明,耳日为阳,日生为星……”牛虎嘴里叨念着,地上赫然是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这是齐天昨日教他的认的字,这会,他借着树枝在地上练习。   “虎子,小天真的教你认字了?”罗大奇蹲在门槛上看了半天,忍不住好奇,问道。   “没瞧见俺已经会写字了吗?”牛虎骄傲地抬起手,看着地上的字。   “咱们在海上奔波拼杀,学认字有什么用?”罗大奇有些嫉妒,但又不服气地说道。   “不懂了吧?”牛虎不屑得看着罗大奇,“会认字,会读书,以后杀人都要更简单……那个……更有效得多!”   “胡说,杀人还需要去读书认字?”   “那你知道用刀捅在人的哪几个地方,会让敌人毙命?你知道打在敌人哪几个部位,会瞬间让他失去反抗,而又不致命?你知道,除了刀子,还有哪些更厉害更有效的杀人武器?”   “啊?”牛虎一连串的问话,让罗大奇目瞪口呆,杀人还需要这么多讲究,还……需要学问?他以前一直以为,读了书,就算会杀人,那也是应该是指派别人去杀。可从来没想过,一个读了书的人,会更加杀人,还杀得这么……有学问!   “你……骗俺的吧?”   “待过些日子,小天说和彭老鬼总结琢磨一下,会将人身上的那个……那个什么……容易伤害的地方标识出来。哼,到时候,咱俩再切磋切磋一下?”牛虎斜眼看着罗大奇。   不过,他听小天说,以后杀人的武器,得用火枪,那可比刀子有用。可是,他还是对火枪有些不以为然,只要不怕死,并且跑得快,在敌人开枪后,不及再次发射,迅速冲过去,不照样砍翻敌人吗?   牛虎正与罗大奇在门口争论着,猛然间,看到一队仪仗往馆舍这边而来。   “你俩干嘛呢?”曹雄几步走到馆舍门口,踢了几脚仍旧蹲在地上的牛虎等两人。   “曹爷,这是他们的皇帝来了吗?”牛虎愣愣地看着气派无比的几个撵轿,还有无数执旗侍卫。   “狗屁!赶紧去把小天找来,三位王爷要见他?”   “哦……”牛虎又看了一眼苏禄国三位王爷的仪仗,然后转身跑向齐天的屋。   “苏禄国的皇帝要见我?”齐天听了牛虎的报告,也是一愣。   “对,我还瞧见你二哥与那皇帝说话呢,还笑着!……他们是不是……要召你当驸马?” ##第四一章 苏禄(七)   “召驸马?”齐天不由哑然失笑,这是戏曲话本看多了吧。   不过,既然三舅与二哥能和苏禄国的王爷说笑,那说明经过几顿饭局和几杯水酒的磨合,关系已然融洽。   “不过,他们见我一个少年,是个什么意思呢?”齐天有些不明白。   东王阿拉萨都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光光的脑袋,消瘦却不失俊挺的面容,更让人侧目的是,在众人逼视下,沉稳的神情,明亮的眼睛不卑不亢地望着他们。   “好一个少年!”阿拉萨都赞了一句。“大明人才何其多呀!”   “王爷过誉了,小子不敢当。”齐天做得端端正正,“此次,跟随兄长于大明水师游历南洋,增长些见识。”   “哦?”阿拉萨都笑着看了看旁边的曹雄,曹雄以手扶额,苦笑不已。   “大明水师此次巡视过哪些地方呢?”阿拉萨都促狭地问道。   “我大明水师从广州出发,先至琉球,后至南海散布之岛屿,再经吕宋,击西夷。至此,到贵国停靠补给。”   “哦……,那离我苏禄,又何往?”   “经苏禄,往渤泥,婆罗门,与占城,安南,返琼岛,最后返回广州。”   “行程万里,历经波涛,少年心中有何感念?”   “嗯,南洋富饶,海路艰难,我大明海陆疆域广阔,令我辈感叹先人开拓不易。”   “可曾想过入仕,为天朝效命。”   “那是自然。”齐天将自己代入了大明少年读书人模式,“修身治国平天下,为君王分忧,为朝廷分忧,当为我辈之任。”   “哈哈……”阿拉萨都伸手指着齐天,大笑起来,西王和峒王也笑了。   嗯,几个意思,没看到本人壮怀激烈,正慷慨激昂吗?你们这么笑,是在嘲笑老子吗?齐天郁闷地看了看曹雄和二哥,却发现他两人摇着头,一脸苦笑。难道,明朝的中二少年的打开模式不对?   “咱们是逃到此处的海盗!”齐大江无奈地提醒齐天。   “二哥!”齐天大惊,咱们是海盗,这个怎么能说出来,而且还当着人家苏禄国的三位王爷面前。   “小天,三位王爷已知悉我们的身份,你在这里……就不要胡说八道了。”曹雄说完,想起齐天刚才的说的话,竟然觉得也很好笑。   “啊?”齐天看着三个仍在大笑的苏禄国王爷,尴尬异常,合着,刚才那位东王在逗自己玩呢!这土邦王爷一点都不讲究呀!   “小少年,刚才就凭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你就非同一般呀!”东王笑着说道。   非同一般?这个意思,俺要从正面还是反面去理解?齐天不确定,这个东王是在讽刺他,还是夸他。尬笑两声,没说话。   “呵呵……”东王笑道:“你兄长说你见识广博,悉知南洋地理局势,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析一番苏禄之困局如何化解?”   如何化解?管我鸟事!   “小子年少,何能解析军国大事,更不敢言能化解苏禄之困。”齐天推脱道,开什么玩笑,在这17世纪,西方殖民势力纷纷涌入东南亚,跑马圈地,最终将南洋这一片陆地海洋全部瓜分。这是不可逆转的,除非,你们有金手指。   “呵呵……”听到齐天如此说,东王也不生气,对西王说道,“不妨,你给他说说,咱们苏禄国现在的困境?”   西王无奈地和峒王互相对视一眼,随后,转头与齐天讲述苏禄国目前面临西班牙和渤泥的两面夹击之势,但苏禄国根本无法支应。   哦,原来苏禄国此时不仅有西班牙侵扰,西北面还有一个渤泥在威胁他们。可历史书上记载,苏禄国好像一直坚持到清朝乾隆年间,还曾上表归附(其实苏禄国一直存在到美国殖民菲律宾初期)。   “没想到,苏禄国如此艰难!”齐天叹了一口气,“为何不向……,呃,不向我大明求助?”   “何曾没有派出使臣向大明求助!”西王激动地站了起来,“奈何,数十年来,每次去大明京师,不是无人理睬,就是被各衙门推来推去。始终不得大明响应呀!”   呵,就这几十年,大明这间破屋子四处漏风,各地风烟四起,后金又虎视眈眈,肯定顾不上你这个南洋番属国了。   东王拍了拍西王的肩膀,和声说道:“天朝上国自有它的难处,我们这不必强求。我苏禄国自当奋发,与两敌周璇到底!”   “峒王,来此之前,你可将曹将军所部的犒赏准备好?”东王转头向峒王问道,“三千份犒赏,一个都不能少!”   “犒赏?东王殿下……,哦,本王立刻就去准备。”峒王忙点头道。   “曹将军,既然贵部在海上帮我苏禄国击退西人。为感谢贵部勇于奋战,请将军把船上将士都唤下岸来,与我苏禄国军民欢娱一场?”东王又转身对曹雄说道。   “那……,多谢王爷!”曹雄高兴地说道,虽然齐天没帮上忙出个主意,但人家苏禄王爷还仗义地犒赏我们,“大江,你去船上,把兄弟们都带下来。咱们非好好感谢苏禄国的三家王爷!”   “哎!”齐大江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就要出门而去。   “二哥,等一下!”齐天突然叫住齐大江,屋里众人都看了过来。   “小少年,还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你兄长吗?”东王笑着问道。   “我……,我……”齐天咬着嘴唇,看着齐大江半天没说话。   “那,小天,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与我细说!”说着,就要迈步出门。   “二哥,三舅。……还有三位王爷,我想到法子可以暂时解决你们苏禄国的危机了。”齐天说道,“请各位来桌前,我细细分说。”   东王看着齐天好半天,随即笑了,率先走到桌前,西王和峒王也走了过来。   “三舅,二哥,你们也来参详参详,看我说得是否合理?”   曹雄与齐大江互相看了看,也走了过去。   “三位王爷,此为你苏禄国。”齐天先在一张白纸上随意画了一串岛屿。   “然后,这边是西班牙所占倨的吕宋大岛及附近岛屿。”   “这里,距苏禄西南方,这个大岛上,想必就是渤泥。”   “这个大岛上东北角一片,本为我苏禄国土,被渤泥侵占。”西王伸手在齐天纸上画的那个大上东北角点了点。   “是了。你们苏禄国不仅想同时打败两方的敌人,同时还想收复国土。”   “没错!”   “很难!”齐天摇摇头,说道:“不论是目前的国力,还是外部环境,你们苏禄国都不太可能同时打败两个敌人,尤其是西班牙。”   “为何?据说那西人在吕宋不过万人,且吕宋各岛民众与我苏禄皆信仰相同,都是受真神的指引。”   “你只看见西班牙在吕宋仅有万人,但他们在万里之外的美洲和欧洲,据有幅员千万的国土,拥其民数百万,战船千余。其整体,恐与我大明实力相近。”   “啊?”众人第一次听说西班牙有如此实力,脸上均变色。   “所以,对付西班牙,苏禄国最好不要正面与敌。”齐天继续说道,“他日,西人来攻时,苏禄可坚壁清野,军民全部隐入山林之中。若其欲进山攻你,想必,苏禄国的战士在林中更能发挥其战力,轻松击退来敌。如若不与来攻,他西人粮草补给均为千里浮海而来,此,能持久于岸上?”   “有道理!”东王点点头,“他西人来,我暂避山林。西人不能持久而退,我亦还返。如此,西人未能奈我何。……那渤泥又该如何?”   “渤泥……”齐天沉吟片刻,眼睛盯着东王,“苏禄国敢置之死地于后生吗?” ##第四二章 苏禄(八)   齐天眼睛盯着东王,问道:“苏禄国敢置之死地于后生吗?”   东王阿拉萨都看着面前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锐利的少年,半响没有说话。他知道,少年说这个话,肯定需要苏禄国冒很大风险,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我们苏禄国,是不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在显得有些安静的屋里,东王缓缓的说道。   “呃,选择不多。”   “呵呵……,确实,以我苏禄国目前情形,可供选择的余地是不太多了。”东王长叹一声。   “说说吧,少年人!能让我苏禄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是什么?”   “三位王爷。”齐天说道:“在一千多年前,在我们的历史还处于先秦时期,有一个国家叫秦国。当时,秦国已一己之力,独抗六国。而在这六国之中,有一大国——楚国,其实力不亚于秦国。”   “秦国为了削弱楚国,打破六国的封锁。该国的国君派出了一个声名不显的将军,白起,领兵五万,去征伐楚国。”   众人不解,不是要说如何对付渤泥吗?怎么开始讲故事了!不过看到东王听得聚精会神,便也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如果按照一般的战争模式,从边境进攻,然后一城一地地争夺,即使可以削弱楚国,但秦国本身也要付出巨大代价。但,白起一反常规,先以汉北上庸之军夺取楚国边境的鄢、邓等五座城池。然后秦军越过秦楚边境山区,自断后援,分三路快速突进楚境,直围楚国的都城,并一举攻占。经过秦国一连串的打击后,楚国就此一蹶不振,直到最后被秦国灭亡。”   说完,齐天静静的看着东王,等待对方的回应。   东王的眼睛盯着桌上那张被齐天草草画的周边局势图,右手几个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沉思良久。   “少年人,果然见识非凡!”东王笑了,对齐天说道:“海上奔波辛苦,你可愿意在我苏禄国做官。本王可将苏禄国全部水军交于曹将军和你兄长,荣华富贵也尽与诸位!”   “东王好意,我们不敢推辞。”齐天抢先说道:“但我舅舅和兄长根本不会做官,更不会领太多军队。要不然,也不会被大明水师排挤,而出海当了海盗。”   东王笑着摇摇头,对西王说道:“我们苏禄国小力弱,人家不愿意屈尊呀!”   “东王,如有决断,我们四艘大船,可随之助威。”齐天跟着说道:“届时,弹药食水补给,还要多多依赖苏禄。”   “理当如此!”东王点头道:“那个白起将军突入楚国,自断后援,他们的补充从何而来?”   “因粮就敌!”   “嗯?”   “……在楚国就地补充。”   东王一愣,随即满意的点点头。他从桌前站起身来,转头对西王和峒王说道:“清理码头,给曹将军部将腾出修整地,食水酒肉速速送来。……还有,将曹将军等的犒赏也送来。”   “我苏禄国欲五日后启行,贵部暂且多多修整一番。”东王对曹雄说道:“此次,借将军之力,苏禄必有重谢!”   说完,东王起身走了出去。西王和峒王连忙跟了上去。   曹雄与齐大江互相看了看,对刚才齐天和东王之间的谈话,都感到一阵迷糊,还有,东王为何要重谢我们?   “小天。”曹雄转头看着齐天,他此时正趴在桌上,看着他自己画那张草图,便轻轻的唤了一声。   “舅父,二哥。”齐天伸手将那张草图攥在手里,然后捏成一团。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曹雄和齐大江,“刚才,那个东王要杀我们!并且,还要夺我们的船!”   “啊?”曹雄和齐大江二人大惊,“不会吧?东王他一直都……一直都对咱们以礼相待!上午,在王宫的殿上,他把咱们的身份揭穿了,也没难为咱们。”   “是呀,小天,你可不要冤枉人家。”曹雄说道,“好酒好肉招待咱们,还……,还要给俺们犒赏。人家王爷那么尊贵,居然会亲自问你一个娃子的办法。……你这孩子是不是昏头了!”   齐天摇头苦笑。穿越前,作为乙方大型基建的项目负责人,整天要揣摩甲方的意图,防备下级承包商的算计,打点监理,安监,质监,以及建委规划等政府机构,察言观色,揣测对方言语和行为的背后含义,那可是他最日常的行为。而且,不要忘了,他所处的单位可是国内大型央企。他能一步步爬到中层位置来,对人心的揣测和把握,证明他对此已颇具火候。   “三家王爷来之前,可曾说过犒赏我们?”曹雄等二人摇头。   “东王吩咐那个峒王去准备犒赏时,峒王却一脸茫然,直到东王示意,他才点头应诺。”   “啊,好像是。不过,也许峒王事务繁忙,搞忘记了。”   “东王权重,峒王继位不久,他安敢忘记吩咐!”齐天说道:“而且,东王要求他准备犒赏三千份,可咱们四艘船上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到一千。”   “也许,他想让咱们每人分三份,……也说不定的……”齐大江喃喃地说道。   “小天,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准备派兵三千,夺船,杀人!”曹雄沉声问道。   “大致如此。”齐天点点头。   “所以,你叫住了大江,而且……,还让我们与那三位王爷一起坐到桌前。是想,事有不殆,以为人质?”曹雄继续问道。   齐天点头。   “那你刚才给那东王说的对付西王和和渤泥的法子,是在糊弄他?”   “不!”齐天摇头道:“那是真的在帮他们苏禄国应付目前的局势。”   “你是担心,不说个真章出来,对方会撕破脸?”   “也不全是。”齐天笑着说道:“苏禄为我大明番属,理应助它抵御西人侵扰。至于渤泥嘛,不是说了,置之死地于后生嘛,攻击他国王都,成败也在两可之间。”   “他娘的,那个东王居然是个笑面虎。明里奉承,背里阴险。”   “那我们赶紧走,离开苏禄国。说不定,一会,那几个王爷转头又想起打咱们的主意。”齐大江着急地说道。   “咱们现在还走不了。”齐天说道:“人家犒赏还没送来,补给也没给安排。等等吧。”   “小天说得是,咱们现在确实走不了。”曹雄坐了下来,端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喝光,接着走给自己倒了一杯,“人家苏禄国怕咱们去了渤泥,提前泄了他们攻击王都的计划。”   “所以,咱们五天后,我们也跟着苏禄一起去攻打渤泥。好处,我都为咱们提前要了来,应该傍晚的时候,就会送过来。”齐天笑着说道。   “啊,咱们还要帮着苏禄国攻打渤泥?”齐大江也坐了下来,“咱们这么点人,那个东王不会坑了咱们吧。”   “不许他们苏禄国的人上咱们的船,他怎么坑咱们。遇事不对,咱们扯了帆就走!”曹雄端起茶杯,又是一口喝完。   “舅父说得是,我们的人要牢牢控制住船,苏禄就不能把咱们怎么样!”齐天说道:“其实呢,对于苏禄国,我更想亲近渤泥。”   “为啥?”   “因为,渤泥的国王,是咱大明人的后裔!” ##第四三章 苏禄(九)   “因为,渤泥的国王,是咱大明人的后裔!”齐天轻轻的说道。   “渤泥的国王是大明人后裔!”曹雄和齐大江二人大吃一惊,他们以为南洋一片,都是苏禄这种又矮又小,肤色黝黑的土人。现在听到齐天居然说,渤泥的国王是大明后裔,顿感好奇。   前世,齐天带着妻儿去东南亚旅游时,曾到过文莱,参观过“黄总兵墓”。了解到,在明洪武年间,明将黄森屏受命出使南洋,其领兵数千至婆罗洲(今加里曼丹岛),遇风暴,而暂留。开拓领地,发展势力,后与渤泥联姻,共抗苏禄及婆罗洲南部土邦。在渤泥接连两代素丹过世后,其孙(黄森屏之妹后系)沙里夫阿里继承王位,一直传承至后世。   “那……,咱们还帮着苏禄去打那渤泥?”齐大江听了齐天对渤泥的简短介绍后,皱着眉头问道。   “虽说是我大明后裔,但其后人陆续与渤泥土人联姻,呵……,大明血统,不知还剩下多少。”   “可俺就觉得这多少有些大明血统的渤泥,要亲近得多呢?”   “在大明,那些贪官豪绅,叛贼乱兵,可都是咱大明纯正的血统,你觉得亲近吗?”   “你……”被齐天抢白,齐大江有些羞恼,在他光光的脑袋上拍了一把,“老子就是觉得,在这万里之遥的南洋,遇到跟俺大明有关系的土王,比较亲近!”   “兔崽子,跟谁称老子呢!”曹雄见状,在齐大江肩上狠狠地推了一把,“瞎比划什么?莫把咱们的小军师给打傻了!”   曹雄经刚才与苏禄王爷一事,对齐天甚是满意。那个什么见微知著,博闻强识,指点江山这些词,可不就是在说他这个十五岁外甥的。以后,得好好保护这个外甥,姐姐连着生下来几个都是粗胚,终于有个小的,成了麒麟儿。说不得,真的能依靠这个好外甥,在南边那块大陆上,俺们建个国,称个王,荣耀祖宗。   “……舅父,俺去船上唤一半人下来透透气。”齐大江看了齐天一眼,便出了门。在门外,他挥了挥拳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俺以后和老三,一定要好好护着这个聪明的四弟。   “东王,我们还要不要……”返回王宫的路上,峒王走到东王身边,轻声问道。   “不用了。我们偷袭文莱(渤泥此时的王都,现在的斯里巴加湾),还需要他们的大船。”东王摇摇头道。   “我们可以杀了他们的人,夺了他们的船!”   “夺了船,我们苏禄有谁能在五天之内驾驭?”   “哦,东王考虑的是。”峒王躬身道。   “把犒赏和补给在天黑前送过去。”东王说道,“那个少年,倒是博学聪慧。想必,也只有大明风华,才能出此人物啊!”东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西王和峒王,心底叹了一口气。   西王和峒王拱手应诺。   “另外……”东王看了看周围的侍卫及街道两边的兵士,“五日后出兵,直取渤泥王都文莱城。”   “是。东王,我们计划出多少兵?”   “三千,全部捡选精锐!我亲自带兵!”   “东王!”   “东王!你不可冒险呀,万一渤泥王都有所准备,岂不是危险!”   “要不然,怎么叫置之死地于后生呢!也就是我们苏禄国的船太少,要不然,倾巢出动,说不定一举灭了那渤泥。”东王神色凛然地说道,“无需多言,去准备吧!”   “是!”   “是”   西王和峒王俯首应诺道。   “你们两个杀才,蹲在地上做什么?”曹雄与胡文进走出馆舍大门,准备去码头船只停靠的地方看看。却不想,在门口看见牛虎与罗大奇蹲在地上,各自拿根树枝在笔画,便上前踢了两脚。   “曹爷,俺们练写字呢!”罗大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你个粗胚,还会认字?”曹雄奇道。   “俺教他的!”旁边的牛虎一挺胸膛,骄傲地说道。   “你这个粗胚也会认字,还他娘的教人?”曹雄更加惊诧。   “是……小天教俺的,俺又教大奇。”牛虎说道。   “哦,小天教你的!”曹雄恍然,“你两个杀才,学了认字,做甚?”   “为了更好更快的杀人呀!”牛虎说道,接着他把对罗大奇说过的话又重复给曹雄说。   曹雄与胡文进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想到齐天刚刚展现的读书人能力,不觉得又有点相信。   “以后,都他娘的来学认字!”曹雄嘴里嘀咕道,既然读书认字可以启智,可以明理,那俺们都会读书认字,是不是会更厉害?   午后,馆舍内。   齐天坐在周应平的对面,半响没有说话。他在想,该用什么措辞来说服他,为他们这个弱小的海盗团体全身心地服务,而非简单的掮客身份。   周应平瞧着面前这个光头的少年,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荒诞的感觉。要不是门外站着一个持刀的海盗,他很想摸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戏耍两句,这副形象,放到深山古刹里,肯定能吸引更多的愚妇少女来上香,给那些大和尚增添不少香油钱。   “周掌柜,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这光光的脑袋?”齐天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呃,没有,没有……”周应平心里一惊,这少年怎么猜到我此时想法。   “呵,这没什么。看周掌柜表情,定是觉得小子胡闹,且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是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这个怎能随意舍去?”   “哦,诚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周掌柜平日多余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去哪儿了?颌下的多余胡须,又都去哪儿了?”齐天笑着问道。   “嗯?”周应平愕然,多余的指甲自然剪了,胡须当然要多加修理。嘶,哎呀,这些似乎也是身体发肤!这少年,怎的……怎的如此……如此抬杠呀!怪不得沦为小海盗,这聊天都不会聊。   “周掌柜,你在海上奔走,一年可以赚多少银子?”齐天又问道。   “啊?”周应平一愣,这怎么还打听起我的入息来,什么个意思?不会想绑了我,让家人赎钱?   哦,是了,向一个男人打听他的收入,也许,不论在后世,还是在古代,都挺忌讳的吧。齐天摸了一下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周掌柜,海上风大浪大,不是遇到海盗,就是遇到风暴,想必,很是危险吧。而且,你只有一条船,风险犹甚呀!”齐天说道。   “不错!”周应平感慨地点了点头,想想这几年,遇到的各种风险,唏嘘不已。   “不过,就是因为海上风险极大,那收益也是极高的,是吧?”   周应平看着齐天,点点头,心里却是想到,你们这帮做无本买卖的海盗,收益想必也是极高的。   “周掌柜,国朝之初的沈万三,你知道吗?”   “家资巨万,富可敌国!我等商人,当然知道。”   “春秋时期的陶朱公呢?”   “功成身退,巨富岁甲,令人向往!”   “战国时期的吕不韦呢?”   “投资国君,押注强秦,煊赫一身,我辈商贾楷模呀!”   “那么,周掌柜,你想学哪个?” ##第四四章 苏禄(十)   “那么,周掌柜,你想学哪个?”齐天好整以暇地问道。   陶朱公,吕不韦,沈万三,此三人估计是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三个商人了。   周应平顿时愣住了,虽然,他也曾雄心万丈,立誓要做出一番事业,给地位卑微的母亲挣得一份地位,向家族长辈证明他这个庶出的儿子比所有人强。   但他从不敢奢望能超越家族几代经营,更不曾妄想能比肩那三位商贾的祖宗。   “我周某能力浅薄,安敢妄言去学此三人。”周应平苦笑着,摇摇头。   “人嘛,总要有个理想的。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   “呵呵……”周应平笑了,这少年,好大的口气。你可是认为,生意买卖,如同你们这些海盗,操刀子可以轻易抢来?   “周掌柜,觉得我在胡诌?”   “不敢。”   “有何不敢!”齐天笑着说道,“沈万三,据说以周庄为货殖集散,广置田土,又以海贸聚富,这个最好学。”   “以巨富而震天子,最后,被洪武皇帝给发配云南了。”   “呃,那是朱元璋嫉妒别人有钱!”   “你……”周应平吃了一惊,洪武皇帝的名讳,你个小海盗竟敢随口说出,莫非叛了朝廷,就该失了敬畏之心?   “既然不学沈万三,那就学吕不韦,奇货可居,不过,这就有点考你的眼光哟?”齐天又说道。   “吕不韦,确实眼光独到,但,最后被始皇帝赐死了!”   齐天一脸黑线,你这拆台呢!会不会聊天呀,跟你说个话,可真费劲!   齐天见周应平不以为然,知道对方是在轻视自己,也不以为意。商人嘛,是需要利益来捆绑的。虽然,眼前这个家伙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但颇为无奈的是,他在此刻是唯一的选择。总不能指望着,在那帮矮小黑瘦的苏禄土人里去找一个商人,话说,他们会算数不?   “周掌柜,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齐天觉得还是直截了当地跟他摊开了说,“我们,跟你,一起合资,一起做生意!”   “什么,你们跟我?合资?一起做生意?”周应平吃了一惊。它原本想充当这帮海盗的掮客,倒手赚差价,却不料,这个少年居然提出,要跟自己合作,一起做生意。你们除了会砍人,会抢掠,难道还会做生意?   “没错,我们出钱,还有船,跟你一起合股做生意。大家最后,按出资比例分钱!”   “你说的这个,算数吗?你家大头领同意?”   “当然。我家大头领全权委托我做这件事。”想着,以后在澳洲那地方立足,前期肯定需要采买大量的物资,来满足他们初期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不过,看这个家伙,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想是觉得,可以吃定我们。   “周掌柜,你可愿意合股,共谋富贵?”   “在这个情形下,想来也容不得我不愿!”   “那行!既然愿意合伙做生意,那么……,你准备出多少银子?”齐天对周应平表现出的不满,一点也不在乎,待以后知道这是让你发财,看你不哭着喊着感激老子。   “股本多少?”周应平问道。   “股本嘛,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银子!”周应平惊呼道,“你们……你们能出多少银子?”   这少年,好大的口气!知道一百万两银子是多少吗?该不会,就凭他们海盗人多势众会砍人,就敢张口喊一百万两银子,然后让自己不论出多少银子,都占个小股。   “我们能出多少?”   齐天心里琢磨了一下,俘获的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有近五十万两白银,小镇上搜刮了差不多也有五千左右的西班牙银比索,嗯,就算四千两银子。至于四艘船上的物资,除了粮食布匹火药铁器等不能卖,其他的烟草,漆器,圣器(小镇教堂所获)等,都可以作价卖掉,也可以算作资本投入。   “我们大概可以出五十万两银子,还有两艘大船。”齐天开口说道。   “五十万两银子!你们……你们真的有五十万两银子?”周应平有些不信。你要说郑芝龙可以一下子拿出一两百万的银子,他肯定相信。毕竟郑芝龙几乎垄断了大明对外所有的贸易,而且还掌控了沿海所有的海路。富可敌国,不外如是。但就凭你们四条船,几百人的小海盗,能有五十万两银子?此刻,他真的有点怀疑齐天是否在信口开河。   “你若不信,明日一早,我带你到船上查验。”齐天对周应平那种鄙视的眼神,很是不舒服,“那你可以出多少银子?”   “……”周应平有些迟疑,跑了几年海路,倒是积攒了五六万两银子,不过,大部分都埋在了自家的地窖,此次出海,跑了占城,巴达维亚,以及现在的苏禄,再转一圈,返回大明,当可赚近万两银子,不过,得把带回的南洋之货全部售出。   至于要出多少股本,周应平可不敢将所有积蓄投入到这不靠谱的合伙事业当中,但要出少了,岂不让这少年笑话?   一时间,周应平踌躇起来。   “你可是出资困难?”见周应平半天不不回话,齐天奇道。   “我……,我要看你那五十万两银子是否属实!”周应平被齐天这么一问,有些羞恼。   “要验资呀!……没问题!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查验。”   “……”周应平见齐天说得如此笃定,心里有些诧异,也有些慌乱。这帮海盗难道还真的拿得出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都要跟人合股!”胡文进惊讶地说道:“这些银子,够咱们所有兄弟每人可以分一千多两,享福一辈子呀!”   确实,这个时代,普通人家,月需不过一二两,年费也仅二十两银子上下。每人分一千多两银子,确实能让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看着众人几乎都点头附和胡文进的说法,齐天不由有些恼怒,大家不要这么短时,好不好,要具有发展的眼光!   “诸位,大家有了银子,想干什么?”齐天耐着性子说道,“无非是想买房,买田,娶妻生娃,舒舒服服得过日子。是不是?”   众人点头,有了银子,就该如此呀!   “那么,诸位,你们是想在大明,还是在这南洋,去购置田产,然后安稳过日子?”   “当然去不了大明了!……南洋,不是土人,就是夷人。咱们不是说了,要去南边那块大陆建基立业嘛。”   “是呀,我们要去南边那块大陆建基立业。可问题是,那里初期,肯定什么都没有,粮食,布匹,盐巴,甚至,盖房子的东西都没有!咱们是不是要采买这些物资?”   “五十万两银子,看着很多,但咱们是要开创一份新的基业,甚至要建立一个王国。大家分了银子,总不至于坐吃山空吧。以后,我们要移大陆之民过来,要盖房子,要建城,要种田……,还要强大我们的武装,这些都要用钱呀!”   “也是哦。”有人听了齐天的分说,点头承是。   “大家都知道,海贸虽风险巨大,但其中也是暴利。咱们投银子,跟人合股一起做海贸,赚了钱,购买更多的物资,盖更多的房子,开更多的田,移更多的明人,积累之下,我们也可以在那块大陆上,做出洪武皇帝做出的帝王之业。届时,我们每个人的身家,何止千两银子!”齐天继续蛊惑道。   “不错,咱们在那块大陆上,开创一份帝王之业,诸位,也给自己的后世子孙,创下累世功业!”曹雄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都跟老子一起干,以后所获财富,何止此五十万两白银!” ##第四五章 苏禄(十一)   当周应平随着齐天来到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的底仓,看见那近两百箱装得满满当当的银块时,震惊得无以复加。同时,心中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贪婪,这么多银子,都应该堆在我家的地窖呀!   再说到合股时,周应平明显没有那么多的底气了,期期艾艾地表示,只能拿出两万两银子,另外再加他那艘不到三百吨的福船。   最后,经过一番商定,齐天作为海盗一方,白银十四万两,加两艘大船,周应平出白银两万五千两,加一艘福船。考虑到周应平的作用,让其占股三成,曹雄这边占股七成,合股资本总计二十万两白银,成立南洋商贸公司。   南洋商贸公司,由周应平负责日常经营,曹雄部海盗不做过多干涉,但不得损害股东权益。同时,作为股东,公司的业务经营资源可优先向股东倾斜,股东必须支付经营业务的一成利润。通过这一条,就可以保证,南洋商贸公司,必将优先为以后的澳洲殖民服务。   齐天满意地替曹雄签下合资文书,然后又将文书递给周应平。   周应平在看到齐天写下合资文书后,便收起了对眼前这个少年的轻视之心。他刚肯定,这份文书,是他见过的条款最多,权力义务约束条件也是最多,但其逻辑严密性也是最强。罗列了若干条款的文书,写满了四张白纸,轮到他签字画押时,他竟然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画押后,会出现何种复杂的问题。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就是一个小海盗吗?   “周掌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齐天吹了吹印记未干的文书,笑着说道:“咱们的第一次合作,估计很快就有了。”   “是吗?”周应平摇摇头道:“恐怕要等我将苏禄收购的货物在巴达维亚卖了以后,才能开始。”   “不,你在苏禄收购的货物,肯定不能再去转卖了!”   “为何?难道,你们要买下我手里的货?”周应平盘算着,一会自己要加几成利润呢?   “我们不买!”齐天笑着摇摇头,“因为,苏禄决定,近日要去打渤泥,所以,你的船要被他们征用了!”   周应平闻言,惊愕地看着齐天。   “东王,征集了所有的船,估计也只能装得下两千人。”峒王向东王禀报道。   “两千人?”东王邹起眉头,定下三千人攻击渤泥王都,已经是按最少兵力布置了,渤泥王都的官员,兵士,及百姓,人数不下两万人。攻击兵力少了,说不定要让人家给反杀了。   “征集了所有的船?”   “是,包括停靠在码头的商船也征用了,”峒王说道:“东王,我们要不要缓个十天,待从苏禄城及附近岛屿调集足够多的船,我们再攻渤泥。”   “时间不够呀!”东王叹了一口气,“前些时日,收到吕宋那边的消息,西人将攻我苏禄。而且几日前,西人往攻我苏禄的三艘船,焉知,不是他们的先锋?所以,我们必须快速地攻破渤泥,然后,转移所有的人员物资进山林,或者运往苏禄城,以避西人锋芒。”   “若不能攻破渤泥,我苏禄将不得不一直处于两面围攻的不利局面。”   “那船只不足,又该如何。”峒王忧虑地问道。   “你带些金银酒水,去那海盗处,问问那个少年,可有良策解我船少困境。”东王吩咐道。   “东王,岛上积蓄不足,些许金银,对方恐怕不肯用力。”   “攻渤泥王都,又不是让他们打头阵,仅以大船佑护我苏禄兵士登陆,他们安敢索要太多?”   东王说完,在大殿里踱了几步,随即无奈地摇摇头,“告诉他们,攻破渤泥王都,战后所获,给其……两成!”   “两成?”齐天摇摇头道:“三成!我们要三成!炮击渤泥王都的防御,看护你们苏禄的后路,警戒渤泥的来援……所有的这些,都要耗费我们的武备物资,甚至还有人员损伤。所以,我们最少要缴获后的三成!”   “这个,我需要回去禀报东王定夺。”峒王无奈地说道,“另外,我苏禄攻击渤泥,但船只不足。少年人,可有法子解决?”   “你们的船不够呀!”齐天哑然,“哦,恐怕这次攻伐渤泥,也不可能会推迟了。……办法呢,倒是有一个,不过,有点危险,可能会死很多人哟!”   “伐木为排?”东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少年还真是急智,一时间,我们居然都没想到。……只要不遇风浪,木排也将将能到文莱城。呵……就冲他出的这个主意,三成缴获,给他们!”   “要不是这少年太聪明,我倒是真的想收服这帮海盗,以为我苏禄屏障,统领所有水军。”   “这少年人如此聪明,收服了他们,岂不是更对我苏禄有益?”峒王不解。   “聪明人,往往野心也很大,而且还是个明人!待其长大成人后,苏禄国何人可制?”   峒王心中不以为然,一少年而已,何至于如此忌惮。   苏禄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渤泥,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东北方向的西班牙人,怒火已经被点燃。   “这是野蛮的强盗行为,他们必须得到惩罚!”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愤怒地咆哮着。   多利翁号等三艘西班牙大帆船被曹雄和苏禄联合击败后,仓皇逃回马尼拉,并在第一时间报告了舰队司令拉尔·吉尼奥少将。   拉尔·吉尼奥少将听到三个逃回的船长的报告,惊讶无比。伟大的西班牙海军,居然被一群海盗和土人给打败了,而且船只还受损严重。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眼前着三个蠢货在胡说八道。   但他随着三个船长去了码头,看着可怜兮兮受损严重的船只,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西班牙海军确实被一群肮脏的海盗和愚昧的土人,给击败了!   详细地听取了三个船长所有的描述,拉尔·吉尼奥少将脸色有些凝重了。圣克鲁斯号被俘获,船长被杀害,部分船员被挟持,最重要的是,船上的白银和货物都随着船只俘获而失去了。白银是王国的财物,武器是补充菲律宾殖民军队的,部分绒布,可可,以及烟草,是秘鲁检审法院一些大人物的私货。现在看来,情况有些严重了。   拉尔·吉尼奥少将不敢隐瞒,立刻到总督府,将此事报告给了总督大人。   而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在昨天,也收到了圣费尔南多小镇派来的传信人报告,小镇遭到了东方海盗的袭击,他们几乎掳掠了所有的明人移民和小镇上的手艺人,至于财物损失,那肯定也是相当的巨大。   “所以,我们必须咱报复,必须为上帝的子民复仇!”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阴沉着脸说道:“我们必须要让那帮海盗和土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西班牙王国的荣誉,不容玷污!”   拉尔·吉尼奥少将点点头,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对王国有所交代,他必须配合总督大人的安排。   “我们需要召集更多的人员和物资,我们要对那些土人所在的岛屿,进行一番彻底的清理,当然,最好能抓住那帮海盗!”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大声的宣布命令,他也知道,在茫茫大海上,想轻易放弃抓住海盗,不是那么容易的,“给所有来往马尼拉的商船,发布通缉令,凡是提供和告知那帮海盗下落的人,总督府将给予五千比索的奖励!不论是什么人!”   “总督大人,圣费尔南多还有幸存的明人移民吗?或许,他们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拉尔·吉尼奥少将问道。   “明人移民?”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摇摇头,“以前或许还有幸存的,但是,在总督府发出惩戒命令,以及愤怒的小镇居民报复下,……一个都没有了!” ##第四六章 征渤泥(一)   四月二十五,晴,微风。   宽阔的洋面上,密布着两百多艘小船,每艘船上,除了少量的食水外,坐满了苏禄国的兵士。他们黑瘦的面庞上,充满了狂热的神情。   东王在出发前,大声地宣布,攻破渤泥王都,三日内,除了渤泥王宫,官衙,储备库,其余任由兵士所为。这番鼓动,瞬间点燃了苏禄国兵士内心的兽欲,誓要攻破渤泥王都,斩杀渤泥王的头颅,敬献东王。   “东王殿下,你们苏禄国此次出征,就不多带些补给?”齐天站在船尾,看着后面一个个木排,上面也坐满了苏禄国的兵士。他很担心,一个浪头打来,会不会将这些木排上的苏禄兵士掀落到海里。   “你们曾经那个秦国将军白起,攻入楚国,不是也没待补给吗。”东王笑眯眯地说道:“这叫因粮就敌,不是吗?”   “你就不怕,一时无法攻破渤泥王都?”   “你不是说,置之死地于后生吗?”   狗屁置之死地于后生,你他么的是准备拿这三千苏禄兵士去军事冒险!   “少年人,你等在征渤泥后,是否找一处岛屿,以为安身?”东王见齐天不说话,便换了一个话题。   “是呀。”澳洲,不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岛”嘛。   “以后,如有需要,可来苏禄寻本王,力所能及,苏禄尽可助你!”东王说道。   “多谢东王!”齐天对这种惠而不实的承诺敬谢不敏。你们苏禄接下来几百年前都要苦苦应付西班牙的侵扰哪有余力来帮咱的忙!   见这少年对自己的好意不以为然,东王心中有些恼怒。但身在海盗船上,且尚需多加利用尔等,就不与之计较了。   “西人欲攻我苏禄,奈何坚壁清野不能持久?小国寡民,总要裹腹,而苏禄所占岛屿,平坦易耕之地皆在海边,总处山林,后继生产如何应对呢?”东王问道。   “这个呀!”齐天看着东王,“简单!……,哦,给你出主意,有咨询费没?”   “咨询……费?”东王愕然,不过,他大致明白,这少年是想要好处。天朝上国,怎么道德沦丧至此,君子不言利,你怎可如此……市侩!   “东王殿下,要不然你再给我们一成缴获,我给你想个好办法,来应付西班牙人的进攻。……你可要知道,西班牙人船坚炮利,实力强大,可以在任何时候来进攻你。你们苏禄国总不至于一直坚壁清野吧?”   东王瞪了齐天一眼,要是苏禄国军民一直躲在山林间,搞所谓的坚壁清野,恐怕等不到与西班牙人交战,自己人都要饿死了。   “给你加半成!”东王咬着牙说道,“少年人,不可太贪心!”   “嗯,半成就半成吧。”齐天心里腹诽,就算你抢再多的渤泥财物,最后,还不是要被西班牙人抢去。   “你听说过大明长城一线的烽火敦吗?”齐天问道。   “烽火敦?”   “就是在大明边境修一座烽火台,敌人一旦入境,守烽火台之人白天点燃狼烟,晚上点燃篝火,讯号可传二三十里,一路示警,以便边军有所准备应敌。”   “你那烽火台是在陆上,我苏禄国军民皆在海边,如何反应?”   “唉,你们可以将小船当做烽火台,前出至外海以做警戒!”   “对呀!”东王恍然,“距离海岸二三里,多备小船,起码可以提前一个多时辰,即可知道,有外敌来攻!”   “对呀,你们还可以设置一下,几道烟火代表多少敌人,届时,是战是避,均可提早决断。”   东王颔首称是,不由再一次地盯了齐天一眼,我苏禄为何就没有如此见识的人物?   “小天,跟那个东王都聊什么呢?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见齐天走进舱室,曹雄问道。   “跟他又要了半成的渤泥缴获。”齐天笑着说道,“和他说话,着实费劲,远不如与自家人在一起爽利。”   “小天,你竟然又从那东王要来半成缴获?”俞福坤惊喜地问道。   “那个东王,是在慷他人之慨,反正是那渤泥王都搜刮而来。再说了,要是他们打不破渤泥王都,一切都白搭!”   “虽然是慷他人之慨,但人家苏禄毕竟出了三千多兵士,还亲自冒险去攻渤泥。而咱们就在海上放几炮,居然要拿人家缴获的三成五!呵呵……他娘的,老子都不好意思了!”俞福坤说道。   “坤叔,你可不能因此而让咱们吃亏吧。一旦,苏禄攻破渤泥王都,你带人上岸,可得仔细清点所有缴获,不能让苏禄占了便宜!”   “那是自然。咱们得的越多,积攒也就越多,以后在那大陆立足也要轻松一点。”   众人一提起即将去往的南边大陆,均是兴奋不已。在那里,他们是将会是这块大陆的主人,也是建设者。洪武皇帝造大明的伟业,他们也将在那块大陆上创造。王公贵族,由我开始呀!   四日后的清晨,曹雄部与苏禄国的大小船只两百余艘,以及上百个木排,密密麻麻地停靠在距离渤泥王都文莱城东北方二十里处的一个海湾。他们将在此修整一个白天,然后傍晚时分出发,至深夜,发起对渤泥王都的攻击。   “麻布甲,你为先锋。”东王来到周应平的福船上,苏禄国的军官和精锐卫士,以及兵器都在这条船上,挤得满满当当。   “是,东王殿下!”麻布甲非常兴奋,恨不得此时就拿着短刀冲进渤泥王都。作为先锋,打破渤泥王都后,他们有优先选择劫掠目标的权利。也许,凭借这一次的战斗,他麻布甲也能跻身与苏禄为数不多的头部大人,成为一个贵族。   “进入王都后,不要停留,直接攻击王宫。若能擒获渤泥王,定许你一个岛屿头人身份!”东王继续鼓动着,“我苏禄荣辱兴衰,就在诸位手里,就在今晚成败一举!真神就在你们身边!真神会护佑你们!”   动员完毕,所有苏禄国兵士开始默默地进食,将其所带的全部吃食拼命地往嘴里塞。今晚,将是一番苦战,输了,你根本就没机会再吃第二口,赢了,自然是要吃渤泥人的。   周应平远远地看着这些苏禄国官兵进食,祷告,然后随意地躺在甲板上,闭眼休息。他的货物在来之前,就被苏禄国以八千两银子买下,然后又承诺,将苏禄兵士运到渤泥后,额外再支付给他三千两白银或者等价的渤泥财物。   暗自盘算一番,他决定,如果苏禄能打破渤泥王都,他就要那价值三千两白银的渤泥财物,那些东西,只要运到巴达维亚,或者大明,肯定可以卖一个不错的价钱。这比拿三千两白银,然后再去采买货物,要划算许多。   哦,对了,途径巴达维亚时,那个光头少年,说要进行南洋商贸公司的首次交易。也不知道,那帮海盗需要采买些什么。希望他说话算数,至少要给出一成的利润。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大海的西边染成一片火红。   残阳,如血!   海湾处,一群嗜血的兵士,乘坐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木排,悄然地向文莱城驶去。 ##第四七章 征渤泥(二)   阿都贾里·鲁阿巴是渤泥的第十世素丹,年近四旬,正处于一个君王精力最为充沛的时期。他的父亲就是穆罕默德·哈桑,九世素丹,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对内整顿军政,对外坚定抗击西班牙入侵,甚至一度夺回了被占领的苏禄。   虽然经过穆罕默德的努力,渤泥最终并没有被西班牙人击溃,但马尼拉和苏禄等地贸易控制权的丧失,令渤泥的贸易中心地位开始下滑,经济利益严重受损。   然而,渤泥现在的日子更是愈发艰难,荷兰人在南部和西部不断侵蚀国土,沿海地带,几乎均被荷兰人蚕食侵占。渤泥管理控制的部落只能不断地向内陆退却,人口和贸易损失,都很巨大。   而在渤泥的东边,苏禄国在阿都贾里·鲁阿巴继位没多久先是叛而复国,随即占了巴拉望岛,接着又不断侵扰东南沿海地区,让渤泥不胜其烦。   因而,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决定近期给予苏禄国以重创,避免其继续侵扰沿海。他集中了国内各个部落兵士八千,全部囤积于沙巴,待粮草和船只征调完毕,就准备跨海攻击苏禄国。   想想百年前,渤泥拥有整个婆罗洲,巴拉望,苏禄,马尼拉等众多国土,俨然成为南洋地区霸主。然而,好景不长。1565年,西班牙殖民者攻打菲律宾,靠着坚船利炮,其于1571年从渤泥手中夺走了马尼拉,又在1578年夺走了原本被渤泥征服的苏禄国(后期,苏禄国的抗争,西班牙人很快撤走)。这是“渤泥帝国”的第一次惨败。面对西班牙人咄咄逼人的进攻之势,落后的渤泥军队节节败退,好在一场瘟疫击退了西班牙殖民军,方令渤泥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坐在巨大的宫殿里叹了一口气,国事艰难,勉力强撑,希望在沙巴的阿里(鲁阿巴的长子)能好好整顿一盘散沙的部落兵士,在未来的苏禄征伐中,一举将苏禄国击垮,令其不再侵扰。   想到了长子阿里,阿都贾里素丹心中又生起一丝隐忧,那就是渤泥继承人的问题。长子阿里还未满二十,虽然锐气十足,武力也是勇猛,但为人性格却是有些暴躁,不会体恤臣民。而自己的兄弟阿都贾里·鲁贾巴,却恰恰相反,谦逊,温和,深得臣民爱戴,同时,他也是沙捞越各部落的统领,一直辅佐素丹处理国政。   因而,阿都贾里素丹不顾荷兰人的威胁,执意要攻伐苏禄,并且让长子贾巴领兵,就是希望他能借攻打苏禄国的胜利,积累一下声望,为以后继承素丹位,奠定基础。   如果,贾巴能击败苏禄国,那么,以后他就会逐步削弱兄弟阿都贾里·鲁贾巴的势力。过些时日,是不是给沙捞越再派出一位副统领,分一分鲁贾巴的权力?   夜深了,阿都贾里素丹仍未睡下,在灯火明亮的王宫大殿里,徘徊,沉思,决断。   文莱城的码头上,停着二十多艘小型浆帆船,里面装的都是一袋一袋的稻米,这是第二天送往沙巴的军粮。每艘小船上载有四五个土兵和浆手,此刻正在船舱里酣然入睡。   距离码头六七百米的地方,就是渤泥王都。王城的大门紧闭着,不到一丈高的城墙上,稀疏站立着几个土兵,偶尔回头向城外张望一眼,随即,又开始不断地挥舞手臂,驱赶蜂拥而至的蚊虫。   在几个角楼上,赫然摆放了几门铜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码头。但角楼里的土兵,各自裹着布巾,呼呼大睡着。这是他们渤泥的王都,海上有下了锚的船只警戒,码头有水军值守,敌人不可能在城墙下突然窜出来。   然而,距离城墙不足四百米的地方,一群黝黑矮下的苏禄国兵士趴在草丛里,窥视着渤泥王都。   麻布甲带领着一百二十名苏禄兵士,在距离文莱城码头五里处,弃舟登岸,然后穿越山林,从渤泥王都后面绕了过来。   此刻,麻布甲已然带着兵士来到了渤泥王都的城下。他需要在不惊动渤泥大兵的情况下,突袭占领一个城门,并举火发出信号。等待在文莱城外海的大批船队,收到信号后,便会全军攻向码头。麻布甲在这个时刻,需要牢牢守住城门,若有机会的话,可以派出小队人马,进城扰乱城内秩序,打乱或者延缓渤泥兵马反攻的时间。   麻布甲安静地观察着渤泥王都的城墙,思考着从哪个地方攀爬上去。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偷越城墙,占领城门,事关苏禄国此次攻伐渤泥的成败。一旦,无法夺取城门,或者夺取了城门而无法守住,那么,停留在海上的苏禄国军队将陷于进退两难境地。   麻布甲咬了咬牙,将短刀叼在嘴里,挥手向部下示意。然后,他率先伏在地上,朝城墙处爬去。在他身后,每隔一段距离,一群苏禄国兵士,沉默地跟在后面爬行着,如同地狱里冒出的一股凶灵。   四百多米的距离,麻布甲等众多苏禄兵士,足足耗费了半个多时辰。他有些恼恨地看着天上的明月,如果,渤泥城墙上的士兵,只要仔细向外观察,说不定,他们每个人都将暴露行踪。   好在时值深夜,城墙上的渤泥兵士均已昏昏入睡,麻布甲领着苏禄国兵士均已伏在城墙下。   休息了片刻,麻布甲冲旁边的苏禄兵士点点头,随即开始搭人墙。待搭建完毕,麻布甲望了望城头,攀着一个士兵的肩头,朝城墙上爬了去。   踩在一个苏禄国兵士的肩头,麻布甲探头朝城墙里看了看。一个垛口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渤泥兵士,正轻轻的打着鼾声。他双手在城墙上一撑,跳上了城头。垫着脚步,慢慢来到那个沉睡的渤泥兵士跟前,从嘴里取过短刀,一个箭步扑在他身上。一只手捂住那渤泥兵士的嘴,一只手握着短刀,使劲地朝着他的腹部,捅了进去。   那个渤泥兵士挣扎了几下,随即脑袋一歪,不再动弹了。   麻布甲蹲在垛口处,警惕地四下观察着。苏禄国兵士一个一个地爬了上来,然后安静地蹲在麻布甲旁边。   看着上来的人已经有三十余人,麻布甲挥挥手,带着他们开始逐段清理城墙上的渤泥兵士。   寂静的夜色中,城墙上时不时地发出刀剑入肉的“噗噗”声,以及偶尔的濒死闷哼声。   不到半个时辰,城墙上众多渤泥守城兵士,均被偷袭的苏禄国士兵斩杀。期间,偶尔发出的打斗声和惨呼声,竟然没有惊动城墙内巡逻的士兵和居民,让麻布甲等人大呼侥幸。   “发信号!”一身血腥气息的麻布甲用低低的声音命令道。部下立即将城头的篝火聚拢成三堆,并不断地添加木柴,使其燃烧得更加旺盛,火焰直冲上天。   东王阿拉萨都焦急地在船头不停地踱步,并不时地朝渤泥王都的方向张望。夜已深了,但所有的大小船只的甲板上均站满了苏禄国的兵士,他们或握着短刀,或举着竹枪,安静地等待攻击命令。   “舅父,你说,要是他们苏禄国的兵士不能偷袭夺占渤泥王都的城门,他们该怎么办?”齐天小声地问曹雄。   “咋办?”曹雄瞄了一眼船头焦虑不安的东王,“强攻呗!难不成,还转道回去?……路上,估计得饿死一小半人!”   “强攻的话,有把握吗?”   “你以为偷袭就有把握?”曹雄说道:“打仗的事,谁说得准!”   “苏禄要是败了,他们欠的钱,怎么还我们?”   “哈哈……”曹雄刚要大笑,又觉不对,捂着嘴,低声说道:“我估计苏禄要是败了,那个东王肯定要跟着战死。咱们这趟买卖,是要亏了!”他对那个东王想杀他们并想夺船的事,一直都耿耿于怀。   “那咱们要不要趁苏禄国败逃的时候,去他们那个港口,把他们洗劫一遍?”齐天想着,迟早要被西班牙人抢劫,不如我们先去一趟。   “……”曹雄看了看齐天,“小天,你是越来越像一个海盗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你说老子黑?”   “哪能!”齐天嘻嘻一笑,“您老人家是赤!”   “有火光!”突然,船上有人大喊道。   众人望去,只见渤泥王都的方向,隐隐现出三道火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耀眼。   “出击!”东王阿拉萨都拔出剑来,朝前一指,“打破渤泥王都,三日不封刀!” ##第四八章 征渤泥(三)   “陛下!陛下!……”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在侍从轻轻的呼唤声中,微微睁开了眼睛,心下有些恼怒。夜里,思虑太多,他很晚才睡下,梦里尚未及神游,就被人吵醒。   “何事?”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近前的侍从。   “陛下!”侍从被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盯得心头发毛,但事态紧急,他还是大着胆子禀报:“陛下!王城火起,……还传来有喊杀声。请陛下……暂避!”   “嗯?”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城中……可是有人叛乱?”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第一时间想到了他的兄弟阿都贾里·鲁贾巴,难道是因为国中兵力尽数抽调至沙巴,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急着坐这素丹位置。   “小人不知!”侍从低下头,“阿鲁巴大人已经带人去城中查看了!……他让小人唤醒陛下,以备万一!”   “乱臣贼子!”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嘴里喝道:“无论是谁,都该杀!”渤泥如此重重外部困境之下,居然,还有人想要反叛,这可是要伤及渤泥的根本啊!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在侍从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在大寝宫大殿里,焦虑地来回踱着步,等待他的侍从统领阿鲁巴带回外面的消息。   “陛下!陛下!……”一行侍从提着刀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喊着:“陛下,快快随我等出宫!贼人已近王宫!”   “阿鲁巴呢?……何人在城中叛乱?”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见来人均为王宫侍从,便大声问道。   “阿鲁巴大人带兵正与苏禄国兵士接战。……无人叛乱,是苏禄国打来了!”走在前面的侍从停了一下,随即禀报道。   “苏禄国打来了!?”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一时间,惊愕万分,苏禄不是一直在被西班牙人打击侵扰吗?我们渤泥不是正在沙巴准备跨海攻击苏禄吗?苏禄不是一直都是派出少量的船只侵扰渤泥东南沿海吗?   怎么苏禄突然就派兵攻进了我渤泥王都!   “陛下!陛下!……请随我等出宫,往城外暂避一时!”侍从见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有些发愣,便出言提醒。   “出了城,王都怎么办?还有我们的臣民……怎么办?”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喃喃地说道。   “陛下!我们先在城外暂避,等各地援军至此,我们……我们再收复王都。”   众侍从拥着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和几个王子,在宫中稍事收拾一番,就直往宫外跑去。   出了王宫,扭头再看王城。四处燃起熊熊大火,将夜色中的天空照得通红,城中到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以及“砰砰……”的火枪声。显然,整个王城已经陷入极大的混乱当中。   “这苏禄国的兵士,是杀疯了!”俞福坤看着远处一片大火之中的渤泥王都,摇头叹息道。   “那咱们天明了,还要进去与他们清点缴获吗?”齐大陆问道。   “怎的不去?……说不定这会,那帮苏禄国的兵士就已经开始藏匿渤泥的缴获了!”胡文进说道,“天一放亮,咱们就进去。可不能少了我们的!”   “胡大叔,这苏禄国的兵士都杀得疯狂了!万一,咱们进去了,不会也把咱们给剁了吧?”   “呸呸……”胡文进淬了齐大陆几口,“他敢!不怕咱们把他们苏禄国停在岸边的小船都给撞沉了?看他怎么回去!”   “哦,也是。”   “等明个天亮了,咱们先朝渤泥王都的方向开几炮,提醒一下这帮杀红了眼的苏禄国兵士!”曹雄说道。   “狗日的,苏禄国攻进城,这三天不封刀,是要把里面的人杀光吗?也不知道,能逃出多少人?”   “诸位叔伯,你们说,渤泥的那些权贵会不会趁乱提前从城里跑了出来,然后偷偷在附近坐船逃出文莱城?”齐天心里一动,突然说道。   “哦?”众人闻言,眼睛均是一亮,“派出两艘船,分别往东西两头,开过去看看!”   “陛下,请登船!”渤泥王侍从扶着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跌跌撞撞地从文莱城的东门仓皇逃了出来。东边是茫茫原始森林,无法通行。他们先是朝北奔走了两三里,然后折向西边,来到一个王室专有的码头。   那里,停靠着两艘稍大一点的浆帆船,每艘可乘坐四十余人。这处王室码头,一般国人都不知道,是渤泥王室贵族逃生的备选之地。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回头又朝王都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夜里,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半边天际。看此情景,不由黯然伤神,诺大的渤泥王国,居然让一个小小的苏禄国给偷袭了王都,自己还惶惶而逃。奇耻大辱呀,必须要报此仇,让那苏禄国付出惨重的代价!   “陛下!我们……去哪?”侍从问道。往东北方向,可以去沙巴,那里有阿里大王子统领的八千多部落兵士,是准备进攻苏禄国的。而往西南方向,则可以去沙捞越,那里是阿都贾里·鲁贾巴亲王管理该地所有部落。   “去沙巴!”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阴沉着脸说道。   众侍从应诺一声,各自安排船上岗位,片刻,两艘船驶出了隐在一片高大山林后的港湾,贴着海岸线,朝沙巴而去。   东王阿拉萨都脸上涨的通红,眼睛也是血红的,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兴奋地发抖。他成功了,率领三千苏禄国士兵,打进了渤泥王都。前面就是渤泥王宫,残存的王宫侍卫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然而一切的努力,在苏禄国士兵疯狂的攻击下,逐步瓦解,一一被砍翻在王宫的大门外。   “冲进去,活捉渤泥素丹!”王宫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东王激动地挥剑一指。如果捉了渤泥素丹,意味着,他可以强迫他对苏禄国割地赔款,甚至令其番属。至于彻底灭亡渤泥,他可做不到,毕竟其国土人口等体量远远大于苏禄国。   渤泥王宫里乱做一团,侍卫已做鸟兽散,里面的侍女,侍从,厨子,乃至贵人,全都匍匐在地,跪迎征服者的到来。   “特查,可曾捉住渤泥素丹?”东王昂首站在渤泥王宫的议事大殿内,看着自己的护军统领将一群女人赶了出来。   “东王,渤泥素丹跑了!还有几个王子也跟着跑了!”特查舔了舔嘴唇,然后伸手一指那群女人,“不过,捉了渤泥素丹的几个王妃!”   “哼,渤泥素丹倒是溜得快呀!”东王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以为意。此次除了渤泥素丹和他几个王子,几乎将渤泥所有的王公贵族,军政大员都给堵在了文莱城里。想必,这会让渤泥内部乱上一阵子,可以给苏禄几年的缓冲时间。   “向外面的渤泥军民喊话,就说,渤泥素丹已被我苏禄国俘获!”东王吩咐道。   特查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瓦解文莱城内还存在的反抗。拱手应诺一声,便匆匆离去。   “阿瓦尔,带人清点渤泥库藏,还有这王宫上下宝藏!”东王笑着说道,“天明,还要与那帮海盗交付这若干报酬!”   “二哥,你说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有船从咱们跟前走过,都不一定看得见呀!”齐天看着在月光下泛则粼粼银光的海面,朝齐大江抱怨着。   “出来捡漏,本来就是你出的主意!”齐大江无奈地摇着头,“海面如此宽阔,那能说就一定堵的着别人!”   “那还不如把船开回去。折腾一晚了,该好好休息的!”   “再四处转转!”齐大江有些不甘地说道,“你困了,先去舱里睡一会。”   “哦!”齐天看了旁边狗子一眼,他正在聚精会神朝海上张望。   “狗子,走,回舱里睡一会。你可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四叔,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两艘小船?”狗子伸手指着海岸边那片模糊的陆地阴影,小声说道。 ##第四九章 征渤泥(四)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坐在船上一言不发,冷冷的盯着黑黝黝的岸边,几个王子也不敢说话,沉默地看着舱壁,偶尔对视一眼,也随即迅速转移目光。   渤泥王都文莱城被攻破了,王宫被占了,文武官员也被捉了,甚至连素丹的几个王妃也被丢在了文莱城。这对于有志于恢复渤泥昔日荣光的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无疑是最残酷地打击。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对苏禄国的痛恨。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见所有人都不敢直面于他,心中更是羞愤。他们是在暗自嘲笑他们的素丹无能吗?   “陛下!”这时,一个侍卫突然小声地禀报道:“那边有艘大船!”   “嗯?”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大惊,难道苏禄国还有水军在此守候他吗?他一把抓住那个侍卫的胳膊,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艘大船在月光之下缓缓地在海面上巡梭着,高高的桅杆,落着半帆,船上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   “将船再靠近一点岸边!”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吩咐道,试图借助岸边巨大的阴影来掩藏行踪。两艘船的浆手慢慢地划动,将船缓缓地朝岸边靠拢。   “蠢货,轻一点!”一个王子听见划船的声音太大,不由怒斥道。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冷冷的看了他这个儿子一眼,吓得他立马闭嘴不言,缩在角落。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回头看了一眼那艘大船,对方仍在不疾不徐地朝东北方向行驶着,应该是没有发现他们,毕竟距离岸边有六七百米。   “停船!停船!”小船行驶了一阵,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突然命令道。   众人不解,但还是按照命令将船慢慢地停了下来,另一艘小船反应稍稍慢了一点点,在前方行驶了十几米才停下。   正当众人不解的看着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的时候,只见他手指着前面那艘船,轻声喝道:“让他们退回来!快!”   退回来?为什么呢?船上的人疑惑地看着前面那艘小船。   前面小船上几个人此时正站在船尾,朝他们这边张望,脸上的神情都是不解和疑惑。咦,月光之下,居然看得如此清楚。甚至,还看到一个坐在甲板上一个侍卫居然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快退回来!”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乘坐的这艘船上,有一个侍卫猛地醒悟过来,急忙喊道。他们此时,正经过一处平坦的海滩,驶出了高大岸边阴影的掩护,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小船一览无余的呈现在海面上。   “晚了!”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颓然地说道。只见距离他们不远的大船,突然转了方向,并扯起了风帆,朝他们驶来。   “狗子,你是长了一双千里眼吧!这么远,而且还是晚上,你都能看见这两艘船!”齐天看着越来越近的两艘小船,不由的夸着狗子。   “俺也是不小心发现的。瞅了瞅,还以为是岸边礁石,可又瞧见上面有人影在晃动,俺才确认的。”狗子也很开心,及时发现敌踪,让其不至脱逃,说明他对大家还有点用。   “落横帆……,开到他们边上去,小心点,别把人撞沉了!”齐大江看着近在眼前的两艘小船,大声地指挥大船慢慢靠近对方。   “砰!”一声,小船上火枪响起,但准头稍差,打在了船身上。   “嘿,他们还敢反抗?信不信,咱们把他们都给撞翻了,去海里喂王八!”一个在船舷观望的朝海里水手啐了一口,然后蹲下身子。   “来,咱们给他们打一轮齐射。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齐天抱起一杆火枪,对甲板上的众人说道。   众水手嘻嘻哈哈的端起火枪,架在船帮上,虽然,他们不明白齐天为何要让对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个什么意思。但给他们来一轮齐射,知道己方巨大的武力优势,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   “预备!”齐天大声地喊道。   “放!”话音一落,七八杆火枪对着侧方的小船同时射出弹丸。   硝烟还未散去,就听到小船上传来几声惨呼,还有落水声。   “小天,还打不?”罗大奇端着火枪问道。还别说,火枪有时候确实比刀剑要强一点,隔着一段距离,不用贴到敌人面前,就杀死了对方。那以后,咱还练武不?   “先不打了。喊话,让他们投降!不然就撞沉他们!”   “陛下!”一个侍卫面色惊疑地禀报道:“那艘大船上,似乎是……明人!”   “明人?”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面如死灰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疑惑,“他们……,不是苏禄人?”   “对方说的是……汉文。”   “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是,陛下。”侍卫躬身应道。   “咱们是什么人?海盗呀!”齐天听着对方在下面小船上询问,朝齐大江说道,“瞧着下面情形,说不定有什么大人物!”   “让他们丢下所有武器,全部站到甲板上!”齐大江吩咐道。   “海盗?大明的海盗?”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愣住了,“大明的海盗怎么跑渤泥这边来了?”众侍卫面面相觑,陛下呀,现在可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人家要我们全部都站到甲板上,该怎么着,你得做主呀!   “告诉他们,我们愿意予以重金,让他们放我们走!”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说道。   “喊他们上船来谈!”齐大江看了齐天一眼,也想看看,他们到底堵住了渤泥国什么人。   一个矮小健壮的渤泥人被绳索拉上了大船,看了一圈船上站立着的众人,然后朝中间的齐大江拱了拱手。   “我是文莱城守军统领,被苏禄偷袭,败逃至此,请诸位放我等离去。我们将重金酬谢。”那个上船的渤泥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两个硕大的明珠,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冷的绿光。   “你是这两艘船的头领?”齐大江问道。   “正是。”那个渤泥人说道:“我们在苏禄破城后,不得已乘船逃到此处。”   “你们有多少人?”齐天突然问道。   “我们两艘船,有三十六人,不过,刚才被你们开枪击中了四人,其中有一人落水。”那个渤泥人看了看问话的齐天,海盗船上还有小沙弥?   “那可是你们先开火的,我们是被迫自卫的!”   被迫自卫?那个渤泥的苦笑着摇摇头,明明是你们先开着大船来堵我们,瞧着,就不怀好意!难道,只是过来跟我们打个招呼?   “你们船上恐怕还有渤泥的贵人吧?”齐天刚才就着火把,看见船上似乎有几人,身上可穿着丝绸。那玩意,在南洋一片,可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   “啊?”那个渤泥人吃了一惊随即又镇静地说道,“船上确实有几个国中大臣家的子弟,本在军中任职,此次,随我等一起逃了出来。为此,他们也愿意敬献财物与诸位,以求放的一条生路。”说完,他走到船边朝下面的小船叽哩哇啦得说了一通。只见,小船上一个年轻的渤泥贵人,捧着一个盒子走到绳索边,示意大船上的人将盒子拉上去。   “让他送上来!”齐天说道。虽然这个渤泥人说的无懈可击,但他总觉得似乎漏了什么。   那个年轻的渤泥贵人上来后,战战兢兢地将盒子递给齐大江。   盒子打开,船上众人皆发出一声惊呼。里面全都是鸽子蛋般大小的宝石,晶莹剔透,五彩绚烂。   齐天也有些看呆了,一堆白银只是震撼,而一盒珠宝,却是让人迷醉。估摸着,这一盒珠宝,最少可以换好几万两银子吧!   这个渤泥小贵人,可真有钱!妥妥的高富帅,哦,不,矮富挫!   等等,你他么的怎么这么有钱?!   “这位小贵人,是你们渤泥的王子吧?”齐天盯着面前哆嗦的渤泥小贵人,轻轻的说道。 ##第五零章 征渤泥(五)   “这位小贵人,是你们渤泥的王子吧?”齐天盯着面前哆嗦的渤泥小贵人,轻轻的说道。   最先上来的那个渤泥人,神色一变,紧张地看了看那个渤泥小贵人。   “他……他是我们渤泥……渤泥肯雅族部族头人的小王子。”   “是吗?”齐天有些不信,一个部族头人的孩子,需要文莱城守军统领如此看重,现在又表现的如此紧张?   “说,你是何人?”齐大江也看出不对,他大喝一声。   罗大奇与同伴上前架住这个渤泥小贵人,并抽出一把刀,逼在他的后颈上。   那个渤泥小贵人吓得瘫软在地,嘴里不停地大喊着,挣扎着。   那个渤泥守军统领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向齐大江拱手,求情。   齐天听不懂那个渤泥小贵人在嚷什么,而那个渤泥守军统领则一味的替他告饶,却怎么也不说渤泥小贵人是什么人。   “押他到船舷边上去!”齐天说道。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焦急无比地等在船头,不时地朝大船观望。心里不停地对真神祷告,希望这艘船的海盗,看在酬以重金的份上,能放他们走。   待他的儿子阿加又拿着一盒珠宝上船后,他希期地盯着上面的大船,期待侍卫巴卡和阿加能早点下来带回放行的消息。   “救命!父王救我!……”突然,上面大船的船舷边传来阿加的呼救声。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抬头看去,只见阿加半个身子伸出船舷,两个海盗用刀架在他的脖颈处。阿加吓得痛哭流涕,不断的呼救,还喊着父王。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心里凉成一片,完了,被海盗识破了身份。他们这是在拿阿加来要挟他。然而,慌乱之下,他却不曾想到,那些大明的海盗,是听不懂渤泥话的。   “住手!”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大喝一声,冲船上的海盗用威严的语气说道:“我乃渤泥素丹,你们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渤泥素丹!”齐天和齐大江听了那个文莱城守军统领的翻译,都瞪大了眼睛,咱这是擒贼擒到了王?   待船上众人将渤泥国素丹从下面的小船拉了上来,一个个居然都有些拘束起来。这渤泥国素丹,也就是他们的皇帝吧。怀着敬畏的心理,众人都没有任何粗糙语言和动作,甚至有些……恭敬!   齐天撇撇嘴,心里没有半点恭敬之心,后世资讯那么发达,什么国家的领导人没见过,甚至,还有诸多喜闻乐见的花边消息。因而,一个国家的首脑,在他眼里,哪有什么神秘感!   可是,捉了这位渤泥国素丹,又该如何呢?送给苏禄国的东王?或者,偷偷的宰了?似乎都不合适呀!   齐大江和齐天两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没有主意。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仰着下巴,傲然地看着船上众人敬畏的神色,暗自点头,大明的海盗,见了一国之君,也是有敬畏之心的。   “尔等放我归去,本素丹必有重谢!”说着,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招手将冒充文莱城守军统领的巴卡唤来,低头说了几句。   巴卡连连点头,然后走到船舷观望,朝下面的小船大声喊了一阵话。没多久,下面小船爬上来两人,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众人又是一阵眼晕,好多珠宝!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见船上众人目瞪口呆地盯着盒子里的珠宝,满意地笑了笑。这些海盗,恐怕从未见过渤泥王室的珍藏,想必,可以买条生路。   然而,船上的海盗好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有的在迷醉地看着珠宝,有的则低头沉思着,有的,则眼光复杂地看着他。   难道,他们嫌少?可是,二十多个侍卫,并没有带出多少珍藏出来,他们也只是捡一些最珍贵的带在身边。如果,全部都给了这些海盗,那以后,复国反攻的积蓄就会少很多。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咬咬牙,又冲巴卡示意。接着,又有两盒珠宝送了上来。   齐天咽了咽口水,刚才真不是嫌那个素丹给的钱少,而默不作声。是因为,他跟二哥在发愣,如何处理这个素丹。   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再不说话,那个素丹又给咱们送几盒珠宝上来,或者,我们直接下去,把他们抢个精光?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此时有些气恼,也有些紧张,这些海盗不会见财起意,把他们都给杀死在这里?   船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有些不知所措。   “啊!”一声惨叫,猛然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原来,罗大奇等人挟持的那个渤泥小王子不知何故,挥动手臂时,碰到了罗大奇的刀口上,手掌瞬间流出血来。那个小王子紧张之余,发出呼痛的喊声,并软软的倒在甲板上,一只手抱着罗大奇的腿,开始告饶。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恼怒地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入海中。简直把渤泥王室贵族的脸丢尽了!   齐大江转头,眼神探寻地看着齐天。   齐天也看着他二哥,点了点头,“放了他们吧。”   “放他们下去!”齐大江一挥手,说道。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见海盗示意放走他们,心中狂喜,但仍然不露声色地保持威严状态。   “你们是从何而来?”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转身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而侍卫巴卡也很用心地翻译给齐天等人。   “我们呀,自然是从大明而来。”齐天朗声答道。   “你们是苏禄国请来的?”   “呃……,我们路过的。”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听了,不再询问,在侍卫的帮助下,回到他们的小船。   “为啥放了这个土邦的皇帝?”罗大奇看着两艘小船越走越远,扭头问齐天。   “不放了他,难道还养在船上?……然后让你们天天膜拜?”   “俺只拜咱大明的皇帝,怎么能拜他一个土邦的鸟皇帝!”   “那你们刚才,一个个敬畏地看着别人?”   “是个皇帝嘛,……虽然是个土邦的。”罗大奇有些尴尬地小声说道。   “放了他,这渤泥国就不至于大乱。要不然,就会让那荷兰红毛鬼占便宜了!”齐天说道。这个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应该开始在慢慢蚕食这诺大的婆罗洲(加里曼丹岛)。   如果,让那荷兰人快速地占据婆罗洲,那么,他们以后立足澳洲的时候,荷兰人就正好挡在了澳洲去往大明的路上。   “小天,咱们这次是发财了!”齐大江乐呵呵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五盒珠宝,“你说,这些得值多少银子?”   “我哪知道!”齐天前世的时候,连颗大点的钻石都没有,更何况见过如此珍宝。   “这些玩意,估计得带到巴达维亚,或者大明,才知道值多少银子。”   “也是哦。换了银子,咱们可以拉更多的人去那块大陆,想想就觉得有奔头!”   “二哥,你要想想,天明后,苏禄国还许给咱们三成半的缴获,是不是更有奔头?”   “哈哈……”齐大江大笑起来,“回想以前跟着刘香当海盗的时候,咱们手里最多就百八十两银子。想不到,离了那刘香,咱们居然是一路发财,还能跟一个土邦打劫另一个土邦!”   “那是,刘香就一扫把星。”齐天也笑了起来,“我觉得吧,打劫的最高艺术,就是打劫一个国家!”   “那以后,咱也立一国,像这次一样,打劫一个土邦,或者打劫一个皇帝!”罗大奇接过话来。   齐天听了,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豪情,是呀,咱们要立一国,去劫万国! ##第五一章 征渤泥(六)   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下了海盗的大船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小船船头,冷眼看着岸边黑乎乎的景物慢慢地倒退着。   船上的几个王子和众多侍卫均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将他丢入海中!”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突然说道。   众侍卫悚然一惊,看向素丹。   只见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伸手指着阿加小王子,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的话不管用了吗?”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淡然地说道。   这可是素丹的小王子,要把他扔到海里!众侍卫面面相觑,难道听错了,一时间都没敢动手。   “巴卡!”阿都贾里·鲁阿巴素丹喊道。   “陛下……”巴卡心中一片苦涩。   “将阿加丢到海里去!”   巴卡无奈地走到一脸呆滞的阿加小王子身边,“小王子,恕小人无礼……”说着,拽住阿加的胳膊,拖到船边。他看了素丹一眼,见陛下只是冷冷的看过来。   巴卡无奈地回身看着面如死灰的阿加小王子,心下一狠,便是伸手一推。   “扑通”一声,阿加小王子落入海中。夜色中,只听见船后一阵水花翻腾的声音。但所有人,都不敢回头。   天色已是放亮,文莱城仍旧到处传来阵阵喊杀声。那是零星守军藏匿的地方被发现,引来苏禄兵士的屠戮。抢劫,杀人,淫辱妇女,在城中到处上演,宣泄着苏禄国兵士的兽欲。   “不行,那些船不能给你们!”苏禄国东王阿拉萨都摇摇头,“我们苏禄全部都要!”   渤泥王宫正在进行一场属于胜利者的分赃大会。对于金银、布帛、粮食等财物的分属,经过一系列的争讨,曹雄部与苏禄基本达成意向。但是,对于码头俘获的众多小船,双方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代表曹雄的胡文进要求按照约定,分割其中的三成半,但被东王一口拒绝了。   “东王打算不履行承诺?”胡文进沉声问道。   “当然不是!”东王摇摇头,“这些船对我苏禄非常重要。将渤泥的缴获运回苏禄,以及后面与西人和渤泥的征战,都离不开船。”   确实,这次苏禄袭取渤泥王都非常突然,除了渤泥素丹及几个王子逃脱外,国内一众王公贵族大小臣子均被俘获,而且各类财物物资缴获无数。如果算上掳掠回苏禄的人口,他们那点船根本不够用。苏禄自东王以下,充满了幸福的烦恼。因而,东王自然是一口拒绝了曹雄部分割船只的建议。   胡文进默不作声,果然如众人所料,苏禄国不肯将俘获的船只分给他们。那么,就要看东王拿什么来补偿他们。   其实,来的时候,大家都有商议,这次攻取渤泥王都文莱城,他们除了帮苏禄运一些人,到了码头放了几炮,并没出什么力,能有三成半的财物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俘获的船只,能要则要,不给的话,也不强求。   况且,天明后,进入文莱城时,见城里到处都是火光,尸体,瞪着血红眼光的苏禄兵士肆意的发泄他们的兽欲,随处可见的暴行,令人侧目。   因此,对苏禄,他们还是有些忌惮的。码头只停靠了一艘船,其余三艘船和周应平的福船则驶离岸边七八百米,以防万一。   “这样吧,城中俘获的小民,你等尽可随意挑选,以五百人为限。”东王瞧出对方不愿再坚持分割船只,便笑着说道。   “东王殿下!”胡文进苦笑几声,“你给我五百人,我哪有船来装?”   “哈哈……”东王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此刻,心情极为舒畅。经此一役,内心有些极度膨胀起来,渤泥王都,一击而下。至于那西班牙人,若敢来犯我苏禄,必以痛击。说不得,苏禄也能凭此崛起,如那百余年前的渤泥一般,称霸一方。   “既然人口不要,那就多许些金银给你们吧!”东王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说道。   “东王殿下!东王殿下!”苏禄国护军统领特查冲外面跑了进来。   “何事?”东王转头问道。   “东王殿下!”特查走到东王身边,眼神复杂地看了胡文进一眼,然后低声对东王禀报着。   随着特查不断地叙说,东王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待特查说完,他肃然地盯着胡文进,嘴里冷冷的说道:“你们想挑战我苏禄国吗?想试试我苏禄国兵士的刀是否锋利吗?”   胡文进愕然,不解地看着东王。狗日的,突然想翻脸,这是准备要赖账吗?   一个时辰之前,文莱城外码头。   俞福坤和齐大陆领着四五十个水手百无聊赖地在岸上晒着太阳,等待胡文进确认缴获分成,然后就准备进城搬运。   “坤叔,这都快午时了,胡大叔还没派人回来。你说,苏禄国是不是准备赖账不给了?”齐大陆腰下挎着刀,双手抱着一杆火枪,随意地四处瞄着,坐射击状。   “不至于。他们敢赖账,不怕咱们几艘大船给他堵在这里?人家渤泥说不定,五六天就来了援军,把他们包了饺子!”俞福坤瞅着齐大陆摆弄着火枪。   “大陆,打算用火枪,不用刀了?”   “都用呀!”齐大陆说道:“远的敌人,先放一枪,近了,再拿刀砍!”   “战阵之上,多拿根火枪,不嫌累赘!”   “坤叔,你这就不懂了!”齐大陆说道:“俺四弟说了,以后战阵上,就是要拼火枪。看谁的射得快,射得远,谁就赢。”   “要是俺能拼着伤亡,硬冲上来,拿着火铳还不是等死!”   “……那个,那个,俺要是有许多火铳,分成几段发射,连绵不绝的发射,你还能冲上来?”   “俺要骑马呢?骑兵一冲,瞬间而至,你们跑都没地跑!……就像遇到后金那些鞑子一样!”   “啊?”齐大陆愣了,遇到骑兵,火枪该如何,他好像没问过齐天。不过,火枪对骑兵,应该是挨宰吧?   “坤叔,城门有动静!”罗汝成上前,指着城门说道。   俞福坤扭头望去,城门口涌出二三十人,有男有女,穿着各色服饰,仓皇地从城门跑出。在他们后面,同样有二三十个苏禄国兵士,举着兵刃,在后面追着。奔跑中,有人摔倒,还未爬起,就被身后的几个苏禄国兵士砍翻。   黄斌元听到身后发出的惨叫,知道是自己的族人被身后的苏禄兵士砍倒。但他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黄氏作为渤泥国最显赫的家族,从渤泥二世素丹起就确立的。自先祖黄森屏救渤泥于危难之中,他们黄氏就与渤泥素丹王室建立了共生共荣的关系,并一直世袭辅政大臣。   昨晚,文莱城突遭攻击,城中大乱,火光四起。黄斌元先是与家人躲在府中,原本以为,素丹可以迅速平定叛乱。然而,过了没多久,得知是苏禄国兵马打了进来,让他惊讶万分。紧接着,又传来渤泥素丹被抓。黄斌元立刻就坐不住了,必须要逃出文莱城,否则生死难料。   黄斌元集中了府上所有侍卫和精壮,护着家小往城门转移。凭借着略微强大的武力,斩杀驱赶了无数苏禄散兵。但到了城门附近时,却发现有近一百多的苏禄兵士守在那里。只能隐藏在城门附近一些被烧毁的废墟之中,等待机会。   次日天亮后,陆续有苏禄兵士离开城门,加入到全城洗劫的盛宴当中。时近午时,又有一波苏禄国兵士嬉笑着离开城门,留守兵士已不足三十。   黄斌元一咬牙,命令侍卫和家中精壮立刻冲了上去。混战之际,他领着家人迅速穿过城门,逃出了文莱城。   但城门附近的苏禄兵士迅速召唤同伴,砍翻了近前的侍卫和精壮,跟着追了过来。   距离岸边还有两三百米时,就看到码头横着一群提刀持枪的人,想必是苏禄国留守码头的兵士。黄斌元转身就准备朝东北方向的林间跑去,只要跑进了树林,就可以轻易躲开苏禄兵士的追击。   “阿爹,码头上的人说的是汉语。”耳边突然传来儿子黄文铭的声音。   “嗯?”黄斌元愕然,汉语,难道是明人?匆忙中,扭头看去,只见那群人,提着刀枪凝神戒备着,身上服饰,虽然简陋,但俨然是明人样式。   距离林间尚有六七百米,而随后的族人却有女子和少年幼童,此时都已气喘吁吁。如果去林中,可能会活命,但其中寥寥,妇幼可能尽丧。如果跑向码头,或者,全死,或者皆存。   “去码头!”黄斌元骨子里的明人情节,使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坤叔,他们朝我们跑过来了!……好像是咱们明人。”   “妈的!”俞福坤骂了一句,“兄弟们,都做好准备!结阵!”   齐大陆与罗汝成互相看了看,示意兄弟们都举起火枪,不到四十人,排成薄薄的三段。   俞福坤上前几步,大声地喊道:“全部从阵中两边跑!往两边跑!”   黄斌元听到喊话,大喜,果然是明人,果然要护佑我明人后裔。他与儿子黄文铭连忙召唤族人往这队单薄的军阵两边跑去。   “站住,不许靠前?”俞福坤对着追来的苏禄国兵士大喝道,“胆敢靠前,格杀勿论!”   苏禄国兵士眼看要追到了这群逃出城的渤泥贵人,猛然间,看到前面站着几派持枪的明人,并且前面那人似乎是在喝令他们停下。但一晚的疯狂杀戮,似乎根本不顾有人会来阻止他们。   “嗖”地一声,一根竹枪朝俞福坤抛了过来。   俞福坤挥刀劈开那根竹枪,然后“噔噔噔”地退回军阵当中。   “杀了这群狗日的!”俞福坤大喝一声。   “砰砰砰……”第一排火枪响起,然后丢下火枪,抓起地上的刀,朝两边散去。   “啊!啊!……”追来的苏禄国兵士瞬间倒下两三个,冲锋的势头一滞。   “砰砰砰!……”又是一排火枪响起,苏禄国兵士又倒下三四个。   连续响起枪声,再加上倒地的尸体,一下子将苏禄国兵士打懵了。他们举着兵器,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前面硝烟下的明人。   “砰砰砰!……”又是一排火枪响起,苏禄国兵士又栽倒四五人。   “啊!”剩下的苏禄国兵士发一声喊,转头狼狈地逃向文莱城。 ##第五二章 征渤泥(七)   胡文进等十几个海盗被苏禄兵士隐隐围在中间,跟着东王一路来到了城外码头。   此时,码头上已簇围着约四五百苏禄国兵士,俞福坤等人已上了船,与驶到近前的另一艘船,推出火炮,虎视眈眈地,隔着两百多米的距离与岸边苏禄国兵士对峙。另外两艘大船则在远处张着半帆,来回游曳着。   东王迟疑了一下,让随队赶来的胡文进上前答话。   “此为何意?”东王阴沉着脸问道。   胡文进在路上大概听苏禄人讲,他们驻守在码头的兄弟与苏禄国兵士起了冲突,打死打伤对方十余人。至于到底为何,他也是一头雾水。   “东王,可否让我上船一问,再来答你?”胡文进说道。   “嗯……”东王神色不定地看着胡文进,“你派个人去船上,我们一起在这里等。”   胡文进暗自笑了笑,这是把俺扣做人质了。   “你说他们东王离这么近,咱们一炮过去,那是不是把苏禄国的首脑一网打尽了?”罗汝成笑着说道。   “那是。不过,老胡他们十几个弟兄也交代在那里了!”   “嘻嘻,咱们十几个换他们几百个,说不定将他们三千人全堵在这里,等渤泥人来了,那可是等着要全军覆没的!”   “你拿兄弟换那些土人?哼,看他们回来了,不把你扔海里洗澡!”   “哎,哎,你看,你看,来一条小船。……怎么瞧着,像何老六!”   “哎,是何老六!”   “何老六,苏禄人怎么就把你一人放了回来?老胡他们呢?”   “你们这群狗日的,杀了几个土人,把俺们留在那里当人质!”何老六骂骂咧咧地从小船往大船上爬。   “曹爷呢?”   “曹爷在后面船上。”俞福坤说道,“是老胡叫你回来问话?”   “俞百户。”何老六拱拱手道:“苏禄人让俺回来问问,为何杀了他们十几个兵士?”   “……回去告诉他们,苏禄兵士屠戮我大明百姓,被我所阻。但其兽性不减,妄图攻击我码头兄弟。所以被我击退。问他们,想战否?”   “得嘞,俺这就回去给他们传话。如果,俺们遭了不幸,记得替俺们多杀几个土人陪葬!”说完,何老六又爬下大船,乘小船返回码头。   东王阿拉萨都听了胡文进的解释,半天没有言语。眼睛一会看着距离码头不远的大船,一会又瞅着众多部下,迟疑不决。   “既然你们带走的是明人,那么上午本王多许给你等的金银,就没了!”说完,挥手带着部下朝文莱城走去。   “行,俺们就只拿约定的三成半!”胡文进后面大声说道。   “胡头,苏禄人……这是算了?”何老六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可苏禄国兵士呼啦啦地跟着他们的东王走了,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着,跟咱们玩命?”胡文进看着远去的苏禄国众人,冷笑道:“屠了咱们,他们一个也别想走。除非,一个个都去钻深山老林!”   “去,喊船上的人多下来几个,跟老子去搬财宝!”胡文进朝何老六吩咐道。   “三哥,你们为何放了枪,就把枪扔了呀?”大船上,齐天看着百多个原圣费尔南多小镇的男子,在几十个海盗的带领下,朝文莱城走去。   “不扔了枪,怎的提刀去拼杀?”齐大陆靠在船舷边上,也望着那群去搬运财物的队伍。   “三段击,你不是知道吗?”齐天摇头,明明都排了三排火枪阵势,我靠,居然每人放一枪,然后把枪扔了,去操刀子攻敌。这得亏人家苏禄国兵士人不多,放了三排枪就跑了。如果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比如西班牙人,那多半是去送死。   “那火枪谁知道跟咱以前的火铳是不是一样不靠谱!万一都哑了火,让敌人先冲上来了,那不得失了先手!”齐大陆说道。   哦,是了。在原明军中,火器向来是“临敌一击”,然后,各持冷兵器与敌相搏。   齐天不禁再次摇头,得,以后需加强火器的可靠质量,并且要让持有火器的人相信手中的火器具有非常好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丁永昌与几个相熟的同乡随着那群海盗进了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末日景象,随处可见的尸体,到处都是燃着大火的屋宅,时不时的有土人尖叫着从废墟里跑出,后面跟着几个凶狠的土人,快速追上后,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哈哈大笑着离去。也有衣衫不整的女人四下奔跑着,但很快被苏禄兵士抓住,一把扛在肩上,朝附近的屋宅走去,甚至,还有苏禄兵士等待不及,就在街角施以暴行。   丁永昌吓坏了,与几个同样面如土色的同乡簇围在一起,不敢前行。   “赶紧走呀!”何老六不耐烦地催促道:“天黑前必须把东西全部搬到船上!”   何老六见众人畏缩地看着四周,不由哈哈大笑:“呵……,怕个鸟!这帮土人,不敢把咱们怎么样!走,大着胆子地跟爷们走!”   苏禄国兵士偶有停下来凶狠地盯着他们,但片刻功夫,他们又转身朝其他方向跑去。丁永昌与同乡互相看了看,难道这这些凶恶的土人害怕海盗?他们看着,人要比海盗多得多呀!   财物搬运持续了整个下午,金银,布匹,香料,火药……林林总总,将周应平的福船装得满满的。   而苏禄国的缴获更多,因而,在文莱城中原定的三天不封刀,提前一天结束了。他们驱使城中的渤泥人连续不断地搬运,各类物资将码头附近的空地堆成了满满的几座小山。东王命人又驱使渤泥人在附近山林砍伐木头,在岸边扎成一个个木排。他打算尽可能多的将文莱城搬空,以充实苏禄国未来的战争潜力。   “即将告别,甚是不舍呀!”东王在码头与曹雄等人准备话别。因为担心可能存在的渤泥国援兵会提前赶来,苏禄国与曹雄部双方都准备撤离渤泥王都文莱城。   “此次,多谢东王慷慨!”曹雄抱拳说道。虽然双方从开始到现在,算计不断,龌蹉也不断,甚至还发生了冲突。但此刻,双方还是极有涵养地道别,毕竟合作抢劫了一个国都。   “少年人,他日,必有一番大作为!”东王转头又对齐天说道:“届时,请不要忘了苏禄对你等的帮助!”   齐天琢磨着,这话里有话呀。   “东王殿下,在这南洋一片,我们的敌人都是共同的。以后,肯定免不了会合作。到时候,请东王不吝施以援手。”齐天说得很认真。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有以后的英国人,会陆续瓜分南洋诸岛。他们立足澳洲,肯定不能以一己之力,独自对抗所有西方殖民者。能拉一个帮手,就多一份助力。   东王点点头,不错,苏禄国的大敌是西班牙人。而他们曾袭击过西班牙的城镇,还夺了西班牙人的船,双方算是天然的盟友。   “下次,再来我苏禄,必如前次,给予诸位厚待!”东王笑着说道。   “那我们就再次拜谢东王美意了!”曹雄等众人齐齐向东王施礼。   “东王殿下,小子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齐天说道。   “嗯,少年人讲来!”   “东王,我们当初但你苏禄时,你是如何识破我们是海盗的?”   “哦?”东王听了,微微一笑,“当初,你等来苏禄,本王也恰巧领兵到了那岛上。听闻大明水师来此,很是吃惊和意外。”   “待第二日,曹将军来王宫面见,我们并无怀疑,仅有少许疑惑。大明二百年间未曾再派水师巡视南洋,为何此时会来?”东王顿了顿,笑着看向众人。   “本王在殿上虚言一诈,曹将军便漏了破绽,至此,彻底认了海盗身份。”说完,得意地看着众人。   众人听了,脸上均是一幅苦色。合着,自己的身份,是被别人诈出来的!   “东王睿智!”好半天,齐天苦笑着赞了一声。   “哈哈……”东王大笑,挥挥手,朝文莱城走去。护军统领特查向众人拱拱手,带着护卫连忙追着东王而去。   “走吧,咱们……安家去!”曹雄也是大手一挥,带着众人登船。 ##第五三章 黄斌元的选择   离了文莱城,曹雄等一行五艘船缓缓地贴着海岸,朝西南方行驶。因为都是满载,又是夜间,船速放得很慢,只有区区两节。   “此次承蒙诸位大明……英雄搭救,黄某不胜感激!”船舱里,黄斌元朝曹雄等人抱拳施礼。   虽然,现在他知道,对方是与苏禄国的合谋突袭渤泥王都,但毕竟众多族人被其所救,即使,是看在大明同胞情分,但他仍是感激万分。   “同为大明子裔,救你理所应当!”曹雄说道,“不知你等打算去往哪里?”   “仓皇之人,但求一安全之所。”黄斌元沉吟片刻,说道:“我与族人欲往沙捞越,投鲁贾巴亲王处,以期安身。”   见众人不解地看着他,黄斌元恍然,笑着解释一下:“鲁贾巴亲王乃渤泥素丹之弟,掌管沙捞越所有部落头人,该地军政,民政,财赋均一言而可决之!”   “但请放心,诸位送我至沙捞越,无须担心有刀兵之险。我与鲁贾巴亲王相交甚厚,且在沙捞越略有根基,必可说服亲王殿下厚待你等。”   齐天摇摇头,我们可以算是勾结苏禄国,共同打破了你们渤泥王都文莱城,是生死大敌。那个素丹的兄弟要知道了,管你交情有多深,肯定会带大兵来剿了我们。   “我们会送你到沙捞越,不过,大的港口,我们肯定不会去!”曹雄说道:“届时,选一个偏僻滩头,你等就上岸去吧!”   黄斌元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人家这是怕沙捞越派兵抓了他们,但偏僻滩头,族中妇幼恐难以前行呀!   “诸位英雄,在下知道沙捞越附近,有一偏僻渔码头,附近无大兵驻扎。可否……,可否烦请送我等族人去此处。”黄斌元请求道。   曹雄与众人互相看了看,偏僻渔码头,也无不可。想必此人也不会冒着家人均在船上被他们所控制的情况下,而给他们设下一个陷阱。   见曹雄答应请求,黄斌元忙不迭地拱手道谢。就要出舱室,去与家人汇合。   “哎,给你说个事!”突然,齐天在后面喊住了黄斌元,“你们渤泥的素丹还活着。……他去沙巴了!”   黄斌元转头,愕然地看着那个光头的少年,愣了半响,随即抱拳对齐天说道:“多谢小师傅!”说完,转身出了舱室。   “小天,为何要提醒他,渤泥的那个素丹还活着,还连去向也告知与他?”曹雄问道。   “我怕他会投机那个素丹的兄弟。”齐天笑着答道:“要不然,渤泥内部可要打起来了!”   “你说那个姓黄的,会拥立那个素丹的兄弟篡夺素丹大位?”   “那可不好说!他祖上,黄森屏帮渤泥抵御外敌,后来又拥立素丹,保证了他们黄家荣耀了上百年,恩荫持续到现在。如果,他再搞一次拥立素丹,你说,是不是又可以让他黄氏再荣耀百年?”   “要是俺,也会冒一次险?”曹雄说道:“荣耀家族百年,恐怕不是每个人能拒绝的了诱惑!……就像俺们这次,伏波万里,去寻那块南边大陆,不就是想要咱们曹齐两家有百年的荣耀!”   “如果真的建章立国,夯实发展,未来,有百年荣耀的岂止我们曹齐两家!”   “说的是,以后凡是此次船上的兄弟,都将让他们百年富贵,世代富贵!”   船舱里,一大一小的两人豪情万丈。   “阿爹!”长子黄文铭见黄斌元到来,起身说道:“那些……明人可愿送我们去沙捞越?”   “他们会送我们去。”黄斌元点点头,“先到阿鲁卡的码头,然后我们再找船去古晋(今马来西亚沙捞越州首府)。”   “阿爹,可有什么难事?”黄文铭见黄斌元好半天不说话,一直低头沉思,便开口问道。   “我们的素丹还活着!”黄斌元沉声说道,“而且还去了沙巴的阿里大王子那里。”   “哦,那当时城里,苏禄人说素丹被他们俘获,是在骗我们呀!”   “是呀,定是在城中刚刚乱起的时候,素丹陛下及时逃出了城。”   “那我们可否让这些大明人,送我们去沙巴?”   “他们怎会送我们去沙巴?”黄斌元苦笑着摇摇头,“据说,他们是要去极南几千里的一块大陆,怎可耗费时间送我们?”   “也是。不过去了沙捞越,我们将文莱城情况告知鲁贾巴亲王,助他起兵收复王都。届时,素丹必定褒奖我们!”   “不。”黄斌元摇摇头道:“到了古晋,你立刻坐船去沙巴。”   “啊!”黄文铭十分惊讶,但长久在父亲身边的言传身教,让他立刻醒悟过来。“那阿爹留在古晋……”   “我会设法延缓鲁贾巴亲王的起兵时间,争取让素丹陛下亲自领兵,先于亲王收复王都。”   “但鲁贾巴亲王殿下一旦得知文莱城失陷,恐怕会第一时间起兵赶往。阿爹如何延缓……”   “打仗是要钱粮的!”黄斌元说道,“鲁贾巴亲王殿下,可能会多花些功夫去收集钱粮了!”   “阿爹……”黄铭文有些担心。   “无须担心!”黄斌元笑着说道:“沙捞越的头人,谁不依靠我黄家与外贸易?”   “阿爹!”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过来。   “阿方,怎么不去睡?”黄斌元看着这个最小的儿子,心中一阵柔软。   “太挤了,我睡不着!”黄家一族,妇幼二十多人,挤在甲板上一处角落里。平日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个苦。   “阿方,再坚持两天。待到了古晋,就有舒服的大床睡了?”黄铭文说道。船上到处都塞的满满的,明人,夷人,财物,布帛……,几乎所有的空间均是尽可能的堆满东西。   “那些明人……都是海盗吗?”黄铭方问道。   “嘘!”黄斌元嘘了一声,转头四下看了看,然后说道:“阿方,不可随意乱说。激怒了他们,会有不测之祸。”   “阿爹。”黄铭方笑着说道:“他们自己告诉孩儿,他们是纵横四海的海盗!那几个光头的少年,还带着孩儿玩了火枪!我觉得,当海盗还是极有趣的事!”   黄斌元与黄铭文面面相觑,他们黄家在渤泥辅政素丹,世代富贵,几乎垄断海上贸易,对于海盗,应该是深恶痛绝才对。   “阿方,他们是海盗!”黄铭文轻声说道:“你可算是渤泥的贵人!”   “哼,前几日,城中那么多的贵人,都被苏禄人砍了脑袋,活着的,也如同牵狗般被拉出宅邸凌辱!”   “再说了,船上还有一位落魄的阿加小王子。”   阿加小王子被素丹丢下船,没多久,被齐天他们所救。上了船后,一直都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船舱里发愣。   黄斌元听了,心头也是一震,是呀,城中不论是王公还是贵族,被苏禄国兵士肆意砍杀和凌辱。他与族人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如同到那些人的被苏禄国兵士捉住。   渤泥,昔日的辉煌,似乎难以为继了。听说,那个强盛的大明,也是风烟四起。难道,乱世来了?   “阿方,你想跟着他们做海盗?”黄斌元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   “孩儿说着玩的……”黄铭方低着头说道。   “是吗?”黄斌元微微一笑,“阿方,如果阿爹让你跟他们走,去做一个海盗,如何?”   狡兔三窟,或许可以让我黄家多一分乱世存亡的机会。 ##第五四章 遇到海盗了?(一)   “这里应该没有渤泥的军兵,看着都是些渔船!”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半天的海岸,然后说道:“打信号,让老胡把船驶过去。……送他们上岸。”   胡文进指挥的船只吨位较小,可以稍稍靠近码头,但也只能“稍稍”靠近。这种未知水文的渔码头,贸然驶近,万一搁浅了,哭都哭不出来。   黄斌元让族人对那些四散的渤泥渔船大声地喊话,要他们驶近大船,以便他们搭乘小船靠岸。   然而,四散的渔船根本不敢靠近,以为来的大船是西洋人,或者是海盗。被这两者任何一个抓到,后果都不是很美好。   黄斌元有些气馁地看着族人,男子还好说,努力一点,可以游到岸边,可那些女人和幼童,又该如何。   “阿爹,我游到岸上去。看能不能找条小船过来!”黄铭方自告奋勇地说道。   尽管多少有些不情愿,但黄铭方还是被黄斌元“送”给了曹雄,让他跟着去那个极南之处的大陆。   曹雄对此倒是乐观其成,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也方便来往大明,取得一个非常关键的中间支点。   黄斌元又指派两个身强力壮的随行,与黄铭方下水,一起游向岸边。   约莫一个时辰,黄铭方就从一条小河岔里带了三艘小船,驶了过来。   来回运了两趟,黄氏一族全部登岸。离别之际,再三感恩,最后还将那三艘渔船赠送给曹雄部。   五艘大船,调整风帆,朝外海驶去,然后借助强劲的东风,往西南而去。   “我觉得,咱们不能在巴达维亚停靠。”一日后,船队越过婆罗洲(加里曼丹岛)西北端,准备掉头南下,驶往巴达维亚。晚间,几艘船停靠在一处海湾,稍作修整。   众人聚到曹雄旗舰(原圣克鲁斯号)上,讨论下一步的行止。俞福坤低头思虑的半天,突然说道:“咱们五艘船上,装的全身人口财物,尤其是黄金珠宝甚多。难保红毛鬼见财起意,在巴达维亚他们的地盘上,把咱们给劫了!你们说,那得多冤呀!”   “不至于吧!”周应平摇摇头说道:“那荷兰人,虽说在海上强横,但在巴达维亚,还是比较注重秩序和信誉的。每日在巴达维亚停靠的船只数十上百,倒不曾听闻,有船被他们给在当地劫了的。”这次,周应平随着曹雄和苏禄人突袭渤泥,他也跟着发了财。他将东王承诺给他的三千两白银,全部兑换成渤泥王室的珍藏。甚至,他还私下里用黄金白银收购那些苏禄兵士的劫掠所得。他相信,把这些运到巴达维亚,或者大明,他的收益可能会达到两三万两白银,比他跑两三年的海贸赚的还要多。抢掠,果然是致富发家的最快途径。   “坤叔说的有道理。”齐天说道:“咱们不能将全部身家都放在荷兰人的自我约束上。经过巴达维亚的时候,我们绕过去!”   齐天有些无比怀念后世的机械动力船,不需要风向,可以斜插爪哇海,再经过帝汶海,就可以到达澳大利亚,起码节约一半的路程。   嗯,好吧,最早的蒸汽动力船问世,还有一百七十年,到十九世纪初了。   周应平很恼火,不停靠巴达维亚,你们岂不是让我少赚一次钱,还要花更多的时间,跟着你们去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大陆。要不是畏惧曹雄部的武力,他真的很想在某个夜间偷偷溜走。但船上却被他们安插了二十多孔武有力的海盗,徒乃若何呀!   行程计议已定,接下来,船队准备一口气驶过巴达维亚,然后在越过爪哇岛后,贴着海岸一直朝东,再根据行程,折向东南,寻找澳洲大陆。   齐天看着一脸沮丧的周应平,不由哑然失笑,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却敢怒不敢言。此时不宜多说,待到达了澳洲那块大陆,再考虑给他予以补偿。   船队沿途不再如以往那般一两天就停靠修整,而是全部鼓足风帆,远离海岸,以最大速度行驶。奈何,所有船只均是满载,最高航速也只能跑到4——5节。   “照这个速度,估计还有两天可以经过巴达维亚。”俞福坤转头对罗汝成笑着说道。   说完,半天没见罗汝成反应,对方正侧着脑袋看远处与船队伴行的两艘西洋制式的大船。   这两艘船自午后发现曹雄部船队后,先是慢慢地接近至一里远的地方,然后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伴行状态。   “狗日的,该不会是遇到海盗了吧?”俞福坤远远地也看了一眼那两艘西洋大船。   “老俞,咱们自己不就是海盗嘛!”罗汝成回头看了看俞福坤。   “哈哈……”俞福坤先是一愣,随即,与罗汝成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老子是很有钱的海盗!”俞福坤张狂地冲远处的船大喊着:“有种的话,就过来劫老子!”   “老俞,曹爷那边发信号了,让咱们靠过去一点!”罗汝成提醒着俞福坤。   “曹老大这是怕一会要打起来?”   “难说。”罗汝成说道:“咱们虽说有五艘船,可那艘福船没啥战力,其余的船,满载过多,移动也不便,打起来的话,说不定会吃亏。”   曹雄将周应平那艘福船和一艘较小的海沧船排在船队中间,以原西班牙圣克鲁斯号排在船队后面,飞鸟船和另一艘海沧船排在前面,保持着紧凑的阵型,放低船速,缓缓地朝南边驶去。   伴行跟随的西洋大船也降低了船速,不紧不慢地在船队一侧行驶着,就算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的不怀好意!   菲宁·贝格是这艘英格兰三桅帆船“打铁人号”的船长,与来自利物浦的商人夏特尔·特朗从印度孟买出发,将印度的棉布铜、锡、麻黄等输入至广州,再将大明的丝绸、瓷器、手工艺品装船,准备运回欧洲。   途径婆罗洲时,发现了五艘行驶缓慢的大船。这个船队组合非常奇怪,四艘均为东方形制的船,但其中一艘居然是西班牙大帆船。看得出来,五艘船的吃水都很深,船上想必装满了财货。   既然这个船队如此满载,航速这般缓慢,菲宁·贝格与夏特尔·特朗稍一商量,便决定跟上去,看能不能有机会寻点便宜。   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各国商人均如此,平时都是正经的海贸商人,一旦遇到落单的船只,或者其他可乘之机,便会毫不介意地一起合作,干一票海盗的买卖。   夜幕逐渐降临,船上的瞭望手努力地瞪大眼睛,试图想从黑暗中发现可能接近的敌人。曹雄船队此时,所有人员都已动员,火炮的炮衣全部解开,火药,弹丸也堆放至火炮附近。除了船上的操作人员,部分移民青壮领到了短刀和长枪,以及部分缴获西班牙和渤泥的火器,以应对可能存在的接舷战。   “老子就不信,它两艘船还能击的败咱们五艘船?敢靠过来,我们这边七百多人,起码三四个打他一个!”罗大奇叫嚷道。   “万一,别人不跟你比人多,怎么办?”齐天悠悠得说道:“人家只要把咱们的桅杆打断,或者破坏风帆,然后守在咱们身边,时不时上来轰两炮!你说,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开,多的人,还不都是人家的俘虏!”   “嗯,老师说得对!”牛虎在旁边附和道。自从跟着齐天学认字,他就开始和狗子一样,喊齐天为老师。   “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个憨货,只能背把刀,跳下海游过去,跟他们拼命了!”牛虎觉得自己认了几个字后,其他所有人都是憨货。   “俺就游过去,砍死那些王八蛋!”罗大奇恼怒地说道。   “轰!轰!……”这时,突然在船队前方传来几声炮响,橘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闪了几下,随即又听到几声“通!通!……”炮弹落水的声音。   “狗日的!真敢抢到老子的头上了!”曹雄瞪着眼睛,看着前方火炮响起的地方,“冲过去,干死那些王八蛋!” ##第五五章 遇到海盗了?(二)   菲宁·贝格与夏特尔·特朗两人观察了同向行驶船队近半个下午,所有的船只吃水很深,几乎都是满载。   两人也一致认为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可能火力要强大一点,其余的四艘船,看着火炮不是很多,是个很好下手的猎物。但是,所有的船上,似乎都有很多手持冷兵器的武装人员。这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西班牙人准备运兵攻击某个南洋势力吗?   “会不会是西班牙人的运宝船?”菲宁·贝格突然说道。   “运宝船?”夏特尔·特朗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西班牙的运宝船,一般都是三桅大帆船,并且都是组成大船队,多的有十几艘船,少的也有六七艘。……另外,西班牙人好像没用过东方明人制式的船。”   “哦,是的!”菲宁·贝格点点头,“那我们是否需要攻击他们。……天色已经黑了。”   “当然!”夏特尔·特朗笑着说道:“贝格先生,我们跟了一个下午,可不是为他们护航的!……一会儿,我们就悄悄的接近他们,说不定,可以留下一艘船!我敢打赌,船上一定有令人着迷的黄金,或者白银,说不定,还有珍贵的珠宝!哈哈……”   入夜后,两艘英格兰商船如同夜枭般,朝着船队模糊的影子,悄悄的驶了过去。考虑到船队后方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的火力强大,他们小心地越过它,驶到了前方。   在夜色的掩护下,两艘英格兰商船慢慢的接近了船队,距离只有四百码时,朝着前方的海沧船影子,打出了一轮齐射。   “狗日的,廖三眼瞎了吗?……别人都开了炮,都没一个示警!”胡文进破口大骂着瞭望手。虽然,敌人的首轮齐射均射失,但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跟前,着实令人恼火。   “看到敌人在哪没有?……赶紧还击!”胡文进又朝炮手吼道,“舵手!……吴癞子,转向,赶紧转向!他娘的,停下来,等着人家再轰你一轮吗?!”。   两艘英格兰商船静静的停在不远处,打算趁对方尚未发现自己,再进行一次齐射。两分钟后,“轰!轰……”两艘船先后又朝刚才那个地方打了一轮齐射。就着火光,赫然发现,对方已经移动了位置,所有弹丸又是射失。   两艘英格兰商船打完火炮,迅速调整风帆,朝那艘船的斜面直插过去。   “轰!轰!……”海沧船为数不多的火炮也陆续打响了,但也全部射失。   16——18世纪的海上交战,船与船的火炮对轰,在没有光学瞄准仪器的辅助下,击中对方,或者被对方击中,有时候,真的全凭运气。大多数战斗,一般是互相抵近对轰,两三百码的距离,看谁的火炮更多,打得更快,让对方无法承受损伤而退出。更何况,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想击中对方,更是要考验双方的人品。   曹雄这一方的人品明显不错,英格兰商船围着胡文进的海沧船,前后打出了五轮齐射,居然连一块船板也没摸到。   “慢一点!慢一点!……我好像看到了那两艘西洋大船了……”曹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船头,大声地吼叫着,“火炮都给老子瞄好了!”   “轰!轰!……”两艘英格兰商船又陆续开炮了,这一下,炮口喷出的火焰,彻底暴露了位置。   “开炮!开炮!”一声大喝,曹雄所在的西班牙大帆船艏部几门火炮次第打响,几颗弹丸直直的飞向其中一艘英格兰商船。   今晚,英格兰商船的幸运女神明显脱岗了,一颗圆溜溜的弹丸准确地击中了英格兰商船“打铁人号”的船舯部,在擦过一个水手的肩膀后,狠狠地打中了船长室,击破了两头的舱壁,最后滚落在船舷右侧。船长室飞溅的碎木瞬间击中了里面的四五个人。   “啊!”   “哦,上帝,我的脸!”   “啊!我被击中了!……啊!”   “……”   菲宁·贝格脸色苍白地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惨呼的二副和几个水手,有些难以置信。哦,上帝,对方的火炮为何如此准确!这艘赶来的西班牙大帆船第一轮炮击,就打中了我们!   “吹号,撤退!”菲宁·贝格大声喊道。他觉得,今晚的运气实在是糟透了。趁着夜色偷袭,火炮打了七八轮,没有任何战果,可己方却有了实际的伤亡。算了,对方有五艘船,一夜混战,真不好说,谁能赢的最后的胜利。   夏特尔·特朗听到“打铁人号”传来的撤退信号,一脸的不解。不是说好了,要像野外的狼一样,趁着夜色,狠狠咬敌人一口。说不定,可以留下“一具尸体”,让他们白天可以尽情得享受。   怎么就突然撤离了?难道,菲宁·贝格先生发现了什么?   夏特尔·特朗不敢独自停留,也是赶紧调整风帆,撤离了战场。   曹雄那艘船,朝着刚才英格兰商船的位置,又打了几轮火炮,然后转移位置,静静的等待对方暴露目标。   一柱香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海上一片寂静。船上众人都不敢高声说话,他们不知道敌人隐藏在何处。船上的瞭望手睁大了眼睛,四下观察着,同时努力地用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然而,除了海浪翻涌不断,就只剩下船帆被风吹得“扑扑”的声音。   “该不是……跑了?”牛虎小声地说道。   “闭嘴!”齐大江回头瞪了牛虎一眼,然后,杵着船舷,静静的倾听周围的动静。   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周仍是一片寂静,海浪轻轻的拍抚着船身,似乎想叙说着什么,但很快,就被船身推开。天空中挂着残月,散发出微弱而幽冷的光芒。齐天靠在船舱的舱壁上,想着要是有一个探照灯那该多好,定让那隐藏在黑夜里的敌人无处遁形。可他却没想过,即使有了探照灯,那首先暴露的却是自己。   想着,想着,齐天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而坐在他身边的狗子,则钦佩地望着小四叔,如此的焦灼等待,居然可以气定神闲地躺在那里。不像自己,一会就要探头朝外望去,一会就忍不住想要张口问话。   凌晨,卯时,微微的天光让人逐渐看清四周的海域。曹雄等五艘船,七零八落地排在海面上,不成任何阵型。放眼远眺,天际边除了表面平静的海水,再无任何船只。   “狗日的,居然跑了!”曹雄晦气地朝海里啐了一口。所有的船只,一夜的警惕戒备,唯恐被敌人偷袭。没想到,对方竟然趁着夜色,突然溜了!让他们耗费无数心神,白白地等了一夜。   “荷兰人?”齐天问道。   “说不上来!”曹雄想了一会,答道:“看船的形制,又有点不像红毛鬼的!……但,这一片,都是红毛鬼的势力范围……”   这个时期,西班牙人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葡萄牙人在此只有在东帝汶有一小块殖民地,但势力比较弱小。荷兰人却是东印度群岛这一片的统治者,按道理来说,应该也是这一片秩序的守护者,难道,他们还要客串一把海盗?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如此,这对于荷兰人致力于将巴达维亚,打造成这个区域最大的贸易中心,是背道而驰的。   “不管他!”曹雄一挥手,“此后路上,我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船队稍事重整,继续沿着计划的路线朝巴达维亚驶去。然而,下午未时左右,船队远远地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在前方三四里,三艘西洋大船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第五六章 遇到海盗了?(三)   菲宁·贝格与夏特尔·特朗各自带领着船只,趁夜离开了战场。在驶出十几海里后,夏特尔·特朗的“海神号”商船率先点亮了灯光,没过多久,菲宁·贝格的“打铁人号”商船也点亮了船上的信号灯。两船靠拢后,相互伴行着,朝马六甲驶去。   “贝格先生,我想知道,昨晚你为什么率先撤离?”天明后,夏特尔·特朗乘坐交通船来到了“打铁人号”商船,严肃地望着菲宁·贝格。   菲宁·贝格苦笑一声,心里说,我昨晚被那一发炮弹吓坏了,你相信吗?   “亲爱的特朗先生,因为昨晚,我发现……”菲宁·贝格微笑着说道:“我发现,那个船队是西班牙人的运兵船!……我在接近他们的船时,看见船上……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西班牙火枪手!”   “西班牙人的运兵船?全副武装的士兵?……哦,上帝,难道西班牙人真的是要去攻击某个国家吗?”夏特尔·特朗惊呼道。   “嗯……,我想,应该是的。”菲宁·贝格心虚地说道。   “这里好像只有一个土人国家,似乎被称作万丹,不过,这个土人国家不是被荷兰人打得龟缩在岛上的丛林里了吗?……难道……”夏特尔·特朗看着菲宁·贝格,“荷兰人!他们要去攻击荷兰人!”   “啊?”菲宁·贝格愕然,老兄,那个船队是西班牙人的运兵船,只是我杜撰的!   “啊哈!荷兰人终于要倒霉了!”夏特尔·特朗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五艘船,可以装运多少士兵呢?我猜,肯定有一千人,想必船上还有众多军需品。嗯,说不定,西班牙人后面还有援军。哦,他们在欧洲奈何不了荷兰人,难道想从亚洲来狠狠打击荷兰人的钱袋子吗?”   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近四十多年的发展,几乎垄断了东印度群岛的香料贸易,甚至控制了日本,朝鲜,大明的对外贸易,每年赚的盆满钵满,给荷兰的诸多股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甚至,给荷兰政府提供了巨量的资金支持。   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亚洲香料贸易,必然损害了一波后来者的利益。英格兰,法国曾试图进入东印度群岛,打算分一杯羹。但,最终都被荷兰人使用各种方法给排挤了出去。而葡萄牙,国小力弱,在荷兰人的持续打击下,相继失去了爪哇,苏门答腊等地的殖民点,仅保留维持着马六甲、东帝汶两处据点。而且,荷兰人一直对马六甲虎视眈眈。可以说,荷兰人在东南亚的垄断贸易,已经将所有西方殖民势力都得罪完了。这也就不难理解,夏特尔·特朗推测出西班牙人要攻击荷兰人,显得异常兴奋。   “我们回到孟买,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以便公司执事们可以做出合理的应对!”夏特尔·特朗最后说道。   菲宁·贝格有些惊愕地看着夏特尔·特朗,心里有些恐慌,“特朗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等等,毕竟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也许,我们确认了巴达维亚的消息,再去向公司汇报,是不是要更稳妥一点?”   “嗯,你说得很对!但我们等所有的消息都确认了,我想,公司做出的决策,可能也会延迟很多。”夏特尔·特朗说道:“所以,我们要把我们看到的和据此猜测到的消息,全部告诉公司的执事,由他们做出合理的决策!”   “好的,你是正确的……”菲宁·贝格有些无奈地说道。此刻,他有些后悔昨晚贸然地撤出战斗,更后悔拿所谓的西班牙运兵船来掩饰自己的怯懦。   他不知道,如果孟买的公司(东印度公司)据此做出错误的决定,那后果是否很严重呢?上帝保佑,希望公司对此只是简单的观望。   午后,两艘英格兰商船,一前一后地转向西北,朝马六甲海峡驶去。至于昨天跟着那个“西班牙”船队,他们自然是已经往巴达维亚方向了。   “哦,你瞧,荷兰人的船!”海神号的大副瞅着跳入视线的一艘典型的荷兰福禄特形制的商船,后桅上挂着“VOC”标志的东印度公司旗帜。   “他们吃水很深呀!”夏特尔·特朗看了一眼,说道,“估计是从大明回来的,肯定装满了瓷器和丝绸!”   “船长……”大副探寻地看过去。   夏特尔·特朗明白他的意思,此地距离巴达维亚还有两天的航程,而且这种福禄特形制的商船配备的人员很少,火炮也不多,其制造工艺秉承了荷兰人典型的商人思维。   “给打铁人号打信号,问一下贝格先生,是否愿意在这趟旅程中额外获得一份补偿!”夏特尔·特朗说道。昨晚意外地撞上了西班牙运兵船,那么今天遇到的荷兰商船应该是个不错的猎物吧!   康尼特·路德维德是荷兰老牌政治家族路德维特的分支,五年前,通过家族的多方使力,进入东印度公司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处理各联合公司的财物报表。三年前,又受十七人董事会指派,来到亚洲,进入印度委员会,任高级商务参赞,负责亚洲各地商馆的政策指导。   今年二月,他受巴达维亚总督委托,开始巡视亚洲各地商馆(殖民地)。四月,至福尔摩萨,查看当地的甘蔗等热带产品的种植情况,以及金属矿藏的收集。但情况不是更乐观,福尔摩萨当地的土番部落野化难驯,与商馆冲突不断,人员财产损失不少。在康尼特看来,福尔摩萨公司的财务上暂时属于负资产,至于回报,有点遥遥无期。   但是,总督汉斯·普特斯(台湾第四任总督)却建言,希望巴达维亚加大支援力度,派出更多的武装士兵,打击当地的土番部落,净化当地的贸易环境。因为,福尔摩萨是距离大明最近的商馆(殖民地),可以拥抱整个大明市场,享有几千万人口的经济利益。   说实话,康尼特·路德维德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们东印度公司在没有打破尼古拉斯(郑芝龙)的封锁情况下,贸然加大投资,对公司是有一定的风险。   但康尼特·路德维德还是会如实汇报给总督大人,让他做出理智的判断。视察完福尔摩萨,他搭乘“尼克特号”商船返回巴达维亚。   然而,一路顺风顺水地即将要抵达巴达维亚时,“尼克特号”遇到了两艘不怀好意的窥视者。   “斯考特船长,我们能甩掉那两艘船吗?”任何人都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那两艘来路不明的船,分左右两边包抄了上来,试图截获他们的船。   “路德维德先生,我认为……我们无法摆脱!”尼克特号船长斯考特紧张地有些冒汗。船上装满了瓷器,丝绸,以及岛上收集的金银玉石,在海盗眼里,是一个很肥的猎物。   “轰!轰!”追在身后的两艘船警告性地开炮了,巨大的水柱在船的两侧升起。   “尼克特”号没有还击,继续亡命般地朝巴达维亚驶去。所有的船员都在向上帝祷告,祈求附近有自己的同伴,或者对方的船出现故障,或者,降临一位仗剑而出的英雄来拯救他们。   “抛弃船上的货物!”康尼特·路德维德断然说道:“将船上的货物都扔到海里!”   “路德维德先生,这些货物,可都是公司的财产……有几万盾呢!”   “如果,我们都被俘获了,那这里所有的一切,就是别人的财产了!”康尼特·路德维德大声地喊道:“快,把货物都扔掉,减轻重量!说不定,还能为公司留下这条船!”   斯考特船长连忙招呼船员,奋力地将船上的货物往海里抛弃。   “哦,该死,他们在把即将属于我们的财产扔到海里去!”夏特尔·特朗看见前面的荷兰商船正在往海里抛弃货物,气得跳脚。你都把船上的财货扔光了,我俘获一个空船有何意义。   “换链弹,打他们的桅杆!”两艘英格兰商船又追近了一些,无数的弹丸飞向荷兰商船,虽偶有命中,但未击中船帆和桅杆,荷兰商船仍旧拼命地往前逃着。   “哦,上帝,有一支船队!”尼克特号船上有水手惊呼道。   只见,在“尼克特”号的左前方两三里处,五艘大船迤逦而行,朝他们的缓缓地驶了过来。 ##第五七章 荷兰人的友情(一)   “狗日的,那两艘船不是昨晚偷袭咱们的西洋大船吗?”曹雄那艘原西班牙大帆船和齐大江指挥的飞鸟船驶已到了船队前面,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正在激战的三艘西洋大船。   “我们上去帮那艘船吗?”齐天指着前面边打边退的荷兰商船。   “帮不帮它,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想教训教训那两艘西洋大船,趁着黑夜敢偷袭咱们!”曹雄说道:“加上咱们,六打二,怎么着也能点占便宜!”   “咱们的船可是跑不快的!”齐天提醒道。   “无妨。咱们冲过去了,那气势也能把他们吓跑了!”   话说,万一,别人不跑,也冲过来跟你玩命,那咱们可就损失大了!   “哦,该死的!是昨天那支西班牙运兵船!”夏特尔·特朗惊呼道。   此刻,有些尴尬了。西班牙运兵船是准备来打荷兰人的,可昨晚我们却偷袭了他们,而现在,我们又在攻击荷兰商船。那么,此时,西班牙人会攻击谁呢?   两艘英格兰商船停下了追击荷兰商船,观望着“西班牙运兵船”的动向。   尼克特号荷兰商船微微转向,保持着与其他两方足够逃跑的距离,在海面上轻轻的绕着圈子。   曹雄领着两艘船直直插向英格兰商船,笨重的船身缓慢而坚决地冲了过去。   “哦,上帝!他们冲我们来了!”菲宁·贝格惊呼道。随即,扭头看向同伴的船。   “轰!轰!”曹雄的大船远远地就朝英格兰商船开炮,在他们四周掀起数个巨浪。   尼克特号商船看着那艘西班牙大帆船领着一艘明国制式的船,直接冲了过去,与英格兰商船开始水上炮击。在他们的身后,又有两艘明国制式的船也冲了过去。   “我想,我们遇到了仗义相助的英雄。斯考特船长,让我们也冲上去,给那两艘无耻的混蛋予以严厉的教训!”   “遵命,路德维德先生!”斯考特船长大声地回答道。   面对五艘船的围攻,除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其余船只的火炮和机动性均不如己方,但两艘英格兰商船还是决定撤退了。   在追击了一段距离后,眼看着那两艘英格兰商船渐渐远去,曹雄部船只率先停了下来。   “曹爷,对方打信号,要派人过来感谢咱们!”   “是荷兰人。”众人也看到了那艘船上的东印度公司旗帜,“呵呵,想不到,在荷兰人的地盘上,居然还差点让人给打劫了!”   “这说明,在这南洋一片,还是有人敢挑战荷兰人的权威呀?”齐天感叹道。他心中有七成把握,那两艘胆大包天的船,可能是英国人的。他们可是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间,通过各种努力,使劲地想挤进东南亚,染指香料及东方贸易。   “非常感谢你们的及时出手,挽救了我们的船和我们的生命。我想,你们的行为,赢得了东印度公司的友情。”   听着一个明人通译转述着康尼特·路德维德的感谢,众人面面相觑。赢的你个什么公司的友情,俺们能有什么好处。在众人眼里,统治巴达维亚乃至台湾等东南亚诸地的荷兰人,必定是一个国家或者朝廷所能做的,至于你一个公司,估计跟咱们这边的那个周掌柜差不多吧。   “通译先生,请你转告这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职员,就说我们非常重视与贵公司的友情,并为了进一步巩固这个友情,我们可以一路护送他返回巴达维亚。”齐天见众人不以为然的神情,连忙走出来说道。   开玩笑,荷兰东印度公司,可是这一片的实际统治者,因为距离荷兰本土遥远,传达指令不便,因而东印度公司具有很大的自主权,每年只需把所做的决策和结果汇报给荷兰本土董事会,即十七人委员会。   而且,巴达维亚为统治中心的爪哇岛,就横在澳大利亚不远的西北方,是往来大明的最关键节点。   康尼特·路德维德点点头,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光光的脑袋已经生出了寸许的短发,笑容和煦,与其他人脸上木然地表情,显得更加亲和。   “很的,如果你们来到巴达维亚,可以来找我。有任何困难,我都可以帮你们解决。呵呵,毕竟,你们救了我!”康尼特·路德维德笑着说道。   “任何困难?”齐天心里琢磨着,这家伙是东印度公司什么人物,如此大的口气。   “哦,可以问一句吗?”康尼特·路德维德四下看了一眼所在的船,“这艘船很明显是西班牙人的,你们怎么会拥有它?”   “我们打败了西班牙人,所以俘获了这艘船。”齐天说道:“在菲律宾,西班牙人企图要袭击我们,但是,他们遭到了失败。”   “哈哈……,贪婪而又愚蠢的西班牙人!”康尼特·路德维德大笑起来。在远东地区,他们荷兰人遏制和驱逐了所有的敌人,但唯独西班牙人占据着菲律宾,威胁着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   东印度公司上下,早已经对此非常不满。一直计划着,组织船只和武装人员去攻击菲律宾,独霸整个远东地区。   “另外,我们是刘香的合作伙伴,一直与你们东印度公司有着很多联系。”齐天继续说道:“这位是我们的……公司经理,带着我们往南,准备去经营一个小岛,正好会途径巴达维亚。”说着,伸手一指曹雄。   “经理?那是一个什么头衔?”曹雄眼睛眨了眨,心里估摸着。   “哦,你们是刘(香)的伙伴!”康尼特·路德维德点点头,那他们应该就是明国的海盗了。   “很遗憾的告诉你们!”康尼特·路德维德沉重地说道:“我从福尔摩萨返回时,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你们的伙伴,刘(香),被郑芝龙击败了,死在了海上。嗯,还有他的许多部下,他们都被郑芝龙消灭了!”   说到刘香的覆灭,他回巴达维亚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与总督及委员会商讨此后的事态发展及对策。刘香的灭亡,意味着荷兰人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大明合作伙伴。   如果,仅凭借东印度公司本身去介入与大明和郑芝龙的纷争,他们势必缺乏深谙东方局势的抓手,而变得盲目和无序。   等等,缺乏合作伙伴,我们可以培养一个呀!就如同前几年支援刘香一样。眼前这些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曾经是刘香的同伙,武力也不错,居然还能打败西班牙人。也许,只需要我们稍加扶持,让他们招募些人手,说不定,是对付郑芝龙的一颗不错的旗子。   康尼特·路德维德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嗯,待回到巴达维亚,报告给委员会和总督,争取将这个计划落实。   “这个红毛鬼想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猥琐!”齐天见康尼特·路德维德不断地打量着他们,还不停地点头微笑。   “你们是要去哪个小岛?”康尼特·路德维德问道,爪哇岛附近是有不少没有价值含量的小岛,但一群海盗在巴达维亚附近蜗居,肯定会影响这个东南亚最大的的贸易中心的声誉,必须想办法给他们找个远一点的岛屿。   “我们要去的小岛,大概距离巴达维亚十五天的航程。”   “哦,那可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康尼特·路德维德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这个小岛在哪里,海盗的藏身之处,想必是很神秘的。   “我想问问诸位。”康尼特·路德维德笑着问道:“你们需要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帮助吗?” ##第五八章 荷兰人的友情(二)   “我想问问诸位。”康尼特·路德维德笑着问道:“你们需要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帮助吗?”   曹雄看了看齐天,朴素的民族主义情感,让他不愿与这红毛鬼有何瓜葛。但看到齐天自这个荷兰人上船后,表现的异常热情,还不停地上赶着套关系,知道他必有所图。   现在,这个荷兰人非常直白地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这明摆着,是要拉拢他们。   为何?因为荷兰人需要他们像刘香以前那样,为荷兰人赚取商业利益,为荷兰人出面去做一些他们在大明不方便做的事,为荷兰人充当维护远东霸权的打手!   “当然!如果我们以后的发展和壮大得到了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帮助,我想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极大意义的。”齐天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替曹雄答应了下来。   在自身还很弱小的时候,找一个粗壮的大腿去抱一抱,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也许,这在旁人看来很猥琐,也很无耻。一不小心,就成了荷兰人的附庸,甚至是“皇协军”。   但此时,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你想贸易,你想去大明,你想找技术和资金,最后,你想从大明移民,几乎都绕不开巴达维亚,绕不开荷兰人。   康尼特·路德维德听了,露出一丝笑容,他又看着曹雄,知道他才是这群所有人的头领。   曹雄凝重地看了看齐天,然后朝康尼特·路德维德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齐天的说法。   “先生们!”康尼特·路德维德非常开心,如果公司真的可以扶持出一个与郑芝龙匹敌的对手,并且这个对手还能认真执行公司的经营策略,那么这会给公司节省出很大一笔武装开支。   毕竟,从遥远的欧洲去招募德意志雇佣军,价格还是不菲的,不仅需要浪费宝贵的船舱,还要每月支付工资。   武装这一群海盗,也许,开头肯定要投入一笔资金。但他们稍稍发展壮大一点,完全可以让其自给自足,并且还能服从公司的调派,去维护和实现公司的战略。   如果船上有香槟的话,康尼特·路德维德真的很想与眼前这些人喝一杯,庆祝一下,彼此达成战略合作协议。哦,当然,现在只能是一份口头战略合作协议,因为,这需要印度委员会和总督大人的批准,才能具体实施。   康尼特·路德维德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了曹雄的大船。是的,不论是内心精神方面的,还是外在物质方面的,都是巨大的收获。   在齐天的暗示下,曹雄送了他十颗来自渤泥王室的珍珠,色泽圆润,晶莹剔透,让路德维德先生仅仅只看了一眼,就为之深深地迷醉。   “小天,你这是准备与虎谋皮呀!”曹雄看着齐天,沉重地说道:“红毛鬼可不是你能轻易利用的!两年前,咱们加入刘香之前,红毛鬼逼着刘香带领全部人马同他们一起打厦门。呵,结果,刘香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跑得快,就交待在那里了。去年,刘香还为红毛鬼在汕尾抓猪仔(劳工)数百人,送到巴达维亚去种田。”   “为这些红毛绿眼的异族做这种缺德事,以后,会被子孙后辈所唾弃的!”   “舅父,我明白你的意思。”齐天郑重地对着曹雄,“荷兰人打算来支持我们,帮助我们,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利用我们,想让我们出面去做他们不能做的事,甚至还要我们去为他们拼命。”   “但我们能拒绝吗?荷兰人只要派出船只,横在这一片海域上,我们就无法去往大明,去不了大明,就无法将更多的人口运过来,没有人口,仅靠我们现有的人口,根本无法发展壮大。”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接受荷兰人的友情,接受他们的帮助,为了将更多的吃不饱饭的大明穷苦人接出来。与荷兰人交往,虚以委蛇是必要的。荷兰人的所有要求,我们可以去做,但是,我们有时候呢,能力差了一点,做不好,或者根本无法完成他们的要求!你说呢,舅父?”   “……”曹雄愣愣地看着齐天,帮别人做事,还能有这个借口?   “那……,那俺们要是一次又一次地无法完成他们的要求呢?”   “那就需要考验荷兰人的耐心有多少了!”齐天叹了一口气,“接受别人的帮助,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你说,人家在你身上投资了许多,但你总给他把事搞砸。说不定,别人就要及时止损,或者清盘了!”   “啥叫止损?啥走叫清盘?”曹雄觉得,这个读过书的人外甥,说的越来越多他不明白的词。   “止损呢,就算荷兰人看我们总出工不出力,就彻底抛弃我们,不再给任何支持和帮助。至于清盘呢,那就是荷兰人将咱们吃了,把能变现的资产处理处理,弥补一下他们的损失。”   “也就是说,荷兰人一旦看咱们没利用价值或者无法利用了,就有可能把咱们灭了?”   “对!”   “那咱们接受了荷兰人的帮助,又不想出工出力,你估计他们能忍多久?”   “一刻也忍不了!”   “啊?那咱们怎么敷衍荷兰人?”   “只要觉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背叛自己的民族,不损害大明的利益,荷兰人提出的其他要求,咱们都可以做!”   “一帮唯利是图的夷人,怎么会不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得,那还真不好分了!”齐天蔚然一叹,“干脆如此,凡是涉及到大明的事,咱们就斟酌一下,再考虑是否去做。涉及到南洋土邦,或者其他夷人,咱们在顾忌自身安危情况下,量力而行!”   曹雄点点头,深以为然。不过仔细一想,又有些茫然,小兔崽子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   “五年!”齐天看着曹雄要急,连忙说道:“咱们争取与那荷兰人最少维持五年的友好合作关系,等我们发展壮大了,他们不能奈我何时,就跟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维持各自独立状态。”   “五年?你说五年,俺们能抗衡荷兰人吗?”   “可以!”齐天嘴上说得极为肯定,但心里也是没底。   五年,怎么着也有个自保的能力吧。打不过荷兰人,那我们就窝在澳洲自个玩。这么远的距离,他就不信,荷兰人还能跨海登陆来攻击他们。   与荷兰人的合作,就在这样一个既没有充分讨论,也没有具体后续计划的前提下,就被曹雄和齐天两人给决定下来了。   后世,有人说,这次决定,奠定了他们这个微弱的团体稳定而快速发展的基础。也有人说,他们这个仓促的决定,使他们一直背负里通外来殖民势力,对外屈膝妥协的嫌疑。   两日后,巴达维亚外海。   “先生们,如果你们安顿好了,请来巴达维亚找我。届时,我们可以详尽的谈一谈后续的合作计划。相信我,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益的!”康尼特·路德维德微笑的说道。   “行,俺们安顿好了,就来巴达维亚。”曹雄说道。   互相道别后,曹雄等五艘船转向往西,一日后,绕过爪哇岛的西南角,然后贴着海岸线,径直朝东驶去。   家园就在前方了! ##第五九章 家园!   “小天,你估计咱们什么时候折向往南航行?”离开巴达维亚,又航行了六七天,经过了无数岛屿,也遇到了数艘零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众人都有点吃不住劲了。   这一片海域,对于他们而言,是很陌生的。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向着未知的陆地去探索。时间一久,出于对于未知的恐惧,往往会让人的内心经常在崩溃的边缘。   还有多久,我哪知道呀!齐天心里也叫苦,虽然在前世,澳大利亚去了几次,可那不是坐飞机嘛!   齐天又看了看纸上自己画的简略地图,因为没有比例尺,又全凭借记忆,这距离还真不好估算。不过,想是,已经近了吧。   “再往东行驶三天,然后调头朝南边行驶!”齐天决定,还是要找一找帝汶岛,然后再转向往南,驶往澳大利亚。   曹雄无奈地点点头,看见齐天又开始低头在纸上笔画着,便出了舱室。他知道,齐天此时也很焦虑,从吕宋开始,所有人除了在苏禄,渤泥两地稍事停靠了几天,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不停地赶路。偶尔会在途径的小岛或海岸,补充一下淡水,人员稍稍活动半天。   近四十余天的航行,似乎正在逐渐消磨人的忍耐力,以及人的身体。船上已经陆续死了十余个人,有吕宋的移民,也有船上的水手。所有人似乎都被这漫长的旅途耗尽了全部精力,每个人都显得有些麻木,呆滞甚至还有人显得竭斯底里,在甲板上大吼大叫。   为此,曹雄在船只停靠修整的时候,将所有的老兄弟召集在一起,吩咐众人给船上的水手做做“思想动员”,让兄弟们坚信,以后的生活是多么美好,船上无尽的财富都将均等地分配给大家。将来,每个人都会大富大贵,子孙满堂……   曹雄站在船舯,仰头看了看天,日光仍旧耀眼,天空与海洋一样湛蓝,而风力也较弱,使得船速更加缓慢。唉,且行吧!   齐天烦躁地扔了鹅毛笔,将桌上的草图一推,双手捂着脸,使劲地揉搓着,几张纸片飘落在地板上。   狗子看了看齐天,然后,蹲在地上,将掉落的纸片一一捡起,规规整整地放在桌上。   “呼!”齐天双手松开,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   “我出去透透气。”齐天说了一句,转身出了舱室。   站在船头的舷边,望着前面碧海连天,齐天顿时感觉郁闷的心怀,一下子打开了。   齐天双手张开,身体前倾,冲着大海吼叫起来。   “啊!……~”   “呀!……”   “嗨!……”   “嗷!……”   “……”   “咳咳……”吼了一阵,突然嗓子卡着了,低头不停地咳嗽着。   “吼完了,是不是舒服多了?”船舷侧边传来一个声音。   “陈……大哥!……”齐天转头看去,是陈大郎,坐在甲板上,身子靠着船帮,歪着头,戏谑地看着他。   “我还真担心你要跳海里去!……我可没办法救你上来!”陈大郎说着话,右边的袖子空荡荡地晃动着。   “……我怎么会跳海呢!我还这么年轻,前途还那么远大,无数的财富还等着我去取!”齐天看着陈大郎的断臂,心里一震,嘴里却调笑着。   “是呀,你的美好生活还没开始。……你还没娶媳妇。哈哈……”   “你不是也没娶媳妇?”齐天说道,“我还这么小,可没到娶媳妇的时候。”   “谁说俺没娶媳妇?”陈大郎笑了笑,“十年前,俺就有媳妇了。”   “啊?”齐天上下看了看陈大郎,瞧着也不过二十六七,不是说古人显老吗?“陈大哥,你多大了呀?”   “俺……二十六了吧。”陈大郎想了想,说道。   “你十六岁就娶媳妇了?”齐天有些惊讶,他大哥落水前,都三十岁了,还没娶媳妇,二哥也有二十八了,也没娶媳妇,更不要说十八岁的三哥。   “咋了?”陈大郎被齐天这么一问,脸上一红,恼羞地说道:“俺家有钱,自然可以娶媳妇。不像你家,尽供着你读书了!”   “那……你媳妇和孩子呢?”齐天问道,刚一问完,他立马就后悔了。   “……他们都死了。”陈大郎淡淡的说道。   跟着曹雄从登州跑出来的,那个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如同齐天的父母,在登州城外被朝廷平叛大军以叛军的名义斩杀。   “如果,两个孩子还活着,大的也有八岁了。”陈大郎悠悠地说道:“这该死的叛军!该死的朝廷!……该死的世道!”   “陈大哥,以后,我们到了那块大陆上,我们会建立一个完美的世道!我们自己的世道!”   “那真好。……可俺断了一条臂膀,帮不了什么忙了。”   “怎么会帮不了忙?”齐天诚挚地说道:“到了那里,我们每个人都要出力!不管是老人也好,妇女也好,甚至孩童,都要努力地去建设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世道。”   “陈大哥,你只是断了一跳胳膊,其他可都是完好的。这个世上,缺了一条胳膊,但做出大事的人很多。比如那些什么独臂大侠呀,独臂将军呀……你以后把左手练好了,说不定比那些有双手的人,还要厉害!”   陈大郎定定地看着齐天,自从断了一臂后,他就很颓废,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用的人了,甚至是大家的拖累。   很多次,他都想自我了断,去下面陪自己的妻儿。被同伴阻拦过,也有对死亡的恐惧,使得他一直就这么麻木地撑着,捱着。   今天,突然有人说,他很有用,而且会比以前更厉害。他不知道,齐天话里的成分,是安慰多一点,还是激励多一点。但他潜意识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甘,断了一臂,俺未必就是个废物了!   “小天这孩子真不错!”船舯部操作台上的的曹雄看着陈大郎与齐天说笑着,不由微微点头。   两日后,途径一个岛屿,沿着其海岸线又航行一日,齐天便确定这是帝汶岛了。五艘船在傍晚时分,寻一处海湾,停靠修整一夜。   次日,船队掉头南下,朝着预想中的大陆驶去。想着还剩下最后一段航程,船上的人稍稍振作了一点。   船队已经往南航行了五日,四处望去,仍旧是漫无边际的大洋,连一个小岛都没有。每次曹雄都想开口询问齐天,是不是那些夷人骗了他。但看到齐天也是一脸愁苦地望着海面,便忍住不再询问。   这南边,真的有那么一大块陆地,而且还没人去占?!   “哎,你说到了这里,怎么天上的太阳跑到北边去了?”牛虎抬头看着天说道。   “就是呀!正午的太阳不是应该在南边吗?”其实,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太阳的位置变化,但船上沉闷的气氛,使得大家懒得讨论这个问题。   “咱们这是到了南半球,所以太阳看着,就在北边了。”齐天随口解释道。   “啥叫南半球?……俺们不是在地上的吗?”   “南半球,顾名思义,就是地球的南半部,太阳呢,根据轨道运行,就……”齐天突然不想解释了,这个问题要说清楚,那还得普及地球为什么是圆的,还有太阳,地球轨道……,哦,有些,俺也说不清楚了。   “陆地!看到陆地了……”突然有人大呼。   众人纷纷挤到船舷边上,朝前方看去。   只见,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墨绿色的海岸。随着船队的逐渐靠近,郁郁葱葱的海岸森林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块大陆……到了?”曹雄喃喃地说道。   “不好说。”齐天摇摇头,也许是个岛屿呢?“贴着海岸线往东走走看。”   船队抑制住上岸的冲动,贴着海岸线继续往东北方向又航行了两日,侧头望去,仍旧是连绵不绝的海岸。   “我们到了!”齐天长出一口气,轻轻的说道。   而就在这个六月(以后以公历纪年月),大明,河南流寇充斥,流贼陷颍川、巢县、凤阳、无为州、罗田、和州、庐江等地,各地均不能阻。   六月中旬,后金,皇太极派多尔衮与岳托等领兵万人渡河,招降林丹汗部众于额哲,林丹汗的妻子和儿子归降,交出可汗印信,整个漠南蒙古完全纳入了后金帝国的版图,蒙古帝国的汗位至此断绝,而蒙古帝国,也永远的消失了。   六月二十五日,菲律宾,马尼拉。   西班牙秘鲁舰队司令拉尔·吉尼奥少将,率领主力战舰十艘,征发大小商船五十余艘,兵士八千多,驶出了马尼拉湾,朝苏禄国巴拉望岛而来。 #第二卷 筑基 ##第一章 登陆   “就在这里登陆吧!”又行了半日,在一个海湾绕了一圈后,曹雄伸手一指,那里有一处大陆凸出来的一角。林木较为稀疏,地势平坦,是个不错的登陆点。   依稀间,齐天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的感觉,但周围都是处于原始景貌,以至于无法参考借鉴。   其实,他们登陆的地点,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北领地首府——达尔文。   五艘大船距离岸边约五六百米地方落了帆,并抛锚停了下来,牛虎,罗大奇等十余人拿着武器,划着两艘小船,边走边使用吊坠测量水深。花了一个多时辰,在众多人的目光下,他们弃舟涉水,登上了那块陆地。不一会,消失在树林中。   “小天,你确定陆上那些土人没有威胁?……那里也没有猛兽?”曹雄紧张地看着牛虎消失的地方。   齐天侧头想了想,澳大利亚似乎是没有大型野兽,除了体型稍大一点的袋鼠。不过,后世参观那些袋鼠时,看着挺温顺的,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澳洲有些袋鼠种类也会主动攻击人和动物——作者注)。   至于有威胁的,那得去澳洲大陆内部,干旱荒漠地带,各种毒蛇和毒虫,极为危险,冷不丁的就会被咬一口。   澳洲土著人的武力?他们拿着石头和棍棒来威胁我们吗?嗯,凭借牛虎等人的悍勇,没有五十人以上,恐怕很难留住他们。   “放心吧,舅父!”齐天笑着说道:“我敢保证,肯定没危险。干脆,我跟着几人也上去看看。”   “没有危险就好。”曹雄说道,“还是再等等。他们查看情况后,我们再分批上去。”   “快看,他们出来了!”有水手大呼道:“不过,后面好像……有东西在追他们……”   不会吧!齐天很意外,难道有西方殖民者先来了?   只见牛虎等人狼狈地从林中跑出来,后面跟着七八个体型高大的“人”,跳跃着,追在后面。   “那是什么东西?”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一副惊诧莫名的表情。   “袋鼠!”齐天远远地就能分辨出来,追在牛虎等人后面是袋鼠。话说,你们几个怎么被袋鼠追得到处跑。刀子可能不管用,可你们身上不是背了火枪吗?   牛虎等人跑到岸边,跳上小船,使劲地朝大船划了过来。   “俺的娘嘞!”上了大船,牛虎气喘吁吁地叫道:“那是些什么怪物哟,跳得那么高,那么快!……我们差点要被他们捉住吃了!”   “虎子,如果你要被那些袋鼠捉住了,他们肯定不会吃你,顶多打你一顿!”齐天笑得乐不可支。曾经动物园里呆萌可爱的袋鼠,居然把一群海上悍匪给追得跳了海!   “袋鼠?”牛虎愕然地看着齐天,“那东西也叫鼠?那么大块头,……什么猫才敢去捉它?”   “是袋鼠!”   “那还不是鼠嘛!……它还能立起来跳着跑,比俺都高呢!……你说它不吃人?”   “袋鼠不是老鼠!”齐天纠正道:“人家是吃草的!没什么怕的。……今晚,我们吃袋鼠肉!”   看着齐天如此笃定,众人不由怀疑的看着牛虎等人。你们是被那些从没见过的动物,给吓回来了?   十分钟后,第二次登陆重新开始,齐天不顾曹雄极力劝阻,迫不及待地背着一杆火枪,随着有些不甘的牛虎下了小船。   踏上坚实的陆地,齐天很是激动。虽然不是第一个发现澳大利亚的人,但,我们却是第一批登陆殖民的华人。以后的历史书上,一定会记录下我们的先驱事迹。   齐天和狗子端着火枪,小心地跟在牛虎身后。也许是在船上被嘲笑了,牛虎提着刀,义无反顾地朝前走着。行了四五十米,看见一片不大的草甸,一只袋鼠抬起头,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砰!”一声枪响,袋鼠应声倒地,四肢虚空挣扎了几下,便没动静了。   齐天看了狗子一眼,刚才,他瞄了半天,一直犹豫着是否开枪射杀这只袋鼠,毕竟前世在动物园里,它还挺珍贵。   “我们首先需要建一片仓库,五艘船上的财货都必须装进去。然后,还有人暂居的房屋。”因为吃水问题,五艘大船都无法停靠岸边,只能依赖三艘小船往来转运人员。他们先是将一些行动自如的人陆续送到陆上,清理登陆点附近地林木和杂草,开拓登陆场。   至于所有的物资财货,暂时仍旧放在船上。齐天站在登陆点的一个小坡上,开始俯视观察这一片的地形地貌。   搞建设,那不是我的老本行嘛!齐天脑子里,迅速开始勾画登陆点的营地建设。钢筋混泥土没有,水泥砖块也没有,那就先简单地建一个简单的原生态的土木类的基地。待安顿下来,有了水泥,有了钢材,看我如何给大家建设一个超世代的城市!   “小天,这地有名字不?”曹雄,胡文进,齐大江等人走了过来。   “这块大陆叫……”齐天顿住了,凭什么这里叫澳大利亚。既然是我们率先登陆殖民,那就应该由我们来重新命名这块大陆。   “这块大陆叫什么,那不如由舅父你来定!”齐天建议道。   “俺来定?”曹雄一愣,随即摆摆手,“不行不行!那些府县州郡的名字都是由皇帝老儿和宰相来定的,俺一个败亡的叛贼怎能随意取个地名?”   “舅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齐天笑着说道:“咱们既然占了这地,那这个地方,就应该由咱们命名?”   “对呀,曹爷,咱们在这里算是占山为王了吧。……你就是咱们的皇帝,起个地名算什么?”胡文进嚷道。   “真要俺给这地起个名?”曹雄苦笑着靠着众人,“你们说,俺一个粗人,能起什么名!”   “舅父,你就算给这地起个名叫狗熊岭,那以后世上所有人都得叫这地方为狗熊岭!”齐天恶趣味得说道。   “胡说八道!”曹雄笑骂道:“咱们虽然是落魄逃亡至此,可也不是什么狗熊!咱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说得好!”   “咱爷们都是好汉!”   众人纷纷喝彩。   “既然都是好汉,那就干脆就汉洲吧!”   “汉洲?……好汉之洲,汉人之洲。我觉得好!就叫汉洲!”   “既然这块大陆有了名,那咱登陆这地是不是也起个名?”   “对,那小天,你给起一个。”曹雄笑着说道。   “建业!”齐天突然想到了南京以前的名称,“我们在此建基立业,开创一个新的世界!”   众人点头称是,历经千辛万苦,行程上万里,终于到了这个……汉洲,可不就是要建立一份基业,光宗耀祖,并传诸于后人。   大半天的登陆,以及杂乱无序的喧嚣,登陆的三百余人,也仅仅清理出了方圆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树也砍了不到两百棵。至于有形的建筑,更是只停留在脑海里。   “这可不行呀!”齐天躺在一块布垫上,望着天上的星空,“必须做个项目规划,充分利用所有人力资源。否则,哪天才能睡到屋里!”   “啥叫项目规划?”躺在旁边的狗子问道。   “项目规划呀,就是利用我们所有人力物力,把我们的各项工作和要建设的各种建筑,以最快最好地完成。并且使该项目在性能质量、成本及工期三者间达到最优的平衡。”齐天笑着解释道。   “……俺没听懂……”半响,狗子低低地说道。   “俺也没听懂!”三哥齐大陆也说道。   “……”齐天翻了一个白眼,“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有事干,而且要互相配合,更快地把营地建好!” ##第二章 艰难的开端(一)   “码头应该建在这里,水深足够,不过,后续得组织人继续挖深一点,满载的船过来,肯定搁浅。右边一座小山,可以建个灯塔,唔,或者加个炮台,防备有敌人来攻。”齐天站在岸边一个高地上,用一个简易夹本,拿着着鹅毛笔写写画画,狗子捧着几张白纸跟在后面。   “至于生活区嘛,目前首要任务是建造简易木屋,还有食堂、公共厕所、澡堂。另外还得建几个大型仓库,这么多物资都得妥善保存起来。对了,最好还要挖几个井或者建一个蓄水池。或者,干脆将那边的溪水设一个暗管,将它引过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应该建起瞭望哨,整个区域外围建个木栅栏。虽说,这里土著人威胁性小,但,万一,遇到些不长脑子的,来偷袭我们,那可就有些糗了!呃,狗子,你在干嘛?……看什么呢?”   齐天顺着狗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距离岸边不远,周应平跟在曹雄身后,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齐天晒然一笑,这位周掌柜被他们一路裹挟着,从苏禄到渤泥,又从渤泥经巴达维亚到了这里,近一个月的时间。此时,想必是着急要走了。昨晚,曹雄为感谢他运送大量物资到此,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让周掌柜欣喜万分。   而我们的周掌柜,身上怀有三万多两银子和渤泥财物,估计着想早点离开,迫不及待地去巴达维亚贸易。因此想说服曹雄,让他把船上的物资早点卸下来。但,现在营地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无法卸货。   “周掌柜,你再给我十天时间。到时候,肯定会把你船上的物资卸下来。”齐天走了过来,对周应平说道。   齐天已经安排了近百人去砍树,砍下的树,简单地去除枝丫,做成一根根原木。在平整过的地上,直接打入原木,做成一间间大的木屋,里面的地上铺上一层较细的枝丫木棍。木屋外层和上层再涂抹上厚厚的草坭,这样,一个简易的木制仓库可以在最短时间建好。   当然,所有的木屋都是临时的,因为澳洲,哦,不,汉洲的北部夏季(同时也是雨季)是今年的十二月至来年的二月。不过,到那个时候,应该可以换成砖石建筑了。   周应平听到齐天承诺的十天之期,还想再争取一下,能不能早点离开。可看到齐天说完话,就立刻拉着狗子朝营地的南侧跑去。   营地南侧四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座以石灰石为岩体的小山。早上,齐天带着三哥和狗子溜达到这里,随意地看了看,发现居然是石灰石。当时就激动了一把。   有了石灰石,那么就可以土法烧制水泥。这种被称作“人工火山灰水泥”的物质比起普通硅酸盐水泥来说抗腐蚀效果好,掺入消石灰后能在空气和水中硬化,特别适用于潮湿或地下环境。   也许是人品爆发,中午的时候有一个原吕宋明人移民,以前就是个泥瓦匠,说发现了一块粘土地,可以制砖。   水泥有了,砖有了,盖房子的基本材料,这下就全齐了。齐天激动之下,立刻找曹雄商议调配人手,争取把这砖窑和石灰窑先立起来。   说干就干,齐天和那个明人泥瓦匠领着一群二十几人,就在那块粘土地附近,先建了一个泥土窑,将收集过来的柴草均匀的分布在泥土窑四周和上下,最后点燃柴草,让其不断硬化。   另外几个人,开始玩泥巴。取回粘土后仔细去掉里面的杂物,再碾抹成熟土。熟土拌水后在简易制作的木模中成型,然后集中堆放。考虑到砖坯不能淋雨和沾水,齐天又组织几人搭建棚子。将这些砖坯稍稍干硬一些,置于棚中。上面最好再遮上一些茅草和雨布,以防万一。每块砖坯之间隔开一定距离通风,以使砖坯中的水分更加容易平衡。砖坯的烧制前,必须全部阴干,这又得花五六天时间。   此刻,齐天有些无比怀念后世的制砖机和砖轮窑,那效率岂是这等原始工艺可比。   “倒!倒!”随着一声大喝,一棵高大的桉树哗啦啦地向一侧倒下。   “大郎,好样的!”罗汝成在旁边赞了一句。   陈大郎单手持斧,借着腰间发力,砍树的速度并不吃同伴慢多少。他放下斧头,左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船上将养了这么些日子,倒有些力虚了!”陈大郎笑了笑。   “大郎,要不你先歇一会。咱俩砍的树,可比那些夷人要多得多!”罗汝成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原圣克鲁斯号水手,撇撇嘴,不屑地说道。那些西班牙水手,砍倒一棵树,就坐下歇半天。要不是齐天给每个人都下了定额,估计他们能在这林中歇一天。   “他们偷不了懒的!”陈大郎也看了看那边的西班牙水手,“到了晚上,小天一统计咱们所有人砍树的数量,指定要给他们加量!”   “嗤,这帮夷人,偷奸耍滑都无法长久。”罗汝成嗤笑着,“哎,大郎,你还别说,昨天上岸后,大家乱糟糟的。今天上午,经小天这么一安排,整个营地倒显得井井有条了!”   “……咱们以前都小瞧了齐天这娃娃!”陈大郎左手拿起斧头,“有时候呀,读过书的,就是有本事?……呵!”说着,大喝一声,一斧劈在一棵桉树的底部。   丁永昌领着一群老幼妇孺,在营地东侧一片地势平坦林木稀疏的地方,点燃四处野草灌木,正在烧荒,为以后的田地做前期清理。   丁永昌蹲在烧过的田野里,抓起一把泥土仔细地看着。他摇摇头,土质明显没有吕宋那边肥沃,粘性强,恐怕种上庄稼,收成不会太多。不过,水分倒是挺多,不知道可不可以种稻米?   “爹!爹!”身后传来儿子丁传根的声音。   “你怎么来这里了?”丁永昌见丁传根领着一群半大孩子欢快地跑了过来,“你不是跟着那个小头领做事吗?”   “爹,齐天叫我们过来的。”丁传根说道:“他让我告诉你们,这地上的野草灌木不要烧了,要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当柴火烧呀。”丁传根说道,“齐天说了,过几天要烧砖窑,可能会需要很多柴火。所以,我们都过来帮着捡拾柴火。”   “哦,是了。以后生火做饭,也需要柴火。”丁永昌看着远处的林间,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肚子。”   “二哥,你那边厕所,食堂,仓库,民居的地基平整好了没有?”   傍晚落日余晖之下,一众“项目负责人”坐在一处小坡上,开始点检项目完成进度。   “厕所,仓库的地基已经平整好了。仓库那地方,还有些树根没有清理。”齐大江开口向自己的四弟汇报着。   “不行。仓库那边必须今天清理完。明天要优先建仓库,不能耽误。”齐天严肃地看着二哥,“缺人缺工具,你要提前说。”   “……那我今晚点着火把,争取把那地清理完。”齐大江有些尴尬。   “坤叔,你们那边的原木整理了多少?”   “整理了二百六十棵,呵呵……,这个还差四十棵。”俞福坤摸着下巴说道,“……俺这边缺人!”   “你觉得需要多少人,可以完成任务。”因为是长辈,齐天耐着性子问道。   “你得还要给俺至少五个人?”   “好,明天我再调配五个人给你。”   “罗大哥,你们那边今天砍了多少树?”齐天转头看着罗汝成。   “俺们这边砍了三百四十棵树,还多完成了任务。”罗汝成得意地说道,“俺觉得,你可以把每个人的任务再加点,要不然,有些夷人要偷懒。”说着,看了看前面坐着的原西班牙圣克鲁斯号二副戈特·瓦尔特。   戈特·瓦尔特没听懂罗汝成说的话,见他怀着不善的目光看过来,陪笑两声。   “好,明天你们每人定额十三棵树,总计三百九十棵树。”   “俺这边看了下,田地清理了差不多有四五十亩地了。”胡文进主动开口说道,“那个丁老伯说,土质不是很肥沃,估计种了庄稼,收成不是很好。以后,要多收集一些肥料。”   齐天摇摇头,他们这么些人,靠人工肥,能起多大作用。   “那明天,厕所和仓库一起施工,能积点肥就积点,覆盖不了农田,菜地总可以改良一下吧。” ##第三章 艰难的开端(二)   齐天此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型基建项目的负责人,是不称职的,因为全部的工程质量,均堪忧,连自己都无法保证。   所有的“小包工头”除了卖力气的项目,比如砍树,挖坑,背石头等类型,勉强都可以完工。可一旦涉及到稍微技术方面的项目,方位测量,地基规整,木屋搭建等,都需要齐天全程指导和纠正。就连玩泥巴,做砖坯,有些人都给你弄的歪歪斜斜,上下不平。   吼了还不到一个上午,齐天的嗓子就哑了。   小土窑还需要再烧烤两天,砖坯也未达到硬化,已经不需要他守候在这里。他留下狗子来监督检查砖坯的严整性,自己返回木屋搭建场地。   看着几个粗壮有力的海盗,喊着号子,在齐天划定的地方,将一根根原木使劲地打入地面,入土要求,必须是六十公分以上。   什么,不知道六十公分是多少?齐天捡起一根木棍,用手掌量了三次,然后折断,递给一脸茫然的壮汉。   “拿着这根棍子,自己去量。”齐天沙哑着嗓子说道。   “这排木墙有两根歪了,弄出来,重新打!不是给你们画了线吗?”   “这边谁弄的,要留个门呀!否则,你怎么进去?”   “……”   齐天在这个不大的工地上来回奔跑着,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他来确定和解决。偶尔,仰天长叹一声。唉,一帮子施工经验为零的小工,让他这个项目负责人,居然转变成一个工地的“班长”,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盖房子。话说,他有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地深入施工现场了!   原来,在一个空白的画卷上,将图纸规划一一实现,是如此艰难。   齐天在这里哀叹连连,可曹雄却是满意地四处查看着各处热火朝天的建设场地。   两天前的上午,他们登陆的时候,入眼之处,全都是高大的林木和遍布空地的杂草灌木。而到了今天下午时分,方圆三百米的树木被砍光了一大半,一些老人和孩子,拿着锄头刨着一个个树根。   营地北侧,已经建好了一排木屋,有七八个房间,明天就可以往墙上和屋顶铺草坭。   距离营地东南侧两百米的地方,两间大型临时茅厕也已建好。但齐天说,厕坑下面必须做什么防水,以免污染可能的地下水。这个也许要等那个砖窑烧出砖的时候才能去铺垫,不过是个过度建筑。等水泥搞出来了,那才能真正的搞一个既然防水又漂亮的茅厕。   你说,茅厕需要用砖瓦和那个什么水泥盖吗?就地解决,岂不省事!   唯一可虑的是,营地附近那个溪水流量太小,人少了,还能应付。可以后要人多了,还要发展一些水泥窑,砖窑,甚至未来冶炼铁器,水源可能就有些不够了。   齐天建议,明日派人沿着溪水流向,往林中深处探索一番。一者,寻找更大的水源,二者,探查周边环境。这个,曹雄准备亲自带人去。他想知道,他们的家园附近都有些什么,如果有威胁,就彻底的消除。如果发现有水源,煤矿,铁矿或者其他什么矿藏,那也好为以后开发做准备。   “木材供应是充足且还有富裕的,看来,明天得从砍树那里抽几个过来补充木屋搭建项目组。”齐天看着源源不断地从林中抬出的原木,心里琢磨着。   “也不知道,那个砖土窑明天能否烧砖。如果可行的话,先烧个几千坯砖,然后慢慢建座大型砖窑。哦,不对,还得省点砖去建水泥窑。哎呀,这个缺砖,居然是个重大疏漏。要不,明天再建几个小土窑?”   澳洲,不,汉洲这块大陆在沉睡了几十亿年后,终于迎来了人类首次的大面积开发,虽然,仅仅只有不到六千多平米。但,这也足以改变了这块大陆的历史。   七月二日,晴。经过三天的建设,营地的木屋已经修好了五排八十多间。因此,曹雄开始组织人员转运大船上的物资。根据岸边水深测量,五艘大船只能停靠在距离岸边的十五米处。   根据齐天的设计,众人花了半天时间,在岸边搭建了一个木质栈桥,一直通到大船停靠处。又利用几根原木做了一个简易的悬梯,方便大船卸货。   先将粮食,布匹,香料,食盐等生活物资卸下,放入一间间木屋当中。   在码头瞧了一阵,觉得应该没有大的问题。齐天拽着二哥齐大江跑去营地边上的小土窑。   昨天下午,他们将第一批砖坯两百多块放入小土窑中,点火烧烤,一直守到夜里,才被三哥齐大陆和狗子替下。嘱咐了他们如何控制火候,如何控制通风量,确保着第一批工业制成品完美“下线”。   “三哥,怎么样?”齐天来到小土窑跟前,透过侧边的风口,观察着里面的砖坯烧制情况。   “俺也不知道。反正,我和狗子按照你的吩咐控制火候。……这得多久可以烧好?”齐大陆打着哈欠说道。   “最少得六七天吧。”齐天不确定得说道,“如果有煤炭的话,可以少几天。”   “六七天呀,那得费多少柴草。……这得让那些娃子要背很多天的柴草了!”   “所以呀,我们得去找煤。”齐天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那个意大利人找得到不?”   齐天口中所说的意大利人,是从吕宋裹挟而来的马尔乔卢。这名来自那不勒斯的铁匠,可谓是从业经验丰富。在从事铁匠学徒工之前,跟着他的叔叔去挖过煤。从十二岁干到十五岁,随着一次煤矿垮塌事故,他的叔叔被埋了进去。他也就不再去挖煤,而又去充当了铁匠学徒工,最后流转至菲律宾。   马尔乔卢因为煤矿从业时间最久,他也就成为一个探矿小队的领头人。他在十名全副武装的水手保护下,带着一个曾经的明人矿工和几个铁匠,离开营地,深入内陆已经四五公里了。除了寻找煤矿,也要试图去寻找一下铁矿。   “先生们,我想,我们需要休息一下。”马尔乔卢朝旁边的牛虎说道。   牛虎斜眼看了一眼这个夷人,点点头。在离开营地时,曹雄曾吩咐过他,一路上要服从马尔乔卢的安排,遇到危险时,要拼尽全力地保护他们这些找矿的。   牛虎与同伴安排了警戒后,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半山岭上,每个人都背了一个竹筐,里面都是些可能含有矿藏的石头。   这处山岭不高,仅有一百多米,林木也不是很茂密。透过那些远近高高低低的树林,可以发现许多跳跃着的袋鼠。这让牛虎看了有些眼热,袋鼠肉虽然煮的时候有些酸,但只要放些香料进去,那嚼头,居然有点像牛肉。   这地,还真是一个好地方!   休息了一会,马尔乔卢领着众人又顺着山岭的另一侧,走了下来。途中,他们有收集了一些石头。看着这些石头,似乎有些像铁矿石。至于煤炭,却是无任何发现。   也许,这一带,就没有煤矿吧。马尔乔卢摇摇头,虽然,他与大部分的明人相貌迥异,但他还是觉得,跟他们是一个团体。在这个遥远的大陆人,他能依靠的,并能与之交流的对象,似乎也只能是他们。   “虎先生,今晚,我们在什么地方露营?”马尔乔卢试图与牛虎交流。但一路上,这个粗壮的明人,似乎对他有些歧视,看他的眼神,总是居高临下的。这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他决定要改变改变。   “天还早呢。”牛虎看了看北边的日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待傍晚的时候,咱们再找个地露营。”   为了安全,曹雄让他们外出时间控制在三天,三天后必须返回,以免众人担心。牛虎却想着,要好好利用这三天,帮老师(齐天)找到他需要的石头。   “再给你说一次,俺叫牛虎。可不是什么虎先生,豹先生。”   “哦,好的,牛虎先生!”   “叫俺牛虎就行了!”牛虎有些郁闷,先生,可都是读书人,才叫先生。   “牛……虎。”马尔乔卢轻松的说道,“好的,我记住了,牛虎……”   “停!有情况!”突然,打头的同伴发出警戒的声音。   “岑”地一声,牛虎拔出长刀,警惕地望了过去。   马尔乔卢也把后背的火枪端在手里,紧张地站在牛虎身侧。 ##第四章 这块大陆的主人   五六个上半身赤裸,肤色黝黑,脖子上挂着各种动物骨头,脸上还画着各种奇怪符号的人,猛然从林间窜出,出现在马尔乔卢、牛虎等寻矿队的前方。   这些人手持一头削尖的木棍,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们。眼白多,法令纹深,样貌丑陋,这让牛虎等人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应该是当地的土著吧?”马尔乔卢小声地说道。   “杀了他们?”牛虎死死盯着对面几个“怪人”,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鉴于登陆时,被几个袋鼠追得逃跑,让人嗤笑了几天。此刻,他紧了紧手里的长刀,准备在对方有所危险攻击行为时,可以暴起杀人。   “不不不……”马尔乔卢制止道,“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和他们交流一下。”   说着,马尔乔卢将火枪递给牛虎,然后平举双手,慢慢地朝前走着。   “小马,你小心点!”牛虎嘱咐道。看着对方只有木棍这种非致命武器,他跟着上前几步,提刀警惕看着对方。   “嗨,你们好呀!”马尔乔卢在那几个土著前五米的地方站住,微笑地打着招呼。   几个土著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倒拖着木棍,也慢慢地走到马尔乔卢面前。裂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黄的牙齿,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我们有什么礼物没有?”马尔乔卢转头笑着对牛虎等人说道:“我想,我们需要和他们友善地交流一下?”   牛虎与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同伴从兜里掏出一块干硬的咸鱼,递给了马尔乔卢。   马尔乔卢皱眉看了看这条咸鱼,怕对面这个土著人看不上。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   他用小刀将那条咸鱼切成两段,自己留了一段,剩下的一段连同小刀一起递给面前的土著。   对面那个土著人愣愣地接过咸鱼和小刀,然后傻傻地看着马尔乔卢。   “可以吃的。”马尔乔卢硬着头皮将咸鱼塞到嘴里,愉快地咀嚼着。哦,上帝,太咸了!   对面的土著人,看着马尔乔卢吃着咸鱼,也试探地将咸鱼放到嘴边。吃了一口,邹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马尔乔卢。见对方含笑看着他,随即又低头吃了几口。   那个吃咸鱼的土著人苦着脸,将咸鱼递给同伴,然后欣赏把玩起马尔乔卢给他的小刀。   “吼!”突然那个土著人叫了一声,众人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那个土著人右手举着小刀,左手伸出食指,惊讶地回身让同伴看。那食指上,被小刀割开了一条血口,正往外渗着鲜血。   看到同伴手指流血,后面六个土著人,双手紧持木棍,发出几声吼叫,慢慢地朝马尔乔卢逼了过来。   牛虎招招手,示意同伴也逼上前去。这群土著人是……按齐天说的,是傻缺吗,才七个人,手里拿的是木棍。反观己方,有十二人,拿的是火枪长刀,他们不急着逃跑,还敢动手!   那个手指被小刀割伤的土著人,冲同伴喊了几句,似乎是在阻止他们。他走到同伴面前,举着小刀,兴奋地给同伴说着什么。   一个土著人迟疑地拿过小刀,也试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下。   “吼!”不知是被小刀割伤后的疼痛,还是见识了小刀的锋利,那个土著人叫了一声后,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然后,一副诡异的画面呈现在牛虎等人面前。那些土著人挨个拿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指,然后都兴奋不已地吼叫着,跳跃着。   “他们可能从来没见过刀!”马尔乔卢在牛虎身边说道:“或者,他们可能就没见过铁质的东西!”   “哦,那……我们怎么办?”牛虎问道。   “等他们安静下来,和他们能否交流一下,打听打听,看他们有没有见过煤,或者铁矿石。”   牛虎点点头,这些土著人可能在这一带生活了很久(澳洲土著人其实是游牧部落,会不停地在大陆上游荡,寻找可供他们裹腹的食物),说不定知道他们要寻找的矿石。   马尔乔卢等那些土著人逐渐安静下来时,他从竹筐里拿出几块石头,向他们比划着。   几个土著人接过石头,看了看,撇撇嘴,可能认为,这些人可真愚蠢,竟然要寻找这些石头。   他们中有一个土著拿着石头,伸手朝北边的山岭指了指,双手还张开,嘴里发出响亮的音节。   “估计是说,在北边,有许多这样的石头吧。”   马尔乔卢和牛虎看着对方比划,根据手势动作,猜测着他们所表示的意思。   “能不能让他们带个路?”   “再送个小礼物,试试!”   马尔乔卢又拿了一把小刀,递给土著人,然后,比划着,让他们帮忙带路。   土著人又收到一把小刀,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与几个同伴叽哩哇啦说了一通,然后对马尔乔卢等人一招手,朝北边走去。   “这是煤!”走了一个多小时,众人来到一座山岭前。在山脚一处,众人拿着锄头到处开挖。没过一会,马尔乔卢惊喜地叫了起来。   “再挖挖看?”另一个明人矿工说道。   众人又在附近挖了几处,均发现了小块的黑色石头——煤炭!   那群土著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这个黑色的石头,而显得那么高兴。他们在附近捕获了一只体型较小的袋鼠,然后用马尔乔卢给他们的两把小刀,割开袋鼠的皮毛,切下一块块肉。有一个热情的土著拿了一块血淋淋的袋鼠肉,跑过去,递给牛虎。   牛虎接过那块血糊糊的袋鼠肉,冲这个土著人笑了笑。此时,他觉得,这些土著人虽然长的丑陋,但表现的倒很纯朴。   牛虎外身后的竹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块昨天在营地烤好的袋鼠肉,递给了这个土著人。   土著人接过烤了的袋鼠肉,咧着嘴朝牛虎笑。他咬了一口烤熟了的袋鼠肉,混合了盐和香料的烤肉,让这个土著人吃得眉开眼笑。   吃完了,土著人仍意犹未尽地望着牛虎。   牛虎无奈,又从竹筐里摸出一块袋鼠肉,递给了土著人。他有些纠结,计划是外出三天,这携带的袋鼠肉要是都被这土著人吃了,那他后面几天岂不是要挨饿。   马尔乔卢等寻矿队一众,又叫这些土著人领着他们去其他有石头的山岭。不到一天就找到了煤矿,众人都很兴奋。如果在附近,再找到一个铁矿,那意味着他们这个初创基地,有了发展的工业基础。   入夜前,寻矿队众人被土著人带到了他们的营地,一个不大的山谷之中。   面对一群突然闯进他们家园的陌生人,而且还是长相体态跟他们都有很大区别的人。营地里的土著人很是恐慌了一阵,都在远远地观望着他们。   待先前遇到的几个土著人,拿出两把小刀,叽哩哇啦地给族人叙说着。他们脸上的惊惧神情,才慢慢消退。等马尔乔卢和牛虎等人,又拿出携带的食物和一小包食盐及香料,递给这些土著人时。整个营地都开始了狂欢,他们跳着,唱着,将一些野果和干肉递给寻矿队众人。   “我想,我们和他们已经是朋友了!”马尔乔卢笑着说道。   牛虎等护卫人员,也将警惕得心神稍稍放松下来,握紧刀把的手也离开了刀鞘。或许,这些土著人真的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 ##第五章 土著人的战争   牛虎很早就醒了,从乱草堆里爬起来,然后出了茅草屋。舒展了一下身体,开始观察这个土著人营地。   入眼之处,全都是破败简陋的茅草屋。几根歪歪斜斜的木头,相互支撑着,四周和屋顶是用树枝和杂草覆盖着,几块烂泥巴随便地糊在上面。这要是搁着齐天来看,典型的老破旧危房。   “齐天看了,肯定要把这些拆除了重建!”牛虎心里想道。   土著部落营地里,已经有人在开始活动了。许多赤裸着上身,仅围一条皮裙的土著男子,在茅草屋外,用石刀费劲地切割着肉块。一个个土垒的灶上,陶罐烧着水。一些不着上衣的土著女人,趴在地上,使劲地对着灶底部吹着气。   牛虎面色一红,赶紧将视线移开。这些土著可真穷,连自个婆娘都没的衣服穿!话说,他们所有人的身上,好像是连一块布片都没有。还真的想齐天所说,他们可能就比猴子强一点。   通过目测,可以看出整个土著部落人不是很多,也就两三百人。吃了早饭后,部落里除了老人和需要带孩子的女人,其他人分成十几个群组,四散于林间和山岭,去狩猎和采摘野果。   马尔乔卢等寻矿队众人,在又付出了一小包食盐和一小包香料后,部落里的首领给他们派出五个壮年土著,领着他们进山中继续寻矿。   一天的奔波,众人均感疲惫,但收获也是满满的。在这个土著部落营地的西南侧约两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几处疑似铁矿石的山岭。他们各自采集了三四块石头样本,准备带回建业。   趁着天色尚明,寻矿队众人与五个土著人赶紧朝部落营地返回。   “牛,你还有多少干肉块?”在部落营地中,寻矿队随着土著人一起生火做饭。在看到那些眼巴巴地土著小孩眼神时,马尔乔卢转头问牛虎。   “俺没了?”牛虎摇摇头说道:“中午的时候,就被那几个人吃光了。”   马尔乔卢耸耸肩,抱歉地看着那些土著小孩,也不管他们是否听得懂,开口说道:“我想,你们需要等一会。我们还有香料,煮好了,一样好吃!哦,他们太可怜了!似乎,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有滋味的食物……”   话音未落,突然从营地靠近山谷的一侧,传来一阵呼喝声。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声,怒吼声。   众人愕然,全都站了起来,朝山谷那里看去。许多土著人抓起木棍迅速地跑了过去,边跑边高声叫喊着。   “发生了什么?”马尔乔卢茫然地看着那处混乱地方。   “被人偷营了!”李发德操起长刀,说道:“这群土著的仇家寻上门了!”   “我们怎么办?……跑吗?”一个来自吕宋的明人工匠慌张地四下看着。   “跑什么跑!”牛虎抓起长刀,伸手指着几人,“你,你,还有你,与老马一起准备火枪射击。李老二,孙大头……,你们随我列阵!”说着,他一脚将茅草屋边上的炉灶揣翻,把火熄灭。然后一众人等背靠茅草屋,盯着营地来敌的方向。   很快,一群肤色黝黑,脸上涂抹着各种神彩的土著蜂拥冲进了营地。他们手持一头削尖了的木棍,使劲地戳向他们所遇到的营地里的土著。   来袭的土著人应该是选择了一个最佳袭击时间。营地里的土著人劳累了一天,正分散在各个茅草屋前,或生火做饭,或点检今天的捕获。   骤然遇袭,根本无法组织人员去反击。冲过去的零星几个土著,很快被敌人刺倒在地。营地里到处都是乱跑的人群,吼叫声,惨呼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吼!吼!……”五六个来袭土著人冲到了牛虎等人面前。突然看到对面十几人,肤色,长相都跟自己不同,而且手里拿着各种武器,严阵以待。他们一下子停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牛虎他们。   “砰!”一声枪响,阵中一个明人工匠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土著人,吓得扣动了扳机。   “啊!”一声惨叫,对面一个土著人捂着肚子,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其余土著人都被枪声吓了一跳,齐齐地往后退了几步。又看到同伴抱着肚子,开始不停地在地上翻滚起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赶紧清理枪膛,重新上弹!”牛虎顾不上训斥那个擅自开枪的工匠,只能大声地提醒他快速装弹。   来袭的土著人,犹豫了一会,便有一人从腰间拔出一个弯刀似的物件,朝牛虎他们扔了过来。   “小心!有暗器!”牛虎大喊一声,迅速矮下身子。该不会是飞刀吧?   那个弯刀似的物件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还没等他们站立起来,那个物件居然走从后飞了过来。   如果,齐天见到这些土著人抛出的物件,一定会惊呼,回旋镖呀!   这是澳洲土著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硬木制造回力标,他们用这种曲形飞标来捕捉小动动物。回力标在掷出后,如果没有击中目标物,会再改变方向,回到原持有者的手中。   “真邪门!”牛虎惊出一身冷汗来。他见那物件又飞旋回土著手里,作势又要抛出。   “开火!”   “砰砰……”几声枪响,对面土著立时倒下两个。趁其他几个土著还在愣神,牛虎冲出来,挥刀砍去。   斩杀了几个土著,牛虎与几个同伴横刀望着又涌过来的六七个土著人。因为无法分辨过来的土著人是哪一方的,并未下令火枪射击。   “吼!吼!”冲过来的土著人看见地上的尸体,吼叫着,端着木棍就扑了过来。   “咔嚓!咔嚓!……”牛虎等人挥刀将对方木棍砍断,侧身一让,手中的长刀反手一撩,瞬间砍翻在地。   不到五分钟时间,十余个土著倒在他们的火枪和长刀之下。他们的凶悍和勇猛,震慑了后续涌过来的土著。他们有些畏惧地站在远处,不断地呼喝着。   从他们右侧又跑来五六个土著人,叽哩哇啦地喊叫着。   “好像是白天跟咱们一起找矿的。”丁大头说道。   牛虎示意让他们慢慢地靠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虎子,瞧着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想让咱们帮忙!”李发德看到近前的土著人比划后,在牛虎身后笑着说道。   “我们只有十二个人,躲在这里自保就行了吧!”那个胡乱开了第一枪的工匠说道。   “屁的自保!”牛虎骂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个部落的人被杀光了,咱们还能幸免?……冲过去!俺们在前,火枪在后,都听俺的号令!”   牛虎汇集了部分退到他们身边的部落土著人,排成一个简单的锋失阵型,朝来袭的土著人反冲过去。   五杆火枪次第击发后,牛虎就会带着持棍提刀的同伴猛地向前一突,将惊慌失措的敌人砍翻刺倒。待敌人又蜂拥簇围过来,五杆火枪又再次击发,将敌人打散。   一行人势不可挡,营地里四散的土著人逐渐向他们聚拢,很快形成一个四十多人的战斗团体,向来袭的土著发起反击。   居于中间的五个火枪手,越打越熟练,只要看见有簇聚在一起的来袭土著人,便是一轮齐射,将其打散,以便同伴上前用刀砍棍戳,击溃敌人。   “真痛快!”牛虎一刀砍翻一个土著人,摸了一把喷在脸上的血。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弱鸡对手,不论是兵器,还是组织性,都难以对他们构成重大的威胁。   除非,你的运气糟透了。   “虎子,丁大头受伤了!”阵中有人急呼道。   牛虎趁隙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丁大头痛苦地捂着大腿,坐倒在地上。李发德在旁边一手拄刀,一手拉着丁大头的肩膀,悲愤地大喊着。 ##第六章 黄金!   火枪,长刀,有组织的团战,不到二十分钟,来袭的土著人被打崩了。他们四散着,掉头就往营地外面跑去,没有组织,没有断后,一窝蜂地挤在狭长的山谷里。   而营地里的土著人,则吼叫着在后面追赶,用手中的尖木棍将落后的土著人,一一刺倒在地。有的土著人甚至残忍地捡起石块,将受伤倒地的土著人活活砸死。   “大头怎么样了?”牛虎等人没有跟着土著人去追击逃跑的敌人,他们将丁大头抬到茅草屋边上,点起了火把。   “他的大腿被尖木棍刺中了,差一点就没了子孙根!”李发德稍稍查看了一下丁大头的伤势,大腿上部,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已经用布条绑扎好。但血仍旧不停地往外渗着,将整个下半身染得血红一片。   “血好像没止住……”牛虎皱着眉头说道:“给俺找根绳子。”   “这里哪会有绳子!”李发德苦笑着,“藤条倒是有许多。……干啥用呀?”   牛虎撇头看了看,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外,确实挂着许多藤条,上面串的有些许肉干。   “藤条太粗了,不合适。”牛虎摇摇头,“把你裤腰带解下来给俺!要给大头把血止住。”他曾在船上,看到齐天就是用细绳给重伤者止血的,他决定也如法炮制。   “牛虎,丁的情况还好吧?”马尔乔卢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一番并肩作战,让所有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同伴的受伤,也牵动了众人的心弦,担忧其伤势。   “暂时死不了!”牛虎粗粗得给丁大头止了血,站起身来,“明日,天一放亮,我们就回去。”   是夜,部落营地里的土著人头领找了过来,与牛虎等人连说带比划,意思是请求他们,帮着报复那些来袭的土著部落。为此,他让族人搬来了许多各种形状的石头。   对此,牛虎与马尔乔卢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苦笑。他们是来寻找矿石,可不是随便什么石头都要来收集。   “咦,这块石头……看着怎么有点像金子?”李忠喜小声地说道。他以前在大明,就是福建上杭县的一个金矿挖矿工。因不堪忍受官府和矿监的压榨,与人逃亡,最后辗转吕宋。   其他人闻言,纷纷上上前查看。一个巴掌大的石块,整个呈现出金黄色,上面还有许多颗粒状东西。   “狗头金?”李忠喜不确定地说道。   “这里还有几块!”李发德从地上又捡起一块金黄色的石块,“难道,这玩意就是金子?”   那个土著人头领见他们对那几个石块感兴趣,连忙示意,他们还能找到更多,并且都可以送给他们,只希望能帮他们部落打击敌人。   “没办法确定,那就把这些石块也带回去。”牛虎从来没见过金子,李忠喜也不敢确定,索性建议将其全部带回去。   至于要不要帮土著人打仗,他也没明确拒绝,比划着,说要回去报告给大头领。   次日清晨,牛虎等寻矿队人员收拾行装,打包所有矿石标本,并且,做了一个木担架,抬着丁大头往建业回返。   土著部落头领派了两个老人和十余个壮年土著,抬着一些肉干,野果,皮毛等礼物,随着牛虎等人一起返回,寻求帮助。   建业城营地经过一周的高强度施工,已颇具规模。木屋已建成了二十余排,近一百六十多个房间,且都涂抹上了厚实的草坭。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门窗均是空的,显得四处漏风,距离真正的住人,还有一定的距离。   营地的四个方向都竖立起了高高的木质塔楼,各驻有两人,警示四周可能存在的威胁。   而在营地的南侧边缘,齐天一口气让人搭建了十五座小土窑,可以一次性地烧制三千多块砖。他计划着,烧制三次九千多块砖时,就准备陆续利用砖石搭建一个稍大些的砖窑和水泥窑。   一旦建成了大型砖窑,那么,这些临时的小土窑也就完成了历史使命,会被一一拆除。它们空出的地方,计划建一个制陶作坊,满足营地众人的日常需求。   “这片溪地,可以改造成一个水库,要不然,让这河水白白流入大海了。”在营地外东侧一公里外的地方,齐天与曹雄,俞福坤,齐大江等人站在一处高坡上,他指着一大片沼泽溪地,说道:“而且有了这水库,我们以后生活用水和农业灌溉用水,就无需再担心水源不足的问题了。”   “这么一大片溪地!如果改造成水库,那得需要好几千上万人工吧?咱们哪有这么多人!”俞福坤惊讶地说道。   “改造水库不是一步到位的。”齐天笑着解解释道:“我们可以先挖一个两三百米见方的小水库,满足我们目前的用水需求。未来几年,等我们的人稍微多一点,可以慢慢扩大。有了这水库,我们周边改造的所有农田都可以变成水浇地。”   齐天伸手指了指周围那些林木稀疏,地势平坦的地方,继续说道:“如果,能陆续将这些土地全都开发出出来,养活个数万人不成问题!那时候,我们再多购些火枪火炮,不说称霸一方,但勉力自保是没问题。”   曹雄听了,连连点头。当年皮岛毛大帅仅凭一个小小的岛屿,数万军民,就能在后金不断威胁和进攻下,都能发展壮大,并存在七八年,使得后金如鲠在喉。而他们所在的地方,除了几千里外的荷兰人,附近根本没有强敌,难道还发展不起来?   谈论到未来的发展,众人都是兴奋不已。立一基业,开一王国,每个人都会如大明开国的时候一样,公侯世代,富贵百年。这与当年登州败亡后,大家一心只想祈活苟存,局面和心境已是截然不同了。   “老大,营地里似乎有警讯传来……”俞福坤侧头望着营地方向,突然说道。   众人一惊,侧耳倾听。果然,从营地方向,隐隐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根据事前安排,如果营地四周劳作的人听到报警的号角声,全部都要避入营地木质围栏之内,武装人员和民壮均要持有武器,准备应敌。   “虎子,你他娘的回来就回来,为何带着十余个……黑黝黝的野人回来?……搞得我们虚惊一场!”胡文进气得揣了牛虎一脚。   牛虎等一行人抬着受伤的丁大头返回营地,远远地就被瞭望塔上的警戒人员发现。他们看见二十几人,手持各种武器,直直的朝营地而来,便第一时间吹起了示警的号角。   此刻,营地广场上,数百人好奇地围着那十几个土著,惊讶于他们黝黑丑陋的外貌,鄙视于他们身无寸缕仅着皮裙……   待俞福坤赶来,呼喝着他们各自继续做工,人群才慢慢散去。瞧着这些傻乎乎地只会笑的土著人,俞福坤也有些无措,连比带划地领着这些土著去吃东西。   “你们帮他们干了一仗,还打赢了。”曹雄沉声问牛虎。   “嗯,那些土著人真不经打,俺一个就可以砍他们十个!”牛虎自得地说道。   “不经打?丁大头如何受的伤!?”   “啊?……”牛虎顿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是丁大头太不小心,被一帮战五渣的土著给伤了?   “虎子,你没有答应那些土著人帮他们继续作战,是做对了的。”齐天知道,曹雄是在心疼每一个好不容易能捱到此地的兄弟,并不是在责怪牛虎护卫同伴不利。   “俺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势力有多大。所以才没敢答应他们……”   “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宝贵的,不能随意地浪费在土著部落之间的争斗。所以,我们可以明确拒绝他们的帮忙请求!”齐天断然说道。   “没错!一帮子土著人争斗,我们就不要轻易介入。……又没什么好处!”曹雄点头认可齐天的说法。   “他们给咱们黄金了……”牛虎其实很想帮那群接触过的土著部落。   “黄金?”齐天好奇地拿起木桌上的一块狗头金,“这就是黄金?”看着这块金黄色的石块,他有些怀疑。毕竟,前世见到的黄金都是加工过的。这么一个原始金块,他也是第一次见。   “是黄金嘞!”牛虎高兴地说道:“李忠喜在路上就确认了,狗头金,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弄出纯度很高的金子来!……那帮土著人说,他们那里还有很多,如果咱们要的话,可以帮咱们找!”   木屋里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把玩着这些原始的金块,脸上露出一丝痴迷状。   “知道黄金的人,有多少?”齐天却脸色凝重地问道。   “就俺们寻矿队的,……还有就是这屋里的。”牛虎答道。   “舅父,……诸位,发现黄金的事,一定不要再传更多人,更不要传出汉洲!”齐天郑重地对众人说道。   “为啥?”胡文进茫然地问道。   “胡大叔,你喜欢金子吧?”   “是个人都喜欢呀!”   “如果那群土著人有许多金子,并且不想给你,但他们看着还很弱小,你怎么办?”   “抢他娘的呀!”   “如果,荷兰人,或者其他比我们强大的势力,知道了我们有金子,他们会怎么办?” ##第七章 军事援助   如果别人知道我们有了金子,自然多半是要来抢的!   “小天说的对!”沉默了半响,曹雄缓缓地说道:“俺们现在虽然落了脚,可自保能力尚且不足。此地发现黄金一事,如果外传,必然会给咱们带来大祸!……哪个文人说的,什么揣元宝的人没错,但你揣了元宝在身上,就有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齐天低低地说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曹雄横了齐天一眼,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在坐的诸位,不可对外人说起金子一事。……哦,还有,你们回来寻矿的,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一点!要是泄了消息,俺就……俺就砍了你牛虎的脑袋!”   “俺也封不住所有人的嘴呀,要是……”牛虎看到曹雄恶狠狠地盯着他,后面的话就没敢说出来。但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就去找其他人,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关于封锁发现黄金的事情,众人算是达成一致并严格执行,这关系到他们初到汉洲以后,能否具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   “我靠,这就是煤炭!”齐天接过马尔乔卢递过来的黑色石块,兴奋地喊道。   “是的,先生。”马尔乔卢笑着点头,虽然对方年纪小,但他知道,齐天在这个海盗团伙里,地位不低,因而表现的很恭敬。   “你们发现的煤炭多吗?能否完全供营地里的土窑烧制需求?”   “我们发现的矿脉分布,可能有方圆两三里。”马尔乔卢说道:“供应我们的需求,我认为完全可以满足!”   “那太好了!这煤炭的燃烧值可比那些柴草灌木高出太多。……距离我们营地有多远?”   “哦,大概有两三里格的距离。”   “嗯?”里格是什么长度单位?齐天愕然地看着马尔乔卢,“……你们从那矿区步行到营地,需要多长时间?”   “嗯,大概需要三个小时。”   哦,步行三个小时,步速就算五公里左右,也就是约十四五公里左右。这距离有点远呀!咱也没马车牛车什么的,全靠人背?那可就把人当牲口了,太费劲!   搁着后世,这十几公里的距离哪算个事!可目前,没有道路,更是连个原始运输工具都没有,眼巴巴地看着有煤炭,居然无法用的上。还有那零星附近的铁矿,居然也是水中望月。难不成,一直烧木头?   此刻,齐天特别想修一条路通往矿区。仅凭他们这几百人,除非别的都不用做了,估计花个半年时间,说不定也可以修好。   缺人呀!   “你说,这帮土著人,可真死脑筋!”围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前,俞福坤摇着头说道:“都给他们表示了,咱们不帮忙,他们还一股劲地冲俺嚷嚷。比划着,说要给俺们搬喜欢的石头,需要多少,都可以搬!”   众人晒然一笑,给他们土著人打仗,死了可没地补充去。   “我琢磨着,这帮土著人,可能遇到厉害的对手了。这一次,要不是虎子他们帮忙,说不定都已经给灭了!”   “如果咱们不帮他们,他们被对手灭了,会不会影响到我们?”齐天皱着眉头啃着一块袋鼠肉,话说,连着六七天吃这玩意,胃部已开始抵触。   “小天,你的的意思是说,对方灭了他们,会找上我们?”齐大江望着齐天问道。   “我们毕竟在那个部落里杀了对方不少人。”   “凭借外面那些木栅栏,恐怕不一定挡的住对方的袭击呀!”胡文进说道。   “难道,还是要派人帮他们干掉对手?”   “也不一定非要派人去。”齐天想到了后世帝国主义的代理人战争,“我们可以做军事援助呀!虎子说,他们几乎没有铁质刀剑,都是使用木棍,石头作战,而且没有任何组织性。既然如此,我们卖刀剑给他们,派两三个人指导他们作战。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冲在前面了,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拿他们的报酬。”   “这样……可行?”曹雄疑惑地问道:“不会引火烧身吧!”   “应该不会。他们这种部落战争,规模大一点的,也不过千人左右,一般的都是几百人,甚至几十人之间的战斗,怎么会威胁到我们!”齐天笃定地说道。   因为后世考证过,澳洲土著在十六到十七世纪,发展水平顶多就是原始社会中后期。他们不会种地,不会畜牧,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不要说铁器,连陶器都没见过。   以这种生产力水平,其部落人口肯定不会太多。而且,他们还都是游牧部落。一旦聚集的地方,可供采摘的野果和猎杀的动物变得稀少时,就会迁移。恶劣的生存环境,会进一步扼杀他们的人口规模。   “我们只要给他们提供少量的刀剑,就足以改变一个部落的强弱对比。他们付出的,只是将我们需要的煤炭背到我们营地。也不多要,一天能给咱们提供两千斤煤炭就可以了!除了刀剑以外,香料,食盐,布匹……,都可以和他们交换。”   “咱们有那么需要煤炭吗?这里那么多树,足够我们烧的了!”   保护森林,人人有责呀!这么一大片原始森林,这么好的木材,当柴烧,太浪费了吧。   “有了煤炭,再有了铁矿,咱们就可以炼铁了呀!自己打制兵器和农具,多好。甚至,我们还可以做火枪火炮嘛!”   “行,那就这么办!”曹雄一锤定音,“咱们用刀剑换他们的煤炭。然后派牛虎带几个人去指导他们怎么打仗。……顺便过去封锁金子的消息!”   计议已定,胡文进找到牛虎与那同来的土著人又是一阵比划,鸡同鸭讲了半天,对方仍是不懂。   牛虎说得性急,一把抽出长刀,递给对面一个土著老人,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煤块,拿起来往怀里揣。   对面的土著人欣喜得抱着长刀,围在一起,又唱又跳。   狗日的,怎么光想着要刀了。你们还要给俺煤块呀!   牛虎冲上前去,使劲地拍打这些兴奋的土著人,向他们晃动着手里的煤块。   对面几个土著人大概是明白了牛虎的意思,指了指煤块,然后不停地点头。   “得,以后跟这帮土著人打交道,就交给你了!”胡文进看到牛虎如此简单粗暴地完成了与对方的沟通,不由失笑,“明天就带几个人,跟着他们走,顺便带着这群野人打打仗!”   次日清晨,在众人殷切关怀地注视下,牛虎带着两人作为黑山谷(盖因附近产黑色的煤炭,被众人取名黑山谷)土著部落的军事教导团,跟着十几个兴高采烈的土著人返回部落。   这十几个土著人,抱着四十把长短刀剑,并且每人身上还置备了一件衣服。两个土著老人,将几包食盐和香料紧紧地抱在怀里。当然,这一切都需要用煤炭来偿还的。 ##第八章 初始的工农业建设   七月六日,晴,微风。   为了保险起见,第一座烧砖的小土窑烧制的时间又延长了一天,在今天早晨,慢慢地熄灭了土窑的火焰。待冷却到下午时分,齐天带着曹雄等众人齐齐聚到土窑跟前,准备开窑取砖。   这可是建业城基地地第一个工业制成品,它将见证这个初创的基地走向奠定基础的第一步。   当然,这第一件工业制成品,也可能是个失败的工业品。   “取出来吧!”齐天激动之余,又有点忐忑不安,轻声地对三哥齐大陆说道。   “好嘞!”齐大陆倒是兴奋不已,他几步冲到小土窑进口,躬下身子,伸出双手准备将土窑里的砖扒拉出来。   “哎呦!烫死我了!”齐大陆惊呼一声,甩着双手,后退几步,然后不停地呼痛,显然被余温未尽的砖块烫伤了双手。   “用铁钩扒出来!”齐天看了看三哥的双手,只是燎了几个水泡,无甚大碍。   小土窑进口处,几个人用铁钩将烧制的砖块一一扒了出来。   暗红色的砖块,说明烧制的时候,温度稍许不足。块体成型,石头敲击而不破,硬度尚可。齐天就像一个工地的材料质检员,逐个观察敲打十余坯砖块,以检测其烧制质量。   还行吧,齐天直起腰来,满意地看了看地上的仅两百块砖。砖坯进窑二百四十多,成品合格仅两百余,合格率才百分之八十多,损耗稍稍大了一点呀。   第一批砖块,齐天打算混合一些石块,建一个水泥窑,也不求产量能有多高,每天能出个一吨左右就可以了。等把烧制砖块的大型砖窑建起来,生产出足够多的砖块时,再建一个正式的水泥窑。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他们没有足够多的的人手去开采石灰岩,也没有机械去拣选和粉碎。如果全凭人工来处理,那效率低得能令人崩溃。   接下来,众人又陆续看了仍在烧制的其他十几个小土窑。十几个少年在狗子的指挥下,不停地捡取柴火,然后将其投入土窑的进火口。同时,还要观察烟道排烟和窑中火候,确保土窑里有足够高的温度。   “未来几天,这些土窑相继出砖,然后就准备建一座更大的砖窑。……嗯,一次可以烧制上万块。那时,就可以开始着手修建正式的砖瓦房了!”齐天满怀信心地说道。   “不错,不错!”曹雄看了以后,也是连连点头,“再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巴达维亚了。到时候,营地里一下子缺了两百多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按照原定的计划,两天后,曹雄会带着五艘船,行驶至巴达维亚。一则,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建立联系,取代已经灭亡的刘香集团,成为荷兰人在大明海域的利益代理人。二则,根据与荷兰人的商谈结果,进行物资采买。   众人会在这几天,陆续商讨出一份详细的采购清单,将五艘大船尽量地塞满。同时,看还能否在巴达维亚招揽一些手工业和农业方面的技人。   “骤然少了两百多人,肯定会影响营地的建设!”齐天叹了一口气,“但是,如果你们不去多买些物资回来,我们的后续发展也无从谈起。不过,在你们离开前,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全员的农田开发。否则,等你们从巴达维亚带回各类粮食和蔬菜种子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多的田地去播种。”   考虑到建业城附近的土地稍显贫瘠,以及季节,气温,野外环境与其他地方的迥异。齐天听取了明人老农的建议,多开垦一些土地,多建一些实验田,选取不同的作物种子,分片栽种。待明年农田收获时,你才能知道,那些农作物适合这里的生长环境。   前一阵子,营地里的所有人工,都集中于生活设施(木屋建造)和工业设施(一排小土窑)的建造。而农业设施,却投入的人力很少,仅仅让一些老弱妇幼去烧荒和清理田地。一周的时间,整理出的农田,尚不足两百亩。   而要养活建业城所有的六百五十余人,最少要开垦出两千亩以上的农田。如果考虑到粮食作物的初次种植,其亩产肯定高不了。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靠扩大种植面积,来换取粮食总产量的提高。   “那行!这两天,除了留下少量的人去烧砖和警戒,其他所有人都去开垦农田!”曹雄听了齐天关于农田建设的介绍后,大手一挥,“咱们自己占了地盘,没道理以后还要饿肚子!……争取弄出两千五百亩以上田地。”   第二日,五百余人散布于田野四周,锄头,斧头,镐子,钩子,长矛……,凡是能用于挖土,砍伐树木,清理杂草灌木的工具,全都用上了。一群持刀提枪的海盗,与一众来自吕宋的明人,嘻嘻哈哈地开始农田建设。   周应平看了看手中的血泡,欲哭无泪。商贾世家,虽然是庶出的子弟,但也衣食无忧,更未曾下过田,种过地呀!   谁曾想到,来了南洋,到了苏禄,先是稀里糊涂地跟一群海盗签了合股文书,接着又被裹挟着攻打渤泥。虽然发了一点战争财,可又被裹挟着到了这个荒僻的大陆来。   是,海盗又给了他五千两银子的跑腿费,也算是极为丰厚的报酬。无聊等待了快十天,好不容易将船上的物资都卸下,就要准备离开这个不见人烟的鬼地方。   可昨晚,海盗的一个头领到船上找到他,说这两天要再借用他船上的三十多个水手和伙计,搞什么开荒种地。   借用就借用吧,反正他们要给雇工的银子。可是,在听说他们的大头领也要亲自参加开荒后,周应平客气两句,说了一句让他最后悔的话:“贵部如果缺乏人手,周某亦可效微薄之力。”   结果,那个姓胡的头领,一口把话结了过去,“既然周掌柜有心,那明天一早,就与船上的伙计一起来吧!”   在周应平惊愕不已,正要酝酿措辞说些搪塞言语时,对方又说了一句:“我家曹爷正好要与你商议贸易之事。你明天既然要来,我家曹爷就不用在专门上船找你了。”   “周掌柜,从未下过田?”齐天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原来光光的脑袋上,已长出了寸许的短发,虽然看着与他人仍旧有些怪异,但却显得很有精神。   周应平现在对这个少年已经没有丝毫小视的心思。整个营地从规划到建设,从一片荒野树林,到如今初具规模,听说均是出自这个少年之手。   如果齐天只是懂一点海贸常识,那可以说,是因为跟随海盗纵横四海,接触若干与之销赃的海商,才知道那些海贸内情。   但是,这个少年居然还懂营造,善统筹,知规划,那他所掌握的知识,可就是一般普通人望尘莫及了。   这个时代,尤其是大明王朝,读书人的地位已是千年以来,地位最为超绝。每个读书人,都会被世人所尊重,被王权所优待,更何论一商人。   然而,读书人的好日子已然不多了。只待甲申天变,读书人就会被打落尘埃。   “惭愧之至!”周应平朝齐天拱拱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只为些许碎银奔波终日呀!”   “周掌柜可真谦虚!”齐天笑着说道:“你终日奔波所为的些许碎银,恐怕是大明普通民家,几辈子也无法取得的!”   “……嗯?”周应平尴尬一笑,“呵呵……,多亏曹爷赏识,多谢小公子抬爱呀!”   “周掌柜,你可真客气!……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未来一个多月,还要辛苦周掌柜奔波往返一次。”   “曹爷大气,周某自当效犬马,何谈辛苦!”   此次,周应平将与曹雄四艘大船一起至巴达维亚,出售一些渤泥王室的珍宝,然后,得银后,大肆采买各种物资,运回建业城营地。   “当日在苏禄,曾与周掌柜说起沈万三造周庄以集货贩殖四海,从而富甲天下。如今,荷兰人的巴达维亚已渐成南洋最大的集货商贸中心,此举,深谙沈万三之理念。”   “小公子说得不错!巴达维亚汇聚我大明及南洋各类货殖,几乎无所不包,这西洋人既得商利,又得坐市之财,所获甚巨。……荷兰人,是有些门道!”   这荷兰人岂止有些门道,人家仅凭撮尔小国,便能贩殖全球,建立海洋霸权。   “你想不想也学着沈万三或者荷兰人的做法,也建一个集货贩殖中心?”齐天的言语里充满了财富的诱惑。 ##第九章 再次启航   学沈万三?学荷兰人?建集货贩殖中心?   周应平听得有些呆了。他一个小海商,何德何能可以做出如此壮举。   齐天见周应平不敢置信的神情,撇撇嘴,不就是建一个商品交易中心嘛,至于这个表情吗?   “周掌柜觉得此事很难?”   “我一个小商人如何能做这种大事?”周应平摇摇头说道。   “你一个人做不到,那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齐天说道:“大明商人千千万,总有想做此事地人!”   对呀,我一个人不行,可以找其他更加财雄势大的人来做,可是?   “可是,参与的人一旦多了,那……那……我在其中……”周应平想到,如果更多有影响力的大鳄参与进来,那他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周掌柜,你现在大明,也只是一个小人物。”齐天笑着说道,看到周应平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又继续说道:“但只要你参与进去,迟早,你也会在海商里,在大明众多商贾里,占有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   “建了这个集货贩殖中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周应平突然问道,难道,他们也要掺乎进来?   好处?除了以后采买货物不用在大明多方筹集多花时间以外,好像对他们没其他什么好处。   但是,有一点对他们很重要,那就是可以分散巴达维亚的贸易中心地位,间接削弱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财力,为以后他们的生存和发展减轻外部压力。因为,任何一个地方势力,都不希望自己周边有一个实力强大,而且还很有钱的邻居。   “如果此集货贩殖中心建成了,我们希望通过你,可以参一股进去。”齐天说道:“我们太穷了,得想法设法多赚些银子呀!”   距离后金入主中原,席卷天下,已经不足十年了。此后,中西方贸易也会因此中断。另外,随着西班牙人不断卷入三十年战争,其南美白银也在不断减少输入大明,而是流回欧洲,以偿还西班牙王国那巨额的债务。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赚取更多的贸易利润,为他们这个弱小势力的发展,积累更多的原始资本。   初始的工业和农业发展,大量地输入移民,建房,修路,造船,武备……,哪一样都需要投入海量般的资本。如果不争分夺秒地夯实基础,发展实力,壮大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某一个西方殖民势力所吞灭,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集货贩殖中心,恐需借助官府之力,才能做成。”周应平对齐天的哭穷,直接忽略了。在渤泥,他一个海商都捞了近一万多两银子。你们作为苏禄国的合作伙伴,恐怕获取的不下十万两银子!   “当然,你可以找一些有大背景的海商,地主,还有官方势力,拉进来一起入股。哦,不要忘了,郑芝龙是必须拉进来的,因为,整个大明海域,都在他控制之下。”   虽然齐天他们是被郑芝龙所击溃,大哥也折在他手里,生死未卜,而且海被一路追到了南洋。但他们以后去大明移民也好,贸易也好,似乎都绕不开郑芝龙的影响力。   现在,他们与郑芝龙相隔数千里,大洋所阻,除了痛失亲人之恨,倒也没其他直接利益冲突。在合作赚钱以及削弱荷兰人的势力时,却也有隐隐互相支持的动力和意愿。   “确实,在大明,若要做与海贸相关之事,必定无法忽略郑芝龙的影响。”周应平点点头,认可齐天的建议,“那……这集货贩殖中心当建在何处?”   “海南……,哦,琼岛就比较合适。”齐天说道:“距离大陆很近,但又是一孤岛。且岛上官府势力也较为薄弱,远离广州这等各方势力复杂的大城,便宜操作。更重要的是,与安南,占城,以及南洋这一带,距离较近,方便西洋商人往来。”   周应平点头,暗自记下,侧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少年。此人不简单呀,假以时日,说不得真能将这蛮荒之地发展起来,最终成为一方强大势力。   “周掌柜,想问题归想问题,但也不可耽误手中的活呀!此时辛苦耕种,以后就可体会一稼一啬当来之不易!”说完,齐天笑着走开了。   嗯,什么意思?刚刚才聊到在琼岛建立集货贩殖中心,怎的突然又提到种庄稼的事了?周应平被这种跳跃性的思维,整的有点懵了。   四下望去,附近田野,仅剩下自己和未清理的灌木丛,其余人众,已往远处清理田地。   “呵……,我这一经手都是成千上万的银子出入,却为这烧荒垦田而劳碌被人嘲笑。何苦来哉!”周应平看了看手心的血泡,摇头苦笑几声。   “小天,你这是要买多少物资呀?”傍晚时分,众人聚在一起吃饭,齐天递给了曹雄一本厚厚的采买清单。   “没办法呀!”齐天苦着脸说道:“我们这里几乎什么都缺。比如说,耕地的大牲口,牛马之类的,还有犁,耙,锄头,铁铲……,总不至于都用人在地里刨吧?”   这么厚厚一本采买清单,是齐天利用空闲时间,向营地里的老农,工匠,铁匠,船工,艺人……挨个询问其所必须的工器具,涵盖了农业生产,初级手工艺生产,矿石冶炼等,凡是他们目前所能实现的和掌握基础技能工艺类别,打算全部采买移植过来。   “除了买这些清单上的物资以外,舅父不妨在巴达维亚多招揽一些工匠和手艺人,种田的也要。花钱雇佣,或者坑蒙拐骗,反正能把人弄来就行。”齐天继续说道。   “与荷兰人合作,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那就多卖些火枪和火炮。……对了,火枪要那些燧发枪,不要弄些老古董回来。……如果可能的话,买几艘他们的船最好!”   “即使人家荷兰人愿意卖船给咱们,可咱们有那么多人操持吗?”曹雄摇头苦笑道。   “哦,也是。那以后去大明了,就多招揽一些船工。我们目前,几乎所有的物资,包括粮食,都需要从外面采买,没更多的的船可不行!”   “慢慢来吧!咱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地盘,那已经比以前强出太多了。”曹雄的心态倒是比较平和。以前惶惶不可终日,到处漂泊,如今却有了一个算是安稳的基地,掌握六百余人口,近百万两银子的财富,人生的顶峰或许算不上,但也是事业的一个小高潮,不是?!   “这次去巴达维亚,俺把所有大船带走,还有两百多兄弟。到时候,这建业城可就只剩下你们不足四百人了。虽然,附近没有大的威胁势力,但你们在此地,仍要多加小心。”曹雄转头对俞福坤说道。   “曹爷,你就放心吧!”俞福坤拍着胸脯说道:“如果营地有什么不测,俺老俞把头切下来给你。再说了,营地里不是还有五十多个兄弟吗?必要时,那些青壮塞把刀子,给杆火枪,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营地如果真出事了,估计老俞也战死了?用不着切自个脑袋给曹爷了!”胡文进笑着说道。   “呸呸呸……”俞福坤听了,不停地淬着胡文进,“你老胡掉海里淹死了,俺肯定也会活得好好的!”   “小天,营地的继续规划和建设,俺就不多说了,你肯定是早有陈算的。不过,你年纪小,有些粗汉不好使唤,你就找老俞,让他来帮着操持。”曹雄转头又对齐天说道。   齐天点点头,曹雄在时,海盗众人均会看在他的面上,听从齐天的分工安排。一旦曹雄离开,撕破脸皮不鸟他的事倒不会发生,但阴奉阳违或许会有不少。   说实话,齐天却很喜欢与吕宋迁移而来的明人和西班牙人打交道。无他,听命而已。他们都知道,齐天是海盗团伙里的小头领,不敢不从。   “此次与巴达维亚,顺利的话,一个多月即可返回。事有不遂,两月也当返回。到时,咱们的储备也足以支撑俺们去一趟大明,带回更多的移民。用不了几年,俺想着,郑芝龙称霸大明海域的成就,俺们或许比不上,但退守自保,安居乐业,总能实现吧。”曹雄看着夕阳之下,一片五彩的营地,如是说道。   七月九日,小雨,微风。   “小天,留在这里,可要给俺们好好的建设家园!”齐大陆笑着捶了齐天一拳。   “二哥,三哥,路上保重!”齐天笑着揉了揉肩。   “放心,俺们此次快去快回,争取多运些东西和人回来。”齐大江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三弟登船。   五艘大船在蒙蒙细雨中,驶离了建业城那略显简陋的木质栈台,在送别人群的目光注视下,朝外海缓缓驶动,渐渐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一零章 土著人的进化   曹雄他们的船队已经离开六天了,建业城营地里的十几个小土窑也烧制了两窑砖块,前后共计生产了近六千多砖块。   距离小土窑不远的地方,水泥窑也建成了一半,一个大型的砖窑也开始修建,基坑和基础已经做完,等砖块和水泥逐步积聚更多的时候,就开始建造。   木屋的搭建仍在继续,考虑到一个月后,曹雄他们返回,会带来巨量的物资,或许还有可能招揽来的工匠艺人。按照规划,大型木质仓储还需要建设四十到五十间,民居及其他类型的房屋一百间左右。因而,伐木,加工,建造,仍旧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出于安全考虑,营地四周的木栅栏也在不停地加固和扩建。也许是想到此地的土著武力较为孱弱,几面的栅栏并未加密加实,仅仅能起到减缓敌人的大规模涌入的作用。   在靠近在建的水泥窑和砖窑附近,临时搭建了一个大型的木棚。每日午前时分,就会有三十几个黑黝黝的土著人,背着一筐煤炭来到此处。按照双方的口头协议(语言不通,鬼知道是怎么达成的协议),黑山谷部落需要每天出动至少五十人次,来背负煤炭偿还“军事援助”的费用,每次背负煤炭不少于三十公斤,共计需要一个月时间。   天知道,齐天等人用了无数根树枝,以及无数的口水,才让那些土著人知道,五十人次,是多少,一个月是多少天。如此,才确定了“等价”交换方式。   而这些土著人刚开始的时候,连个木筐都没有,就这么双手抱着一块或几块煤炭跑来了。等营地这边花费了一天时间,给他们编织了五十个木筐的时候,他们才摆脱了纯手工搬运。   有一天,某个土著人捱不住饿,表示将以多背负一次煤炭作为“饭钱”时,被得到允许。此后,所有的土著人,就从每天背负两趟煤炭,变成了每天背负三次。就为了那一顿美味的午饭!   对此,齐天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一顿午饭,换三十公斤煤炭,这交换,极为划算。但粮食消耗,却也额外增加了二十多人。且喜且忧吧。这些土著人接触到他们,无形中间接提升了他们的生活水平。当然,还有战争的水平。   虽然黑山谷部落的土著人,仅仅只配备了四十把长短刀剑,但在这块大陆的历史上,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武力最为强大的部落。   但牛虎却依然认为,这些土著人的战斗技能和组织模式完全是个渣渣。   牛虎教他们进攻时,要有战斗阵型,长短刀剑要配合使用,遇敌前,要有侦查和情报,攻击时,要团队配合作战,尽量不要分散。   然并卵!在粗粗训练指导了土著七八天的战斗技能后,他们的部落首领迫不及待地带着所有青壮,去寻他们敌对部落,准备找回场子。   走了大半天,约二十几公里,接近敌对部落营地时。牛虎和李发德正要与部落头领交待,如何抵近侦查,了解敌人的营地情况和布防情况。毕竟,你们打了我,总要小心应对我报复吧。   “¥$……&¥……&$……@%……”部落首领一阵嘶吼,然后举着一把长刀,向前一挥,所有的土著拿着刀剑和木棍,嘴里叫喊着,冲了出去。   “尼玛!咱们说的,他们是一句都没听!”李发德愣愣地看着冲出去的队伍,嘴里骂了一句。   “狗日的,俺们来干啥呀?还说要指导他们打仗,这指导个屁呀!”牛虎也傻傻地看着那些乱哄哄冲出去的土著人,摇着头,哀叹一声。   等两人持刀小心地接近敌对部落营地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追逐和逃窜的土著人。吼叫声,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二人看着乱窜的土著人,慢慢地退出了营地。这帮土著人,怎么看,都长得一样,根本分不出敌我来。   片刻功夫,牛虎和李发德两人在营地不远的一棵大树前,砍翻了五六个窜到此处的土著人。于是,再有逃出营地的土著人,看到他们身前的尸体后,便都绕过他们,逃入林中。   无聊的等待了一个多时辰,见营地里再没有跑出土著人,而且里面似乎也安静了不少。牛虎与李发德觉得,黑山谷部落的土著,应该是搞定了他们的对手,彻底占领了敌人的营地。便互相戒备着,又慢慢地靠近了营地。   黑山谷部落这一仗是打得酣畅淋漓,摧枯拉朽,可以说是一次全面的胜利。己方仅伤亡三十余人,而敌人则倒下了一百多个,俘获一百六十多,逃去无算。   胜利者欢乐地搜刮着敌人的财产,兽皮,肉干,野果,以及各种各样的……石头。   “他们在干什么呢?”李发德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山谷部落土著,将俘获的青壮年土著,一个一个拖到营地的空地上,用尖木棍一一刺死,现场一片血腥。   “狗日的,这是在杀俘呀!”牛虎也是看愣了。   雄壮的黑山谷部落头领咧着嘴,笑着走到牛虎等二人身边,高兴地朝他们比划着,似乎是在向他俩夸功。   是的,这次部落间的争斗,让这个部落头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海边的人提供的刀剑确实厉害,远不是以木质武器为主要作战工具的敌人,所能抗衡的。   但是,很可惜,刚才的战斗,四十把刀剑就损坏了二十多把,折断,卷刃,缺口……,虽然仍旧要比木棍强得多,但谁不愿意使用完好的呢?   部落头领领着牛虎等二人,指了指那堆他们缴获的石头,期望能让他们喜欢,说不定又能换些铁质刀剑。   牛虎皱了皱眉头,不是不喜欢这些石头,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些石头有没有用。   部落头领看见牛虎的神情,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海边的人不喜欢这些石头了。他们似乎只喜欢黑色的石头,当然,他们也曾流露出对那些金黄色石头的喜爱。后来,他们却没有要那些金黄色石头。以后,需要派出更多的人,去背那些黑色的石头了。   部落头领见牛虎和李发德二人侧头在望着那边杀俘现场,以为二人对此感兴趣。便拉着他们一起过去,邀请二人动手杀死这些俘虏。   牛虎直摇头,战阵拼杀,你死我活,是一回事,但去杀一个毫无反抗力的俘虏,他内心时抗拒的,也是鄙视的。   牛虎指了指这些俘虏,又指了指附近正在使劲往身上背负战利品的黑山谷部落土著,接着,又示意散落营地的各种皮毛,肉干等。   部落头领先是疑惑地顺着牛虎的指的方向看过去,又低头沉思良久,突然好像明白过来了。他几步跑到行刑现场,用脚踢打着部落土著,制止了他们继续屠杀俘虏。他捡起地上的皮毛,扔到俘虏肩上,示意他们背负营地里的战利品。   “虎子,你这算是救那些土著?”李发德问道。   “俺只觉得,这些土著太蠢!”牛虎鄙夷地说道:“明明部落里的人丁不多,还不知道吸收些精壮俘虏帮他们干活。”   “他们可能觉得,把精壮俘虏带回营地,有危险吧?”   “鸟的危险!”牛虎伸手一指那些俘虏,“被人拖过来杀死,连伸个手指反抗一下都不敢!就这,他们会有危险!”   李发德点点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嘛不反抗呢?估计是被打服了,杀怕了。   没过几天,齐天在建业城营地就发现,黑山谷背负煤炭的土著多出了不少。他们的部落头领也来了,声言会用更多黑色的石块,换取刀剑,食盐,香料,以及他们认为可用的工具。   “咋的,他们人力充沛了?尽想着到我们这占便宜来了!”齐天看着日渐增多的煤炭,却有些忧虑营地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储备。   “东西不够换了,那就直接拒绝他们呗!”俞福坤无所谓地说道:“听虎子说,他们除了打破敌对部落的营地,还出去转了两天,又打破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部落。而且,他们一改之前杀俘的传统,将俘获的土著,统统变成了奴隶,帮他们干活。”   “什么?都用上奴隶了!”齐天惊讶万分,“这么说,他们进化了,从原始社会这么快就发展到了奴隶社会!”   “啥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的?”俞福坤茫然地问道:“他们这样,对俺们有何影响?”   “他们这样,可能会发展得越来越壮大。”齐天说道。如果,黑山谷部落的土著不停地向四周征服其他部落,其人口和势力也会随之扩展。也许,他们可能会,先是部落联盟,然后逐步转变为奴隶制国家。   土著人的进化,这对于齐天他们这个初创的基地来说,可能不是一个好事。 ##第一一章 建业城的第一踪犯罪(一)   虽然黑山谷土著部落有发展壮大的迹象,但建业城营地仍旧维持着与他们关于煤炭换武器和物资的活动。   盖因无他,缺乏足够的人力而已。齐天不可能将营地里宝贵的人力去做这些笨重的工作,水泥窑,木屋仓库,开挖储水池,修建大型砖窑,这些都需要更多的人力。   因为水泥小土窑已经建成,日产量仅有感人的两吨左右(这还是保证石灰岩供应充足的前提下)。即使如此,齐天也是倍感振奋,这可是水泥呀,近现代工业产品的代表。   为此,他开始组织人员着手修建大型砖窑,依托那十几个小土窑陆续出砖,以及少量出产的水泥,修修停停,看进度,估计得花三十多天才能建好,并投入使用。   明月如盘,夜色撩人,微微的海风,吹得四周的树木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七月,正是汉洲大陆的冬季,但,建业城所处的地方因纬度较低,气温保持着二十几度,让人感觉凉爽宜人。   “在这个地方,我感觉所有的时间好像都变慢了!”营地中间的广场上,留守人员燃起篝火,正在烧烤……袋鼠肉。齐天一边在袋鼠肉上面涂抹着食盐和香料,一边又开始抱怨所有项目进度的缓慢。   “小天,不要急,慢慢来!”俞福坤笑着安慰道:“咱们这是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建设一座新的城镇。急不来的!”他的心态,倒是非常平和。   齐天关于这座建业城的规划图纸,俞福坤大致看了一眼。全都是框框图图,线线条条,让他根本看不懂。不过,那么一大张白纸上,画的全是草图,看规模和形制,一定非常巨大和漂亮。   “小天,你弄的那个水泥可真是好东西!”罗大奇流着口水,看着齐天在烤肉架子上,不停地划着小口,涂抹香料。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不断地钻道鼻孔里,刺激着他的味蕾。   “一天的功夫,抹过水泥的墙壁就变得干硬了,刀砍下去,居然只有一道白印子。以后,咱们拿它来建城墙,是不是就不用怕敌人轻易打进来了?”   “那可未必!”齐天摇摇头解释道:“如果敌人使用火炮轰击城墙,还是可以打破的。除非……我们的城墙修建得足够厚实!”   “我们营地四周那些土著人,战力孱弱,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用修那费事的城墙。我老何一人,用刀片子,就可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何老六手里油腻腻的抓着一块烤肉,一边啃着,一边不屑地说道。   “不错,如果只是仅仅防卫那些土著人,我们是没必要修建厚实坚固的城墙。那些木栅栏就足够了,顶多,后期涂抹一些粘土在上面。”齐天瞄了一眼何老六,他是一个积年海匪,身上有股洗不掉的匪气。他投靠刘香时,见曹雄为人大气仗义,便跟了他,一直到达汉洲。   对此人,齐天颇为不喜,用现代话语来说,就是三观有些不同。但同在一个团队里的生死兄弟,又都是一路拼杀过来的。因而,他将自己的小心思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咱们现在大口吃肉,好不畅快。不像曹爷他们,此刻想必还在船上飘着吧!”俞福坤惬意地吃了一大口烤肉,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他们再慢,这时候,也该到巴达维亚了。……不知道与荷兰人谈得如何?”   “有什么好谈的!”俞福坤摇摇头说道:“无非装孙子,伏低做小,取得荷兰人的支持!”   “此时的装孙子,是为了以后称大爷!”齐天豪气万丈地说道:“只要荷兰人不来侵扰我们,让我们慢慢发展几年,等实力足够了,我们让荷兰人当孙子!”   “说得好!”何老六赞了一句,“到时候,我们都当爷。尤其是不要再这么天天地玩泥巴,或者伐木建屋。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以后,得多弄些人口过来,天天伺候着咱们!”   嗯?合着,这位爷是要这么当的!众人突然想到了在山东登莱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曾受尽官府和权势人家的欺压。我们以后也要这么做吗?   见众人对他的话都没回应,何老六不由讪讪地笑了笑,低头使劲地啃着手里的烤肉。   入夜,何老六与罗大奇一前一后地穿过木屋居住区,朝营地东侧的瞭望塔走去。他们是下半夜值守,此刻正要去换回值守上半夜的兄弟。   “六哥,你干嘛呢?”罗大奇看到何老六突然将身子贴到一所木屋前,侧耳倾听着什么。   “嘻嘻……,这帮天杀的吕宋移民,白天不好好干活,晚上把劲头都用在女人的肚皮上了!”何老六猥琐的低声说道。   木屋居住区基本完成,营地里的人也全都住了进去。有家小的分配两间,无家小的,则分配两人一间。待砖块轮窑建成后,可以提供更多的砖块时,就会建设砖石民居,做到真正的安居乐业。   瞭望塔的底下,罗大奇抱着一把长刀,正在不断打着盹。按照有些人的说法,周边没有强大的威胁势力,因而夜间值哨,显得有些松懈。   “大奇,大奇……”罗大奇猛地听到有人在唤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怀中的长刀也握在了手中。   “怎么了,发现有动静?”罗大奇低声问道,脸上却不由一红。   “屁的动静都没有!”何老六也低声说道:“我去拉个屎,你上去帮我看一下!”   罗大奇点头应诺,将长刀咬在嘴上,顺着梯子就往上爬。   何老六抬头看着罗大奇爬上了瞭望塔,嘴角露出一丝淫邪,“他娘的,憋了大半年了,我得去泄泄火去!”说着,窜入漆黑一片的营地里。   天色逐渐放亮,晨光中的营地又要开始新的一天喧嚣。   齐天有些贪婪地喝着米粥,手里啃着发硬的馒头。因为粮食消耗,远远超出计划中的消耗。因此,米面等粮食开始进行管控。而玉米,土豆,高粱以及……袋鼠肉,也开始限制使用。   营地周边的袋鼠几乎被屠戮一空,统统进了众人的肚子。齐天不止一次地替这种未来澳洲的国宝,进行沉痛地哀悼。   “哟,传根今天这么早,找我有事?”齐天将碗底舔了个干净,正准备出门时,遇到急匆匆跑来的丁传根。   “我们的人被欺负了!”丁传根瞪着愤怒的眼神,看着齐天。   “我们的人被欺负了?”齐天愣了一下,“那些来营地里的土著,闹事了?”   其实,因为语言不通,肤色黝黑,长相丑陋,那些土著人往往会受到营地里的人所歧视和嘲笑。而那些土著则只会傻笑着伸出手向营地里的人讨要食物,即使没有要到,也不生气,憨憨地走跑出营地去背负下一趟的煤炭。   “不是土著人!”丁传根直直地看着齐天,“是你们……你们的……护卫!”他差点一口说出“海盗”这个词。   “你们……被他们欺负了?”齐天心里咯噔一下,营地里的人本来救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吕宋来的移民。这要发生了冲突,这个营地里的建设工作,还怎么开展。   “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天沉声问道。   “葛春林家……,昨天夜里,进了你们的护卫……” ##第一二章 建业城的第一踪犯罪(二)   “畜牲!”俞福坤此时,已收到了全部的事情经过。昨晚下半夜,有护卫持刀窜入吕宋移民的木屋中,先是武力威胁捆绑男主人和孩子,然后对女主人进行了侵犯。   待天色稍亮后,方才离去。受害事主,在家中痛哭流涕,甚至寻死觅活。移民中几个老人,偷偷找到俞福坤,告知了此事。然后,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俞福坤,想是,要寻个说法,但一时间又畏惧海盗武力,喏喏不敢直言。   俞福坤听罢,异常恼怒。这个营地里的每一个人,他都看做是他们的属民,未来发展壮大的基石。本着保护属民的责任感,俞福坤不能容忍出现这种事。   “把他找出来!老子砍了他!”俞福坤大喝一声,“狗日的,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居然糟蹋自己的兄弟姐妹!”   闻讯赶来的众多留守人员,神色难看的互相看着对方。有痛恨此事者,也有同情事主者,更有……无所谓者。   “罗大奇,是你干的?”俞福坤怒视着众人,忽然发现罗大奇东张西望,一脸纠结的神情,立马喝道。   “不是俺!”罗大奇连忙摆手道:“俺做不出这腌臜事!……不过,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   “是谁?……给老子绑了过来!”俞福坤大吼道。   罗大奇闻言,迅速跑出议事的木屋,朝他与何老六一起居住的木屋而去。   不到一柱香时间,罗大奇拽着何老六返转回来。   何老六睡眼惺惺的,不停地打着哈欠,歪歪扭扭的站在众人面前。   “昨晚,是你狗日的做得好事?”俞福坤阴恻恻地盯着何老六。   “我昨晚……昨晚做啥了?”何老六又打了一个哈欠,一脸茫然地问道。   “你做啥了?……你不知道!”俞福坤看到何老六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六哥,昨下半夜,你离了哨位好一会……”罗大奇小声地提醒道。   “嗯?”何老六一听,顿时有些慌了,“我昨下半夜拉屎去了!咋了?”   “拉屎?”俞福坤冷笑两声,“真的去拉屎去了!……老子等会就把事主喊来,看你如何狡辩抵赖!”   “老六,是你做的,你就认了吧。给俞头服个软认个错,然后……,给事主赔点银子。这事就过了!”旁边有人劝说着何老六。   齐天听了,摇摇头,如此轻率地解决,必定会让吕宋来的移民产生严重的隔阂。这对他们这个微弱的小团队而言,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是,你也不能就此事,把何老六给砍了。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这谁下的去手。   “以前在军中,违纪犯科,必施军法。老子就算现在砍了你,也属应当……”俞福坤说着,却见齐天微微摇头,并隐蔽地伸出一个手掌,来回晃动了两下。   “但念你,多年的生死兄弟,老子现在就要当众打你军棍,并扣除你应得的一份分红,赔与事主。……你可有异义?”   “凭什么?”何老六却梗着脖子,叫嚣起来,“吕宋那帮屁民,是我和兄弟们一刀一枪和夷人拼杀将他们救回来的。他们所有人,都应该是我们的仆从!……就睡了一下他的女人,又如何?”   齐天见留守人员里,居然有人点头附和他的话。显然,他们中的一些人,想当然的把自己,当做这个新创基地的统治者了,是特权阶级了。   “放你娘的屁!”俞福坤走到何老六身前,一脚将其揣翻在地。   “你下海为贼之前是做甚的?”俞福坤来回踱着步,“还不他娘的是屁民,每日受着那些权宦人家的欺压!你当年可曾恨过那些人,咒骂过那些人!”   “怎么着,到了这边新的大陆上,觉得自己可以当老爷了,可以骑到别人脖子上了?……你要这么想,你他娘的跟以前那些地主老财有何区别?”   “作威作福,任意凌辱他人妻女,你就不怕半夜被人割去脑袋?欺负弱小,算哪门子好汉!老子比你强,那以后某天,也去凌辱你的妻女,你又作何感想!”   何老六被俞福坤说得哑口无言,坐在地上傻呆呆地看着他对自己不断喷着口水。   在场众人,被俞福坤说得豁然一醒。对呀,我们留守人员才五十来人,吕宋来的移民却有三百余人。欺压得狠了,说不得别人要造他们的反,或者,偷偷摸了他们的脑袋。   “打你军棍,罚你分红所得,你可还是不服?”俞福坤大喝道。   “我……服了!”何老六垂头低声说道。   “拖出去,到广场上打五十军棍!”   几人拖着何老六来到营地巨大的广场上,这里聚集了几乎营地里所有的人。他们见护卫拖着一个人出来,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各位乡亲父老!昨晚,俺这边有个贼坯犯了错,淫辱他人妻女。按理该杀!”   “……但其本人,此刻懊悔万分,不该做出如此恶事!营地之中,又是用人之际,所以,暂时寄存他的脑袋。”   “现在,俺宣布,何老六犯淫罪,当众责打五十军棍,并拿出一百两银子补偿事主。下次,再犯此事,必捣首示众。”   说完,又扫射了一圈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定此处罚,尔等,可有异义?”   广场上的人群“哄”的一声,就炸开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虽然,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补偿一百两银子,似乎意义不大。但勤劳朴实的下层民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存钱的机会,以备不时之需。一百两银子,搁在大明,可以管七八年吃喝不愁。   几个吕宋来的老人,与事主商量一番,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接下来,就是责打何老六五十军棍。一众留守人员碍于情面,谁都不愿动手。   “五十军棍,由你等择人执行!”俞福坤或许为了显示己方不徇私,伸手指了指那些吕宋来的移民。   “我来打!”丁传根站了出来,顺手又把常春生也拉了出来。   齐天有些后悔,没有及时阻止丁传根他们。动手处罚,如果是自己人执行,那就是纯粹的内部处理结果。可一旦让吕宋来的移民执行处罚,恐怕会加深彼此之间的矛盾。   军棍,其实就是找了一根腕口粗的木棍,丁传根与常春生每人掂了一根,虎视眈眈地站在何老六身旁。   “嗨,小子,待会用点力。老子不信,你们能把我打烂了!”何老六趴在地上,扭头挑衅地对丁传根等二人说道。   丁传根狠狠地瞪了何老六一眼,待会,看小爷能不能把你打烂了!   “行刑!”俞福坤大喝一声。   “呀嗨!”丁传根高举木棍,狠狠地打在何老六的后背上。   “哈哈……,痛快!再使点劲呀!”何老六大喊着。   丁传根听了,恨极,挥舞着木棍,使劲地朝何老六后背继续打去。   连着打了十几棍后,何老六也不再叫嚣,闭着嘴,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草根,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落。   “老六……吐血了……”有人呼道。   只见何老六嘴角溢出血丝,发狠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口中也随着每一次棍棒落下而下意识地发出痛呼声。   丁传根与常春生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的恨意似乎也没那么深了,看着何老六皮开肉绽地模样,手里的棍棒在落下时,便轻了许多。   待五十军棍打完,何老六早已昏了过去。俞福坤叹了一口气,叫过两人,将他抬回屋中歇息,并让人寻彭老鬼来,给他医治一下外伤。   众人陆续散去,继续按照每日的分工建设自己的家园。   “坤叔,你今天处理得很好!”齐天见俞福坤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忙碌的营地发呆。   “以前,不论是在军中也好,在海上流离也好,大家都想的很简单。就是想着如何裹腹饱餐一顿,今日该怎么求活,明日又该去往何处……可咱们现在安稳了,为何心思也多了起来。”俞福坤喃喃地说道。   “大概是……,饱暖思淫欲吧!”   “小天,你读过书,你说,人和人之间,发展到最后,是不是一定会出现人欺负人的事?”   “如果,没有道德的约束和律法的管制,觉得自己强大的人必定会欺负那些弱小的人。或者可以说是动物法则,弱肉强食!”   “那……,那咱们就制定一个律法,去保护那些弱小的人。”   齐天听了,一时间怔住了,不由仔细看了看俞福坤,然后点了点头。 ##第一三章 土地政策   何老六犯事后的第三天,《建业城治安管理处罚暂行法》仓促出台,并向营地里所有人颁布和宣讲。   因为不是法律人士出身,齐天绞尽脑汁,并与营地里诸多人士相询,协商,将目前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刑事治安行为,以及会受到的惩处,一一列明。   罪行最为严重的是,煽动、组织、聚众杀害或试图杀害他人,一经发现,即使没有产生后果,一律判处死刑。   当然,定这一条,齐天是有私心的。组织,聚众,只能是他所信赖并有过生死经历的原海盗团伙。   虽然,齐天嘴上不承认,他们一众原海盗会逐步成为统治者。但,内心却隐隐将自己,曹雄,俞福坤等大小头领,作为所有移民的管理者和代表者。总领、规划、分配、调度这里所有的一切。而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按照他们他们的意愿,建设这里的一切,不论物质上的,还是制度上的,甚至包括精神上的。   至于其他恶性杀人案件,以齐天的意思,是废除一切肉刑,直接判处终身服苦役,伤人案件,则根据恶劣情形,判处半年以上至十年苦役。   但俞福坤却坚持要在服苦役前,必须打军棍,否则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最后以齐天年龄小,不知社会险恶,强行加上了苦役之前,必须责打五至五十军棍。   齐天无奈,只能接受。将肉刑,这种遗留了上千年的刑罚传统写在了《治安管理处罚暂行法》当中。   虽然,这部法律,粗陋不堪,而且,其中更有很多漏洞让人可钻。但它是汉洲大陆上第一部成文法,一部具有近代意义的法律。   这部法律最初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对原海盗众的行为约束,也是对普通移民的一种行文上的保护。   但是,普通民众其实最关心的是,自己和家人能否吃饱肚子,能否在这蛮荒之地,很好地活着。   而要很好地活着,他们最大的期盼,就是土地。   “老常头,你说,咱们开了这么多地。那些头领,会不会给我们分地呀?”又是忙碌了一个上午,大部分吕宋来的移民,在开垦好的农田里,撒上了玉米。因为没有筛种,又是生地,谁也不知道,这玉米撒下去,明年会长出来多少。   此时,众人匆匆用了午饭,稍事休息。丁永昌坐在地头,看着辛勤劳作后的土地,朝旁边的常三喜说道:“有了地,才觉得有个盼头呀?”   “大概会给我们分地吧。”常三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不给我们分地,难道让我们当一辈子长工?”   “我们不就是受不了在大明的扒皮抽筋,才流落吕宋的吗?……难道跟着……他们来到这蛮荒之地,还要再被欺压?”   “要不,去问问?瞧着,他们还算仁厚,多半不会欺负我们吧。……前几天,不是把那欺负葛家的贼坯给打了个半死嘛。”   “……直接去问,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逼迫他们吧。我们……刚刚才来这里没两月,吃的,用的,都是别人的。……会被骂没良心的!”丁永昌说道。   “要不让你家传根去问问那个小头领。”常三喜建议道:“那个小头领看着蛮和气的,还教那么多娃子看书认字,学本事。”   “唉,我们其实也不是不想给他们干活!……可就是惦记着,要给后人留下一点田地啊!”丁永昌叹了一口气。这里到处都是荒无人烟,辛苦辛苦把它们都开垦出来,每个人,多少都能分点地吧。   “这片溪地得好好保护,以后很长时间里,都是我们的生活用水!”齐天和俞福坤此时正站在营地南侧不远的的溪地附近,开始规划建设营地的饮用水暗道工程。   溪地的上游是一条水量不是很大的小河,水深只有一两米,浅的地方甚至只有半米。河水宽度也仅有四五米,流经此处时,形成若干分叉,变成一片溪地,最后慢慢汇入大海。   按照远期计划,这片溪地将会改造成一个水库,成为未来建业城的主要生产生活用水主要来源。   “那咱们是不是以后把营地外围的栅栏延伸到这里?”俞福坤点点头,便又问起另一个问题,“要是哪天,来了大军把咱们围了,只要一掐断这里的水源,整个营地可就没水喝了!”   “这荒僻的大陆,哪来的大军?”齐天笑道:“如果真有大军来了,那得准备多少后勤补给?……也只有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有这个实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俞福坤说得:“要是哪一天,突然跟荷兰人翻脸了,他们派人来打咱们,怎么办?……这叫未卜先知……”   “是未雨绸缪!”齐天点点头,“所以,营地里的储水池可以考虑建三到四个,另外,我们还可以打井。有了砖和水泥,想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唉,咱们还是人太少,干什么都觉得费力!”   “确实!”齐天深以为然,“我们要是有个万儿八千人,我可以用一个月,把咱们的建业城修成一个漂亮的小城镇!”   夜幕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喧嚣了一天的营地也慢慢安静下来。齐天核对了一下今天所有项目进度后,便来到仓储区。这里已经聚集了近三十多个少年,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九岁。齐天是来给他们上课的。   其实,齐天也不知道要教些什么。只是,每晚根据各人资质不同,教授十到三十个字。然后就随意地就少年们提问,将问题展开论述。   比如今天,有人问了一个问题。   “开垦出来的田地会分给所有人吗?”   “当然不能分给所有人!”   齐天想了一会,然后说道:“你们知道吗?一个社会,或者说我们这个营地,并不允许所有人都去种地。有的人,他必须去烧砖,有的人,必须去伐木,还有些人呢,他必须去盖房子……”   “只有这样,我们这个营地才会像一个巨大的齿轮一样,通过不同的分工,渐渐的把我们的家园建设好。”   “至于,那些愿意种地的人,我们肯定要把一部分田地分给他们,由他们自己去管理田地的一切劳作。但目前,可能不会分给他们。”   “为什么呢?你们要知道,那些开垦出来的田地,以前都是草地,林地,以及荒甸。我们不知道在这些田地里能不能长出来庄稼,即使长出来了庄稼,那也有长得好的和长得不好的。”   “如果,提前把这些生地分给他们,你们说,后果是什么?”   “绝收!……或者歉收!”常春生说道。   “没错!就是这两个后果。如果仅仅是一年或者两年,某个人分的田地都是绝收或者歉收,那么对他来说,是不是不公平?”齐天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等这些田地都变成了熟地之后,再分配给大家?”丁传根若有所思。   “确实是这么考虑的。”齐天点点头,“都是分一样数量的田地,不能有些人分的是好地肥地,有些人都分的却是劣地瘦地。”   “初步计划是,两年后,给大家分田地,每个丁口三十亩,不分男女,年满十八,都会有三十亩。”   “那……我们会征收田地收成多少?”丁传根问道。   齐天笑了,少年们说的是“我们”,那他们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这个整个集体,有了初步的主人翁精神了。   “考虑到,我们以后会投入诸多农具,以及骡马耕牛,计划头三年征收田地产出的四成。三年后,降低至两成,五年以后,降低至一成五,并为永例。”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工业产出,与后世的巨大差距,齐天根本不敢取消或者实行极低的农业税。他只是采取分步降低的方法,有个一成五的保底农业税,怎么着,也不会把他们这些统治阶级饿死吧。   最重要的是,要大力发展17世纪的生产力,增强工业实力,积极促进对外贸易,这才是集聚财力,国力的发展途径。   咱可是一个伟大的穿越者,格局,可不能仅仅局限在农业税方面,在田地里,与农民抢吃的。   也不知道,曹雄他们,会从巴达维亚给我带回哪些工业发展的基础资料。 ##第一四章 巴达维亚风云(一)   曹雄一行五艘船,经过十四天的航行,在七月二十三日午间,到达了巴达维亚外海。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四艘出港的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   对方骤然看到曹雄他们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立时便逼了上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要动武吗?”罗汝成瞅着对面四艘盖伦船,心里有些突突。对方船上那么多火炮,要打起来,可不是对手呀。   “打旗子,示意咱们是来做买卖的!”曹雄吩咐道。   雷内·希门尼斯是这四艘武装船队的指挥官,他们的船上装满了武器弹药,各类拓殖工具,铜,铁,糖,以及四百名火枪手。   经过一番激烈地讨论,巴达维亚总督排除己见,通过了支援福尔摩萨的提议。因为郑芝龙在大明沿海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荷兰人认为,短期内是无法击败对方的。因此,维持和加强一个距离大明不远的据点,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旦对郑芝龙发起攻击,福尔摩萨就是一个就近的攻击出发点和后勤补给点。鉴于岛上土著部落的野蛮和暴力攻击,必须加强福尔摩萨的武装力量。   四百名火枪手再加上岛上原有的护卫力量,想必可以对那些野蛮的土著部落实现雷霆一击,将他们纳入殖民范围。   四艘武装商船一起出发,就是为了应对,在大明沿海可能遭遇到的郑芝龙海上武装力量。雷内·希门尼斯相信,凭借四艘船上的强大武力,即使遇到了郑芝龙那些众多的武装小船,他觉得也可以轻松应对。   船队刚刚驶出巴达维亚,就遇到了曹雄一行五艘船。其实,作为远东贸易中心的巴达维亚,每日往来的商船很多,他也不需要更多关注。   但是,那五艘船中,居然有一艘火炮众多的西班牙大帆船,他们立时就紧张起来。   众所周知,荷兰人所在的尼德兰地区被西班牙统治了一百多年,也被压榨了一百多年。经过尼德兰人民的不断抗争,以及数次击败西班牙的武装镇压,终于独立,建立了联省共和国,也就是荷兰共和国。   但与西班牙的战争并未结束,因为西班牙无时无刻得盯着尼德兰地区的财富,更没有承认过联省共和国。   尤其是,西班牙人的菲律宾殖民地对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始终是一个威胁。公司上下,也做了许多攻击马尼拉的计划,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被迫放弃或者推迟。雷内·希门尼斯也认为,他们东印度公司迟早会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打一仗,最终确定远东地区的殖民霸权的归属。   “真奇怪,他们似乎大部分都是明人。去几个人到他们的船上看看。”雷内·希门尼斯见对方打出信号表示没有敌意,放下单筒望远镜,便吩咐自己的大副带上通译去查看一番。   待对方派出代表上船来,曹雄便告知他们,来巴达维亚是受到了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康尼特·路德维德先生的邀请,并顺道采买一些货物。   康尼特·路德维德先生在巴达维亚很明显是一个大人物,很多人都认识。待曹雄递过来一封路德维德写的邀请信后,过来交涉的荷兰人立刻脸上露出了笑容。当他又得知,这艘西班牙大帆船是曹雄他们在菲律宾抢夺而来的,心中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雷内·希门尼斯听了返回的大副所叙说,不由回头又看了看那艘西班牙大帆船。   “哦,我想,公司又给我们找了一个帮手。不知道,他们与刘(香)相比,会不会更有用一点。”   大副听了,耸了耸肩,在远东这一带,他们毕竟是外来者,需要有更多的“朋友”。不是吗?   四艘荷兰武装商船在海面上划过一道弧线,扬帆掉头朝东北方向驶去。   曹雄等五艘船还未接近巴达维亚港口,就有两艘领航船驶了过来。   照例登船盘问,并宣读进入巴达维亚后众人必须遵守的基本规矩。随后,便驾驶着小船在前面领航。   “乖乖,码头两侧又增加了这么多炮台!”胡文进站在船头,看着逐渐接近的码头,嘴里惊叹着。   “防卫这么严密,估计呀,一般人根本打不进来!”齐大陆说道。   “确实!那郑芝龙来了,也不行!不说后勤补给无法满足,就说这港口这些火炮,来多少船,都给轰到海里去!”   “所以说,在南洋一片,还真的属荷兰人是老大!”   巴达维亚的港口码头非常宽广,同一时间,可以停靠各种商船三十余艘。上百个肤色黝黑,个子矮小的土人穿梭往来各个商船之间,从事着装船,卸货,整理锚具,拖曳缆绳等码头工作。   “下船吧!”船只缓缓地停靠在码头的东北侧,附近有几艘大明的福船,正在卸着货,场面显得有些混乱。   “终于又来到巴达维亚了!”周应平长出一口气,登上了码头。   巴达维亚原先叫加拉巴,意为“椰子”。巴达维亚早在马六甲沦陷之前已是远东的贸易中心,掌控着远东贸易。华人称其为“椰城”。约在16世纪改名为雅加达,意思是“胜利和光荣之堡”。该港埠于14世纪归属巴查查拉王朝。1522年,万丹王国征服该地并建城。1527年6月22日,改名为查雅加尔达,意为“凯旋城”,简称为雅加达。   后来荷兰人来到了这里并在1619年征服了它,1621年1月18日雅加达正式改名为巴达维亚。巴达维亚已定为荷兰在远东的殖民地中心,这样,荷兰对马六甲海峡上的葡萄牙人的势力就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   此后巴达维亚在三年后,即1638年,达到如日中天的地位。当时日本关闭了对葡萄牙的贸易往来,但仍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开放。因此荷兰商业王国的首邑以及“区域贸易”的主要网络控制权仍留在南洋群岛;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保持其灵活、审慎和专横的商业优势的情况下,巴达维亚的地位也将保持不变。   如此,巴达维亚的地位保持了将近一个多世纪。在远东,也不必担心来自欧洲的经济危机影响,在17世纪,整个东印度群岛都是经济繁荣和人口增长期。   可以说,巴达维亚在17世纪,就是荷兰远东商贸霸权的显赫象征。   “咱们进了城,然后做什么呢?”罗汝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高鼻深目的西洋人,有黑瘦矮小的当地土人,也有长衫羽冠的大明人。仅此码头集货区域就如此繁华热闹,那要进了城,岂不是更加繁华。   “天色将晚,我们先找一家客栈吃点酒水,放松放松。待歇息一晚,我们自可找城内牙人,带我等去采买各类货物。”周应平已来过巴达维亚两次,算是轻车熟路了。说完,眼睛看着曹雄,等他回应。   “就如周掌柜所言,咱们先进城歇息一晚。到了食店,不要忘了给船上的兄弟们送些新鲜食物。”曹雄看了看码头诸多仓储和远处的城墙,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咱的建业城也有如此规模? ##第一五章 巴达维亚风云(二)   巴达维亚的城墙高大而厚实,辟有四门,城墙上共设二十二座炮楼,从威力强大的十六磅铜炮,到近距离射击的四磅小炮,分列各处,可以形成远近交叉火力覆盖。   几条运河分割全城,街巷垂直相交如棋盘。来自各国的商人如赴壑般在这里汇集。   城墙外是爪哇人和安汶人居住区,也有若干乡间别墅,但主要是稻田、甘蔗园和运河。   沿着一条经过整治的河流,设有许多水磨。磨麦、锯木、造纸、造火药或制糖还有砖厂、瓦窖等等。   城内看着还比较整齐清洁,一切井然有序:市场、商店、货栈、旅社、肉铺、鱼店、警卫所以及纺纱厂,生活服务设施齐全。   进了城,众人寻了一家较大的客栈,稍事整理一番,便均迫不及待地来到一家热闹的食肆,准备大快朵颐。   “哎呀,终于吃到新鲜的蔬菜了!”众人将刚上桌的几盘蔬菜,很快地一扫而光。   这是一家典型大明风格的食肆,掌柜和跑堂的均是明人,消费的客人大多数也是大明商人。   跑堂的伙计对曹雄他们这般吃相早已见怪不怪,一般刚下船的客商最爱吃的都是新鲜蔬菜。毕竟海上航行,动辄十天半月,甚至数月也是有的。在船上吃的当然是又咸又干的肉干,咸鱼,干粮,以及发臭的淡水。   因而,跑船的人一到陆地,基本上都会抢着吃新鲜的蔬菜。当然,还有……酒。   “来,为了咱们这次顺利到达巴达维亚,我敬诸位兄弟一杯!……哦,还有周掌柜,一路辛苦呀!”曹雄端起一大碗米酒,对在坐的众人抬了抬手腕,然后一饮而尽。   在坐众人轰然叫了一声“干了”,将碗中的米酒亦是一口喝完。   “这酒还好,让店家多准备几桶,给俺二哥在船上喝!”齐大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脖灌了进去。   “对对对!……老胡,待会多拿点酒水给留在船上的兄弟喝!”曹雄吩咐道。   “俺一会就安排!”胡文进放下酒碗,拿起筷子,开始对新上来的一盘蔬菜发起进攻。   “狗日的,弄得咱们像一群叫花子似的!”曹雄看见众人吃相,笑骂道。   “叫花子?上哪去找咱们这种几十万身家的叫花子!”齐大陆笑着凑趣道。   “闭嘴!”曹雄瞪了齐大陆一眼,然后朝四下看了看。店里的食客都在自顾自地吃喝着,似乎没有人对他们这两桌感兴趣。   但是,在这种公共场合,你妄言身家几十万,可是会召来小人的。虽然他们有些武力,但这是在巴达维亚,荷兰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曹爷!”周应平开口说道,“物资采买巨大,明日我们可多找几个牙人,分头进行。你看如何?”相处两月有余,他也随着众人称呼曹雄为曹爷。   “生意方面的事,一切由周掌柜做主。老胡,你跟着帮忙。”曹雄说道。来之前,齐天曾经说过,采买物资,以周应平为主,毕竟是商人世家。   虽然,其间也免不了被他上下其手,占些便宜。但总比一群拿刀的去采买时,被坑得连裤子也没有,要强得多。   周应平晒然一笑,派个老海贼跟着我,是监视我吗?   “……这西人可真狠哪!……岛上的土人被杀得血流成河,……苏禄人四散于山野……”   隔着几个桌子,四个海商人正在谈论着南洋一带的奇闻轶事,此时,便说到了西班牙人与苏禄国之间的征战。   曹雄听了只言片语,示意胡文进将那四人请来,说说苏禄之事。   “哦,诸位,幸好是一个多月前离开苏禄。否则的话……”海商之间互通信息,也是常有的事。那桌上四人也没客气,胡文进一邀,便大方地移座过来。   “那苏禄具体是怎么个情况?”胡文进想到,毕竟与那苏禄国的几个王爷有点交情,便想知道苏禄国现今情况如何。   “……一个月前,占据吕宋的佛郎机人出动大小战船五十余艘,战兵近万人,攻入那苏禄国最大岛屿。苏禄国先是据城而守,杀伤众多夷人和附属土兵。”   “但那佛郎机人将火炮运上岸来,只半日不到,就轰开城墙。夷人恨苏禄国杀伤己方数百人,便纵容土兵劫掠屠杀岛上所有苏禄国城镇村寨。”   “暴虐屠杀持续了半月之久,诺大一个岛,到处都是死人,还有残垣断壁。唉,这夷人就是野蛮,好好的把一个人畜兴旺的大岛,几乎变成了无人区!”   “佛郎机人屠了那个大岛,尚不甘心。听说十几天前,又集结大兵往苏禄岛王城而去,说不得,又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曹雄听了,不免心下疑惑。记得,那个苏禄国的东王曾询问齐天如何对抗吕宋的佛郎机人和渤泥国的两面夹击之势。当时小天就说过,佛郎机人船坚炮利,不可力敌,应坚壁清野,依靠山野林间来退敌,方有一线胜机。   怎的,苏禄国居然在巴拉望岛上与那佛郎机人正面硬刚了一次,还杀伤众多。   曹雄摇摇头,大概那个东王大破渤泥国王都,自信心膨胀了,觉得可以跟那佛郎机人一较高下了。结果,被残酷的现实打了脸。   “更可虑的是,婆罗洲的渤泥国为了报复苏禄国攻破其文莱城。也派出数百艘小船,五六千兵士,去扫荡苏禄国众多岛屿。……这苏禄小国呀,我看呀,要被人给灭了哟!”   众人听罢,无不唏嘘。不论是小国家,还是小势力,你可以胜利无数次,但只要失败一次,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难怪,齐天一个劲得强调,在自己还更弱小的时候,一定要去抱个大腿,这个大腿还必须很粗。   那么,南洋一片,谁的大腿最粗呢?不言而喻呀!曹雄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未来几天,去找荷兰人商谈合作,自己姿态还需放低一点。   “其实呀,不论是那佛郎机人攻苏禄,还是那渤泥攻苏禄,最后得了好的,却是这荷兰人。”那个短须黑脸的海商笑着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   “那荷兰人趁那渤泥大兵尽出的时机,出大船三艘,又占了婆罗洲南部沿海几个城镇,击破数个土邦部落。这眼看着呀,婆罗洲南部沿海都要让荷兰人快夺占完了!”   嘿,这荷兰人,真不简单!不仅实力强大,还有一手看风取巧,趁火打劫的本事。瞧瞧,这不就是那个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对此,曹雄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荷兰人的势力在南洋进一步的扩展,“大腿”愈发粗壮了;忧的是,荷兰人如此钻营风格,到时候会不会把攀附“大腿”的小弟,根据其自身利益原则而随意抛弃或者……一口吃掉!   曹雄有些后悔,说不定把齐天带来,或许会有些应对之策。   罢了,荷兰人如此强势,该低头时就低头吧。等俺们发展起来了,再把腰杆挺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要做一方势力之枭雄。   按齐天所说的,多学学春秋的越王勾践,忍辱负重,最后成就一番霸业。   俺老曹也行! ##第一六章 巴达维亚风云(三)   巴达维亚市政厅位于城市的东北侧,是一幢修建于1621年的条石建筑,厚重,坚固,与其说是市政厅办公场所,不如说是一座堡垒,更为贴切。   确实如此,1619年,荷兰人征服这座城市后,为了防备万丹王国的反击,市内很多建筑都偏向于坚固耐用,兼具堡垒作用。   当然,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逐步扩张和势力延伸,逐渐成为远东地区最强大的殖民势力,落后野蛮地万丹王国已不足以威胁巴达维亚的安全。   因此,东印度公司正计划着手,准备修建一座更能代表公司实力和形象的市政厅。初步选址地点,就定在市中心。但鉴于,目前公司股东要求提高分红数额的压力,以及针对郑芝龙海上势力的对抗,资金支出有些困难,因而,新的市政厅修建计划不得不无限期往后推迟。   “总督阁下,各位代表,锡兰(斯里兰卡)虽然是葡萄牙人先行到达那里,但他们的经营情况并不理想……”   “……锡兰岛上有珍贵的蓝宝石,这是欧洲各王室的最爱,可以提供巨额利润……”   “……当然,我们不能忽视的是,锡兰有遍布全岛的肉桂。……先生们,我认为这对我们东印度地区,是个巨大的挑战。”   “……因此,我们不能因为一次两次的失败,而放弃锡兰。科伦坡,葡萄牙人经营多年,夺占它,可能存在巨大的困难。但,我们为什么不在锡兰的其他地方再去尝试一下。”   市政厅的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东印度公司的印度委员会和各殖民机构负责人,正在进行一场针对周边局势的研讨,以便做出公司下一步的经营方针和具体措施。   由于,在去年针对锡兰的殖民活动,遭到了一次严重的挫败。在科伦坡附近登陆的一百多人,不到两个月,竟然全灭。   葡萄牙实力弱小,不敢正面以对。但这不妨碍它利用深耕锡兰多年的人脉和资源,轻松地挑动当地土人对荷兰人发起了攻击。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二批支援船队再次到达登陆营地时,看到的是被烧成一片白地的惨淡景象,人口,牲畜,物资,全都没有了。   荷兰人无奈地打道回府,暂停了殖民锡兰的计划。   但,今天,印度委员会的一个代表却提出了再次殖民锡兰的计划。   “我认为,针对锡兰的行动,必须要双管齐下。首先,公司应派出具有威慑力的舰队驶往马六甲,震慑威胁葡萄牙人。其次,……”   “最后,殖民人员构成,多以爪哇人和明人为主,毕竟,他们可以很快地适应当地环境……”   荷兰东印度群岛总督亨德瑞克·布朗维尔听完代表发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作为公司应高级职员,当地军政民政的首脑人物,当然希望,在自己的任期内做出一番漂亮的业绩。   可是,该死的公司财务控制制度,限制了东印度殖民机构的发展。支出大于收益的,肯定会被否决,投资大收益小的,会被公司质疑,投资长收益慢的,会被股东抗议。   两年前,在料罗湾海战中,荷兰人被郑芝龙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为此,总督亨德瑞克·布朗维尔受到了公司十七人委员会的质询,为损失了公司众多财产而做出说明。   其实,按照亨德瑞克·布朗维尔总督的计划,原本要抽调公司二十艘以上的战船,一举将郑芝龙的海上势力击垮。   但是,被印度委员会给否决,因为欧洲那边需要及时地运回香料,瓷器以及珍贵的丝绸,不能因为战争,而影响公司利益。因而,那次海战,荷兰人仅出动了八艘战船,并联合刘香一起攻击郑芝龙。   结果,可想而知,郑芝龙那几百艘小船,如同蚂蚁般地不停涌上来,直至啃噬你的骨肉。   “对了,路德维德先生。”亨德瑞克·布朗维尔总督转头看着右侧安坐的东印度公司印度委员会高级商务参赞康尼特·路德维德,“你建议收拢和援助那些尼古拉斯(郑芝龙的西方教名)的反对者,计划进行的如何?”   一个月前,康尼特·路德维德在从福尔摩萨返回巴达维亚的时候,遭遇了两艘可耻的海盗船,幸好被五艘途径该处的“见义勇为的英雄”所搭救。而这五艘船的所有者,正好就是原来的合作伙伴刘香的一部分。   因而,在返回巴达维亚后,康尼特·路德维德向他提交了一份建议,收拢和支援所有的郑芝龙势力的反对者,将他们一一控制在殖民机构下,对抗郑芝龙在大明沿海的武力威胁。   为了保证商船的过往安全,不得不向郑芝龙势力以每船缴纳两千至三千两白银,这简直就是对东印度公司的侮辱。必须找机会,狠狠地打击一下郑芝龙的嚣张气焰。   “总督阁下,目前为止,我已联系了七支海上势力。他们都曾与尼古拉斯发生过争斗。毫不意外的,他们都失败了。”   康尼特·路德维德说道:“现在这些海上势力,大的,船不过五六艘,人数不过一两百。小的,甚至只有一艘船,人员二三十。遗憾的是,他们所拥有的船,都是体型较小的明制戎客船。”   “不过,其中有一支势力,有大船五艘,虽然其中四艘也是火力较弱的中型海船,但他们拥有一艘武力强大的西班牙大帆船。”   众所周知,荷兰人在远东,在东印度群岛,是没有专业战舰的。进行海战的,一般都是武装商船,大小火炮只有二十到三十门。   但,即使这样,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也是远东地区各方势力所不能抗衡的,更不论,已落后西方造船技术百年的大明。   而西班牙大帆船,虽然也不是专业战舰,但它要经常巡防海盗丛生的加勒比海,要跨两大洋进行全球运输,其形制,火力,防护,远远不是普通荷兰武装商船所能相比。   西班牙大帆船经过与英格兰,荷兰,法兰西,奥斯曼等大国无数次战争,其补充,因为国力的消耗,而无法及时进行,最终被它无数的对手一一送进了海底,再无往昔辉煌。   “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很有钱。”康尼特·路德维德说到着,笑了笑,“可能,他们抢劫了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吧。……我觉得,他们是一个值得我们投资的对象。”   “很好,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亨德瑞克·布朗维尔总督点点头,“为此,我们可以付出前期投资。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予人力物力的无偿支援。但,他们必须服从公司的整体利益,服从公司的调度安排。”   “为了便于控制他们,我建议,对所有的武装势力,不做整合,归于一人控制,以免做大。我们要分别加以控制。嗯,这件事就委托路德维德先生负责,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给予协助。”   “遵命,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朝亨德瑞克·布朗维尔总督点头示意。   “……下面,我们再讨论一下,关于婆罗洲的殖民进展情况……”   “路德维德先生,如果您方便的话,在散会后,我请你去橙色家乡喝一杯。听说,他们新到了一批来自波尔图的香槟。……顺便再聊聊那些小海贼如何组织和协调。”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在桌旁悄声对路德维德说道。   “好的,范迪克上校。”路德维德矜持地点了点头,“我们可不能小瞧这些……小海贼,说不定,以后会起大作用。或许,也可以撬动远东现有秩序的某个支点!” ##第一七章 巴达维亚风云(四)   “路德维德先生,上午有几个明国人来找您。根据您的日程安排,我让他明天下午再过来拜访您!”日耳曼管家恭敬地向路德维德报告。   “明国人?”路德维德怔了一下,“是华人甲必丹苏吗?”   为了能更好地同华人打交道,并且有序地管理华人社区,荷兰人从最具威望的华人中选出一名首领,授予其华人甲必丹,在华人社区中有着较为广泛的接受度,后逐步发展成为荷印地区协助荷兰人管理华人事务的专门职务,是17、18世纪巴达维亚华人的最高官阶。   路德维德口中指的苏,指的时当时巴达维亚华人首领苏鸣岗。近期,经常过来与他商讨有关华人征税,拓田,贸易等方面的事情,因而显得漫不经心。   “哦,不是苏。……他说他叫朝,还拿了您的推荐信。”   “朝?还有我的推荐信?”路德维德疑惑地看着他的日耳曼管家。   “是的,先生。推荐信,给您放到书房了。……哦,还有好几份礼物,是他们送来的。给您放到收藏室了,还没有拆封!先生!”   “好的,我知道了。”路德维德点点头,“让仆人给我泡点明国茶叶,送到书房来。哦,真该死,下一次,不能再喝这么多的酒了!”说着,朝书房走去,他跟好奇,什么人会拿了他的推荐信。过多的酒精,似乎有些扰乱了他的记忆。   进了书房,路德维德先是随意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直到一个爪哇仆人轻手轻脚地将一壶茶水端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他摇头苦笑一声,来到书桌旁,瞥了一眼,一封书信赫然摆在书桌的正中。   拿起书信,拆开封面,抽出信纸。   “哦,上帝。……是他们来了!朝凶……”路德维德笑着抖动了两下信纸。   巴达维亚南城集市,有全城乃至整个东印度群岛最大的粮食交易中心。暹罗、占城、安南、爪哇、婆罗洲等各地的粮食交易商,均在此汇集。而买家主要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各殖民机构,以及葡萄牙,英格兰,法兰西等国在此地的殖民点。   上午,周应平雇了一个华人牙人,便直奔此处。   “你们要买六千石稻米?”周应平对面粮食商人惊讶地问道。   周应平看了看旁边的胡文进,无奈地点点头。稻米这东西,在东南亚是最不值钱的商品。人家见你是个大明海商,自然惊讶无比了。   大明的商人如果要买稻米,一般直接到安南或者占城去采买了,怎么可能多跑路到这巴达维亚来买呢!   六千石稻米,数量虽说较大,但筹措也是极为容易,可以说,这是一桩极好的生意。   但是,就因为是一桩极好的生意,宋恩芳宋大掌柜就有些犹疑。是骗子,还是闲着没事消遣咱家!   “除了采买六千石稻米,如果你这里还能筹集小麦,高粱,玉米之类的,也可以一并在你处采买。”周应平继续说道。   “稻米及其他粮食在我处采买,均无问题。但……,但你可愿意缴纳部分定金与我。”宋恩芳内心且喜且忧。   “没问题!银子,还是西洋银币?”胡文进看到宋恩芳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甚为不喜,粗着嗓子吼道:“俺断不可能少了你的银钱!说不得,以后还要买得更多呢!”   曹雄他们此次出来,将劫掠吕宋的所有西班牙银比索全都带来了,同时,还准备了近二十万两……银块,以及若干渤泥分赃而来的珍宝,算得上财大气粗。   区区六千石稻米钱,胡文进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瞧不起谁呢,爷现在兜里有钱,还是大把的钱!   周应平苦笑两声,示意雇来的牙人与宋恩芳一起去市场监管处,签订采买意向书。   “大陆,带着宋掌柜去船上拿银子!”胡文进看了看笔墨未干的采买意向书,回头朝齐大陆吩咐道。   宋恩芳大喜,签了采买意向书,待会再取了定金,这笔生意就十拿九稳了。转手之间,自己净赚五六百两银子。而且,他们还要采买小麦,玉米,高粱等,加起来,自己岂不是可以赚六七百两银子。听说,以后他们还要陆续采买,那自己可得好好维持住这个大客户。   下午,周应平与胡文进又陆续采买若干农具,各类粮食和蔬菜种子,以及大量的香料,食盐。离开市场时,与众商家统统约定五日后码头交货,并届时支付尾银。   “今日顺利,将采买清单中关于粮食和农具,种子等物资均已完成。”   晚间,众人又聚在那个食肆,边吃边聊白天的各自工作进展情况。   “当然,主要是今天的采买比较简单。明日计划,……工业类别……,俺的娘嘞,小天这是写了多少呀,零零碎碎十几页纸!”胡文进翻看了一下齐天给罗列的物资采买清单,看到那许多一行行,一列列,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顿感头大。   索性将清单递给周应平,让他这个诸多在坐唯一认字的小海商去筹措采买。   “其实最关键的是,要招揽一些工匠艺人,这个有些难办。”胡文进继续头疼。   “老胡,去城中各个工坊看看,如何?咱们大不了,花大价钱雇些工匠艺人回去!”曹雄笑着建议道。   “不可呀,曹爷!”周应平苦笑一声,放下筷子,对曹雄拱手道:“工匠艺人乃是工坊关键所在之一,那些场主岂能让你随意利诱他工坊中的工匠?……此举,会犯众怒的。”   “犯了众怒咋的?俺们还怕了他们?”胡文进嚷道。   “胡爷,巴达维亚的众多华人富商工坊场主,一般都是同气连枝!犯了众怒,咱们在巴达维亚可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周应平说道。   做生意,采买物资,与人沟通,交联商人,你们这些海盗,还真的是……不专业!咦,专业这个词,形容的真好。   “那……,周掌柜,我们又该如何呢?”曹雄止住胡文进继续胡搅蛮缠,侧身虚心问道。   “……那当拜访此地的华人甲必丹。如果他能帮着出面组织协调,想必此事就极为容易!”   “那行,明天上午俺就去拜访这个……甲必丹,给他送些礼品。求他帮帮忙,给俺招揽一些有用的工匠艺人。”曹雄点头说道。   “曹爷,拜访的那个荷兰人,情况如何?”胡文进问道。   “今天呀,人家没在屋里,喊俺们明天下午再去。”曹雄仰头喝了一碗米酒。   “小天说他是个大人物!……到底有多大?”   “俺也不知道。反正,看着门楣停大,还有西洋兵士守着门口,估摸着,是个大人物吧。”曹雄一直都没搞明白,你说你一个商行,怎么就能管着这么多地?齐天说,别人那是股份制公司,好多人合伙来这南洋殖民,经营。   管理地方,抢夺他国土地,不该是朝廷的事吗?这西洋,这荷兰人,太邪门了。居然擅自替他们的朝廷开疆扩土,管理军民两政。可能,也是跟俺一样,想造朝廷的反,自立门户?   放下自己的心思,又问了问,船上兄弟轮流下船放松,有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兄弟下得船来,就是闹腾一点,倒没怎么出乱子。况且,每次都是由大江和汝成分别带队,稍稍约束着他们。”胡文进说道。   “那就好!但是,还是要多多告诫兄弟们,巴达维亚乃荷兰人治下大埠,不能随意造次。”   “放心,曹爷,兄弟们都省的!”   “曹爷,曹爷!”这时,留守客栈的高友福匆匆跑来。   “何事?”曹雄见高友福跑得慌张,心里一沉,客栈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曹爷,客栈来了一队西洋兵士,为首的夷人,点名要找你!”   众人一听,全都豁然站立起来,惊诧地看着曹雄。 ##第一八章 巴达维亚风云(五)   曹雄乍一听,有一队西洋兵士来客栈找他,心中也是一慌。咱莫不是被那荷兰人给诓了,想夺占俺的船和财物,还要把俺抓起来?   可转念一想,狗日的,俺们可是救过那个荷兰大人物的命,可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呀!而且,俺上午才去过他家,还按照小天的建议,送了重礼的。   “他们还说了什么?”曹雄强自镇定地问道。   “还说,时间有点晚了,让你快点,不要让他家大人多等……”   “狗日的,别人让你来叫人,你慌个什么!”曹雄听了,这似乎不是来抓他的,倒有点像请他去做客的架势。   果然,回到客栈,曹雄立刻就认出了那个大人物家的红胡子管家。   安里·克雷多是路德维德在巴达维亚官邸的管家,萨克森人。三年前,随路德维德一起来到了遥远的东印度群岛,负责打理他在巴达维亚官邸及城外乡间别墅,还有他在公司及商业上延伸出来的各种私人事务。   晚餐过后,康尼特·路德维德先生便吩咐他,立刻将上午来拜访的那个明国人“朝凶”,带到他的官邸,有些事情需要与他沟通。   安里·克雷多不敢怠慢,立刻在府邸外,叫了一队日耳曼雇佣兵,朝曹雄所说的那个客栈而来。   “亲爱的朝,路德维德先生需要你立刻去见他。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你商量。请跟我走吧!”   曹雄听完通译的传话,点点头。   “都待在客栈里,等我回来!”曹雄转身对众人说道。   “舅父,我陪你去?”齐大陆有些不放心。   曹雄看了看齐大陆,一想,万一有个什么事,确实要有个回去报信的。他转头探寻地望着那个红胡子管家。   安里·克雷多耸耸肩,多带个随从而已,难道他们还敢对路德维德先生有不轨企图。   一路随着一队西洋兵士,穿街过市,即使在晚上,巴达维亚仍旧显得热闹非凡。食肆,酒馆,赌场,还有妓馆,荷兰人,日耳曼人,英格兰人,大明人……充斥其中。   巴达维亚经过荷兰人十六年的经营,已经呈现出区域贸易中心既有的繁盛和富足。   当曹雄与齐大陆被带到路德维德书房时,对方显然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一壶清茶,已去了一半。   康尼特·路德维德笑着伸手示意曹雄坐在靠窗的长椅上,然后看了看曹雄身旁的齐大陆,不由皱眉瞥了他的管家一眼。   安里·克雷多连忙说道:“是朝先生的侄儿,至亲的人。”   路德维德点点头,再次微笑地看着曹雄。   “你们安身的小岛……可还好。”路德维德问道。   曹雄有些惊讶地看着路德维德身旁的红胡子管家,他居然能说一口不错的大明官话,一字一句地转述着路德维德说的话。   “还行,地方有些荒芜,还需要几年的整治。”曹雄说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俺们就是有些物资缺乏。……这次来巴达维亚,除了见你,就是采买一些货物回去。”   “……俺们还想买一些火炮,火枪,不知道可以不?”   路德维德听了,先是一愣,火枪火炮的前期支援,本来就是委员会和总督提前计议好的。毕竟,要养一个打手,你必须先得把他武装一下吧。   路德维德点点头,表示同意,至于是购买,还是赠送,也没明确表态。   曹雄见对方如此痛快的答应,心中一松,挠头想了想,招揽人口的事,估计人家也没义务帮忙,还得靠自己。   “那俺们也就没什么难事麻烦你了?”曹雄觉得初次接触,条件还是不要提太多。   路德维德有些惊讶,他曾接触过五六波小股海上势力,他们一见面,就是要钱,要粮,要武器,甚至,还有想要战船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厌烦和一丝无奈。同时,无形中,也加大了公司此次组织豢养打手计划的资金预算。   本来,在与曹雄会面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开口讨要巨量金钱和物资的思想准备。因为对方不仅拥有一定的实力,而且还曾救过自己的命。   谁曾料想,对方只是仅仅提出火炮火枪的需求,如果刚才安里管家转述准确的话,对方是想要购买,不是免费求取。   这一刻,路德维德心中对曹雄的好感,一下子上升了无数个高度。   对方既然如此知趣,那么自己也不能过多算计了。   “公司准备给你们提供二十门火炮,从4磅的小炮,到18磅的舰炮,数量不等,附带火药100桶,各类弹丸500枚;火枪100枝,也是附带火药弹丸。……免费给你们!”说完,路德维德笑着,朝身后铺垫了珍贵皮毛的椅背靠了上去,静静的看着对方的反应。   啥,火炮火枪,还有附带的火药弹丸,都免费送给俺?曹雄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就咧开了。这好事,不要白不要!本想着花钱来买的,可不曾想,荷兰红毛鬼居然免费赠送!   等等,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荷兰人如此大方,可是要图谋俺们什么?   “路大人,您免费送俺们这么多武器,可需要俺们做什么?”曹雄冷静下来,小心地问道。   “现在,暂时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路德维德满意地看着曹雄,被许诺了这么多东西,虽然高兴了一下。但,还是很冷静地询问由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是一个潜力不错的合作伙伴。   “因为,你们目前还需要……发展一下自己的实力,不是吗?”   “那,等俺们有些实力的时候,需要俺们做什么?”   “为我们公司整体利益最大化而服务!比如说,打击一下我们的竞争对手,……郑芝龙,我想,这也是你们很想做的。对吗。”   “有时候,还要帮我们打击公司商馆(殖民点)附近野蛮的土人,当然,你们在这一过程中,也会收获点什么。”   果然,以后要把老子当枪使,指哪打哪,不能违逆。   “打土人,俺愿意!打你们的竞争对手,俺也愿意!打郑芝龙,俺更愿意!……但,俺不到大明陆地上,去为你们糟蹋大明百姓!”曹雄正色看着路德维德。   路德维德边听边点头,最后听到曹雄说,不愿意去大明陆地上糟蹋大明百姓,不由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管家。   安里·克雷多想了想,然后轻声说道:“大概是说,不愿意帮我们去大明抓猪仔(劳工)。”   路德维德听了,恍然大悟。他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看了曹雄。嗯,是个有民族担当的英雄。无妨,既然他不愿意以后帮公司抓猪仔,那自然会有其他武装势力愿意做。   他点头,表示同意了曹雄的约定。   “接下来,你准备做些什么。”路德维德谈完了合作的大方向,便有些随意地问道。   “俺在巴达维亚,先买些吃的用的,带回家。然后,准备去一趟大明,招揽一些人手。帮着俺去种田,做工看家,还有补充船上的水手。”   路德维德点点头,这些大小不一的海上势力,除非被一方势力彻底吞灭。否则,给他两三年时间,很快就会从大陆补充以前的损失,再次发展壮大。   以前的刘香,两年前被郑芝龙在料罗湾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可刘香带着几个骨干逃离后,不到两年,又拉起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直到两个多月前,被郑芝龙击杀于田尾洋。   “舅父,……燧发枪。”曹雄身旁的齐大陆突然小声地说道。   曹雄一凛,也想起了齐天说过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燧发枪会逐步淘汰各种落后的火绳枪。   “那个……,路大人,你们免费送给俺们的火枪,可不可以都是燧发枪?”   路德维德听了,有些惊讶。燧发枪在欧洲各国军队中,装备的都很少,盖因其造价相对较高,与火绳枪性价比没多少优势。   并且,欧洲三十年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各国财政都有点吃不住劲了,更不会在军队中全面汰换火绳枪。   因此,燧发枪虽然问世已经多年,却一直未能在各国军队中普及和列装。   “你们倒是对火枪规格形制了解不少呀!”路德维德不由赞了曹雄一句。因为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对燧发枪和火绳枪的优劣倒不怎么了解。   既然都是火枪,想必也差不了多少,路德维德无所谓地摇摇头,朝他的管家说道:“那就给他们调换成燧发枪。”   “先生,这……恐怕有些问题。”安里·克雷多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第一九章 巴达维亚风云(六)   嗯,换个火枪居然有问题?路德维德闻言,邹着眉头看着他的管家。   安里·克雷多凑近路德维德耳边,“近期新到的燧发枪,全部都在巴达维亚陆军司令那里。……而且,他们刚刚把军中的火绳枪替换成燧发枪,一共是四百枝。”   “嘶……”路德维德一听,就明白了,这还真是一个难题。不说殖民军队刚完成换装,再让他们将燧发枪换下来给曹雄,必然会引起军队反感。   就说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是奥兰治家族势力推荐而来。   联省共和国(荷兰)内部一直有两派政治势力。一派就是以现在的两级议会议员,海军,贸易商人为主的共和派,主张削弱王权,积极发展自由贸易。   而另一派则是以奥兰治王室家族为首的王党派,主要以军队中高级军官和国内大地主为主,主张树立王权,关注国内发展和低层农民和手工艺者权益。   路德维德自然是属于共和派,试问,他如何能轻易从殖民军队里随意地替换火枪。   “此事,我会想办法。”路德维德觉得,自己还是要试一试,毕竟他可是把话给说满了。若弄不出燧发枪,岂不是让人小看了。商人的头脑,迅速让他计算出了最少两种方法弄出燧发枪,无非,多花点代价而已。   看着夜色已晚,而且关于合作的大方向已基本谈妥,曹雄便告辞离去。   路德维德嘱咐他后天来市政厅找他,签署一份详细的合作协议。届时,会有殖民机构的一些部门和人员与之对接,要他做好准备。同时,保证协议内容不会超出今晚二人的谈话框架。   “舅父,咱们这算是投了荷兰人吗。”半路上,齐大陆问道。   “也算是,也算不是!”曹雄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到底算是,还是……算不是?”   “你个憨货!”曹雄笑骂一句,“回到汉洲建业城,问你弟弟去!……老子真怀疑,你是不是我那个老姐亲生的!”   “啊?”齐大陆不由停了下来,手抓了抓脑门寸许的短发,“俺咋不是我娘亲生的?……你咋不说老四不是俺娘亲生的呢?瞧着,比俺和大哥,二哥都要懂得多!”   次日清晨,胡文进与周应平照例雇了一个牙人,往工坊市场而去!准备采买各种工具,铜,铁等物资。   曹雄和齐大陆带着几个弟兄也出了门,花了一个银币,请人带着他们去拜访巴达维亚城华人甲必丹苏鸣岗。   苏鸣岗今年已是五十五岁了,在巴达维亚待了整整五十年。从以前强盛的万丹王国查雅加尔达,到如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治下的巴达维亚。他也从一个普通的明人移民,逐步成为此地的华人首领。1632年,正式被荷兰殖民机构任命为华人甲必丹。   苏鸣岗的府邸是典型的明式风格,前后三进院子,亭台楼谢,小桥流水,屋影重叠,俨然大明江南豪绅宅邸。   曹雄扯了一把东张西望的齐大陆,老实地跟在一个管家后面,朝中庭会客的房屋走去。   皆凡来往大明和巴达维亚的海商前来拜访,苏鸣岗一般都会亲自接待。一来,乡梓之情,尽地主之谊;二来,商业信息互通有无,彼此委托交易,亦为常有之事。   否则,苏鸣岗何能掌控巴达维亚华人商业,并与荷兰殖民机构进行官方互动。无他,垄断信息而已。   “苏老爷子,俺姓曹名雄。数月前,俺是跟着刘香做海上买卖的。但一时不查,被人坑了,一路流落南洋。”曹雄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   苏鸣岗一听,哦,做海盗的。那么,今天是来我这儿打秋风来了。接济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他含着笑,准备继续听曹雄想讨要多少银子。   “不过,俺们现在距巴达维亚十几天航程的地方,找了一个落脚之地。因为想要开几个维持必要生活的工坊,但是呢,没有工匠艺人。……所以,想请苏老爷子帮帮忙,给俺寻二三十个。”   啊?不要钱呀!   要人?要工匠艺人?   苏鸣岗惊诧莫名,你们这些海盗除了会抢掠,会砍人,难道,还会搞生产弄建设?   “苏老爷子,苏老爷子……”曹雄说完,见苏鸣岗半天没说话,却在那里发起呆来,便忍不住唤他,“如果,你觉得难办,俺再去想其他办法!”   “哦,老朽年迈,反应有些迟缓,怠慢诸位好汉!”苏鸣岗连忙收了心神,正色回答:“工匠艺人乃是……”   “爷爷,爷爷!”一道轻盈的身影跑了进来,嘴里还大呼着:“爷爷,三哥愈发不成样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跑到苏鸣岗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道:“三哥又把我的银子骗走了,必定是要去买些稀奇玩意,去讨好那林家妹子。”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均被这少女吸引。翠绿色的明式襦裙,腰间几根粉色的流苏,头上挽着少女发式,一根简单的珠钗,衬托着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显得娇俏动人。   “不要胡闹,没见有客人!”苏鸣岗轻喝一声。   那少女回头一看,不由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然后泯着嘴躲在苏鸣岗身后。   “诸位好汉,见笑了?”苏鸣岗眼神示意那少女出去后,谦然地抱拳说道:“求取工匠,本无不可。但诸位也知道,南洋之地,距大明万里之遥,工匠艺人得之,实属不易,本地工坊,若失去艺人,那何以生存。”   “所以,非老朽不愿助你等,而是不敢贸然夺他人工坊之根基呀!诸位,倘若真的想求取工匠,何不往大明一行?”   “往大明招揽工匠艺人也不是不行,”曹雄说道:“俺想着,能就近在此找来工匠,可省更多时间和精力。……既然如此,工匠艺人的事,俺再另想办法。今天,真是打扰苏老爷子了。……区区薄礼,你就收下。说不得,俺们以后有其他难事来找你。”   送走曹雄一行人后,苏鸣岗静静的坐在屋中,回想着刚才的会面,是否有不妥和得罪的言语。在巴达维亚这种东西方交汇,各种人物势力聚集的地方,你不得不谨言瑾行,这也是他苏鸣岗能成为华人首领所独到之处。   “爷爷,他们是什么人?”那个灵动的少女轻轻的走到苏鸣岗身边。   “他们呀,是海盗。”苏鸣岗宠溺地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女。   “海盗?我怎么看不像呀!……嘻嘻,那个小和尚模样的,看着傻呆呆的。”   苏鸣岗笑了笑,“你要是再这么闹腾,就把你嫁给海盗,天天泡在海上。”   “那多好呀!见风看浪的,多自由自在!”   “好,再过一年,你年满十六,就把你嫁过去!”   “嘻嘻……,爷爷,我都等不及了!”   “……这孩子!”   “大陆,大陆!……你个憨货,发什么傻呢?”出了苏府,众人准备去城中各处工坊看看。曹雄却瞧见齐大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唤了两声,没动静,便揣了一脚。   “啊……”齐大陆方才醒来,“舅父,什么事?”   “你想啥呢?”   “俺……俺没想啥……”说着说着,齐大陆脸红了。那少女,真好看,要是能娶来做媳妇,俺死了也愿意,心里如是想着。 ##第二零章 巴达维亚风云(七)   来到巴达维亚第三天,粮食,种子,工具,铜铁铅金属等物资均已订购。接下来,就是各种牲畜,猫狗鸡鸭鹅等。   “真没想到,都是当年在大明见惯了的东西,现在却要全部采买回汉洲。”胡文进连着跑了两天,接触了无数货商,着实让他头昏眼晕。   “要不,就全让那个周掌柜负责,你带着兄弟们放松一天?”曹雄笑着说道,“今天,无非买些牲畜,到时候,你找个牙人稍微核对一下。想来,也亏不了咱们多少银钱。”   曹雄这么一说,胡文进颇为意动。巴达维亚,繁华大埠,是该寻些乐子。看见曹雄朝他点了点头,便高兴地去寻兄弟们而去。   “大陆,你要去吗?”曹雄转头问齐大陆。   “俺不去!俺跟着你,保护你。”齐大陆闷声闷气地说道。   “大陆,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护不得曹爷安全似的!”身旁的李祥庆没好气地说道。   “俺没说你们护不得舅父!”齐大陆急忙分辨,“俺只是……只是觉得城内没啥逛的……”   曹雄摇摇头,带着众人往市政厅而去。   果然,市政厅一干东印度公司低级职员已经准备好了两份协议让曹雄来签署。   一份是物资支援协议,简略地概述予以他们相应的物资、武备、人员等方面的援助。   另一份,就是指导合作协议,未来五年,曹雄武装势力将根据东印度公司的指导,适时出动船只、武装人员排除可能存在,或已经存在妨害东印度公司相关利益的障碍。具体障碍,由东印度公司适时指定,并停供相信便利条件,协助、支持曹雄武装势力的行动。   曹雄听了通译的翻译,当时就有点傻了。   这都啥呀?俺怎么没明白什么意思。   曹雄双眼瞪着对面几个东印度公司的职员,而对方也看着他。怎么拿着笔,迟迟不签字。路德维德先生不是说,一切都提前沟通过了吗?   “曹,有什么问题吗?”其中一个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忍不住问了一句。   “能给俺用大白话解释一下吗?”曹雄哪见过如此西方专业术语的协议。   东印度公司的那些职员互相看了看,双手一摊,一起看着通译。   通译也愣了,以前跟东印度公司签协议的土邦也好,商人也好,或者海盗之流的武装势力也好,自己只要把荷兰人的协议内容说一遍,人家根本都没要我来解释一下,直接就签了。   怎么今天这位,不走寻常路。其实,只怪齐天经常跟曹雄说什么卖国条约,丧权辱国,以及合同陷阱。弄得老曹有些紧张,生怕签了卖身契。   “整个协议,用大白话解释,就是未来五年,你们要根据荷兰老爷的指示,去打击和征服一些有损荷兰老爷利益的土邦,海上势力,比如说郑芝龙,葡萄牙人等等之类的。”通译根据荷兰人一贯的行为,给出了直白的解释。   “哦,俺这就明白了。”说着,曹雄拿起笔,在协议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几个东印度公司的职员,顿时喜笑颜开,嘴里高声地祝贺着。   曹雄也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但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在临来巴达维亚之前,齐天曾经说过,如果荷兰人让他签署一份非常难以接受的合作协议,为了赢的短暂的发展时间,捏着鼻子也要签。   至于能否严格遵守,尚且两说。但,如果自身发展壮大了,找个理由,撕毁这份协议就是了。因为,强者和弱者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公平的合作协议,尤其是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这么无耻的建议,曹雄思量再三,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但他还是担心,荷兰人肯定有防范措施,不可能让你一个弱者,随随便便占它的便宜。   合作协议签署完毕,接下来几天,就等着荷兰人将支援他们的火炮火枪装运上船,基本上与荷兰官方之间的首次接触就结束了。只需要将清单上的物资采买完毕,即可返回汉洲。   “曹爷,不好了!”曹雄等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几个职员正在告辞,留守客栈的冯尧喜匆匆跑来,“老胡他们被西洋兵给抓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曹雄此时,不认为是荷兰人故意找茬抓人质,似乎没什么意义。   “齐二哥带着人在集市看热闹,结果遇到以前刘香的手下,赖四。争执了几句,齐二哥突然就冲上去,将赖四打到在地,然后就群殴起来。”   “……老胡听到消息,也赶了过去,没成想,来了很多西洋兵和土兵,将他们一起围了!然后……”   “刘香的余孽还没死完?”曹雄瞪着眼睛,说道,“大江一向沉稳,那些狗贼定是说了什么,激怒了大江!”   “舅父,咱们回船上拿了武器去救人?”齐大陆听到二哥被抓了,顿时有些急了。   “咱们才几个人!”曹雄摁住齐大陆,“走,跟俺去市政厅找路大人去!”说着,转身又回到市政厅。   康尼特·路德维德满意地笑了,华人甲必丹苏鸣岗和华商领袖林六哥二人为首的一众华商,知情识趣,对于巴达维亚殖民机构提出的加税方案,居然统统全盘接受。   本来,以为会多花费些时间和言语准备耐心说服他们。东印度公司因为需要兑现去年的分红承诺,以及联省执政府的战争经费摊派,帐上的资金已然不多了。月初的时候,派出战船和武装人员攻击婆罗洲南部几个据点,又花费了不少。   所以,委员会和总督决定对城内华商加税,以应对可能的财政赤字和远东地区潜在的威胁。   当然,华人也不是没有抱怨过,他们人数只有不到八千人,却要承担巴达维亚税收的六成。而那些爪哇人,足足有五六万,却一个银币都不用出。   对此,路德维德只能报以苦笑。这些土人,又懒又蠢,还奸滑无比。如果公司的职员和雇佣兵不拿起鞭子使劲地抽他们,他们是不可能主动去做事的。   这些黑瘦的土人,连地都种不好,你还能指望他们给你创造财富,贡献银币?   所以,还是华人可爱的多,勤劳,踏实,苦干,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很聪明,会做生意。如果可能的话,路德维德真希望将这东印度群岛所有的土人,统统丢进大海,而换之以明人来帮他们做事。他相信,东印度公司创造的财富将会爆发式地增长。   “路德维德先生,会议室外面,有个叫朝的华人找您。说有很紧急的事。”一个随从走到路德维德身旁,小声地说道。   哦,我的英雄来了,难道,他有麻烦了?   路德维德站了起来,对面的华商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了,先生们。既然,关于加税一事,我们都愉快的达成了一致。那么,从下个月起,我希望看到以新的税率收缴上来的税款,可以分毫不差地进入我们的市政库房。”路德维德严肃地说道。   众华商忙不迭地点头应诺,表示会严格遵守巴达维亚市政厅的规定,将税款足额交付。   路德维德率先走出了会议室,苏鸣岗和林六哥紧随其后。   “亲爱的曹,你是遇到麻烦了吗?”路德维德看见曹雄一脸焦愁的模样,心中居然有些高兴。   “那个……路大人,俺的人被你们的兵给抓了!”曹雄直接说明来意。   “哦?什么情况?”路德维德问道。   “跟人打架。”   “哈哈……,那一定是你的小伙子们在船上待得太久了?”路德维德不以为然,只要没打死荷兰人,都不是大事,“走吧,来我的办公室详细说一下。……哦,他们打赢了吗?”   苏鸣岗愣愣地看着那个荷兰高级官员亲热地拉着曹雄朝他的办公室走去。这是什么情况,这海盗头子居然跟荷兰人如此亲近! ##第二一章 巴达维亚风云(八)   对于曹雄所遇到的难题,在路德维德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他喊来助手,让他将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请来。   阿扬·范迪克上校很快来到了路德维德办公室。   “哦,你就是路德维德先生口中所称赞的英雄,朝先生!”阿扬·范迪克笑着看了看曹雄,嗯,比那个刘(香)看着要顺眼多了。   “范迪克上校,我们的这位曹先生,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路德维德简单地说了说,曹雄手下有几人因当街斗殴,被管理治安的陆军给抓了。   “哦,真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阿扬·范迪克上校摇摇头。然后,转身朝自己的副官鲁本·科纳布上尉轻声说了几句。   “路大人,既然能帮忙把人弄出来,俺就不打扰你了。”曹雄见那个受命的上尉鲁本·科纳布就要转身出去办理此事,便向路德维德告辞。   “范迪克上校,你觉得这个人如何?能否认真执行公司的各项行动指令?……哦,不要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影响你的客观判断。”路德维德看着已经走出市政厅的曹雄,突然问道。   “路德维德先生,任何人基于一个人的表面,是无法准确判断他内心想法的。”阿扬·范迪克上校沉吟片刻,说道:“我想,我们应该为保证他们能无误的执行公司政策,做一些制度上的和行为上的约束和预防。”   “嗯,比如……”   “比如,给他们派个联络官?”   “嗯?……很好,我会考虑这个建议的。”   在这个时代,各个国家的殖民地是没有什么监狱之类的来关押犯人。只要被殖民地治安官员判定有罪,基本上都是服苦役,或者再加一点罚金。   苦役的地点,一般是矿场或者种植园。运气好一点的,苦役期短一点的,可能会活着服完苦役期。   如果苦役期很长,十年或者以上的,一般都会死在服苦役的地方。因为,在殖民地的矿场和种植园,那里的监工通常不会把你当做人来看待了。或许,就跟里面的牲畜或者工具一样,只是消耗品。   曹雄他们来的还算及时,巴达维亚的治安官,还没有对这一群聚众斗殴的明人做出处理。   阿扬·范迪克上校的副官鲁本·科纳布上尉找到治安官员,简单地说明来意。   曹雄以为,这个西洋军官过来只是为他解救所属人员的。却不料,这个鲁本·科纳布上尉居然也把刘香的余孽赖四一行也给捞了出来。   “你是赖四?”曹雄见齐大江、胡文进等人出来后,看出大家均无碍,便眼睛盯着另一边的赖四等人。   赖四一行十余人,面黄肌瘦,但表情看着凶狠异常。   他们在田尾洋遭遇郑芝龙两面围堵,激战两个多时辰,最终刘香等骨干被全歼,其余大部投降。但还是又一部分趁隙逃了出来。   赖四等人裹挟五十余人,两条小船,一路逃到巴达维亚。在城中待了二十多天,靠着不时地向本地客商打秋风,饥一顿饱一顿的苟延残喘。   直到某一天,被荷兰人找到,言明收编武装他们,替荷兰人卖命。对此,赖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海上讨生活,给谁卖命不是卖!至于荷兰人要让他们干什么,这重要吗?关键,得给爷们饭吃,给银子花。   于是,赖四这伙小小的海上武装,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彻底收入巴达维亚舰队,成为其外围武装力量。   而曹雄等众,实力稍稍较大,反而是以合作伙伴的模式成为巴达维亚舰队的外围力量。   赖四看着曹雄,心中还是有些畏惧的,不说他跟自己以前的老大康永祖都属于大头领级别的,就说曹雄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让他不仅矮了半个身子。   “曹爷,没想到,您老人家也逃了出来!这个……这个可真是……可喜可贺!”赖四陪着笑脸朝曹雄说道。   “老子能活着,那可要多亏你家香佬呀!”曹雄阴恻恻地说道。   “……香佬他老人家,不是被那郑芝龙给弄死了嘛。”赖四有些心虚,虽然在遇敌时,抛弃曹雄所部,是刘香下的命令,但他,当时,何尝没有幸灾乐祸过?   “那你怎么没陪着你家香佬去死呀?”   “呃,……曹爷……”赖四变了脸色,老子以前就不归你管,现在有荷兰人罩着我们,老子就更不会鸟你!况且,在漳浦时,你的人还把老子给打了。   “姓曹的,没事的话,爷们还得去找乐子,就不跟你瞎扯了!”赖四混不吝地说道。   “大江,这狗贼给你说了什么,你要揍他?”   “这狗贼说……,他说俺大哥一早就看着,……是个短命的!”   曹雄闻言,大怒。齐大海在遭遇郑芝龙堵截时,船被击沉,生死未卜,是他心中隐隐的痛,一直觉得对不起另外三个外甥。   如今,居然有人敢拿此事来挑衅。   “赖四,不要让我在城外,或者在海上遇到你!……到时候,你想死,都很难!”曹雄盯着赖四,狠狠地说道。   一行人回到客栈,均沉默不语。没想到,荷兰人居然连赖四这等货色也收编其中。看来,他们是被郑芝龙在大陆沿海给压制的狠了,迫不及待地想聚拢收编一切海上势力,试图再次打破郑芝龙的垄断局面。   “老胡,赖四那些人住在哪里?”半响,曹雄沉声问道。   “好像在荷兰人的军营里。”   “嗯?他们怎的会在荷兰军营里?”   “近期,他们会随同荷兰人去婆罗洲,帮着运一些人和物资。……曹爷,你想……”胡文进犹疑地看着曹雄。   “对,老子想宰了他!”曹雄淡淡的说道:“看着太扎眼了!”   “过两天,咱们就走了。可能没机会了。”   “那就再让他多活几日。狗日的!”曹雄有些气闷。   “对了,俺想过了。”曹雄突然又朝胡文进说道:“这巴达维亚,咱们要留几个人。或者买,或者租,弄些房舍和仓库。平日里,囤积一些咱们需要的物资,也可以采买一些南洋物产,贩卖至大明或其他地方。”   “可……,俺们谁会做买卖?”胡文进为难地说道。   “去找那个周掌柜。”曹雄说道:“让他给安排一个懂行的伙计,咱们再找个人盯着他。”   “俺们什么都不懂,会不会被他们坑了?”   “小天说过,海上贸易,本就是三到五倍的暴利。咱们即使被人家坑一点,那两三倍的暴利还是有吧。老子不信,咱们的人吃了那么多亏以后,一直都学不会?”   “也是。”胡文进点头,“那留下谁?”   “巴达维亚,繁华大埠,而且是咱们以后物资所需的主要采买之地。所以,留下来的人,至关重要。”曹雄来回踱着步,伸手挠了挠头,然后说道:“老胡,要不,你留在这里?”   胡文进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却是颇为意动。海上风浪,往来奔波辛苦。而留在巴达维亚,只需要跟着懂行的伙计,采买一些必要的物资和南洋物产,活计明显轻松不少,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二章 巴达维亚风云(九)   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温度也是到了三十二度,整个巴达维亚城都笼罩在燥热的空气中。   “要下雨了……”苏鸣岗府邸,一个消瘦的老者正和一个矮胖的中年人,驻足在庭院中的廊庭下,看着水榭下鱼儿游来游去。   “苏老在担心,荷兰人以后还要加税?”林六哥问道。   “荷兰人重商,且素来做事成法,此次加税,尚属不得已。”苏鸣岗缓缓地说道:“但荷兰人这几年,数次败于郑芝龙之手,必定恼羞。估计,过两年,还要再与那郑芝龙起冲突,势必要打破大明沿海的封锁。”   “但,荷兰人又重启与葡人争端,妄图在那锡兰岛上插一脚。上月,又夺占婆罗洲南部几个据点,与渤泥大打出手。这用钱的地方,不会少的?”   “既然要用钱,荷兰人又不能再次加税,那他们……”林六哥苦涩地摇摇头。   “是呀,可能又要我们华商摊派捐钱。”苏鸣岗也是无奈地苦笑两声。   “这荷兰人,就不能消停一点,好好经营巴达维亚吗?非要与周边势力一一交恶!……要是那个万丹王国出个明君,稍事振作一点,说不得又来夺回巴达维亚?”   “万丹王国?……呵,就凭这个土邦,不可能有机会再夺回巴达维亚了!……他们,太落后了!”苏鸣岗笑着说道。   “也是!龟缩在岛内丛林中,想要再振作起来,恐怕很难了。”林六哥说完,反身坐在亭中的石椅上。   “林六,今天邀你过来,是说另外一件事。”苏鸣岗转头看着林六哥。   “……何事?”林六哥诧异地看过来。   “上午,我们一起参与路德维德先生的会议,讨论加税事宜。”苏鸣岗走到林六哥身侧,也坐了下去,“会后,有一个明人模样的来找路德维德先生,你可曾看见?”   “看到了?”林六哥点点头,“看着,好像还比较亲密。”脸上一副羡恙的神情。   “那个人叫曹雄。”苏鸣岗明白林六哥为何如此表情,只要贴上了荷兰人,不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利益,所获得的好处不言而喻。   “曹雄以前是一个海盗,跟着刘香混海上生活。刘香死了,他不知为何就流落在巴达维亚。”   “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曹雄,居然是路德维德先生的救命恩人。一个月前,路德维德先生在巴达维亚外海,遇到两艘海盗船,差点葬身于大海。所幸,遇到曹雄领着几艘船途径事发处,救了路德维德先生的命。”   “苏老,你说,我们怎么遇不到这种好事。”林六哥不由羡慕那个叫曹雄的海盗。路德维德先生只要在巴达维亚稍稍施展点小特权,就能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曹雄昨天来找过我。”苏鸣岗轻轻地说道。   “哦,他找你做什么?莫非手头紧,想到苏老这里打打秋风?”林六哥摇头苦笑,“他问你要了多少?”   “他没问我要银子?”   “嗯?不要银子,那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人!”   “对,咱们就是想多要点人?”曹雄招呼着下船进入巴达维亚的四五十个兄弟。   “所以,你们给老子在城内玩乐的时候,眼睛多瞟瞟。只要看着像个工匠或者手艺人,都给老子想法设法弄到船上去!”   “曹爷,能用强吗?”   “用强?咱们又不是绑匪!”曹雄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在巴达维亚绑人,“去骗,去诓,去哄……就说咱们汉洲什么都有,要地,咱给他,要钱,咱也给他!”   “万一,他要女人呢?”   “呃……”曹雄恼羞,气急地拍了一下桌子,“狗日的董凤山,那老子就拿把刀将你阉了,变成女人送给他!”   众人轰然大笑,纷纷不怀好意地盯着董凤山的下三路。   “好了,都滚出去疯去吧!”曹雄笑骂道:“都他娘的省心一点,不许闹事,不许落单。”   夜幕下的巴达维亚,丝丝咸湿的海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凉意,但天空中的黑云更加密布,眼见就要生起一场暴雨。   但,就在这种天气下,曹雄受到华商领袖林六哥的邀请,带着胡文进、齐大陆来到他的的府中赴宴。   “曹英雄,久仰久仰!”林六哥在府门外亲自迎接曹雄等人的到来。   “初到贵地,未能及时来府上拜访,林兄,恕罪!”曹雄也客气地拱手说道。   众人随林六哥进入府中,径直来到中庭会客大厅。里面已经有几位城中颇有影响力的富商,已经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目视着曹雄等人走进厅中。   曹雄此时,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一年前,他曾经跟着刘香来过巴达维亚,但何曾像今天这般,与城中如此多的富商同处一室。   想来也是,你一阶海盗,如果不是为了海路安全,巴达维亚城中华商,何曾能正眼看你一下!   但是,一个荷兰高官的救命恩人,而且关系密切,那么,这个人,就足以让众多华商高看你一眼。   众人在厅中聊了聊最近巴达维亚发生的一些趣闻,又说了说郑芝龙势力又垄断了占城安南的贸易,随后又谈起大明连续不断的叛乱,以及由此造成的贸易缩减。   曹雄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耐。你们与俺没什么交情,却又请俺来做客,有什么事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吗?非要跟俺绕圈子!   “诸位,请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曹雄无奈,只得开口询问,如果俺帮不了你们的忙,这饭也不好意思吃了。   众人闻言,彼此面面相觑,这海盗,还真是直接。   “曹英雄!”林六哥见曹雄问得直接,便也不绕弯子,“听说,你与荷兰高级参赞路德维德先生关系……较为亲密?”   “关系亲密这个说不上。”曹雄说道:“但,还是有些关系。……你们找路大人有事?”   路大人?别人姓路德维德,可不是就姓路!   “既然如此,可否请曹英雄帮我等询问一下,巴达维亚殖民机构是否有让华商再次摊派的意思?如果摊派,是否有个数额?”   “行,俺明天去找路大人,帮你们问问此事。”曹雄说道。他计划明天准备提前向路德维德告辞,免得到时候离开,却找不到人辞行。话说,明天是不是又得备一份礼物给那荷兰人。   除了第一次登门拜访时,送了一份重礼,后来又听路德维德说要免费支援他们火炮火枪。曹雄又给他送了一份重礼,按齐天的意思,用重金把他砸倒。如果以后想要对付他们时,多少会看在钱的份上,下手时,稍微犹豫一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机会。   林六哥等众多华商听到曹雄一口答应下来,帮他们过问此事,一时间都怔住了。   “曹英雄,可真谓爽直汉子。……我等却是小人了!”林六哥苦笑一声。   “既然能帮你们询问摊派的事,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上桌吃饭了。……俺家外甥口水都快流干了!”   众华商闻言,哈哈大笑,纷纷抬手请曹雄居上座,申言要多敬几杯酒。   “轰隆隆!”天空中响起阵阵闷雷,期间,夹杂着数道闪电。斗大的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下几颗,一滴,两滴……轻松地敲击着屋檐,青石地板,行人的额头。   “轰隆隆!轰隆隆!”随着雷声越来越响,闪电越来越频繁,落下的雨滴也越来越多。没过多久,雨水连城一片,形成一道道密集的雨网。   董凤山和罗汝成站在妓馆门口的廊下,看着外面暴雨如注,想着,是不是再返回去,找各自所遇的洋婆子“聊聊天”。   可摸了摸荷包,便打消了这个丢人的想法。谁叫那些洋婆子如此逢迎,爷们一高兴,就将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瞧着欣喜若狂的洋婆子,罗汝成觉得心里特满足。   “小山,还有银子吗?”罗汝成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了!”董凤山摇摇头。   “你身上怎么就不留一点?”   “你身上还留了点?……那请俺吃杯酒?”董凤山斜眼看着罗汝成。   “滚!……老子有钱还问你!”罗汝成恼羞地说道。   “啪!……扑通……”突然,有人被妓馆里的打手给扔了出去,倒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   “这怎么着了?”罗汝成歪头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几个打手。   其中一个来自德意志的打手,看见门边站着的是刚才出手大方的豪客,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一个……穷鬼,……想白吃。”他用汉语结结巴巴地说道。   “呵,都什么人呀!连这个都他娘的想白吃!”   “好像……从瑞士来的,……说是个铸炮师。哦,他应该去明国,说不定会找到工作。”   “铸炮的?”董凤山与罗汝成互相对视了一眼,铸炮的,应该算是手艺人吧,就像那些以前在登州的佛郎机人。 ##第二三章 巴达维亚风云(十)   暴雨持续了半夜,待天明后,整个巴达维亚城中积水过膝。居于城中低洼处的土人,房屋均被积水淹没,使得其他城区,到处都是流散的土人躲避着暴雨袭击。而要积水退去,恐不是一两天所能办到的。   巴达维亚殖民机构,出动大批雇佣军,将逃散城中各处的土人一一驱赶至城外,然后用绳索捆缚着,送到郊外各个种植园和矿场。   如果让这些尽数失了居所的土人,在城中四处流散,必定会带来各种疫病和治安问题。   但是,也许过不了多久,从林中又会跑出来许多土人,填补他们前辈曾经留下的空白。毕竟,城中许多杂役和苦力,都需要这些土人来补充。   曹雄等人坐着马车,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内雇佣军挥舞火枪和棍棒,将缩在各个角落的土人驱赶出来。   “舅父,咱们能不能弄些土人回去帮着干活?”齐大陆问道。   “就这些好吃懒做的土人,你还指望他能帮你干活?”   “拿刀子逼着他们干呗!……咱们那儿,不是缺人嘛。”   曹雄想了想,似乎觉得可行,但内心里却有股念头,极度地排斥这么做。不是可怜这些土人,只是觉得,那么一大块陆地,让这些土人去了,挺恶心人的。   来到路德维德先生官邸,照例由那个红胡子管家安里·克雷多将他们迎了进来。   屋子里除了路德维德,还有几个海军军官,穿着花里胡哨的军官服。在巴达维亚,只有海军官兵是正经的荷兰人,而那些陆军官兵,除了部分高级军官,其他的所有人员,都是从其他国家雇佣而来。最多的是来自德意志,瑞士,瑞典等国家地区。无他,盖因这些地区常年处于战争,能打,经验丰富而且……便宜。   “曹,你来了。”路德维德亲热招呼着曹雄,并向他介绍着几个海军军官。   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他的副官,鲁本·科纳布上尉,还有一位少尉安德鲁·弗劳伦特。   “曹,以后在海上的任何行动,你都要听从范迪克上校的命令。当然,在巴达维亚,你是自由的。”路德维德严肃地说道。   曹雄点点头,拿了人家的好处,受他们的庇护,自然也要替他们卖命。荷兰人的海战水平,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只要不遇到郑芝龙那种几百艘大小船的围攻,基本上遇到普通对手,应该都可以战而胜之。   “这位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作战经验丰富,并且具有很好的协调能力。以后,他就作为你的联络官,协调我们之间的所有行动事宜。”   联络官?这狗日的,还给俺派了一个监军呀!   曹雄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高挺的鼻梁,消瘦的脸庞,一副严肃的神情。瞧着,就是个认真的青年。   “当然,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的汉语还不太熟练,你最好能请个通译,方便彼此的沟通。”路德维德笑着说道。   众人又聊了一下,以后如何配合行动,如何统一信号令旗,甚至还考虑统一火炮规格,以及共同补给的一些问题。   在聊到专业海战的时候,曹雄才知道他们以前的作战模式,是多么落后,多么原始。随着火炮威力的逐步提升,风帆战船的技术进步,曾经以接舷战,跳帮夺船为主的作战模式,已逐渐被淘汰。   随着而来的是,战列线战术,分割舰队战术等逐步进入主要作战模式。   但曹雄所部,除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可以实施战列线战术,其他船只,因为火炮较少,且布设不合理,根本无法进行战列线战术。   “路大人,你们可以卖船给我们吗?”曹雄突然问道。   “哦,亲爱的曹,你想买船?……战船吗?”路德维德好奇心问道。   “对!俺想买你们的那种盖伦战船。”   路德维德与范迪克上校互相看了看,最近公司好像还没有要退役淘汰的战船,不过,为了增强合作伙伴的实力,也不是不能考虑卖一艘给他们。合作伙伴实力增加一分,公司就可以减少一分投入,使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其他投资项目上。   “嗯,公司会慎重考虑你的请求。……不过,曹,你们有充足的购买资金预算吗?”   “买船的钱还是有。你知道的,我们抢劫了西班牙人的城镇。”曹雄可没敢说,抢了别人的运银船。   “哈哈……”路德维德与几名军官都笑了起来,荷兰人对于西班牙人的任何倒霉事,都会幸灾乐祸。   “曹,希望我们有机会,能再次到菲律宾,去抢西班牙人的城镇!”范迪克上校微笑着说道。   “最好能去马尼拉!”路德维德说道:“据说,那里的财富堆成了山!而且,每年都会有一次运银船队从秘鲁而来。”   荷兰人关于如何打劫西班牙人的言论,又一次震碎了曹雄的三观。狗日的,红毛鬼不论是殖民地高官,还是海军军官,都这么赤果果地讨论抢劫!怎么看,都比俺还像海盗!   张福禄有些沮丧地坐在顺祥客栈的大堂里,周围一圈各色造纸工匠,木匠、铁匠、制陶匠、造纸、水磨……等等,一行二十余人。他们是以苏鸣岗、林六哥等为首的巴达维亚华商一起送给曹雄的匠人。当然,他们只有五年的工役期,而且每月还需支付工钱,每人每月二两银子。   张福禄是他们的领头人,但他却不是工匠。三年前,它还是拥有两艘福船的海商,但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两艘福船先后遇到海上风暴,沉于大海。为此,他倾家荡产,然后流落南洋,不得不屈身于苏鸣岗,做一个案头掌柜。   昨日,苏鸣岗将他寻来,带着六七家华商凑出的二十几个工匠去南边几千里之外的岛上服务。虽然,工役期也是五年,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收入。但,张福禄却一点也不想去。   巴达维亚已经距离大明几千里了,而他们此次要去的岛屿还要往南几千里,那意味着离家乡更远了。   但,苏鸣岗直接将他的债契拿了出来,表示只要他跟着过去服务五年,债契上的两百两银子,可以减半归还。   罢了,罢了,就去南边那个大岛五年,说不定攒下个百八十两银子,等再回到巴达维亚,也不是没有翻身的可能。   斯蒂芬·格里希丁是一个来自瑞士的铸炮师。在欧洲打成一锅粥的时候,他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一群葡萄牙人在遥远的东方,因为会铸炮,全都被东方一个大国聘用,让他们帮着铸造长身管火炮,以对付野蛮的鞑靼人(西方对于明朝北方及东北的蒙古人和女真人,统统称为鞑靼人)。   而那些铸炮师都获得了高额的报酬,有的人返回欧洲,大肆吹嘘着东方的富庶和慷慨。斯蒂芬·格里希丁也为此,心动了。   他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银币,搭乘一艘东印度公司去往远东的商船,经过漫长的五个月航行,来到了巴达维亚。   然而,现实很残酷,巴达维亚这里不需要所谓的铸炮师,他们要的是更多的雇佣兵,制糖匠,种植园艺师,甚至是船上的水手。至于富庶的大明,你还需要为此花费一大笔银币支付这段行程。哦,那也是一笔很大的数额。   斯蒂芬·格里希丁想找一份工作,赚点路费。可谁曾想到,一个多月赚的钱在交给一位来往大明和巴达维亚的华商后,对方居然一个招呼不打,趁夜开船走了。   哦,上帝,他们都是骗子!斯蒂芬·格里希丁咒骂不已,晚上本来想找一位欧洲“女同乡”,诉说一下心中的苦闷,可她们居然只认钱。   他被无情地扔了出来,丢在了肮脏的雨水中。要不是两位好心的东方人把他拉起来,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得感冒,或者会死。   两个好心的东方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比划的手势,它能懂。他们需要我,需要我为他们服务,再加上到了一家客栈后,他们的头领听了那两人的叙说,直接给了他两枚金币,是的,荷兰金币,金杜卡特。   斯蒂芬·格里希丁知道自己的发财梦就要实现了。他们可能就是那个遥远东方大国的使者,他们需要为此为他们铸炮。   哦,上帝,我会为他们铸造出比那些葡萄牙人还要厉害的大炮。为了金币! ##第二四章 巴达维亚风云(十一)   采买的物资已经开始陆续装船,先是铜铁锡铅等金属,压入各船的底舱。接着就是一包包粮食,稻米、小麦、玉米、土豆、红薯、高粱等。   至于一些牲畜活禽,专门腾出一层船舱来安置,为此又买了许多干草饲料来喂养这些牲畜。   “采买的物资全部装到船上,估计还有不少舱位。咱们是不是再买些东西,莫要浪费了!”胡文进回到客栈,向曹雄汇报道。   “算上那些工匠艺人没?”   “他们才二十几个人,完全装得下。……那个周掌柜说,既然咱们四艘船装得下货物和人,他就想回转大明了。”   “嗯?……咱们又不是不给他运费!他急着回去做什么?”   “呵呵……,他说南洋商行成立一个多月了,一笔生意也没做!……他这是埋怨咱们拖着他搞运输,耽误做生意呢!”   “老子给他超出市价那么多的运费,他还不满意。”   “曹爷哟,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掌柜在渤泥囤了一些好东西,想迫不及待地运回大明售卖。……那可是八倍十倍的利润!所以有些看不上咱们给的这点运费了!”   “哦……”曹雄恍然,“狗日的,尽认钱了!”   曹雄想了想,确实拖了周应平一个多月了,就要同意他先行回返大明。但是,此时,码头上却发生了一件事,最终还是改变了周掌柜提前返回大明的愿望。   今晨,两艘从大明而来的福船缓缓地停靠在巴达维亚港口。船上装满了“货物”,船东朱寿松下了船后,匆匆地赶往城中,去寻预订此批“货物”的买家来验货。   然而,午后没多久,朱寿松却垂头丧气地返回了码头。   “日他老母!”朱寿松站在码头上,苦闷地看着他的两条福船,“红毛鬼说话不算数,定了货,却又不要了。……这是要坑死我哟!”   码头往来的海商见了,也只是一笑。如此这般定了货,又被买家嫌弃不要的,每月均有数起。不过,从大明贩运而来的货,如果不是太冷门或者货物质量太差,一般耽搁几天,也能处理了,无非就是,利润的多寡而已。   “朱掌柜,何必自寻烦恼!”码头有相熟的海商笑着劝说道:“些许货物,多耽搁几天而已。巴达维亚众多华商,定有人可以吃下兄台的两船货。”   “难呀!”朱寿松摇摇头,“我这两船货,不是一般的货呀!”   “难道你拉了两船石头给那红毛鬼,所以才不好出手?哈哈……”那海商开着玩笑。   “不是石头。”朱寿松苦笑一声,“拉了两船人!”   “朱兄,你怎做此生意?”那海商闻言,脸色一变,语气也没那么友好了。   “这……这不是鬼迷了心窍嘛!”朱寿松尴尬地说道。   在南洋,贩运丁口,是众海商最为不齿的生意。将大明子民像猪仔一样塞入舱底,然后卖给东印度群岛的种植园,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人心何忍呀!   朱寿松两个多月前,在巴达维亚与一荷兰香料种植园主相识,那荷兰种植园主便委托他弄些大明移民来帮着种地。并承诺,届时会给他办理香料优惠豁免贸易凭证,让他可以绕过巴达维亚殖民机构的颁发的配额政策。   香料运到大明,何止三倍五倍的利润,更何况还能绕过配额政策,可以拉更多的香料,以及南洋特有的宝石。算下来,足足有五倍十倍的收益。   朱寿松兴冲冲地跑回大明,然后在淮北一带,大肆收拢流民。年初,张献忠攻破凤阳,随后,高迎祥率部赶至,然后两人大略四野。朝廷震动,汇几省兵力合剿流贼。   淮南淮北数十州县,就此被流贼、乱兵破坏殆尽,无数民众尽数轮为难民。倒是让这朱寿松轻松收拢三百余,而且尽选壮男壮妇。   到了巴达维亚,却不曾想到,那荷兰种植园主,轻易变卦,不再接纳明人移民。盖因,前晚一场暴雨,毁坏土人房屋无数。而这些失了居所的土人,被巴达维亚殖民机构的雇佣军全数驱赶至城外各种植园。虽然,土人懒笨,但是胜在没有获得成本呀。   “那两艘船上怎的那么多人?……他们在哭喊什么呢?”齐大江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两艘福船,甲板上全都挤满了人,哭着,喊着,叫着。   “俺过去瞧瞧!”罗汝成也看见了那边的热闹,说了一声,便下了船。   “朱掌柜呀,大明过来几千里,路上也死了那么多人。怎的,到了巴城,你咋还要把我们卖给那些生番呢!”   “朱掌柜,你就行行好,把我们放下船,赚了钱,我们一定会还你的船钱,饭钱的……”   “朱掌柜……”   朱寿松听闻荷兰人似乎需要人手殖民锡兰岛,便想着明日再到城内打听打听确切情况,也许可以卖一些人口给荷兰殖民机构。剩下的,只有看巴达维亚当地华商是否有需要的,说不得,要花个十天半个月时间。   但不知是谁泄了消息,让船上的众多丁口误传,以为要把他们卖给生番做奴隶,便聚集甲板鼓噪起来。   朱寿松好言好语相劝,但众人见了陆地,一心想下船离去,喧嚣不已。   朱寿松一发狠,招呼手下几个伙计挥动长鞭,连续抽打数人,并威胁再不散去,统统不给晚饭吃。   “那两艘船上装满了大明贩运而来的丁口,吵嚷着不愿卖给生番。”罗汝成回来说与齐大江。   “哦,两艘船装了多少人?”齐大江若有所思地问道。   “从大明出发的时候,有三百四十多人。现在嘛……,不足三百人了?”   “怎的一路死这么多人?”   “狗日的,一路都没停靠修整过,从海安出发,三十余天就跑到巴达维亚了!……那些体质稍弱一些的丁口,不就……”   “咱们汉洲不是缺人吗?”   “大江哥,你的意思……”   “对,把他们全部买下来?”齐大江点点头,“与其落入红毛鬼手里,不如带回咱们汉洲。三百人呀!”他不由想起齐天经常哀叹,到处缺人。   “俺看行!”罗汝成听了,也颇为赞成。   “找人去给曹爷和老胡说一声。”罗汝成说的,“俺去找那掌柜谈谈。”   “俺跟你一起去!别让他欺了俺们……”   朱寿松一听有人愿意全部买下他手里的丁口,大喜过望,连忙与齐大江和罗汝成两人讨价还价起来。   最终以每个人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全部将这三百零二个人买下。   待胡文进和周应平赶来码头支付银钱的时候,周掌柜脸色非常难看。多出了三百人,意味着他的福船不得不腾出舱位,帮着他们运人。毕竟,从汉洲来时,已经有过约定,是往返运输。   本来听到曹雄应允他可以先行返回大明,在广州等待他们到来。现在,却又泡汤了。   “你们几个棒槌,每个丁口最多不过二十五两银子?硬生生每个丁口被别人多赚五两银子!”周应平嘴里不留情地说道。   “爷们有钱!俺们愿意!……”罗汝成气恼地说道。   齐大江则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是抢来的银钱,花了就花了,多买些人口回去,也好充实汉洲的实力。   四弟好像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其实是人。只要有了人,就能创造出财富,就能提升实力。   是了,有了人,以后即使没了银钱,那也可以再去抢来就是了! ##第二五章 返航   也不知路德维德用了何种方法,硬是将巴达维亚城中雇佣军已经装备的一百枝燧发枪“要”了出来。然后将其连同火药弹丸,一块送到了码头。   据说,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为此大发雷霆,声言,某些“商人”的行为,迟早会危及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稳定和发展,对东印度公司的经营也是一种无形的损害。   对此,路德维德只是轻蔑地一笑,“被肌肉占据了整个大脑的军人,能懂什么公司经营!可笑之至!”   关于巴达维亚殖民机构内部的纷争,曹雄一点也不关心。他现在操心的是,胡文进在此地落脚和经营地方的选址。   在巴达维亚华人甲必丹苏鸣岗的协调帮助下,曹雄租下了距离码头没多远的七八间货仓。计划给胡文进留下五个兄弟,帮他在市场采买物资和看守货仓。   当曹雄从苏鸣岗口中得知,城中部分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也可以临时接受私人雇佣,便可护卫你个人的安全或者财产的安全。于是,便与胡文进商议,待他们离去时,最好雇佣些德意志雇佣兵,保护他们货仓的安全。   “老胡,你在这里不是享清福。俺要你好生跟着周掌柜那个伙计学做生意,还要积攒些人脉。……未来很长时间,咱们都要靠巴达维亚这边来补充汉洲所需各类物资。”曹雄语重心长地说道:“莫要在此生事,但也莫要怕事。有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找那个路德维德先生,但千万记得,万不得已,不要找他。……人情,就是在一次次求别人的时候,消磨殆尽的。”   “俺省的。”胡文进郑重地点点头,“曹爷,你放心,俺在这里必定给咱们汉洲建立一个源源不断的补充基地。”   众人再次核查了五艘船所装的货物和人口,以及路途上的食水补给储备。都是海上跑老了的人,对于区区十几天的航程,并未放在眼里。而且,此后一半的路程,几乎都是荷兰人的势力范围,而他们是荷兰人的合作伙伴,可以打出“VOC”的东印度公司旗帜,安全性自不待言。   七月二十九日,阴,微风。   曹雄一行五艘船,次第驶出巴达维亚港口,借助微弱的东南风,朝外海而去。半个时辰后,张开所有风帆,转向西南,返航回家。   “尊敬的船长!”巴达维亚舰队派出的联络官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站在曹雄面前,认真地说道:“我认为,我们的船只应该正规化,而不是这样的……随意。”说着,抬手指了指船只前方几艘海沧船。   “这话怎么说?”曹雄听了通译的话,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问道。   “我们的船,船帆颜色各异,船舷很久未清理,水手也是着装随意……,而且船上的各项操作非常不规范……”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一一指出曹雄一行船的种种不足。   “另外,我们的船也没有命名,这在海上行动的时候,无法指代所属船只。……哦,不,这艘船倒是有命名,可船体上居然还显示是西班牙人的圣克鲁斯号。”   “老子是海盗,可不是官军!”曹雄听得不耐烦,冷冷地回了一句。   “可……我们不是以后,要与巴达维亚舰队一起行动吗?”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愕然地看着曹雄,“我只是想,在发起行动之前,能让我们变得强大一点。……船长先生!”   “变得强大,需要更凶猛的火炮,技艺更娴熟的水手,甚至是更坚固且巨大的战船。”曹雄挥舞着右手,说道:“可不是你说的,给船起个名字,船帆换成统一的样式和颜色,就能变得强大起来!”   “可是……,可是……,船长先生,统一的规范,统一的操作标准,也是战斗力的一部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看着曹雄转头离去,不再听他啰嗦,心中生起一股浓浓的挫折感。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在巴达维亚舰队里属于边缘人物,要不然也不会被踢到曹雄这里当所谓的联络官。在舰队里,他作为水手长,对船上各项庶务要求极为严格,清洗甲板,维护风帆,保养船底……每一项都会检查的严丝不苟,使得他在船上极为不受欢迎,并被所有水手孤立。   而巴达维亚舰队除了执行东印度群岛的海权维护与敌作战任务以外,常年从事着东印度公司海上贸易运输的工作。与其说,舰队是一支公司的武装力量,倒不如说是公司的后备运输工具。   这一点,让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颇为诟病,他认为,常年的运输任务,会影响舰队的战斗力。毕竟,一支舰队不经常正经训练,反而总是充当贸易运输工具,爆发战争时,其战斗力肯定无法保证。   恬噪久了,上官也感到厌烦,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从船上赶到了陆上,当一个舰队补给官。现在,又从陆上踢到曹雄这里,以监督协调双方的后续行动。   说实话,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到了曹雄的船上,是很不以为然的。一群乌合之众,除了这艘西班牙大帆船,其他船只根本就是毫无攻击力和防护力的民船。   他相信,自己只需要两到三艘吨位略小的盖伦战船,就可以将这艘巨大的西班牙大帆船送入海底。因为,船上的人,似乎还没有熟练掌握整艘船只的应用。寥寥二十几个西班牙人,操作起船来,也是没精打采,毫无战斗意志。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认为,如果他可以将这群乌合之众的战斗力提升几个层次,到时候,就会让巴达维亚舰队刮目相看。   却不料,说了一大堆建设性意见,船长先生居然冷脸相对,最后甩手走了。他牙关咬得紧紧地,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旁边的通译见状,也是慌忙离开此处。   船队航行十余日,行至帝汶岛,然后找了一处海湾,暂时修整半日,顺便补充一下淡水。   “舅父,如果哪天有了实力,在这个岛上占据一处,以后往来巴达维亚,也有个歇脚补给的地方。”齐大江来到曹雄所在的大船,说了一会话,他指着前方帝汶岛说道。   “确实!”曹雄点点头,“此处距离巴达维亚只有八九天航程,距离咱们汉洲着只有四五天航程。是个不错的中途补给点,以后有机会,就将它占了!”   “这个岛是不是荷兰人的?”齐大江问道,至于是属于哪个土邦的,他根本就没在意。   “不清楚!”曹雄说道,“待会,俺找人问问咱们那个荷兰人监军。如果是他们的,咱们就讨个补给站。如果不是,赶明儿有点实力了,就把它占了!”   其实,在这个时期,帝汶岛还是属于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不过,葡萄牙人因为实力有限,基本仅控制了帝汶岛北部几处沿海要点。   “就要回家了。……也不知道小天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齐大江转过头来朝着南边看去。   “应该无碍吧?”曹雄说道,“建业城附近的土著战力孱弱,不可能威胁到他们。至于外来海上势力,恐怕也不一定能找到建业城。”   “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老俞和小天也能应付的来!”曹雄自信地说道。   然而,在南边不远的建业城营地,此时,却是真的遇到了一次危机。 ##第二六章 建业城的危机(一)   建业城营地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建设,整个营区已颇具规模了。   大型砖窑已经建成,并开始了第一批砖坯的烧制。砖窑长四十五米,宽十五米,占地约七百平米。地基使用了大量的石材,地基以上全部都是水泥砌砖,经久耐用。   砖窑可以一次性地烧制一万五千多块砖坯,因为全部使用煤炭,烧制时间缩短为六天。   而一万五千多块砖,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用起来的话,也就刚刚够建一栋一百平米的大砖房,而且,砖窑是六天才出一次砖,算下来,平均日产量才两千五百多块。   “建材还是不足呀!”齐天有些纠结了,是出了砖,直接开始慢慢地建房做城内基础,还是攒够了一定数量的砖块,再建一个大型砖窑,或者直接建一个大型砖块轮窑,做到砖块日产量达到一万左右。   “既然还是缺砖块,那干脆就再建一个砖窑。有了足够多的砖块,大家就可以一起建房子了。”俞福坤说道。   “可算算日子,舅父他们回来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了。带回来的大量粮食,得用干燥的砖房来储存。”   “那就……,先建几个砖房?”   “那可能会建几天,歇几天。砖块不够用。”   “那……,要不那些小土窑这几天先暂时不拆除了,隔个六七天,也能出三千多块砖。”   “那需要多安排五六个人看土窑。……而且,挺耗费煤炭的。”   “缺了煤炭,那就让那些土著多派些人来背!”   “他们人倒是来的不少!但是……”齐天叹了一口气,“我们,粮食不多了!”   “啊!”俞福坤大惊,“粮食还能吃多少天?”在也荒僻的地方,没了粮食,可是大问题。   “如果,咱们省着点吃,还可以坚持十五天。如果要让那些背碳的土著一起吃,恐怕就支撑不到十天。”   齐天算了算,这些天来,背碳到营地的土著越来越多,除了交换食盐,香料,刀剑以外,他们最想要的,就是一顿饭。一个馒头,半碗米粥,或者一个高粱饼子,甚至几个烤土豆,都让这些土著吃得意犹未尽。   “那就不给他们饭吃了,先尽着咱们自己人吃饱!”俞福坤断然说道。   “我担心,他们会闹出些事来!”齐天忧虑地说道。   “就凭他们那两三百人?”俞福坤不屑地说道,“俺们五十个人,就可以把他们打垮?”   “坤叔,他们现在可不止两三百人了!”齐天蔚然一叹,“前两天,牛虎他们回来说,人家又找到并击破了一个土著部落,兼并其所有人口。他们呀,现在可是一个拥有七八百人的大部落了!”   七八百人的大部落,理论上,就可以出动四百人以上的战士,去攻击他的敌人。   而齐天他们整个营地,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四百人其中还包括妇孺。   就在齐天和俞福坤忧心忡忡地担忧粮食危机,以及惊惧于土著部落的渐渐强大的时候。这一天,黑山谷土著部落居然一次性地派出两百多人,背负大量煤炭,来到营地。   他们直接提出要换取粮食,而不是以前的零碎食盐和香料。对此,俞福坤一口回绝。咱们自己都不够吃,哪还有多余的换给你!   领头的几个土著大声的呼喝,对俞福坤的拒绝换粮食,表示着不满和愤怒。   齐天让牛虎带着留守的五十余护卫,持刀举枪戒备。并且示意狗子和丁传根迅速返回营地,给青壮分发武器,以备万一。   齐天紧张地看着俞福坤和那些土著继续交涉,手里的火枪已经倒入了火药和弹丸,斜斜地朝天举着。   “他们不会打起来的!”牛虎平静地说道,“背着几十斤的煤炭,跑了二十几里路,而且,他们手里也没带任何武器。”   “是吗?”齐天瞄了一眼对面土著人,他们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营地,许多人,嘴角不停地舔着两边,确实没有什么所谓的“杀气”传来。   “要不,把他们都屠在这里,也好削弱一下黑山谷土著部落的实力?”齐天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想法。同时,自己也被这个残忍的想法给震惊了。我以前可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怎的会生出随意屠杀这些土著的疯狂念头来。   那些土著见俞福坤对于煤炭换粮食一事,坚决不许,又高声嚷嚷了几句。随后,几个头领带着一群失望的土著掂着几小袋香料和食盐,悻悻而回。   “俞头,他们来者不善呀!”李发德抱着一把长刀,看着远去的土著人。   “这几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这帮野人,估计缺粮得厉害!”俞福坤脸色阴郁地望着众人,沉声说道。   “刚才,咱们就应该在这里把他们屠了!”李发德又继续说道,“要不然,那些土著说不定哪天集起四五百人,又跑来问咱们要粮食!那时,说不定就带着武器了!”   齐天听了,心里一震,转头看了看牛虎。   而牛虎此时也看了过来,想是,他的念头与李发德如出一致。   原来,大家都有这般暴虐的想法,为了自身的生存,为了消灭萌芽状态的危险,人类有时就是这么残忍暴力。   由于营地四周的栅栏不是完全封闭的,而且没有任何石块夯土填充其中。齐天和俞福坤商量一番,决定遇到袭击时,主动放弃四周栅栏的防守。   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营地里所有的水泥,砖石全部搬到营地西北侧的仓储区。那里有建好的成排木屋,用砖石将整排木屋之间的侧边垒实加固,就简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内城模式。   敌人若来攻,凭借坚实的砖石围墙和夯实的木屋外层,除非使用火炮和攻城锥,一般攻击手段,是无法击破的。   “屋顶上要不要架几门小炮,这样可以攻击到进入营地里的敌人。”黄铭方兴奋地说道。   “可以!”齐天点头认可,让狗子记下来,待会找人将几门小炮吊上屋顶,届时不论是发射实心弹丸威吓土著人,还是发射碎钉铅弹攻击密集人群,都是不错的攻击平台。   “今晚吃过饭后,每个人都要来练习火枪装弹和射击要领。”领着一众少年巡视了仓储区的防御设施后,齐天宣布了今晚的课业。   虽然三十余少年,不能当面对敌格斗,但站在防御墙后,排枪射击还是可以的。营地里的每一分人力,都要充分利用,确保这个初创的基地不被一群愚昧的土著人给灭了。   白日里,营地里的众人依旧在努力地建设自己的家园。至于营地周围不远的田地,十几天前播下的玉米、土豆、高粱、红薯等作物,稀稀拉拉地已经发了芽。   本来想在田地里未发芽的地方再行补种的,但考虑到粮食即将短缺,而且又担心土著人的突袭,田地较远,无法及时避回营地,便作罢了。   抽空去看了一下田地惨淡的模样,齐天不由摇头叹息,估计,未来一年里,他们都不太可能实现粮食自给。   在夜里,栅栏外面二三十米的数个角落,都点起了火盆,将方圆几十米的地方照得通亮。值哨的护卫也打起了百分之百的精神,密切关注着栅栏四周的动静。确保有敌人到来时,可以提前给营地里的人示警。   接连三四天过去了,营地四周仍旧保持着昔日的宁静。黑山谷土著部落自那天争执后,已经没有再安排人过来背负煤炭了。营地附近也没发现任何土著人,仿佛他们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齐天和俞福坤两人不敢懈怠,仍旧加强着应有的戒备。同时,仓储区的防护措施,也是每天不断地增强。靠近外侧的木屋墙面,陆续涂抹了产量本就不多的水泥。   而且在仓储区的边侧,一栋水泥砖石建筑也在以肉眼的速度立了起来,极大的弥补了仓储区防守的薄弱面。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动静?”与一众少年在广场练习打了三轮齐射后,看着弥漫的硝烟,齐天瞅了瞅远处黑沉沉的林间,心里嘀咕着。 ##第二七章 建业城的危机(二)   夜,漆黑如墨,四下俱静。   罗大奇站在高耸的瞭望塔上,努力地想从黑夜中发现点什么。但是,除了火盆四周的亮光,寂静的林中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眼睛,抓起旁边的水囊,灌了几口,随即坐了下去。这几天,全神戒备搞得所有的护卫精神都很紧张。   对于可能存在的土著部落的袭击,众人都有点不在乎。这栅栏作为第一道防线,仅仅是起个示警和迟滞作用。待所有人都退到仓储区时,那才是真正的防守反击。   这几天,齐天带着一帮人,将仓储区修建得跟乌龟壳一样。就凭土著人那种战斗力水平,罗大奇相信,就只算只有他们五十多个老兄弟,就足以防守得固若金汤。那帮野人,给他们一个月,也别想打进来!   牛虎背着一杆火枪,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围着栅栏转着圈,顺便检查督促值守的兄弟不要睡过了头去。对于土著人,他的心情是有些矛盾的。   一个月前第一次撞见,然后跟着他们去找矿,然后帮着他们打退敌对部落的突袭。最后又被曹雄派到土著部落里,指导援助他们打击敌对部落,作为交换,土著人背负煤炭提供营地里使用。   本来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谁知道,仅仅过了一个月,黑山谷土著部落陆续找到并打破三个土著部落,兼并了所有人口。   部落人口的增多,增强了他们的实力,也让他们成为附近四五十里内最强大的部落存在。   但,落后的生产能力和获取食物的匮乏,黑山谷土著部落必定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为此,他们兴冲冲地动员两百多人,背负大量煤炭来到海边,希望能换取点粮食。   可谁能想到,建业城营地这边,也在为即将短缺的粮食而忧虑不已。但黑山谷土著部落可能认为,海边的人不愿意给他们粮食。   如果要搁着一个多月前,没了吃的,整个部落迁移他处再找食物就是了。如同他们几百年的传统不停地迁移,不停地寻找食物。   可现在,部落人口不是增加了许多嘛,而且随着几次部落战争,培养了能打的战士,还有几十把铁质刀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抢些粮食回来,以养活增多的部落人口。   牛虎边走边胡思乱想着,猜测着黑山谷土著部落的心思。他们敢来抢我们的粮食吗?   牛虎摇摇头,不是否认这种可能,而是觉得土著人有些自不量力。如同齐天所说,你们都已落后了我们几个时代,难道还能把我们反杀了?   “虎子!”王保柱蹲在瞭望塔的下方,看见牛虎过来,便招呼了一声。   “有啥动静没?”牛虎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没啥动静!”王保柱摇摇头,“但俺总觉得,前面黑夜里有人盯着俺!”   “嗯?”牛虎朝王保柱手指的地方看了看,黑区区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作为久经战阵的厮杀汉,有时候直觉反而准得可怕。   牛虎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捡起一个石块。   “俺扔过去,你注意听动静。”   王保柱点点头。   牛虎站定,扭腰,握住石块的右手,使劲朝黑暗处抛了过去。片刻,就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   “谁!……敌袭!”瞭望塔上的李元祥大喝一声,还未等牛虎出声示意,就听到“砰!”的一声,火枪响了。   寂静的夜空中,火枪的声音格外响亮。附近不远处的瞭望塔,听到动静,猛地敲响了示警的锣声,并且还有火枪发射的声音。   营地里顿时喧嚣起来,大人的吼叫声,妇人的惊叫声,孩童的哭叫声,响成一片。   “都不要慌!……全都进入仓储区!”   “是男人都过来!……过来把刀枪都拿上……”   “狗日的,慌什么,让妇人和孩子先进去……”   “……”   虽然大家都有土著人或来攻击的思想准备,但这个晚上的骤然事发,还是让所有的人变得无头苍蝇一般,秩序混乱不堪。   “狗子,在仓储区门口点起火把!”齐天看着外面模模糊糊的人影,吃不准,是不是已经有土著人冲进了营地。但,为了指明庇护场所,只能冒险点燃火把照亮。   “传根,你带人全部上屋顶。……看见有土著人靠近,就打一轮排枪!”   狗子和丁传根听了,立刻分头去办。   齐天抱着一杆火枪,站在仓储区的大门后面,小心地探头朝外望去。   “李发德,跟老子去栅栏那边!”俞福坤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跑了出来。他大吼着,让营地里的人尽量有秩序地朝仓储区跑。但许多木屋窜出来的人,依旧到处乱跑着。   俞福坤急的满头大汗,这个时候,要是土著人冲进来,那可就成了乱战。于是,他准备带着几个人,朝栅栏跑去,希望能迟滞敌人的突进。   “哎,那里有光亮,应该是仓储区。……快往那里跑!”   “快跑,野人打进来了……”   仓储区的火把,终于将部分乱成一团的人吸引了过来。   “女人和孩子,往里跑!……男人拿了武器,守在门边。”齐天大声地喊道。   牛虎和王保柱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喧闹的营地,然后互相看了看。   “俺刚才扔石块的时候,你听到动静没?”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牛虎翻了一个白眼,“有动静,怎的没见有人冲过来!”   “……说不定,让祥子的火枪给吓跑了……”   “李元祥!”牛虎大吼一声,“在上面看到什么动静没?”   “……黑乎乎的,俺什么也看不见!”半响,瞭望塔上传来李元祥的声音。   “那到底有没有贼人近前呢?”牛虎喃喃地说道。   “不要那么紧张!贼人没有攻进来,或者,可能已经跑了!”陈大郎左手提刀,神情镇定地对齐天说道。   “啊?……你怎么知道?”齐天看着还在不断陆续跑来的民众,抱着火枪,探头朝大门外看去。   “没有打斗声音,也没有咱们的人呼喊声。……说明营地里还没有贼人攻进来。”陈大郎笑了笑,“说不定,是个乌龙也有可能!”   俞福坤带着十几个人,摸着黑查看了栅栏四周,均无发现有土著人的身影。四下一问,说法各异。有的说,听到栅栏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有的说,听到了土著人的怪叫声音。甚至,还有人说,看见了土著人朝营地里突进,但被火枪射击又给吓跑了。   “俺没看见……土著的人影!”牛虎老老实实地说道,“凭感觉,似乎有人。……也可能没人,俺也不确定!”   俞福坤沉着脸,看着栅栏外面。零星的火盆,火焰已经不高了,仅能照亮附近六七米的地方。在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不知道那里都隐藏着什么。   “举枪,朝前面打一轮齐射?”俞福坤说道。   “准备!……放!”   “砰砰砰!……”七八枝火枪瞬间击发,然后放低枪口,齐齐地看着射击的方向。   万籁俱寂,仅营地里偶尔会传来几声呼喊声,斥责声。   俞福坤静静的站在那里,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其余的人,都不敢说话,有的握紧了手里的刀,也有的举着火枪虚瞄着外面。   “留几个人在这里警戒,其余的都退到营地里去!”俞福坤也吃不准外面是否有土著人埋伏,黑夜里,更不敢派出人员出去搜索。此时,想必营地里的人都已躲入仓储区。留众多人员在栅栏边,与敌厮杀,也无益处,索性将大部人员撤回营地。   是夜,整个建业城营地都在全神戒备中度过。当第二天的晨光照亮四野时,站在高耸的瞭望塔上人员,环顾四周,均无发现任何土著人的身影。至此,警报方才解除。   考虑到昨夜所有人几乎都没睡觉,俞福坤宣布,全体人员暂休半日,回屋补觉。他则带着几个骨干护卫,分别爬上几个瞭望塔,监视四周动静。 ##第二八章 建业城的危机(三)   “昨夜的混乱,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一间空旷的木屋里,齐天站在前面正在给三十余少年讲课。   “昨夜的混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所有人对于遇到突发事件,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领头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遇袭后的局面,不知道协调各方的行动,更不知道提前建立预案;护卫不知道如何应对袭击,如何快速地建立防御;普通民众不知道该如何疏散,也不知道立刻跑到避难所!”   “昨夜,我们不知道有没有敌人来袭。但我们应该很庆幸,敌人没有打进来。否则,昨夜,可能会死很多人。”   “那么,通过昨夜发生的情况,我们以后该做些什么呢?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说说各自的看法。”齐天看着对面的三十余少年,示意他们发表意见。他认为,只有通过解决各种问题,大家才能学到知识,才能运用知识。   “俺觉得,应该组织所有人演练一下,遇袭后如何对敌,如何疏散,如何打击敌人……”狗子见齐天望着他,便站了出来。   齐天点头,上一世做基建项目经理时,不论是公司,政府,还是甲方,都会要求制定各项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预案,并且要组织演练。   “不错,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有的人,或者所有的事,在做之前,我们最好都要做一个事件推演,确定事件的发展走向,然后据此做出一个计划。对可能存在的问题、困难都有一个估量,并提出解决办法。”   “说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你今天想去林中打猎。打猎会用到什么工具,火枪,弓箭,或者刀叉等。在打猎的过程中,我们会不会遇到凶猛的野兽?遇到了野兽,我们该怎么处理,是逃跑,还是合力制服它?我们要不要在打猎的时候,提前探查打猎路径?打猎获得了太多猎物,该如何搬回来?或者,到了林中,我们可能一个猎物也没打着,又该如何对自己的同伴解释?”   三十余少年听得都很认真,原来那句古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可以这么理解和运用呀!   “那么,刚才,狗子对于昨晚的组织混乱提出了一个,建立预案,组织演练的建议。你们这几天,可以根据这个问题,去讨论和完成这个作业,我们遇袭后,大家都该做什么,怎么做,写一份详细的应急处理预案。”最后,齐天宣布了今天的课业。   牛虎和罗大奇两人蹲在木屋的最后一排,听得两眼放光,待齐天宣布下课,众人散去。直到此时,他们才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回各自木屋睡觉。   “小天,再过几年,等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回家喝酒吃闲饭了!”俞福坤在木屋门口笑着对齐天说道。   “坤叔,你想早点去喝酒吃闲饭,可能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这么一块大陆,我们现在就占了建业城这个点,人口也只有六七百。待以后,我们慢慢扩张至整个大陆,人口也有数十上百万地时候,你说,我们需要多少人去各个地方坐镇?”齐天笑着说道。   “你这教的三十多个娃子,以后都是我们的栋梁之材!我们除了会拿把刀砍人,可什么也不会了。搞建设,还得靠你们呀!”俞福坤长叹一声。   “坤叔,你什么都不会,没关系。你只要会管人就行,其他的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检查个结果就行了。”   想想后世,不论是政府,还是企业,有很多高层领导都不需要专业的技能。发展的眼光,有效的御人,流程的控制,事前事后的督促检查,到最后的结果,似乎都不错。   昨晚到底有没有土著人来进攻,很多人都说不清楚。因为,天明后,派出人员前出营地探查时,确实发现了不少有人接近的痕迹。   但是,根据这些痕迹,又很容易判断出,来的人恐怕只有十几个。如果,真的是土著人要来突袭营地,仅凭这区区十几个人,就能给大家造成威胁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问到齐天这里时,他低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了一句:“难道是土著人想使用疲劳策略?!”   可是,以土著人那种脑容量,可以想出来这种办法吗?   且,料敌从宽吧!众人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但生产生活却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首先,就是存煤不足了,按照使用进度,最多三到五天就将告竭。到时候,可能只有砍树烧木头了。   为此,齐天让人停了那十几个小土窑,将所有的煤炭都集中于大型砖窑和水泥窑,做到能源使用的集约化。   有时候,齐天倒是很想那些土著人来进攻他们,凭借着坚固的防御设施,他相信,一定会给那些土著人以重创。但现在,这种随时提心吊胆的防备态势,着实让人抓狂。   田地里的杂草该除了,新生的禾苗也该浇一次水了。可这种情况,如何能把人散出去。战争或者冲突,果然耽误生产呀!   “该死的野人,有种你快来呀!”齐天站在瞭望塔上,对着旷野愤愤地吼了一句。   “野人来了!”罗大奇伸手指了指前面林中陆续闪现出来的几个身影。   果然,六七个肤色黝黑,不着寸缕衣物的土著人从林中窜了出来。他们都空着手,摇摇晃晃地朝营地跑来。   “警戒!”罗大奇大喝一声,然后使劲的敲响了示警的铜锣。   “晚上偷袭,多少还有点成算。这大白天的就敢攻过来,有点瞧不起人呀!”齐天笑了笑,然后开始给火枪上药并塞入弹丸。   那六七个土著人跑到栅栏不远处,然后停了下来。他们朝营地方向挥舞着双手,嘴里大声地喊着什么。   “他们想干嘛呀?……叫阵约战?”俞福坤带着众多护卫站在栅栏后面看着那几个土著人,没有武器,只是叫喊着。   “他们……好像不是来打仗的!”有人瞧出了些端倪,六七个土著后面没有再出现更多的敌人。   “虎子,你跟他们接触过。去看看什么情况?”俞福坤吩咐道。   “哦。”牛虎应了一声,提了一把刀,也不走大门,直接翻过栅栏,朝那六七个土著走去。   “啥?他们是从黑山谷土著部落里逃出来的?……他们想要吃的?”俞福坤听了返回的牛虎叙说,显得有些惊讶。   “嗯,他们是被黑山谷部落俘获的奴隶,几天没给吃的了。……估计逃了不少出来!”   俞福坤看着过来的齐天,意思是,接纳不?   齐天有些犹豫,粮食本来就紧张,要是接纳了这六七个土著,也能将就对付,可要是对方奴隶都逃了过来,可是会把他们吃穷的。   但如果拒绝了,对方那么多人一旦饿疯了,难保会被黑山谷土著部落裹挟着一起打过来。   “我们可以组织少量的人,到林中打猎的,……带着他们一起去。”牛虎建议道。   “会不会遇到黑山谷的土著。”   “小心点,应该可以避开。……就算遇到了,俺们也可以杀出来!”   “那就让他们进来,给他们饭吃?”   俞福坤点点头,示意牛虎将那逃来的土著人带进营地。   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高粱饼子,几个土著人仍旧意犹未尽地看着牛虎等人。   “狗日的,这是饿了多久!”牛虎骂了一句,摆手示意没有了,用手指了指水桶。先灌个水饱吧,俺们粮食还紧张着呢。   接下来几天,营地派出十人的打猎队,全部武装地进山寻找食物。随之而行的是十余个近期逃到营地的土著,他们负责背负获取的猎物。   由于营地周边的过度打猎,以前随处可见的袋鼠和各种鸟类都已绝迹,为此,他们必须深入林中十余公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食物”。   “怎的每餐的饭食少了许多?想饿死爷们吗?”何老六半躺在床上,脸色阴晦地看着罗大奇。   “六哥,营地里的粮食不多了。咱们每个人的饭食都减了三分之一。”罗大奇无奈地说道。   何老六受了五十军棍,已经将养了二十余日,虽然已大好,但当众受刑,面子哪挂的住。于是便一直借口养伤,躲在木屋里根本不出门,连每日饭食,都是罗大奇帮他端来。   “没了粮食,也不该饿着咱们呀!”何老六不满地说道:“让那些吕宋来的屁民少吃一顿两顿的,不就省出来了。”   “……”罗大奇摇摇头,不想与他争论此事,“今天午后,所有人都要演练敌人突袭后的应急行动。六哥,你能……参加吗?”   “老子还受着伤呢!……不参加!”   罗大奇不再多言,推门到了外面,朝营地广场走去。狗日的,不就捱了五十军棍,至于一直躺床上吗? ##第二九章 欢聚   营地里的煤炭用完了,整日不断往外喷着浓烟的砖窑也彻底熄灭了火焰。   营地曾试探性地指使几个土著,去黑山谷附近的煤矿去背碳。结果,去的人没有回转,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被黑山谷土著部落又给捉了去,还是选择回归田野,浪迹天涯去了。   去林中打猎的队伍,每日收获倒是不少,体型各异的袋鼠,五颜六色的各种鸟,以及鸟蛋。他们还曾远走到溪地的上游十几公里处,发现很多鳄鱼。但一不小心使得一个土著人被鳄鱼拖入水中,群起撕咬而食后。他们就暂时放弃了去攻击并猎取这种凶猛的水中蛟龙,转而去对付那些憨憨的野鸭和肥美的大鱼。   营地里的大型建设基本都停了下来,除了没有砖块和水泥这种决定性因素外,还有就是每日的饭食已经减少到了一干一稀两顿饭。所有人都空着肚子,自然也干不了重活。   但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闲着,齐天组织众人捡取营地附近的青石板,碎石和砖窑烧制的废砖,铺设了一条从码头到营地之间的半硬化道路。即使遇到阴雨天,也不至于从营地无法行走至码头。   既然在外围修一条半硬化道路,那么营地里的道路也就不能将就了。花了四天时间,将营区纵横贯通的两条道路,也铺设了碎石、碎砖,并辅以煤渣在其中。   齐天有些后悔,将营区里所有的大树全部砍去,道路两旁,以及门前屋后,都是光秃秃的,缺乏绿色点缀和修饰。嗯,待有暇时,得组织人移栽一些桉树在营地里。   四五天以来,陆续有五十余土著人逃到营地来,就为了一口吃的。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黑山谷土著部落居然没有派人来讨还,更没有丝毫攻击营地的迹象。   “多半他们也是缺吃的吧!瞧那些跑来的土著,个个都饿得皮包骨头。他们呀,说不定也在到处找吃的,养活五六百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事。”齐天缓缓地说道:“好在,我们有每天的猎物获取,还可以坚持!”   “也不知道曹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都一个多月了!……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俞福坤长叹一声。   “应该不会吧!”齐天有些不确定。按道理说,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四十多天,而且去的时候,还几乎是空船。难道在巴达维亚被荷兰人扣住了?   话说曹雄等一行五艘船,离开帝汶岛后,本来应该径直转向东南,即可返回建业城。   但曹雄考虑到船上多了一个荷兰人的“监军”,为了不让荷兰人知道他们具体的所在地。便没有转向,继续往东行驶了两天。待晚上趁着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睡觉的时候,立即转向正南。到天明时分,又调整至正东方向。   由此,曹雄船队返回的航向不知不觉已经快偏离至后世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岛了。   看着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疑惑的神情,曹雄觉得该回归正确航线了。   于是,在远远地望见一片郁郁葱葱的陆地后,趁着夜色,偏向西南,朝建业城驶去。整个航程下来,居然比出发时多了六天时间。   “小天,粮食还有多少?”俞福坤几口就将碗中的玉米糊糊喝完,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然后皱着眉头问齐天。   “按现在这种消耗,还可以支撑五到七日。”齐天慢慢地吸允着碗里的玉米糊糊,想也没想地说道。   “前几日,你不是也说五到七日嘛!……怎的过了几天,还可以支撑这么久?”俞福坤奇道。   “每日不是多了很多野鸭和鱼嘛。……这肉吃得多了,粮食自然就消耗的少了。”   “如果,再过五六天,曹爷他们还不回来,咱们是不是就要挨饿了?”   “不会!”齐天抬起头来,眼里多了一丝戾气,“我们都出去抢吃的去!带上所有的武器!不管是黑山谷土著部落,还是白山谷土著部落,统统将他们的吃的抢过来。”   “那些野人有吃的吗?”   “附近的没有,再往远的地方寻!……我还不信了,跑到这大陆上,还能把我们都饿死了!”   俞福坤见齐天如此模样,不由给逗笑了。   “确实。咱们有刀有枪的,怎会在这里饿死!……抢他娘的!”   一老一小在屋里发着狠,计划着,过几天,全民武装起来,深入内陆,为每个人找些吃食。   “当当当!……”外面突然传来示警的锣声。   “特么的,终于来了!”齐天将碗一扔,霍然起身,“先屠了来袭的土著,明天,我们就找上门去收拾他们!”   齐天和俞福坤出了木屋,朝示警的瞭望塔走去。营地里的民众,妇孺和老人相携着朝仓储区躲避,而青壮则纷纷从武器库里取出刀剑木矛,在护卫的组织下,有的朝营地栅栏跑去支援,有的朝仓储区先行设防。整个营区虽稍显慌张,但行止有序,各司其职,凸现了提前演练后的良好效果。   “海上来的人?”俞福坤惊讶地问道。   “有几艘大船已然靠近,但还瞧不出是咱们的船,还是敌人的。”   齐天此时有些激动,冥冥中,他就觉得,来的几艘船肯定是曹雄他们。   他们回来了!   众人蜂拥朝码头跑去,果然,看到有大船驶来。   随着船队的逐渐靠近,聚集在码头边上的众人已开始欢呼起来。那艘伟岸的西班牙大帆船映入众人眼帘,显得是那么可爱,那么可亲,那么让人激动。   许多人一边哭着,一边笑着,又涌到木质栈桥上。   “终于回家了!”曹雄远远地看到码头欢呼的人群,鼻子居然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   由于船体较大,西班牙大帆船停在后面,让那几艘小一点的船靠上码头。性急的曹雄,让人赶紧放下小船,带着几人迫不及待地往岸上划去。   “曹爷,……你们可算回来了!”俞福坤激动地一把抱住曹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俺……回来了!”曹雄使劲地拍了拍俞福坤的肩膀,“俺回来了!……俺带着许多东西回来了!”   齐天站在后面长出了一口气,含笑看着陆续下船的……兄弟和亲人。   “小天,可想死俺了!”齐大陆下了船,冲到齐天面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三哥,三哥!放我下来,……头晕了!”齐天被齐大陆抱着使劲的转了几圈,边连不迭地呼喊着将他放下。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抱着,忒别扭了!   “小天,一切可好!”齐大江走到齐天身前,关切地看着他。   “不好!”齐天笑着摇摇头,“你们再晚回来几天,我们就要饿死了!”   “哈哈……”齐大陆大笑起来,“一个多月前,俺们不是给你们留够粮食了吗?莫不是,被人偷了去!”他只是以为齐天在说笑,根本不以为意。   “倒是没人偷了去。”齐天苦笑一声,“不过,多了五六十张嘴而已!”   “小天,辛苦你了!”这时,曹雄走了过来,冲齐天点了点头。   “辛苦谈不上,就是有些担惊受怕。”   “俺们回来了!……可需要俺们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吃顿好的,吃顿饱的!……今天,暂休一天,庆祝你们的回返!”   “好,今天营地里所有的人,放开肚皮,使劲吃!” ##第三零章 耀武   是日中午,营地里欢声笑语,除了管够的饭食,每个人还分了一小碗米酒,尽情地为曹雄等人和物资的返回而欢呼。   饱食之后,便开始组织人员和物资的下船。对于新来的大明移民,众人都是乐于接受的。有了更多的人,意味着可以扩展更多的田地,建设更多的生产生活设施。同时,有了更多的人,安全感也会上升一点。   齐天组织民众烧了十几锅水,先让船上下来的水手和大明移民洗澡,清理身体和头发。在船上待了近二十天,几乎每个人都发出一股酸臭味。他们身上的衣物统统烧掉并掩埋,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携带什么寄生虫或者病菌。   届时,他们这批新来的移民将单独居住在一片特定的木屋区域,直到隔离十天之后,再与老移民打散分开居住。   清理完身体和头发,新来的大明移民,每人发了两匹印度土布,中间掏个洞,然后简单地再拿捆扎带一绑,就成了一件最为原始的衣服。至于后期正式的衣物,只有靠他们自己用针线缝制了。   “舅父,明日我们最好集中两三百人的武装人员,去那黑山谷土著部落宣示一下武力!”齐天陪着曹雄在营区里查看各项工程进度。   “是去灭了他们吗?”曹雄停下脚步。午间,他听了俞福坤关于黑山谷就粮食交换而起了龌蹉,并且停了背负煤炭供应营地使用的情况。觉得,是该教训一下那些不识好歹的野人。   “灭了他们很简单。”齐天摇摇头,“但以后,我们上哪去找这么多的廉价劳动力。”   “你的意思是……”   “全副武装到他们部落附近,吓唬一下他们,让他们继续提供煤炭给我们。当然,可以拿粮食给他们换,至于怎么换,我们说了算!”   “要见血吗?”   “……有可能,那就见见血!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不是他们所敢于觊觎的。……以后,你们再离开的时候,他们最好也不要,或者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好!我明天亲自带人去!”曹雄点点头,“我们最多在这里停留十来天,就要再去巴达维亚,然后……去大明一趟。”   “舅父,去了大明,可能的话,多收容一些女子回来。”   “你担心会再发生何老六的事?”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齐天开了一个后世的玩笑,“有了女人,才有家;有了家,我们建立的这个社会才完整。”   “也是。多年拼杀的兄弟,有的早已破了家,有的一直孤身一人。咱们现在有了落脚地,是该给兄弟们成个家了!”   “舅父,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大!”齐天由衷地赞道。   “哈哈……”曹雄大笑,拍了拍齐天的小肩膀,“俺给手下的兄弟们成了家,自然,也要给你们几个外甥娶个好媳妇!”   第二日天明,曹雄组织了两百六十个护卫,背着火枪,提着短刀长矛。后面还跟着二百余青壮,部分拿着刀剑,其余均扛着一杆木矛,浩浩荡荡地朝黑山谷土著部落而去。   这块大陆上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武装,不到半日,便已来到黑山谷土著部落的营地附近。看着一些散布于周围的土著,曹雄一声令下,尽数捉拿。   然后,将十余个捉到的土拖到黑山谷土著营地门口,全部斩杀。顿时,引起营地里的土著一阵聒噪和呼喊。   “火枪准备!将营门口露头的全部击杀!”   “砰砰砰!……”连续六七轮火枪齐射,将营门口向外张望的土著一一射杀。   “要是有一门火炮就好了!让这帮野人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俞福坤说道。   “火枪都把这帮野人吓得都不敢出来了。你要推个火炮过来,不得把他们都吓跑了!”曹雄笑着说道。   “现在怎么办?”俞福坤问道。   “差不多了!”曹雄看了看没了动静的营门口,“牛虎,你领几个人进去,给他们说说咱们的要求!”   牛虎应诺一声,领着几人走进了土著人的营地。   “咻”的一声,一枝回力标从茅草屋后飞了过来。   “当”一声,牛虎挥刀将其砍飞,身后几个同伴就要举起火枪射击,被牛虎挡住。   “你们头领呢?给老子出来!”牛虎大喝一声,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   营地里到处都是乱窜的土著人,刚才营门口当众斩杀十余个土著,然后又是几轮排枪射击,将黑山谷土著给吓着了。   以前,牛虎等寻矿队的十余人,五六杆火枪,都能将他们来袭的敌对部落打崩了。   而现在,营地外面来了五百多人,全副武装,他们装备有更多的刀剑,更多的火枪。这,如何能敌!   牛虎又大喊了几声,远处的土著人全都怯懦地躲在茅草屋后,恐惧地看着他们。但,却无人敢上前答话。   “一帮怂货!”牛虎淬了一口,“你们在这等我,俺再往里寻寻他们头领。”   “小心点,别让人家把你砍了!”一个同伴笑嘻嘻地说道。   “老子命长着呢!”牛虎嘀咕一声,紧了紧身上的皮甲,慢慢地朝营地里面走去。   所过之处,土著人都畏惧地看着牛虎,手里握着的木棍,始终不敢举起来,就这么的目送他深入营地里面。   终于,牛虎在土著营地的后方,看到了那个头上插了很多鸟毛的黑山谷部落头领。他身后聚集着一百多手持木矛的土著人,隔着几座推倒的茅草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牛虎晒然一笑,大步走到那头领近前,面对着无数举起的刀剑和木矛,傲然地看着土著头领。   营地后门,许多妇孺和老人正在仓皇地往外跑着。还有一些双手手被缚的奴隶,也在几个土著战士的监督下,戚戚然跟在后面走着。   他们聚集在这里,想必是打算暂时能挡一下曹雄所部的进攻,以便营地里的妇孺老人和奴隶撤退。   牛虎看着那土著头领,伸出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扔到他脚下。然后四下看了看,走到旁边,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煤炭。   他又走到那土著头领面前,指了指他脚下的肉干,又晃了晃左手的煤炭,然后冲他笑了笑。随即,转身走了。   从头到尾,除了刚进营地遭到一枝回力标的偷袭外,牛虎没有再受到任何攻击。   “给他们讲清楚了?”曹雄见牛虎回来了,沉声问道。   “大概……讲清楚了吧!”牛虎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没关系,他们要是还不明白,我们明日就再来一趟!”曹雄说道,“走,我们回去了。……顺便背些煤炭回去。”   第二日,黑山谷土著部落一下子派出了两百多人来背负煤炭。很显然,牛虎的沟通还是让对方明白了建业城营地的意思。   每次背负约三十多公斤煤炭,而得到的仅仅是三块高粱饼子,只够一人裹腹。每人背负三次,才会额外多出一把盐,或者一把香料。   然而,土著人毫无怨言,反而兴高采烈地放下煤炭,拿起高粱饼子就啃了起来。吃完饼子,又快速地往回跑,去背负第二次,为自己的妻儿或者父母挣一份口粮。   有了大量的煤炭,熄火多日的砖窑和水泥窑,又开始往外喷射着滚滚浓烟。   田地里,散布了五六百民众,从大明来到新移民在吕宋老移民的带领下,继续开垦更多的荒地,补种以前所缺秧苗,同时,还试种着巴达维亚采买的各类粮食种子。   整个建业城营地又恢复了昔日热闹繁忙的景象。 ##第三一章 弗劳伦特少尉的知音   “马,五匹,其中公马两匹。”   “牛,七头,其中公牛三头。”   “骡子,五头。”   “山羊十只,其中公羊四只。”   “……”   齐天带着一众少年正在一一登记从船上卸下的牲畜活禽以及其他各类物资。   齐天记得后世的澳洲,被称为羊背上的国度,不仅有数以千万计的绵羊,还有成百上千万的牛,妥妥的畜牧业大国。   不过,这从巴达维亚引进的山羊,却是个问题。它虽然是食草动物,但它们对植物几乎是来者不拒,无论是草本植物还是木本植物的树叶、嫩枝、树皮、果实等,它们都能吃。而且它们的嘴巴能够将草本植物连根拔起,导致草场裸露,造成土壤沙漠化,严重破坏当地的生态环境。而且这家伙在当地估计也没有天敌,种群势必会成扩大趋势。   那我们是现在就捕杀山羊呢,还是暂时养着,等它种群扩大,为所有移民提供羊奶和肉食呢?   罢了,不过区区十只山羊,让移民们小心放养,不得让它随意逃入内陆地区就是了。   齐天专门检查了,看船上是否不小心带了兔子来,以免遇到后世澳洲的“兔子战争”。   还好,船上没有兔子这种又可爱又可怕的小生物。嗯,以后得定个外来物种禁入名录,让每个出海的船长和水手都知道。   瞧着码头卸货效率,没有三天时间,根本就卸不完。看来,以后有时间了,要建一个吊杆轮滑之类的装置,以加快卸货速度。不过,这玩意要建好了,那肯定要疏浚一下码头泊水区,然后还要修一个水泥砖石码头,建防波提。这些大工程,可不是他们区区几百人就能干的。   所以,关键点还是想办法多移民过来。有了海量的人口,想干什么工程,都有人力保障。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任何建设,分步分工,都要反复计算每一个人力。   齐天在码头看着卸货,从满满的兴奋和满足,到最后感到甚是无趣,也就持续了半天时间。   齐天带着狗子回到营地之内,去检查新建的一个大型砖窑的地基施工。为了加快进度,他让那些六七日前逃到营地的土著人跟着采石匠,去营地不远的山崖处采石,并背负至工地。   如此以来,条石加上陆续烧制的砖块,可以大大弥补因等待材料而耽误的工期。在现场,齐天看到了那个被曹雄称为荷兰“监军”的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跟着曹雄的船队经历了一条从未有人提及的航线。当来到这座巨大的“岛屿”时,他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些曾经的海盗,是如何发现这个岛屿的呢?   据他心里测算,这个“岛屿”应该在爪哇岛的东南面约两千多公里的地方。而且这个岛屿一定是东印度公司未曾探明和发现的众多岛屿之一。   令人惊讶得是,这个“岛屿”已经粗粗地建立了一个营地,虽然大部分都是木质建筑,但他们已经修建了一座大型砖窑和十几座小型砖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一定会竖立更多的砖石建筑。   更神奇的是,他们似乎用了一种世人都不曾见过的粘合剂(水泥),可以将砖石很牢固的粘合在一起。相较于粘土,这种粘合剂具有非常高的硬度和强度。他认为,如果用这种粘合剂修建城堡,恐怕很多火炮都无法奈何与它。   当然,这里的人还很少,加上船上的水手,目测只有九百上下。但是,就是这九百多人,居然被人组织分配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他们所有的工作,似乎都很衔接和搭配,俨然经过严格的测算和调配。   这些似乎与船上那些散漫无序的水手形成截然不同的效果。可是,参与建设的部分人手,明明就是那些才下船没两天的水手呀!   “你好呀,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齐天热情得与弗劳伦特少尉打着招呼。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听到有人说话,转头看了过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留着与那些明人截然不同的短发,脸上露出亲和地微笑。   “你好,少年人!”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通过通译知道,这个少年可能是这里头领的子侄。   “欢迎你来到建业城!”齐天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会尽力满足你。”虽然是荷兰“监军”,但是要维持起码的礼貌吧。   “这座营地的组织者是谁,我想见见他。”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说道。   “我们这座营地的组织者,当然是我们的大头领——曹雄!”   “不不不!”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连连摇头,“我所说的组织者,是这个营地里的各项分工安排是谁组织的。……不是你们的头领是谁。”   “是俺四叔!”狗子在旁边一指齐天,骄傲地说道。   “哦,上帝!”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身边的通译,觉得他是不是翻译错了。这么一个系统工程,怎么可能是一个少年所能完成的。不过,在看到通译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才惊讶地看着齐天。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人,这么多工作,却又是这么有秩序?”   “项目统筹规划呗!”齐天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是一个合格的建筑师或者项目经理,都可以根据项目的要求和进度,然后基于自己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做一个施工组织计划。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听完齐天简单的解释,眼睛不由瞪得大大的。这少年虽然讲得浅显,但其中蕴含的统筹学,组织论,项目管理等知识,都是他根本不曾听过的。可是,这些知识的综合运用,可不就是社会简单大分工为基础的嘛。   可为什么,他们在这个营地里可以如此精密划一,在船上又是另一种无秩序状态。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我非常认同你在船上提出的标准化、制度化操作流程的建议。因为,只有这样,一艘船也好,一支舰队也好,都可以形成无缝的结合。”   “在船上,每个操作岗位,它都应该有一套简单、科学、有效的操作规范,并予以遵守和实施。当有一个新人来到这个岗位,而不会做出与以前不一样的操作。或者,我们可以把这种操作规范形成标准化,如果船与船之间的操作模式变化不大,甚至,可以将一套行之有效的操作规范推广至一个舰队,一国的海军。”   “哦,上帝!”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欣喜地叫道:“我以前也曾这么想过!……我们……我们的想法居然如此……如此的一致!”   “这也许就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吧。”齐天笑着说道。   “对对对!……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英雄,当然,我以后也会是个英雄。”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高兴地直措手,“古老的东方可真神奇!……会出现你这样的睿智少年。”   “在我们东方,在我们大明,可是有着几千年的文明!像我这样的少年不知梵几。……所以哦,你们荷兰人以后可不要随便招惹她哟!”   “怎么会!我们联省共和国是最热爱自由,最热爱和平的国家。”   去你妹的热爱和平!你大老远的从欧洲跑到东南亚,是为了和平?屠杀东印度群岛上的土人,也是为了和平?占台湾,灭生番,也是为了和平?   最热爱财富,最热爱侵略和杀戮,才是你们的本质吧! ##第三二章 军队正规化和工业标准化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自与齐天聊过一次之后,真的将这少年引为知音,恨不得与之彻夜相谈。   齐天哪有功夫与他闲聊,每天的工程推进到哪一步,田地里是否需要再扩荒,哪些地方需要人力调配,等等诸多事务,都需要他来测算和协调。   现在,通过与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聊天,齐天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个萌芽中的新势力,最需要加强的是武力。那荷兰“监军”对曹雄船队的海战能力,嗤之以鼻,根本没瞧在眼里。甚至,话里话外还表示,仅仅需要两到三艘专业战舰,就可以轻松击沉或者俘获他们那五艘船(他将周应平的福船也算做曹雄船队)。   那么,如果某天荷兰想翻脸,或者想找茬,来个四五艘盖伦战船,岂不是就可以堵在建业城门口,或登陆入侵,或围堵封锁。他们的命运就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因此,不管这个荷兰“监军”是怀着什么目的,但他要求战船上,操作规范,制度流程化,确实是个加强战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小天,这个送给你防身。”曹雄从怀里掏出一把燧发手枪,递给齐天。这是那个路德维德作为回礼,赠送给曹雄。而他觉得,自己在海上,根本就用不上。便起了心思,想着带回来送给齐天。   齐天好奇地接过燧发手枪,比后世见过的手枪要长得多,扳机,拉簧倒是跟现代手枪一般,不过,弹丸和火药是从前面放入的。而且,每次只能击发一颗弹丸,纯粹的缩小版燧发枪嘛。   “你着两天跟那荷兰人聊什么呢?”   “聊一些如何加强舰船的战斗力。”   “哼,荷兰想让咱们加强战力,还不是为了以后替他们多卖命!说什么要搞正规化舰队,他荷兰人都没怎么正规!”   “舅父,我们必须建立一个正规化的水师舰队。甭管那个荷兰人出于什么心思,但他提出的一些意见,我觉得还是很正确的。”齐天正色地对曹雄说道。   “舅父,船上如果新来一个水手,按照以往的模式,都是指派一个老水手带着这个新水手去学习和熟悉他所操作的一切。但是,只要是人,其行为和动作必然是千差万别。”   “也许在前面几任老水手都是操作的一把好手,但后来者可能就会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那么,他们学到的操作要领是否也是千差万别呢?如果,在碰到与敌作战的时候,就因为一个或者两个水手的操作不规范,造成一艘船被敌人击中或者击沉。那岂不是对船上其他兄弟,是个最大的伤害!”   “你说的不错!”曹雄拧着眉头说道:“咱们船上操舟的本领各不相同,水平参差不齐,而且很多兄弟以前根本就不是水师的,而是登州和莱州的军户和营兵。小天,你说,该怎么弄那个正规化?”   “编制一份水师操作规范!”齐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建筑行业的各项操作规范,“我们可以根据那个荷兰人的指点,将船上各个操作岗位全都做一份操作标准化规范。”   “比如,风帆该如何升起,如何正确调整,如何清理和维护……,每一步的操作要领是什么,哪些动作是多余的,哪些操作又是危险的,我们全都记录下来,然后详细地讲解给风帆操作手。”   “同理,舵手该怎么正确操作,炮手该如何操炮,领航员如何判断星位和太阳。等等诸如此类,我们都可以做成一份份操作规范。如此以来,不论船上某个岗位如何变化人员,都不会影响整艘船的作战力。”   曹雄边听边点头,原来操船弄海,也可以用学问加以增强和规范。   听着听着,曹雄突然邹起了眉头。   “舅父,是我说得不对?”齐天不由心里一突,莫不是,我这个外行指点内行,弄出了错?   “小天,你说得这个法子,是好!”曹雄沉声说道:“但俺们船上全都是白丁呀,斗大的字,没一个认识的。这……,如何操弄呀!”   啊,都不识字呀!   齐天一直都把海军看做是一个技术兵种,专业化,技术化,规范化,一艘艘海上钢铁巨兽,驰骋万里海疆。   但他忘记了,大明这个古老的帝国,一般的读书人或者识过字的,都不会去军队,更何论水师这种生死系于海涛的地方。   你一艘船上,没一个识字的,那我做一大堆操作规范给谁看!?   “那就让船上各关键岗位的头,全都给我每天夜里来学认字!”齐天恶狠狠地说道,看来,短期内,船队是做不到规范化操作了。   曹雄笑了笑,拍了拍齐天的肩膀,“买回来的蜡烛可不便宜,是不能浪费了!呵呵……,俺这几天就带着他们天天跟你学认字。”   “舅父,我们现在最好确认一下,我们的正式武装力量有哪些?总不至于,一遇到外敌,我们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吧。”   “干嘛要确认武装力量呢?敌人来了一百人,我们自然要出一百五十人,敌人来了五百,我们肯定就要全部动员上阵了呀!”   “舅父,你肯定知道后金鞑子吧?”   “如何不知!”曹雄脸色涨红,“后金鞑子在崇祯二年和崇祯七年,两次入关,烧杀掳掠我大明百姓数十万,兵围我大明京师,毁我大同宣化分各地关防,可恨之极!”   “……我们现在不说后金的残暴,只说它的战斗力。大明可有一支军队与之匹敌?”   “……没有!城外野战中,尚无一次胜迹。”曹雄有些难过地摇摇头。   “舅父可知,后金鞑子除了打仗,几乎从不做任何事,都是其包衣奴才帮他们种地做工。”   “这有何稀奇!”曹雄说道:“登莱镇的营兵(大明募兵称作营兵)也是不做稼啬杂役之事……他们似乎也打不过后金鞑子!”   “但他们是不是要比卫所兵能打一点?”   “那是自然!”   “所以,我们以后的兵,也不做其他事,专司技艺练习,战阵拼杀。有些技能练得熟了,不说以一当十,那一个专业兵士总得比两三个临时征召的民壮要强出一点吧。”   “那这样一来,几百兵士不干活,咱们建业城就少了一小半的劳动力,那这城何时能建好?”   “舅父,圣人有云,术业有专攻。以后咱们建业城,乃至后面陆续建立的其他城镇,很多专业的工作会交给专业的人员去做。农民专心种好庄稼,铁匠专心打好铁具,泥瓦匠专心盖好房子,士兵呢,就专心训练,准备作战。这叫社会专业化分工,可以大大提高社会生产率。”   “其实,不仅战船上的水手需要操作规范化,我们管理的其他行业,种田呀,盖房子呀,炼铁呀……统统都要做到行业或岗位专业操作规范化。以后的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必然也会形成一种标准化。”   “你的意思是,那些工匠艺人都必须把自己的手艺都交出来?……人家吃饭的手艺,恐怕没那么愿意吧!”曹雄担忧地说道。齐天如此一说,他内心里是赞同的,但也担心阻力太大,难以实行。   “如果,我能让那些工匠和手艺人的生活有保障,他们也未必不能把手艺拿出来。何况,我还可以让他们的技艺提升更多,获利也更多,同时提高他们的匠人身份。你说,他们会不会合作?”齐天很有自信,虽然他可能不知道那些工匠艺人的具体方法和技艺,但他知道每个行业和专业的发展方向呀!   为此,齐天决定先从建筑行业开始,包括烧砖,烧水泥,建房子等,做这个世界上最早,也是最先进,最标准的专业操作规范。   毕竟,谁让俺的前世,是一个建筑行业里,做项目管理的呢! ##第三三章 大建设(一)   潘其风是此次从大明而来的新移民,淮安人士,年三十有二,少时曾苦学经史,立志科举。但经年不第,家道逐渐中落。年前,张献忠攻破凤阳,朝廷大震。附近各部人马在兵部严令之下,纷纷赶往进剿。   然而,兵过如梳,贼过如篱。凤阳周边,淮北诸府县均遭兵祸。潘其风带着家人准备从淮安逃难至扬州,一路颠沛流离,妻儿先后离散,不知生死。   最后,随着一股流民行至海安时,遇到船东招揽移民至南洋屯垦。饿得奄奄一息的潘其风为了一口吃的,一咬牙便跟着流民上了船。   结果,到了巴达维亚,船东又将他们三百余人卖与他人。坐船漂了二十余天,来到了建业城。   可问题是,这里也能称为城?到处都是莽莽林海,就海边这一小块地方,而且还像是个大工地,里面的居所也是木屋。这怕不是某个从大明流亡至此的武装势力的海外基地吧。   今天一大早,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来了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向他们从大明而来的移民宣布,一会,每个人都要登记各自所会并擅长做的活计。   潘其风知道,他们是想从移民里面挑选有用的工匠或手艺人。那么自己读过书,进过学,算什么类别呢?   “姓名,籍贯,会做什么?”丁传根脑袋都不抬一下,手握着笔准备记录登记的移民信息。   “潘其风,淮安人士,嗯……,读过书,会算账……,其他,……倒也能耕种。”排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轮到了潘其风,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道。   “嗯?”丁传根抬起头看着潘其风,消瘦的面庞(来的移民几乎都是这般模样),颌下寥寥几根胡须,面色从容,但神色稍显颓然。   “你读过多久的书?”丁传根问道。此时,整个营地里,似乎只有齐天读过书,而且学识颇杂,什么都懂,几乎可以解答他们一众少年所有的问题,一直都是他们读书认字的老师兼个人偶像。   现在,从这些移民里居然有一个读过书的,丁传根立马就崇敬起来。   “少时自五岁启蒙,一直二十有余,但未能中第,仓皇至如今。”潘其风说着,居然有些难过。   “狗子,狗子!你快过来!”丁传根听到潘其风说他读书已经超过十五年了,这都快赶上齐天的年龄了。那他岂不是更有本事,因此,便大叫旁边正在登记的狗子。   “叫什么叫!”狗子不满地咕囔着,“俺有大号了。俺四叔给俺起了个大号,齐远山。”说着,走了过来。   “行行行!……齐远山!这个人说他读了十五年的书!”丁传根指着潘其风对狗子说道。   “是吗?”齐远山认真地看了看潘其风,“那你跟俺来。”说完,便领着潘其风朝齐天居住的木屋走去。既然是读书人,那么四叔一定很稀罕吧。   潘其风跟在那个短头发少年身后,穿过繁忙的营地中心,朝一片整齐划一的木屋区走去。在路上,他看到了很多与他一起来到此处的大明移民,被分成一个一个小组,由那些老移民带领着,或挖坑,或抬运木头,或制作砖坯。整个营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蚁穴一般,所有人都分布在不同巢穴,辛勤劳动着。   齐天正坐在一间小木屋里,编制建筑构造的操作规范。他决定先成立一支专业的建筑队,从房屋设计,到地基(或基坑)开挖,构造施工,最后甚至还有简单装饰装修。所有的环节,他都会让操作工人按照规范要领施工。   他不敢期望这个施工队能像后世一样做到三天一层楼,二十天不到完成一栋大厦。最起码,一排五百平米左右的民居应该可以在三天之内完工吧。   “潘其风,是吧?”齐天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大明真正的读书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迂腐模样,反而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忧郁状。   “回小头领,在下潘其风。”   嗯,没有那种普通小民的畏缩纳言,显得不卑不亢。   “你觉得大明以后会怎样?”齐天突然问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大明……要亡了!”潘其风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咦,人才呀!老子来自后世,知道大明没几年活头了,你一个大明土著居然也知道即将改朝换代!   “谁将取而代之呢?”齐天又继续问。   “……大汉刘邦之类的人物吧!”   齐天点点头,不是认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后金最后会入住中原,席卷天下。毕竟,此时大明境内的流民势力,高迎祥,张献忠等风起云涌,虽然被官军一次又一次摁在地上摩擦。但他们始终剿而不灭,击而不死,没多久又死灰复燃,祸乱各地。   “那你觉得我们在此处,最首要的工作是什么?”齐天问道。   “自给自足,维持自保吧。”潘其风说道。通过与老移民交谈,得知他们在此落脚,也不过两个多月,还称不上站稳脚跟。   “嗯,不错!”齐天很满意,读过书,不迂腐,知时政,懂民生,以后肯定是个管理地方的好帮手。   “远山,你带潘先生去农业那边,找几个人帮他。以后,农业生产这一块慢慢地让他负责。”齐天转头对齐远山(狗子)说道。   既然多来了近三百移民,以前开出的两千多亩地,肯定不够用了。他打算利用冬闲时间,一口气再开六千到八千亩地。待春季(八月左右),全部种上庄稼,小麦,玉米,高粱,土豆,红薯,大豆等。   第一年的收成肯定会很惨淡,但不要紧,就当开荒养地了,顺便测试一下附近田地都适合种植什么作物,为第二年再次播种奠定基础。现在人还少,可以拿银子到巴达维亚买粮食养活大家。以后人多了,就必须要实现粮食的自给。   而且,依照建业城这个纬度,齐天估计田地里作物可以一年两季,或者两年三季。待地力逐渐被激活,再施以人工不断堆肥孕育,应该可以在地里打出足够的粮食,来应对慢慢增加的人口。   “虎子,你跑一下黑山谷土著部落。让他们每天只需要派出六七十人背碳就够了。至于多出来的人,让他们修一条路到我们这里,出的人工,我们管一日两餐。”齐天找到牛虎,如是说道。   既然有了马,还有骡子,如果不使用马车,那就太浪费人力了。考虑到黑山谷煤矿那里距离建业城有十三四公里,修条路还是比较吃力的。   但只是修一条土路,应该不难吧。沿途只有一片树林,其余地方都是草甸,荒野。把树砍了,小土包挖了,绕开溪水和山谷,弄一条简易土路而已。等以后生产扩大了,有了海量的水泥,再施以硬化就是了。   安排完有关修路的事后,齐天又带着从巴达维亚“借”来的造纸工匠去营地外围选址。他打算待另一座大砖窑完工后,第一时间就建个造纸工坊。   不期望能造出洁白的书写纸张,更不奢望造出高档的宣纸,最起码要造出稍微柔软的面纸吧。尼玛,来到这个世界三个多月,就从没用纸擦过屁股。草根,木棍,石子……,那感觉,怎么就有些羞耻呢!不行,必须要找回曾经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优越感,要活成一个有质量的人! ##第三四章 大建设(二)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在巴达维亚的时候,就听闻华人勤劳朴实,踏实肯干。然而到了这个“岛屿”之后,他就被华人这种勤劳苦干精神所创造的奇迹给震惊的无以复加。   营地外那片溪地,在四天之内就被扩展成一个长三百多米,宽六十多米的一个小水库。所挖上来的淤泥堆砌在水库边上,一些工人正在利用这些淤泥做成一块快砖坯,待阴干后,就会运到砖窑里烧制。   小水库的建成,造成了河流与水库之间的一段小小的落差,一座巨大的风车状物体也竖立了起来。这是一个简易的水力碾磨机,由数个木工,水磨工,铁匠等设计,三十余人用两天时间打制并安装。   这种碾磨机结构很简单,下面是一个圆磨盘,磨盘中心有一中轴,磨盘上方有一横轴,横轴两端带着滚轮。由下方的水轮带动中轴,进而驱动横轴上的滚轮做滑动摩擦,将一些石灰岩碎石原料碾细。然后用小推车将细料运送到水泥窑种生产。一天一夜可以碾磨粉料三吨多,劳动效率大大提高。并由此,解放若干人力。   小水库除了给建业城提供饮用水源以外,还可以给附近的农田提供灌溉用水。到时候,水库边上将会立起数个水车,把附近的数千亩农田变成水浇地。到了开春时节,农人会在水库边上的水浇地里试种一些水稻,看能否结出稻米来。   意大利人马尔乔卢的铁匠铺也开工了。此次从巴达维亚返回,购买了三十吨生铁,十吨铜,十吨铅,一股脑地全放置在这座规模巨大的铁匠铺。铁匠铺由二十多间木屋组成,打制车间是一个一百余平米的半掩式木质建筑,木墙只建了一米六的样子,四面通风,屋顶用细木和粘土压实。   从巴达维亚来的三个铁匠都归马尔乔卢管理,而且还分给他们五个新移民打下手。目前,主要是打制各种农具,铁锹,锄头,镐子,斧头等。当然,其他工坊需要的铁质工具和零件,也需要他们设计并打制。   马尔乔卢有些感慨,不到两个月时间,一座初具规模的殖民地就在这块荒芜的大陆上建成了。现在又增加了三百新移民,带回了巨量的物资,整个营区的建设陡然加速。每天都会有一个新建筑拔地而起,各种生产生活的工坊也在慢慢成型。他相信,也许不到半年时间,这个营地的发展就会超过他们曾经居住的那个菲律宾圣费尔南多小镇。上帝,这真是一个奇迹!   曹雄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营地里的所有工作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他再去吩咐。   每天清晨,农田,工坊,建筑工地……,都会有两三个少年来到现场布置当天的工作任务和推进进度。然后,由各个项目组的领头人带着移民去执行这些不同的任务。   而到了晚上,曹雄看到齐天会在一间巨大的木屋里,给众多少年和船上的关键岗位人员上课。识字,写字,画简单的图表(为以后编制航线图做准备),教授数字,以及简单的加减算法。   众少年已经跟着齐天学了两月有余,基本上可以很上他的讲课速度。但那些船上的好汉,瞪着茫然的大眼,手足无措的拿着笔,读写着平日里经常说到的词语,显得痛苦不堪。但出于对知识和文化的崇拜,他们都怀着敬意和朝圣的心情去学,去练,去记。   深夜里,齐天带着众多少年,会根据白天的各项工作进度,一一对照项目推进表,调整进度存在问题的项目,删除已完成的项目,新增明日计划实施的项目……仿佛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工程项目经理的那段岁月。   每当看到齐天如此殚精竭虑地规划和组织建设他们这个初创的基地时,曹雄激动地不能自己。他此时觉得,姐夫和姐姐这辈子做得足够正确的事,就是拼尽家财让齐天去读书。否则,他曹雄不论是流落刀何处,都不可能建设一个足以栖身的落脚地。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就覆没于这个乱世当中。   “舅父,你们过几天再去巴达维亚,是准备所有的船只都驶往大明吗?”齐天带着曹雄查看从水库通往营地的引水暗管开挖现场,随意地问道。   “不错!到了大明,争取多搜罗些人口回来。”曹雄看着那些移民挥舞着镐子,铁锹,锄头在一条浅浅的石灰线上,奋力地挖掘着。那是一条直通城内的生产生活用水管道,深一米五,宽五十公分,其中会用砖石水泥砌成,然后用土填埋。   管道的水会被先引入一个巨大的沉淀池,再慢慢流入旁边的饮水池。而沉淀池和饮水池已经挖好,并用砖石铺就,水泥涂抹。按照设计要求,可以每天满足三千人的生活用水。   至于以后人口增加了,那自然是再新建或扩大沉淀池和饮水池。当然,也可以将多余的人分流至内陆,扩建新的居民点。   “会去山东吗?”齐天问道。   “估计去不了!”曹雄摇摇头,“听说,郑芝龙现在已经控制着广东,福建,江浙附近海域,咱们空着船,估摸着可以偷偷摸过去。但船上如果载了人和货,就不容易通过了。”   齐天点点头,空船的话,趁夜,或者分散着,说不定可以避过郑芝龙的水上武装力量的堵截,而船只一旦满载,跑不快,那就是郑芝龙水军的口中之食。   “那只有到广州附近了。”齐天说道,广州属于华南重埠,郑芝龙的势力有所减弱。   “舅父听说过广东沿海的疍民吗?”   “以海为家,以船为居,几乎大半辈子不上岸的疍民?”曹雄好奇地看着齐天,难道读过书的,真的什么都知道。   “舅父到了广州附近,不妨可以多招揽一些疍民。以后船上的水手补充,船队扩大,都需要足够多的水手。”齐天笑着说道,“而且,咱们靠着海,总得有人下海打鱼吧。……过一阵子,打算建个小船坞,试着造一些渔船。说不定,以后积累了经验,我们可以造些大船。”   “疍民自成体系,甚少与外人接触。招揽来了,会不会不好同化?”   “不好同化?”齐天笑了,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指点移民如何正确挖掘的一个少年,“舅父,还认得那少年吗?”   曹雄顺着齐天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一少年,身材瘦小,肤色偏黑,似乎是在船上见过几次。   “他就是渤泥素丹的小王子,阿加。他父亲将他推入海中,被我们所救。开始,一直都不愿与人交流,整天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可与狗子他们有何不同?”齐天缓缓地说道:“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所有人,都会在短时间里抱成一团,与这个残酷的自然环境共同战斗,彼此依靠。以后,他们都会是我们的自己人。不论,他以前是什么人,都将融入到我们这个团体中来。”   “一个人想不被社会孤立,他必定要加入一个集体,同时还会主动去除自己的不同,展现自己的被融合性质。也许,我们在这个汉洲大陆,会形成一个新的华夏民族和华夏文化。”   曹雄眨了眨眼睛,什么新的民族,新的文化,俺们不都是汉人,说的也是汉话嘛。不过,大的意思,他明白,就是不论渤泥,大明还是其他哪个地方移民过来,都得跟俺们一样,而且还要抱成一团。既然如此,那以后,俺们说不定真的能建一国。 ##第三五章 大建设(三)   对于从巴达维亚带回的二十余工匠和艺人,齐天极为重视。他们和吕宋掳来的工匠,可以视作为汉洲第一批工业奠基人。虽然,只是些小手工和小手艺,但对于几乎是零工业基础的汉洲大陆来说,他们已经是开创性的存在了。   他们的待遇直接和船上的水手齐平,甚至还略微高出一些。齐天盘算了一下,利用这些工匠和艺人,除了可以建成铁匠铺,造纸工坊以外,居然还能建制糖,铁器冶炼,木材(家具)加工,制陶,纺织等工坊。   不过制糖,冶铁,纺织等手工业,即使现在建成了工坊,那也根本没原材料进行生产。   制糖,需要甘蔗。这个嘛,农田还未整治完毕,种苗还没弄到地里去。即使栽种到地里去,也不知道能否长出来。或许,可以到南洋采买。话说,这一来一回,几千公里下来,把糖制出来了,估计也是个天价吧。   冶铁,倒是可以。上次寻矿队的人在黑山谷发现了不少品位高的铁矿。不过,要等建业城到黑山谷的土路修好了,才能实现。而且还必须在那里建设冶铁作坊,毕竟煤矿和铁矿都在那里。这恐怕又得往后推延一个多月,才有可能实现。   其实,计划中的铁矿所在地,也不仅仅能冶铁,还可以炼钢。现代化的钢铁熔炉,咱建不了,但完全可以搞一个小钢窑,做土法炼钢呀。   齐天还曾记得自己,在上一世的时候,经常听老岳父讲,他们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如何建小高炉,如何土法炼钢。虽然品质有过半都过不了关,炼不成什么高强度钢。但这个时代,却似乎可以满足大多数用钢要求。   纺织,这个以后必须要搞。因为纺织行业几乎可以称之为轻工业之母。后世的海上霸主英国,就是依靠纺织行业起家,打垮了荷兰,意大利,法国等国家地区的呢绒和棉布产业。使得本国纺织品行销整个欧洲,为英国的工业发展奠定了技术和物质基础。   说到了纺织,那必然离不开棉花和绵羊。后世的澳洲棉花的种植区主要分布在新南威尔士州的北部,昆士兰州的东南部,以及北领地的北部一小片沿海地带。   这些地区土地较为干旱,面积也很广。而棉花恰好是喜温的作物,丰富的光热资源正好满足棉花的生产。   可我们现在才多少人口,不太可能去开拓那些地区。也许,等移民数量有个几万的时候,可以考虑在沿海适宜种植棉花的地方去开拓新领地。目前嘛,可能只有去印度或者大明去采购了。   那么可以在一两年之内能迅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纺织材料,似乎只有绵羊了。看来,等曹雄船队去巴达维亚时,有必要向荷兰人订购来自西班牙的美利奴绵羊。只需要引进个百十只,要不了两三年,就可以扩大为数百只,五年就可能会增长到几千只。凭此,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初级的纺织厂,培养一下工人和积累一些技术。   联想到了绵羊,自然就把目光对上了采买回来的牲畜。汉洲北部这边,简直就是天然的畜牧养殖地。建业城附近除了无尽的桉树林,就是大片大片的天然草场,或在森林边缘,或在平缓的山坡,或在小河溪地周围。在这些草场里,放养数万头牲畜,绰绰有余。   当然,目前买回的牛马山羊等牲畜,还是比较金贵,为了怕走失,负责管理的移民对这些牲畜尽数圈养。每日白天,将牲畜赶至附近草场,到了晚间,必定会将所有牲畜赶入粗粗搭设的牲口棚中。   “三日后,我将带船队离开建业城。你是否还需要给俺准备一份采买名录?”曹雄和齐天站在一处坡地上,看着草地上齐大陆与几个少年正在骑马游戏。   “当然。不过考虑到你们船上可能需要装运大量的移民,采买的数量会比上次要少得多。”齐天看着远处的三哥骑马,他也有些跃跃欲试,“尽可能多搜集一些粮食蔬菜种子,哦,还有各种果树种苗。能网罗一些工匠艺人更好……,以后总有用处的!”   “俺省的!”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还有,那个与荷兰人签的合作文书,你这几天看了吧。有啥不妥的?”   “那个合作协议呀,我看了下。很多都是约束我们的条款,需要帮他们做很多事。对其自身的义务,却没这么提及,尽是些什么惠而不实的原则支持。……不过,谁叫咱们现在是弱势的一方呢!”   齐天摇摇头,继续说道:“真正公平的合作协议,一定是实力和地位相等的国家或团体才能达成的。”   “那这份协议是不平等的喽!咱们要遵守吗?”   “现在嘛,尽量遵守吧。待我们发展壮大了,有了一定的实力,要么重新签一份,要么就当废纸撕了。”   啊,还可以这样吗?曹雄不由认真地看了看齐天。重信守诺,不是咱祖宗传下来的美德嘛,怎么搁齐天这了,完全就是以己方利益为考虑的首要因素了!难道读过书的人跟都俺想的不一样?   “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发展,大发展,努力积攒实力,确保能自守并稍有进取。”齐天知道曹雄还没有学会后世的那种厚黑,与敌交往,也不会绕弯。这对于他们这种初创的势力,是很危险的。不过,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吧。   “不错,咱们现在的确要努力发展,要积攒实力。……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白地交给你一个娃子来操弄,老舅心怀愧疚呀!”   “自家人,何必说这种话!”齐天笑着说道:“将一片白地建成一座繁华的城镇,挺有成就感的。”   “俺也看着就觉得兴奋!”曹雄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建业城营地,“两个月就成这般模样了,俺心里就觉的愈发踏实和心安。”   “舅父,你今年多大了?”   “嗯?……俺四十有二了。咋的?”   “你这次去了大明,不妨找个好女子,然后再生几个小表弟!那时,你就会更加踏实和心安。”   “啊?!”曹雄听了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恼羞,轻松地虚揣了齐天一脚,“兔崽子,消遣你舅舅呢!”   “舅父,我说的是真的!……给我们兄弟找个舅母吧!我把大房子给你提前准备好,让你洞房花烛夜!”说着,跑向了戏马的三哥那里。   曹雄呆了呆,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   在曹雄船队返回的第八天,第二座大型砖窑建成了。这个砖窑可一次性地烧制三万块砖坯,产量较前一座砖窑提升了一倍。这样一来,砖块的日产量达到了近八千块,勉强可以维持营地里那支半专业的施工队所需材料。   同时,水泥窑旁边又立起了一座土窑,从水库旁的碾磨机处源源不断地接受石灰石细料,一天可产水泥近5吨。为了保证原料供应,齐天将四十余投过来的土著人派到附近山岩处,持续不断地采集石灰石块料,然后用平板推车送至碾磨机里。   为了制造更多的运输工具,营地里又建起了一座木材熏干作坊。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桉树,去除枝丫后,堆砌在木材熏干作坊里,用小火慢慢熏干。   木材加工作坊,会将熏干的木材,做成运输工具坚固的车轮,宽敞的车厢,移民居所的各式家具,水库边上的风车零件,以及盛放物资和粮食的桶具。   木材加工作坊里生产的最受农人喜欢的工具,是一件木篱耙。这种木篱耙用耕牛或者几人拖着,很轻松地就可以将荒野里的杂草,石子,树枝等杂物清理干净。   但是,齐天最希望的是,铁匠铺能做出符合生产生活的各种铁质工具,比如马车的轴承,模具的冲压设备,甚至是简易的机器加工设备。   工业革命任重道远呀!但齐天有信心在未来二十年里,将17世纪的手工业提前带入18世纪的近代工业。毕竟很多的手工业向近代工业的发展方向和趋势,没有人会比齐天更清楚。   这些天的建业城,就是一个巨大而繁忙的工地,营地里的变化每天都可以肉眼所见。 ##第三六章 何老六的报复(一)   整个建业城营地是繁忙的,喧嚣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家园奉献着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汗水。这里虽然蛮荒,虽然远离大明,远离人类集中聚居地,但这里没有老爷,没有欺压,而且,还没有饥饿。   大明移民从刚来此地的惶惶,到随后几天的平静,及至逐渐地欣喜和充满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吃上饭,并且还是三顿,馒头,面条,高粱饼子,烧土豆,甚至偶尔还会有鱼和肉。   而此时的大明的长江以北,普通人家很多都已经吃不饱饭,或者吃不上饭了。更惨的陕西,甘宁,河北,河南等地,饿殍满地,易子而食,随处可见。而南方的田园牧歌,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城中在夜以继日的在烧制砖块和建筑各种房屋,也许,其中的某一间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家。   田野里不断拓展的农田和陆续撒下的种子,在未来几年里,其中有一份地也将会是属于他们的。   身上是发下来的两匹土布,虽然不成衣物状,但每个人都很珍惜,干活的时候,一些男子,必定是要把上身的布匹是脱下来的,免得弄破。要不是人类的羞耻心,他们恨不得将下身的布匹也脱下来。而那些妇人,则利用空闲时间,很快地将发下来的土布,为自己缝制了一身合体的衣服。对于曾经食不果腹的明人移民,生活似乎是一下子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而在营地里的一间木屋里,何老六却是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和诅咒。   从巴达维亚返回的众多兄弟们,听说了何老六干的龌蹉事。没有一个同情他的,反而是无尽的嘲笑和鄙视。   想女人,没错。但错的是,你特么地随便欺负一个跟咱们历经千辛万苦百来到这里的苦哈哈,这就叫大家有些不齿了。再憋一阵,这不马上就可以轮换去巴达维亚,去大明了嘛。   何老六羞愤地干脆躲在木屋里,就像前一阶段养伤那般,根本不出木屋半步,饭食均由同屋的罗大奇代领回来。可怜的是,如果罗大奇一早出门办事,半夜回来,他就只能饿肚子。   “我要杀了你们!”何老六愤怒地踢翻一个木凳,焦躁地在木屋里走来走去,“一群贱民,欺你又如何!老子有机会,就宰了你们!”   何老六走到床头,拔出长刀,凶狠的目光从木条格窗户望出去,盯着外面的喧嚣,盯着外面奋力建设的移民。   “明日,我们将离开建业城了。再回来,恐怕最快也是三个月。……这里一切,就交给你们了!”曹雄看着俞福坤和齐天,郑重地嘱咐道:“你们万事多加小心,俺把带回来的一百杆火枪给你们留一半。附近的土著人,想必你们不难对付。仓储区修建得很坚实,事有不遂,避上一避,再强的敌人,恐也难打进来。”   俞福坤点点头,说道:“曹爷放心,俺在这里帮着小天,无甚难事。倒是你们,去了大明,可要多加小心。……到时,避着点郑芝龙和官军。采买物资和搜罗人口,尽量让周掌柜出面,多花不了几个钱。”   “舅父,坤叔说得对。能用钱办成的事,就尽量花钱。银库里的钱,最少能支撑一两年。最不济,咱们还可以到黑山谷弄些金子来。”齐天说道。   “小天,俺和二哥明天走了,你在这里,可要给俺们盖个大房子回来住。”齐大陆搓了一把齐天的脑袋。   本来按照曹雄和齐大江的意思,是要留下齐大陆在建业城。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想上船,说是要保护舅父和二哥,颇令人无语。   齐大陆心里却是有一个难以言表的秘密,他就是想去巴达维亚,再看一眼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女,心里一直念着。至于看到了以后,再如何,他也不知道。   太阳逐渐落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农人,匠人,工人,陆续放下手里的活计,朝营地里走去。那里有准备了足量的饭食,还有可以栖身的木屋供他们休息,补充消耗了一天的精力。   建业城通往黑山谷的公路现场,五六百余土著人兴奋地吃着海边的人提供的饭食。虽然只是两个馒头和一块土豆,但他们全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里的土著人,一辈子都是吃捕获的袋鼠肉和野外采集的野果。何曾吃过小麦高粱做出的馒头饼子,而且还时不时地给他们点食盐和香料。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涂抹了食盐和香料的肉块,是如此美味。   干活的土著人,恨不得天天都能来海边,帮着做些事,背负煤炭,条石,清理计划中公路上的灌木杂草,担土,挖沟……做完这些,就有好吃的食物。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丁传根和常春生看着这些狼吞虎咽的土著人,均不由摇摇头。这些土著人真是太蠢笨了,一条简单的土路施工,一个没说到位,就胡乱开干。道路本来应该是平实的,你们是吃太多了,力气没地使了吗?挖这么几个大坑出来!   营地里不得不派出施工“监理”,去正确指导这些土著人如何修建一条简单的土路。开始还担心土著人桀骜不驯,会出现伤人打斗现象。派了不少全副武装的护卫,以做震慑和保护“监理人员”。   后来,发现,这些土著为了能顺利吃到营地提供的两餐,丝毫没有暴力倾向,反而驯服地听从他们的任何安排。   想必,曹雄船队返回的第二天武装威吓,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之又可以吃饱饭,那何苦打打杀杀呢。   丁传根和常春生边走边讨论着这条道路的规划方向和施工进度,渐渐的落在了后面。   “传根,修好了这条路,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在黑山谷那里建一个居民点?”常春生问道。   “当然,齐天不是说了嘛,如果要冶铁炼钢,必须要在原料产地,这样可以节约大量的运输成本。”   “那你是想留在建业城,还是想去黑山谷?”   “去黑山谷。”   “为什么?”   “建业城都叫齐天规划设计完了。”丁传根眼睛亮亮的,“到了黑山谷,齐天说要让我们自己试着去规划一座新的城镇。……我想试试!”   “那我也去黑山谷!”   “行,到时候,我们亲手规划设计一个新的城镇。想想,就特别的兴奋!”   “小子,爷们看到你们,也很兴奋!”忽然,林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谁?”丁传根和常春生一惊,猛地停了下来,看着一棵粗大的桉树后。   “桀桀桀……”何老六怪笑着从树后走了出来,“二十多天前,把爷们差点打死!怎的,不认得了?”   “是你!”丁传根看着提刀的何老六,心里有股不详的感觉,“你想做什么?”   “老子想做什么?”何老六凶狠地盯着对面两个少年,“你两个小崽子打了老子五十军棍,就不打算给我一点补偿?”   “补偿?”丁传根与常春生互相看了看,“可以。等我们回到营地,找父母要了银钱,就给你!”   “呸,老子稀罕你们的银钱!”何老六淬了一口,“很简单,你们打了老子五十军棍,现在,只需要每人挨老子一刀就可以了。”   “嗯!”丁传根与常春生一听,吓得后退了几步。   “别怕,小子!”何老六逼上前几步,“老子的刀很快的,一点都不会让你们感到疼!”   “分头跑!”常春生大喊一声,转身朝侧边林中跑去。   丁传根也毫不犹豫地朝另一侧跑去。但刚跑了两步,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将他踢到在地,嘴里还未及呼叫,后背一阵剧痛,接着似乎又是一刀插入后背。丁传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动了。   “嘿嘿……,小子,看你能跑多远!”何老六从倒地的少年背上拔出长刀,纵身往常春生的方向追去。 ##第三七章 何老六的报复(二)   常春生奋力地奔跑着,林间的枝丫刮花了他的脸和手背,但他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他需要最快的速度摆脱何老六的追杀,或者,能遇到一个营地里的人。   傍晚的林间,已经显得有些昏暗了,常春生边跑边观察四周,看是否有临时隐藏的地方。   冲过一道高坡,被树根一绊,斜着滚了下去。还未滚到坡下,常春生脚一蹬,停了下来,然后手脚并用,朝上爬了几步,迅速钻入一片灌木杂草中。   不久,听到坡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接着又是往下滑动的声音,显然是何老六追了上来。   那传根兄弟呢?是不是已经……?常春生缩在灌木丛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嘴巴闭得紧紧的。   何老六冲下高坡,没见到那少年的踪迹。他紧了紧手中的刀,站定,仔细倾听周边的动静。很显然,那个少年没有跑远,而是躲了起来。他眼睛努力地观察四周的环境,试图找出那个少年躲藏的地方。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何老六知道,在这种环境里,找到一个躲藏的少年有点困难,尤其是马上天黑了,那就更找不到了。   他提着刀,不停地拨弄着灌木杂草,半响后,又会突然静止不动,倾听周边的动静。   “特么的,还挺聪明!”何老六暗暗骂了一句,如果让这少年跑了,明天一早,必定会被曹爷他们知道,说不得,要砍了自己。   何老六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这两少年,出出心中一口恶气,待明天一早,随船队出海,然后到了巴达维亚,找机会离开曹雄他们。他可不想一直被人所嘲笑和鄙视,爷们也是要面子的。   常春生不知道自己躲了多长时间,有一阵,差点闭眼睡了过去。他使劲地掐了掐大腿上的肉,迫使自己清醒起来。   也许,那个恶贼走远了。常春生小心地拨开灌木,并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除了虫鸣,似乎没有一点声音。   他揉了揉发麻的小腿,轻轻地探出身子,然后站了起来。稍稍辩明了方向,小碎步地朝营地走去。待小腿上的麻劲去了,迈开步伐跑了起来。   跑出四五十米,突然被绊倒在地。常春生以为是树根,就要爬起来继续跑。   然而,一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小子,叫爷爷好等呀!”何老六戏谑地说道:“天色不早了,老子就早点送你上路吧。”说着,长刀一挥,切开了常春生脖颈的动脉。   常春生痛苦地双手捂着脖颈,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然后慢慢地跪倒在地。   何老六等了一会,走上前去,探了探常春生的鼻息,确定已经死了。他拖着少年的尸体,走到一处灌木浓密的地方,将他扔了进去,又捡拾附近灌木杂草覆盖在上面,确保不会让人第一时间发现。   接着,他又摸黑找到另一少年尸体处,如法炮制。在林中歇了一会,起身慢慢朝营地走去。   “传根和春生还没回来吗?”齐天做完一部分图表,然后抬头问道。屋里几个少年摇摇头,此时,天色已黑,识字课都上完了,丁传根和常春生居然还未回转。   “派人去找!”齐天扔了手头的笔,一脸忧色的说道。众少年闻言,纷纷出门而去。   齐天出了门,朝俞福坤居住的木屋走去。   “小天,忙完了?”路上遇到了陈大郎,赤着上身,浑身冒着汗,刚刚练了左手刀,正要洗漱。   “有两个少年此时尚未归来。”齐天说道。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齐天摇摇头,“需要出去找找。”   说着已经到了俞福坤木屋门口,里面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否睡下了。   俞福坤睡得很浅,齐天和陈大郎刚敲了两下门,便已惊醒。   “他们平日什么时候回来?”俞福坤问道,“是否已回家?”   “他们平日都会在天黑前回来,报告手头的工作进度。……家里已经问过了,没有回来。”齐天焦急地说道,这里所有的少年,在内心里,他都把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子侄、学生。   “走,出去找!”俞福坤立即起身,与两人出了门。   “需要告诉曹爷吗?”陈大郎轻声问道。   “……不必了!他们一早要上船出海。只召集留守的兄弟就可以了!”齐天说道。   “会不会是那些土著把人捉了去?”走了几步,俞福坤突然问道。   “修路的同伴说看到他们往回返,但可能顺路勘测路线晚了点。……今晚,先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明天送了舅父他们,我们带人去黑山谷去问问。”最后一句话,齐天说得咬牙切齿。   是夜,轮换留守的五十余护卫和两少年的父母及众少年,点起火把,从营地外围开始向公路施工的方向,开始全方位搜寻。   何老六在营地的阴影处叹了一口气,本想着趁夜色,将那被他欺负的妇人一家杀绝。但因为要搜寻失踪的两个少年,部分睡去的移民和护卫纷纷起身,已然没有机会再动手了。   何老六淬了一口,溜到公共澡堂,就着一桶冷水,将身上的血腥气冲洗干净,然后回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同屋的罗大奇因为与众少年一起听课,此时,也出去帮忙寻找。这让何老六稍稍松了一口气,只待明日,便要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次日天明,曹雄领着出海的水手和人员,径直来到码头。随行的周应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大明了。   “昨晚什么情况?”曹雄看着前来送行的齐天和俞福坤。   “两个少年一夜未归。”俞福坤皱眉说道。   “可曾找到?”   “留守的人员和部分移民仍在寻找。”   “莫不是土著人做的?”   “……小天等会就要带人去黑山谷。”   “多带些人去,莫吃亏了!”曹雄看着齐天通红的眼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便屠了他们!”齐天淡淡的说道。   何老六第一时间就上了船,站在船头,焦急地看着下面码头。昨晚藏尸处,夜里不好找,但到了白天,那么多人肯定会找到。要是让人看出端倪,小命可就没了。   “老六,瞧你那样!急着要去巴达维亚?……小心,这次是曹爷打你军棍!哈哈……”几个相熟的同伴开着玩笑。   何老六尴尬地陪笑两声,借故溜去了底舱。一群王八蛋,可尽地嘲笑老子。以后,总有遭了老子的道的时候!   “找到了,找到了!”林中有人大喊道:“他被人捅了两刀!”   牛虎听了,立刻跑了过来。   “虎子,他好像还有一口气……”董凤山伸手探到丁传根的鼻息处。   “喂,醒醒……,能说话吗?”牛虎掐了一把丁传根的人中。   丁传根仿佛从无尽的黑夜里慢慢看到了一丝光明,嘴角蠕动了两下。   “谁做的?”牛虎冷静地问道。   丁传根眼睛定定地看着牛虎,似乎感受到了身体的疼痛,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牙齿下意识地咬着嘴角。   牛虎又问了一遍:“谁做的?”然后,将耳朵贴在丁传根的嘴边。   “何……何……老六……”   “何老六?!”牛虎先是惊讶,继而恍然,最后拧着眉头愤怒不已。   “小山,立刻去码头。将何老六……留下来!”   董凤山闻言,什么也没问,发足狂奔,向营地而去。   曹雄一行五艘船,缓缓依次驶离码头。此一去,再相见,已是三个月后。希望舅父和哥哥们一切平安,希望所有的兄弟一切平安。齐天心里默默地祝福着。   “等一等!等一等!”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大喊。   众人回头,见董凤山汗流浃背地跑了过来。   “船……,船……,走了?”   众人看了看董凤山,又回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船队。   “是……,是何老六,……何老六做的!”董凤山瘫坐在木质栈桥上,看着远去的船队,“狗日的,怎么下的去手!”   齐天一听,立刻明白了。   “我操你祖宗!”说着,齐天猛地往前一冲,跳入大海,然后奋力地朝船队游去。 ##第三八章 筑路   那天早晨,常春生的尸体也被发现了,整个喉管被切断,双眼睁得大大的,似乎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舍。丁传根身中两刀,其中一刀刺破肺叶,加之流血过多,一直处于濒死状态。彭老鬼无计可施,只能给他止血,身体内部的伤,只有听天由命。   而齐天跳入大海,当然无法追上远去的船队,最后被众人拼命捞了上来。   董风山无比自责,要是自己再跑快一点,说不定就可以留下那心狠手黑的何老六。两个半大的娃子,怎能下的去手呀!   那天上午,齐天恼恨不已,眼睁睁的看着杀人凶手大摇大摆地随众坐着船离去,而他和一干人等还去码头送行。他知道,已不太可能抓住何老六了。他既然敢杀人泄愤,必然要远走高飞。到了巴达维亚后,定会找借口离开曹雄他们。所以,丁传根和常春生的仇,估计是无法得报了。   随后几天,众少年均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相处几个月的伙伴,一死一重伤,令人既愤恨又郁闷,偏偏他们还做不了什么,能帮助他们的伙伴。   此次事件后,俞福坤和齐天宣布,营地里的所有人,都不允许五人以下单独外出,而且必须随身携带刀剑或者火枪。齐天又让木工坊做了几百个木哨子,挂个绳子套在脖子上。一旦遇到任何危险,必须第一时间鸣哨,附近人员会立即赶来支援。   考虑到营地六百余人的融合问题,同时避免再发生护卫欺压移民事件。齐天向俞福坤建议,根据工农业生产建设的安排,把营地六百余人分成数十小队,除了领头的移民小队长和分配指导工作的少年外,将众多护卫也分散于其中,负责他们的日常安全以及训练他们的自卫能力。   如此以来,不但使移民有了一定的安全心理,而且可以提升护卫的守卫职责,加强彼此之间的交流和融合。   悲痛的事情发生了,经历了,也难过了,但日子还是需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来自大明的移民对于这种事情,似乎很快地接受并会努力地去忘掉。因为,在大明整个北方,死去一个人,都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一次死去成百上千的人,他们都经历过。在这个乱世,每苟活一天,似乎都是上苍的恩赐。   在这遥远的汉洲,能吃饱饭,能睡安稳觉,有遮身的衣物穿,还有避风躲雨的房屋居住,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自己上一世的福报。   齐天很快收拾心情,因为,有太多的事务需要他来规划和安排。建业城的每一个人所期望的好日子,他都必须努力地去奋斗,去实现。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建业城通往黑山谷的公路修筑进度是令人不满意的。这都过去十几天了,沿路的灌木杂草,土坡水荡,很多都没有清理。这条公路仅仅是条土路呀,按照原先计划,一个月应该可以修通。可这实地一看,估计两个月都修不通。   “黑山谷部落每天出多少人?”齐天转头问牛虎。   “大概五百多人吧。”牛虎现在已经是建业城对黑山谷土著部落的沟通专家了。   “五百多人?能具体统计人数吗?毕竟,他们是要吃我们两顿饭的!”   “……俺一会就去数一数他们有多少人。”牛虎有些不好意思,或许那些土著人真的有在混饭吃。   “这样,以后我们给他们定个需要完成的距离。远山,你待会就计算一下,他们一个人可以做多少工作,然后根据距离,给他们定有多少顿饭。完成了,就有饭吃,完不成,就都饿着!”   齐天有些发狠,早一天把路修通了,就可以早一天冶铁炼钢。就那些采买回来的三十多吨铁,估计用不了多久。   齐远山和牛虎点头答应着,立刻分头去办了。   这条公路初步设计,宽度为四米,将将可以容纳两辆马车交错通行。部分软质土层和水荡路面是以烧砖的废料和煤渣来铺设,再使劲压实。路边挖好排水沟,这样一来就避免了雨天路面的软化导致的坑坑洼洼。同样,待材料压力缓解后,齐天肯定会最终将这条路改建为水泥公路。   缓缓地走在规划中的公路上,心里想象着,以后这条路上必然是车水马龙,无数的物资和人员,来往于这条公路上。   陈大郎静静的跟在后面,并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在接近建业城营地时,他们遇到一群嘈杂的明人移民。   原来有人因裸露上身干活,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灌木和碎石将他的后背挂出数道深深的血痕,众人正在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止血。   齐天随意看了一下,仅是皮外伤,便扭头离开。   “陈大哥,那些移民都这样……赤着上身干活吗?”齐天问道。   “大多数都是如此!”陈大郎说道,“两匹土布,就这么套在身上,多有不便,而且,移民节俭,也不舍得穿来干活。”   “移民中会缝补制衣的妇人多吗?”   “……想来多吧。”   “回去后,将这些妇人全部抽调出来,不做其他事务,专事给所有人制作衣物。……每人暂定两套吧。”齐天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陈大郎惊讶地看着齐天,每人两套衣物,可是会消耗大半采买回来的布匹。   “三个月后,舅父他们估计还会买些土布回来。……反正放着也是无用,不如都做了衣物备用。”齐天说道。   “就……不留些库存?”陈大郎认为,即使小家小户也会存储一些布匹,以备不时之需。   “存着干什么?”齐天笑了笑,“我还打算一两年内,将那银库的银子也全部换回我们急需的物资和人口呢!”   “啊?”陈大郎大惊,“不存点银钱吗?”   “我们这里最无用的就是那些银子和渤泥掳来的珍宝,最缺的是人口,粮食,布匹,铁器等,甚至还需要更多的牲畜!”   “陈大哥,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银,是人。只要有了人,就可以创造出一切。就如同我们这个正在逐渐扩展的建业城!”齐天指着眼前那座每天都在变化,每天都在成长的小镇。   陈大郎抬眼望去,水库边,一座高大的水车正在被数十人拖着绳索,慢慢地竖立了起来。而在营地南侧,一排排砖窑,水泥窑,制陶窑,正向外不断喷出滚滚浓烟。一座奇迹之城,正在崛起。   黑山谷土著部落的头领正在怏怏地呆坐在公路边上,看着族人卖力的拖动灌木杂草和一些巨石,不发一言。他觉得自己在部落里的威望,是一日不如一日。曾经大破敌对部落时的意气风发,随着人口地不断增多,族人和奴隶渐渐开始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情况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本想着能用黑色的石头与海边的人换些吃的,但被拒绝。为了报复,他让族人和奴隶停止背负黑色的石头给海边的人。   但随着吃的越来越少,那些奴隶因为挨饿,开始不断逃跑。他也曾想过带着所有的战士个奴隶去海边抢些吃的。可他始终没下定决心,主要是部落里食物已经不够吃了。饿肚子的战士,是没有力气打败敌人的。   就在他和族人想尽办法去寻找食物的时候,海边的人找来了,足足来了有他们部落人口那么多战士。他们杀死了落单的族人和奴隶,还用那种能发出剧烈响声的长杆(火枪)打死十几个守卫在营门口的战士。   他以为,整个部落可能会被海边的人全部杀死,或者驱离部落所在地。但那个曾经来帮过他们部落的人却告诉他,继续背负黑色的石头来换粮食。   他知道,对方不想杀死他们了。他和他的族人都被吓着了,乖乖得听从海边的人吩咐。   如今,海边的人让他们平整一条长长的路,族人都很高兴,因为可以吃饱饭。唯独他这个部落头领,似乎没人在乎他了。   说实话,他也喜欢吃海边的人的食物,还有能调制各种美味的香料,生活水准比以前那是强出太多。   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部落族人的生活方式似乎跟以前有太多的改变。隐隐的,他认为,不都意味着好事。   但,这一切的改变,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 ##第三九章 与荷兰人的第一次合作(一)   建业城通往黑山谷的公路每一天都在向前延伸着。在9月初,全员忙完春耕后。齐天利用六七天的空闲时间,出动四百余人到公路施工现场,从建业城开始,一口气往前修建了六七公里路段。由此,距离公路合拢,仅不到五公里了,眼看着就要建成汉洲大陆第一条公路,虽然只是一条简易的土路。   于是,营地里的两座大型砖窑,开始陆续生产耐火砖,准备待公路通车后,就可以运到黑山谷,搭建两座小高炉,开始土法炼钢。   现在黑山谷煤铁矿附近已经开始搭建木屋,设立营地,为冶铁炼钢做前期准备。   新的营地直接被命名为黑山堡,距离黑山谷土著部落只有两三公里。附近的土著看到后,仅仅是好奇观望了几天,便没有再来看热闹了。因为他们需要到处去搜寻食物,喂养部落里的老人和孩子。   为建业城打工,似乎只能维持打工者本人的口腹,每日里无法省出更多的食物与部落中人分享。   有时候,齐天看到土著对于食物的渴望,也会于心不忍。但他不敢把多余的粮食无偿地提供给他们,只能让他们维持基本生存需要。毕竟,建业城还有六百多人需要吃法,毕竟距离曹雄他们返回,最快也要三个月,尤其是,他们种植的粮食收获期最快也得三个月。   二十多天前,那场缺粮的危机让所有人对粮食储备都很敏感。虽然粮库里储存了近两百多吨各类粮食,稻米,小麦,高粱,玉米,土豆等,足够所有人吃八个月以上。但是,他们还要供应四五百土著打工者的两餐,还有猪牛马,鸡鸭鹅等牲畜家禽,耗费部分粮食。所以仔细算下来,根本不够八个月储备。   不提建业城这边轰轰烈烈的大建设,大生产。让我们把视角转到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所在地——巴达维亚。   经过十四天的航行,曹雄一行五艘船再一次地到达了巴达维亚港口。   曹雄带着五十余人下了船,直驱上次离开时已经租下的一片货栈区,与胡文进碰头。一则,查看赶往大明需要采买的货物,二则,询问南洋及巴达维亚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   荷兰“监军”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则下了船后,乘坐马车返回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部。   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仔细地听取了弗劳伦特少尉的汇报。他用鹅毛笔在一张纸上简单地画了一个简略地图,然后拿给弗劳伦特少尉。   “他们的栖息地大致在这个位置吗?”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接过那张图,看了一阵,随后拿起笔,又修改了一下,然后还给阿扬·范迪克上校。   “长官,位置大致在这个地方。但我认为,实际航行时,还需要不断地探索。……毕竟,在大海上,风向,水流,船只航行速度,变化还是很大的。”   阿扬·范迪克上校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虽然内心里不是很喜欢这个年轻的少尉,但他做事的认真态度,还是比较认可的。   “你估计,他们占据的这个岛屿,有多大?”   “应该很大!”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说道:“船队接近这个岛屿后,我们还贴着海岸线又航行了一天两夜,才驶入他们建造的简易码头。”   “他们有多少人?”   “平民有六百左右,加上他们的船员,一共有八百到九百人。……哦,对了,他们似乎还控制了几百土著人,帮着驱使他们采石,修路。”   阿扬·范迪克上校摇摇头,八九百人而已,还不如附近的土人多,而且距离巴达维亚超过十四天左右的航程,应该属于威胁性极低的势力。   “好了,弗劳伦特少尉,先去休息一下,享受几天难得的放松时光。以后,你还会很忙的!”阿扬·范迪克上校微笑着想结束目前的谈话,他需要去市政厅,向路德维德先生做简要汇报。   “……好的,长官!”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本来想汇报一下,关于建业城那种高效组织和快速建设的事情,以及那个叫齐的少年谈论军事标准化建设的问题。但看到阿扬·范迪克上校已经低下头开始处理一些文件了,便闭了嘴,敬礼,转身出了房间。也许,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吧。   “苏禄人都给打散了!”胡文进带着曹雄巡视了一番货栈区的货物后,众人回到一间大屋,开始谈论起巴达维亚流传的事件。   “那佛郎机人,嗯,就是小天说的那个西班牙人,攻入苏禄国王城所在的岛屿,结果被苏禄人坚壁清野,弄得疲惫不堪。八月上旬,西班牙人补给困难,一半主力返回吕宋补充物资。留在岛上的三百西人和一千与附庸土人留守并驻守在苏禄王城。”   “结果,苏禄人趁夜突袭,将留守西人和土兵一举击破,被他们俘获的不论是西人还是附庸土人,尽数斩杀,还将斩下的头颅全都用木杆插在海边。”   “乘船逃回吕宋的西人不到三十。西人恼怒,又集大兵攻入苏禄岛,屠戮所见任何苏禄人。至此,苏禄人只能又藏入山林,躲避西人兵锋。而且,瞧着架势,西人恐要屠尽苏禄人。他们在那原苏禄王城里,加固城墙,修建堡垒,囤积物资,做长期围攻打算。”   “幸好,那渤泥国畏惧荷兰人不断侵蚀地盘,将攻击报复苏禄的兵士尽数撤回婆罗洲以对抗荷兰人。否则的话,苏禄人都没地跑了!”   曹雄听了,不由对苏禄报以深深同情。真是如齐天所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弱者,他连生存的权利都无法保障,只能由强者来决定他的未来和生死。   所以,要发展,要不断增强自身实力。对于齐天那种急切的心理,曹雄再一次感同身受。   “老胡,我们去大明后,你在这里想法子,向那些西洋人订购些战马,挽马,还有什么美利奴绵羊之类的。小天说,越多越好,不要怕花钱。俺这次去大明只带两万两银子,其他都是渤泥国的珍宝。剩下的六七万两银子全都留给你!”曹雄郑重地说道。   “买战马?汉洲又没有强大的土著势力,有那必要吗?”胡文进惊讶地问道。   “买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去打野人!”曹雄笑着解释道:“小天说,买回来,是为了扩大一下马的种群,以后好与来自大明的马进行什么改良。咱们在建业城,如果有一百多骑兵,那可是能控制周边三四百里的地盘!”   巴达维亚,市政厅。   “他们回来了?”康尼特·路德维德抬起头来,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随即笑了。   “范迪克上校,你们三天后不是正在为无法抽调船只去那几个婆罗洲殖民点,而感到困扰吗?现在,你们不用发愁了。这里,似乎有一支不错的支援舰队与你们了!”   “……嗯?路德维德先生要俺们帮着运送移民和物质去婆罗洲?”曹雄惊愕得看着路德维德先生的红胡子管家安里·克雷多。   “是的,朝先生。”安里·克雷多笑眯眯地说道:“路德维德先生特地让我来问问你,去明国的路上,是否愿意顺路帮东印度公司运送一批人员和物资。当然,作为回报,公司会免费给你提供部分火炮火枪,……还有一船香料,半价。”   曹雄点点头,一船成本半价的香料运到大明,当可赚两三万两银子,算的上极为优惠的条件了。   去大明,反正要路过婆罗洲,那就去一趟吧。毕竟是荷兰人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还许了如此好处。 ##第四零章 与荷兰人的第一次合作(二)   三日后,曹雄船队的五艘船,装满了丁香、豆蔻、胡椒等香料,以及砂糖、宝石、琥珀、麻布等东印度群岛特产。   除了大量的贸易商品以外,五艘船还分别装运了三百华人、爪哇人以及不少火药、弹丸、生产生活工具等殖民物资。届时,船队离开巴达维亚后,将折向东北,往婆罗洲驶去,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地新开拓的殖民地,运送补充的人员和物资。   “何老六还没回来吗?”曹雄站在船头,冷然地问道。   “何老六自三天前下船后,没多久,就将随行的罗大奇等人甩开,不知去了哪里。”齐大江皱着眉头说道:“兄弟们也去赌馆、妓馆、酒馆等各处寻了,均不见其踪影。……估摸着,是想离了咱们!”   “不会是让人捉了去,或者被害了?”曹雄问道。   “应该不会!”齐大江摇摇头,“跟他在一起的罗大奇说,何老六自被俞头打了军棍,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嘴里颇多埋怨。……所以,他可能是真的……走了!”   “唉,毕竟一起在海上拼杀过来的兄弟。他要真的走,俺还会阻拦他?……他身上的银子恐怕也不多吧?”曹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看着船队最后的补给物资被慢慢地吊运上船。   午后时分,在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的带领下,曹雄一行五艘船驶出巴达维亚港口,借着风力,缓缓地朝婆罗洲驶去。   就在曹雄船队离开巴达维亚港口的时候,码头一艘明式海苍船的艉部,何老六眼神阴郁地看着他们,直到船队消失于海波远处。   “何老六,在咱这儿躲了三天了,你给的那十两银子可早就不够用了!”赖四斜着眼睛瞧着何老六,寻思着,从这家伙手里再敲出些银子来。   “十两银子算个屁!”何老六不屑地看了赖四一眼,扭了一下腰,动了动脖子,“也就你能看上眼!”   “你特么的好大口气!”赖四听了,不由恼了,“你有种,再给爷爷拿出十两银子出来!”   “十两银子,老子没有!”何老六说得颇为光棍。   “消遣你爷爷呢!”赖四大怒,“看在以前都在香佬手下混过的,老子今天也不难为你!现在……,就滚吧!”   看着何老六前几日惶惶的模样,想来是得罪了曹雄,逃了出来。以后说不定要经常在这巴达维亚遇到曹雄,可不值当为了这么个烂货,把曹雄得罪了。他却没想到,早在上一次与齐大江起了冲突时,就已经引的曹雄对他起了杀心。   “赖四,先别急着赶老子走!”何老六看着赖四,“如果老子告诉你,有一笔横财在眼前,你是要,还是不要?”   “什么横财?……在哪?”赖四一听,来了兴趣。   “你就不整一桌酒席,边吃边聊这笔横财吗?”   赖四直直的盯着何老六,见他非常笃定的模样,莫非,这家伙真的知道有发财的地方?   “六哥,你说的这笔横财,有多少?”赖四问道。   何老六听到赖四突然对自己变了称呼,不由感到一阵腻味。都特么的属狗的,脸变得那么快!   “起码有五六十万两银子吧!”何老六心里估算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五六十万两银子!”赖四突然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起来,这么多银子,够自己和兄弟们快活一辈子了!   “……在哪?”赖四激动地问道。   “……老子饿了!”何老六看见赖四如此模样,不由鄙夷万分。   “行!六哥,咱们现在就进城,一会就给你叫一桌上好的酒席!”赖四见何老六如此拿乔,心里有些恼怒,但还是耐着招呼几个弟兄陪着何老六下了船,朝城内走去。   乔恩·艾伯克船长是这次支援婆罗洲新拓殖民地的分舰队指挥官。近期,婆罗洲的渤泥国不时地派出部落土兵袭击南部几个据点,据说,损失还很大。   东印度公司于是紧急输送了数批人员和物资,补充那些受到袭击的殖民点。   这次,乔恩·艾伯克船长带着他的武装商船“蓝色宝石号”,以及曹雄船队,一共装运了五百余人和大量物资,分别送到婆罗洲南部三个殖民点。如果,在婆罗洲南部海域,遇到渤泥国那些讨厌的众多小船,他得到的命令,就是尽可能的击沉或者撞沉它们,以打击对方的武装人员运输投送能力。   但是,乔恩·艾伯克在出发前,居然得到了一份令人意外的指示,就是在到达婆罗洲几个殖民点后,如果那里有任何缴获的战利品,可以折价卖给跟随而来的曹雄船队。   这一点,让乔恩·艾伯克船长有些好奇,这支被公司收服的海上势力,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会得到公司的如此优待。不要忘记了,缴获土人的战利品,可不仅仅是土地,人口,香料,还有很多宝石,珍珠。这岂不是让这支船队发了大财。   曹雄本人倒是没想过,到了目的地卸了人员和物资后,再装些殖民点缴获的战利品,会赚多少银子。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逐步接近的婆罗洲。   几个月前,沿途经过婆罗洲,只是在沙捞越停留了半天,其他时间,都是在赶路,根本就没留心观察此地的风土面貌。   四天后的中午,船队一行抵达婆罗洲,贴着海岸线又往东行驶了半日,已是黄昏。船队逐渐放缓速度,并远离海岸边。   “明天黎明时分,应该可以到达第一个殖民点。傍晚,估计可以再到达第二个殖民点。后日一早,我们就可以离开,去往明国了。”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拿出一份南洋简图,指给曹雄看航行路线。   曹雄点点头,没有做声。自从与齐天聊过军队和舰队建设的正规化和标准化后,他开始逐步接受这个荷兰“监军”的建议,开始规范管理船上各个操作岗位。只是,苦于无人会写字,无法记录并书写这些操作要领。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得到曹雄许可,规范纠正船队上各种陋习和成规,兴奋不已。他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努力,将自己在荷兰舰队所学,以及自己领悟总结的各种战船操作规范和作战要领,想着在这支乌合之众的舰队里实施。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认为,如果凭借自己的努力,让这支杂牌舰队提升了战斗力,那么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即使失败了,似乎也无所谓。他们又不是荷兰人的舰队。以后,无非是自己以后指挥战船或者舰队时,避开那些失败的经验。   “敌袭!”突然,船上的水手大声地呼叫。曹雄神色一凛,冲出船舯的舱室,朝船舷处看去。   在船上火把的映照下,船舷处飞上来数个抓钩,紧紧地锁在船帮上,有水手提着刀在不停地砍着绳索。片刻功夫,就有一个肤色黝黑的脑袋从船舷冒了出来。不等他伸手去抓船舷,冲上来一个水手,一刀划了过去。那土人立时便仰头栽下船,随即传来“扑通”落水声。   “渤泥国土人夜袭呀!”曹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选择的时机很准,黑夜里视线不佳,而船速又慢,人的精神可能也会放松。如果不小心,说不定真让他们夺了船。   “船舷处多放几个火盆过去!……去十五个人准备火枪排射!把船开动起来!”曹雄大声地吩咐道。他不知道渤泥国来了多少袭击的兵士,对自己指挥的“开拓号”战船(原西班牙大帆船),可以不用担心,不仅船体高大,而且人员众多,不是几十个土人就能攻上来的。   唯一担心的就是周应平那艘福船,除了他手下三十多个伙计,就只有派到船上的十名护卫。可谓防护力比较薄弱。   正如曹雄担心的是,周应平遇到了平生最为凶险的时刻。福船两侧飞上来十几个抓钩,并很快有土人爬了上来,嘴里咬着短刀,眼里露出凶狠地目光,从船舷处跳了进来。 ##第四一章 魑魅   “赖四,你特么地说得靠谱吗?”老鱼头瞪着眼睛问道。   老鱼头,名叫于时,以前杨七(杨策)的手下,自从郑芝龙击破杨七并斩杀于海上后,他便逃往南洋,在安南,占城等地流窜并劫掠沿海。一年前,流落至巴达维亚,靠着给一些海商做海上运输护卫和搜罗人口与荷兰殖民机构,勉强过活。   老鱼头下面有一艘福船,一艘飞鸟船和一艘海沧船,人员也有一百余,算的上有些实力的小海盗。   今日,以前跟着刘香佬混的赖四找上门来,说有一笔五六十万银子的买卖,想跟他一起合作。   酒足饭饱后,赖四便提及,在南边十几天航程的地方,有一个海盗窝点,刚刚建立,里面藏有五六十万两银子的财货。而且那伙海盗刚刚离开,去大明搜罗人口和财物了。留守的护卫也就五十余人,其他数百人都是劫掠买卖过来的普通小民,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咱们两家合起来也有近两百人,拿下此地应该不难。”老鱼头似笑非笑得说道:“拿了财物,怎么分呢?”   “你拿一半,剩下的一半归我们!”赖四看了看旁边的老梆子,笑着说道。   老梆子,名张宝生,原浙江附近海寇,去年被郑芝龙在福建泉州附近击溃,流落南洋。因身壮如墙,被人称为老梆子。   “我可是出了一百三十多个兄弟。……你们有多少人呀?”   赖四迟疑了一下,这个老鱼头还想要更多。本来,他已经找了老梆子,他有一条船六十余人,加上他手下的五十余人,可以凑成一百二十人。按照两个打一个,应该可以击败曹雄留守的人员。可听何老六说,他们营地四周建了许多木栅栏,还有许多房屋,再加上还有几百普通小民,要是武装一下,还真不一定吃得下。所以,他和老梆子决定,再找一家来入伙,确保万无一失。   但这个老鱼头明显想要更多,赖四就有些为难地看着老梆子。   “再给你半成!”老梆子冷冷地说道。   “什么半成?”老鱼头朝椅子后面一靠,“老子要六成!”说完,闭上了眼睛,两条腿翘在桌子上,一抖一抖的,丝毫不担心对方拒绝。   “何老六说,那个营地里,除了金银,还有许多布匹,香料,粮食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值个几万两银子。”赖四附在老梆子耳朵前悄悄地说道。   “还有那些人口,拉回来,也可以卖点钱。”老梆子也悄声说道。   “那咱们……”赖四问道。   老梆子点点头。   “于爷,你说六成,就给你六成!”赖四说道,“到时候,大家可都要下死力,都不许装孬种!”   老鱼头听了赖四的话,立马睁开了眼睛,并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和老梆子两人,“既然说好了,那咱们就是一起的兄弟了!干他娘的!谁装孬种,就砍了谁!……拿酒来!”   三人各自倒满一碗米酒,掏出匕首,划破手指,将血滴入酒碗里,然后一起端了起来。   “为了银子,干了!”   三人一饮而尽,随即摔碎了酒碗,哈哈大笑起来。   赖四边笑边想,等老子分了银子,就跑到吕宋去享福。等曹雄回来知道了,就让他去找你们两个王八蛋算账吧。   “结阵!”张年春大喝一声,身边十个弟兄迅速排成两排,背靠背地站在甲板上。   从两侧船舷跳进来的渤泥国土兵,举着短刀,谨慎地围了上来。   周应平哆哆嗦嗦地将舱室门关闭,然后又把一些布匹,口袋等杂物堵在门口。随后,推后到舱室里面,抱起一杆火枪,手忙脚乱地倒火药,上弹丸。可紧张之余,根本无法顺利完成。在建业城时,自己可是跟着曹雄他们一起进林中打过猎的,而且还射杀了一只小袋鼠。   “东家,要不,我来吧。”旁边的伙计,周永明看着自家掌柜半天都无法装好弹药,边有些急了。   “给你!”周应平将火枪一扔,又从傍边的舱壁上抽出一把剑来,举着对向舱门。   “杀!”张年春爆喝一声,带着身边的三个弟兄,挥刀砍向右边的土人。   土人握着木矛,就势一挡,“咔嚓”一声,木矛被斩断,刀势顺着木矛断裂的方向继续砍去。   “扑扑”两声,两个土人分别被砍中肩腹,惨叫一声,倒在甲板上。其余几个土人,退避得快,躲开了砍来的刀锋。   张年春等人砍翻两人后并没有趁势进攻,而是又退了回来,与弟兄们又背靠背站在一起。   围在两侧的土人被刚才爆起一击,给吓了一跳。转眼间,己方就倒下了两人,而对方丝毫无损。   土人正犹豫着,是不是趁对方四人攻击后面的,他们从前面发动突袭。   “杀!”张年春身后五个弟兄也是爆喝一声,挥刀朝前面土人砍去。   对面土人更是不堪,本来想要进攻,可对方动作太快,突然就冲了过来,收势不及,瞬间被砍翻四人,其中一人,胳膊被斩下,痛得满地打滚。   对方被砍倒四人,其余土人跟着被逼退几步,还未站稳脚跟。张年春就带着剩下的五人,不顾身后,直冲过来。   几息之间,对面七八个土人均被砍翻在地。张年春带着众人后退至一间舱室边,背靠舱室,十人前后两排成环形防御。   上了船的土人,又惊又怒,一会功夫,己方倒下十余人,而对方虽有受伤,却都没有失去战斗力。现在,他们背靠舱室,只需一面迎敌。他们的打斗能力,明显比以前遇到的红毛夷人强出太多。   “是张兄弟吗?”舱室里面传来周应平颤抖的声音。   “周掌柜在里面躲好!……我们在此,必不会让土人伤你分毫!”张年春沉稳地说道。刚才一阵急促地拼杀,有三个弟兄挂彩,好在都不是要害。守在这舱室门口,护得周掌柜安全,其他不论。要不了一会,其他船只必定会过来支援。刚才瞄了一眼四周,看见其余船只均点起了火把,将船上照得通亮。   齐大江看着船舷处一地的土人尸体,摇摇头,便吩咐舵手朝周应平那艘福船开过去。晚上,三弟抱着一把刀在船舷处发呆。因而,当土人潜到船边,抛掷飞爪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立刻抽刀斩断几根绳索,并大声呼喝发出警戒。   最终能爬上来的土人寥寥无几,均被齐大陆和几个弟兄砍翻在甲板上。随着船只速度的提升,海面上的土人小船再无机会抛掷飞爪,反而六七艘小船被他们撞沉在海里。   距离周应平的福船越近,就发现情势越发危险。福船两边,密密麻麻停满了小船,矮小的土人正在奋力地靠则绳索,向上攀爬。   “推小炮过来,换散弹!……大陆,换火枪,朝下面射击!”齐大江立刻命令道。   片刻功夫,几门4磅的小炮推到侧舷,倒入火药,填压实,然后装入一大把碎钉铅子,依次对着福船的舷下开火。   密集的弹丸,瞬间将那些正在攀爬的土人击落在海里。不久,齐大陆带着十余人,手持火枪,对着下面的小船,打了一排齐射。顿时,下面的小船一阵惨叫声响起。   张年春紧紧地咬着牙关,腿上被土人砍了一刀,血流不止,但他根本不敢躲在后面包扎伤口。已经死了三个弟兄了,剩下的也全部带伤。   可能是看到他们如此拼命,己方又倒下了二十多人,对面的土人有些胆寒,畏缩着不敢进攻。   舱室附近,位置狭小,土人的人多优势又发挥不出来。那个周应平的伙计,大着胆子,在舱室门口,举着火枪每隔一两分钟就开枪射击,这又更让土人士气大跌。   没过多久,听到福船旁边有火炮轰击的声音,下面又不时传来同伴的惨呼。领头的土人招呼一声,便纷纷攀着绳索撤退了。   张年春和弟兄们,均已力竭,无力追去,全部都瘫倒在舱室门口。   整个船队待土人全部退去,简单救治了一下伤员,便趁着夜色,往东继续行驶而去。   次日清晨,曹雄船队一行,缓缓地驶入一处荷兰人的殖民点码头。到此时,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并将受伤的弟兄抬下船,安置在此地,待从大明返回后再接回。   而就在这个清晨,从巴达维亚港口,悄悄的驶出了五艘船,载着二百六十余全副武装的恶魔,朝南边汉洲而来。 ##第四二章 小高炉   建业城至黑山谷的道路,终于修通了。   齐天在第一时间,就利用早已组装好了的五辆马车(骡车),将提前准备好的耐火砖运至黑山谷铁矿附近。   黑山铁矿附近将修建一座小型的堡垒,方圆三四百米左右,里面建设炼铁、炼钢两座炉坊,以及为之配套的钢、铁模具工坊,焦炭工坊,煤炭堆场,工人居所,食堂,澡堂等生产生活设施。规划设计下来,可以容纳两百余人在其间工作。   这是一座纯粹的工业小镇,所需生活物资都得从建业城转运至此。   自从这条简易公路修通后,黑山谷部落的土著人,不再背负煤炭至建业城了。转而代之的是,他们开始在煤矿和铁矿拣选煤炭和铁矿石,然后由马车或者骡车分别往建业城和黑山堡送。工作似乎是轻松了不少,但齐天却知道,土著们以后常年在煤矿和铁矿里工作,时间一久,势必会得一些呼吸道方面的疾病。   但他却故意选择性地遗忘,甚至是忽略这种事的发生。每个国家,每个民族,甚至每个势力的崛起,肯定会牺牲一部分人。要怪,就只能怪这个世界太残酷。谁让咱们的汉人来这里太困难,每个人都这么金贵!……而且,谁让你们土著太落后,太愚昧了呢。   齐天为此,抽调了一百多人来建设黑山堡和炼铁炼钢小高炉。   建设小高炉以“士”为主,它是具有现代钢铁厂所没有的优点,如:投资少、设备简单、技术容易掌握、建设时间短等等。   齐天初步打算建立一座5立方米的高炉,设计生产能力,年产40——50吨的生铁。等技术水平和炼钢时流程稳定了,再考虑多建几个高炉。   一般高炉构造如同人身一样,可分为几部分:1一缸;2一炉腹;3一腰;4一炉身(胸);5-炉喉。为了保护炉底不受到煤气、炉渣的冲刷和侵蚀,口下部常保留一层水,称为死层,一般高度在30~40厘米。炉缸部分有出铁口、出渣口及进风口。所以要做成这个形状,是由于必须给炉内发生的各种冶炼过程:炉料自上而下的下降,煤气自下而上的流动,以及一系列的物理化学变化的进行,创造良好的条件。   高炉炉料首先加入炉喉,上面有料钟和料斗,料斗旁有一个探料孔,可调炉料的高低。为了使炉料顺利下去,且易于安装炉喉保护板(防止料打坏炉墙),所以将炉喉做成园筒形。炉喉侧面有煤气管(小高炉通常是一个),引导煤气,过除尘器等去尘后,送往热风炉燃烧。多余的煤气可以经放散阀放散或烧掉,炉喉的温度大约500~700°c。   炉身主要作用是预热还原矿石。炉身区域内的温度,上部约800——1000°C,下部1000——1200°C。由于炉料下降受热,因而体积膨胀,同时一氧化碳分解产生的碳黑,沉积在炉料中,使炉料透气性变坏。为了使煤气很快的通过,必须疏松料块因此炉身的形状为上小下大的平锥形,其底下的炉腹角一般在90°上下。   炉腰主要的作用是还原,液态的炉渣和铁开始生成,温度的在1200——1300°C。由于反应变化不大,故做成筒形它的直比炉缸直径大1.5倍左右。   炉腹的主要作用是矿石进行直接还原的区域,矿石在此已全部成为液体,焦炭逐渐下降,到风口部分全部熔化,所以体积缩小,因此这部分做成上大下小的倒平锥形。炉腹下部温度在1300——1400°C。   炉缸的作用主要是储铁水和渣水,但也有一部分直接还原和铁水的渗碳、脱硫等作用。它的形状为直圆筒形,下面有一个出铁口,上面有一个出渣口,再上面是进风口。从风箱打出来的冷风通过热风炉加热,从风口打入炉内。风口外端有需要留一个窥孔,以便可以观察炉内温度和炉内情况。这里温度在1400—1500(风口燃烧焦点的温度可达1800~2000℃或更高),因此这里的炉墙要求有高的耐火度和强度,并且要有抗高温、抗渣的侵触能力,砌耐火砖时会要求炉缸、炉底的砖缝几乎不留空隙。   高炉炉料从炉顶的加料斗按料批(指的一次装进炉内重量,包括矿石、石灰石和燃料)装人高炉中去。点火以后,把空气从高炉下部的进风口打进去。空气中大的含有五分之一助燃的氧气和五分之四不助燃的氮气,所以当空气在子里遇到了赤红的焦炭,就发生高温和强烈的火焰。焦炭很快地和空气中的氧化合生成碳酸气(二氧化碳),即叫做焦炭的燃烧。   铁氧化物还原后生成海绵状的铁,温度逐渐下降,吸收了一些杂质,其中主要的有矽、錳、磷、硫等,同时铁经过渗碳,使其熔点大为降低,高炉下部燃烧生成的高热就把它变成液体,这就是铁水。   铁水和炉渣都沉在炉底。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在出铁口处放出。   铁水比重大,沉在下面,渣比较轻,浮在铁水上面,出铁前从渣口放出来的渣称上渣,出铁时从铁口和水一起流出来的称下渣,要求放出的上渣愈多愈好,一般上渣占渣量的2/3。高炉冶炼最后所得的主要产品为生铁,其余的为炉渣、煤气和煤气中清除下炉尘。   而旁边的炼钢小高炉,则可以利用耐火坩埚将铁水引入炉中,把铁水中过高的碳脱掉,使之含碳量降低而成为钢。   炼铁、炼钢后的炉渣,这可是生产水泥的好原料,为后期水泥产量的扩大,奠定一定的基础。同时,大量的炉渣,也是铺路的好材料。   当然,炼钢,可不是普通煤炭就能用的。为此,齐天还在规划中的煤炭堆场附近,又起了一座焦炭工坊。通过将大量的煤炭干馏,制成焦炭,可以为炼钢小高炉提供源源不断的燃料。   看着一百多人在几个少年的指引下,修筑围墙,建设木屋,所有的工序流程,都已经驾轻就熟。齐天觉得特别欣慰,以后,他们就会是汉洲大陆建设的领头人。   齐天带着陈大郎,来到附近的小河边,溪流依旧很浅,看得出来,应该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到了12月至明年三四月份的湿季,可能又会暴涨成大的河流。   “那里必须建一个水库!”齐天指着小河南侧有许多洼地,形成一个一个水荡,有成片的芦苇生长其中,是河水暴涨后漫溢而出形造成的。   “除了给这里提供生产生活用水,还可以调节季节性河流的水势。别到时候,发了大水,把咱们的钢铁基地给淹了,那多冤呀!”   “……咱们一时可没人力来做这个事。”陈大郎苦笑着说道。   “那就等三个月,看舅父能从大明捞多少人回来!……不过,到了12月,如果这条河,真的泛滥了,我们肯定要先修个堤坝什么的挡一挡。”   “天色要晚了,咱们回建业城吧?”陈大郎提议道。虽然黑山谷的土著被上次曹雄“大兵压境”给震慑压服了,可谁知他们会不会脑子不够用,突然又想打他们的主意。这个黑山堡尚未建成,不具防御条件,还是返回建业城,比较安全。   “行,咱们走吧!”齐天也不矫情,更不会充好汉,跟着陈大郎,搭乘拉煤的马车返回建业城。   建业城外海两百多公里处,五艘船落下了一半的风帆,慢慢放缓了速度,只是借助着微风和洋流,朝南边徐徐驶来。 ##第四三章 遇袭(一)   十月,正是建业城的春天。而就在这个令人欣喜地季节,营地内的一处菜园里,迸发出勃勃生机,从巴达维亚采买回来的各类蔬菜种子,全都长出了三寸长的幼苗。虽然,与农田里的各类粮食幼苗一般,分布的稀稀拉拉。   但,这代表着希望,各种各样的蔬菜种子,是可以在这块陆地上生长的。到了明年二三月份,他们就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了。   建业城营地里的砖房已经建了二十几排,一百多套。基本上都是两个套间,约六十平米大小。可以满足一家三口,或一家四口居住要求。房屋前后相距二十米,居家之户可以自己再房前屋后动手搭建院子以及杂物间。   最先入住的,是营地里的工匠艺人,护卫,以及最早来此地的吕宋移民。   因为原海盗众,基本都是孤家寡人,因而他们都是暂时四人分配一套。如果,曹雄能搜罗足够的妇人,婚配众人,届时也是按家庭分配一套居所。   后来的明人移民看了,都极为眼热。能吃饱饭,还能分砖瓦房子住,过两年听说还要分地。幸福生活,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而他们看到,砖窑里仍旧不停地烧制砖块,房屋也在不停的修建。那么,属于自己的一套屋宅,似乎也是不久的事情。   齐天每天非常喜欢看着整个建业城营地,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给人以无穷的活力和想象力。每天晚上,勾注一个个完结的项目,在清晨,看一看那具体的建筑,那是满满的成就感。   清晨,齐天与众少年先是一起围着营地跑一圈,然后折向码头,在那里稍事休息一下,就会跑回营地,洗漱吃饭,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码头摆放的这些铜炮,我觉得用处不大。”黄铭方指着码头后方山头上的5门4磅到6磅炮说道,“射击距离只有三百米到四百米,数量也少,而且只有正前方位置射击。我要是敌人的话,拼着点船只损伤,也能冲到码头了。”   “这些炮本来就不是对付敌人船只的。”张琪生反驳道:“待敌人到了码头,肯定要下船登陆。到时候,这些火炮塞入散弹,定能杀伤众多。”   “那我们为何不在码头两侧的山坡也布置火炮,这样,敌人就根本无法登陆了,也无法威胁码头区。”黄铭方不服气地说道。   “码头区什么都没有,威胁什么?”   “我们不是规划了一片码头仓储区和大宗商品交易区嘛。万一,以后建成了,那多危险!”   “那不是还没建成嘛……”   “那……,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齐天笑着听众少年在争论,也不参与,更不阻止。   说实话,他也想在码头两侧的山坡建立几座炮台,与正面的炮台形成三面交叉火力。但是,他手里没炮呀!别说18磅以上的重炮,就连10磅的中程距离火炮都没有,徒乃如何。   但是,过不了多久,所有类型的火炮都会有的。再有些日子,炼铁炼钢的小高炉就要建好了。届时,有了钢铁,可以试制各种火炮。不知道那个瑞士铸炮师靠谱不,到时候别浪费了咱辛辛苦苦炼的钢铁。   距离建业城东北约三十公里的海面上,五艘船张着风帆,借着风力,快速地朝建业城驶来。   “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了!”何老六看着岸边飞速倒退的地貌,不由露出一丝轻松地笑容。   赖四闻言,精神一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几艘船,“你确定他们在岸边没有安放火炮?”   “应该没有?”何老六摇摇头,“一个月前离开的时候是没有火炮的。……不过,他们有一两百枝火枪,到时候小心点!”   “一两百枝火枪,五十多个人用吗?”赖四不以为意得说道:“大不了让他们放一枪,咱们拼着命冲过去,还不全部砍翻他们?……嘿嘿,要不,先让老鱼头冲前面,他不是人多嘛!”   何老六瞥了赖四一眼,大家结伙同来,居然还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以后得离他远一点。   “小天,今天还去黑山堡?”俞福坤看着齐天和齐远山(狗子)忙着在收拾图表和随身携带的刀剑、火枪,便开口问道。   “嗯,抓紧时间,争取这几天把小高炉建起来。以后,就不用在巴达维亚购买铁块占用宝贵的舱位了!”齐天帮齐远山扎好背负物品的束带,“建业城这边所有的建设基本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了,有坤叔你在这里盯着就可以了。哦,对了,那个蓄水池和沉淀池的顶盖已经弄好了,你今天找几个妇人把底部清理一下。过两天就可以蓄水,以后就不必跑那么远担水了。”   “行,俺一会就找人弄!”俞福坤点点头,随即又对陈大郎说道,“在黑山堡那边警醒些,好生护着这几个小的!”   陈大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   牛虎却说道:“俺最近约束着那些土著呢,没啥危险了。”   最近牛虎领着几个护卫,管理着煤矿和铁矿上做工的土著,其地位已经堪比部落头领。   俞福坤听了牛虎的话,本想训斥他不可大意,但想了想,最近那些土著一心想着挖矿换口粮,似乎也没“造反”的可能。只能再次嘱咐一声“小心”。   一行十余人,分别搭乘拉运建筑材料和粮食的马车,朝黑山堡而去。   时间慢慢地走到了未时(中午13.00——15.00),吃了午饭,被懒洋洋的日头一照,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海边一座瞭望塔上,董风山靠着木排,斜躺着,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在这偏僻的大陆,估计没多少人能发现,即使发现了这块大陆,也不一定能发现建业城。因为,隔着数公里的海岸,是不太容易发现隐在树木茂密中的码头,以及内陆深处的营地。在这里建一个瞭望塔,或许心理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恍惚间,董风山似乎梦到了曹雄船队的回归,船上装满了无数的生产生活物资,以及许多盛装漂亮的女子。咦,这些船怎的与咱家的船不一样,曹爷那艘西洋大船没有回来吗?   董风山呆呆地看着逐渐接近的五艘船,脑子还有些迷糊。算算日子,他们才走了一个月,估计还没到大明吧。   嗯,哪里来的船?董风山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驶来的五艘船。   不是俺们的船!   “当当当!……”董风山使劲地敲响了示警的铜锣,并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牛进民与几个同伴正躺在码头炮台附近的草地上,晒着太阳,打着盹,甚至有两个还打起了呼噜。   “当当当……”刺耳的锣声突然响了起来,牛进民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他先皱着眉头,看了看高处的瞭望塔,随即又看向海面。   “有船来了!……不是咱们的船!”牛进民看到了逐渐驶近的五艘船,大声呼喊起来,“都他娘的起来,快起来!搬火药,装弹!”   赖四看着已映入眼帘的木质栈桥,不由激动起来,这个贼巢穴还真特么的不好找,要不是有何老六指路,一年两年都不一定摸的到这个地方。据说,这是一块不比大明小的大陆。这个曹雄,还准备在这里称王称霸吗?嘿嘿,那老子先掏了你的老窝,看你还嚣张不!   码头上空无一人,想必是,平日里没有船只停靠,根本无人看守这里的码头。真是天助我也!赖四招呼舵手小心驾驶,慢慢地靠向栈桥。   突然,老鱼头下面的一艘飞鸟船,灵活地穿了过来,抢在赖四的前头,驶到栈桥边上。   片刻功夫,甲板上已经站满了操刀的水手,呼喝着催促赶紧靠岸。   “我操你大爷的!”赖四见状,破口大骂,“急着投胎吗?!”   飞鸟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栈桥边,瞬间,一群凶恶腥臊的海盗,挥舞着长短兵刃,呼喝着冲上了码头。 ##第四四章 遇袭(二)   先后三艘船停在了码头栈桥边,船上的海盗蜂拥而出,朝码头冲去。   “轰!”一声炮响,一束碎钉碎石铅子从炮口喷射而出,然后逐渐成放射状狠狠地砸进了拥挤在栈桥的人群里。   “啊!”   “啊!”   “哎呀,我的眼睛!”   “……”   瞬间倒下七八个。   还未等后面的人有所反应,“轰!”的一声,又是一门4磅的小炮开火,射出的仍旧是散弹。   栈桥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死伤七八人。这一下,后面的人终于反应过来。   “我操他大爷的,他们有炮!”   “……我们中埋伏了”   “都他娘的趴下!”   栈桥上怒骂声一片,但很多知机的迅速趴在地上。   赖四呆呆地看着栈桥,没死的拼命地呼喊求救,重伤垂死的低低地呻吟,还有几个被击中后落入海里,挣扎了几下,然后慢慢沉了下去。   “何老六,你特么的不是说岸边没有防御吗?”赖四一把抓过何老六,厉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装火炮的……”   话音未落,“轰”的又是一声炮响,这次散弹打来,效果要差得多,只撂倒了三四个。这下子,所有人,全都趴在了栈桥上,躲避火炮的再次轰击。   “换实弹,打他们的船!”牛进民焦急地说道。开始,看到船只靠岸,还怀着一丝期望,可能是误闯入的商船。但看到船只停靠后,从船上冲出几十个拿兵着刃的水手,他就明白了,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   已经没有时间去琢磨,敌人为什么可以一下子找到他们,并直接发起攻击。牛进民现在只能期望,自己和几个兄弟能在此多杀伤一些敌人,并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以便散在外面的民众有足够的时间躲入营地里。   五门小炮,人员却只有六个,因此,只能勉强操作三门火炮。趁着敌人还未反应,多打几炮,多杀伤些敌人。   “轰!轰!”两颗弹丸,直直地打在了停靠的两艘船上,将船舷处打了两个小洞。安放火炮的时候,齐天就刻意地提前做了射界标定,火力正好覆盖船只停靠的位置。也就是火炮口径小,威力不大,如果要是安放一门18磅的重炮,如此近的距离,恐怕会一炮就可以射穿船的两侧。   “他们炮不多,其余船只绕到码头侧边,不要停在栈桥边。浮水过去!”老鱼头开始很是心疼刚才死伤的十几个弟兄,但沉下心来观察了一阵,便发现对方只有正面有火炮,而且是威力不是很大的小炮。   “牛哥,对方另外三艘船从侧边过来了!……他们跳水了!……他们要游过来!”一个负责观察对面敌情的同伴汇报道。   “再打几轮!”牛进民咬着牙说道:“看到对方冲到岸边,咱们就撤!”   随后,三门火炮,实弹,散弹,轮着发射,将栈桥上的敌人打得根本不敢动弹,那两艘停靠的船只,正面也被打得千疮百孔。   董风山听得下面山坡火炮响起,便迅速从瞭望塔上窜了下来,然后发足狂奔,朝营地跑去。他不知道,营地附近的人是否听到了示警的锣声和火炮的轰鸣声。他需要尽快跑回去,将讯息传送给弟兄们。   随着示警的锣声相继传递过来,没多久,码头上隆隆的炮声也响了起来。俞福坤脸色凝重地登上一个瞭望塔,朝海边望去。   “小山,码头什么情况?”没一会,俞福坤就看到狂奔而来的董风山。   “俞头,……五艘船,……敌人数目不详!……小牛他们已经接敌!”董风山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去田地里,帮潘其风引导民众撤回营地!”俞福坤大声地吩咐。   董风山答应一声,转头朝营地外的农田跑去。   “赵福地,你去找营地里组织生产的几个少年,让人把重要的物件都搬到仓储区。快去!”   瞭望塔下的赵福地听了,立刻跑向营地里的工坊区,重要的物件,不就是这些嘛。   “召集所有弟兄来这边栅栏处集合,准备接敌!”如果疏散地慢了,说不得还要在外围木栅栏处顶一会。   疏散民众,坚壁清野,躲入堡垒,坚固防御,适时反击,遇敌应急处理预案大概就这些吧。俞福坤暗暗想了一下,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哎呀,小天他们还有百十个人在黑山堡!”俞福坤突然想起来。黑山堡驻有九十余人,正在建设各种生产生活设施,而早上,齐天又带着几个少年和铁匠赶了过去,弄什么高炉。   “胡平江,你立刻赶到黑山堡,告知齐天和牛虎他们,建业城遇敌。让他们……随机应变吧!”俞福坤本来要说,让他们撤回来,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一会,敌人就攻到营地了,万一撤回了,与之遭遇,反而是个麻烦。   “骑马去!”俞福坤在胡平江转身就跑时,在后面提醒道。现在,就凸现出有马的好处了,不仅可以拉货,紧急情况时,还可以迅速传递讯息。   “于爷,放炮的狗贼跑了!”一群海盗艰难地从海里游过码头,在侧后的岸边爬上岸,然后提着刀,慢慢地朝炮台摸了过来。   待众海盗发一声大喊,冲进炮台,却发现已空无一人。   老鱼头阴沉着脸,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炮台上,码头停泊区一览无余,端的是一处视野绝佳的火炮射击点。   火炮停止射击已经有了好一会了,可畏缩在码头栈桥和船上的海盗,居然仍旧匍匐在地上、甲板上。   “都特么的一群废物!”老鱼头淬了一口,“去个人,喊他们该走了!”   赖四和老梆子带着各自的手下跟在老鱼头他们身后,小心地朝营地走去。   “赖四,老梆子,怎么着,一直要咱爷们打头阵吗?”老鱼头停了下来,瞅着缩在后面的赖四和老梆子。   “狗日的,刚才登陆时,是你自己抢在前面,结果被别人火炮轰死了十几个。……现在要接近营地了,又想着让我们顶在前面!”老梆子冷冷地说道。   老鱼头眼神一冷,就要发作。对面的赖四一看,赶紧推了一把老梆子,然后对着老鱼头笑着说道:“大家莫要如此!营地里只有五十来个拿刀的,咱们可是有两百多,怕什么!我赖四带人走前面!”   说完,赖四招呼着手下,迈步朝前走去。   老鱼头和老梆子互相瞪了几眼,也带着人跟了上去。   “何老六,你对这里的一切都比我们熟悉,你就在前面探路吧!”赖四对身侧的何老六说道。   何老六彻底无语了。两百多笨贼,先是在码头被人用火炮轰击,堵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刚才又为谁先顶在前面,起了争执。如今,不想着一拥而上,快速突入营地,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却要让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探你大爷的路!就算有埋伏,你们两百多人,还怕了人家五十几个人吗?   何老六无奈地提着刀,小心地顺着碎砖碎石铺就的公路,朝营地走去。不一会,就看到了营地外围那几个高大的瞭望塔。   瞭望塔上的人明显发现了自己和身后的赖四一行人,探头朝下,嘴里大声地喊着什么。   “哟,他们还有围栏挡着!”老鱼头在距离营地外围木栅栏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观察着对面。   “小心点,他们有火枪。”何老六淡淡的说道。此时,他心里居然有些怯了,待会,如何面对昔日的兄弟?   “有两百二十人左右!”俞福坤说道:“加上对方在码头最少死了二十几个,还有船上留守的,差不多一共来了两百六。哪来的海盗,居然摸到我们这儿了!真他娘的邪门!”   “对方很清楚咱们的位置,根本就没在岸边搜寻的模样,径直就驶过来了。”董风山说道。   四散于农田的移民,动作很快,听到营地示警的锣声,就在潘其风的引导下,迅速跑回营地。此刻,他们正在与工坊和建筑的人,一起朝仓储区搬运物资。   “不会是那个来过的荷兰监军带人杀过来了?”俞福坤疑惑地问道。   “里面没有夷人,倒是有些扶桑武士在其中。”瞭望塔上的人喊道。   “准备吧,……坚持两刻钟!”俞福坤回头看了看营地里,转移物资的民众都在忙碌地来回奔跑着,尽量捡取所有能带的东西。   “以后人多了,是该建个城墙了!”俞福坤喃喃地说道。 ##第四五章 遇袭(三)   “每家出十个人,冲上去看看!”老鱼头沉声说道。   赖四和老梆子点点头,各自点了十个人,和老鱼头的人一起,小心地朝木栅栏冲去。   何老六见了,想开口阻止,大家此时应该凭着人数众多的优势,四散着冲进去,而不是这般集中三十个人攻其一点。但嘴角张了张,却没有说话。哼,等你们吃了点苦头,方才显得老子有多重要!   “他们上来了!三十个人,有火枪,……六杆!”瞭望塔上的人大声地报告。   “知道了!小七,赶紧下来!在上面当靶子呢!”俞福坤大声地吼道。   “火枪准备!五人一排,三段射击。……听我口令!”俞福坤命令道。   三十名海盗快步冲到木栅栏处五十米处,稍事停留片刻,便立即加快步伐,继续冲了过去。离的近了,已然看见木栅栏后只有四十人不到。但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木栅栏里,有十几人举着火枪,正对着他们。   “呀!……冲上去!”几个悍匪大叫一声,然后朝两边散去。   有紧张的海盗,站直了身子,举起手中的火绳枪,点燃药门,朝木栅栏处射击。   “再等等,不要急!……放近一点……”俞福坤不闪不避地站在木栅栏边上,眼睛盯着逐渐接近的敌人。   “开火!”俞福坤将手里的刀向下一挥。   “砰砰砰!……”一排枪响,二十五米外的海盗瞬间倒下三个。   “砰砰砰!……”紧接着,第二轮和第三轮排枪又响起,海盗又前后倒下六七个。   前进的海盗被打慌了,三轮排枪,同伴倒下近十个,距离还有二十米,后面还会不会再一轮排枪。   破了胆的掉头就跑,发狠的硬着头皮往前猛冲。   俞福坤眼角余光看着最先一轮火枪刚刚清理完枪膛,正在放置火药和弹丸。   “持矛上前!”   十几个手持木杆铁矛的护卫齐齐上前一步,等着敌人冲到木栅栏跟前。   三四个扶桑武士猪突冲在最前面,看着近两人高的木栅栏,他们大喊一声,就要急冲几步,准备攀爬栅栏。   “自行突刺!”   十几个长矛手,腰部一躬,一个向前突刺,将正在攀爬的和立在栅栏边的海盗捅个透心凉。   尚未冲到跟前的海盗见状,扭头就往回跑。   “火枪射击!”   “砰砰砰!……”一阵排枪将未逃远的海盗尽数射杀。   老鱼头,赖四等人一时间有些傻眼了。上去三十人,逃回来的不到十个。莫非,我们连别人营地都突不进去?   几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是不是再派更多的人冲上去。   “营地这么大,他们人又少,防不了这么多地方!”何老六忍不住说了一句。   “嗯?”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啥意思?   “……我们分散冲进去!”何老六无奈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守着所有方向!”   “对呀!咱们分几边冲进去!”赖四大声呼喝着。   老鱼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何老六,王八蛋,估计早就知道此事,还让老子损失这么些兄弟。哼,回了巴达维亚,就找机会宰了你。   “全部火枪准备,分散各边,射一轮就赶紧撤回仓储区。……狗日的,醒悟得还挺早!”俞福坤吩咐一声,转身朝营地走去。他准备借助营地众多的房屋和工坊,依次阻击,尽量多杀伤敌人,同时给仓储区提供充足的防御准备时间。   “远山,你听到了吗?”齐天在小高炉旁,突然对齐远山说道。   “俺听到了,好像是哭喊声。”齐远山侧耳倾听了一下,然后答道:“要不,俺出去看看?”   齐天点点头,看着齐远山朝堡外跑去。   没过多久,又跑了回来。   “有土著人在铁矿被石头砸了脚。因为,距离黑山堡近,虎哥带着人把伤员抬到这儿了。”   “伤了几个?”齐天心里一揪,在没有任何护具的情况下,去采集铁矿石,难免会发生这种事情。估计,以后也不会避免。   “两个,都是砸了脚。哭喊得厉害!”   “唉,我去看看。……你守在这儿,不许让人动这个高炉!”刚砌的耐火砖,水泥还没凝固,齐天担心,有人不小心撞到,影响高炉的密闭性。   两个土著人分别伤了小腿和脚脖。伤了小腿的看似严重,流血不止,但只是皮外伤。   而那个伤了脚脖的,看着脚背塌陷了一片,齐天知道,可能是粉碎性骨折了,对此,他无能为力。让牛虎给他涂抹了一些化瘀止血的草药,便只能听天由命了。以后,伤好了,多半也是个跛子了。   出于安慰,齐天让人给了他俩每人半袋高粱,算是工伤“补偿”。两个受伤的土著倒是欢喜,以前出外捕猎时,族人还经常有被袋鼠踢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断腿折手,也不在少数。那时,他们也都是自认倒霉,运气不佳。   如今,给海边的人干活,不用再绞尽脑汁地去想着到哪里捕猎,更不用爬山钻林,费尽周折寻找食物。现在,你只需要按照海边的人吩咐,采集他们需要的石头,就可以愉快地吃到两顿美味的饭食。   你瞧,自己不小心受伤了,海边的人还给你半袋粮食作为补偿。这要比以前,幸福多了。   正当众人感慨土著人如何质朴时,黑山堡外突然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   “这又是谁在骑马玩呢?”牛虎嘀咕道。采买回来的五匹马,那可是属于金贵玩意,除了往返建业城和黑山堡拉运货物外,一般人很少如此纵马飞奔,顶多是牵到附近草场骑马小跑一阵。   骑马飞奔之人到了黑山堡外,跳下马来,径直朝堡内跑来。   “大郎,虎子,小天!”胡平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神情焦急地说道:“海上有敌来袭!俞头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们,早做准备!”   “海上来敌?……知道是什么人吗?”齐天问道。   “不知道!……来敌分乘五艘船,人数两百多,此刻,估计已经攻到营地。来时,民众已开始疏散躲避。”胡平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俞头让我告诉你们,听到消息后,可随机应变!”   “管他哪来狗贼!咱们现在悄悄地返回去,打他娘的!”有人立马叫嚣起来。   牛虎和陈大郎没有出声,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齐天。   “他大爷的!”齐天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前几天正发愁没有人手呢,现在居然有人送上门了!”   陈大郎差点笑出声来,不说来敌如何应对,齐天居然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捉了人家来做苦力。   牛虎倒没有发笑,觉得齐天这想法不错,多个一两百人干活,确实能做许多事。   “陈大哥,你带着所有的护卫先悄悄地潜回去,想办法把他们的船都夺了!”齐天转头对陈大郎说道。   “行,我们这就摸回去!”陈大郎点点头,“你们在此小心等候,敌人必然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个据点。”   齐天看着陈大郎召集黑山堡的十几个护卫,匆匆而去。接着,转过头来,笑着看了看牛虎。   “虎子,你能指挥地动那些土著人吗?”   “咋个指挥?”牛虎茫然地看着齐天,“不过,拿些吃的给他们,倒是可以让他们做些事。”   “那你去告诉他们,拿着武器,跟咱们去捉了那些来袭的敌人,黑山谷部落,所有土著,不分老幼妇孺,都可以免费吃三天,……不,五天,给他们提供五天的食物。”齐天说道。 ##第四六章 遇袭(四)   “这就是那五六十万两银子存储的地方?”老鱼头傻傻的看着坚如堡垒的仓储区,然后转头问赖四。   赖四也傻了,面前这些建筑,与其说是仓储区,还真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堡垒。坚实的外墙,虽然不是很高大,但光滑平直。你想凿个眼攀爬上去,都无法实现。外墙太坚硬了,堪比大明那些能抗击千锤万砸的青石城墙。   “何老六,怎么回事?”赖四回身看着何老六。   何老六也有些发呆。以前记得这片仓储区都是木质建筑,外墙用粘土覆盖,而且建筑物都是一排一排的。这什么时候改成了堡垒?难道是我在养伤的时候,那才不过二十几天呀!   “你特么地说话呀!”赖四气得踢了何老六一脚。这种坚实的堡垒,别说一天,就是给他们一个月,也打不进去。要想强攻,那是去送人头!没见刚才一波人冲上去,连大门都没摸着,就被屋顶上的火枪全部撂倒在地上,而且一个都没跑回来。屋顶边缘全都设有一段半人高的胸墙,对方就躲在后面,用火枪射击接近的人。   何老六嘴角苦涩,他能说什么,怪就怪他当时,根本就没留意这个堡垒的建设。他还以为,仓储区仍旧是当初建设的那般,一排排,一栋栋,整齐划一的木屋。现在看来,这所有的木屋外墙都进行了加固,并连接在一起,而且外墙肯定是用了那什么水泥的材料,坚实无比。除非,你能把里面的人引出来。   对呀,我们攻不进去,但能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但是,他们会出来吗?   “放火烧外面的房子,逼他们出来!”何老六死死盯着对面的高墙,然后低低地说道。   “啥?烧他们的房子?……这能逼他们出来?”赖四表示怀疑。   “不仅烧他们的房子,还要破坏他们的工坊!看他们出不出来!”   “要是别人还不出来呢?”老鱼头怒视着何老六。本以为这次是趟简单的买卖,杀几个人,抢了财物,然后登船返回,分银子。谁知道搞成这样,弟兄死了二十几个,却连一两银子都没看到。   “回船上,把火炮拖过来,击破他们的大门……”何老六最后无奈地说道。   老鱼头看着何老六,又狠狠地盯了几眼赖四和老梆子,挥挥手,带着手下往后退去。   “俞头,下面那个……,是何老六!”董风山指着下面一群海盗,愤愤地说道。   “俺看到了!”俞福坤神色阴郁地说道,“脑生反骨的狗贼!……捉住了他,定当碎尸万段!”   “……他们……,这是干什么?”有人指着后退的海盗,一些散于营地,还有五六十人朝码头跑去。   “他们……,是要回船上推火炮过来。”俞福坤晒然一笑,“咱们这个护墙,没个十几磅的重炮,休想轰开。即使把大门破了,他们敢进来吗?”大门后是数道半人高的护墙,再加上屋顶两侧的火枪覆盖,进来就是送死。   陈大郎带着十余人,伏在码头侧边的山林间,暗自观察了半天。最终确认,停靠在码头的五艘船,留守的贼人数量不会超过二十人。   胡平江朝陈大郎点了点头,领着七八人,悄然滑入水中,嘴里叼着刀,慢慢地游向码头停靠的船只。   估摸着时间,一刻钟后,陈大郎左手握紧长刀,纵然起身,朝着码头栈桥飞奔而去。身后数人,各自提着刀,跟在后面,分头奔向最近的三艘船。   “……哎,什么人?”船舷处,有人听到动静,抬头张望,并惊愕地呼喊起来。   陈大郎不发一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左手长刀斜劈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一头栽倒在甲板上。   陈大郎放倒一人后,毫不停留,折身冲向船台控制舱,趁其间贼人尚未反应之时,硬闯了进去。   控制舱里两名贼人刚刚听到外面有人呼喝,随即又听到一声惨叫,愣了一下。片刻后,情知不好,分别就要回身去抓角落里的短刀。   陈大郎怎会给他们机会,瞅准一人,一刀捅了过去,正中对方腹部,使劲搅了两下,便拔出长刀。   另一个贼人已抓起短刀,凝神看了过来。陈大郎挥手将长刀抛了过去,待对方举刀格挡之际,一个冲步向前,一脚飞踹过来。那贼人被踢中腰部,一个趔趄向后退去。   陈大郎趁势紧跟几步,左手捉住对方手腕,手腕一扭,抢过短刀,反手一撩,刀尖从对方肩膀划过,直至脸庞。   “啊!”一声惨呼,那贼人伸手去捂自己的脸庞,但下一刻,他的手停了下来,嘴巴张的大大的。短刀已插入他的胸膛,软软的倒了下去。   陈大郎左手持刀,半蹲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一阵剧烈而又迅猛地拼杀,耗费了他太多体力。扭头看向舱室外面,另一个兄弟正在船舯操帆处,奋力地砍杀一个贼人,很快,就将对方砍翻,然后扭头也看了过来。   “把船烧了,还是开走?”不到两刻钟,解决了五艘船上留守的贼人,有人皱着眉头问道。   烧船,是最简单的断绝贼人退路的方法。但齐天来时却说要夺船,但他们仅有十几人,根本无法同时驾驶五艘船。   “将那三艘小一点的船烧了,咱们把剩下两艘大船开走!”陈大郎迅速做出决断,然后众人分头行事。   “俞头,他们在烧咱们的房子!”仓储区的屋顶上,众人猛地发现,退后的海盗,分出二三十人,正在引火,去烧那些木屋。   俞福坤见状,睚眦欲裂,这些木屋都是众人一根一根木桩拼将起来的,耗费了无数的汗水和精力。虽然,砖瓦房的不断建设,空出不少木屋。但这些木屋见证了他们初创的艰辛和历程,岂容贼人肆意破坏!   “冲出去,砍了那些贼人!”有人怒吼着。   “……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   一时间群情激愤,没多久,那些移民也开始鼓噪起来,举着刀剑个木矛,喊着要冲出去。   俞福坤咬着牙,看着对面那群海盗在远处严阵以待,前排二三十杆火绳枪斜斜地举着。这要冲出去,多年的弟兄和众多的移民,必定会伤亡惨重。好不容易,才攒了五六百人,死一个就少一个,他有些不舍得。   正在纠结着,是否带着众多移民青壮一起冲出去,突然,看见码头方向冒起滚滚浓烟。   这是什么情况?这群贼人恼羞成怒,把俺们码头烧了?不至于吧,烧了码头,他们怎么撤退,都跳水游到船上去!   那群海盗似乎也注意到了码头浓烟,有些惊疑不定。   赖四疑惑地看着老鱼头,不是派人去船上推门火炮过来嘛,怎么还放起火了?   而老鱼头看着浓烟滚滚的码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爷,于爷……”几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大事不好!……”   “码头……,码头什么情况?”赖四急着上前问道。   “船……被烧了!”   “什么?船怎么……被烧了?”   “不知道呀!……三艘船都烧着了!”   “等等!……”老鱼头突然冲过来抓住那个手下,“三艘船被烧了,那其他两艘船呢?”   “啊?”来人愣住了,“……不知道,没看到……”   “你特么的到底是没看到,还是根本就没注意其他两艘船在哪!”老鱼头气急。   “……不知道。”那人摇摇头,“看见船被烧了,我……就跑回来了!”   老鱼头甩开那个手下,眼睛又瞪着其他跑回来的海盗,期望他们能说一个确切的情况。   但跑回来的海盗看见三艘船被烧,立时就慌了,部分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剩下的望着起火的船只,束手无策。   至于其他的两艘船,对不起,俺真没注意。   “回码头!”老鱼头此时也不想着如何进攻那个藏了五六十万两银子的堡垒了,先确认一下自己的退路,那才是最重要的。   近两百余海盗一窝蜂地朝码头跑去,丢下仓储区一众懵逼的防守者,只片刻功夫,散得干干净净。 ##第四七章 遇袭(五)   “诈败?……诱咱们出去?”仓储区的屋顶上,众人看着匆匆退出营地的海盗,均是一脸的疑惑。   “去个人看看!”俞福坤吩咐道。   牛进民闻言,与同伴配合,抓着绳索,便就从高高的外墙上滑了下来。提着刀,朝营地里小心地探去。   一直走到营地外围木栅栏边上,都未见海盗有埋伏迹象。索性,几步爬上一个瞭望塔,朝海边望去。   只见海边码头一片浓烟滚滚,燃起了大火,似乎是船被烧着了。难道是被外面的兄弟给偷袭了?   牛进民不由欢喜万分,就要从瞭望塔下来。可一转身,就猛然看见营地外西侧出现数百土著人,拿着木矛,径直冲了过来。   糟了,土著人这是要趁火打劫呀!   牛进民从瞭望塔上迅速滑了下来,就要赶回报信。   “二哥,二哥!”没跑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牛进民回头看去,是堂弟牛虎快速奔了过来。   “二哥,贼人哪去了?”牛虎跑到牛进民身边,急切地问道。   “去海边了!……码头!”牛进民瞧着不断涌过来的土著人,一把抓住牛虎的胳膊,“他们……,怎么回事?”   “他们?”牛虎顺着牛进民的目光朝后看去,随即,咧嘴一笑,“俺把黑山堡矿上的土著带来了,寻思着在贼人后面,给他们一击!”   “啊?”牛进民惊诧万分,“就他们?……能行吗?”   “小天许了他们五天饭食,将就一用吧!”牛虎无所谓地说道:“那俺领着他们去码头,堵住贼人!”   说着,转身去招呼那些乱成一团的土著,朝码头而去。   “特么的,一会,别被那群贼人给打崩,又逃回来!”牛进民摇摇头,对于土著人的战斗力,他深表怀疑。   俞福坤听了牛进民的探报,沉吟片刻后,立即带着两百余护卫及民壮,出了仓储区大门,奔向码头。   老鱼头看着被烧成若干骨架并渐渐沉入水中的三艘船,通体冰凉,一种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另外两艘船已无踪迹,显然,被人开走了。对方这是先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一网打尽的架势!   老鱼头怨毒地看向赖四,王八蛋,就是因为听了你的蛊惑,老子才跑来此地。那五六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可是好做的?如今,即将被别人反杀于此,恨死老子了!   老鱼头举起手中的短刀,朝赖四就挥了过去。   赖四退后几步,避开老鱼头刀,同时也举起了手中刀,“于爷,你这是做什么?”   “王八蛋,你带的好路!”老鱼头恶狠狠地盯着赖四,“现在船没了,我们都游回去?”   赖四看见船被烧,心里也是凉了半截,这他娘的实际情况与何老六说的不一样呀?只要登陆了,几下解决留守的护卫,银子,财宝,人口,尽由我们任取。   可实际呢,先是码头被火炮阻击半个时辰,死伤二三十,到了营地,在外围木栅栏处,又是死伤二三十。好不容易冲到财物存放处,却又看到一座坚实的堡垒,又死伤二十余人。前后,差不多损失了两成人马。   现在,更让人绝望的是,归路被人家断了。别说五六十万两银子拿不着,估计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   哎,对了,何老六呢?都是这家伙撺掇大家来这里劫掠,说什么有五六十万两银子,得了去,每人可逍遥快活几年。   “何老六!……何老六!”赖四大声喊着,从四下去找寻何老六。   “我操你大爷的!何老六,你给老子出来!”   随着赖四的呼喊,老梆子和老鱼头发现,那个最先撺掇大家来这里发财的何老六,不见了。   “特么的,该不会是这家伙故意引咱们来这里,……要谋害咱们?!”有人说道。   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恐惧绝望之下,众海盗竟然觉得,事情好像……确实如此。要不然,在这种情况下,何老六为什么提前溜了?为什么身后突然出现一群黑黝黝手拿木矛的野人?   咦,身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群长相丑陋肤色黝黑的野人?他们……杀过来了!   牛虎带着三百多土著,乱糟糟得冲到码头,见那群袭来的海盗正在码头争吵滥骂着。他也不想着如何去整理整理队伍,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土著人举着木矛就蜂拥冲了过去。   对面的海盗顿时就炸锅了,有的挥舞着刀剑反身冲了过去,有的扔了手里的兵刃,往水里跳去。   老鱼头带着几个手下奋力地劈砍着,斩断几根木矛,瞬间撂倒几个土著人。但后面又有数十土著涌了过来,嘴里吼叫着,端起木矛刺了过来。   “不要跑!……冲上去,杀了他们!”老鱼头挥舞着短刀,大声呼喊着。对面的土著就是一腔血勇,乱冲乱打,凭着他们的实力,反推回去根本不难。   但是,赖四和老梆子等人,却转身朝后跑去,纷纷跳入海里,然后奋力向另一侧的岸边游去。   逃跑的海盗,带动其他同伴,更多的转身跳入水中,抵抗意志逐步瓦解,被土著人慢慢挤压到了栈桥边上。   “降者免死!”牛虎想起齐天说的要多抓些劳力,急冲几步,踢打着土著人,不要再随意刺杀已躺倒的海盗,以及跪地请降的海盗。   老鱼头见势不可为,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待俞福坤领着人匆匆赶来,码头的战斗已经结束。一群四五十名来袭的海盗,被土著人手持木矛围在码头,牛虎与几个弟兄正在挨个捆绑他们。从码头到栈桥,躺着三十多具尸体,还有二十余海盗,负伤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着。   “估摸着有六七十贼人跳了海,需要去码头两侧的山林搜寻。”牛虎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海上,“陈大郎他们十几人应该是提前夺了船,不知道开哪去了。……这几艘船,估计也是他们烧的!”   “虎子,做得不错!”俞福坤脸上带着笑,夸赞着牛虎,“都拖回去审审!狗日的,哪来的贼人,敢来打咱们的主意!”   “是小天让俺组织这些土著赶过来的。”牛虎也是笑了,“没成想,他们还真管点用!”   “……小天呢?”俞福坤四下看了看,没发现齐天,便问道:“他没跟你们一起?”   “他领着十几个娃子在后面。”   俞福坤脸色一变,虽然将来袭的海盗击败,但刚才跳海逃生的就有六七十多人。不说他们这会大部分肯定已经爬上了岸,逃入林中。就是在与土著人接战的时候,也定会有人往营地方向逃窜。这些散入四野的海盗,有没有可能遇到齐天他们?   “俺这就带人过去接应他们!”牛虎也醒悟过来,招呼几个弟兄,匆匆往黑山堡来的方向跑去。   齐天带着十余少年,距离营地还有一段路程时,就远远望见海边冒起的滚滚浓烟。想来是陈大郎等人,在码头已经得手。那么接下来,就要看那些土著能不能给来袭的敌人造成一些麻烦,以便俞福坤那边可以有机会发动反击。   黑山堡通往建业城的公路是要穿过一大片树林的,为了安全起见,齐天让众少年将背在身上的火枪端在手里,并提前上好火药弹丸,全神戒备着。   此时,已是傍晚,落日余晖下,树林里稍显昏暗。每个人端着火枪,警惕地看着公路两边,以防有敌人突然窜出。   然而,在公路旁不远的一棵树后,一双凶狠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一把长刀拖在身后,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第四八章 遇袭(六)   何老六在听到码头的船只被烧后,就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打破那藏宝的堡垒了,而且各自的小命或许也都不是自己能掌握了。   他趁着众人慌乱之际,抽身向营地南侧跑去。没多久,便钻入林间。本想着黑山谷那里的土著人武力羸弱,可以抢些东西吃,便躲藏起来。   可一会功夫,就看到牛虎带着三百多土著,手持木矛向营地奔去。只得另寻林间茂密处,躲避一时。   何老六暗暗吃惊,营地里的留守人员,何时具有如此威势,竟然可以驱使土著人来助战。看来,赖四、老鱼头他们是凶多吉少了。   船只被烧,归路已断,难道要困死在这蛮荒大陆?何老六内心充满了不甘和失落,老子拼死拼活跟着曹雄一路杀到这块大陆,就特么的为了一个农妇,打老子军棍,还让两个小崽子来打。老子不服呀!   这片林子,何老六是熟悉的。因为就在这里,他袭杀了那两个打他军棍的少年,算是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在林中又待了一会,何老六看了看天气已近黄昏,便抓起长刀,准备及早赶到黑山谷那里,去寻些食物。   还未走出树林,便看到了一群手持火枪的人,慢慢地朝这边走来。何老六立刻又隐入林中,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着陆续进入树林的来人。   是那个曹雄的外甥!   何老六立时就认出了齐天,但他却不敢造次。因为,他发现齐天和那群少年,竟然全神戒备,每个人端着的火枪似乎随时击发的模样。   他决定再等等,等这些少年过去了,他再行赶路。   “谁?……出来!”突然,有一个少年断喝一声,将何老六吓得一个激灵。发现我了?他不由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小兔崽子,拿根烧火棍吓唬谁呢?……别挡爷爷的路!”有人骂骂咧咧地从树林中闪现。   “把刀放下!否则,格杀勿论!”齐远山大喝一声。   “宰了他们……”冲出来的两个海盗吼道,挥舞着短刀急步就扑了过来。   “第一排开火!”   “砰砰砰!……”五杆火枪同时击发,对面的两个海盗立时中弹,栽倒在地。   “第二排警戒!……第一排装弹!”   齐天站在第二排,端着火枪,警惕着四周动静。这两个被打死的海盗,定是被营地的护卫破了他们的大队,而零散逃出来的。后面,说不定还有零星逃来的海盗。   必须尽快离开树林,一则,障碍物太多,不利于火枪集射,倒是益于冷兵器偷袭;二则,天色变暗,更加不适合他们这些作战经验缺乏的少年发挥。   “互相掩护,迅速离开树林!”齐天低声说道。   于是,十余人分做两队,交替警戒着,快速朝树林外退去。   天色似乎更加暗了下来,何老六吐了一口水,特么的,算这群小子聪明。要是他们不走,何老六相信,凭着他的身手,再加上夜色掩护,至少可以放倒他们两三个。   “谁!……出来!”齐天拖在了最后,突然听到侧后方有动静,立马举起火枪对着那个方向。   何老六刚才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暗叫不好,然后就看到那个曹雄的外甥齐天举枪瞄了过来。   特么的,先宰了你!何老六见齐天落单,前面的几个少年尚未回头。几息之间,凭着林中茂密,逃去不难。   想罢,捡起一根树枝,冲前几步,抛了过去,然后曲身下来,在地上侧翻过去。   “砰!”一声,齐天朝着冲过来的身影放了一枪。   但对面的身影突然矮下身子,从地上翻滚而来,火枪没有击中。齐天大惊,挥舞着火枪朝着那个身影就砸了过去。   何老六眼角余光瞥见挥舞过来的火枪,脚一蹬,斜着避开,并趁势跳了起来,挥起一刀,砍了过去。   齐天来不及躲闪,顺手将手里的火枪扔了过去,然后急步后退,才险险避开。   何老六躲开火枪,又劈出一刀,齐天再退,却被地上树根绊倒,朝后翻滚了几下。   “小子,该你命绝于此呀!”何老六狞笑着走到齐天身边,瞧着前面的几个少年听到枪声,正跑了过来,便举起刀,就要劈砍过去。   “砰!”一声枪响,何老六愕然,胸前一阵剧痛,手里的刀掉落,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你特么的,果然是反派死于话太多!”齐天一骨碌爬了起来,左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而他的右手,赫然握着一把燧发手铳。   “砰!”一声,齐远山对着地上仍在抽搐的何老六脑袋开了一枪,然后转头看着齐天,“四叔,没事吧?”   “没事,走吧。”齐天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火枪,根本就没细看地上的尸体,随着众少年迅速出了林子。   “俞头,俘获的贼人怎么办?”牛进民找到俞福坤,询问今天俘虏的六七十个海盗如何处理。   “捆绑结实了,关到木屋里,先饿两天再说!”俞福坤对这些来袭的海盗恨极,营地里的木屋被焚烧三四十间,眼见是不能住人了。   牛进民闻言,立即带人棍打脚踢,赶着俘虏进了仓储区附近的木屋。   “明天甄别出领头的,全部都砍了!”俞福坤见弟兄们用铁条将屋门从外面拧固紧了,低低地说道。   “今晚都警醒一点,多点些火盆放置空旷处,不要让贼人给摸了进来!”   “陈大郎他们回来没有?……齐天他们一众少年回来没有?”俞福坤四处走动着,询问再外的人是否归营。   “陈大郎没有回来,但他叫人带了话,他们将两艘船开到码头南侧五六里处一个海湾,待明日天亮后再返回。”   “小天他们……还未回来。”   “去几个人,到外面迎一迎他们!”俞福坤有些着慌,如果齐天他们一群娃子出了事,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俞头!俞头!”远处传来牛虎的大嗓门,“俺们回来了!……他们也回来了!”   听到了牛虎的呼喊声,俞福坤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那句“他们回来了”,自然说的是齐天他们一众少年回来了!   当晚,众人一边提高警惕,防止逃散的海盗窜入营地偷袭,一边点检损失,救助伤员。   令人欣喜的是,遭到两百多海盗突袭,如果排除土著人的话,营地竟然无一死亡,仅有十余人受伤,且均不在要害。   “今天算是有惊无险,半日便击破了贼人。……但,还是有六七十贼人或跳海,或逃入林中。虽说他们可能大都丢了兵刃,可是在外面终究还是一个祸害。明日,我带人去林间搜寻一番。你和牛虎带着民壮守好营地,不要外出了。”   “……还有潘夫子,这两日,农田里,暂时不要去了。让农人在营地清理一下被烧的木屋,帮着建房烧砖的工人打打下手。”   俞福坤安排完营地防御警戒后,召集一干人等布置工作。   “坤叔,明日出去搜寻贼人,可将那几条狗带上,说不定有用。”齐天听到外面不停吠叫的狗,插嘴说道。   俞福坤点点头,林中茂密,有几条狗在身边,确实有利于搜寻。   “俞头,有二三十个受伤的贼人,如何处理?”董风山问道。   “不去理会!”俞福坤脸色一沉,“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坤叔!”齐天却有不同打算,“与其让他们自生自灭,不如将他们交给彭大叔,让他和几个徒弟练练手呀!”   俞福坤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笑了,废物利用嘛。   “行,全都给彭老鬼送去!”   当夜,营地里的几条狗狂吠了半夜,护卫只是谨守营地,并不出去查看。另外,一百多民壮各持刀剑木矛,聚集在仓储区,随时准备支援营地各处。   天边泛起一丝光亮,黑夜逐渐褪去。赖四失神地睁开双眼,好半响,都没想起来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一群蠢猪!”赖四慢慢回想是昨天一场虎头蛇尾的突袭。两百余众,竟然对四五十个护卫防守的营地和堡垒毫无办法,还不断地折损人手。   如今,退路已绝,难道自己一辈子在这里当野人?   昨晚,趁着夜色,在黑山谷附近,杀了两个落单的土著,抢了些食物,勉强裹腹休息了一夜。   今天做什么呢?再去劫杀落单的土著?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呀!也不知道,老鱼头他们逃出来多少人。如果凑些人,大家聚伙一起往内陆躲一躲,再降伏一个小的土著部落,也能勉强活下去。   天光已大亮,赖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提着刀,准备在附近探查一番,免得到时候被人堵在林中,都不知道往哪儿跑。   小心地在林中穿行,时不时地伏下身子,倾听可能存在的动静。一个多时辰后,赖四来到一处山谷,登高朝远处张望,赫然发现山谷下面有一个即将建成的小城堡,扼守在一条小河边上。   建业城什么时候又在这里建了一个据点?赖四大为恐慌,这里既然有了建业城的据点,那么整个黑山谷可能都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那么,自己不能在这一片停留了,必须离开,往内陆再跑跑,避开他们的搜寻。   赖四计议已定,转头就钻入林中,稍稍辩识了下方向,跑了起来。   跑了一阵,脸上被树枝挂了一道走一道血印,衣服也被扯成几块布条,显得异常狼狈。   正当赖四琢磨着,是不是要弄些吃的,再继续逃命。猛然间,身侧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翻在地。   赖四暗叫一声不好,贴着地面,就要抽刀劈砍,但一只大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随即一把单刀顶在了他的胸前。 ##第四九章 赖四的野望   一把单刀顶在了赖四的胸前,手腕被一只大脚使劲地踩着,吃不住痛,丢开了手里的刀。顿时,他脸若死灰,眼里全是不甘。   “赖四!……四哥!……我的四爷!”一个阴恻恻地声音传来,“你特么的可真能跑!……见势不妙,第一个就溜了!王八蛋,你属狗的呀,鼻子这么灵敏!”   赖四一听到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是命不该绝。   “……于爷!你也逃了出来?”赖四挤出一丝笑容,躺在地上,歪着头看着老鱼头。   “你这时候,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在码头?……嗯!”说着,老鱼头狠狠地踢了赖四几脚。   “于爷,你这话怎么说的?……咱们来的时候,都是一伙的,我怎么可能盼着你死呢!”赖四忍着痛,没敢呼叫出声。   “……可我现在,却盼着你马上去死!”老鱼头恨恨地说道。三艘船,一百多兄弟,全都丢在这破大陆上了,而自己和逃出来的十几个弟兄,还不知道能活几天。都特么的是这个狗贼害的!说什么五六十万两银子的财物,唾手可得。结果,面对的却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可望不可及,临了最后,居然被一群野人给赶下海了。   “于爷,别杀我!”赖四感觉胸口上的刀似乎已经刺破了皮肤,隐隐传来疼痛。   “……我可以让大家活下去!”赖四嘶喊着,生怕那把刀刺入心口。   老鱼头冲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刀子稍稍离开了一点赖四的胸口。   “怎么活?你他娘的再敢骗我,老子活剐了你!”   “于爷,我没骗过你呀!”   “还没骗我?我特么的怎么会来这破地的!”老鱼头又踢了赖四几脚。   你怎么会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想发财,想劫掠曹雄的积蓄!赖四暗暗腹诽。   “于爷,能让我起来说话吗?”   “你特么的哪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就躺在地上说!……桀桀……,说得不好,就不用再起来了!”老鱼头又踢了赖四一脚。   “……于爷!”赖四想哭,“于爷,咱们再这里打转,迟早会被建业城的人找到,说不定就砍了我们的脑袋……”   “我们昨天去的那个地方叫建业城?”老鱼头突然插嘴问道。   “……啊?”赖四语塞,知道那地方叫建业城,很重要吗?这都是那个何老六告诉我的。   “快说,怎么活命?磨蹭什么呢?”   “我……”赖四咽了一口水,“所以,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了,附近还有一个他们的据点。……我们往内陆去,走远一点。……我们有十几个人,有刀子,可以降伏一个小的土著部落,我们当爷,那些土著做奴才。”   “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征服一些小的土著部落,慢慢发展起来,我们也能在此地称王称霸!……于爷,你认为呢?”   老鱼头听了赖四的话,一时呆住了。征服土著部落,我们做人上人,所有的土著都是奴才,作威作福,称王称霸,似乎……好不快活!   “……能行吗?”老鱼头问道。   “肯定可以!”赖四用手拨开胸前的刀,坐了起来,“于爷,你是不知道。何老六曾经告诉我,这里的土著人,也就是比那些猴子稍微厉害一点!他们没有铁器,更没有刀剑,使用的都是木棍和石头。凭咱们十几人的武力,征服一个百八十的土著部落,那是轻而易举!”   “真的?”老鱼头看着几个手下,有些不可置信。   随着老鱼头跳海逃生的不下四五十,但此刻跟在身边的,却只有十三个,其中有五个人,还没兵刃。   “……可昨天,来的那些土著还是有些武力的。”一个手下突然说道,“他们还有刀剑。”   “这些土著肯定都被建业城驯化了,刀剑自然也是他们提供的。所以,看着还是有些战力的。……但是,内陆的土著人部落,肯定不像他们这样。……何老六说,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十几个持刀的,就能击退他们一两百人!”   “你特么的没有瞎编乱造吧?”老鱼头瞪着眼睛问道。   “于爷,如果我瞎说,你就砍了我!你要不信,到了内陆土著人那里,我去打头阵!”   老鱼头此时,已然被赖四说服。船只被烧,退路已无。降了建业城,说不定对方恼恨,直接杀了他也是可能的。为了求活,只能逃命。如赖四所说,真能将内陆一些土著部落降伏,倒不失为一个绝处逢生的好办法。   赖四见老鱼头意动,不由大喜,“于爷,现在咱们先弄些吃的,垫饱了肚子。然后马上动身,往内陆而去。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最少要深入内陆十几天路程。”   “为何要跑这么远?”一天最少走个六七十里,十几天,那不得有近千里了。   “于爷哟!”赖四摇着头说道,“建业城那边有枪有炮,还有骡马,听说,他们还在不断地从大明运移民回来,要不了几年,肯定可以扩展到内陆三四百里的地方。不离他们远一点,万一人家骑着马往前探寻,不就发现了我们。”   “那……那以后再过几年,人家扩展过来了,岂不是还是能发现我们!”   “放心,这块大陆大着呢!……据那个何老六所说,这里比咱们大明还要大!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落脚之地!”   老鱼头点点头,认可了赖四的说法。   “走,先去找点吃的。然后在附近转转。”老鱼头计议已定,看着何赖四,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啊,于爷,还要在这里转?……咱们还是早点动身往内陆跑吧!”   “看你那胆小的样!”老鱼头撇着嘴,“我们在附近转转,看还有没有逃到此处的弟兄。去了内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懂吗?”   “……于爷考虑的是。”赖四却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老鱼头召集的人多了,自己以后必定会处于边缘地位,毕竟自己不是他的心腹手下,以后,说不得要使尽手腕,将这老鱼头给弄死,方才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搜寻大半日,就只捉了二十余人回来。他们领头的一个都没抓到,……不过,在林子里,却发现了那何老六的尸体,脑袋都被打烂了!”傍晚时分,俞福坤带着人回到了营地。   “无妨!在这方圆三四十里的地方,只有我们建业城、黑山堡和黑山谷土著部落,这三个地方有吃的。在过两天等这些逃入林中的贼人受不住饿,自然会跑出来。”齐天倒是不怎么担心。   “那我们这两天岂不是要提心吊胆地防备那些散在林中的贼人?”   “大家都结伙出去,至少二三十人一起,带上刀剑木矛。那些贼人大部分都是跳海逃生的,估计兵刃也丢了,遇到了,也能勉强自保。”   俞福坤点点头,今日在林中捉的二十余人,只有两个手里有刀,其他的贼人见到他们,立刻就束手就擒了。   “明日,我准备让牛虎先带五十个俘虏去黑山堡挖矿,让他们舒舒筋骨!”   “呵呵……”俞福坤笑了起来,“那剩下的,就留在营地里舒舒筋骨!狗日的,累不死他们!”   “坤叔,你还真别把他们累死了!”齐天笑着说道,“以后,他们可是船上水手最好的补充。……累个半死就行了!”   “……嗯?……哈哈哈哈……”俞福坤大笑。   “俞头,俺回来了!”门外,传来陈大郎的声音,“我们在岸边捉了一个老相好的!” ##第五零章 钢铁(一)   赖五很不走运,跳海逃生后。迅速游到了码头一侧的岸边,爬上岸后走很快地转进山林中。   走了没多远,就和一起爬上岸的同伴走散了,然后又迷失了方向。到了夜间,林中黑暗,赖五不敢乱跑。他爬上了一棵树,抱着一根树干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待第二日天明,赖五远远地听见林中有狗吠声音传来。情知对方开始搜寻他们这样漏网之鱼,便立刻跳下树来,往林中深处跑去。   到午后,又累又饿,身子直打晃。本想着,林中总有鸟兽吧,可以捉来充饥。但一来,手里的刀早就丢海里了,二来,这破林子,居然无甚小动物可以捉。好容易爬了几棵树,掏了几个鸟窝,吃了几个鸟蛋,心里却愈发慌了。这种情形,该不会往饿死在这里吧。   在林中乱窜了一会,总算遇到几个逃出的同伴,有两个是自己兄长赖四的手下,其他几个有老梆子的人,也有老鱼头的人。一行八九人,蹲在树林里讨论片刻。觉得去海边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找到那两艘没被烧掉的船,趁其不备,夺了回来,就可以离开此地。   跌跌撞撞地来到海边,果然,看见那两艘没被烧掉的船竟然已停靠在码头上。   赖五等几人,悄然下水,慢慢地游到一艘船下,互相搭接着,朝船上爬去。   接连上去三四个,均无动静。赖五大喜,跟在后面也攀爬了上去。可刚刚攀上船舷,露出头去张望,赫然发现五六杆火枪正瞄着他。而最先上来的几个同伴,垂头丧气地蹲在甲板上。   赖五正要大声呼喊,就见对面一个独臂的大汉,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他不要叫喊。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赖五只能学着同伴,跳下船舷,老实地蹲在甲板上。   直到最后两人无法攀爬上来,陈大郎才带着人,举着火枪,命令水中的海盗游向码头,将其全部俘获。   “赖五,以前跟着康永祖的,是吧?”俞福坤想了一下,问着陈大郎。   “没错,以前跟着康永祖。他有个兄长,赖四,半年前,就是那厮,在漳浦还跟咱们起了龌蹉。被大海兄弟给摁在地上,教训了一顿!”陈大郎说道。   听到了“大海兄弟”,齐天抬起了头,那是他大哥。恍惚间,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了,但提到赖四,才知道,那不过才半年而已。大哥的模样,却有些模糊了。   “那就砍了吧!”俞福坤看了齐天一眼,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随后几天,建业城护卫及民壮,又在野外陆续抓获二十余人。算了算那些贼人提供的来袭人数,二百六十余,前后杀死六十多(加前面受伤死亡的),俘获一百八十余,仅有十几个人逃去无踪。   大致又搜寻几日,均不见有贼人踪迹,只能作罢。也许他们或淹死于海中,或伤病毙于山野,或落单被附近的土著所杀,似乎都有可能。   建业城和黑山堡所有的生产生活,逐步恢复了正常。   黑山堡内,一众工匠围在一座炼铁高炉旁,均是满头大汗地盯着高炉内熊熊火焰。随着火焰的不断变换,意味着铁矿石开始起了化学反应。   投入高炉的铁矿石都经过细致地选矿,除去其它杂质,以提高铁矿石的品位,然后经破碎、磨粉、烧结,才最终会被送入高炉冶炼。   大量炼化的焦炭,其作用是提供热量并产生还原剂~~一氧化碳。石灰石则是用于造渣除脉石,使冶炼生成的铁与杂质分开。   炼铁的主要设备就是眼前的这座小高炉。冶炼时,铁矿石、焦炭、和石灰石从炉顶进料口由上而下加入,同时将热空气从进风口由下而上用风箱鼓入炉内,在高温下,反应物充分接触反应得到铁。   高炉炼铁是指把铁矿石和焦炭,一氧化碳,氢气等燃料及熔剂(从理论上说把金属活动性比铁强的金属和矿石混合后高温也可炼出铁来)装入高炉中冶炼,去掉杂质而得到金属铁(生铁)。   随着火焰逐渐变成紫色,预示着炉内温度在渐渐升高。   四个多小时,炉内矿石已完成反应,铁水下沉于炉底,矿渣浮于其上。   “差不多……,可以了!”马尔乔卢满头大汗,眼睛盯着高炉内开始变了颜色的火焰。   一个工匠咬着牙,板开出铁口的挡板,将铁水从出铁口放出。铁水被引入一个个提前准备的模具中,先形成铁条,铁块,铁板。作为以后打制各种生产生活工具的铁器备料。   在齐天看来,如果能造出一种高强度的冲压设备,待铁水凝固尚未硬化的时候,放置冲压设备下,利用各种模具,可以一次性地生产出相应的工(器)具。   科技发展,任重道远呀!不过,这小高炉竟然一次性地试制出合格的铁器,也算是小小的进步。   高炉内铁矿石中的脉石、焦炭及喷吹物中的灰分与加入炉内的石灰石等熔剂结合生成炉渣,从出铁口和出渣口分别排出。   大颗粒炉渣,自然是堆积在钢铁工坊外,到时会运到公路上铺路。   而那些细致的炉渣,则储存起来,为水泥窑提供原料。   炼铁既然可以一次出炉,那么炼钢似乎就应该要容易一些。   炼钢嘛,最主要目的是把生铁中过高的含碳量降低。对于钢材,磷元素是有害元素,它会降低钢的塑性和韧性,出现冷脆性(随着温度的降低,金属材料强度有所增加,而韧性下降),需将其含量限制在0.05%以下。但是,锰元素却可以增加钢材的坚固性、强度和耐磨损性。除此之外,硅元素也有助于增强钢材强度。所以,炼钢时需要除去生铁中磷、硫等影响钢材性能的元素,同时保留或增加硅、锰等元素并调整元素之间的比例。   虽然,后世钢铁行业或者建筑行业的人都知道这些原理和应用。但是,在这个明末时期,人们对于炼钢,可能就是简单的不停给铁水加热炼造,因而会有百炼钢之称。   最为常用的方法叫“灌钢”,又称“团钢”。它是由生铁和熟铁合在一起冶炼得到的一种含碳量较高、且质地均匀的优质钢,(含碳量在0.05%~2.0%的铁称为钢)。这种具有独创性的灌钢冶炼方法,至少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发明了。   灌钢法是我国古代炼钢技术上的卓越成就。它的发明和推广,对于增加钢的产量,改善兵器、农具和手工工具的质量,都有着重大的意义。因此,隋唐时期,这种方法受到了冶炼家的垂青;而到宋朝,则流行于全国,并有所创新和完善,成为当时的主要炼钢方法。在沈括的《梦溪笔谈》中,除了记有当时的冶炼方法外,还首次提到“灌钢”一词。他说:“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封泥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   到了明代,除了改进的灌钢技术外,还产生了一种新型的灌钢冶炼方法,这就是“苏钢”冶炼法。   “苏钢”是灌钢发展的高级阶段,灌钢的优点在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现。   相传,“苏钢”是由江苏人发明的,所以称为“苏钢”。   它的冶炼方法,把生铁与熟铁放在一块冶炼,等到生铁熔化,铁汁欲流时,则将生铁水擦入熟铁中,灌钢就炼成了。   而齐天规划的小高炉土法炼钢,则完全不同于以前的炼钢技术,使用和推广更加简单,产量也比“灌钢”技术更高。 ##第五一章 钢铁(二)   继第一炉铁水出来后的一周,另一炉钢水也出炉了。看着一根根钢条,齐天摇了摇头。   看品相,就属于劣等钢材,如果再做一下冷脆性和弯折性试验,肯定不符合生产需要。   果然,有工匠拿着钢条与铁块剧烈碰击,不到三十下,钢条应声折断。而有的钢条被弯折久了,居然无法恢复其原有韧性。   “回炉再炼吧!”齐天叹了一口气,说道。   钢材冷脆性高,韧性差,那就是里面的碳含量高了,没有达到钢材含碳量低于0.05%的要求。   众工匠沮丧地去清理高炉,准备焦炭,将这批不合要求的废钢再次回炉炼制。   “四叔,堡里的焦炭不足了……”齐远山在旁边说道。   “嗯?”齐天疑惑地看着他。   “需要再建一个碳窑,两个高炉用碳量较大。那边的碳窑供应不过来。”   “哦。”齐天明白了,本来按照正常生产流程,那边炼铁高炉出铁水后,就应该立刻引入炼钢高炉里,然后加大火焰,吹入热空气,分离铁水里的碳。   但现在因为无法掌握炼钢高炉里的钢水含碳量,因而每次炼钢时,都是小批量地投入铁块,点燃焦炭,再次将铁块化为铁水,并高温分离其中的碳。如此以来,焦炭的消耗必然较高。   瞧咱这初始工业,高污染,高耗能,还低产出,整个一落后产能的典型。   “那就建一个碳窑。……干脆在煤矿边上建一个碳窑,焦炭在那里炼制好了,用马车拉回来。”齐天说道。   “在煤矿那边建碳窑,会不会不安全?……那里无遮无拦的,来了贼人怎么办?”   “哈哈……,来了贼人,就让他们抢去呗!”齐天哑然失笑。   “……也是哦!”齐远山也笑了。贼人来了,总不至于来抢煤炭、焦炭吧,拿回去烧火?那抢劫成本也太高了点。   “哦,对了,午间虎子哥来了,他说近几天,有六七来个土著莫名其妙地不在了。”   “莫名其妙地不在了?”齐天很诧异,“他们是……跑了?”   “不像是。”齐远山说道:“都是陆陆续续不在了,而且是在傍晚收工后。……黑山谷部落那里说,也没见他们回来。”   “不会是十天前的那些未见踪影的贼人干的吧?”   “虎子哥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已经要求那些土著人回部落营地的时候,聚集一起返回。……不过,他觉得,还是要抽空去清理一下附近的山林。要不然,始终是个隐患!”   “清理附近的山林?……咱们哪有这么多人手!方圆几十里的山林草甸山谷,到处都可以藏人。”齐天也觉得,有两三个贼人隐藏在附近山野之中,确实是一个安全隐患。但想凭借他们这区区六百多人,如何能将其几个贼人捉住。   看来,只有加强自身防备意识,随时保持警戒心理,并且尽可能的坚壁清野,让那些漏网的贼人无法得到必须的食物。也许,他们可以在林间捕捉鸟兽充饥,但你不能不补充盐分吧。只要你敢露头,那就要务必击杀。   这都十几天了,前前后后又有七八个贼人主动来建业城营地投降。而现在仍旧想躲入山林,妄图靠袭击土著人来维持生存需要。可想而知,这几个贼人是多么冥顽不化。   随后几天,炼钢小高炉又出了几炉钢材,性能逐渐提升,但距离接近后世普通建筑钢材,尚需进一步改善。齐天让齐远山和匠人们记录所有炼制过程,不断优化和改善钢水的性能,最大程度降低其冷脆性和提高它的弯折性。他知道,汉洲大陆的工业即将开始提速。有了更多的钢铁,意味着就会有大量的工业初级产品以及越来越多的生产工具。   “坤叔,瞧瞧这把刀怎么样?”俞福坤带着十几个护卫,押送着四十余上次俘获的海盗,来到了黑山堡。   齐天捧着两把钢刀递了过来,让他品鉴一下钢材打磨的刀。   “重量较轻,刀片很薄,刀口也算锋利。经用不,怎么觉得劈砍两下就要断的感觉!”俞福坤挥舞了几下钢刀,随口说道。   “你把刀身折一下试试?”   俞福坤依言,双手掰折钢刀,大力之下,刀身几乎被折成九十多度,但刀身韧劲十足。双手一放,刀身恢复正常。   “哟,这是钢刀!”俞福坤又惊又喜。   “对,钢刀!”齐天笑吟吟地说道。   “才炼了铁没多久嘛!……现在出钢了?”   “小批量地出!”齐天说道:“待钢材的出炉性能稳定了,就可以大量的出钢了!”   “一天可以出多少?”   “铁矿石供应充足的话,一天可以出三百到四百公斤左右。”   “……”   看到俞福坤有些疑惑,便知道他对“公斤”这个重量单位有些陌生。   “大概六到八石上下。”   “不错,不错!”俞福坤非常满意,“那咱们以后自己可以炼制钢铁,就不会缺铁了,更不会缺兵刃了!”   齐天笑着点点头。有了钢铁,除了配置优质的刀剑,那不是更应该造枪造炮嘛!   枪械制造,所有的工匠里只有马尔乔卢有些经验。但他的经验只是曾经在那不勒斯帮着西班牙军营修理过火枪,而且还是火绳枪。至于能否造出来火枪,他自己也没把握。   齐天也不气馁,让人拿了三支燧发枪,供他和几个工匠拆卸研究,试着能仿造出一支。没有造枪经验,那就让他们多摸索,多练练。   至于火炮,那自然是交给那个来自巴达维亚的瑞士铸炮师斯蒂芬·格里希丁。   “这钢能用来铸炮吗?”齐天问。   “理论上来说没问题。钢能够比铸铁承受更大的膛压,同等威力下,可以将炮身做的更轻。”铸炮师斯蒂芬·格里希丁有些惊讶于那个小高炉可以炼制出钢铁。这种技术,如果传到欧洲,他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国王争相邀请拥有如此技术的工匠,也许会被册封爵位,也不一定。脑子里构思着美好的愿景,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他却是毫不犹豫的。   “那就试试吧。多铸几门,先造门小炮,就4磅的野战炮,多多测试。重量可以造得轻一些,最好几个人就能抬起,或者推动。”齐天说,“不要怕失败,也不要担心成品率低,裂了炸了的话,大不了我们再回炉!”   “好的,先生!”斯蒂芬·格里希丁点头说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们造出威力巨大的火炮。我保证,以上帝的名义!”   齐天笑了笑,造不出合格的火炮,除了不给你兑现五百两银子,难道,我还能去找你那个保证人——上帝的麻烦?   安排了黑山堡的工作,齐天随着俞福坤返回建业城,商讨并规划建设一座修船所。以前曹雄船队往返巴达维亚和汉洲的两次,都是在巴达维亚做的船只修理和维护。   现在,稍稍有了条件,自然要把以前从吕宋圣费尔南多小镇整体搬来的人员和设备利用起来。   而且,现在建业城又俘获了两艘船,尤其是船上还有渔网等捕鱼工具。以后,更少不了给船只维护和清理船底。   “这条路还是不怎么样,中午吃的饭都要颠出来了!”齐天坐在运货的马车后面,被坑坑洼洼的路面颠得屁股生痛,不由吐槽起汉洲大陆第一条公路。   “已经不错了!”俞福坤倒是觉得这条路修得还不错,“至少下雨天,垫了碎石碎砖的地方,可以走行人。不像以前,下雨了,哪都去不了!”   “咱们还是人太少了,要不然,可以建更多的水泥窑,石灰窑。等那时候,路上铺上一层水泥,下雨天,也可以走马车!”   “那就等曹爷他们,从大明给咱们带回更多的人。到那时候……”   话未说完,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马儿一声嘶鸣。齐天、俞福坤以及几个少年差点滚到车头前面去。   “什么情况?”   “有三个野人……要打劫!”赶车的牛进民说着,从车座下,抽出了一把长刀,并跳下了马车。 ##第五二章 渔业和造船   众人听到有人打劫,立马从马车后面跳了下来,俞福坤与另一个护卫横刀挡在众少年身前。   齐天与四个少年迅速抱着火枪,开始上火药和弹丸。   马车前面站着三个衣衫褴褛,面容缟枯的男子,两人提着刀,一人柱着一根木棍。   牛进民握着长刀,警惕地盯着对面三人的动作。看身形和肤色,不像土著人,但个个披散着头发,胡子也是乱糟糟的,看不清容貌。   老梆子鼻子一酸,将手里的刀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我就是你们没捉到的张宝生,绰号老梆子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不过,临死前,要给咱们吃顿饱饭!”   另外两人也分别丢下了刀和木棍,虚弱地歪倒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牛进民。   牛进民乐了,他转头看着俞福坤,意思是,该怎么办?   俞福坤走了过来,看着那个自称老梆子的“野人”,瞧这模样,有些日子没吃上饭了,坐在地上直晃悠。   “给他先喝口水,然后绑了,带回营地。”俞福坤摇摇头,也许这三人,可能就是最后落网的贼人。至于其他的,也许已经死在了山林中吧。正好,铁矿那里一直缺乏人手,多三个人,每天也能多采集些铁矿石。   次日清晨,齐天带着三个少年登上了一艘俘获的苍山船,朝距离岸边不远的海湾驶去。   古老的汉洲,上千年以来,都未曾有大规模的外来人口。而汉洲大陆上四周海域,自然是孕育了丰富渔业资源。   后世的澳洲,捕鱼区面积比国土面积还多16%,是世界上第三大捕鱼区,有3000多种海水和淡水鱼以及3000多种甲壳及软体类水产品,但其中已进行商业性捕捞的仅有约600种。   以前,曹雄船队从大明沿海仓皇逃亡,别说渔网,就连鱼竿都没有。而前次往返巴达维亚,营地众多人员,竟然无一人想起要采买渔网渔具等捕鱼工具。   如今,竟然依靠捕获来袭的海盗船,才算是具有了下海捕鱼的能力。   一网下去,便可以轻易地捕获数百条各类品种的鱼,鲍鱼,大鳌虾,鲈鱼,三文鱼,金枪鱼和鳃棘鲈等。   为了食堂的厨娘好处理,水手们将一些体型较小的鱼全部丢下海,留下的均是个头粗大的鱼。   “以后,就算粮食不够吃,我们也不用担心了!”齐远山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鱼,两个人都吃不完!”   齐天点点头,数量巨大的渔获,不仅可以大量补充人体的蛋白质,还能减少粮食的消耗。下次巴达维亚,一定要多购置些渔网和渔具,要不然,白白浪费了这海上天然粮仓。   齐天粗略地算了算,这么一艘船,一天下来,最少可以捕获两三吨的鱼,除了满足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六百多人以及一百多海盗俘虏的口腹外,还有不少多余。那么,吃不了的,只能用盐巴腌了,挂在外面风干,变成咸鱼干。   当然,多出来的鱼获,还可以改善一下土著人的伙食,让他们再次领略新的美食。   “这地真是好地呀!”陈大郎看着一网的鱼获,满脸都是笑意,“比俺们登州附近海里的鱼多出数倍!……你瞧瞧,肉眼都可以看见漂在海里的鱼!”   “确实!以后从大明来了这里的移民,不一定大富大贵,但肯定饿不死!”牛进民赤着上身,弯着腰,将一些小鱼一一抛出船舷。   此时,大明北方赤地千里,流贼此起彼伏,后金鞑子时隔两三年,就会突入大明境内,焚烧毁坏大小边关城镇,掳掠无数人口牲畜,不停地在给大明放血。   而大明南方,丝麻种植越发广大,粮食面积逐年缩小,大量安南,占城等东南亚粮食输入,造成原本为鱼米之乡的南方本身已不能实现粮食自给。   所有的一切,待甲申天变后,整个大陆,被屠杀,被饿死何止千万!   一念至此,齐天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如果,我们在汉洲发展得再快一点,实力再强大一点,积蓄再多一点。那么,我们即使不能阻止那女真祸乱大明并取而代之,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抢运搭救更多无奈和不幸的民众?   必须要造船,造船就必须要建船坞。我们没有造船的专业人才和经验。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从一个修船所起步。   大不了,先从小小地渔船开始,那也是一种技术推动。   体验了一把打鱼的经验,齐天又把注意力转向了码头西南侧的修船所建设。   对于船舶工业,齐天是一窍不通,所有的认知,还是曾经玩过的电脑单机游戏《大航海时代》里的各种战船和海盗船,以及纪录片《大国崛起》中的西班牙,荷兰,英国等殖民帝国中的风帆战列舰,无畏级钢铁战列舰。   但是,凭借一个小小的修船所,能孵化出经典的风帆战船或者商船吗?   必须去挖人,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就算是大明人,也得想尽办法,弄些造船的工匠回来。否则,以后,如何扩展保护海上贸易线路,很何论要守护汉洲大陆万里海疆。   至于现在嘛,老老实实地建好一座修船所,能提供简单的船只维护保养,目前来说,似乎也够了。咱还没那个实力,向外投射武力和影响力。   广种粮,积实力,图自保,缓树敌,这可是目前建业城未来两年发展原则。   花了一周的时间,抽调了五十多人建设修船所,并同时建了一座船坞。工匠们第一时间,就将俘获的海盗船中的另一艘,开入修船所,进行全面的改造升级,使这艘海沧船,能具备更强的海洋航行能力。   齐天不管那些工匠是否听得明白,将他从《大航海时代》学到的各类优秀海船造型和特点,连说带画地讲给他们。期望,对他们那可怜的技术储备增加一些先进的理念。   “要不,就拿这艘船,练练手艺?”齐天试探地说道。   “好的,先生。”弗兰克·伊恩经过几个月的交流相处,汉语掌握了不少,“我们会试着改造这艘船。……但是,它的船形已经固定了。我们只能从它的风帆布局进行试验,希望能有所提升它的航行能力。”   齐天点点头,其实一艘传统的明代海沧船,确实无法进行大的改造。他与这些工匠的想法一样,试着重新布局它的桅杆和风帆,看能否提高它的船速,同时还不影响它的操控安全性。   如果可行的话,那么,等曹雄船队返回,可以对另外两艘海沧船进行改造。   在南洋海域,明代海沧船和苍山船,已经不太适应长途远洋航行了。不仅船速慢,而且载货量还小。最好的方法,就是向荷兰人购买几艘现成的盖伦船,或者笛型船。   齐天心目中最好的风帆运输船,是十九世纪中期发明的飞剪船。其航速可以达到12——14节,从巴达维亚至建业城,可能只需要一周的时间,到大明也只需要二十多天。飞剪船,简直就是风帆运输船中的“超音速”!   傍晚,齐天回到营地,发现土著人的“大统领”牛虎居然也在,正在向俞福坤汇报着土著人的情况。   “你是说,近几日,有不少土著人从内陆跑来?……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呀!”俞福坤不以为然地说道。   “嗯,那些土著是陆陆续续的跑来,多的有四五十,少地也有一二十,妇孺老人,青壮都有。……但是,他们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   “你的意思是……”   “他们都是被人破了部落营地,逃出来的。”   “难道,内陆深处出现了强大的土著部落?”俞福坤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后面的隐藏信息。   “估摸……是吧。”牛虎挠挠头,“所以,俺才会从黑山谷那里赶回来报告这个事情。”   “虎子,你现在想问题可以举一反三了!”俞福坤不由夸赞起牛虎。   “俺不是跟小天学过几天课嘛,那个什么……,透过事物表面探寻事物内在本质。”牛虎冲着齐天憨憨地笑着。 ##第五三章 部落兼并?   赖四挥刀砍翻面前一个土著人,左脚又踢倒侧面另一个挥舞着木棍的土著,然后稍稍后退两步,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盯着对面十余个已经露出胆怯神情的土著。   差不多了,他奶奶的,赖四回头,怒视着跟在后面的附庸土著,左手挥动着,示意他们跟着冲上去。   身后的土著,犹豫了一下,便各自举着一头磨尖的木棍,冲了过来。赖四松了一口气,单手柱刀,长出了一口气。老鱼头,你个狗日的,连着几次,硬是让老子打头阵。幸好,对手太弱,武器太差,要不然老子都死了几次了。   十几天来,赖四和老鱼头等人,连续击破了三个不足百人的土著小部落。刚开始,他们肆意砍杀土著,抢掠他们的食物,驱逐他们四散离去。   待打破第三个土著部落时,赖四猛然醒悟,及时制止了老鱼头等人的杀戮,他试着去招降那些不敢反抗的土著精壮,并裹挟他们跟着往内陆而去。   因为,他发现,不论怎么讨好老鱼头,但遇到土著部落时,总是被派出去打头阵。这种做法,让他暗暗心惊。这老鱼头,莫不是想着借刀杀人的把戏,将自己消耗于土著人的杀戮当中。   所以,作为老鱼头的炮灰,他赖四也需要找到自己的炮灰,那么,只有招降收拢部分土著,为其所用了。   “赖四,干得不错!”看着四散逃走的土著,老鱼头领着十四个手下,慢悠悠的进了这个土著部落营地。   “于爷,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打头阵了!”赖四苦着脸,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老四我,今天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哟,受伤了?”老鱼头关切地走到赖四身边,看着不断渗出鲜血的左肩,“赶紧好好包扎一下呀!……老四,最近几仗,愈发神勇了!”他根本没正面回应赖四那个话题。   你特么的,即使再神勇,也经不住你这般消耗呀!得,赶紧收拢一下那些还未逃散的土著,稍稍驯服一二,下次还可以替咱上前送死。   赖四他们此时已经距离海边有一百五十多公里了,差不多在后世澳洲北领地的阿德莱德里弗小镇附近。但赖四认为,还要继续往内陆前进。他知道,建业城可是有马的,这点距离,骑马过来,也就不到两天时间。   走到那二十余收服的土著人面前,赖四挤出一丝笑容。他从收缴上来的肉干拿出若干,分发与他们。还学着以前老大康永祖的做法,拍拍这个土著的肩膀,捶打两下那个土著的胸膛。弄的一干土著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不过,对于赖四给的肉干,倒是欢喜异常。   “真特么的一群傻野人!”赖四挥手示意这些被收服土著,去看押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的部落野人。他则走到一块大石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再打几仗,刀都特么的不能用了!”看着满是卷了刃的长刀,赖四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失去长刀,意味着他在土著人面前,武力不再具有碾压态势。说不得,要学着那些野人,捡根木棍,在石头上慢慢地磨尖利,当做木矛使用。   赖四知道,去问老鱼头要把刀,肯定会被拒绝。他们十五个人,仅有九把刀,而且没有任何补充,用坏一把,就少一把。   “于爷,下次还要让赖四打头阵?”老鱼头一个手下,跟在他身后,小心地问道。   “当然!这么好用的先锋大将,不打头阵,岂不是浪费了!”老鱼头边走,边搜捡着逃散后的土著丢下的“家当”。   “那……他心里肯定恨着于爷你呢!”   “那是自然!”老鱼头无所谓地说道:“咱们这些人,就他不是跟咱一伙的。不去使唤他,消耗他,难道让咱们自家兄弟去拼命?”   “于爷,体谅小的们!”   “你带几个人去野人俘虏那边,不要让那赖四一个人收拢野人。……咱们也需要些使唤的人!”   “于爷放心,咱们几个弟兄省的!”说着,招呼几个同伴,提着刀,朝那群俘获的土著人走去。   陈大郎左手持刀,小心地走进这个土著部落的营地。   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寥寥几个未被烧过的茅草屋,也是被人为地推倒践踏。四下散布着几十具土著人的尸体,显然已经死去了至少两天,发出令人恶臭的尸味。   建业城根据牛虎的推断,内陆深处可能存在一个武力较为强大的势力,他们似乎正在劫掠和屠戮附近的土著部落。因而,为了搞清楚具体情况,俞福坤派出两组,每组三人,朝东、南(北边和西边是大海)两个方向探查。而陈大郎他们这一组,正是对着南边大陆深处进行探查。   “大郎,发现什么没?”胡平江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没有。……这个营地算是废弃不能用了。”陈大郎摇摇头,站了起来。   “俺那边也没发现什么,不过,看痕迹,来袭的敌人不是很多。”胡平江说道。   “不错!”陈大郎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土著人尸体,“平江,你发现没?前几个营地,杀死土著人的武器,明显是刀剑之类的兵刃。”   “……可这个营地,死的土著人,就有许多是尖锐利器所致,看创口,不像是铁矛。……倒像是……木矛。”   “小天不是说这里的所有的土著,都没有铁器,更不要说是刀剑了!”胡平江疑惑地说道。   “……也许,不是土著人。”陈大郎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是土著人做的,那会是什么人?难道,还是从外面来的人……”胡平江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二十多天前,贼人来袭,最后好像有十几个没了踪影。”陈大郎轻轻的说道。   “狗日的,该不会跑到这儿了吧?”胡平江嘴里发出疑问,可心里已经认同了陈大郎的猜测。   “我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往前看看。”陈大郎坚定地说道。   “咱们可走了快五天了,俞头要求我们十日内返回的。”牛进民从后面走了过来。   “再往前赶一天路,说不定可以追上那些贼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可以驱使土著人了。”陈大郎看着两个同伴,说道。   “行,咱们再往前赶一天路!……不过,咱们随身携带的补给可不多了。”胡平江说道。   “没事,回去路上就不需要如此小心了。”陈大郎整了整身上的随身物品,笑着说道。   “说实话,咱们这里还是缺马!要不是都忙着在拉货,咱们骑上马过来,那多轻松!”牛进民叹息着说道。   “说得是!”陈大郎深以为然,“赶明儿去巴达维亚,一定要多买些马回来。……不过,这一路上的林子,可不好穿行!”   三人边说边退出这个一片死气的土著人营地,朝南边继续追了下去。 ##第五四章 铸炮   “这就是说,那些逃脱的贼人已经深入内陆去了?”俞福坤听了返回的陈大郎等人的探查情况以及他们的推测后,有些恼人地拍了一下桌子。   六天的行程,少说也有三四百里路了,即使追得这么远了,还未看见那些贼人的踪迹。倒是在路上,又发现了一处被攻破的土著部落营地,并碰到几个逃散的土著人。但对方见到陈大郎等人,却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林中。   派人深入内陆继续追击,还是就此罢了,任其自生自灭。对此,俞福坤有点陷入两难境地。   也许那些贼人还在继续往内陆逃窜,并不断裹挟被击破的土著。派出追击的人,最少得有两百左右才有把握。但如何携带辎重补给呢,四百里,五百里,或许是六百里,那需要带多少物资。所有的骡马和牛都用上了,或许可以勉强出击。   但问题是,击败了对方,万一不能全歼,他们要是又跑了呢?   可要是不去管他们,万一让其坐大了,统合了若干土著部落,岂不是造成一个潜在的对手。   “坤叔,我觉得……,暂时不去管他们!”齐天权衡了一下,开口说道:“他们最多不过十几人,不超过二十人。除了几把刀,他们有什么呀?就算他们能统合几个土著部落,聚集上千人,又能如何?”   “我们有火炮,有火枪,还有各种钢质刀剑斧矛。未来几个月,我们还可以修筑起部分城墙,炮台。他们如何能威胁到我们?”   “我们攻击他们,有这么长的路程,他们若想来攻击我们,同样也是这么长的距离。更何况,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的物资储备?就算他们有充足的物资储备,他们没有骡马,没有运输工具,如何携带辎重补给?……他们可是没有任何工匠艺人!”   对啊!俞福坤一拍大腿,老子去打你,很不容易。那么你来打老子,岂不是一样困难!就像那些书生说的那个什么,箭射到最后了,没了力气,根本无法伤人了。   那些土著人,每天连多余的存粮都没有,我看你怎么组织几百上千土著人来打我!如果,真来了,倒好的很,煤矿、铁矿,还有建墙修屋的地方,可是缺人缺得厉害!   放下了贼人遁入内陆并统合土著人这件“小事”,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的各项工农业建设,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建业城营地外的六千多亩田地,已是长出了一尺多的高度,小麦,稻谷,稀稀拉拉,长得颇为寒碜,很大概率会创出一个很低的产量。也不知道是作物不适应土地,还是因为都是生地的缘故。   而玉米,高粱,大豆,土豆,以及红薯等倒是长势勉强可看,但产量不用说比大明南方,就是比北方较为贫瘠的陕甘等地,还有所不如。   不过,毕竟是第一年农作物种植,产量多寡,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开启了汉洲大陆的耕作先河,相信,随着农田的精细维护和水源的灌溉,在第二年(季),农作物的生长,会有一个很大的改观。   相比农业生产成绩的不甚理想,工业生产却是惊喜连连。   经过半个多月的小高炉炼钢,生产的钢材性能也是逐渐提高,并工艺流程也趋于稳定。这意味着,这两座试验性质的小高炉可以满负荷地进行生产了。   而那个来自瑞士的铸炮师斯蒂芬·格里希丁,经历了七八次的失败,浪费了无数钢铁,终于铸成了一门4磅的野战钢炮。   由于全部采用了钢材铸就,整个炮身比同规格的铁炮和铜炮要轻巧许多,加上支脚,总重量才一百四十多公斤。一匹马可以轻松地拖拽,甚至只需要两三个人都可以移动它。   “试试射程和威力吧!”齐天带着几个少年和工匠,来到黑山堡外的一处平地,测试这门“小巧”的钢炮。   “……好的,先生!”斯蒂芬·格里希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他亲自与几个工匠,拖曳着这门耗费了他十几天心血的钢炮来到试炮地。   由于不知道钢炮的膛压和炮壁的强度,他先塞入少量的火药,然后放入一颗弹丸。   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个知识渊博的少年,见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斯蒂芬·格里希丁拿起火绳,点燃了炮捻。   “轰!”一声,弹丸瞬间飞了出去。   “多远?”齐天抬头望着钢炮射击的方向。   不久,一个少年从侧方跑向弹着点,然后举起一面印度灰布做成的旗子。   “差不多一百二十米到一百三十米。”有人估算出了距离。   “陆续加大火药量。要记录一下,放药量和射程。”齐天侧头对齐远山说道。记得这个时期火炮射击,似乎有火药定装的说法,需要打多远,就直接塞入配备好定量的火药包。   随着火药量的加大,这门4磅的小钢炮射程也逐渐变大。   200米,250米,300米……,最后射程到了560米左右,无论再如何加大火药量,始终在这个距离上下浮动。   最大射程560米,那么有效射程也就是450米之内,按照一分半钟的射击速度,可以在敌人步兵正常速度冲来的情况下,发射四到五轮,如果面对骑兵,也就是射击一到两轮。   当然,如果与敌作战,肯定不止这一种火炮,8磅炮到12磅炮,都会分层次摆放并进行火力逐次投射。   “按正常放药量继续射击,测试火炮的最大射击寿命。”确定了火炮的不同放药量与射程配合比后,那就是测试其使用寿命了。   “射击的时候,不妨记录和测量一下炮口射击角度和弹着点的数据。以后,放炮的时候,也有个谱。”齐天不太懂火炮的射击诸元,但我们可以一发炮弹接着一发炮弹的测试,将这些记录的数据,按概率论的统计方法,可以将就做一份。   看来,这炮兵也是一个技术兵种。过几年,还得给这些少年普及初高中的数学和几何知识了。   现在,每天晚上,齐天都会抽出一个到两个小时,疯狂地回忆和记录前世的各种知识,数学,几何,物理,化学,部分生理医学药品(基本的医学常识),地理,甚至一些模糊的这个时代的世界历史和明末清初历史。   他很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脑海里的各种知识,也会慢慢模糊乃至彻底忘记。除了部分这时期各国历史资料,他记录的所有东西,全都放置在仓储区的银库内,并锁得严严实实的。也许,等这里建成了一个印书工坊,他会将这些资料整理油印出来。这些所有资料,必定会是汉洲大陆最珍贵的宝物。他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知识传授给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   火炮测试交给了几个少年和工匠。而斯蒂芬·格里希丁又被要求继续铸更大口径的火炮,8磅,10磅,12磅,甚至是16磅和20磅的重炮。   齐天交待斯蒂芬·格里希丁,说火炮射程可能会与火炮身管长度有一定的关系,让他按照这个思路,铸造与欧洲同规格的火炮,但射程要远远高出他们的火炮。   然后,塞给他几个工匠和少年与他做学徒,除了配合他共同完成各类火炮的铸造,还要记录和掌握火炮铸造的技术。   当然,齐天兑现了他的两百两银子,并承诺,铸造出合格并且性能稳定的火炮,每种规格,都会再奖励他两百两银子。   不仅是火炮铸造,所有的工匠和艺人,甚至一些农人,只要提出并完善了各种工艺和工具,都会有重奖。   虽然,在目前汉洲这种草创阶段,银子的多少,完全体现不出其应有的价值。但积存之下,儿孙后辈或许能派上用途呢! ##第五五章 火药   “火药不多了!”午间吃饭的时候,齐远山给齐天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啊?不会吧,我记得有三四十桶的。”齐天惊诧莫名。曹雄离开时,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免费提供的八十桶火药留了近三十桶,加上前期从渤泥搜刮而来的十几桶,那怎么要也有四十多桶火药。就算以前为了防备土著人,经常练习火枪射击,以及一个月前海盗来袭,放了几十炮,也不至于用那么快。   “黑山堡这里,每天都在打炮,而且是不间断地发射……”   “哦!”齐天明白了。前一阵子是一门小炮测试,最近十几天来,6磅炮,8磅炮,相继地试制出来,那也就意味着不断地消耗火药。铁铸的弹丸,可以反复使用,可火药却是一次性地消耗。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可以使用多久?”   “最多半个月!”   “不行,得留一点自卫!”齐天摇摇头,至少要留五到十桶火药,万一来了敌人,那火枪火炮岂不是成了摆设。   “以后火炮试制出来了,只测试性能和射程。其他射击诸元测试,等有足够的火药,再实行。”齐天吩咐道。   十余天的火炮测试,消耗的火药真不亚于一场中等强度的热兵器战斗。怪不得,以后的战争,只有一些工业实力强大的国家才有能力持续进行下去。   “坤叔,我想让人去巴达维亚采买一些物资回来!”   傍晚,齐天回到建业城,迫不及待地找到俞福坤。   “火炮测试那边,火药消耗太多。咱们的库存有些不够用了,得去买些回来。”   “开船过去,那需要抽出二三十人!”俞福坤说道:“只剩下不足一半的护卫,安全问题怎么办?”   “我们可以抽出有经验的操船好手,不多,只要十几个。然后再从营地里调十几个移民上船,去操弄不甚重要的位置。如此搭配一下,是否可行?”齐天问道。   “从建业城到巴达维亚这一段航程,几乎没有外来势力的船只航行,安全性自不用担心。唯一可虑的是,抽调新人上船,能否适应?”俞福坤说出了他的担忧。新人上船,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每个人的适应过程都不一样。   适应不了,生病,发狂,自残,乃至死亡,都是大概率发生的事。   “尽量……挑选一番吧。”齐天狠着心说道:“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必不可少地依赖海上贸易,需要大量的船只和水手。……总要自己培养的!”   俞福坤点点头,齐天的意思,是拿更多的人命去培养合格的水手,虽然很残酷,但也是无奈之举。   “以后人多了,造些渔船,让更多的移民适应一下海上生活。”齐天又补充说道,仿佛是想对他刚才那个残酷的建议,做一个注解。   俞福坤笑了笑,人在哪活着不艰难?最起码,来了汉洲,老子可以让你们吃饭穿衣有屋住,选些人到海上经经风浪,他们还敢有怨言?   既然确定了要去巴达维亚,人员也很快定了下来。由董风山带领十八个老兄弟,并附带拣选出来的二十个移民,驾驶其中一艘被命名为“破浪1号”的海沧船,从码头缓缓地驶了出去。   船上携带了一万两银子,这是担心到了巴达维亚后,胡文进手里掌握的资金可能都换成了各类物资,而无法采买额外的火药。按照计划,他们往返时间,大概在二十五天到三十天。   另一艘被命名为“破浪2号”的苍山船,则继续每天在附近的海湾打渔,船上同样补充了七八个移民,边训边练,为以后可能增加的船只做水手储备。   最近几日,齐天带着几个少年与工匠一起在研究制造一台水力锻压设备。顾名思义,锻压是锻造和冲压的总称,利用水力驱动设备,靠压力机和模具的配合,对金属材料施加外力,使材料按照模具的形状塑性,变形成需要的形状和尺寸。   这种设备,在英格兰,法兰西,荷兰等国家和地区早已大规模使用。对于工具和器具的制造,可以大大地节省人力物力,降低产品制造成本。   比如,以后大规模地制造火枪,刀剑,矛头,甚至板甲,都可轻松实现。   “老师,这个匠人说,他会造火药。”黄铭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原吕宋圣费尔南多小镇裹挟而来的西班牙工匠。   拉德基·凯塔搓着手,神情有些紧张,“先生,他说得不准确。……不是造火药,而是能生产火药的原料,硝石。”   在这个时代,火器使用的基本上是黑火药。而生产黑火药需要三种原料,分别是木炭、硝石和硫磺,其中硫磺占总重量的10%左右,木炭占15%左右,硝石占75%左右(最合适的黑火药粗略配比)。在这里面硝石占比最大,这意味着一旦缺少硝石,火药的数量就会大打折扣。   以前欧洲人获得硝石的渠道只有挖矿和进口两种,而欧洲尤其是西欧地区的硝石矿很少,并且以当时落后的挖矿技术很难开采,所以其成本较高,数量还少,为此欧洲人甚至不得不从别处进口硝石矿使用。   事实上硝石矿在世界上的分布很不平均,除了少数几个硝石大国,如现在的西班牙南美殖民地智利检审法院、印度、中东地区外,其他国家的硝石矿都少的可怜。   但是,欧洲在15——16世纪发明了硝田制硝法。   所谓的硝田制硝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准备一块田地,去除掉石头等杂物,然后挖掘一些地窖和坑洞,再往田地里埋入麦秸、落叶、烂布等物品,之后往挖好的地窖和坑洞中放入石灰和水,提高土地的温度,并保持温度恒定一段时间,创造一个适合硝化细菌生长繁殖的环境。   最后,往田地里浇灌人畜的尿液,这样等一段时间后(大概为10个月,一般春季收集硝土),在硝化细菌的转化下这块田地里就会出现大量的硝,这时再挖掘富含硝酸钾的硝土掺入草木灰(硝土、草木灰按3:1的配置)浸水冲泡,最后,再熬煮硝水即可获得硝酸钾结晶。   有了硝田制硝法后,欧洲人就可以凭借一些非常容易获取的“原材料”,如人畜尿液等来制造硝石。   欧洲人很早就发现厕所、牲畜圈厩、床底下、老墙根等阴暗地方的表面会“长出”一片一片的青白色粉末状晶体。这种晶体便是硝(硝是硝酸钾的常用名)的结晶,而只需刮取这种晶体稍微提炼一下,再加上木炭、硫磺和少量的水(大约占总重量的8%)便能制成火药!   不过,这种“刮墙皮”所能获得的硝数量太少了,在火药的生产和制造上整体帮助不大,但是欧洲人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发现了人畜的集硝特性(生物会把日常生活中吸入体内的硝通过粪便排出,而在硝化细菌的转换下就能形成硝酸钾)。当发现硝酸钾就存在于人畜的尿液里后,一种新技术应运而生,这便是硝田制硝法。   “那你的意思是,短期之内,我们还是无法生产制造出火药?”齐天简略地听了这个西班牙工匠的叙说,眉头皱了起来。   “嗯,是的。……至少目前无法制造出火药。但我们可以为以后大规模地制造火药,提前做好准备。”   “如你所说,可以大规模地制硝,嗯,木炭,我们也可以做出来。但硫磺怎么办呢?”齐天又问道。   “铁矿山那里有呀,先生!”拉德基·凯塔好奇地看着这位似乎什么都懂的少年,“那个铁矿山含有硫磺,虽然含量不多,但它在火药里面的使用量也少!”   齐天一愣,那个铁矿山里居然还伴有硫磺,他哪里能知道。既然什么原料都有了,看来以后可以实现火药的自给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火药原料的制造和提取,全部交给拉德基·凯塔负责。同样的,为他能提出并实现火药原料制造,给予奖励。   “我们建筑材料可以自己造出来,钢铁也可以自己造出来,现在,火药或许也能自己弄出来了。照这种发展速度,再过些年,咱们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俞福坤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自豪地望着营地日渐增多的建筑。   “我们以后,不仅要努力实现自给自足,还要生产大量的工农业产品,卖到周边所有地区,卖到西洋,赚取海量的银钱,让所有人都能富足安乐!”齐天也发出一些崇高的愿景(或者妄想?)。   “那样的日子,恐怕是咱大明以前的永乐爷那会也没有吧!”   别说永乐年间,就是历朝历代都没有,除了四百年后,那个巨龙腾飞的时代。   “曹爷他们这会应该在大明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第五六章 人口   建业城自十一月以来,雨天逐渐增多,尤其是到了十二月,平均每周都会下一场雨。   而建业城通往黑山堡的道路,在雨水的寖泡之下,变得泥泞不堪,根本无法通行运货的马车。   待雨水稍歇,道路还未干透两天,又是一场雨水。使得两地的运输时断时续,极大地影响了黑山堡各类建筑物的修建。   齐天知道,建业城附近地区已经进入了所谓的湿季,可能会一直延续到明年的三四月份。   为了不影响黑山堡的后续建设,齐天索性在附近又建了一座砖窑,而且还是一座大型轮窑。   轮窑是一种连续生产的砖窑,其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烟气可以预热前面的砖坯。一座三十门的轮窑生产时,八门在焙烧,八门在预热,八门在冷却,剩下的六门就已经在出砖了。   而且随着火焰在窑门间的移动,可以做到连续生产,效率比小土窑不知道高了多少倍。这座轮窑,理论计划日产量可以达到三到四万块砖,基本可以满足黑山堡及附近后期的日常建设。   同时,轮窑旁边还将建设一座水泥窑,原料直接采用炼铁炼钢后的矿渣。也许,在满足房屋建设的同时,或许还可以将那条土路逐步硬化。   就在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规划建设新的一轮基础工业设施的时候,“破浪1号”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午后,从巴达维亚返回了建业城。   他们除了采买了一百五十桶火药外,还带回了五匹印度马瓦里马和四头爪哇水牛,骡子两头,还有……六十二个移民。   本来胡文进在巴达维亚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搜罗各类工匠,艺人,学者,甚至精壮明人。几个月下来,也网罗了近两百多人。有德意志人,葡萄牙人,瑞士人,英格兰人,甚至还有日本人,但最多的还是明人。   董风山装运了汉洲急需的各类物资,移民也只能塞得下七十余人。考虑到船上舱位拥挤,环境恶劣,他们全部挑选精壮健康男子。   即使如此,在十四天的航程中,陆续死了十余人,甚至还包括新上船的两个移民水手。   六十余人的到来,照旧是清洗,消毒,隔离后,便进行能力鉴别。挑出工匠和艺人,归入各个工坊和车间,剩下的,则分配到农业和建筑。   “他们说什么?不想去种地,也不想去盖房子!”齐天惊讶地看着对面十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他们说,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愿意为我们战斗,直到付出自己的生命,或者无法再进行战斗!”亚兹米尔(来自吕宋圣费尔南多的少年)说道。   卧槽,这不就是雇佣军嘛。17世纪,德意志人,可是作为荷兰和哈布斯堡王朝,以及瑞典,丹麦等国的金牌打手,甚至可以称之为欧洲信誉最为卓著的雇佣军之一。   但是,目前以我们的情景,似乎还暂时用不上这么“高级的打手”。   那他们做什么呢?   “让他们散入各个工农矿业小队,先去把汉话给我说得溜圆了,再来安排他们与护卫交流训练作战技能!”上了战场,我还给你们配备几个翻译?   “既然巴达维亚那里囤积了不少物资和人口,不如,我们再跑一趟?”齐天试探地问着俞福坤和董风山。海上来回奔波一个月,着实辛苦,再次起行,人员肯定要轮换。   “要不,俺去一趟吧!”牛进民插话,“俺还没去过巴达维亚呢!”   你没去过,我也没去过呀?齐天心里说道,要不是各个项目的事太多,他都想跑一趟,去参观一下17世纪的巴达维亚。   “行,那就牛大去一趟。”俞福坤说道:“再从移民里挑选些人手,好好操练一下。”   “哦,对了。”齐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去巴达维亚时,带上些咱们打制的钢刀,还有各类铁质农具。看看,能否卖些银钱回来。”   目前汉洲唯一可以拿的出手的商品,就是钢铁。能换点钱回来最好,总不至于像他所说的,将那库存的几十万两银子全花了。   工业品,只有完成了商业化,才能推动行业发展和技术进步。如果,一味地不计成本地投入工业生产,后世的那个坍塌的红色帝国,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就在牛进民带着三十余新老水手启程前往巴达维亚的时候,曹雄带着三艘船,满载着九百多移民,以及来自佛山的铁器,广州的生丝,漆器,药材,牲畜,农作物种子等各类物资,从大明经过三十余天航行,已至巴达维亚。   曹雄船队在十月十七日,到达了广州湾,并在此地,一分为二。   周应平的福船和罗汝成指挥的海沧船“拓产2号”两艘船驶往松江,由此进入长江,经扬州,走大运河,至徐州,转陆路回亳州。在这里,他们将依托众多淮商,盐商,把渤泥搜刮而来的部分珍宝变现。   变现的金银,采买瓷器、生丝、药品、大黄、姜黄、大简香、古米、漆器、扇子、壁画、金属锌、锡、铁、藤等。这些商品均是欧洲最为紧俏和价值较高的物资,估计可以卖个好价钱。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也可以搜罗大量流民,运至巴达维亚交与胡文进负责管理的货栈。   “你是说,建业城那边在半个多月前开了一条船过来?”曹雄听了胡文进的汇报,惊讶地问道。   “是呀,他们主要是过来采买火药,顺便从我这儿拉了近七十个移民,还有一些牲畜。”   “他们哪来的船?”   “曹爷,知道何老六吗?”   “嗯,上次来巴达维亚时,莫名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这个何老六,在建业城袭杀了两个少年,乘船来巴达维亚后,便躲了出去。”   “这狗日的!”曹雄骂了一句,“那晚失踪的两个少年,是被他杀死的!”   “有一个还没死。”胡文进继续说道:“他在巴达维亚躲了几天,勾结了几股海盗,两百多人,去了咱们的建业城!”   “情形如何?”曹雄紧张地问道。   “说是,他们在刚登陆的时候,被杀伤二十余人,在营地外围和仓储区又被杀伤三十余人。”   “后来,陈大郎带人趁机烧了他们三艘船,夺了两艘船。……他们混乱之际,被虎子带着三百多土著给冲垮了。”   “咱们有没有损伤?”   “轻伤十几个,没有死人。”   “那就好,那就好!”曹雄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那个何老六,捉住没?”   “他脑袋被火枪打烂了,死得极其难看。不过,捉了一个头领,叫老梆子,送到矿山去挖铁矿了。……最后,跑了老鱼头和赖四及十几个手下,建业城那边估计,是跑到内陆深处和野人干仗去了。”   “他们……就没想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跑远了!他们说,那些人至少跑了五六百里,甚至更远。”   曹雄摇摇头,一块比大明还要广阔的大陆,是不太容易寻十几个人。   “俺这次带回来七百三十多人,不过,路上死了差不多有一百多,只剩下六百二十余人。而且,船上还有一百多身体极为虚弱,就全部留在这里将养一下。……过几日,你在货栈里,再给俺挑选一百多身体尚可的人上船。”曹雄叹息着说道。   从广州到巴达维亚,三十余天航程,中途就在占城稍事停留一天,补充淡水和食物。一些上船之前还是好好的人,出海没几天,便陆续躺倒在底舱甲板上。一路下来,几乎每天都会往海里抛弃几具尸体。   以后,有了些许实力,一定要在去往大明的路途上设置几个补给点,要不然,这众多移民在漫长的海上航行中,死亡率会居高不下。 ##第五七章 连锁反应   到了巴达维亚,自然是要拜访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路德维德先生和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   次日清晨,曹雄带着齐大陆和几个护卫,准备了六套精美的瓷器和若干大明特色的珠宝首饰,坐着马车朝路德维德府邸而来。   “……舅父,我们……要去拜访那个华人甲必丹苏老吗?”齐大陆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道。   “自然是要去拜访的。”曹雄转头看了看齐大陆,“你是想见那苏老的孙女?”   “……”齐大陆涨红了脸,“……俺不是……”   曹雄笑了笑,上次来巴达维亚时,他带着齐大陆又一次拜访苏鸣岗时,就瞧出苗头了,少年慕颐,无可厚非。但他们现在根基未稳,且实力尚浅,人家未必瞧得上咱们。   且等两年吧,看咱们家的老四,能把建业城弄成什么样子。如果能弄出一个小号的巴达维亚,兴许人家会高看咱们一眼。   “朝先生,你来得可真及时!”红胡子管家安里·克雷多见到曹雄,不由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朝先生是一个非常大方的“朋友”,每次来路德维德府邸,除了给先生送上一份贵重的礼物以外,还会给他送一些价值较高的礼品,一颗蓝宝石,一块金子,或者几个银块。   “过两天,路德维德先生就要离开巴达维亚,去巨港商站视察。据说,那里发现了煤炭,东印度公司委员会对此很重视。”   “是吗?你们东印度公司很需要煤炭吗?”曹雄不由想起建业城不远的黑山谷煤矿。   “当然,城里的工坊和冶铁,炼制金属等,都需要更多的煤炭。就算是小家小户做一顿饭,这煤炭也比木头强,不是吗?”安里·克雷多微笑着解释道。   曹雄不动声色地递给了安里·克雷多两件精巧的翡翠,来自大明优秀工匠的精细制作。   安里·克雷多满脸笑容地将曹雄带到了会客室,路德维德正坐在一排软椅上,亲切地等待着曹雄。   “去了大明,有什么收获?”路德维德笑着问道。   “收罗了三百多妇人,给兄弟们成个家。”曹雄说道:“还采买了些生丝,茶叶,还有瓷器,准备在巴达维亚卖个好价钱。”   “如果,你急需周转的话,我可以指示公司,按照这里的市价买下你带回的所有货物!”路德维德说道,反正东印度公司也需要大量的东方特产,带回欧洲,谋取高额的溢价。   要知道,产自大明的生丝,瓷器,运到欧洲,都是五到六倍的暴利,购买者和消费者,几乎都是欧洲上流社会,王室,贵族,大商人,大领主等。   “那真是太好了!俺老曹在此就多谢路大人了!”曹雄喜不自胜,既然有路德维德居中协调,那么他就丝毫不用担心,会被荷兰人宰一刀,并且还能快速脱手船上的货物。   “你的船队可以留出一些舱位吗?”路德维德问道:“公司可能会安排你的船,给我们的几处商站送些物资过去。”   “还是婆罗洲?……俺们可有点不顺路……”曹雄急着想返回建业城,有心想拒绝。   “不是婆罗洲!”路德维德笑着说道,“而且是……顺路。”   “既然是顺路,俺就帮你们送。……不过,俺们船上可拉了不少移民。”曹雄说道。   “哦,那就让他们再挤一挤。……主要都是些粮食,火药,还有生活用具。”路德维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在他眼里,移民跟一些生产工具是等同的,不论你是哪个国家的。   “……”曹雄有些气结,“路大人,从大明好容易弄来的人,死了,很可惜的。”   “但是,我们的物资必须要运过去!”路德维德严肃地说道,那些商站,是公司维系香料贸易和运输途中必不可少的补给点和中转站。   可能觉得自己的语句太生硬了,路德维德顿了一下,和声说道:“如果担心路上死的移民太多,我这边可以让公司授权你们,在沿路的商站,可以稍事停靠补给。……你回那个大岛,不是正好要途径爪哇岛和帝汶岛吗?我们在那里,可有不少商站!”   “……既然路大人吩咐了,俺照着办就是了!”曹雄粗豪地应道:“大不了,俺在码头的货栈里多丢下些人就是了,也费不了多少粮食!”   “曹,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路德维德满意地点点头,“前期,公司委员会有人攻击我,认为扶持你们,是个错误,是一个失败的投资。……因为,一个多月前,阿扬·范迪克上校告诉我,我们收编的两个海上武装势力,消失了。人和船,都消失了。这意味着,我们前期投入完全损失了。虽然,损失得不多,但这一切,给了某些险恶用心的人于借口。”   “所以,亲爱的曹,你要帮我。帮我向公司证明,向那些具有险恶用心的人证明,你对公司是有价值的。很感谢你,上一次,你在婆罗洲证明了你们的价值,表现了你们强大的武力。这稍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但是,还不够!你们必须不断地证明,你们是有价值的,是能对公司的整体发展有促进作用的。曹,你明白我的意思,并能帮我吗?”   哦,是了。赖四伙同几个海盗势力,想袭击咱的建业城,结果全都给“留”在了那里。所以,路德维德所指的那两个消失的海上武装势力,必然是其中两家。   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可能猜测,那两家被“留”在汉洲的海盗势力,定是拿了好处,却跑了。所以,路德维德在东印度公司里的反对者,以此来攻讦他投资失败,浪费公司资源。   故此,路德维德才不顾曹雄的感受,强硬的要求他们船队运送一些商站的补给物资。   “路大人,俺明白你的意思。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说的,俺再难,也要帮你!”曹雄拍着胸脯说道。   路德维德费力地听着他的管家,翻译那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后,感动莫名,“亲爱的曹,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最真诚的事业伙伴!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一起繁荣的!”   出了路德维德府邸,曹雄回头望了望,路德维德和他的管家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含笑望着他。   “舅父,这路大人看来,着实需要我们帮衬呀!”齐大陆转过头来,悄声说道。   曹雄没有作答,迈步上了马车,齐大陆与几个护卫也跟着坐了进去。   “狗日的,糊弄谁呢!”半响,曹雄低低地骂了一句。   齐大陆和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看着曹雄。   “呵呵……,一群憨货!”曹雄见状,笑了起来。   “安里,曹,可信吗?”路德维德看着曹雄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摇摇头,低声问道。   “目前来说,我们只能相信他。”安里·克雷多说道:“他们明人有了实力,似乎都想着自居一地,雄霸四方。”   “他们什么时候,会有这个实力?”   “嗯,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安里·克雷多想了想,说道:“也许,没多久,他们就散了,消失了。……就如同曾经的刘(香)!”   “不会发展成尼古拉(郑芝龙的教名)那种情况?”   “……他们距离明国太远了!”   距离大明太远,就意味着无法迅速地大规模移民,没有足够多的人口,你就始终无法提升自身实力。   “是的,他们成不了尼古拉·一官。” ##第五八章 古邦   随后两天,陆续拜访了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和华人甲必丹苏鸣岗。   考虑到要替,荷兰东印度公司装运物资和人员,曹雄只能将船上的移民放下三百余人,牲畜家禽也尽数卸下,只装运了近四百移民和一些种子,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   又停留两天,待东印度公司补充的物资和人员上船后,曹雄一行三艘船,在一个清晨时分,驶离了巴达维亚。   五日后,在船上东印度公司一个商务代表的指引下,到达荷兰殖民点巴塘(后世巴厘岛登巴萨),停留两日。卸下部分人员和物资,又补充些淡水和水果以及食物。   巴塘是一个只有三百多人的殖民点,四周是简单的木栅栏围着。二十多个东印度公司殖民人员,五十多个德意志雇佣军,剩下的就是爪哇人和马来人。附近开垦了一些田地,种植蔬菜和水果,还有一百多亩水稻,歪歪扭扭地生长着。   曹雄摇摇头,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地,这稻谷种的什么玩意。居然,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东印度公司用船运输粮食到这里来。这要扔几十个明人过来,产的粮食肯定够这几百人吃的,说不定还有富余。   荷兰人倒是无所谓,这里仅仅是一个补给点,为马鲁古香料群岛返回的各类商船提供沿途补给。他们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只有两个重要的节点,一个就是巴达维亚,作为整个东印度群岛的政治经济贸易中心。另一个,则是马鲁古群岛的安汶,作为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   其余的各个殖民点要么是沿途补给点,要么是贸易中转站。   而曹雄船队一行,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位于帝汶岛西侧的古邦,一个重要的贸易中转站。   离开巴塘,曹雄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在附近寻一个无人的小岛,作为往返巴达维亚与建业城之间的补给点,腆着脸向荷兰人讨一个。估计,多半会被拒绝。自家地盘,怎能轻易让别人进来。   这狗日的荷兰人,硬是把这一路的岛屿占据完了?曹雄有些愤愤地看着他的荷兰“监军”安德鲁·弗劳伦特。   “船长,您有何吩咐?”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微笑地看着曹雄。   随着几个月的磨合,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与曹雄及船上的水手基本上已经很熟悉了。专业的航海技能,认真做事的态度,也得到了众多水手的肯定。   “小安,这一路上都是你们荷兰人占的地。……那么周边,有没有你们还没占的无主之地?”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现在的汉语已经可以说一点简单的词语了,但要正常的对话,还是无法摆脱通译的翻译。   “船长,你想找一处补给点吗?”作为一个专业的海军军官,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立刻就明白了曹雄话语里的意思。   “没错,来回奔波,有一个落脚地,对船只和水手来说,好处自不待言。”   “你可以向公司提出申请,得到授权后,在我们的各个殖民点停留补给。”   “这还要申请,还要授权,多麻烦!还不如自己弄一个,省事多了!”   “可是,以你们的实力,恐怕无法占据一处他人拥有的岛屿。”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立马分析起周边各个海上殖民势力,似乎不处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也只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地盘了。   当然,整个东印度群岛很大,肯定有许多无人发现的岛屿。但曹雄他们的落脚地和巴达维亚之间,除了荷兰人占据的地方,似乎只有一个地方适合他们建立补给点。   “你是说,附近还有一处你们没占的地?”曹雄琢磨出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话里的潜台词。   俺们现在没实力,等过两年,俺们人多了,船也多了,自然有实力占了它,并能守住它。   四天后,曹雄船队到达了帝汶岛海域,就在那名东印度公司派来的领航员指导着船只向古邦殖民点港口行驶时,他们遇到了两艘盖伦船。   曹雄起初不以为意,认为是荷兰人途径此处的商船。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后,神色紧张地对曹雄说道:“船长,准备战斗!……他们似乎是葡萄牙人的船!”   曹雄悚然一惊,立即让人吹响战斗号角,准备作战。一门门火炮被迅速的褪下炮衣,各种不同类型的弹丸也搬到炮位上,不同的火药包也根据炮手的距离估算,塞入炮口。   操帆手在舵手的大声嘶吼下,奋力地调整着风帆,抢占上风位置。经过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的一阵专业整合,整个船队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   对面的两艘盖伦船确实是葡萄牙人的,他们从帝力出发,往印度果阿,船上装载的全都是香料。途径古邦时,临时起意,在港口外徘徊往复。   至于进攻古邦荷兰殖民点,葡萄牙人还是不敢。只是试图恐吓古邦的官员和民众,打击他们的士气,给他们后续殖民造成一些障碍。   其实,葡萄牙因为檀香,在1520年左右开始,就已经与帝汶贸易。但1613年荷兰人在古邦西南端一处隐蔽的海湾定居,并逐步发展壮大,开始挤压葡萄牙人的殖民点。   葡萄牙人此时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已经开始势弱,无力与荷兰人争斗,于是则移往帝汶岛的北部及东部。   因而,葡萄牙人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是又恨又怕。只要有机会,总会给他们找点麻烦。   葡萄牙人在古邦港口外,不断往来游曳,使得当地殖民官员对此大为恼火,也有一丝恐慌。   却不料,突然有三艘挂着“VOC”旗帜的船驶了过来。但令人奇怪的是,对方虽然悬挂着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可船只样式却与以往的东印度公司典型的盖伦船和福禄特船完全不同。   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和两艘明国样式的船,这种组合,让葡萄牙人惊疑不定。   眼见着对方开始抢占上风位,并摆出了战斗阵型。这让葡萄牙人没有时间再做思考,他们在海上划了一道弧线,掉头朝西北方驶去。   “我就知道,葡萄牙人不敢接战!”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轻蔑地望着远去的葡萄牙船只。   曹雄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南洋这一片,荷兰人还是很有威势的。刚才那两艘盖伦船真要与他们打起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以后,有机会了,一定先买两艘能打的战船。   古邦殖民点的官员和民众,对于曹雄船队的到来,欣喜万分。不仅仅是他们带来了大量的人员和物资补充,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港口外,将那葡萄牙人的两艘盖伦船给惊走,大涨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志气,让该地的土人领略到荷兰人的强势和威风。   在曹雄看来,古邦,这个殖民点的位置极佳,距离巴达维亚不到十天的航程,到荷兰人另一个重要据点安汶,不到五天的航程,尤其是,距离建业城,也只有五天航程。   以后,如果与荷兰人交恶了,必须先端了这处殖民点,让荷兰人在附近失去补给点。   同时,曹雄更迫切地想在附近占一处据点,不论是攻敌,还是防御,都是一个不错的前哨支点。   另一方面,曹雄也看到那葡萄牙人如此弱势。实力相等的情况下,你最起码的跟我对峙一下也好。结果却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在这一带,荷兰人是老大,俺是小弟,你葡萄牙人也是小弟。说不得,咱们要排排座次。 ##第五九章 农业问题   “俞统领,小统领,潘夫子,你们看!”王振良指着前方一大片农田,对俞福坤,齐天和潘其风说道:“这些田地,地力明显不足。除了那玉米和高粱稍稍有些繁盛外,其他庄稼……”说着,他摇摇头。   王振良,是上次齐大江在巴达维亚买来的三百人之一,淮北人士,以前家有三四十亩良田,算是薄有家资的人家。但淮北遇流民过境,田产房屋及家人均毁于战火。官军来了后,更是雪上加霜,连田产也被县里的大户给夺了去,要不是自己见机得快,就要被人诬为从贼而捉拿入罪。   一口气逃到了海安,孑然一身,索性跟着人,就来了南洋,最后被转卖于汉洲。好在此地,拓殖垦荒,有饭吃,有衣穿,无人欺压。经过数月调理,倒也适应下来。   作为有农田种植经验的行家,王振良与几个同样背景的农人被潘其风特意挑选了出来,指导所有农人垦殖。   今日,俞福坤和齐天来到田地,查看各类农作物长势情况,王振良便被喊了过来,与他们讲解一二。   “所以,这茬庄稼收了后,部分农田应做休耕,将作物的根叶全部犁入地中,以养地力。”   俞福坤听了,连连点头,“确实,这些田地,看着就无甚肥力。能收点粮食上来,那是老天爷赏脸给饭吃!”   “俞统领说的是!”王振良陪笑着说道:“不过,那些玉米和高粱,倒是能多收上来一些。所以,我建议,明年我们不妨多种些玉米和高粱,也能多打些粮食。”   “这些农田休耕后,可否种小麦,稻米?”齐天问道。   “几年后,或许可以。”   哦,那就是这两年无法种植稻米和小麦这两种主要的粮食作物了。   “不过,小统领无须担心。”王振良又继续说道:“前几日,我等随着潘夫子去了黑山谷那里,发现有些田地可能适合稻米种植。……就在那河湾处,整理一番,或可开出数万亩地。但唯一可虑的是,那附近河水需要治理。近期雨水不断,河水外溢,已将那片河湾变成了泽塘。”   齐天和俞福坤互相看了一眼,随即苦笑连连,那处河湾整治,恐怕需要数千人才行,排水,除淤,修河提,对于他们这几百人,那可是大工程。   “当然,那处河湾整治,不是一年就能完成。……在黑山堡往南四五里处,有护卫告知我等,说有大片平整草甸可供农田改造。”   “查看一番,确如所言。将其中杂草灌木清理,足可开出十数万亩田地,且地力明显强于此处。”   齐天听了不由心动,按照常理来说,很多靠近海边的地,确实肥力不足,盖因海水侵蚀所致。而深入内陆,田地的种植条件明显会好一些。   “那明日,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如果可行,就在那里建个居民点。”齐天建议道。   众人点头,表示可以去看看。   “这些不是玉米吧?”走到一处靠近林边的农田时,齐天指着一片杆状作物,越看越觉得是甘蔗。   “哦,那作物的确不是玉米,是一些原吕宋移民种的甘蔗,说是拿来当做甜杆嚼着吃。……还别说,靠近林边的田地,似乎都适合这种作物生长。”   “有人会种甘蔗和榨糖吗?”齐天问道。记得后世澳洲的甘蔗种植区域好像主要分布在东部沿海地区,难道,着北边靠海的地方也适合种植甘蔗?   “应该有人会吧。”俞福坤不确定地说道:“如果没人会,那咱们就去巴达维亚弄几个会榨糖的工匠。”   说得也是,有了船,往返巴达维亚,也就是一个月时间。齐天还有个计划,就是等下次船队回来了,将“开拓号”上的原西班牙军官和水手都留在建业城,让他们去培训专业基层军官和水手。   “算算日子,曹爷他们该从大明回来了吧。”俞福坤仰头看了看天,有许多乌云在天边聚起,也不知道会不会形成积雨云。   “也不知道,能弄回来多少人。”齐天说道。   “不算周应平的福船,估计可以装个近七八百人吧。”俞福坤算了算,给出了一个数字。   “三个多月,运近千人回来。一年下来,还不到四千人!……这人口增加的有些慢了。”   “除非,咱们不运货,不做贸易赚钱,光去拉人的话,一年下来,也可以运四千多人。”   “所以,要有船,还要有很多船。”齐天此时,有些羡慕荷兰人。东印度公司在整个远东地区,就有数百条船在其中穿梭往来,并往返欧洲。是这个时期,远东海洋的统治者。   当然,大明沿海除外,有另一个统治者——郑芝龙。   土地垦殖,自然少不了农田水力建设。   以建业城外南侧的小水库为中心,三条主灌溉渠为枝干,农田中各个小渠为毛细血管,近六千多亩农田,基本可以实现灌溉农业。如果,再想扩展更多的农田灌溉,那就得进行一次大的水库扩建和干渠修建。   因为建材主要用在房屋,工坊,仓库等设施的修建。因而,所有的水力设施均没有实现硬化,是一种粗放型的灌溉用水模式。   随着十二月雨水的逐渐增多,水库上游的溪流,已慢慢变成一条宽度达十几米的小河。浑黄的河水卷着树枝枯叶,极速地流入水库,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漫过水库草草堆砌的堤坝,向四野寖漫过去。   为此,齐天不得不临时召集两百多人,给水库挖出了一条紧急泄洪通道,使得不断上涨的大水可以流向大海。   看来,这个小水库到了旱季,必须再次改造升级一下,最起码要扩大两三倍才行。尼玛,这才十二月,就已经起不到调节水量的作用了。可问题是,这里的湿季可是要到明年四月才结束。   检查了一番农田水力设施,问题还不少,水库堤坝渗水严重,干渠部分垮漏,田间小渠分布不均衡。究其原因,还是人力不足造成的。   但建业城为数不多的农人,已经算是非常勤劳了。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开垦了数千亩农田,并且还在六千多亩的土地上撒下了各类农作物种子。农闲时分,还要不停地修建和加固各种水力设施,甚至还要抽出不多的空闲时间,去整治修饰各自分配到的砖房(或者木屋)、庭院。每个人,都在为建业城,为自己,奉献着所有的汗水和精力。   第二日,众人去了黑山堡南边三公里的一片草甸,位于后世澳洲北领地的帕默斯顿小城附近。   果然,这里地势平坦,林木稀疏。到时候,将黑山堡附近的河水引过来,或者建一座水库,足以开发出十数万亩农田,都种上粮食的话,完全可以养活几万人。   如果将周边的林木全都砍了,还可以垦殖出更多的农田。   “坤叔,这里虽然可以扩展出更多的好田地。但咱们目前,却没这么能力在这里设定居民点。一个是道路不通,另一个是水力灌溉设施缺乏。”   “所以,这里只能作为以后垦殖拓荒的备选之地。我们能把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的农业基础做好,也能慢慢完成粮食的自给自足。”齐天看着此地“沃野千里”的场景,颇为无奈地说道。   “这几天,趁着未下雨,需要抽调部分人力去充实一下建筑队,争取多建些房子。要不然,回来的移民多了,还没住的地方,那可是会伤人心的!” ##第六零章 归航   在古邦停留一日,卸下人员物资后,曹雄不顾当地殖民官员的热情挽留,次日便挂帆,带着船队,依次驶出了古邦码头。   自从在路上见识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的专业航线绘制能力,曹雄就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他面前隐瞒汉洲大陆的存在了。   荷兰人只需要按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绘制的航线绘制图,就可以慢慢探索到汉洲大陆,甚至找出建业城的所在。当然,你现在即使杀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也是于事无补。两次途径巴达维亚,怎么着也会向他的上官报告了。   离开古邦后,曹雄船队便径直朝建业城的方向驶去,中途不再刻意绕路。   因为,船上四百余人,其中妇人就有三百多,这是为原海盗众及部分移民成家,而在广州附近买卖而来的,绝大多数是十六七岁到三十岁的青壮妇人。即使如此,一路上,也因为各种原因,陆续死了二十几人。曹雄可不希望,在行程的最后一段,再有损失。   “破浪1号”将锚定在距离建业城十几里的海湾,又开始了一天的打渔工作。   牛进民二十多天前,领着人驾驶着“破浪2号”去了巴达维亚,算算日子,还有十天左右才能返回。   今天,难得的是晴天,碧空如洗,海水也显得格外湛蓝和平静。董风山只穿了一条及膝短裤,赤着上身,双手使劲地拖曳着渔网。   他的身旁有六七个同样装束的男子,也在奋力地拽着渔网。显然,这一网必是满满的鱼获。   他们所穿的及膝短裤,自然是出自齐天的构思,由城中制衣工坊出品。这种及膝短裤,一经推出,立刻就得到了许多男人的青睐。   轻巧透气,浆洗方便,而且还省布料。建业城常年气温都在20——30℃,最冷的季节是在六月和七月,但温度也在15℃以上。因而,这种及膝短裤几乎可以穿大半年时间。   “这网打得真好!”一个才上船不到半个月的大明移民,兴奋地抓起一条大鱼,往木桶里扔去,还朝同伴说道,“今晚说不得要多喝几口鱼汤!”   “我还是想多吃几口鱼肉,把前面二十多年没吃着的都补回来!”另一个大明移民眼里看着一条条大鱼,总有种冲动,想抱起一条放到嘴里啃。   董风山听了,笑骂起来:“你他娘的是饿怕了吗?”   “董大哥,真不怕你笑话,我还真被饿怕了!”那个名叫方金河的明人移民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表情,“饿的那种滋味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时候,就一心想着往嘴里塞点东西。只要给我一口吃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见过吃人吗?”   “……见过……”另一个明人移民低低地说道,“就像炖一锅猪肉羊肉一般……”   董风山听得毛骨悚然,“你们……,你们……他娘的不会也吃过人吧!”说着,瞬间崩直了身体。   “没有,没有……”那几个明人移民连连摇头,“……我们又没什么力气,哪能吃的了人!”   董风山听了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们,“合着,你们要有力气了,就准备吃人!”   “……哪能!”几个明人移民摇了摇头,“吃了人,那不就是禽兽了嘛!”   做禽兽,起码可以活着,但有些明人移民,心里却如是想着。   “……船!几艘大船!”一个明人移民突然望着北边的海面,嘴里喃喃地说道。   董风山听了,抬头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几艘张着风帆的船,正在缓缓地朝这边驶来。   因为上一次的海盗来袭,所有人都很警醒,稍稍一愣神,便立刻被船上的老水手,踢打吆喝着准备开动船只,返回建业城。   “三艘船,……距离太远,看不清什么型制!”瞭望手在桅杆上面大声地喊道。   “真背时,出来的时候,该拿只单筒望远镜的!”董风山嘀咕道。   好半天,定锚拉了起来,风帆也慢慢升起并张开,众人立刻驾船往建业城码头逃去。   “放几炮,先给码头示个警!”董风山吩咐道。   看着那三艘船距离己方越来越近,他不由急了起来。才干翻了两百多海盗没多久,这他娘的又来了。而且,看着船的规模要大得多,那来的人想必也是比上次更多。   “轰!轰!轰!”船上不多的火炮,随便瞄着海面,就开了火。期望用炮声提前给码头示警,以便建业城可以做好防御准备。   “这他娘的该是建业城俘获的海盗船吧?”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前面那艘不断朝岸边逃窜的船,有些不确定地问齐大陆。   “说不准。”齐大陆眼看着要到建业城了,有些激动,对前面那艘逃窜的船,也没放在眼里。   “他们开炮了!……他们打哪里呢?”船头已经聚集了很多水手,看着不断接近的海岸线,均是兴奋不已。   “他们好像在示警吧?”   “这是哪个憨货?认不出我们的船吗?”   “冲过去,把那个乱开炮的家伙扔海里去?”   “狗日的,就知道逃跑!最起码,你朝着我们开一炮呀!”   “……”   曹雄听了,也是摇头苦笑。前面那艘船,这么一开炮,岸边不一会就冒起了滚滚浓烟,想来是新建的烽火台。那码头和营地岂不是以为又有外敌来袭,又要乱上一阵。   “把船开到栈桥边上,横着停靠,不要给人家留位置。”   “方金河,你他娘的赶紧去帮忙把帆降下来,收起来拖走。”   “小孙,去船梶,把桅杆砍了。”   董风山待船一靠岸,立马吩咐着要破坏船只,准备使其横停在栈桥边上。   “哎,哎,等一下!”有一老水手瞅着后面越来越近的三艘船,怎么那么眼熟呢!尤其是靠前的那艘大帆船,似乎有点像曹爷的旗舰“开拓号”。   “等着敌人冲过来一炮轰死你!”董风山骂骂咧咧地转头去看“敌船”还有多远。   “咦!”董风山看到后面的船,有些不可思议,继而大喜,“曹爷他们回来了!……停停停……,不要砍桅杆了,……你他娘的别砍了!”   随着曹雄船队慢慢靠近码头,董风山所在的船上已经欢呼声一片。码头附近的炮台警戒人员,也冲上了栈桥,大声地向曹雄船队呼唤着,吼叫着。   “董风山,你这个憨货,还不腾出位置来,让俺们把船停过来!”船头有人冲“破浪1号”叫·喊着。   董凤山无奈地看着已断成两截的桅杆,本来为了防止敌人来袭,夺取己方的船只,都已经做好预案。那就是能逃走,就远遁他处,找一处僻静的岸边躲藏。不能逃走,则破坏船只的的操纵设施,给敌人夺取船只造成障碍。   结果,刚才船上的人用力过猛,居然将桅杆砍断了。现在只能让人上岸拖曳缆绳,将船只让出栈桥位置。   “俞福坤和齐天呢?”下了船,随着众人往营地里去,曹雄边走边看着变化巨大的建业城。砖瓦房屋多了许多,各种工坊也建了起来,过往行走及做工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积极的神态。   “俞头和齐天去了黑山堡。”董风山在旁边答道,“那里需要扩建营地,他们实地考察,准备选址确认方位。”   “黑山堡?”曹雄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牛进明。   “前几个月,我们在黑山谷铁矿附近修了一个小堡。齐天在那里就近搞冶铁炼钢,其他一些工坊也建在那里。……曹爷,他们铸了一门炮!”   “你说什么?我们可以铸炮了!?”曹雄听了,又惊又喜。 ##第六一章 大明人才搜罗计划   “我们何止能铸炮!”傍晚,齐天回到建业城,在一栋砖石构造的两层办公小楼里,他见到了曹雄和两位兄长。   他不无得意地说道:“舅父,说不定,再过些时日,我们还能造火枪呢!”   虽然,马尔乔卢至今也没有仿制出一杆火枪,而且还拆除破坏了三杆燧发枪。但齐天看着他已经开始陆续打制火枪零件,也许再过些时日,他就可以拿出一杆自己制造的火枪。   “听说,你们造的炮还只是4磅、6磅的小炮?”曹雄笑吟吟的问道。   “呃……”齐天有些尴尬,确实,那个瑞士铸炮师斯蒂芬·格里希丁自从成功制造出一门4磅的火炮后,开始进行8磅炮的试制。但一个多月下来,钢铁浪费了不少,合格的火炮却始终没有造出。有的射程不理想,有的身管太重,有的膛壁强度差,甚至,还发生过一次炸膛的事故。   火炮铸造规格的增大,并不是简单地将炮管加长,炮口扩大,还需要一系列的口径比和身管比,以及膛压的配比。而且钢材与铁和铜来说,少了些金属的延展性。   而采用整钢铸造炮体,炮模是夹层带有湿润沙子的铁皮炮模,内层覆盖一层湿润的碳粉。钢体冷却后,需要在镗床上镗孔,这样的火炮精准度更高,质量更好,膛内不会出现漏洞。可问题就在于镗床上镗孔阶段,总是无法确保火炮膛内的均衡性。   “无妨,慢慢来!”曹雄见齐天的窘态,拍拍他的肩膀,“咱们这里刚开始什么都没有,如今呢,建了两座城,还可以铸炮,冶铁炼钢。城外还有那么多田地,城内这么多房屋。说实话,舅舅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冶铁炼钢,那只是试验性质的,每天也就出个几百公斤。估计还没有广东佛山一个小工坊出的多。”齐天摇摇头,“主要是缺人,缺有技术的工匠。舅父,下次去了大明,一定要想尽办法多弄些过来!不论是花高价请来,还是拿着刀子绑来,都可以。”   记得在明末这个时期,出了很多科学巨匠,有些技术和理念,丝毫不亚于此时的欧洲,甚至还有过之。但最后都淹没于历史长河中,有些为亡国而隐于山林或海外,有些被满清弃之如履,郁郁终身。   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将他们弄到汉洲大陆来,让他们的思想和技术,得以升华和运用,造福华夏汉人后裔。   “行!”曹雄一口答应下来,“不就是些工匠艺人嘛,在大明被视作贱役。多花些银钱,疏通疏通官人,弄些人来,想是不难!俺这次就运了三十余工匠回来,尽数交于你!”   明朝将普通民户分为三等,"曰民、曰军、曰匠",匠户处于社会的最低层,因而最为卑贱。洪武二年(1329),明朝政府规定:"凡军、民、医、匠、阴阳者诸色户,许各原报抄籍为定,不许妄行变乱,违者之罪,仍从原籍",则从制度上确立了工匠世代为匠不得改业,亦断绝了工匠通过包含科举入仕在内的一切脱籍的途径。   政治身份的界定影响着工匠的经济生活,在明代,工匠分为住坐匠和轮班匠两种。住坐匠常驻京师,每月上工十日;轮班匠按距离京师的远近编为班次,每三年一班,"更番赴京,输作三月"。   工匠做工属于义务劳动,没有任何报酬,只在上工期间领取一定的月粮和直米。轮班匠每班虽只服役三个月,然路途遥远者,往返于途中便花费三、四个月的时间,且盘费一应自己承担,不仅旅途奔波耗费家资,更耽误家中正常的生计。工匠因此疲于奔命,苦不堪言,到了明朝中期经常出现逃班、逃亡的现象。而工匠的世袭罔替亦未考虑匠户的实际执业情况。   纵观明代的工匠,其社会地位之低、生活之艰苦,与明代所实行的匠籍制度有着重要关联。   “除了一般的工匠,我这里还有一个名单,不知舅父到时可以将这些人弄来不?”说着,齐天走到一张宽大的原木桌子前,抽出一张纸来。   纸上是他凭借残存不多的历史资料,写下的一份有关明末比较出名的科技人才。   曹雄接过那张纸,瞄了一眼,便放了下去。   “你直接说吧……”曹雄面上一红,小兔崽子,难道忘了老子不识字!   “宋应星,这个应该是个官员,但官职不大。……这个,你能弄来不?”   曹雄吸了一口气,绑架朝廷官员,这个似乎有点困难。   “他在哪当官?”如果离的海边不远,也许有机会。   “不知道!……不过,他还有一个兄长,叫宋应升。”齐天摇摇头。他只知道,宋应星好像一直都是微末小官,写了一本书《天工开物》,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被称作“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而且,宋应星在机械,生物,物理,化学,哲学等方面也有很深的研究。   这个时期,宋应星任江西袁州府分宜县学教谕,教授生员,是未入流的教职人员。但就是在分宜县任教四年,是他一生中的重要阶段,因为所有主要著作都发表于此期间。   “下一个是谁?”曹雄不管能不能绑了来,先暗暗记下再说。   “王徵,他写了一本书,叫……”   “不用说了,俺认得他!”曹雄打断了齐天的介绍。   “嗯,舅父与他相识有旧?”齐天大为好奇,人家在后世,可称为科学家,在这个时代,那也是读书人的翘楚。   “崇祯四年的时候,丁忧服满的王徵在登莱巡抚孙大人(孙元化)的荐举下获授辽海监军道,协助孙大人练兵。”   “是年,孔有德那贼厮率部在吴桥叛变,五年正月,且陷登州城。孙大人在自刎未遂后,与王徵大人等同遭叛军所掳。二月,孔有德用耿仲明之计,尽放孙大人和王大人等人还朝。七月,孙大人遭弃市,王大人则被发送附近卫所充军。”曹雄缓缓地说道。   “那王徵现在哪里?”齐天急切地问道。   “俺不知道。也许还在卫所充军,也许又转到其他苦役之处。”   “那能把他救出来不?”   “使点银子,或许可以吧。”   其实,这个时候,王徵已经遇朝廷大赦,已然返回陕西家中。并因流寇猖獗,乃在地方募乡兵以自卫。   当齐天念出徐光启的名字时,曹雄像看白痴一般笑了。   “人家徐阁老乃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这也是我们能打主意的?”   “啊?”齐天还真不知道,徐光启居然还是国务院级别的高官,只是在少时,学历史的时候,一笔带过,对西方的天文、历法、数学、测量和水利等科学技术有较广泛的涉猎,毕生致力于科学技术的研究,勤奋著述,是介绍和吸收欧洲科学技术的积极推动者,为17世纪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   “那……算了。把他著的书都搜集回来就行了。……不仅仅是他的书,凡是有关农业,手工业,金属炼制等方面的书籍,统统搜集了带回来。”齐天摇摇头,这种大人物,可不是他们所能觊觎的。还不如,从大明搜集一些工农业科技发展的书籍,稍加整理一番,可以教给目前汉洲的工匠,以及孩童青少年。   接着,齐天又提了几个人,名医喻嘉言,机械专才薄珏等,方以智,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等。反正能弄回来多少,都是汉洲最大的收获。   “小天呀,你这是打算将咱大明的人才一网打尽啊!”曹雄听了齐天报出的一大串名单,摇头苦笑。不说其中有官员士绅,但就这些人所处之地恐怕也在大明各省各府。其搜罗难度,怕是不小。   我现在不把他们提前一网打尽,那过些年,他们必将会被汹涌四起的流民和破关而入的满清全部收割,不仅是他们赖以存身的家园,还有他们的生命。 ##第六二章 家   此次曹雄三艘船,共计带回大明移民四百三十六人,其中妇人三百零二人。   目前为止,汉洲共有移民一千二百二十一人(暂未计入俘虏的海盗一百六十余人),加上此次到来的妇人,女性才达到四百四十七人,性别比达到173:100,明显的男多女少。如果再加上曹雄留置在巴达维亚的三百多人,性别比还会拉得更大。   那一天,当众多妇人陆续下船,进入建业城营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赶去围观。众多水手和护卫知道这是为他们采买的女子,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众多女子里面具体哪个是他们未来的媳妇,但他们仍旧恼怒地驱赶那些看热闹的移民。那感觉,就如同自己的媳妇正在被人明目张胆地窥视。   “这么许多女子,有没有我的一份?”一个胆大的移民不顾护卫和水手的推搡,垫着脚尖不断地张望着。   “谭忠福,你就别想了!”旁边一个移民眼热地看着那些女子逐渐走进已隔离开的公共澡堂,不无嫉妒得说道:“没听那些做指导的少年郎说嘛,这些女子,优先分配给那些水手和护卫,然后是各类工匠艺人,最后才是平日做工表现优异的。”   “我觉得……我平日表现还优异吧!”那个叫谭忠福的明人移民说道。   “就你?”那个明人移民嗤笑一声,“如果都按你的表现来分媳妇,那可得让潘夫子和小统领为难了!”   “小丁,跟你说话,真没劲!”谭忠福有些羞恼,一甩手,颇有些怅然地离开热闹的现场。这次,分不到媳妇,以后总会分到的。诺大的一个建业城,不至于都是些男子来建设和生活吧。   “嘘……”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站在小楼二层的窗前,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来了这么多女子,看来曹雄他们已经计划在这座“岛屿”上扎根和发展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会成为一个聚集数千人的繁华小镇。   不过,可惜的是,这里不在任何商业航线上,注定是无法与巴达维亚相比的,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武装势力的后勤基地罢了。摇摇头,甩掉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开始整理和书写自己的航行记录。   “带回来的妇人,该如何分配,大家都议一议吧。”就在距离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下榻休息的房间不远,曹雄召集了俞福坤、齐大江、牛虎、陈大郎、董凤山等大小头目,商量着如何对三百余妇人的分配。   众人脸上带着喜色,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以前在登州时,有的人家小被官军屠戮,或者死在海上逃亡的路上,有的一直是孑然一身,为前途,为活命,都在不停的挣扎求存。   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建立家庭,繁衍后代的机会,众人都有些恍惚,有些忐忑,甚至还有些凄然。俺们(又)能娶媳妇了?在这汉洲大陆,可以开枝散叶了?   曹雄摇摇头,狗日的,前几日听到俺带回来三百多妇人,一个个眉开眼笑,现在要讨论如何分配了,怎的都哑巴了?   “要不,曹爷你先挑一个?……剩下的,俺们再选?”俞福坤说道。   “滚你娘的!”曹雄笑骂一句,“老子上阵冲锋,可以先去!这选媳妇,哪能让俺来挑第一个?”   “曹爷,你不先选,俺们怎好意思下手!”董凤山笑着说道。   “对,曹爷,你必须先选一个。……剩下的,俺们再挑!”俞福坤接着说道。   “不行,俺们先挑了,那剩下的岂不是……”曹雄本想说残羹剩菜,可又想着,这妇人从大明几千里外运回来,着实不易,而且建业城男多女少,更是有人在巴巴的望着这些妇人,她们可金贵着呢!   “罗汝成他们还未返回,就更不能将挑剩下的留给他们!”曹雄笑着说道:“但是,具体如何分配,不可以我们先行挑选。……大家再琢磨琢磨,尽量让大家伙都没怨言。”   “曹爷,要不抓阄吧!”牛虎瓮声瓮气的说道:“将所有妇人全部编个号,俺们所有兄弟去抓阄,抓到哪个,就与哪个妇人成亲。”   “虎子,你他娘的越来越聪明了!”俞福坤惊讶地回头看着牛虎。   “虎子这个办法好!”曹雄也赞道:“所有人抓到哪个,就要哪个。……俺也一样!”   “虎子,跟着小天,还真的学到点东西呀!”董风山摸了一把牛虎的脑袋。   “不就是要公平嘛!”牛虎嘀咕着,甩开董风山的手,“俺每天管着那些土著人的口粮,不就是这么做的嘛。”   随后几日,建业城连续进行了数次男女婚配,三百多水手、护卫、工匠、以及部分表现良好的移民,均分到了一个妇人,并全部住进了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修建好的砖瓦新房。   郑华莲在离开大明,登上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是她自己能掌握了。好在,上船之前,对方就已经告诉她,会被婚配给与她同样的大明人。   今日,她们所有的妇人,每人手里被塞了一个写着奇怪符号(阿拉伯数字)的纸条,然后就是默默地等待。所幸,这里并没有传说中的生番,也没有凶神恶煞的强盗。所有人,看着就是普通的大明百姓。虽然刚来时,被很多男人在路上围观,但没有一个人上来欺负他们,只是嘴里发出一些哄笑声,如同广州街头那些看热闹的乡民一般。   到了晚间,来了三十多个少年,他们笑嘻嘻地拿着一张张纸条,来到等待的妇人面前,让她们逐个打开各自纸条给他们看。   似乎是在核对纸条上那奇怪的符号,只要符号一致的,就会有一个少年笑着说声“恭喜”,然后将妇人逐个领出来交给外面等待的男子。   郑华莲被带出来后,跟在一个长相魁梧的男子身后,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她知道,前面那个男子,就是她未来的夫婿了。她很紧张,也很害怕。但她不后悔,十两银子,足够家里的父母和兄弟撑上大半年。而她,作为家里的女儿,也算是报答了父母十七年的养育之恩。   “到了。”齐大江闷闷的说了一句,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入屋里的厅堂,“以后,这就是俺们的家了!”   郑华莲此时,才惶然的抬起头,这是一套三间瓦房的宅子,他们所在的这排砖房有三户,都是如此这般三大间。里面只有简单的木桌、木凳、木柜,木床,甚至还散发出木头的清新味。看起来,有些家徒四壁。   “你跟俺进来。”齐大江看了一眼这个面目清秀的女子,心里突然腾腾的跳了起来。   “啊?”郑华莲见齐大江要领她进里面的卧室,又羞又怕,踌躇着,没有动。   “里面有些绸缎和棉布,……你会针脚的话,抽空给自己多做几套衣服。”齐大江本想给她看看曹雄发下的礼品,看她不动,想是误会了。但也没强求,就站在厅堂里说话,“俺们现在所有人,都没自己开火做饭。每天吃食,都去那公共食堂。……你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郑华莲低低的答道。   “……嗯……”一时间,齐大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家中贫困,自己在登州水师讨生活,仅有点粮饷,都带回家中,供养父母和四弟读书。娶媳妇,他是根本就没想过的事。   “……你先收拾下屋子吧,俺出去办点事。”齐大江看着已成为他媳妇的女子,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便决定还是出去,让她适应一下。   郑华莲听到屋门的响声,知道那个男人已走了出去,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四下打量了屋子陈设,有些茫然。   这里就是以后自己的家吗? ##第六三章 黑山谷土著部落的未来   “小天呢?”曹雄在建业城外的一处猪舍遇到了潘其风,他正训斥着负责此处猪舍管理的明人移民,因为不知为何,昨日一间猪舍的五头猪打架,将其中一头咬得遍体鳞伤,而到了早间,居然未将那头受伤的猪给弄出来,眼见伤势愈发重了。   在汉洲,每一个牲畜,每一只家禽,都格外珍贵,未来几年,种群的扩大,肉食蛋禽可都指望着它们。   “回大统领,小统领去了黑山堡。”潘其风恭敬地回答道。   “哦!……他一大早去的?去做什么?”曹雄问着话,脸上却有些发烧。这几日,男女婚配,各自闭门造人,似乎什么事都没管过。却让一个十五岁的外甥,去操持各项事务。   “黑山堡那边说是要再建一座容量更大的冶铁炉,小统领估计是过去督造了。”   哦,是了。前几日似乎听齐天说过,那个试验性质的冶铁小高炉运行已经很平稳了,准备按原先建造模式,再建一座更大的高炉。   那俺得去看看,那新建的黑山堡,还没去过呢。   齐天正在督造的冶铁高炉,容量为十个立方左右,计划产量每天二十吨到三十吨,以应对各个工坊和设施,越来越多的用铁需求。   冶铁数量的剧增,那么就意味着,铁矿石的供应量也随之剧增。   在铁矿和煤矿上,黑山谷土著部落从开始的两百多人,到目前已经增加七百多土著人在矿上工作。可以说,黑山谷土著部落里,除了老弱病等不能下矿之人,几乎都在为汉洲工业发展而“做牛做马”。   “水泥窑暂时不需要扩建,一天可以做分成几个班次,人歇窑不歇。”齐天否决了齐远山关于扩建水泥窑的建议。   随着水泥的用处越来越广,需求也越来越高。既然新增了五百余人(妇人也要从事简单的劳动),那么不论是砖窑也好,水泥窑也好,都可以实现日夜赶工生产。   “我现在担心的是,煤炭和铁矿石供应的不足。”午后,吃了饭,齐天带着十几个少年来到了矿区。   “黑山谷部落的土著人,几乎都在这儿了!”黄子加皱着眉头说道:“要不然,咱们带人去内陆抓些人回来!”   黄子加,就是曾经的渤泥国小王子阿加,前一阵子,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最早的母族姓氏。   “近处可能都没了吧?”王九成摇摇头说道:“前一阵子,从内陆跑来不少土著人,咱们收容了些,黑山谷部落也收容了些。他们多半是逃往内陆的海盗所为,将附近土著驱逐屠戮一空。”   “近的没有,咱们就往远的地方走走!……总有躲在他处,没被发现的部落!”   齐天听着这些颇具殖民者口吻的话语,有些哑然。曾经还谴责咒骂那些殖民者的残酷和无情,对原住民土著报以深深地同情。   但所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一切的脉脉温情,都是幼稚可笑的。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赤果果地呈现出残酷地丛林法则。强者生,弱者死,或者成为工具。   “俺觉得可以!”牛虎插嘴说道:“先骑着马,四处探寻,一旦找到了,咱们就带着黑山谷部落的人去将他们捉了来。”   “行,稍后回去就安排一下!”上次从巴达维亚又运回五匹马,两头骡子,极大地缓解了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的运输压力。稍微挤一下,凑出两匹马出来做哨探,还是可以的。   “虎哥,你现在黑山谷土著部落里,威信恐怕比他们那个部落头领还要高吧?”黄铭方笑着问道。   “这些土著人,每天除了吃饭,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好像就没其他什么想头了。”牛虎摇头说道:“俺们既然能给他们饭吃,不用挨饿,自然要听俺们的。”   “这样的话,他哪天要是死了,部落里的土著人说不定都要跟着咱们了!……他们部落头领,每天在做什么?”齐天突然有些好奇,自己部落的族人被别人用粮食控制住了,混成了光杆司令,他会怎么想。   “做什么?……每天趴在女人肚子上呗。”牛虎不屑地说道。   众少年听了,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一群不到二十的少年,正是充满各种幻想的年纪。牛虎如此一说,个个都在挤眉弄眼。   看着众少年的表情,牛虎的脸也烧了起来。前几日,分了媳妇,他何尝不是夜夜趴在女人的肚子上。   众人嘲笑土著部落头领,其实也是因为他们土著部落一些令人不齿的婚嫁制度。   等级这种东西在不论在多落后的地方都存在。部落里有地位的头领和长老,除了有一个正妻以外,还可以有十来个副妻,但普通土著可能一个正妻也没有。   副妻和正妻地位上是不平等的,正妻在各方面都享有优先权,就连睡觉也最靠近丈夫,副妻偶尔才能和丈夫接触。   最奇葩的规定还不止于此,部落里的规矩是,部落里的老头子才能娶年轻漂亮的女性,而年轻小伙子只能找寡妇和有生理缺陷的人当自己的老婆。   所以,少年们嘲笑之余,更多的似乎还有些羡恙。   “你妹的,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齐天暗暗吐槽着。他这种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此次分配妇人,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他的内心已然是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不再羡慕那个听说有十一个副妻的黑山谷部落头领。因为,他昨晚死了。   “虎子,不是你找人把他弄死的吧。”齐天听到牛虎说了黑山谷部落头领的死讯,有些惊愕。倒不是担心他死了,土著人无法管控。而是,昨天,他们还在讨论,部落头领死亡的事情,结果昨晚,人家就突然挂了。   “俺怎么可能找人去弄死他呢?”牛虎苦笑连连,“昨夜里,就突然惊阙而亡了,没啥征兆。”   “死了也好,那就在矿上选一个听话的去当头领。”齐天说道:“不能让那些部落长老来推选。”   “咱们这是要彻底控制那些土著人吗?”牛虎问道。   “咱们周边不允许有独立于我们之外的势力,尤其是黑山谷土著部落。这里聚集了这么许多重要的工坊和矿山,万一闹将起来,损失会很大。”齐天说道:“所以,那些土著,最好能将他们都控制在我们手里。”   “以后,得让他们慢慢学些汉话,否则用起来,总有点不顺手。……哦,对了,他们部落里是不是有三四十个孩子?”   “约莫有四十来个吧,三四岁到十四五岁都有。”   “让他们集中到黑山堡来,跟着我们学汉话,学规矩。……以后,或许,除了他们的外貌,其他的一切就能跟我们一样了。”   牛虎想了想,然后点头应下。在土著部落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基本上不能外出找到食物。如果送到了黑山堡,他们的温饱应该得以解决,他们的父母想是很乐意的。   “小天,你这是想一口吞掉周边所有土著吗?”曹雄看着齐天做出关于黑山谷土著部落的决定,不由有些感慨。一两年前,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模样,如今,却能轻易做出事关数百人未来的决定。   “舅父,挖矿、修路,乃至以后筑城,都是极为繁重和损伤身体的工作。但是,每一个到来的移民,却又如此艰难。我们这是舍不得消耗呀!”齐天笑着说道。   “那以后,要不要去南洋的岛屿上,抓些土人回来?”曹雄心念一动。 ##第六四章 立制   抓南洋土人,来做苦力。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目前可能不行。我们整个人口才一千二百多人,如果船队出海贸易和移民,那整个汉洲人口,也就不足千人了。就算陆续把滞留在巴达维亚的三百多人接回来,也不过恢复到一千三百多。   这些人还要一大部分要在农田里侍弄各种庄稼,再加上各个工坊,建筑,渔业,可利用的机动人员还真不多。就这,还要震慑压服那些土著人。再弄来千儿八百的南洋土人,估计会有些消化不良了。   还是再等等吧,至少汉洲能轻易地拉出三四百脱产的专业武装人员,那时,就可以考虑弄些南洋土人回来。   “小天,你现在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密了!”曹雄赞叹一句,“以后,这汉洲的基业迟早要交给你们几个兄弟。到时候,你主内,发展民生积蓄实力;你二哥和三哥在外,努力转运人口和物资,征讨汉洲之外敌。”   “舅父,这是准备要坐在屋中享清福?”齐天开着玩笑。   “我怎会坐看你们兄弟辛苦创业?”曹雄叹了一口气,“俺今年四十二了,还能拼个十几二十年。定当为你们兄弟打下一个坚实基础。俺死了,你们兄弟正当壮年,必可建立我们曹齐两家数十百年的富贵。”   “舅父,只是想为身后百年富贵谋划吗?”   “那不然咋的!”曹雄说道:“洪武爷建立大明,他们朱家子孙不就是几百年富贵,享用至今!”   “可他们老朱家,快要完蛋了?”齐天摇摇头,对曹雄的家天下,有些不认同。   “不至于吧!”曹雄这次去大明,到了广州,城中依旧繁盛,商业贸易仍然兴旺,社会秩序一如往昔。丝毫不像一个王朝末世景象,北方虽然流民风烟四起,但并未动摇大明的根本。   “十年后,大明必亡!”甲申天变,只有不到九年,李闯破北京,然后满清叩山海关,随后,神州陆沉,一片腥臊。   “国,不该是一家一姓所有。”齐天缓缓地说道:“国,应该是千家万姓之国,是我们所有人的国。”   “小天,话虽如此,但一个国,总有一个或几个领头的吧。他们冒着各种艰难险阻,建立了一份基业,总得有一份富贵吧。”   “当然!”齐天点头应道:“但是,我们要把创业阶段的富贵,要尽可能的和更多民众切身利益相结合。如此,你才能长久地保持那份富贵。”   “怎么个结合?”   “以后,将我们手里持有的利益少一些,给更多民众的利益多一些。并且,努力将整体的利益,不断地扩大。同时,尽力去避免利益的集中化。”   “你的意思是,如果咱们有一万两银子,俺们只分少部分,其余大部分都分给百姓。然后,还要不断将这一万两银子的本钱扩大,还要避免有些人去占有其他人的银子?”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国家创立初期,要把蛋糕分好,然后不断地把蛋糕做大,避免内卷。但一个国家发展到最后,总是不可避免财富的集中化和民众的内卷化。因为,你的蛋糕再也做不大了,所有人都只能去争抢那些不多的资源和财富。   但这不是齐天所能解决的。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将汉洲奠定坚实发展基础,在这个大争之世的年代,可以有能力,去和那些孔武有力的殖民者去争抢世界这块蛋糕,为后世创造一个有利的国际地位和发展机会。   “舅父,以后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考虑和实践。但目前,我们需要确立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何事?”曹雄正色问道,汉洲许多事务,齐天似乎都能解决。他既然提出一件无法自专的事情,那必定有些棘手,或者不便出面。   “我们汉洲目前,也有一千三百多人了,未来人口还会持续不断地增加。而且,我们还建立了两座城,垦殖了数千亩农田,修建了若干工坊,控制了八九百的土著。”   “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一个正式的管理机构,嗯,就是所谓的官府。很多事务,谁都可以去管,也可以谁都不管。农事和工坊的人,也不知道该向谁报告。”   “所以,舅父,我们是不是该建立一套正式的管理机构,不论是为了应付现在的局面,还是为了适应以后各项大规模事务管理。而且,我们现在人少,事务也少,正好可以慢慢培养和规范各类管理人员和机构。”   “着啊!”曹雄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俺就觉得,咱们汉洲好像缺了什么。一千三百多人,加上土著人,都可以算一个小县了。……是该设立……那个管理衙门了。小天,你说说,怎么个弄法。”   “还是暂时不设县衙府衙吧!人多点,再考虑。”齐天说道:“我与那潘其风和坤叔也曾讨论过,如何设立管理机构。届时,汉洲设立统领府,大统领一人,副统领一到两人,总揽汉洲所有事务。鉴于目前,我们是孤悬海外,独占一地,所以统领府下,会设立军、民两政。”   “先说军,咱们陆上,目前基本没有匹敌的势力,所以暂时不设置陆军,嗯,也就是大明的卫所兵和营兵。因而,仅设置海军,……就是水师。海军下设陆战队,跟随水军协同陆上或岛上作战。海军以后会划分主力战船和辅助运输船。……还有,要厘定海军人数和人员,确定军饷。”   “然后,再说民政,可以仿照大明模式,设立农、工、商、学等下属机构。……还可以设一个守备机构,类似于大明的兵备道,负责汉洲两地的安全防卫,民壮训练,军人征召,弹压周边土著……”   齐天边说边写,不一会,一张纸上就画了一个简单的机构组织表。   “你这个管理机构就是如此简单?”曹雄听着齐天口中的介绍,又看看那张纸上画的几个竖线横框,疑惑的问道;“俺们以前登州水师衙门里,那些官员架构都比你这个多!”   “我们这不是草创嘛。”按齐天的意思,就以现在的事务建立管理机构,最重要的无非是农业和工业,至于商业,多是采购生产生活物资,或者倒卖南洋和大明特产。稍显复杂的事务,还没出现。正好锻炼培养基础管理人员。   “这只是一个粗略的管理架构,每个事务下面,肯定还有若干细化职能。比如,农事下面,可以设屯垦、畜牧、养殖、渔业等;工事下面,设钢铁、矿产、民用制造、设备制造等;而商事下面,可设海外贸易、运输、采买,以后可能还会有内部市场交易等等。”   “你先列个条陈,细化一下。到时候,俺召集人来商议商议,并确定下来。”曹雄有些忐忑,也有些激动。建制,就意味着他们这个小团体在向一个国家发展,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随后几天,经过众人数次讨论和修改,汉洲正式建立管理机构。   统领府,总领汉洲所有军民事务管理。设大统领一人,曹雄;副统领三人,俞福坤,胡文进,齐大江。统领府庶务主办一人,齐天,负责汉洲民事管理。   军政大都督府,总管汉洲所有军政事务,设大都督一人,曹雄(兼);副都督两人,俞福坤(兼),齐大江(兼)。大都督府下,设海、陆两厅,海军厅长官,曹雄(暂代),海军战船为“开拓号”、“拓产1号”、“拓产2号”,辅助运输船为“拓产3号”。全员定额三百四十二人(含部分新进移民水手),月饷银,五两(实发)。陆军厅,暂时空置。   民政总管府,总领汉洲所有民政事务,设总管一人,齐天(兼);副总管一人,潘其风。民政总管府下,设农事、工事、商事、渔事、兵备、运输、移民等几个部门,其中农事下,设立若干生产屯,负责分片划定的农田垦殖和管理,屯长,均由其中移民表现良好,且协调组织能力强的人担任。   齐天一直教授的三十多个少年,全部充任各个事务管理部门副职,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进行观政实习。 ##第六五章 陆海军教习所   潘其风最近心气特别的高涨,无他,事业爱情双丰收。爱情,这个词,他可能不太能准确理解齐天所说的,可能是恭贺他娶媳妇吧。   但事业,倒是略感一二,功业,成就。读书不就是求的一个功名,求的一个仕途嘛。苟怀四方志,所在可游盘,不就是我现在所遇之事!   想想数月前,在淮北仓皇逃难,妻儿先后离散,生死未知。本着混一口吃食,咬牙上了往南洋拓荒的海船。不期然,来到这蛮荒大陆。因为识文断字,被此地小统领授予管理新到移民和农事之责。现在,这个被称为汉洲的地方,正式建立管理机构和制度,自己被授予民政副总管,在所有的移民里,地位最高,事务最繁,所管之人亦是最多。   齐天作为民政总管,会把重心放在工事方面,那么,其他几个事务部门,势必都要自己管起来。   一念至此,潘其风就会忍不住激动万分。虽然现在只是不足千人之地,但时不时听到大统领说,会加大移民速度。那么以后,数千人,乃至上万人,一大县,或者一府,都有自己的关键的一席之地。   “夫君,天色微明,需要这么早出门吗?”潘其风的新妻子,阮秀云起身在他身后唤道。   “嗯,我先去城中巡视一番。”潘其风说道;“无事的话,将发下的棉布和绸缎,及早做几套衣裳,勿要再穿那些刚来时发的衣物。”   移民新到时,每个人会发一套粗陋的麻布衣服,粗糙,无甚美观,但在田中和供方劳作,倒是比较合适。   “可那麻布衣服还是尚好……”阮秀云听了,要让她舍了那麻布,竟有些可惜。   “那就在屋里穿。”潘其风想了想,便说道。虽然是汉洲的“统治阶级”了,可物质财富却没有多少,他们这些所谓的官员倒是定了官俸,他一个月可以拿八两银子,一年就是近一百两银子,算下来比大明一个上县的县令收入还要高。   不过,以汉洲这种物资贫乏的地方,你有再多银子,有用吗?现在的汉洲,基本上是一种类似全民公社的管理模式,人们的吃穿住,统领府全都包完。   潘其风出了屋门,迈步朝广场南侧的工坊区走去。那里分布着铁器制作(工农业工具)、木工制作(家具,马车,板车等)、制陶、水泥等工坊土窑。   在路上,潘其风遇到了一队三十余人的明人移民,正在几个兵备处教官带领下,围着广场跑操列队。   他们是从众多移民中挑选出来,接受专业的水师和陆师培养训练,成为以后汉洲的基础军官。   “经过大半年的相处,你们的汉话也将就能说一些了。现在把你们从船上抽调出来,给俺们的儿郎教授一些操船海战经验。你们可有什么话说?”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曹雄对着原“圣克鲁斯号”的一众军官说道。   戈特·瓦尔特苦笑一声,他们这些原西班牙海军军官最终还是被赶下了船,弄到这个所谓的海军教习所,教授海军基础知识。   “船长大人,我们能说不吗?”戈特·瓦尔特耸了耸肩,开了一个西方式的玩笑。   “当然!”曹雄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可以不来这里教授学生,那么,你们就只能去黑山谷的铁矿了!”   戈特·瓦尔特等几个西班牙海军军官连忙点头应下。在整个汉洲,铁矿和煤矿是共认的环境最差,劳动强度最高的工作地点。那里待的人,都是土著和被上次抓获的海盗。听说,每个月,都会死伤七八个人。   虽然回到马尼拉或者欧洲,可能是遥遥无期了,但能体面的活着,不好吗?   “老俞,授课的时候,你多来这里盯着。别到时候,给老子乱教学生!”离开那间被暂定为海军教习所的屋子,曹雄低声地对俞福坤嘱咐道,“以后,咱们的水师扩建,可就指着这些学生。”   “曹爷,你放心。”俞福坤郑重地说道:“俺要是没空,也会让船上的老兄弟来这里听课,断不会让这些夷人毁了咱们的学生!”   “那两艘俘获的海盗船,就留在汉洲,不跟我们去大明了。平时,跑几趟巴达维亚,运些物资和人口回来,顺便做做训练船。”曹雄边走边说,“这次去了巴达维亚,俺再去找找那个路德维德,争取买上一艘西洋大船。不仅增强咱们的武力,还能从大明多运些人回来。”   “那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荷兰人曾给出个价格,六七百吨的大船,大概是三万盾左右(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行的货币),折合银子,大概在六七千两!”   “这价格,比咱大明的福船要高出一大半呀!”   “切,老俞,你光看价格高出一大半。但人家的运货能力可是比两艘福船还要多!……最为重要的是,船上可以安装更多的火炮!”   “巴达维亚有造船场吗?”齐天跟在旁边,突然问道。   “怎么着,准备想从荷兰人那里弄些船匠?”曹雄笑着说道。   “能弄来,自然是好,可以借鉴偷师些他们的技术。最主要的,还是想办法从大明多弄些工匠,总之,要本着全面借鉴,消化吸收,自我发展的思路!”   在17世纪,论造船能力,荷兰称第二,就没其他国家敢称第一。在荷兰本土赞河两岸就集中着约60家造船厂。这些造船厂普遍采用风力锯木机、动力运料器、滑车、绞轳、重型起重机等机械化装备,提高了工厂的劳动生产率,几乎一天就可以生产一条船。   在造船设计、船体部体等环节,实行标准化管理,联省政府在阿姆斯特丹专门成立了研发航海装备、制造航海仪器和绘制航海地图的部门。   另外,荷兰产的船只比传统造船国家——英国产的船只价格便宜40%至50%。   荷兰造的船只设计合理、结构坚固、工艺先进,而且船只操作人员要比其他国家的船只少20%。   在荷兰发展的黄金时期,全世界有2万艘船只,3/4属于荷兰的,比其他国家的总和还要多。“海上马车夫”还真不是白叫的。所以,齐天才想着能否从荷兰人那里挖些墙角。   “说得不错!”曹雄赞了齐天一句,“现在可以依赖那红毛鬼,以后跟他们一旦起了龌蹉,咱们可就谁都靠不上了。……能靠的,只有自己!”   “其实,我们跟荷兰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所以现在能多利用他们一点,我们也就可以多省力一点。所有的目的,就是加快发展速度!”   “时不我待呀!”曹雄感慨了一下,“小天,你那个陆军教习所,要教些什么?”   “教什么?凡事有用的,都教吧。战阵,拼杀,格斗,队列,火枪射击,后勤补给……,把有作战经验的兄弟多召来几个,边学习,边摸索,边验证,边教授。”   “……然后把这些教授内容编练成册,以后通过实战,再验证这些教授内容是否正确。”齐天也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慢慢总结和汇总教学内容。   初期,海军教习所招收学员三十五名,陆军教习所招收学员十五名。他们将进行为期一到两年的半脱产学习,识字,理论知识,实操训练等项目。   虽然,他们学到的各种军事理论和作战经验,可能会有很肤浅,甚至会有很多疏漏。但他们却是汉洲第一批系统学习各种军事理论和作战技能的初级军官,为以后汉洲军事逐步正规化、标准化奠定了基础。 ##第六六章 帝汶岛   曹雄船队返回建业城的两周后,牛进民领着的“破浪1号”,从巴达维亚返回了建业城。而且,回来的时候显得颇为狼狈。   因为途中,船只底舱居然漏水,这让牛进民和众多水手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让船上的移民,将装着谷物稻米的口袋堵塞底舱漏水处。   一路上,根本不敢驶离途中岛屿的海岸线。跌跌撞撞地到了帝汶岛,牛进民不敢继续冒险,选了一处入海的河湾停靠,位置大概在后世帝汶岛苏艾小镇附近。卸下船上所有移民六十三人,以及粮食十五吨,黄牛三头,骡子两头。   停留了一天,简单修补了一下漏水处,留下三个老兄弟和若干兵刃在临时停靠点,便张开风帆,朝建业城缓缓地驶了回来。   “既然把人留在了那里,不如就在那建个中转补给点。”曹雄听了牛进民的汇报后,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对着众人说道。   “那里隐蔽吗?一般人靠近了,能否轻易发现?”俞福坤有些担心留在那里的六十多个移民。   “就是怕出危险,所以,才专门选了一处林木较为茂密地方,沿着河流上行上百米,有处曲折很大的河湾,那里地势较为平坦,那些移民就在此处。在海岸边的话,是根本发现不了的。除非下船登陆搜寻,或者沿着河流上行,才能找到。”牛进民说道。   “河水有多深,可以行大船不?”曹雄问道。   “不知道。”牛进民摇摇头,“当时比较匆忙,没有测量水深。我们是靠近海边,涉水登陆的。……那些粮食也是从海边搬过去的,估计被水寖泡了大半。”   “小天,你觉得呢?要不要占了那个地方,做以后往来的中转补给点?……或者派船把他们都接回来?”   “那地方在名义上,应该是葡萄牙人的,不过他们目前基本上都在那个岛屿的北面。至于南面,好像没有什么经济价值,他们没有派人过来。但,不排除他们会不定期地派船巡视岛的东面和南面。”   “这个时期,葡萄牙人虽然比不上荷兰人强势,但也不是我们能轻易招惹的。”   “所以,我们只能派船把人接回来?”曹雄有些不甘,他被荷兰人众多的殖民点(补给点)给刺激到了。如果,到了19世纪,他要是从中国大陆往欧洲行驶的话,就会被那个日不落帝国震惊的更是无以复加。   齐天也是犹豫万分,建立一个中转补给点,对于海上航行来说,好处自然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帝汶岛就在建业城的对面,距离只有六七天的航程,往来也是方便。   可是,我们汉洲建立的两个据点,都尚未建设完成,各种物资也不能实现自给自足。这要是占了葡萄牙人的地,虽然没有什么经济价值,但也打了人家的脸不是?   人家葡萄牙好歹也是初代的海上殖民强国,曾与西班牙根据教皇子午线瓜分过世界的。虽然现在落魄了,势微了,也不是你一个汉洲新势力可以挑战的。   “要不,先占了。”齐天说道:“如果被葡萄牙人发现了,就给它钱,咱们租那块地。”   “租?”曹雄和一众人等瞪大了眼睛,“还有租地这种说法?”在他们的认知里,租地,那是在大明乡下农村,在地主老财那里讨一块农田租种,是要缴纳很高的租子的。   “对,被葡萄牙人发现了,就试着给钱,租那块地。……对方实在不答应的话,那咱们就撤回来。”齐天也有些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能行,将就一试吧。   “小天,有时候计较太多,反而束手束脚了。”曹雄摇摇头,郑重地说道:“咱们现在无论怎么样,都比一年前的处境要好上许多。我们有了一艘强大的西洋战船,有一千多人口,还有两座小城,还能冶铁炼钢,打制兵器。即使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咱们被那葡萄牙人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我们缩回来,埋头再发展就是了。”   对呀,即使再坏的局面,难道还有被郑芝龙击溃后的情景更坏吗?干他娘的,不就是建立一个补给点嘛,还不信了,能被一个葡萄牙给拿捏住了。   既然决定了要在帝汶岛设立中转补给点,那么必要的补给和建设资料就需要及时运过去,要不然,那六十多人遇到了什么土人生番之类的,不要搞个全灭了。   “破浪2号”被紧急调动起来,两天功夫,齐天安排移民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砖块,水泥,刀剑,布匹,生活用具等物资加紧装上船。经过商议,统领府决定派陈大郎负责帝汶岛那个被命名为“新乡”的补给点建设和管理。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破浪2号”驶出了建业城码头,朝着海的的对面——帝汶岛而去。   “走吧,我们回去!”曹雄喊了一声,仍在驻足观望远去船只的齐天。   “舅父,已经确定了吗?”齐天轻声问道。   “已然在汉洲歇了半个月了,该走了。”曹雄笑着说道;“再待下去,别说下面的兄弟们,就是我都有些不想动弹了。”   五日后,曹雄船队一行也将离开建业城,中途在巴达维亚停留,然后再次驶往大明。而前次与周应平同去大明淮安的罗汝成,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伺机建立淮北和广州两处流民收容地和中转地。这么长时间未返回巴达维亚,也无音讯传回,实在是有些担心出了什么岔子。   “一来一回,又是三个多月。”齐天说道,“舅父,路上一定保重!”目前而言,整个汉洲上下,是离不开曹雄的,有他在,就能凝聚所有的原海盗众,继而维系整个汉洲的核心势力,继而统治目前近千余移民。   “放心,路上定然无事的。”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倒是你,可要照顾好自个身体。汉洲的发展,就靠你了。……从广州带回来的四十多个孩子,你要好生培养,以后,定是我们忠实的拥趸!”   “我明白!”曹雄从大明除了带回三百余妇人,还收拢了近五十多个七八岁到十五六岁的孩子,在路上死了十几个,活着的还剩四十一个。目前,由齐远山负责看护,每日跟着众少年一起读书认字,并做一些简单的劳动。   虽然,齐天对于曹雄执念的家天下不以为然,但对于教育管理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他倒是持极大热情。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三观尚未确立,正好是确立新的世界观,人生观的最佳时间。他会将这四十多个孩子与前期的三十多个少年一起教授近现代知识和理念,最终形成一个与自己思想理念更接近的群体。 ##第六七章 造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曹雄一行三艘船,是在1636年的1月3日,离开了建业城码头。船上除了装运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一些建筑材料、生产生活工具。他们会先抵达到达帝汶岛新乡堡,届时,会卸下这些物资,然后再西向行驶,往巴达维亚而去。   齐天站在码头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船队,颇有些遗憾。三艘船除了给新乡堡运送一批物资外,几乎就是空船。有些浪费运力呀!心里稍稍感叹一句,但建业城能有什么商品可以运到巴达维亚售卖呢?   虽然,上次牛进明从巴达维亚返回时,曾说过,那里的商人对建业城出产的钢刀和铁质工具比较感兴趣。但无奈的是,就那两座试验性质的冶铁炼钢小高炉,产量低得可怜。没有大规模的原材料,你的钢刀再锋利坚韧,你的铁质工具再耐用实惠,我们却生产不出来,徒奈若何!   上一次给新乡堡运送补给的“破浪2号”,并没有直接返回,而是径直去了巴达维亚,转运滞留在那里的移民,以及采购部分粮食。   为了应对葡萄牙人发现新乡堡的存在,而可能发生的冲突和封锁,必须开始囤积粮食了,最少要保持汉洲所有人口6——8个月的粮食供应。如此,才不会面临突发情况时,再次爆发出粮食危机。   俞福坤去了海军教习所,监督并跟着学习由几个原西班牙海军军官的授课。   前两天,码头附近的船坞成功造出了一艘10吨左右的浆帆船,配置了渔具,也可以驶到不远处的海湾打打渔。   这令齐天大为欣喜,既然可以造这种简单的浆帆船,那么可不可以将其尺寸逐步放大,50吨,100吨,乃至300吨的中型浆帆船。   这样的话,建业城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船只驶往巴达维亚,运送更多的物资和人员到汉洲。   “总管大人!”船厂负责人弗兰克·伊恩苦着脸摇摇头,“我们造这种小船,考虑到它的使用性质和寿命预期,所用木料都是经过简单加工处理过的木材。这种船,用不了几年的,长时间寖泡海水,木材会肿胀变性,估计最多三五年,就不能用了。”   “但是,要造出你要求的那种200吨以上的大船,这种只是简单加工的木材就不能使用了。必须是要提前将造船木材阴干,而且最少是三年!只有阴干的木材,才能造大船。”   “三年?!”齐天大吃一惊,“那如果现在去砍树回来,就必须要等三年后,才能造船?”   “是的,总管大人!造船的木材,必须至少阴干三年。”弗兰克·伊恩微笑着说道。原来,这位知识渊博的总管小大人,居然还不知道,造船的木材,基本都要阴干后,才能使用。   针对造船木材需要干燥,不疑惑吗?造好了船,反正要泡水里?为啥要干燥?   木材的干燥,现代已经研究明白了。木材里的水分两种,一种是细胞壁里的吸着水,一种是自由水。   干燥的主要目的是去除吸着水,这个过程称为解吸。自由水影响不大,正确处理的木材放置在湿润空气里,吸湿一般不超过20%,但是,未解吸过的生材很容易超过70%。   简单的理解,就是对木材进行‘灭活’,杀死植物细胞,让木材在海水里长期寖泡中,杜绝其吸水能力的发挥。   所以,使用未经阴干的木材去造海船,那就会使得船只在海水里行驶时,船体木料吸水越来越多,船体自身重量逐渐加大,严重影响海船的使用性能和安全。   十六七世纪,欧洲随着造船工艺和技术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和了解到,木材是否阴干,对船体的影响和船只的寿命,有着极为关键的决定作用。   因而,在建造远洋船只时,都会提前将造船木材进行阴干,阴干的时间是论年的,一般是三到四年。   在18世纪80年代后,英国曾硬性规定:龙骨与肋骨搭建好的船,必须在船台上自然风干一年,才能继续进行船体内外的板材铺设。这也是为了进一步降低船体材料的吸水作用。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缩短阴干的时间?”齐天虚心地问道。开玩笑呢,造个船,还得先等三年。那多耽误事呀!   虽然,可以找荷兰人去买船,但总不至于让船坞空置三年,让所有的船匠不能通过造船,积累技术和经验。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先去巴达维亚买造船的木材,然后自己这边赶紧挑选木材,进行阴干。   “现在,几乎所有的造船场都是将木材提前阴干的。如果想使用火烤来烘干木材的话,会造成木材开裂,更不适合造船。”另一个来自巴达维亚的明人工匠说道:“而且,好让总管大人知晓,建业城附近的木材,即使阴干了,也无法造大船。”   “为何呀?”建业城附近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而且有些树木生长了几百年,有的还高达六七十米,怎么就不适合造船了?   “总管大人,建业城附近的树木,太硬了!”那个明人工匠答道:“木材太硬,打入铆钉,就会使得木材开裂,拼接船体肋骨时,可能就会产生许多裂缝,而裂缝多了,……”   裂缝多了,自然会进水,进了水,船就会沉。齐天有些颇受打击,合着,汉洲这地,就没合适的造船木材。就算能造船,也就造些几十吨的渔船,或者近海运输船。   “那造船一般都需要哪些树种?”齐天又问到。   “造船木材,第一是耐腐蚀,第二韧性要好,抗拉强度要高,太脆是不能用的,第三,要收缩率低,不能说泡了水以后,和泡水之前,船体变化太大,是不行的。”弗兰克·伊恩掰着指头说道。   “符合这些条件的树木倒是有很多,比如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槠木、桧木等。”那个明人工匠如数家珍地补充道,看得出来,他对各种船材了解还是比较详细。   “对面的新乡堡,好像就有很多柚木、樟木和楠木。”身后的一个声音突然插话道。   齐天回头,见是上次跟着牛进民从新乡堡返回的水手。   “我们下船后,还帮着那些移民砍了些树,其中就有樟木和楠木,附近稍远的地方还有柚木。至于还没有其他树木,那需要再往林子里面走走了。”   “太好了!”齐天兴奋地搓了搓手,“下次给他们送补给的时候,让新乡堡的人,多砍些树,稍微处理一下,就拉回来!”   “你们造船场继续用那些简单处理的木材造一艘稍大点的浆帆船,最好能航行到海对面的新乡堡。”齐天说道:“有了船往返两地,那些木材,拖也拖回来了!”   东南亚适合造古代帆船的除了樟木(海南台湾等地的量很大)外,东南亚的坤甸性能也相当好,坤甸也是樟科的,俗名铁樟木,古代和现在都多见于码头墩,这种树木在东南亚很多,量很大,缅甸,泰国所产的柚木做船板也是很好的木材,甚至做船板要比橡木还好,18~19世纪,英国没少从这个地区砍伐柚木运回国内造船。   当然,这些地方距离汉洲都太远了,唯一拥有大量造船木材,且距离近的似乎只有帝汶岛了。那么,为了以后的造船工业,新乡堡就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来保住它了。   果然,一切的殖民活动,都来源于利益。 ##第六八章 路德维德的回报   曹雄一行船队在即将到达巴达维亚的时候,遇到了从巴城返回建业城的“破浪2号”。   为了装运更多的人口,“破浪2号”这一趟没有装载任何牲畜。除了三十吨粮食作为压仓外,全部装运移民,共计一百零七人。   按照移民优先顺序,工匠和会读书认字的优先,青壮次之,老弱最后。当然,如果有妇人,亦在优先之列。   互道珍重后,曹雄船队与“破浪2号”随即背向驶去,朝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近期,巴达维亚有什么消息?”船队到了巴达维亚后,曹雄立即带人下船,到了汉洲在码头租下的一片货栈。   见到胡文进,曹雄便随口问着近期周边的消息。   “渤泥与荷兰人在上个月,于婆罗洲南部海域爆发了一场海战。据荷兰人说,他们取得了完胜。击沉击伤渤泥船只数百艘,杀伤人员数千,而他们自身损失轻微。似乎仅有两艘船受创,死伤人员两百余。”   “而且,这一仗,恐怕让渤泥元气大伤,不仅损失众多兵士,而且船只大量被毁。多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发动对荷兰人的攻击了。”胡文进摇摇头说道。   “按我说,渤泥就不该在海上与荷兰人斗勇。他们那些小船,连咱们大明的福船都不如,何能与荷兰人的盖伦战船相争。……他们呀,就该利用婆罗洲茂密的山林,与荷兰登陆殖民的人员周旋,说不定还有几分成算!”曹雄不由回想起上次帮荷兰人运送物资和人员去婆罗洲,遭到了渤泥人的夜袭。   “对了,曹爷!”胡文进突然想到了什么,“路德维德先生派他的管家来找过你,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嗯?”曹雄有些意外,以往来了巴达维亚,都是他主动去找路德维德,从未遇到过让管家来找他商议事务的情况。   “你清不清楚,他找我何事?”曹雄问道,该不会,又让老子给他们荷兰人运送物资和人员吧。   “那个管家嘴巴挺严,没说什么事。反正是让你到了巴达维亚,就去见路德维德。”   “正好!俺也要找他,询问一下,可不可以买他们的大船。”曹雄说道:“咱们那几艘小船,看着愈发不济事了,装运的移民也少,拉的货也少。老胡,你是不知道,咱们从大明拉一船生丝和瓷器来巴达维亚,除了支应那些个移民费用,还有剩余!如果船再大一点,岂不是赚得更多!”   “俺咋不晓得!”胡文进笑着说道:“在巴达维亚这么些日子,看见荷兰人一船一船地拉咱们大明的货物。这些个西洋人,好像对咱们大明的生丝和瓷器,永远都满足不了他们胃口似的。……有个时间的话,咱们也拉一船生丝去一趟他们那个西洋国,瞧瞧到底有多少利润!”   “那得等咱们有足够多的人和足够多的船!”曹雄颇为遗憾地说道:“咱们现在,可没那个能力去西洋国。……哦,对了,过来时,小天提及,看能不能在巴达维亚多招揽一些造船工匠。”   “估计,有点困难!”胡文进皱着眉头说道:“荷兰人对那些造船工匠,看得很紧,而且人家待遇还不错。……俺尽量想办法弄人吧!”   “是呀,弄些个工匠艺人确实有难度。谁让咱们汉洲啥都没有呢!”曹雄叹了一口气,“小天给俺一份名单,说是去了大明,想办法要将那些人都给弄来!我的乖乖,都是些读书人,还有不少小官。……这是要俺去当强盗绑人呀!”   “强盗又如何!”胡文进笑了,“小天不是也读过几年书,如今这强盗做得越发胆大了!……到大明去绑官人,呵呵……”   曹雄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说,曹到了巴达维亚?”路德维德坐在一张书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的,先生。”管家安里·克雷多轻声答道。   “那他晚上会过来吗?”   “他会过来的。”   “上次,他们在古邦,又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支持。”   “是的,先生。……曹,有时候还真的能帮忙在关键时刻。”   “你说,那个时刻,他们……敢对葡萄牙人动手吗?”路德维德抬起了头。   “他们肯定敢!”   “为什么?”   “曹的身上有种无惧的精神。”   “……我们需要他这种无惧的精神,尤其是在七月。”   安里·克雷多点点头,他知道,路德维德所说的七月,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准备在七月,对位于苏门答腊岛西部的亚齐王国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上个月,亚齐那个英明神武的素丹伊斯坎达尔·幕达死了,他东征西讨创立的王国,正陷入一场继承人内讧。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早就觊觎苏门答腊道中部地区的胡椒和锡矿,所以,他们准备在七月进行一次试探性攻击,并期望能建立一个殖民点。   最近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对巴达维亚当局提出的要求越来越多。董事会每年都会提出,进一步增加当地香料,生丝,瓷器的返回欧洲的供应量。   鉴于前两年还运送了少量的蔗糖到欧洲,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深受市场欢迎。所以,阿姆斯特丹还提出扩大蔗糖生产和供应量。   但旺盛的需求,是是要用海量的货币来购买的。巴达维亚目前极度缺乏金银等贵金属,而明国,日本,暹逻,占城,安南,这些国家地区,所有的交易,是只认黄金和白银。   所以,为了完成阿姆斯特丹的货物供应需求,路德维德与东印度公司委员会商议后,已经写信给十七人委员会,要求提供至少100万盾的贵金属给巴达维亚当局。   因而,攻击亚齐王国,除了取得一个殖民点以外,还有一个不为言明的理由,劫掠亚齐王国的城镇,获得更多的的金银。   路德维德希望,在七月,东印度公司展开对亚齐王国的军事行动的时候,曹雄可以带领船只和人员,届时一起参与进来。当然,军械和弹药,肯定需要东印度公司提供。   “先生,应该是曹来了。”安里·克雷多听到门外有卫兵的声音传来。   “你去把他接进来。”路德维德身体向后一靠,微笑地说道。   安里·克雷多退着出了房门,去迎接曹雄的到来。   一如以往,曹雄带着齐大陆,捧着轻巧却贵重的礼品来到了路德维德的官邸。   “曹,你每次给我带来的的礼品,都让我心怀愧疚。”路德维德站在宽大的客厅中间,热情地招呼着曹雄。   心怀愧疚?狗日的,老子看你高兴得脸上都开了花!曹雄腹诽着。   “路大人,俺也没其他东西拿得出手。”曹雄说道:“只是些许珠宝,让你的家人把玩把玩!”   安里·克雷多笑着摇头,价值数千盾的珠宝,岂能随便把玩?这位曹先生,可真是大方。   “亲爱的曹,我们去书房,有些事需要和你谈一谈。”路德维德伸手邀请着曹雄去书房。   “七月去攻亚齐?”曹雄待路德维德说了东印度公司的邀请,有些惊讶。亚齐那地方在哪儿,武力如何,需要出多少兵?   “这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路德维德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会选择一个适合攻击的地方登陆,如果遭遇到强力反击,我们可以撤回来,等待下一次更好的机会。”   哦,那还差不多,打不赢了,就跑,俺们可没实力与强敌硬抗。   “需要俺们出多少兵力?”   “你们最好能出动两百人以上,公司也会出动五百人,其中包括两百名火枪手。我们会给你们提供一百枝火枪,……当然,是火绳枪。”   两百人,倒是不多。到时候让建业城训练出一百火枪兵,再辅以一百配备短刀和长矛的兵士,也可拉上去见见血。   七月攻亚齐,跑得快一点,可以从大明往返两趟。到时候,汉洲差不多就有三千多人了。拉出来两百战兵,也不会对汉洲的工农业生产造成影响,顺便还可以练练兵。   “亲爱的曹,为了报答你对我的帮助,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品。你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第六九章 路德维德的回报   “礼品?……什么礼品”曹雄见路德维德笑眯眯的模样,心下疑惑,该不会送自己一个西洋女子?就如同在苏禄国时,送到他房间的土女?   “你以前不是要求购买一艘盖伦船吗?”路德维德看着曹雄露出一副奇怪表情,不以为意,“现在,公司有一艘服役四年的盖伦船,可以出售给你。……当然,上面的火炮,你需要另外购买。”   “是吗?”曹雄顿时有点喜出望外,自己来的时候,还准备再次提出购买盖伦船,以充实汉洲的海上武装力量和运输能力。结果,自己还没开口,路德维德居然先提出了可以售卖大船与他。   “当然!”路德维德看着曹雄欣喜的神情,很是得意,“这是我在公司委员会据理力争,才有这种决定做出来。曹,你要知道,东印度公司的运力非常紧张,每一艘船都是公司最为宝贵的财富。”   “呵呵……”曹雄咧嘴笑着,“路大人,你放心,俺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情。……以后定有重谢!”   “……”路德维德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想着要跟你索求好处。……好吧,曹的礼物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无法拒绝。   “俺们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这条船?”曹雄高兴了一阵,随即问道。   “如果你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它此时正停靠在港口,刚刚做完船只的日常维护保养。嗯,就像新的一样!”   “路大人,你的意思,……我付钱买下了,可以随时开走?”曹雄有些意外的惊喜,如果能在驶往大明的时候带上它,最起码可以多装运些货物和人口。   “当然,只要你把钱支付给公司,并且还能开得走。”路德维德笑着说道,一艘新购的船只,最起码你要派人上船熟悉一个月,并不断的进行海试。至少,你也需要三个月左右,才能熟悉并操纵这艘船。   “这船卖多少钱?”   “两万五千盾。”   曹雄心里默默的换算了一下,两万五千盾,大概五千多两银子,拉一船香料跑一趟大明,就可以赚回来了。从大明返回的时候,还可以装运更多的人口和货物。荷兰人既然能将船卖给老子,那老子就能把船开走。   “船上以前的军官和水手呢?可以雇佣他们几个月不?”曹雄问道。   “啊?”路德维德愕然,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你们这是有多急需要这艘船!   “我想,应该可以吧。只要你们付的出足够高的薪水。”   “那就麻烦路大人,俺明天就把这艘船的银钱准备好,给你送过来。船上以前的军官和水手,也一并雇佣下来,……就暂时雇佣他们六个月吧!”   “曹,你为何如此急切的要这艘船?”路德维德好奇地问道。   “俺们以前那些船,太小了,跑一趟大明,少赚很多银钱。……而且,那几艘船,武力也太弱了。七月间,不是要跟你们去打那亚齐嘛,早点能操纵这艘船,正好加强一下俺们的实力!”   “嗯,曹,你想的可真远!”路德维德赞了一句,接着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们再卖给你一艘船,你想要吗?”   “当然想要!”曹雄被惊了一下,怎么着,你们荷兰人,什么时候如此大方了。   “两个月前,公司在印度海域附近……救起了一艘葡萄牙人的盖伦船,现在城外的舰队码头停着。你有兴趣吗?”路德维德认真的问道。   其实,那艘所谓被救起的船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海域附近,打劫了一艘落单的葡萄牙船。他们将船上的生丝、茶叶等货物,全部转运到东印度公司返回欧洲的船上,而那些可怜的葡萄牙人,则被荷兰武装人员押解着,将船开到了巴达维亚,最后被送到了城外的采石矿场。   曹雄根本就没注意到路德维德脸上一丝奇怪的表情,高兴地直搓手,“路大人,你说的是真的?……还要再卖给俺一艘船?”   路德维德肯定地点了点头,那艘船反正也是取自葡萄牙人的,卖与曹雄,还可以为公司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今天,路德维德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将公司旗下的船只卖给曹雄,一是,想回报曾经的救命之恩,以及因曹雄几次切实维护了公司利益而让他赢的了脸面;二是,因为巴达维亚总督亨德瑞克·布朗维尔要离任了。   新来的总督安东尼·范·戴曼,一个路德维德并不熟悉的人物,听说,已经从阿姆斯特丹启程来巴达维亚的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四月或者五月间,就会到来。那个时候,很多人员和事务必定会有一次较大的变动。   虽然,依靠本土家族的政治势力,路德维德并不担心,新来的总督会对他形成威胁。但,有些事情,总归是有可能受到限制的。比如说,售卖一些颇具武力威胁的武装商船与外人,而且还是两艘。   不过,路德维德在巴达维亚的日子也不多了,最多还有一年,他也会返回阿姆斯特丹。那么,为什么不在这一段权利真空期内,为自己,为家族,获得一些额外的利益呢!他相信,曹得到了这两艘不错的船,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因为,曹是一个比较大方的朋友。半年多来,路德维德前后一共收取了曹雄近三万多盾的“礼品”,使得他在考虑荷兰东印度公司利益的时候,迫切地想通过某种途径,去补偿曹雄。   那么,现在他一次性地卖给曹雄两艘盖伦大船,补偿曹雄后的满足感,让路德维德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欢愉。同时,也对曹雄后期的表示,充满了期待。   曹雄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了路德维德在官邸。   “他以后会成为公司的威胁吗?”路德维德轻轻的说道。   “不会,先生。”管家安里·克雷多摇摇头说道:“公司在东印度群岛这里有雇员上万,武装人员也有八千多,商船和战舰也有三百多艘。……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即使,就是那个强大的明国,也不能!”   路德维德点点头,表示认可。在这个时期,东印度公司正处于扩张上升期,没有任何国家和势力,可以威胁到它的安全。   “也许,我们为公司扶持了一个坚强可靠的帮手!”路德维德自信地说道。   “老胡,现在这就是咱们的船了!”次日,曹雄便带着人,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码头。在路德维德派来的商务人员陪同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即将购买的盖伦船。   “好船!”胡文进站在船首甲板上,赞叹一句。   “不过,曹爷,咱们哪来这么多水手驾驶这船?刚才听那个红毛鬼介绍,这船至少需要九十多人来操持,还有三十门火炮,要算上炮手的话,整艘船就需要近一百六七十的人手!”   “我把原先船上的人都雇佣下来了,……六个月。”曹雄叹了一口气,“咱们必须尽快能熟悉并操纵这艘船,可以从其他船上抽调些人过来学着。至于其他船上空下的位置……”   “老胡,上次从广州搜罗了一百多疍民,还有多少人滞留在这里?”   “前几日,牛进民拉走了四十余人,还剩下六十来个。”胡文进想了一下,说道。   “让他们全部上船填补位置!”曹雄断然说道:“招揽他们回来,就是为了补充水手的。……至于炮手嘛,先雇佣这里的西洋人。如果建业城派船过来拉运人口物资,你让他们带话回去,训练一百多个炮手出来!”   “建业城好像没有12磅以上的舰炮吧?”   “俺去找路德维德,向他讨几门,给建业城做训练用!……你再寻几个有经验的炮手,弄到建业城。” ##第七零章 罗汝成的大胃口   就在曹雄兴奋不已地接受两艘新购的盖伦船时,在巴达维亚外海,一只由八艘明式福船、海沧船、飞鸟船等构成的船队逐渐驶向爪哇岛海岸。   罗汝成站在船梶,看着身后的那些船,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恍然。   除了他的“拓产2号”和周应平的福船外,其他跟着过来的船都装满了移民。从大明出发的时候,一共装运了一千百四百余人,但到了这个时候,还剩下一千一百多人。而他们在上船时,还是尽可能挑选的青壮男女。   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罗汝成恨不得再多装些人上船。他跟着周应平经大运河至徐州时,在船上看到了一幅令人震撼的场景,运河两侧布满了密密麻麻逃难的流民。   运河附近的难民,绝大部分都是露天栖息,绵延十几里,靠着官府每天一次的施粥,勉强吊着一条命。   而在整个流民营地,每天早上,都会陆陆续续抬出去几十具尸体。十一月的淮北,冷风如刀,气温低至几度。流民根本没有任何遮蔽,只能彼此拥靠着,互相取暖。   许多流民会在漫无边际的大营里徘徊,一旦看到有人死去,会立即剥下他(她)的所有衣物,围在自己的身上。   成千上万的流民,默默的忍受这饥饿和寒冷,期望着官府能尽力来救助他们。   然而,运河附近的州县,根本没有能力救助如此多的流民。但他们也不敢强行驱散遣返这些流民,只能派出大量的卫所兵士,将数万流民分割成几块。   花了半个月时间,罗汝成将携带的渤泥珍宝全数委托周应平作价处理,得银四万多两。   然后由周应平出面,向官府提出,是否可收拢部分流民去南洋垦殖。   当地官员闻讯,大喜过望。直接派了一个千户带着百十个卫所兵,领着周应平和罗汝成就去了流民大营。   罗汝成与几个老兄弟抬出几筐馒头,仅仅吆喝了一声,“去南洋垦殖,管饭!”   瞬间,涌来数千流民,个个拖着虚弱的身体,拼命地往前挤着,嘴里嘶哑着,表达愿意前往南洋。   一百多个卫所兵士,举着棍棒刀鞘将拥挤上前的流民尽数驱赶开,让他们保持秩序。   罗汝成望着那些充满期盼的众多流民,心下一狠,站在一高处,大声说道:“工匠、艺人,还有读书人优先,……只要青壮!”   旁边站着的那个卫所千户,奇怪地瞅了瞅罗汝成。收拢流民,挑选青壮,无可厚非。怎么的,你们还优先招揽工匠艺人,还有读书人。这是要干嘛呀,去南洋造反建国吗?要不是看着你们没啥犯禁的言行举止,而且还有本地的大商人作保,说不得就把你们拿了,弄个聚众造反的罪名,砍了脑袋。   根据他们返回的两艘船载运量,罗汝成本来只想挑选三百人上船。但无数的饥民不停地哀求哭诉,只愿一口吃食活命。   看着罗汝成又是焦急,又是不忍,还有更多的无奈。周应平叹了一口气,能活一人,就活一人吧。   他拉着罗汝成来到运河码头,找到所有能走南洋的大船,与其协商,运河附近拣选的流民,每人二十两银子,送到巴达维亚。上船之前,交付三分定银,到达目的地后,以活着的人口算最终费用。立时,就召集了六艘即将跑南洋的船。   三天后,在当地官员热情地帮助下,罗汝成一行八艘船,只装运了部分瓷器和丝绸,然后船上所有能装人的地方,全部塞满了饥民。   出徐州,走大运河,经扬州,入长江,过了出海口,顺着海岸线,径直朝南边驶去。   三十余天,只在广州,占城稍事停留补给,然后便一路驶到了巴达维亚。   罗汝成很担心,曹雄船队因为等不及自己的返回,而直接驶往大明。他在离开徐州的时候,曾对那些饥民说过,过上两个月,他们还会回来,接他们到南洋讨一口吃的,不过最好是让他们赶往海州(今连云港)附近等待。   以前登州兵乱的时候,乡野为叛军和官兵轮番扫荡,造成数万难民,当时城外遗尸无数,让罗汝成见了痛惜不已。   如今,因河南、淮北流民作乱,又造成十数万饥民流散,在日渐寒冷的秋冬季节,定会产生大量冻饿伤病。也许,其中会有一半的人,捱不过这个冬天。   而他们汉洲,人口仅只数百,南洋稻米粮食却又甚多,花费几万两银子,足以活命数千人。   因而,罗汝成决定,如果曹雄船队尚未出发的话,他将努力说服曹雄,去大明尽可能地装运更多的移民。哪怕,自己的船无法装下,也要雇佣其他跑海的船只,将那些挣扎求活的饥民,带回汉洲。   真的太惨了,诺大的流民大营,无数的饥民,身上仅有单薄的夏衣,然后用一双无神呆滞的眼睛地盯着你。只有看到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时,他们才仿佛活了过来。   “曹爷,你们还没走呀!真是……,真是……太好了!”罗汝成待船只停靠码头后,立刻奔向汉洲在巴达维亚港口附近租下的货栈。   见到了曹雄,罗汝成鼻子一酸,“俺运了很多人回来……,咱们快去救他们!”   “什么情况?救谁?”曹雄一把抓住罗汝成的胳膊,难道船上的兄弟被人捉了去?   “饥民!……无数的饥民呀!”罗汝成嘶哑着嗓子吼道:“每天都会死成百上千的人呀!”   罗汝成断断续续地说着淮北饥民的现状,以及官府的无所作为。   “在徐州,在整个淮北,粮食都涨成天价了!……俺花了五百两银子,只买了不到一百石粮食!才一百石呀,都不够一千人吃三天……”   曹雄听了,不由皱紧了眉头。淮北紧挨着山东,向来是主要产粮地区。如今却是饥民无数,粮价高启。虽然有流民作乱和官军荼毒乡野,造成无数难民流散各地,但如此聚集十数万饥民于运河两岸,官府就不知道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吗?   “官仓里,估计也没粮了!”旁边站着的周应平轻轻的说道。   “那粮食呢?”众人看着周应平。   “要么北上支援辽东了,要么被平叛大军征集带去了河南。”   “他们就不怕,运河附近十数万人……也反了?”   “不是每天还施一次粥嘛。”   “已入冬季,会冻死很多人的……”罗汝成瞪着眼睛说道。   “……平时年景,也会冻死人的。”   “平时年景,冻死数十上百,而那些饥民,则会死成千上万!”曹雄冷冷的说道。   周应平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大明那种每年仅仅冻饿而死数十上百的年景是越来越少了,这种动辄几千数万饥民流散各地的情景,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大明真的到了末世了吗?   “汝成,你将船只稍事保养整修一下,然后就拉着人回汉洲。俺们两日后启程去大明!”   “俺跟着你们一起去大明。……汉洲不是已经有两艘船了嘛,一次拉个两三百人回去。等俺们返回巴达维亚的时候,他们也差不多把人运完了。”罗汝成却想着,多一条船去大明,就可以活一百六十多人。   “你已来回奔波了四个多月,该歇歇了。……回去了,让老俞给你和兄弟们安排媳妇!”   “娶媳妇,早一天晚一天,都一样!……俺要跟你们去大明。”   曹雄与胡文进互相看了一眼,不禁摇头苦笑。罗汝成,是淮北睢宁人,不堪乡中恶吏欺压,奋起杀人,经海州乘船逃至登州,轮为流民。但孔有德祸乱登州,被裹挟叛军其中,逃往辽东海岛时,归于曹雄麾下。   他如此急切返回大明,想必是动了乡梓之情,试图救数万饥民。但,我们就算多了两条新购的西洋大船,一次又能运多少人回来呢?   “我们可以在真腊附近占据一小岛,分批转运饥民到此。回来途中,在真腊附近停靠休息时,发现在距离大陆约十几里的地方有一岛屿,仅有百十个渔民。岛上容数千上万人暂留几月,应是不难。”罗汝成急切地说道。   “汝成,你他娘的好大胃口!”曹雄看了一阵罗汝成,“不仅想抢运淮北饥民,还要占南洋土邦的地!”   “曹爷……”罗汝成也觉得自己的胆子有些大了,汉洲的实力还没发展起来,就想着要夺占一个岛屿,似乎有点冒险了。   “干了!”曹雄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说道。   “对了,往来大明沿海,郑芝龙他们……”胡文进突然问道。   “狗日的郑芝龙,过往船只必须缴纳两千到三千两银子,领他们的海王旗,不给的话,扣船扣人!”罗汝成愤愤地说道。   “来回都要缴钱?”   “只缴一道!返回的时候交回海王旗。”   “他奶奶的!”曹雄骂了一句,“这一年下来,怕不是要收上千万两银子!” ##第七一章 教化   弗兰克·伊恩看着儿子正在一张白纸上,解析着一道算数题,既感到欣慰,又有些难过。   小莱尼从小就显得很聪明,喜欢摆弄家中各种物件。但伊恩认为,儿子长大后,只能继承自己的手艺,去造船场或者修船所谋一份糊口的工作。因为,菲律宾那里太落后了,根本没有教师来教授自己的孩子。   但随着一群东方海盗的突然到来,他们所有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他和家人被海盗裹挟着,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到了这块蛮荒大陆。   所幸的是,这群东方海盗显得特别文明,也特别仁慈。他们组织大家修建了营地,盖了许多房子,弄来足够多的粮食,让每个人都能安心地在此居住和工作。   小莱尼没过多久,就与众多的少年一起,跟着那位博学的小首领——哦,现在叫总管了,学习各种知识和文化。   令弗兰克·伊恩骄傲的是,他的小莱尼真的很聪明,学到了很多伊恩自己都没听说过的知识。   不过,让弗兰克·伊恩稍稍难过的是,他的小莱尼现在已经能说越来越多的汉话了,书写的各种作业和知识要领,全都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文字。至于西班牙语,哦,可怜的小莱尼,是一个字母都拼不出来。如果,不看他的外貌,跟那些东方人,有什么区别吗?   “父亲,”莱尼·伊恩侧头看了过来,“这一周教你的汉字都学会了吗?明天,潘夫子会抽查你们哟!……需要我帮你再练习一次吗?”   弗兰克·伊恩听到儿子这么说,顿时头大如斗。新的一年开始后没多久,那个总管大人和副总管宣布,所有的工匠都需要识字,要求会读,会写。汉人工匠,每周必须掌握四十个汉字,其他国家地区的工匠必须每周掌握二十个汉字。若经检查,有人没有完成识字任务,会被扣除月度奖金,以及每周实物发放福利。   月度奖金倒也罢了,拿了银钱,也无法使用。但每周发放的实物福利,那可就实在多了,几条鱼干,布匹,一杯葡萄酒,一块蔗糖,等等不一而足。   “好吧,我的儿子,帮帮你的父亲。那些汉字,太难学了,我始终无法准确认出那些字。”弗兰克·伊恩摇摇头,向自己的孩子,发出了求助。   “放心吧,父亲!”莱尼·伊恩微笑着说道:“你还没找到学习的规律,其实,很容易的。”后面一句话,却是纯粹的汉语说出来的。   之所以在工匠里强行推进识字运动,是因为齐天想让所有的工匠通过不断地扫盲活动,提升他们的识字率。   会读会写的工匠,不仅可以将自己的所熟知的工艺记录下来,传承下来,而且还可以通过读写,从其他工艺或者技术当中,得到一些启发。因为,在很多工业环节中,许多工艺流程或者工业技术,是互相链接,互相促进,甚至是互相补充的。   有时候,齐天就特别希望,曹雄去大明的时候,能绑来一些明末时期的科学大牛。在后世很多资料当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这个时代的学者,几乎已经扣开了近代科学的大门,徐光启,王徵,毕懋康等。   他们的一些理论知识和发明实物,在同时期,一点都不比欧洲落后,甚至还有一些超前。   比如王徵有一项发明:火船自去。船只在水中自动航行,而且“火”为船只提供动力。虽然在记述中不太详细,但是如果用现在的物理学来解释的话,这或许应该就是采用了“蒸汽机”的原理,为船只提供了运行的动力。   到了这个时代,齐天就很想去证实一下。假如,这个社会,可以给那些无数伟大的学者或者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工匠,提供一个和平的且有利于创新的社会环境,我们的科技,我们的发展,还会同样落后于时代吗?   “现在,我们要求在各种操作方面,不论是车间工坊,还是军事操典,甚至是农作物种植,都必须有一个衡量标准。”在一间宽大的砖石建筑里,齐天正在给七十多个孩子上课。   “这个操作必须是定量的,比如说,在工坊当中,你加工的物件要有多重,长宽各有多少,满足的性能或者需求是什么。你不能用大约,差不多等模糊词语来定量。”   “当然,有些定量标准,必须是可衡量的,可计算的。比如,我们规定的米,这个长度单位。它是以赤道与北极之间的距离千万分之一来确定的。”   “西班牙人哥伦布环球航行,证明了我们所居住的大地是一个球体。这个球体的周长是四万千米左右,北极距离赤道正好是它周长的四分之一。”   “这些数据是在两千多年前,一个伟大的希腊学者测算出来的。我希望你们中的一位,长大以后,驾驶着我们汉洲的船只实地验证一下。”   下面听课的七十多个孩子,年龄大小不一,水平也参差不齐。但齐天还做不到,将这些孩子分成一个一个的小班进行分级授课。   无他,缺乏老师呀。   他将那些后来曹雄带回来的孩子,一一分配给那些最早跟他学习的三十多个少年。帮着后来的孩子,手把手地识字,看书。   面对面的授课,也不是每天都会进行,齐天基本上是安排在每月的逢单日,授课半天。每周会布置一次较为实操的作业,以巩固和加强所学知识内容。   “这一周的作业是,绘制建业城及周边的地图。分十个小组,自由组合,限时五天完成。”   “地图需要包含黑山堡吗?”   “鉴于是第一次绘图作业,范围以建业城周边三公里。”   话音未落,几个曾经参与建业城前期设立规划的少年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齐远山,黄铭方,张琪生,……丁传根,你们几个人的作业是黑山堡周边三公里范围地图绘制。”齐天笑着对那几个正在沾沾自喜的少年说道。   课业结束,众多少年纷纷涌出教室,直奔城中公共食堂而去。   “传根,最近……还好吧?”齐天走到丁传根身边,关切地问道。   丁传根被何老六在后背插了两刀,其中一刀伤及肺叶,奄奄一息。虽经过彭老鬼的及时止血疗伤,但很多人都不报希望。   但是,丁传根竟然奇迹般地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捡得一条命。近五个月的治疗恢复,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因为肺部受创,根本不能使力,即使走几步路,也会喘很久。   “我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福分了!”丁传根慢慢地说道:“最近跟着师傅,在研究如何接骨。”   齐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陪着丁传根往彭老鬼的医所走去。   自从病好了大半之后,丁传根对医药方面突然有了浓厚的兴趣。不是什么久病成良医的说法,他反而告诉齐天,是因为怕死,所以才努力学习医术,为自己找到一种能彻底治愈或者减轻病症的药方。   对此,齐天不置可否,不论是学医救已也好,怕死续命也罢,最终的结果,却能相对地提升汉洲那可怜的医学水平。   “黑三,我师傅休息了吗?”在医所外,他们遇到了一个土著人。   作为最早投靠建业城的土著,黑三觉得他的地位比所有土著人都要高出一截。吃的,穿的,用的,黑山谷那些族人都远远不如自己。更重要的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会说一些海边人说的话。   当然,黑三,这个名字也是建业城给他起的。某个不怀好意的少年曾经私下里说,在汉洲,汉人第一,夷人第二,那么土著人只能排第三。因而,作为第一个跑到建业城的土著,他就有了黑三这个名字。   “老大人,在。”黑三露出讨好的笑容。总的来说,在建业城所过的五个多月,是他二十多年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虽然,会被海边的人使唤着做许多事,但至少不会挨饿了,更不会在茅草屋里经常被风雨摧残。每天吃的食物,不再是那种腥臊难咽的“口袋兽”,而是各种有滋有味的柔软食物(面粉),或者是那种颗粒状食物(米),还有鱼,绿色的植物(蔬菜)。   如果可能,黑三愿意一辈子为海边的人干活,无论做什么。   “彭大叔,你知道天花吗?”看到彭老鬼后,齐天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问题。   彭老鬼看见齐天时,本来还在嬉笑的面庞,一下子僵住了,随即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情。 ##第七二章 天花   “我们有人……得了天花?”彭老鬼神色紧张地问道。   “我们的人有两个!”齐天摇摇头,“但黑山谷土著,有六七个似乎是得了天花。……已经被隔离开了,包括与他们密切接触的十几个土著。”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天前,牛虎在矿上发现了几个土著人,有典型的红疹明显地分布在脸部、手臂和腿部。昨天,我去看了一下,觉得像是天花。”齐天有些忧虑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人们一旦被传染,也就只能听天由命。爆发性天花症状感染患者通常在3到5天内就会死亡,其致死原因一般为无法控制的毒血症,或大出血。   在大出血情况下,患者体内血液大量流入皮肤、喉咙、肺、肠或子宫。这样的患者身上不会出现典型的丘疹或水疱状突起,而只是平常的红色或紫色斑痕、瘀点或麻疹样的红斑。这些症状在人体受到严重感染、凝血机能受到严重破坏时,也会出现。   在其他恶性感染情况下,天花病毒在组织层或皮肤深层受到严重破坏时造成扩散性破坏,患者在出现症状后10至14天内死亡,其时浑身脓包,有时脓包还会融合。   天花良性感染患者的病损则局限在表皮层,这样不易引起继发性细菌感染,患者也会存活下来。比如那个再想活五百年的康熙,幼时得了天花,只是在脸上留了许多麻子而已。   在汉洲,这个人口基数非常小的地方,一旦爆发天花,那很可能就会团灭的结果。   齐天发现疑似天花后,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立刻让牛虎等护卫迅速将棉布包裹头手等裸露部位,并强行隔离了那三十多个包括密切接触的土著患者。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们,并私下嘱咐牛虎,动员聚集了一百五十多护卫和民壮,将所有土著人全部围在矿山当中,不许进出。   “我们的人有没有……大范围传染?”   “坤叔带着潘其风正在排查……”   “唉……”彭老鬼叹了一口气,紧锁眉头,半响说了一句:“要狠下心来……”   齐天沉默不语,他知道这句“要狠下心来”,是要发现任何疑似天花的人,全部隔离并处理掉。   “天花乃绝症,老子……治不了!”彭老鬼认为齐天是让他去医治天花,摇着头拒绝道。   “我知道天花如何预防!”齐天说道:“一种可以让所有人不再得天花的方法。”   “以前书上看到的?”彭老鬼晒然一笑,有时,齐天会告诉他很多关于医学方面的知识,有些内容还是他从未听说过的。问他知识的来源,齐天就会告诉他,以前书上看到的。   “是,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齐天认真地回答道:“不过,需要找人来试验。”   “什么方法?”彭老鬼也不追问齐天外哪本书上看到的。   “用牛痘!”   “就是这玩意,可以治天花?”一群人围着一头黄牛,看着牛皮肤上的脓泡破溃流出的脓汁,彭老鬼怀疑的目光看着齐天。   “不是治天花。”齐天纠正道:“是预防天花!”   “这……能行吗?”丁传根也持怀疑态度。牛身上这个脓汁,明明是一种病液,不说其看着肮脏不堪,就是依据病理,也不该用“有毒”的动物病液来防治传染病。   “实践,是检验一切的最好真理!”齐天又说出了他经常给工匠和学生说过的话,“试一试吧。”   “怎么试?”彭老鬼仍旧有些半信半疑,要不是看着齐天如此笃定,他早就甩手走了。   “黑山谷矿场隔离了三十多个天花患者和接触者。”齐天的意思,是拿这些土著人做牛痘接种试验。   “嗯?”   “将牛身上这些脓汁收集起来,划破未得天花人的皮肤,涂抹上去,然后……置于天花患者身边。”   齐天不得不稍加详细地说明如何接种牛痘和天花防治试验。   世界上第一列牛痘接种试验,是1796年5月,英国人爱德华·詹纳用从一个奶场女工手上的牛痘脓胞中取出来的物质给一个八岁的男孩詹姆斯·菲普斯注射。如事先所料,这孩子患了牛痘,但很快就得以恢复。詹纳又给他种天花痘,结果,孩子没有出现天花病症。   现在,因为黑山谷土著突然爆发天花,齐天才想起牛痘接种预防天花的方法。   天花的死亡率大约在30%左右,虽然比鼠疫、肺结核等传染病要低得多,但由于其“人人平等”的特点,所以其对人类社会的破坏性也是排在众多传染病前列的,很多史学家甚至评价天花流行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种族屠杀”,天花造成的有证据可考的死亡人数就在数亿以上。   另外,天花最令人讨厌的的地方就在于会毁容,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颜值都是人人追求的,而天花的存在极大地降低了人类的颜值。中国民间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孩子生下才一半,出过天花才算全”,因为发病率太高,古代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就有很大可能是“麻子脸”。   “小天,上次海盗来袭,送来的受伤的贼人有三十余,最后治好的仅有五人。……你知道吧?”   “……我知道。”三十余受伤贼人,一半都不是致命的伤,但仅仅治好了五人。那么死去的二十多人,多半因为彭老鬼为了研究更好的治疗手段,不小心给“治”死了。   “我以前只是一个给牲口看病的大夫。”   “你以后会时一个非常厉害的大夫,……给人看病的大夫!”   “种牛痘真的可以防治天花?”   “可以。不过需要多试试。”   “我要死了,媳妇改嫁,你要帮她找一个好男人。”   “你不会死的!”齐天看着彭老鬼凝重的表情,“把口鼻,以及裸露身体遮蔽严实,可以避免传染。”   “呵呵……,我以前只是一个治牲口的大夫!”   “彭大叔,种牛痘成功了,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会记住你!”齐天记得那个英国人爱德华·詹纳因为成功接种牛痘并推广这种方法,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收益和世界范围内的崇高声誉及赞赏。   “传根,你去让那个黑三唤几个土著人,跟我一起去黑山谷矿场。”彭老鬼待齐天走后,又看了一阵牛身上的那处破溃的脓疱,随即吩咐丁传根。   “师傅不打算带我去?”丁传根看着彭老鬼。   “你还小,和几个师兄弟待在建业城吧。”彭老鬼笑着说道。   “可是,我也想跟着师傅出名!”   “……会死人的!”   “师傅,似乎,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得给你家留个种!”   “还有六七个月,我母亲会给我生一个弟弟!……呵呵,也许是个妹妹。”   “……小王八蛋,不怕死,明天就带着黑三他们,跟着老子去黑山谷!”彭老鬼恶狠狠地说完,一甩手,离开了牛棚。   “老大,情况有些不对头啊!”一个前海盗俘虏低头对着老梆子说道:“这两天来了许多护卫,还全副武装的,不会要屠了我们吧?”   上次来袭的海盗,被俘获一百六十多,与黑山谷土著虽然同在一个矿场,但分隔在不同的矿区,而且,对他们的看管,明显要严许多。黑山谷土著那边矿区,仅有五六个护卫。而海盗俘虏这边,却布置了三十多个护卫。   这几天,土著那里爆发天花,牛虎召集了一百五十多武装人员,全面封锁矿区。在海盗俘虏这边,人数增加到六十多人,火枪刀剑装备俱全。   “上去一个人,问问情况。”老梆子也有些担心。护卫戒备比以前要提升了许多,每次饭菜,也不再送到矿区作业场,而是远远地放到矿区边上,并命令两个人来回拿取。   真田武太抱着一把长刀,眼神阴冷地盯着一个苦力从下面的矿区作业场慢慢地爬了上来。还未等他走到三十米处,他一下抽出了长刀,大声地喝道:“回去!不许再走!”   “大爷,我就上来问问,午饭什么时候送来。下面的兄弟都饿坏了!”那个海盗俘虏笑嘻嘻地说道,但脚步并未停留。他知道,作为矿区苦力,还是比较金贵的,打杀不至于,最多抽几鞭子,或者踹几脚,人家还指望着他们多挖矿呢。   “再次警告,马上回去。否则死了你!”真田武太厉声喝道。前天,他和几个日本同乡被紧急武装起来,拉到了矿区。并严令他们,不许任何苦力逃出矿区,更不得与其接触,这里发生了可怕的瘟疫,正在处理。   那个海盗俘虏不以为意,继续往上攀爬着,他想找一找平时相熟的护卫。这几个日本野武士,没法跟他们沟通,都是木头脑袋。   真田武太将脖子上的围布遮蔽了口鼻,并示意同伴,火枪准备。   “砰!”一声枪响,那个上前的海盗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胸口的枪眼,张口想说什么,但随即歪倒在地,并从坡上滚了下来,被一块大石挡了一下,就此不动了。   “所有人,不许上前!”真田武太站在坡上,大声地朝下面喊道:“更不许乱跑!否则,都死了的!”   闻讯赶来的几个护卫只是看了看半坡上的尸体,勉励了一番真田武太等几人,便继续巡视矿区了。   老梆子等一众海盗俘虏,看到刚才一幕,又惊又怕。他们真敢杀人,作为一个苦力,他们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而且,矿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护卫如此紧张。 ##第七三章 幸福的烦恼   时间已走到了1636年的2月中旬,恼人的雨天每隔六七天,甚至两三天,就会不请自来,将湿润的大地,又一次笼罩在无边的雨幕当中。   经过十几天的排查,建业城和黑山堡两地近千人,近有两人确诊,均为为黑山堡明人移民。他们被单独隔离在黑山堡外临时搭建的木屋里,等待着自己命运结局。或者慢慢地死在里面,或者一脸麻子的走出木屋。   但令人失望的是,他们最终都死了,同时,那些隔离的土著人,也陆续死了三个,而且密切接触者全部患病。不仅如此,护卫们驱使着土著又弄出了二十多疑似感染和接触者,全部隔离在另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屋。   彭老鬼带着丁传根和几个土著,进行的牛痘接种试验,仍在处于观察其间,距离成功,还尚需时日。   就在汉洲两地紧张地排查隔离天花患者的时候,“破浪1号”带着七十多个移民从巴达维亚返回了建业城。   除了带回移民,董风山还带回来一个令建业城颇为惊喜,又颇为烦恼的消息。巴达维亚滞留了一千多移民,而且曹雄他们又从荷兰人手里买了两艘大船。那么,他们从大明返回的时候,不含周应平的福船,就会有六艘船装运移民。保守估计,也将带回一千四百至一千五百多移民。   “那咱们的房子好像又不够了?”俞福坤喃喃地说道。   “何止是房子,粮食也不够了!”齐天说道。   到时候,汉洲人口会达到两千余人,加上七八百土著,一百多海盗俘虏,还有骡马牛猪等牲口,每天消耗的粮食谷物就要三到四吨,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吨左右。而且,你还要至少保持三到五个月的粮食储备吧。   “把两艘船都派出去拉人,拉粮食!”俞福坤很快做出决定,“要不然,巴达维亚那边肯定挤不下那么多人。……别到时候跑了,那可就亏大了!”   “可以!”齐天赞成道:“正好,造船场新造了一艘浆帆船。我们有两艘小船来打渔,勉强可以维持咱们的肉食消耗。……这批新到的移民,先隔离十天左右,然后,全部补充到两个建筑队。”   “你黑山堡那边的冶铁炼钢不需要补充人手了?”俞福坤惊讶地问道。   黑山堡新建的10个立方的冶铁高炉已经立了起来,作为后续的炼钢高炉,也正在建设着。前一阵,齐天还说要补充人手去矿场,增加矿石供应量。   “再等等吧!”齐天有些无奈地说道:“天花还没确定控制住,弄再多人过去,传染上了,那就是一个灾难!”   “那还是小心点!”俞福坤审慎地点了点头。他少时经历过鼠疫,整村整村的人,全部死光,官府封锁所有疫区通道,将疫情控制在既定的范围之内。待三四个月后疫情结束了,才会派人进入疫区,全面焚烧清理尸体和用具。   汉洲这千把人,一旦天花扩散,估计周边所有的人,包括土著人,都得死绝了。   “建业城这边的房屋建设,坤叔,你来督造。让建筑队按照我们前期的城市规划做就可以了,届时,我会让几个做过规划的少年听你使唤。……他们应该都知道何处建房,何处空置商业贸易的街区。”   “我带着人,打算在黑山堡旁边另建居民点。……所有的城墙,暂时停一下吧。再来一伙海盗,估计我们也能应付!”他们现在有近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青壮,随随便便可以拉出来四五百人的武装。而且黑山堡可以打制各种兵刃,还有4磅到8磅的野战炮,来上几百人的海盗,还真不放在眼里。   建业城的规划比较大,城区面积大概近0.5平方公里左右。城墙设计,按照现行欧洲主流城堡——棱堡的形制建设,高度3.5米到四米,采用大型城砖和条石建造。如今,整个城墙,只有靠近码头方向建设了一段,长度尚不足四百米。   如今,为了迎接未来几个月大量移民的到来,几个砖窑,势必会停止城墙砖的生产,转而大量的生产房屋建造用砖。考虑到黑山堡附近那个轮窑的生产速度远远高过建业城这边两个土砖窑,因而,齐天才打算在黑山堡另建新的居民点,并同时将不多的建筑垃圾,碎石、碎砖、矿渣等,加强公路的铺设面,尽可能的提高运输强度。   目前,汉洲两地已经拥有12匹马,15头骡子,还有17头驴,各式运输车辆三十余辆,运输能力得到极大的提升。唯一限制他们的就是,雨天导致的公路路面泥泞软化,而无法通行重车。   另外,加大建设黑山堡居民点,还有一个考虑因素就是,此地距离海边有十几公里,不易遭到外来敌人的突然袭击。谁叫他们现在还没有威力巨大的岸防炮呢,典型的有海无防。   “需要建围栏吗?”黑山堡外五百多米远的一片平地上,聚集了两百多人的施工队,在那些具备些许施工规划的众少年的指挥下,正在热火朝天的做着房屋建设地基处理工作。看着外面一览无余的草甸,齐远山问齐天,是否需要做防御设施。   “暂时不用!”齐天想了想,说道:“先将规划营地四周的房屋建起来,屋顶上多修一截女儿墙,到时候,房屋之间可以用木栅栏连接,这样,就可以充做临时防御设施。”   距离湿季结束还有两个多月,多盖些房屋,就可以避免陆续到来的移民免受风吹雨淋的困境。那些木屋虽然可以住人,但连绵的阴雨,导致屋内比较潮湿。而且当初建木屋的时候,那些木头可没有经过烘干处理,雨水浸泡后,湿气更重。   安居乐业,首先要安居,否则如何让那些远涉万里来到汉洲的大明移民心安。   按照计划,滞留在巴达维亚的一千余移民,除部分安置在建业城外,大部分将分配到黑山堡这边来。他们将清理附近田地,前期将计划开垦出八千亩农田出来。在农闲的时候,会陆续整治那条被称为盘溪河流经黑山谷后泛滥的河湾。   河湾处,淤积了数百年,枯枝,树叶,动物腐尸大量沉积于其中,若能清理出来,当是一片肥沃田地。   “小叔。”当齐天和齐远山傍晚时,回到建业城,在公共食堂,他遇到了了二哥的妻子,郑华莲。   “二嫂。”齐天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嫂子,沉静的面庞,稍显慌乱。   “二婶!”齐远山恭敬的喊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   “小叔,大江离开建业城时,让我帮你们做一套夏衣。前几天已经做好了,你们……待会来取,可好?”郑华莲低声说道。   “我们都有衣服可穿,怎能劳烦二嫂?”齐天看着这个过分年轻的二嫂,颇有几分尴尬。她这个年龄,在后世,恐怕还是一个中学生。   不过,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七岁嫁人是常态,十三四岁嫁人,也是有的。齐天不会过多腹诽这种所谓的“早婚”现象,只是心里面,有一种莫名的心疼那些年幼的新娘。   “怎会劳烦?”郑华莲笑了一下,“你二哥和三哥远航大明,在建业城,也只有你们两个至亲在身边。而且,大江走的时候,还让我……多加看顾你们二人。”   齐天愕然,话说,我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看顾?   “二嫂,用了晚饭吗?”   “刚刚与几个同伴一起用了晚饭,现在正要回屋,收拾一下庭院。”在建业城停留十几天,齐大江很利索的砍来一些树干枝条,将所住的三间屋子,围了一个庭院出来。   郑华莲对这个丈夫和这个小家,极为满意,虽然会与其他女子一起到制衣工坊去做工,而且会比较辛苦,工作时间持续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为汉洲近一千多人制作各类衣服。但她和所有的女子,都觉得生活在天堂。没有无穷无尽的捐税,也没有地主劣绅的欺压,更没有永远看不到头的饥饿。   近期,听闻又会陆续到来一千余移民,使得她们轻松了一阵的工作,陡然又忙碌起来。   “二嫂,下工了,就早点歇了吧。不要再做些其他零碎物件了,小心累坏了自己身体。”齐天忍不住提醒她,不要这么辛苦,忙完了制衣工坊,又去忙碌家中琐事。   “无妨的。”郑华莲又笑了一下,“工坊里的活,都是极为轻巧的劳作。比起以前大明家中忙碌,要轻松许多的。……至少,可以吃饱饭。小叔,我想问你个事。”   “二嫂,请讲。”   “大江走的时候,说到了大明,会帮我找找家人。他……能找到吗?会带他们来汉洲吗?……我担心,我爹妈,还有两个弟弟,有了那10两银子,捱不到那么久……”   郑华莲是广东清远县人,被人牙子买到了广东,然后又被曹雄一股脑的收罗到了汉洲。   但齐大江他们远航大明,主要是搜罗人口,未必会专门深入内陆寻找一个买女儿的人家。   “会找到的吧。”齐天有些敷衍的说道。在明末这个乱世,破家人散的现象太多了。作为一个微末的海外势力,能救多少人呢? ##第七四章 富国岛   齐大江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面前这座岛屿。   岛屿,地处在一个巨大的海湾内。距离附近的陆地差不多有二十几里,不论是就近补充物资,还是在岛防守来攻,都是一个不错的距离。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有武装船只在岛屿附近,阻断外敌登岛。   “岛上应该没多少人,准备登陆,上去看看。”齐大江放下单筒望远镜,朝胡平江说道。   “那行,我先带十个人登岛,看看岛上是否可以容留千人居住。”胡平江说完,便招呼十个兄弟,准备坐小船登陆。   这座位于海湾之内的岛屿,就是后世越南的第一大岛——富国岛。   北距柬埔寨南岸波哥11公里,东距越南南部西海岸69公里。南北长约48公里,东西最宽处达27公里,面积596平方公里。   岛上地理,东半部从北部的海拔600米降至南部的366米,西半部及南端地势较低,部分岛域为森林覆盖。   岛上产煤玉、无烟煤、胡椒、可可、咖啡、槟榔和椰子,周边渔业发达。属热带季风气候,有2-3个月的干燥冬季。   曹雄船队在富国岛令停留一夜,次日天明,留下齐大江所指挥的那艘新购的盖伦船“兴汉号”探查富国岛情况,曹雄就带着其他船只沿着占城、安南的海岸线,径直驶往大明。   齐大江的任务是探查这座岛屿是否能容留数千人生活居住,如果可行,则建立一个简单的营地,就近占城采买粮食,生活用具,为即将转运至此的大明移民做好前期准备。   按照路上议定的计划,曹雄船队,到达广州后,“开拓号”,“兴业号”(新购的盖伦船)在广州,佛山,蚝镜(澳门),搜罗工匠、艺人、青壮,还有齐天要求的各类大明出版的科学书籍。   船只一旦装满人员,即刻驶往富国岛,卸载这些人员和物资,然后返转回到大明。   其他船只,在罗汝成的带领下,通过郑芝龙势力范围内的粤北,福建,江浙等地,去往海州(连云港),转运在此大量聚集等候的淮北饥民。   他们将会折返三趟,尽可能多的运送饥民至广州,再由“开拓号”、“行汉号”和“兴业号”负责接力转运。整个大规模地接力转运,时间持续到五月初,然后全部陆续返回巴达维亚。   粗略地算了算,持续三个月不间断地转运,估计可以运送四千到五千人至富国岛暂留。   届时,曹雄会带着“开拓号”、“兴汉号”,返回汉洲。稍事停留后,带上建业城提前训练好的两百多武装人员赶到巴达维亚,会同荷兰人,进攻亚齐王国。   “就捉了这么些人,如果还要再多捉些人,恐怕要往岛的深处走了!”胡平江指着地上蹲着的四五十个矮小黑瘦的土人,苦笑着说道。   “是否老实听话?”齐大江摇摇头,觉得还是人捉少了。   “放了几枪,都趴在地上了。”胡平江笑了笑,“他们见咱们是明人,倒是比较老实配合。……就是不会说汉话!”   “行吧!”齐大江说道:“给他们发工具,都去砍树!就像刚到汉洲那般,建木屋,修营地。……明天,你在带些人,往岛内走走,尽量多捉些人干活。俺去真腊,采买些粮食,囤积在这里。”   “齐二哥,咱们占了这岛,不会有人来向咱们讨要吧?”   “这一片的小国南争斗不已,想来是腾不出精力来管这个小岛。”齐大江曾听老四说过,这一带的小国乱的很,最大的安南分成三块,还打来打去。奇葩的是安南南部(阮氏)又压着占城打,使得占城眼见支撑不住了(1697年占城被安南阮氏灭国)。附近的真腊(现柬埔寨)瞧着不对,暗中又想支持占城对抗安南南部势力,但却自己不出力。   至于这个小岛,各方估计还没抽出空过来看两眼。   “那就好!”胡平江说道:“咱们要是一直占据这个岛屿,那多好。从大明出发,十来天就可以到达这里,刚好可以歇歇脚。顺便让那些移民透透风,喘喘气。估计在路上,也能少死几个!”   “占了它,是好!但,咱们哪有多余的船停在这里看顾它。”齐大江有些遗憾地说道:“没了战船看顾,敌人可不就能轻易攻了上来。”   “那就在岛上建个城。”胡平江说道:“从汉洲带些水泥过来,建个小堡垒,驻个几百人。只要粮食不缺,再挖几口井,一般敌人,肯定攻不破!”   “咱们还是人太少了!”齐大江叹口气,“这里距离汉洲又太远,真要被敌人围攻了,咱们几个月都未必知道。”   次日天明,齐大江给胡平江留下三十人,监督俘获的岛上土人砍伐树木,建造营地。然后驾驶着“兴汉号”驶向最近的真腊港口。   格隆盖普(现柬埔寨白马市)距离富国岛约二十多公里,是真腊最主要的稻米集散地之一,也是重要的粮食交易港口。主要的客商是来自广州的大明商人和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   “你们就只买两千石稻米吗?”雇来的牙人兼通译好奇地问着齐大江。   一般来真腊的各地客商,粮食最多占到其舱位的一小半,其他的货物,比如沉香、黄蜡、豆蔻、紫梗、大风子油、犀牛角,象牙等珍贵货物会占其舱位的大半。这些珍奇异物运到大明或者巴达维亚,都是三到五倍的利润。   因而,这个雇来的牙人,见齐大江等人下船后,只是采买粮食,感到非常惊讶。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客商该发生的行为,粮食这玩意,在真腊是真不值钱。即使拉到缺粮的大明北方,除去费用,利润连一倍都没有。在真腊,粮食一般是作为货船压舱的形式存在。   齐大江面色有些窘迫,俺只知道,缺了什么,才去买什么。这低买高卖,货物交易,还真不是俺擅长的。这要是周掌柜或者他的伙计在身边,也不至于如此。   “俺头一次来这里,不过以后,俺会经常往来。”齐大江不由想起四弟说过的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你帮俺选一些广州紧俏的货物,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两银子!”既然要去广州接移民,那也不能空船跑过去不是。   “还有,你帮俺将粮食和其他物资采买完以后。再去城中联系商家,半月后,还有两艘大船从广州过来。所有交易,俺也全都委托给你,酬金另付。”   苏查听完,不由大喜过望。这是遇到了不懂行的豪商呀,只是帮着联系商家,介绍物资采买,就可以赚一百两银子。而且,后面还有两艘大船,那自己岂不是前后至少可以赚三百两银子。哦,还没算城里商家的佣金,真是该我发财啦!   虽然,在近百年里,大明在东南亚这一带稍显势微,但也是众多小国倾慕仰望的存在。因此,大明商人在此,也颇为强势,是众多小国商家刻意结交的对象。   “这些应酬,俺不耐应付。所有的事情,你替俺处理。……不过,最迟,后天早上,得把所有货物,给俺全部装到船上去!晚一天,俺就扣你十两银子。”齐大江听到苏查说,城中许多客商要来见他,试图售卖持有的各类货物,立时就有些怯了。谈生意,俺哪会呀,干脆都委托这个牙人去处理。   虽然作为一个商业外行,但他也知道,各处特有的珍品只要运到大明或者巴达维亚,肯定是要赚钱的,无非赚多赚少而已。既然如此,俺委托别人采买,就算坑俺一点,但最少,俺也能赚一些,可以给移民多买些粮食。   正如老四所说的,目前对于汉洲来说,贸易是附带的,积攒人口,发展实力,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待齐大江拉回一船粮食和真腊物产,返回富国岛的时候,看到登岛是粗粗建立的营地,已经有了一些模样。木屋也建了一排,营地四周也打下了十几个木桩,干活的土人也增加到了一百多人。   “前日,来了十几条渔船上岸,都被俺捉了来。你还别说,这些土人比起汉洲那些野人强多了。教他们几下,就知道该如何干活了。俺让人把那些渔船都拖上岸了,他们是没法跑的。”胡平江笑着说道。   “那俺在这里再待几天,帮你把营地建好,再去广州。”真要留下胡平江这三十多个人,无遮无拦的留在这里,齐大江还有些不放心。最起码,先建个小营地,把人和粮食放进去,具有一个存身防御的地方。 ##第七五章 西班牙人的目光   “阿荣,俺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回去替俺再招揽一些疍民。”曹雄盯着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子,郑重地说道:“在船上这些日子,俺们对你们疍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再看看你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虽然,你还没到过俺们汉洲,但俺可以保证,去了汉洲,你和你的同伴日子,比以前好一百倍!”   那个叫阿荣的男子,神情略显激动,他亦是郑重地说道:“曹爷,你放心。这么些天以来,你的为人,我信你。为了有一个出头之日,我们挣扎了几百年,却还是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   “别的不说,只要你那句承诺,到了汉洲以后,子女家人可登陆居住,择业自由,我们疍民,就可以把自己的这条命,都交给你!”   疍家人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元朝至清朝时期,疍家人就一直生活在海上,他们备受陆地上的人欺凌,认为他们与正常人不同,是生活在海里的一种人类。   因此陆地上的人规定,疍家人不准上岸,不准在岸上有住所,不准与疍家人通婚,甚至是不准疍家人的孩子上学。   这种种条件,就如同一个“围栏”一样,束缚了疍家人的发展,古代的文人以及科举考试中的考生,没有一个是疍家人。几百年里,他们一直备受欺凌,没有部落,没有田地,以海为生。   看着那个叫阿荣的疍民去做下船的准备,曹雄转头,又对着一个长相精明的男子说道:“周二贵,你被周掌柜派到俺们这儿,也有六七个月了,着实帮了俺们大忙!……这次,又要麻烦你带着俺们的人去趟广州。”   “曹爷言重了!”周二贵抱拳回道:“难得曹爷看得起我,报酬也给得高。没说的,这次去广州,必定帮曹爷把事情做圆满了!”   “这次去广州,与上次一样,搜罗各种工匠、艺人、读书人,精壮人口。还有,就是将市面上关于工艺,铸造技术,医药,农学等等,凡事有用的书籍,都帮着俺采买回来!”   “那……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八股文章,话本小说,要不要也买些回来?”   “……”曹雄琢磨了一下,这个好像没听小天说过,但作为一个读书人,这些书,想必也是他需要的吧,“那,也买些回来!”   周二贵心中有些发笑,你们一群原来的海盗粗人,买这么多书回去,是摆在屋里好看吗?   “哦,对了,俺这里还有一个名单,上面记了些人名,你去了广州帮俺打听打听,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营生。”说着,曹雄从怀里掏出一张标记了许多人物的名单,递给周二贵。   “张声大,你带十几个兄弟护着他,到了广州全都听他的吩咐。顺便,给我盯着一下,那个阿荣的疍民,莫要拿着银钱跑了!”   “俺带着人去蚝镜(澳门),四到五天后返回,到时,你们可在广州码头等着。……周二贵,如果有可能的话,在码头租些货栈,就可以多积存一些搜罗的人口和物资。俺们这次,估计要待的时间长一些,多弄些人口回去!”   曹雄船队一行,在抵达广州后,罗汝成带着周应平的福船,“拓业1号”、“拓业2号”,一路顺着大陆海岸线,朝海州而去。届时,他们会装运大量饥民返回广州,卸下人口后,则立即折返海州继续装运饥民。计划最大限度地可以往返三趟,加上可能雇佣的船只,运送饥民四千人左右。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带着一众西班牙水手有些羡慕地看着蚝镜繁华的街景。明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威尼斯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汇聚在这个小小的葡萄牙殖民点,采买着各类物资。当然,最大宗的货物,当属大明特有的物产。   “葡萄牙人真是走了狗屎运,得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塞尔吉奥·加拉尔萨虽然口吻带着讥笑,但内心不无嫉妒。   因为不论是强大的西班牙王国,还是那骄横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没有在这个巨大的东方大国土地上建立一个商站(17世纪,西方殖民者认为台湾是无主之地)。而这个小小的葡萄牙,居然做到了。   “船长,葡萄牙人也在我们伟大的国王统治之下。我们应该让事务院那些大人们,给葡萄牙执政亲王下一道敕令,允许我们菲律宾殖民地可以将其纳入统一管理。”一个水手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目前,所有西方船只进入蚝镜,都需要进港申请,得到允许后,才能在港口领航员的带领下,进入码头停靠。但大明船只,则不需要这些手续,可随意进出港口。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摇摇头,没有对此言论予以回复。虽然,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合并了五十多年(西葡合并1580年至1640年),但两国仍旧各过各的,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军队,民政,殖民地丝毫不让西班牙插手,俨然还是一个独立国家。   “哦,又有船只进港了。……怎么有一艘我们西班牙的大帆船?也是从马尼拉过来的吗?”此时,他们一行正在码头附近,一个水手打了一个呼哨,惊讶地说道。   塞尔吉奥·加拉尔萨闻言,也看了过去。果然,一艘西洋盖伦船和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正在缓缓地停靠在码头泊位。   “……先生们,请你们仔细看一下。那艘船,是不是有点像……圣克鲁斯号?”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艘西班牙大帆船,满脸地不可思议。   作为西班牙菲律宾分舰队的一名船长,他们早在九个月前,就被总督和舰队司令授予一个重要的任务,竭尽全力去搜寻那艘被一群东方海盗抢走的“圣克鲁斯号”。   如今,在蚝镜的港口,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看到了这艘与“圣克鲁斯号”极为相似的船。虽然它的风帆经过了更换,虽然它的名称被人从船舷刮掉,换了一个东方文字的符号,虽然船上站满了全都是东方面孔的水手,但他还是认出了这艘原“圣克鲁斯号”!   “是的,船长!我确信,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圣克鲁斯号。”大副胡安·索尔仔细看了一阵后,确定的说道:“我和圣克鲁斯号的大副戈特·瓦尔特是同乡,也是好朋友。我们曾经在塞维利亚相遇,他还邀请我参观了圣克鲁斯号。我非常肯定,它就是……圣克鲁斯号!”   “那么,杀害蒂梅尔克船长和许多无辜西班牙居民的凶手,就在这艘船上了!”塞尔吉奥·加拉尔萨愤怒地盯着那艘船,船头有十几个明国人模样的水手,正在嘻嘻哈哈地看着码头附近不断兜售水果和小吃的小船。   “船长,我们必须需做些什么!”大副胡安·索尔面色凝重地说道。   “让人先盯着这艘船和他们的人。”塞尔吉奥·加拉尔萨点点头,说道:“等他们离港,我们就跟着它!”   看着船已经稳稳的停靠在码头泊位,曹雄转头吩咐手下:“去告诉兴业号的戴维·埃莱比克船长,在蚝镜停留三天,让他管着些他的水手。误了老子的事,扣他薪水!”   戴维·埃莱比克船长和他的水手,是曹雄整体雇佣来的,薪水足足比他们在东印度公司的收入多了一半。于是,这群前东印度公司雇员很痛快地转到曹雄这艘新购的“兴业号”工作了。虽然,雇佣期限只有八个月,但他们却可以拿到以前一年的收入。   “小天说,在蚝镜有许多夷人工匠和艺人,咱们多花些银钱,定可招揽许多人。这帮子夷人,给点好处,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卖给你!”   “夷人工匠不好沟通吧,还要配通译,太麻烦。远不如咱大明的工匠,给口吃的,再许些银钱,就会拼命地给你做活!”齐大陆跟在身后,慢慢地下了船。   “小天说,夷人工匠动手能力要强一些,还都喜欢钻研。咱们大明的工匠,唉,都给官家祸害傻了!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根本不做思考!”   “官家何止祸害的只有工匠!咱们不是也被祸害到了汉洲嘛!”   “说得对!”曹雄点点头,“以后在汉洲,谁都不许祸害人!谁敢祸害人,老子第一个就砍了他!”   “……舅父,那几个夷人似乎在盯着我们。”齐大陆侧头看着几个西班牙水手,站在码头边,时不时地瞄过来。   “几个夷人,还想在大明的地界,敢来打俺们的主意?”   “……他们……总之,是有些古怪!”   曹雄听了,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三个夷人已经朝码头另一个方向走去。   就在曹雄和齐大陆等人转头离去地时候,从码头边,又闪现出几个西班牙水手,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而就在距离“开拓号”不远的另一艘西班牙船上,还有几个人,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开拓号”。 ##第七六章 陆战队   “师傅,他们还活着!”丁传根惊喜的指着木屋角落里呆呆坐着的几个土著人。   这几个土著人已经被关在木屋里二十多天了,他们都是从矿区找来的健康土著人,被彭老鬼种了牛痘,然后混杂在天花患者之中。十几天以前,第一批和第二批被施种牛痘的土著人,部分已经相继感染天花,慢慢死去。他们是第三批被施种牛痘的土著人,一共三个,到现在依然还活着。   彭老鬼没吭气,走到那几个土著人面前,仔细的观察着他们的情况,脸上和身上明显有出牛痘的痕迹,但没有天花症状。随即,带着丁传根退出了木屋。   “呼……”彭老鬼和丁传根解开头脸上围得严严实实的布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二人快速来到一处单独的洗浴室,将身上的衣服扒的干干净净,便不停地用热水冲洗着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将换下来的衣物全部烧了,并深埋在土里。”洗浴完毕,彭老鬼和丁传根又换了一声干爽的衣服,走出洗浴室的时候,他严肃的叮嘱着一个徒弟。   “师傅,俺晓得。”那个徒弟也是全身包裹严实,用铁钩拖着彭老鬼和丁传根换下的衣物,朝黑山堡外面走去。   “传根,你让人去一趟矿场,找到虎子,让他再送几个健康的人过来。”坐在一张书桌前,彭老鬼淡淡的吩咐道。   “还要再做一次吗?”丁传根小心的问道。   “这一次,人没死,万一是人家体质好,或者内在有特殊异质,也说不定。……再测试一组吧!”   丁传根应了一声,便出门去找人了。   但是,牛虎此时却不在矿场了。他被都督府海军厅授命组建一支两百二十人的陆战队,为7月随同荷兰东印度公司征伐亚齐王国做准备。   两百二十的陆战队,火枪兵一百一十人,长矛兵五十人,短兵(持长短刀)三十五人,其余为辎重兵。所有战兵以明人为主,还有原德意志雇佣军,日本野武士,原西班牙水手等。   陆战队指挥官为牛虎,副队长为李发德,下设六个排,排长分别为原护卫充任,同时抽调陆军教习所部分学员,上午学习,下午随同陆战队进行合练。   “你会骑马?”在黑山堡外一处草甸训练场,牛虎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才来没多久的瘦高明人移民。   “回上官的话,额会骑马。”傅锦彪小心的回答道。   “骑两圈看看。”牛虎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让额骑马?”   “对,骑马溜一圈看看。”   傅锦彪不再多言,走到陆战队唯一的一匹马跟前,双手抓住缰绳,左脚踩蹬,右脚顺势抬起,一个非常漂亮的上马动作,先是让马小溜一会,随即逐渐加快速度,不一会便消失在草甸深处的林间。   “狗日的,不会骑马跑了吧?”李发德愣愣的看着骑马的队员窜入了远处的林间,不由喃喃地说道。   “他跑出去吃什么?吃自己呀!”牛虎说了一句,“倒是比咱们所有人的骑术都要高明!”   “该不会来汉洲以前,是个马匪吧。”   “也说不准。”   俩人正聊着,就见那个骑马队员又从远处驶了回来。   “这马不太好,力量不足,跑不快,无法冲阵,只能日常骑乘。”傅锦彪下马后,还不忘点评一下马的性能。   “这马本来就是拉车的,当然不能当战马。”李发德说道:“你这杀才,以前做什么的?”   “回上官的话,额以前大明陕北边军,后来是跟八大王的。”   “八大王?什么来头?”李发德不明所以。明末流民起义,总喜欢给自己起个响亮的绰号。   “呃,就是攻破凤阳的那个八大王,张大帅(张献忠)!”   “那怎么到了俺们汉洲?”牛虎突然问道。   “额在攻庐州(今合肥)的时候,落了马,受了伤……”傅锦彪说着,不由低下了头。   牛虎和李发德立刻了然,流民一路攻伐,在战斗中落马受伤,不可能给你一定的条件去治疗养伤,定是被部伍抛下,然后四下躲藏,自己慢慢恢复。   “既然会骑马,那也会养马了。”牛虎问道。   “额会养马,也会照顾牲口。”   “那行,你退出陆战队吧,去给俺们养马,顺便训练几个骑手。”牛虎立刻做了决定。   “上官,是不是额犯错了。……你不要额了?”傅锦彪有些慌了,他这个人除了骑马杀人,似乎不会其他营生,所以,都督府在移民中宣布要征召部分陆战队人员时,他第一个来报名的。本来以为,凭着过硬的骑术,可以得到上官的青睐,继而可以出人投地。却不料,给开革了。   “你这个憨货!”李发德骂了一句,“7月去打那个土邦,都是山地密林,用不上骑兵的。倒是咱们汉洲,这建业城和黑山堡附近,草甸山谷不少,可以用骑兵巡查。狗日的,以后,汉洲的骑兵指挥,估摸就是你了!”   傅锦彪听了大喜,半跪在地,“上官放心,额一定会带出一队合格的骑兵,保证让附近的宵小之辈,无处藏匿!”   “明日,俺带你去找民政府的潘总管,给你指派一个养马的活计!”牛虎一把将傅锦彪提了起来,“到了汉洲,好好干,有你的好前程!”   “额知道!你们这,能吃饱饭,还能每天吃鱼。额会好好干!”傅锦彪拍着单薄的胸膛,说道。   目前,汉洲已经拥有十五匹马,骡子二十三头,驴子十八头,已经可以满足建业城和黑山堡之间的往来物资运输。因而,抽出几匹马四处探查巡视,也能勉强做到。不过,随着人口的陆续增加,黑山堡南边五公里处的农田开发,也逐渐提到议事日程。后期,往来物资运输,必然会增大,对应的骡马等大牲口需求,也会增加。   “各排列阵,射击队列!四段击,准备!”每日,黑山堡外军事训练场,都会传来陆战队训练的口号,以及一阵一阵的排枪声。   “现在已经二月了,距离6月出发,还不到四个月。这二百多人,就只训练这么短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齐天陪着俞福坤在训练场外,看着陆战队进行各种战术操练。   记得在后世的时候,仅仅是大学生入学前的军训,长的有一个月,短的也有两周,似乎只是稍稍训练了队列和精神面貌。正规军队里,新兵训练都是三个月,后期的战术演练,乃至营伍之间的合成演练,最少都要一年多的时间,才堪堪能上战场。   当然,也有战争年代,塞把枪就可以上战场的。但那是依靠冷血的战场幸存率来练兵的,打一仗,剩一半人,算是一个兵了;再打一仗,剩一半,那就是老兵了。   可咱汉洲才有多少人,两百人上去,一下子报销一半,那都要心肝疼的。   “每日吃饱饭,一日两操,日日不缀,历朝历代的兵马,都不曾如此!”俞福坤倒是对眼前的陆战队颇有信心,“旬日,还有一次对抗演练,寻找各种不足和问题所在。要俺说,他们训练四个月,足以堪当精兵之称。”   目前,陆战队不断地训练,不断地对抗演练,不断地总结经验,力图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问题,都想一一验证,并找出正确的应对方法。按照这个时代来看,他们其实已经可以算是近代军队的雏形了,别说山林里的那些土人,就是对上大明的流民,也能战而能胜。   但,前提是,你别来太多人。数千人涌来,你两百多人训练再有素,装备再精良,瞬间就把你淹没在人海里。   因而,齐天不介意帮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打打“小怪兽”,除了可以讨好荷兰东印度公司,取得更多的信任和援助以外,他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攻击孱弱的土人,磨练一下,他们微不足道的武装力量。 ##第七七章 新乡堡   1636年2月18日,晴,傍晚时分。   两艘明式海船缓缓地停靠在一处深入河湾中间。远处的木质码头边,一群面带喜色的明人移民,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三万块砖,水泥一百桶,剩下的都是农具,刀剑……,对了,有两门4磅炮。……还有鱼干,土豆,这可是咱汉洲自己产的土豆……”一个水手在船舷边上大声地吆喝着。   来的两艘穿是汉洲目前仅有的跨海运输工具,给新乡堡带来了大量的建筑材料和生产生活物资。   他们从建业城出发,携带部分汉洲自产的物资至帝汶岛新乡堡,然后又在新乡堡装运珍贵的紫檀楠木,运到巴达维亚,交给胡文进负责的货栈。   在巴达维亚又将滞留在货栈的明人移民装船,并附带部分粮食,火药,生产生活用具等物资,经过八九天的行驶,又停靠在帝汶岛的新乡堡,卸下因各种身体不适的移民和粮食,最后返回建业城,完成一次人员物资的周转。   “大郎,怎么愁眉苦脸的,见到俺们来了不高兴?”牛进民看见陈大郎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笑着说道。   “俺们不到半个月,又死了四个人,算下来,从到新乡堡开始,前后,一共死了十一个了!”陈大郎叹着气说道。   “俺不是上次带了话嘛,齐天说这里都是什么热带雨林,要注意防蚊虫叮咬。营地内,包括外围不要留水塘、水沟之类的。”牛进民听了也是一愣。   汉洲人多么珍贵,大家都能体会到,一个明人,从大明出发,经巴达维亚,再到汉洲,航程上万里,耗时三个月,可谓费尽周折,代价不菲。   尼玛的,这人放在新乡堡,不到两个月,死了十一个。以新乡堡总人口七十多个来算,死亡率达到15%。这要一年下来,岂不是要死完了!   “你去看看,营地内外哪有一个水沟?方圆五百米之内,连树木杂草都快清理干净了!”陈大郎借着傍晚的余晖,伸手指了指营地和四周,“但是,咱们不是要去林子里砍树嘛!总有人,忍受不了湿热,将脸,或者脖子,手臂裸露出来,就被蚊虫叮咬了。……过不了几天,就如同小天说道那般,得了疟疾,浑身打摆子,捱不了多久,就死了!”   “这……”牛进民侧头看了看董风山,最终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真的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新乡堡要发展,要贡献木材出口,以及为以后造船储备木料。那就势必要安排人出外砍树,因而,就会很大概率被蚊虫叮咬,而染上疟疾。要想不死人,除非大家伙都躲在屋里,把人养起来。   “要不,你们减少外出时间。说实话,你们砍了这么多的树,俺们又没那个能力全部拉走!……再说了,你们新乡堡的定位,就是一个中转补给点。所以,你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多建些仓库,多修些房屋,还要把营地防御弄好一点。”   “你瞧瞧你们现在这个营地,木栅栏就建了两面,瞭望塔也没有。俺带十几个人,就能冲进来,把你们都砍了!”牛进民毫不留情地批评着陈大郎的工作成果。   陈大郎听得一脸黑线,挥手一巴掌拍在牛进民肩膀上,“狗日的牛大,有本事你来这里!老子做得不好,你来了必定要做得比俺强!”   “哎,哎,大郎,别生气呀!”牛进民伸手揉了揉肩膀,“俺不是替你着急嘛!”   “牛大,莫要取笑大郎了!”董风山笑着说道,“人家这里才七十多个移民,哦,现在应该只有六十多人了吧。一个多月,能把自己住的屋子修好,还能砍这么多的树供咱们运到巴达维亚去卖。已然做得不错了!”   “不过,牛大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陈大郎面上略有忧色,“昨日,砍树的移民说,在林中似乎看到,有土人在窥视我们。……所以,外围防御是得加紧修建了!”   “哦,是吗?”牛进民吃了一惊,“需要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不?将船上的兄弟都拉过来,与你们一道去探查一番四周情况。”   “也好!”陈大郎说道,“明日一早,我们集中五十个人,将营地四周巡视一遍!”   计议已定,众人稍事准备一番,便早早歇息。   晨光微露,全副武装的五十个水手及护卫,吃过早饭后,便将头手包裹严实,在众多移民的目光注视下,踏进了密林之中。   茂密的原始森林,遍布毒虫蛇蚁,稍有不慎,就会被蚊虫,被毒蛇,被其他不知名的毒虫啃咬。因而,走在前面开路的护卫异常小心。他双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不停地左右扫动着树干枝叶,驱赶着蛇虫。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已是汗流浃背,但他们丝毫不敢将包裹严实的布巾取下。一旦,被蚊虫叮咬,很大概率就会躺在营地等死。   他们先是探查了前几日疑似出现土人的方向,并以此为基点,顺时针方向围绕营地开始小心搜索。   到了午后,众人寻了一处开阔地,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稍事休息,又继续在林中搜索。太特么的难熬了,赶紧巡视完,回营地痛快地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物。   “停!”前头有人低声喝道。后面紧跟的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   陈大郎小心地走到前方,顺着打头的兄弟手指的方向看去。   透过浓密的枝叶,远处有一大片人为清理出的空地,空地上分布着数十个座木屋,有的木屋外层和顶上覆盖着粘土和茅草。营地里走动的均是妇人和小孩。   “是土人!”牛进民也走了过来,悄声说道。   “没错!”陈大郎点头说道:“男子估计都出去找吃的了,营地里全是妇孺。”   “端了它!”牛进民低声说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跟咱们起可冲突,先……以绝后患!”   “好!”陈大郎只想了想,便迅速做出决定了,“尽量捉活口!”   牛进民一愣,随即便明白了。陈大郎这是想捉了这些土人,役使他们帮着营地做活。   众人慢慢地退了回去,找了一处林木稀疏的山谷,暂且休息,等待傍晚,那个土人部落的男子都返回营地后,再进行突袭。   “差不多了!”陈大郎长身而立,看着围坐在四周的兄弟,“大家各自小心!”   说完,陈大郎单手提刀,走在了最前面。众人沉默着,跟在身后,各自均握紧了手中的刀(火枪)。   来到那个土人部落旁边,陈大郎与牛进民各领二十余人,分别从东西两面准备发起突袭。   安静祥和的部落营地,妇人欢喜地接过男人捕获的猎物和采摘的野果,在木屋前的土灶烧起了火,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营地里的老人,闭着眼睛,靠在木屋的墙上,回忆着过往的艰苦岁月。   二三十个孩子,欢快地在追逐嬉闹着。   然而,一群全副武装的“殖民者”已经突入了部落营地边缘。一些闯到跟前的孩子,愣愣地看着这些全神都包裹严实的人,从身边快速跑过。   “砰!”枪声终于响了,那是有土人男子终于发现有入侵者,准备抓起木矛反击,被火枪击倒在地。   由于提前得到了指示,尽量活捉土人,众人提刀持枪并不主动伤人,只有遇到强力反抗时,才会将其砍翻,或者一枪撂倒。   “不要让他们跑了!”陈大郎看到有十几个土人眼见不敌,拼命朝营地外的密林跑去,不由大为着急。跑去林中自生自灭倒也罢了,就怕他们想着要搭救族人,或者为家人报仇,不时地来新乡堡骚扰,那就挺麻烦。   “开枪,开枪!”陈大郎大声地喝道。   “砰砰砰!”十几个火枪手追了十几步,然后立定开枪射击。   十几个土人瞬间被击倒六七个,但剩下的,很快窜入林中,逃去无踪。   “大郎,兄弟们死了一个,伤了五个。……土人,估计逃了十几个,其余的都在这了!”手下兄弟过来汇报。   陈大郎点点头,吩咐众人捆绑那些跪坐一地的土人,抬上死去的兄弟,准备立刻返回新乡堡。   天色已晚,万万不能在林中走夜路,危险太多。一不小心,就把人陷了进去。   夕阳下,众人押解着一百多土人,往新乡堡而去。   身后,土人营地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夕照之下,更加通红。 ##第七八章 抗洪?   三月,已是汉洲的秋季了,但每日依旧强烈的光照,以及时不时地降雨,让建业城的人们丝毫体会不到秋高气爽的季节感受。   田间的各类农作物几乎都已收割完毕,除了林边广布的甘蔗,仍旧竖立在田间,其他所有作物秸秆都已被勤劳的农人清理干净。   整个建业城六千多亩农田,共产粮食约九百多吨,这可是算上了玉米,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才有的产量。   根据汉洲北部的气候条件,负责农业生产的管理部门与有经验的老农商议后,一致认为,可以再种一茬庄稼。   经过汉洲这边两艘船的连续转运,已将滞留在巴达维亚的移民拉回五百余人。这些人口绝大多数都充实了农业生产方面。   潘其风将原有的生产屯扩大到了十二个,每个屯人数从八九十到一百二三不等。其中五个生产屯分配在黑山堡,对这里的四千多亩已整饬完毕的农田,进行各种农作物的第一次耕种。   而建业城这边六千多亩农田和新开垦出的两千多亩耕地,将大规模地种植玉米,高粱,土豆,红薯,大豆,花生,因为这些作物,经过一季的播种,已经证明,它们比较适合这里的土地和气候环境。转而,放弃了小麦和稻谷的种植。   同时,靠近林地的农田,甘蔗的种植面积扩大到了八百多亩。届时,建业城会发展甘蔗榨糖工业,出口至巴达维亚,换取相应的生产生活用品。   其实纵观汉洲目前农业生产,可以看出,整个粮食作物生产比较单一,而且还尽是玉米,高粱,土豆等粗粮杂食,经济作物更是只有花生、甘蔗。如果只凭借自身能力,是完全无法满足人们的生产生活。   “怎么今天的晚饭,又是烧土豆和玉米糊?丁家嫂子,你们食堂就不能换个花样啊!”谭忠福端着陶瓷饭盆,不由抱怨起来。   考虑到土豆,红薯不易存放,这些天以来,建业城和黑山堡的餐碗里,也就充斥着大量的土豆和红薯。一般是,早上玉米糊配红薯,午饭会有馒头和米粥,到了晚上,又是烧土豆配玉米糊。   “阿福,你才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居然开始挑剔饭食的花样种类了?”丁家嫂子举着饭勺,不客气地说道:“赶紧把饭端走,不吃的话,可以把饭倒给新来的,人家一会功夫,连你的碗都可以舔干净!”   谭忠福被丁家嫂子数落了,也不恼,笑嘻嘻地又递过去一只陶碗,“给我多捞点鱼,汤也多舀两勺!”   最近建业城造船场又造了一艘20吨左右的小渔船,每日的渔获提升到10吨,几乎可以满足汉洲所有人口,每一顿都可以吃上鱼。做法也简单,几条大鱼剁成几截,加点油放大锅里稍微炒炒,然后加水,烧一锅鱼汤。   陆续两批到来的移民,原以为会把他们从繁华的巴达维亚转运至人烟罕至的荒岛,为传说中的的种植园主做牛做马。   谁曾想到,来到的地方会是一个荒僻的大陆。但就是这个荒僻的大陆,他们的心却逐渐安定下来。通过那些早来半年的移民口中得知,在这里,不会有人肆意地欺负他们,更不会有荼毒千里的杀戮。他们在这里,会分到自己的房子,甚至还有土地。但,那需要替汉洲屯垦劳作三年后,他们才会分到承诺的三十亩土地。   虽然,每日的饭食极为简单,但却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吃饱。最难得的是,每日午间和晚间,都会有鲜美的鱼汤。也不对,说是鱼汤,但里面有许多大块大块的鱼肉。油盐熬制,稍加若干香料,那口感,那滋味,估计乡里的财主都未必吃的上!   到来的移民经过十余天的隔离调养,基本都可以稍稍摆脱刚来时的满脸菜色。而那些早来几个月的移民,更是面色红润,龙精虎猛,体力也较以前增长许多。   就在整个汉洲为即将开始新的一轮农作物播种的工作时,一场罕见的的暴风雨袭击了建业城。   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降雨量达到了达到了恐怖的四十多厘米,整个建业城变成一片泽国。   而城外的那个小水库,水位全面溢出,其中大水顺着地势,朝建业城缓缓流来。   “必须再决几个口子,要不然,整个建业城都要被淹了!”齐天大声地对潘其风说道,“立刻组织至少两百人,赶到水库堤坝这边来!马上!”   潘其风拱拱手,立刻转身回城中召集人手。   齐天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忧虑地看着远处建业城。   当初建城的时候,虽然做了排水工程,但现在如此大的雨量,恐怕那些砖石水泥修建的排水管道,根本无法及时将城中积水排出,城内必然内涝严重。   但稍稍庆幸的是,仓储区修建的地势较高,一时半会,不会产生积水,影响存储物资的安全。   但是,如果这个水库水位继续上涨,漫过的大水,肯定会淹了过去。   最先到赶到水库堤坝的是新组建的陆战队。牛虎和李发德大声命令着所有士兵,立刻用铁锹,镐子等工具,开始在往海边的方向挖出一条临时通道,以便控制泄洪决口的流水方向。   每个人身上披的竹木斗篷,根本遮不住瓢泼的大雨。有些士兵索性一把扯掉身上的斗篷,挥舞着镐子,奋力地掘进着。   “远山,你回去,马上让食堂多熬一些姜汤和准备一些干爽的衣物!”齐天朝齐远山大声吼道。   齐远山闻言,立刻冒着大雨,冲回建业城。   “小天,你也回城里去吧!”俞福坤面色凝重地对齐天说道:“城内规划,你最熟。去城中组织青壮去排排水,避免淹太多房屋!”   齐天知道是俞福坤担心他年龄小,会被雨淋病。看看水库,大水仍在不断地外溢。潘其风领着民壮,拿着工具,已经赶了过来。现在,只需要扒出几个决口,让不断暴涨的洪水流入大海,建业城应当无恙。   待旱季到来的时候,一定要彻底改造一下这个水库。谁能想到,在多雨的湿季,会突然来这么一场如此大的暴雨。   尼玛,整个一小型的抗洪抢险救灾呀!   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后,终于筋疲力尽地收住了雨势。又持续了一个上午的绵绵细雨,天空开始放晴。   建业城所有的人都没有开始做工,全部在各自的居所,向外排着流入屋中的积水。   一夜的抢险救灾,导致数十人感冒。彭老鬼滞留在黑山堡继续做着牛痘接种试验,在建业城中,只有两个无甚经验的徒弟。无奈之下,只有让感冒患者,灌下大量姜汤,然后裹着厚重衣物发热出汗。   在这个时期,医学技术和医药研究尚未完善,尤其是汉洲这种落后的地方,小小的感冒,就可能夺去许多人的生命。   到了下午时分,城中积水逐步退去。齐天让人从石灰窑里运来大量生石灰,撒在城中各处和房前屋后,以做消毒和防潮,避免大水过后,爆发疫情。   因为暴雨,建业城与黑山堡的联系也暂时中断了。对于那边的情形,齐天还是有些担心,不是怕黑山堡被淹,在建城的时候,黑山堡选址,地形就很高。   他担心的是黑山堡外,才修建的居民营地。那里只有几个民政府所属的农事和畜牧官员,怕他们面对暴雨来袭时,不知如何应对。还有不远的那条盘溪河,是否水位上涨,继而冲破河堤,肆虐附近刚刚才完成种植工作的几千亩农田。   “农田被淹大概一千四百多亩,其中的秧苗,肯定被水冲毁了!”王振良指着那片泛着水花的农田,唉声叹气地说道:“等水彻底退去并干透,估计得有十几天。……再补种吧。”   “总管大人,现在也有一千多人了,咱们是不是先把河堤修一下。别哪天,又来一场暴雨,把咱们另一块地又给冲了!”   “先等等。”齐天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要先组织人,把建业城水库的泄洪通道修了。”   前几日的暴雨,使得水库水位猛涨,为了保建业城,不得不扒了几个决口。结果,水势太大,几个决口迅速形成了溃坝,让水库的水几乎去了一半。   这几日,趁着天色晴好,汉洲动员了一千多人,勉强将溃坝堵上。同时,还要修建泄洪通道,为后期的暴雨,做好准备。 ##第七九章 拦截(一)   相较于汉洲建业城那可怜的农业收获,罗汝成在海州(今连云港)却“收获”了大量的人口。   罗汝成领着包括周应平的福船在内的四艘船与曹雄船队分开后,一路北上,在二月中旬,到达了海州。   起初,海州仅仅只有数百饥民,准备浮海南下,去江南讨生活。   罗汝成与周应平找了几个当地的胥吏,稍稍花了一点小钱,立刻将这些饥民装上了船,塞满两艘船后,毫不耽搁,扬帆南下,驶往广州。   又等了些时日,下南洋垦荒拓殖的消息逐渐扩散至内陆,逐渐涌来的饥饿便多了起来。   开始,罗汝成担心饥民太少,不分精壮妇孺,只要一上船,就发一个干饼子。只两天功夫,又塞满两艘船。   后来,饥民越聚越多,海州衙门也紧张起来。一个州判官带着一队卫所兵士和众多衙役来到码头,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气急败坏地勒令周应平迅速将聚集的饥民疏散,或者找船弄走。   周应平与罗汝成一商议,立刻将海州附近所有大小船只雇佣下来,以每个人八两银子的价格,将饥民送至广州。   从二月中旬,到四月底,罗汝成不知道运了多少船饥民,想来四千到四千五是有的。这批饥民是他们最后一波运输了,到了广州,稍事修整,所有船只将满载移民返回汉洲。   看着辽阔的海面,罗汝成不由兴奋地大叫一声。   “罗大哥,怎的如此兴奋?”一个老兄弟笑着问道。   “咱们前前后后运了有四千多人了吧。”罗汝成看着身后迤逦而行的六七艘大小船只,高兴地说道:“这些人到了汉洲,咱们的实力是不是一下子就增长了一大截!……算是彻底站住脚了。”   汉洲孤悬海外,最近的强大势力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但距离也有几千里。如果要攻击汉洲,你没有一两千武装人员登陆,根本不可能击败汉洲。   而这个时代,大规模地登陆作战,历来是非常复杂和非常困难的一件事。而且,以后汉洲拥有了四五千人,大部分都是青壮,可以轻易地动员两千到两千五百人。届时,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从容登陆。   登陆作战,人上岸比较容易,但难的是物资装备如何顺利地登陆。   “这几千人弄到广州,如何转运,还是一个大问题。”   “无妨,大江兄弟在占城附近,弄了一个岛屿,距离广州也只有十来天航程。曹爷他们那三艘大船,一趟足以运一千多人,加上咱们这几艘船,两到三趟应该可以运完。剩下的,就是慢慢地再把人运到汉洲了。”罗汝成说道。   “说不定,还会更快一点。曹爷他们月前就已经转运了一批。……咦,怎么都停了下来?”   罗汝成也感觉船只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几步走到船头,抬头向前方张望。   只见前方半里的海面上,一字排开了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将他们的这支小船队截住。不一会,对方驶出两艘小船,慢悠悠地靠了过来。   “郑家的巡海船队!”罗汝成有些气恼,也有些无奈。   此时,郑芝龙势力控制着北到江浙,南到广东,东至日本广大海域。他们的巡海船只,可以随意检查过往船只。如果船上没有郑家发放的海王旗,巡海船可根据货物类别和数量,征收五百到三千两银子的过路费。其强势程度,令人瞠目。   过来检查货物的两艘小船,停在了福船旁边。   “怎么船上都是人?”登船的小头目连续上了几条船,发现装运的全是一脸菜色的饥民。   “南洋华商招人垦殖,可不就在海州搜罗了些饥民,准备给他们讨一口吃食!”周应平小心地回答道。他们在海州招揽饥民的时候,也是打的这个借口。   那小头目有些为难,如果船上都装运的货物,凭借多年的经验,随口就可以估个价,让他们交银子走人。可特么船上都装运的是饥民,这就不好估价了。   “等着,我回去禀报一下咱家将军。”小头目摇摇头,带着人下了船。   陈晖听了手下小头目的禀报,半响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月,陆续有三十几条船南下,全都是拉的饥民,而且也是打的去南洋垦殖名头。”   “回将军,听其他兄弟曾说起过,最近几个月,确有很多船只装运饥民赴南洋垦殖。”   “南洋除了荷兰人,还有什么大的势力可以接收如此多的饥民?”陈晖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   “去,将他们领头的唤来。”   小头目闻言,立刻出了船舱,搭乘小船,去找船队领头人。   “大海兄弟,你怎么看?”陈晖转头问身侧一魁梧男子。   “俺对南洋不熟悉。”一句简短的回答,透着一股疏离感。   “大海兄弟还在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陈晖笑着说道。   “俺……没有。”   “去年,是刘香把你们坑了,让你们顶在前面,他却跑了。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刘香被我家都督(此时郑芝龙已被授予福建都督)毙于田尾洋,也算是替大海兄弟出了一口气。……海上交战,枪炮无眼,你的几个兄弟还有长辈役于那日,实属意外。况且,我也有许多兄弟好友死于那次海战。人呀,要着眼于以后!你说是吧,大海兄弟。”   坐在陈晖身侧的赫然就是齐大海,他在那次海战中,船只被火炮击中,他落入水中。后来,被郑芝龙船队打扫战场的时候,捞了起来。因为属于曹雄一部,又都是山东人,与郑芝龙势力的仇怨较轻,因而被俘后,也没怎么吃苦头。   在泉州登陆后,被关押了一阵。不久,听郑家的人说,刘香势力尽灭于田尾洋,逃者寥寥。向人打听曹雄及几个兄弟的消息,说法不一,有的说,全被杀于海上,也有的说,逃去无踪。   齐大海急切之下,夺了一把刀,就想逃出去,寻找兄弟下落。虽然武勇过人,但最终被郑家兵丁一拥而上,将他制服。有人正准备砍了他的脑袋,却被刚刚返回的陈晖撞见。他对齐大海的武勇非常欣赏,便将他讨了过去,做自己的护卫。   其实,关于曹雄部的下落,郑芝龙的人根本说不清,也不在乎。几百个漏网之鱼而已,对郑芝龙庞大的海上势力而言,他们如同蝼蚁一般。   但齐大海却就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最至亲的人,生死未卜。时间过了快一年了,海上没有传来任何曹雄和几个兄弟的消息。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一直在慢慢侵蚀他的内心。   如果,不是陈晖刻意对他管制,齐大海早就会被酒精毁损了整个身体。但他却变得越发沉默,杀起人来,也更加无情和凌厉。   “将军,他们两个领头的人过来了。”舱室外传来小头目的声音。   陈晖看着齐大海沉默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舱室。   周应平有些紧张,它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罗汝成。   罗汝成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神色,咱们船上只不过拉了些饥民,又没什么朝廷违禁品,怕个什么。   “你们是这个船队领头的?”陈晖看了看对面两人,一个明显是商人模样,另一个却是显得有些彪悍。   “回将军的话,我们是领头的。……不知我们船上可有什么违禁品,将我等船只拦下?”周应平说道。   “听小的们说了,你们这些船装运的都是饥民,倒没什么违禁品。……我想打听一个事。”   “……将军请问。”   “你们船上这些饥民,拉倒南洋,是给什么人?”陈晖眼睛盯着周应平,平静地问道。   “哦,南洋众多华商在南洋垦殖,需要大量人手,我们就帮着给他们运些饥民过去,顺便也给他们讨一口吃的。”   “那些华商都姓甚名谁,立刻说出来!”陈晖冷声说道。   “呃……”周应平顿时语塞,下意识地看向罗汝成。   “你讲!”陈晖伸手一指罗汝成,喝道。   “你问这个,是何用意?”罗汝成眼睛盯着陈晖,“俺们只是帮着他们运人,就是个跑船的。……只是通过中介牙人联系俺们的。”   “总得有个名字吧!”陈晖冷森地说道。   “……是苏鸣岗。”罗汝成突然想起了巴达维亚的那个华人甲必丹。   “苏鸣岗?”陈晖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老子不信!……说,到底是把人运到哪儿,给什么人?”   罗汝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此次估计不能善了,可惜了这几百个饥民,不能运到广州了。   “不要乱动,枪药可不长眼。”陈晖见罗汝成全身都崩紧了,随时要爆发的样子,稍稍退后了几步,并示意船上的兵士逼上去。   果然有问题,待捉了这两人,得好生拷问一下,是荷兰人在集聚人力,图谋南洋,还是海上又起了新的海盗势力。 ##第八零章 拦截(二)   罗汝成暗自恼恨,这郑家的人,阴魂不散,自己到底要折在他们手里了。也不知道,以后曹爷他们能否给自己报仇。   “你告诉我,这些饥民送给谁?看你是条汉子,我不难为你!”陈晖沉声说道。   “爷爷我偏不告诉你呢?”罗汝成讥诮地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陈晖脸色一变,“拿下!……要活的!”   四下的兵士闻言,立刻将刀刃反转,围了上去。   周应平面如土色,几次想出声讨饶,但看到罗汝成怒目而视,聂聂的不敢开口。如今,看到周围的兵士举着兵刃围了上来,立马就尿了。   几把刀架在了周应平的肩膀上。   “将军饶命呀,这些饥民是送到极南大陆——汉洲去的……”周应平叫喊着。   “你闭嘴!”罗汝成大怒,就要冲过去,制止周应平继续说下去。   “拉过来!”陈晖命令道。   一个兵士迅速将周应平拉到陈晖旁边,又有几个兵士举刀挡在了罗汝成前面。   罗汝成恨恨地看着周应平,贪生怕死的小人。但他也不担心,就算郑家的人知道了俺们汉洲,又如何?你还能打过来?不过,以后汉洲再来北方移民,恐怕就会很困难了。   “汉洲在何处?什么人在那里?”陈晖看着罗汝成无可奈何的模样,晒然一笑,不是每个人都是条汉子!   “汉洲在南洋之南还要走数千里……,是曹爷在汉洲。……也是他们要大量移民至汉洲垦殖……”周应平知道郑家的威势,海上只要不合心意,杀人夺船的事,也是做过的。本来与曹雄等合股做生意,结果却有一半业务是收拢饥民和运送人口。虽然靠着曹爷的关系,与巴达维亚几家华商做了几笔好买卖,赚了些银钱,但也不至于拿命来换呀!   “曹爷?……哪个曹爷?”陈晖疑惑地看着周应平。   “曹爷,就是……曹雄!”   “曹雄?”陈晖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难道又是一个新起的海上势力?   “你说什么?”舱室门突然打开,齐大海冲了出来,“哪个曹雄?”   “哪个曹雄?……以前做海盗的那个曹雄。”周应平喃喃地说道,这人听到曹雄如此激动,是遇到曹爷的仇人了?   “齐大海!”罗汝成看着对面那个从舱室里突然冲出来的人,不由失声喊道。   “罗汝成!……罗兄弟!”齐大海推开几个兵士,几步走到罗汝成身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你……还活着?”   “你也活着!”罗汝成猛然见到昔日的生死兄弟,也是激动不已。   “俺舅舅……也活着?”   “曹爷活得好好的!”   “俺的几个……弟弟呢?”   “他们也都活着!”罗汝成看着眼泪纵横的齐大海,“大江和大陆估计这会在广州等俺们,小天在汉洲,给俺们修房子呢!”   陈晖看着齐大海与那汉子交谈,突然间想起来了,那个曹雄不就是去年击灭刘香时,被打散的刘香那部分人。齐大海的亲人都在其中,一直为他们的生死而耿耿于怀。   那个什么汉洲,在南洋还要往南数千公里,怕不是到天边了。这些人跑得够远的!他挥挥手,示意兵士都退下去,然后让人带着周应平往底舱去了。   “大海兄弟,你跟俺一起走吧。曹爷和大江兄弟他们,知道你还活着,肯定很高兴!”罗汝成看着齐大海说道。   齐大海刚要一口应下,但看到附近那些兵士时不时地看过来,陡然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郑家的人不放你?”罗汝成问道:“俺们给他银子!让他们说个数,几千上万两银子,俺们还是拿的出来的!”   “这……”齐大海有些为难的四下看了看,这还真不是几千上万两银子来赎人那么简单的事。   陈晖待他一向亲厚,平日赏赐不断。知道他失去了几个亲人,也是经常宽慰劝解。更难得的是,为了让他延续齐家的香火,帮他张罗了一个媳妇,而且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为公为私,他都不能轻言离去,但自己的舅父和几个兄弟就在广州左近,他怎能不去探望?   “你在这等俺一会,俺去去就回!”齐大海拍了拍罗汝成的肩,毅然说道。   他转身,找到一个兵士,询问陈晖在何处。   “将军去底舱了。”对于这位不苟言笑切身手了得的陈晖护卫,兵士还是有些畏惧。   “帮俺招待一下故人,不得无理。我寻了将军,马上就回来。”说着,齐大海急步朝底舱而去。   “你想离开?”陈晖面无表情地看着齐大海。   方才,他已从周应平嘴里将曹雄以及汉洲的情况,基本已搞清楚了。心里不由对曹雄他们暗自敬佩,辗转上万里,其间夺西夷大船,周转于南洋土邦,又破一国都城,最后在一蛮荒大陆建基立业。这份功绩,足以傲视群雄。   但唯一令人可虑的是,曹雄他们似乎与荷兰人关系比较密切。难保以后不会伙同荷兰人,来与我郑家海上争锋。   如今,自己比较器重的齐大海,居然提出要去广州面见亲人。这会不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俺去了广州,看了俺舅父和几个兄弟,立马就回来。”齐大海恳切地说道。   陈晖盯着齐大海的眼睛,片刻,笑了起来,“大海兄弟,见了曹雄和你兄弟,万一,他们要你跟着走呢?”   “……”齐大海愕然,“俺要回来的。”   “他们非要你跟着走呢?”   齐大海望着陈晖,心中突然有些慌乱,“俺要回来的。……春秀,她怀了俺的孩子!”   陈晖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齐大海。   齐大海一时间,彷徨失措,去见了曹雄,多半会被他强行带走。可是要不去见,自己心中如何过的去那道坎。   “大海兄弟,既然已得知亲人还活着,你那份怨念也可以了了。见了,又能如何?好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才是你最该做的!”陈晖缓缓地说道。   齐大海听罢,抬起头来,冲陈晖抱了抱拳,慢慢地退了出去。   站在船舯操作台上,陈晖目送着齐大海与那汉子在船舷处分手告别。陈晖始终紧紧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将军,他们的通海钱,还交吗?”有人在旁边轻声问道。   “交你大爷的!”陈晖骂了一句,随后转身吩咐道:“何清,你待会带几条船跟着他们,瞧瞧他们的实力。如果可能的话,找人混到他们船上,去那汉洲看看。”   “去汉洲?”那个被称为何清的军将疑惑地看过来,“汉洲在哪里?”   “老子也不知道!”陈晖冷然地说道:“所以才让你想办法找人混进去!告诉去的人,他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   看着郑家的船只往两边散去,让出了通行的位置,周应平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他一回头,就看到罗汝成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有些尴尬万分。   “周掌柜,你是不是把咱们汉洲卖了个干干净净呀!”   “那个……那个……,情势所迫嘛。罗兄弟,郑家的人距离你们汉洲十万八千里,即使对你们汉洲情况了解一二,也是……也是无法威胁到你们。你说,是吧?”周应平干笑几声,弱弱地解释道。   “要不是郑家的人够不着咱们汉洲,刚才在船上,我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   “信,信,信……”周应平陪着笑说道:“罗兄弟,刚才是我不对。遇到事,我就……郑芝龙不好惹呀!”来往江浙福建多次,到处都是郑芝龙巡海船只在大陆沿岸游弋巡查,所遇船只,莫敢不从。再加之,郑芝龙不久前又被朝廷褒奖,被加授予福建都督,统领福建所有水师(均是郑芝龙私兵乱),达到了一个海盗洗白后的职业顶点。   “等着吧!俺们汉洲实力迟早要比郑芝龙这狗贼强十倍!”罗汝成恨恨地说道。   数日后,罗汝成带着数艘移民船只与曹雄船队在广州湾汇合,听告知他,齐大海仍然活着并委身于郑芝龙水师,以及有一个怀孕的妻子。曹雄听了,不禁又惊又喜,随后又沉默不语。长叹一声后,轻轻说了一句:“他日,山水终相逢!”   随即,组织所有船只将聚集在广州的饥民和搜罗的工匠艺人,还有部分落魄文人,开始转运至靠近真腊的富国岛。   福建,泉州,都督府。   郑芝龙听完陈晖和郑彩的叙说,良久没有说话,手指轻松地弹着太师椅的扶手。   旁边坐着的郑芝豹示意二人不要出声,大哥每当思索重大事项的时候,手指总是下意识地弹着东西。   “他们已经至少运了三四千人去那汉洲,是吧?”郑芝龙轻声问道。   “以前不算,最近几个月,想来是有这么多人。”陈晖答道。   “以后,他们再来大明拉人,就不要拦人家!”   “嗯?……大爷!”   “大伯?”   陈晖和郑彩均是惊愕,对方可是刘香的余孽,而且还与荷兰人关系密切,不拦着他们,岂不是任其壮大,给自己增加一个强劲的对手!   “去吧,按我的吩咐去做。……还有,将那个齐大海唤来,我有话与他说。”郑芝龙并不解释,挥手让郑彩和陈晖出去办事。   “……大哥,此何用意?”看着两人退出了公房,郑芝豹忍不住问道。   “我们以前为什么在荷兰人那里做事?”   “那时,我们才出海……”   “那我们为何又在李旦那里做事?”   “……我们有了一些积蓄和能力。”   “我们为何又能自立?为何又能压服海上群雄?”   “因为,我们已经很强大了!”   郑芝龙站起身来,拍了拍三弟的肩膀,“那个曹雄,现在跟我们十几年前,是一样的”   郑芝豹看着郑芝龙,琢磨着他的话,此时,还比较弱小,必然会紧紧跟随荷兰人。……但是,他要变得稍微强大一点,那必然是自立。再强大一点,甚至就会跟荷兰人起冲突。   着呀,我们现在可以慢慢培养一个荷兰人的潜在对手!   “那以后,那个曹雄会不会威胁到我们?”   “刚才陈晖是不是说,那个汉洲在巴达维亚之南几千里?”   “是,但没确认过。”   “他们只要在巴达维亚之南,就足够了!” ##第八一章 土著人口补充行动(一)   “都探明清楚了?”齐天正色地问道。   傅锦彪点点头,说道:“回大总管,额都探查清楚了。五个地方,最远的距离黑山堡一百七十多里,最近的只有六十多里。”   “……还有,人数最多的有三百五六左右,就是距离最远的那个。……所有的部落,没有铁质武器,更没有骡马等大牲口。”   齐天点点头,看了看俞福坤和潘其风二人,示意他们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   “那些土著部落所处位置,是否利于突袭,并能确保一网打尽?”俞福坤问道。   傅锦彪稍稍回忆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那些土著部落所处位置,多数距离树林不远,不敢保证突袭之下,会不会有漏网的。……毕竟,额们的主要目的是活捉他们。”   “些许漏网之鱼,也无关紧要。只要将其大部控制在手中,对我们汉洲也是大有裨益的。”潘其风说道:“或者,我们可以动员多些人出击,确保能捉更多的人!”   他们目前讨论的是准备四下出击,捕捉周边存在的土著部落,为矿区补充越来越短缺的劳动力。   现在已是汉洲的五月中旬,随着两艘“破浪号”运输船的三次集中转运,滞留在巴达维亚的一千四百多移民,已经运回近千人,使得汉洲的人口规模突破了两千大关,达到两千一百零五人。   这些急剧增加的人口,陡然让汉洲的各项工程开始提速,建业城,黑山堡,以及黑山堡旁边的居民点,农田,水力,房屋,排水,望楼等,陆续开始施工建造。   随之而来的就是生产生活工具的大量需求,而因为矿区土著的天花爆发,冶铁炼钢也就处于时断时续。两个多月时间,矿区陆续隔离处理了近两百多土著,才将天花堪堪控制住,没有新增更多的传染者。   经过对连续四批土著的牛痘接种试验,已基本可以确定,种牛痘对天花防治是有效果的。现在已开始对汉洲的少年孩童以及重要人物、工匠开始接种牛痘。   但是,对于大规模牛痘接种,又面临了一个尴尬的问题,汉洲没有足够患了牛痘的牛!   于是,转运移民的船只又有了一项新的任务,在巴达维亚搜集采买患有牛痘的牛。   对于牛痘接种预防天花的事,在汉洲是属于绝密的,仅有齐天、俞福坤、彭老鬼及几个徒弟知道。包括那些接种牛痘的少年和工匠,只知道几个医者划破自己的胳膊,然后在其中涂抹某种不知名的粘液,至于这种粘液是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之所以想保密,是因为齐天想着,能否通过这个牛痘接种预防天花的奇效,与某些殖民势力换取些什么利益。当然,目前不是一个好时机。最起码要等到汉洲有足够实力的时候,才能有资格与别人谈利益交换。   现在的汉洲,急需夯实基础,大炼钢铁,而矿区土著人因天花爆发而骤然减少的人数,已经影响到铁矿石和煤炭的供应了。   傅锦彪在四月初的时候,就被齐天指派出去,带着几个勉强能骑马的护卫,朝各处探查土著部落的存在。   经过二十多天的不断搜寻,傅锦彪已经将周边一百多公里范围内情况基本摸清。现在就是要讨论,准备出动多少人,携带多少补给,去扫荡围捕这些土著部落,给矿区的土著进行“人口补充”,以增加更多的劳动力。   “建议陆战队分批出动,每次出动一半,然后再补充两百青壮,再带五十个土著,差不多三百多人,足以应付。”齐天算了一下汉洲目前的武装力量,很快便给出了出击的人数。   俞福坤点点头,表示认可。   “民政这边再准备五辆马车,根据距离远近,携带一天到五天的补给。所有行动,由牛虎和李发德轮流指挥。哦,记得把陆军教习所的学员全部带上。虽然只是一些烈度不大的土著抓捕战斗,但也要让他们体验实习一下。”齐天接着补充说道。   计议已定,建业城和黑山堡便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动员准备工作。粮食,帐篷,马车,草料,火枪,火药,刀剑等,不断往黑山堡汇集。   陆战队和拣选的两百青壮也进行了数次配合演练。从矿区拉过来的五十个土著,也在稍通汉话的黑三统领下,进行一些粗浅的战时训练。汉洲第一次主动地对外军事行动,即将展开。   “彭大叔不打算回建业城了?”齐天好奇地问道。牛痘接种试验已经结束,那些天花患者和试验隔离地,已被毫无痕迹地处理干净了。按理说,彭老鬼应该返回建业城,与家人好好团聚才是。   “听说你们这矿区,几乎每天都有死伤?”   “也不是每天。”齐天摇摇头,海盗俘虏那边还好一些,知道如何避免各类风险,但也免不了有死伤。而土著人那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给你搞出一个或几个伤亡事故,让人颇为无奈。   “以前死的人,都埋了?”   “都埋了。”齐天说道,可看到彭老鬼那有些意味不明的神情,心里一震,“你是想……”   “是呀,埋了多可惜!”彭老鬼说道:“你可是觉得俺……怪异?”   “谁要说你怪异,我就把他弄到矿上去捡石头!”齐天知道彭老鬼是想研究那些死去土著人的尸体,如果,按照现代医学来说,就是解剖、研究“大体老师”而已。   虽然他不知道彭老鬼能研究出什么,但他却提出并要去做一件要遭世人唾弃的事,这份可贵的医学探索精神,就让齐天非常敬佩和感动。   “你这些刀具可能不行。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一套适用的工具,方便你去做事。”齐天伸手摸过一把小刀,仔细看了看,刀身太宽,刃口也不是很锋利。   “俺咋觉得,做什么事,你都能理解,也能接受?”彭老鬼笑了,“你最应该做俺的徒弟。”   “我不喜欢做兽医。”齐天笑着说道。   彭老鬼一脸黑线,“老子以后要做名医!”   “有了天花防治的功绩,你足以称之为名医了!”   “那是你告诉老子的!”   “我需要带走你三个徒弟,明天,牛虎他们就要带队出发,去捉土著了。”齐天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除了传根不适合远行,其他人都可以。不过,缺胳膊少腿,他们可治不了!”彭老鬼在身后说道。   “当然,你这个师傅都治不了,我们就更不指望你几个徒弟了。”   “老子迟早可以!”彭老鬼在后面嘶吼道。   齐天笑了笑,朝着身后挥挥手,走出了稍微有些阴暗的房间。   五月十八日,晴,黑山堡。   牛虎看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队伍,心中涌起无限豪情。虽然只是三百多人的队伍,远远不及在登州时的千军万马。可这是咱自己的队伍,是俺们亲手训练的队伍。今年只有三百,明年就会有六百,要不了几年,俺们也会有成千上万的军马。   “出发!”牛虎冲俞福坤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命令道。   在他们出发之前,傅锦彪已经带着几个骑兵先行上路了,他们将赶往要突袭的土著部落附近,遮蔽讯息,打探详尽的周边情形,为大队的到来,做好准备。   “俺先走了,约莫两三天就回来。建业城和黑山堡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牛虎对李发德说道。   “去吧!下次换俺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李发德朝牛虎胸前捶了一拳。   牛虎转身,跟上队伍,朝南边快速行去。   “除了正规的陆战队,我们应该搞一个乡兵制度,每个生产屯在农闲的时候,抽调精壮男子,组建几支乡兵营。一来为正规军队的补充,二来,护卫各自乡屯。”齐天看着远去的队伍,对潘其风说道。   “那以我们现在人口现状,可以组建一千多人的乡兵了!”潘其风笑着说道。   哦,是了。除了五百余妇人,其余一千五百多人都是青壮男子。如果放到大明去,那可就能组建一支流民队伍,而且还属于比较精悍的队伍。能熬过四十多天,伏波万里,来到汉洲,身体稍微差一点的,在路上就已经被淘汰了。   “那就全部组建!一千多人必须适当组织管理一下,否则,闲下来了,就给你闹出事了!”   潘其风一愣,到来的移民何时有闲下来的时候?农闲时分,不是修水力,就是筑城墙,或者去修路。个个累得像狗一样,哪有余力闹事! ##第八二章 土著人口补充行动(二)   “这个土著部落大概有一百五六的样子,成年男子有七十多,剩下的都是老人妇孺孩童。这个时候,成年男子都在外面收集食物。要发动突袭的话,最好是在傍晚,他们正在生火做饭的时候。”傅锦彪趴在地上,小声地向牛虎汇报着谷地里土著部落的情况。   “谷地东侧,林木稀少,地势也较为平坦。我给你三十个人,配合你们几个骑兵把那一处堵上。”牛虎往后缩了几步,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你们骑马追的时候,就不要用刀了,多准备几根木矛,去了枪头,到时候将那些土著放倒即可。”   “是,队长大人!”傅锦彪也从山坡上缩了下来,点头应诺道。   “莫要叫俺什么大人。”牛虎转身朝后走去,“俺就是一个队长,可不是大明的将爷!”   傅锦彪先是一愣,继而苦笑连连,在八大王(张献忠)那里,领着几百人的头目,都是自称将军的。这汉洲的军爷,怎恁的朴实!   土著部落营地北侧一公里处的山坳里,簇聚着近四百武装人员。他们全都安静地坐在那里,所有人员都被禁止出声,就连拉车的马匹也被含了衔木,避免发出大的动静。   牛虎来到山坳的临时营地,与几个排长和学兵教官轻声讨论片刻,便立即吩咐所有战兵,包括土著仆从兵,开始进食饮水,准备傍晚时分突袭土著部落营地。   汉洲北部地区的秋季,并不凉爽宜人,白天,在强烈的日照之下,温度会达到26℃到32℃。只有到了傍晚,随着太阳的逐渐偏移,炙热的空气也开始慢慢消散。一阵微风吹来,才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土族部落已开始冒起股股炊烟,整个营地开始喧闹起来。收集食物回来的男子,大声呼喝着,嬉戏玩闹的孩童往来奔跑着,妇人一边呼喊着孩子,一边操弄着饭食。只有一些土著老人,默默地坐在茅草屋前,看着每日傍晚的热闹场景。   “再说一遍,首先要顾着自个安全,避免受伤。然后,尽可能地捕捉土著人。如遇到反抗,或者逃跑,火枪手可以射击!”牛虎再一次嘱咐所有兵士。   “黑三,你们上!”牛虎估摸着几个方向的围堵人员差不多已经到位了,边命令黑三带着五十个土著仆从,举着长矛,率先发动攻击。   黑三得到命令,举起手中的长刀,朝前一挥,带着土著仆从兵就冲了过去。   看着土著仆从兵冲进营地后,牛虎也是一挥手,带着一百多人跟着冲进了土著营地。   在土著营地的另一侧,张年春带着一百多人,静静的等待着牛虎那边发出的进攻信号。   “砰!”从土著营地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响。张年春立刻站了起来,拔出长刀,眼睛看向旁边几个日本野武士出身的陆战队兵士。   真田武太等几个野武士也抽出了刀,目光热切地看着张年春。   “突击!”张年春把刀向前一指。   真田武太立刻就冲了进去,随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纷纷跟在后面,举着刀枪杀了过去。   土族部落营地,瞬间被两股武装力量打了一个对穿,陆战队兵士和民壮挥舞着矛杆,逼迫着土著人或跪坐,或趴在地上。   面对敢于反抗的土著,几人会合力将其刺倒或砍翻在地。所有的土著全都乱作一团,四下奔跑着,喊叫着。   如此羸弱的反抗,激起兵士和民壮更大的勇气和信心。火枪不再击发,挥出的长刀和刺出的矛尖,也会刻意地避开土著人的要害。更多的是拿刀背和矛杆抽打土著人,使其停止反抗。   “你特么的做什么呢?”真田武太刚刚挥刀砍翻一个土著,猛地身后被一把刀鞘抽了过来。   真田武太愕然回头,见是张年春怒不可遏地瞪着他,“抓活的!人都被你砍死了,你去矿场挖石头呀!”   “是,大人!卑职错了!”真田武太立即收刀弯腰认错。   “赶紧的,去抓人!”张年春举起刀鞘,敲打了一下真田武太的肩膀。   “是,大人!”真田武太恭敬地应道,随即将刀收入刀鞘,去追赶四散的土著人。   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从突进营地,到四下围追堵截,汉洲军仅死两名土著仆从兵,伤九人的代价,几乎完全端掉了这个一百多人的土著部落。   营地里的哭叫声,嘶吼声,逐渐停了下来。所有被俘虏的土著双手被缚,两眼呆滞地看着一群入侵者翻捡营地里的一切。茅草屋被粗暴推翻,土著仆从兵握着长矛拨开遮挡的杂草、木料,将看到的兽皮、肉干快速地收拢在一起。   而陆战队兵士和民壮则查看着土著收集的各种石头,疑似有价值的石头会被放置在一个个木桶里,等待马车装运。   “这帮傻野人,把茅草屋都推倒了,我看他们晚上睡哪儿?”张年春瞧着乱糟糟的土著人营地,摇了摇头。   这次突袭土著部落,距离不远,傍晚进攻,日落前就已结束战斗。但要返回黑山堡,则只能是次日早上才能成行。因而,为了晚上宿营,他们携带了十几顶帐篷。而那些土著仆从兵则无福享受这个待遇,只能露天而睡。   牛虎瞥了一眼那些土著仆从兵,他们正在欢快地搜寻一切对他们有用的物资。   “傅锦彪他们都放出去了?”牛虎问了一句。   “嗯,加上他,四个骑兵,各带着五个陆战队兵士去了营地外围两三里的地方,去建立警戒哨了。”张年春答道。   这是根据原明军宿营的相应规定而执行的。在戚继光《纪效新书》里有关宿营的规定,则是大军驻扎时,根据地形特点,需派出小队骑兵前出营地十到五十里,为大军宿营前方警戒。   但考虑到汉洲南方内陆土著部落的战力和规模,一般不会主动夜间出来寻敌作战。但为了锻炼队伍和模拟战场条件,他们还是根据作战条例,派出前置警戒哨。   “一会宿营了,俺先带人值守上半夜,后半夜,你带人值守。明天一早,咱们就押着土著人返回黑山堡。”根据土著部落的营地的情形,牛虎带人设置了临时防御设施,便开始安排夜间警戒和人员值守。   这次围捕战斗,损失轻微,收获却是不少。除了毙伤二十余土著,还有逃了六七个外,共抓获土著一百二十多个,其中成年男子五十余个。   真田武太在晚上的时候,接到张年春的一个命令,处理被俘土著中的头领和几个长老。他未有丝毫犹豫,带着他手下那一小队兵士,悄悄的将土著头领和部落长老,拖进密林,手起刀落,全部斩杀。随后,与众兵士将尸体草草掩埋。   在出发前,牛虎得到了齐天的一个指示,为了以后更好的管理挖矿的土著,所有部落头领和长老,就不需要带回来了。   既然不能带回来,自然也不能放了,那么,只有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   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行动,陆战队和民壮分批出动,端掉五个土著部落,捕获人口一千余人,成年男子五百余。使得矿场土著人数增加到一千一百余人,其中捕获的孩童少年将与原黑山谷那批孩子,一起接受汉洲的教育和归化。   难得可贵的是,一个月的土著征剿行动,有效的锻炼了陆战队兵士。翻越山谷,穿越丛林和草甸,破开路障,修建营地,乃至于战前侦查,作战突袭,几面围堵,等等。这些小规模作战所遇到的问题和应对措施,都得到了实战检验。   当然,这些见血不多,强度不大的低烈度的战斗,似乎只能让汉洲的武装力量刷刷经验值,并让他们的兵士们培养一下战场气氛而已。   真正的考验可能会在七月,与荷兰人会攻亚齐王国。 ##第八三章 占城人的求助   “曹爷,那两艘船没在后面了!”清晨,瞭望手大声地喊道。   曹雄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后方望去。在船队的后方,果然没有船只出现。   五月中旬,从广州湾出发,曹雄船队一行六艘船,装满人口和物资,径直朝真腊附近的富国岛而来。   然后,从广州湾出发没多久,就有两艘海沧船跟在了后面,距离不到两里,不疾不徐得缀在船队后面。   曹雄开始以为只是大明海商与己方正好同路,便不以为意。   可船队因为满载人口和物资,行驶速度较为缓慢,又在安南一处小港口停留修整半日。   再次启航后,发现那两艘船仍旧跟在后面。这一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对方明显是有些不怀好意,而且必有所图谋。   曹雄不禁有些郁闷。几个月前,从蚝镜搜罗各种工匠返回广州湾时,被一艘西洋大船跟在后面,一直到广州湾,才离去。   运送第一批移民去富国岛时,那艘西洋大船又跟在后面。不耐之下,曹雄索性领着另一艘盖伦船“兴业号”掉头驶向这艘跟踪许久的西洋大船,准备武力解决它。太欺人了,俺们两艘大船,你就一艘船,还敢打俺们的主意!   对方船只见曹雄两艘大船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很干脆地掉头跑路了,然后再也没出现过。   可谁知,等曹雄第二次从广州转运移民的时候,居然又有船只跟踪而来。路上,不是没有派船过去驱赶,可等你掉头走的时候,那两艘跟踪而来的海沧船在海上转个圈,又跟了上来。   最后,曹雄索性留在后面,凭借自身船只的强大武力,朝着那两艘海沧船追了过去。从午后一直追至傍晚,直到两艘海沧船分头逃去,曹雄才停止追赶,掉头朝占城方向而去。   经过一夜的行驶,早上再去观察身后,确实没有了那两艘跟踪而来的海沧船。   曹雄不禁有些纳闷,前后两批船只跟踪他们,说是海盗吧,又不像。倒不如说是某个海上势力盯上自己,他们似乎是在跟踪打探自己的情况,甚至想探寻自己的落脚点。   可就算是郑芝龙,他距离汉洲那么远,打探出自己的情况后,他又能如何?再说了,人家不是一直想在福建对面的台湾岛寻一处落脚点嘛,应该去针对荷兰人才是。俺们这次出来,在大明沿海,又没打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号,没理由被他盯上。   抛开这些不明所以地猜测,曹雄命令船只加速驶向富国岛,还是早点把人都运到汉洲,才是正理。   就在曹雄船队和那两艘不知名的小船较劲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两千多人的富国岛,迎来了附近一个“邻居”的拜访。   “你们是占城使者?”胡平江惊讶地看着对面几个黑瘦且身材矮小的“土人”。占据了这个岛屿也有几个月了,按理说,距离这个岛最近的真腊来找俺们理论一二,倒也说的过去。可你们占城找了过来,是几个意思?   占城这个国家的历史,其实说起来,也很励志的,是不断地与周边大国抗争中,慢慢崛起和成型的。   在公元2世纪末以前,占城地区还是被中国的汉朝置于统治之下。东汉的时候,占族人区连是象林县功曹之子,他趁东汉衰弱之机,于192年在日南郡的象林县(今顺化)率数千人起兵,杀死县令。   交趾刺史樊演征交趾郡、九真郡之兵前往征讨,但汉军因为害怕远征而发生哗变,导致了失败。   东汉朝廷欲发四万人马前去镇压,但最终被大臣李固劝止了。从此以后,该地区就从中国独立了出来,被称作林邑国。   后来,三国时期,东晋,南北朝其间,不断犯界,又不断地被北方政权暴揍。但却陆陆续续地还是占了一些地,最终往北扩展到今越南顺化地区。   林邑国在唐朝至德年(758年)之后就改国号为“环王”。中国人把这个国家称作“占婆”最早是在公元877年左右。   7世纪至10世纪之间是占城国势最鼎盛的时期。在这段时期里,占城主要通过出口铁器和芦荟来获得利润。与此同时,占城也会通过袭击来往商船或对外用兵来获取利益。   占城凭借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在海上丝绸之路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从而获取了巨大的利益。然而,由于人口稀少和与真腊以及安南长期发生战争,不断地消耗占城的国力,最终占城走向衰亡。   公元877年,因陀罗跋摩一世在洞里萨湖北部的罗鲁欧斯地区建立了吴哥城,并统一了真腊。   随即,这两个都处于强盛阶段的国家爆发了长期的战争。从10世纪到12世纪,占城和真腊之间不断发生军事冲突。长期的战争使两国国力慢慢地被削弱。1238年,真腊西部的素可泰地区趁真腊衰弱之机独立,是为暹罗(泰国)建国之始。   938年,吴权在白藤江击败了南汉的军队,安南从中国独立了出来,并与占城开始了长期战争,不断削弱其实力。   从10世纪到15世纪,占城的历史,就是不断被真腊和安南虐杀,国土不断地缩小。虽然,其间也有偶尔勃发几次,攻陷过真腊的首都吴哥,以及三陷安南升龙府,大肆烧杀掳掠。   但最终因体小力弱,被安南摁在地上摩擦。在1402年,安南在太上皇胡季犛的指挥下,攻陷了占城首都。   占城国王阇耶僧伽跋摩五世遣使多次向明朝爸爸求救。1407年,永乐帝遣朱能、张辅讨伐越南胡朝。阇耶僧伽跋摩五世也率占军北伐,夺回了不久前被越南所侵占的土地,俘虏了越将胡烈、潘麻休等人。   此时安南已被明朝所灭,阇耶僧伽跋摩五世在解除了北方的忧患之后,转而攻打西邻真腊,击败其国王奔哈·亚。占城和暹罗的进攻最终导致了真腊首都吴哥的废弃。   安南在黎利于1418年起兵反明,并于1428年建立后黎朝,正式脱离明朝统治。后黎朝成立之后,立即策划对占城的军事报复。   1446年,后黎朝大臣郑可率军伐占城,攻陷毗阇耶(今越南平定省南部),俘其王麦阇毗阇耶而归。明英宗要求越南释放占城国王,但被越南拒绝了。次年,占城王族摩诃贵来驱逐了越南人,夺回了毗阇耶。   1469年,安南后黎朝要求占城向自己朝贡,但被占城拒绝了。因此在后黎朝洪德二年正月(1470年),后黎朝的黎圣宗亲自率军攻打占城。   占城国王盘罗茶全向真腊求救,但真腊对于占城几十年前的袭击耿耿于怀,不发兵救援。   安南军在二月初突袭了沙奇海口,并以诱敌之计在幕奴山大败占军。盘罗茶全遣使求和。黎圣宗一面答应,遣使赴占城王处修好;一面同整顿军马准备攻城。   同年二月廿七日攻破尸耐城;三月初一攻破阇盘(毗阇耶),俘虏盘罗茶全及其臣民三万余人,杀死四万余人而归。同年四月盘罗茶全病死军中,黎圣宗将其斩首号令船头,焚毁其尸体投弃于江中。回到升龙后,又将其首级和俘虏献捷于太庙。从此以后,毗阇耶被越南占领。   盘罗茶全之弟盘罗茶悦逃入山中继续抗越,被安南攻灭。安南人立占城王族斋亚麻弗庵于宾童龙(今越南南部朗)为傀儡国王。占城的大部分领土并入越南的版图。   在毗阇耶陷落之后,盘罗茶全的一个儿子斯雅帕乌林率部逃往苏门答腊岛北部的亚齐,建立了亚齐苏丹国。   经此一战,占城国运彻底被毁,只能苟延残喘,坐等灭亡。   虽然,后黎朝的郑主和阮主两大军事集团发生冲突,并分别割据了越南的北部和南部。占城亦趁安南内战之机起兵自立,但也不断地受到安南南部阮主的挤压和欺凌。   近期,占城国王婆罗糜听闻附近不断有巨舟往来大明和真腊南部地区,且船上都装满了明人。疑是大明水师至此,故遣使者阖礼拔携带礼品,坐船前来查看,并向之哀求予以帮助。   “这个,俺做不了主!”胡平江使劲地摇着头。俺们不过是临时占了这个岛,中转运送一些移民,怎么可能掺乎你们几个小国的争斗。   “那请问将军,做主之人何在?”阖礼拔通过通译问道。这个岛上怕不是有两千多人吧,来来往往的,伐木,造屋,建立营地。甚至,还有一队四百多人的武卫,提刀持枪地在营地外戒备着。莫不是天朝上国在此的前哨基地?   “俺们大统领正在从海上赶往这里,半月左右,即可到达。”胡平江可没有半分想留客的意思。   阖礼拔再询问下去,胡平江只是不答,言需待上官来了,再来分说。至于,他们是否大明军队,人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颇让人无奈。   留下礼物后,阖礼拔带人回占城宾童龙复命,并言,待半月后,再行拜会。 ##第八四章 战争解读   “帮占城以抗安南阮氏?”曹雄赶到富国岛的时候,齐大江已经带着先到的几艘船稍事停留修整一日后,立刻将已在此修养了一个多月的饥民,装上了船,往巴达维亚而去了。   目前停靠在富国岛的船只,仅有罗大奇的“拓产1号”,罗汝成的“拓产2号”。他们刚刚从对岸的真腊,运了两船粮食和物产回来。粮食是留给富国岛上两千多饥民所用,采买的真腊物产,则是准备去广州交易,顺便拉回滞留在广州的近四百多饥民。   “是呀,曹爷!”胡平江说道:“俺们才几个人,哪敢介入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上次,俺借口你没在,搪塞过去了。可没想到,过了七八天,他们又来了。想让俺们能帮帮他们,他们承诺给金给银,甚至给一块地也可以。俺又借口你不在,可他们居然赖在这里不走了。……瞧那边,他们过来了。”   曹雄侧头望去,见几个黑瘦土人匆匆往这边赶了过来。   “将军,救救我占城!”阖礼拔学着大明的礼仪,一拱手,深深地弯下腰去,“占城快亡了呀!”   曹雄惊愕地看着那穿着官服的占城使者,听到通译的传话,不由看了看赶过来的罗汝成和罗大奇。   阖礼拔此时颇为有些尴尬,深施一礼,你倒是来搀我一下,或者说句,贵使免礼呀!你这么沉默不语,是几个意思?   “俺们不是大明官军,也无多少军马,恐不能救你占城!”曹雄沉吟片刻,回答道。   “啊?”阖礼拔趁势站直了腰,对方不是官军,也在他意料之中。因为,他们在岛上所驻营地,根本没有任何大明官军旗帜,驶来的大船也无大明水师旗号。   不过,你们这里毕竟有几千人,六七艘大船,抵挡那安南水军,却也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那……这位大王可否助我占城,同击安南水军。我占城上下,必有重谢!”阖礼拔认为,既然不是大明官军,那么,你们必然就是占岛劫掠的海盗了。   既然是海盗,那我们占城雇佣你们去打那安南水军,总可以吧。阖礼拔说完,期待地看着曹雄。   曹雄摇摇头,刚才内心盘桓半天,稍稍一对比,根本没法打。咱的根基在汉洲,千里迢迢为了你占城,而贸然卷入与安南的争斗,虽然只是半个安南政权,但也不是俺这小身板能招惹的。   “贵使见谅,俺们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提供帮助与你们占城。”曹雄明确地拒绝了。   阖礼拔本来还想继续劝说一下,但看着曹雄决绝的神情,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占城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可能利用的势力,他们都想试一试。西边的真腊见死不救,远在北方的大明毫无回应,占城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现在安南一分为二,北郑主,南阮主。阮氏为对抗北方郑主,抽不出更大的精力来打占城的主意,使得占城还能苟延残喘。但阮氏还是通过不断地渗透蚕食,侵夺占城土地,长久下去,占城还能往南退到哪里?   阖礼拔带着深深地失望,坐船回了占城,带来的象牙,犀角、乌木等礼物,也没带走。   曹雄对于占城的心思不去多做理会,他让胡平江组织装运一批修养日久的饥民上船,并嘱咐他守好此岛。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可以登岛外,不许任何人再等岛。至于移民都转运完毕,自然是弃了这小岛。   对于罗汝成等返回广州湾接运饥民的人员,则交待他们将人运到岛上后,加紧转运至巴达维亚。届时,曹雄的“开拓号”与齐大江的“兴汉号”两艘船,将带着移民先行返回汉洲。他们将把汉洲已训练好的两百多武装人员带到巴达维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会攻亚齐王国。   就在曹雄一行紧锣密鼓地抢运人口的时候,菲律宾马尼拉总督府正在听取一场严肃的情况通报。   “所以,你们确认那艘出现在镜蚝的船就是圣克鲁斯号?”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正色地看着远东舰队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和他身后几名海军军官。   罗尔·沙伊特上校偏头,示意塞尔吉奥·加拉尔萨少校回答这个问题。   “总督阁下,我们非常确认,那艘船就是我们曾经的圣克鲁斯号。”塞尔吉奥·加拉尔萨说道:“我们曾一路跟踪他们到了明国的广州,又从明国的广州跟到安南附近海域。……很遗憾,当时他们有两艘武力强大的战船,驱离了我们的跟随。”   “我们返回明国广州后,打听到他们似乎正在移民,将大量的明国人运到巴达维亚。我猜测,他们是在为荷兰人服务。因为驱离我们的两艘船中,有一艘船,很明显是东印度公司的船。”   “荷兰人收留了那些卑鄙的海盗?”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问道。   “我们有理由这么认为。”   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听了,半响沉默不语。   “不错,那些海盗是在为荷兰人服务。但我认为,他们不一定就一直会待在巴达维亚,荷兰的那些商人可不允许太多地恶棍在他的领地里肆意妄为。或许……,那些海盗有一个落脚点。那样的话,我们可以轻易地将他们全部捉住!”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   他知道,总督阁下是在忧虑,如何从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上,对那些海盗予以惩罚,或者全部捉住。   果然,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听了罗尔·沙伊特上校说的话,眼睛一亮,满意地冲着他笑了。   “伟大的西班牙王国不容侵犯,暴徒必须得到严惩。不论他们隐藏在何处,都要将他们揪出来,吊死在马尼拉的市政广场上。以警示任何敢于挑衅王国的暴徒和小人!”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大声地说道。   “现在,我命令你们,采取任何可能的办法,找到那些卑鄙的海盗!然后,我们去把他们抓回来。为了国王!”   包括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和他的菲律宾官员们,都认为找到那些海盗的藏身之处,恐怕是有点困难的。至于找到了以后,那就是一个极为简单的事情,派出战船和军队,将他们捉回来,一切就圆满了。在远东,似乎只有荷兰人会让他们稍有忌惮。   那个巨大的明国,众多的南洋土邦,似乎都不在他们的眼角之内。在海上,西班牙是无敌的。   巴达维亚,市政厅,傍晚。   一场关于七月针对亚齐的军事行动评估会议,已进入尾声。   新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最后在听取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关于军事部署的汇报。   “攻击地点位于亚齐王国的北部沿海地区,初步选定当地人称之为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的地方。据前期探查,该地有居民一万到一万两千人,驻守士兵约有一千到一千五。有夯土和木材构筑的简易城墙,届时,可能会需要搬运火炮上岸攻击。”   “海军方面,将出动五艘专业战舰,六艘武装商船,另外还有两艘仆从方武装商船,共计十三艘战船。陆军方面将计划出动总计八百人,巴达维亚驻军会出动三百火枪手,两百五十名长矛手,仆从方会出动两百五十人左右,火枪手不少于一百名……”   “对不起,打断一下。”安东尼·范·戴曼蹙着眉头说道:“这个仆从方,是什么武装?”   “哦,总督阁下,非常抱歉,忘了给您解释。”阿扬·范迪克上校微笑地说道:“这个仆从方是去年,路德维德先生出面,将附近的一支海上武装力量收编成公司的编外武装。他们拥有一个海岛,距离巴达维亚有十五天左右的航程。据悉,管理民众近千人,船只五艘,水手加武装人员四五百人。”   “近一年多来,他们确实帮公司做了许多事。嗯,是个不错的小伙伴。这次考虑到攻击亚齐王国岸上的不确定性,所以,我们准备让他们的武装人员冲到前面。”   安东尼·范·戴曼听完,侧头冲着路德维德点点头。仆从武装,呵,东印度群岛这边,可真会想办法节约公司资金。嗯,是个不错的主意。   巴达维亚驻军大部分都是来自德意志、瑞士、爱尔兰、瑞典等国家地区的雇佣军,千里迢迢从欧洲拉过来,一不小心损失了,是极为不划算。既然有现成的炮灰,为何不多用呢?   汉洲,黑山堡。   俞福坤正在观看两百多人的陆战队兵士,演练火枪兵和长矛兵及短兵之间的配合作战模式。   陆战队的演练对象就是数批跟随捕捉土著的乡兵,人数有四百余。   由于无法实弹射击,只能根据双方距离和行进速度,开确定乡兵被火枪击中的人数。最后双方接阵,使用木刀,木枪,进行短兵交接。   虽然陆战队人数较少,但凭借数月的高强度配合训练,即使,使用冷兵器,还是将乡兵打得步步后退。   “这模样,应该可以拉出去见见真章了吧!?”俞福坤喃喃地说道。 ##第八五章 海防   在四月的时候,“破浪1号”运输船在巴达维亚转运移民的时候,从码头货栈里提取了两门12磅炮,两门14磅炮,运回了汉洲。   这四门火炮是路德维德指示巴达维亚舰队提供的,至于16磅以上的火炮,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禁售物资。   自从这四门火炮运回汉洲后,立刻被拖到了黑山堡军营。瞧着这四门17世纪的所谓重炮,当时齐天第一感觉就是,怎的如此简陋和笨重!   两米多长的铸铁炮管,口径也就是10——12厘米,可以发射6磅到12磅火药,最大射程三公里多。如果真的在陆地战场上或者海上的话,火炮发射的时候肯定会受到很多自然环境甚至是人为因素所影响的。估计有效射程,在二百五十米到两千米之间。   齐天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让工匠拉了一门14磅的火炮去研究了。剩下的三门火炮,从众多移民里又拣选了五十几个人出来,开始练习火炮射击。包括能简单测距,火药配比,各种炮弹用途,操作流程掌握等各项火炮操作技能。   因为没有战船,只能在陆地上练习火炮射击。但这陆地上的固定目标射击,与海上漂浮不定的目标比较起来,自然要容易的多。只两个多月的时间,火药浪费了几十桶,火炮也坏了两门,五十多个炮手虽不能说指哪打哪,但也能击中目标位置十之八九。   至于他们以后上船以后充当炮手,能不能击中移动中的战船,那恐怕还需要这些人再多加练习,或者说,要增添一些运气在其中。   看着剩下的一门12磅火炮,众人不免对荷兰人腹诽不已。尼玛的,卖给咱们的火炮,合着是你们不要的旧炮。刷了一层铁漆,就以新的价格卖给咱们。   要不然,这火炮还没打几十发炮弹,就废了两门。看来,火炮还得靠自己来铸造。   就在齐天地耐心快被消磨殆尽的时候,我们的瑞士铸炮师斯蒂芬·格里希丁在充分参验那门购自巴达维亚的14磅火炮,并在几个来自佛山的铁匠协助下,终于铸造出一门合格的14磅铸铁火炮。经测试后,性能和射程均优于巴达维亚买回来的火炮。   “总管大人,我保证,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再铸造出16磅到20磅以上的火炮!相信我,以上帝的名义保证!”斯蒂芬·格里希丁仿佛突然有了万分的信心。   虽然,齐天很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拥有16磅以上的火炮。但他知道,火炮的研究制造,不能一味地求快,需要不断的技术积累和技术探索。   “斯蒂芬,我相信你。对你,我一直都很有信心。现在你除了继续研究铸造16磅以上的火炮外,再对4磅的小火炮进行改良一下,能否在不影响其性能的情况下,铸造的再轻一些。”齐天考虑到,七月间与荷兰人会攻亚齐王国,那里全都是丛林,携带火炮的话,不便拖移。   如果火炮重量能轻一些,士兵拖移的时候,也会轻松许多,甚至可以快速地在战场布置火炮。   汉洲既然造出了14磅的火炮,那么海防就有必要建立起来了。火炮威力不足,但咱可以将炮台建的高一点,依靠地势,也能发挥出16磅炮或者18磅炮的威力出来。   建业城外的码头,是建在一个内凹的海湾内,两侧有高耸的山岭。齐天设置的1号炮台是正对着码头方向,计划前期建16个炮位,布置6磅炮、8磅炮,12磅炮和14磅炮各四门。   两侧山岭分别为2号炮台和3号炮台。因为不需要考虑敌人会从两侧山岭登陆,全部设置12磅炮和14磅以上的火炮,炮位均暂设十个。   所有的炮位计划动用大量的水泥和条石,并都设计成半掩式,防护厚度,水泥加条石会达到三十多厘米,可以承受16磅到24磅的舰炮轰击。当然,如果敌人的运气足够好,炮弹直接击中射击孔,那只能自认倒霉。   所有的炮台计划在今年的八月修筑完成。届时,除非来袭的敌人舍得付出被击沉数艘乃至一半战船的代价,否则,不可能从容地在码头登陆并发起进攻。   不能从码头进攻,那么敌人只能绕到距离建业城稍远的浅滩或者林木稀疏的地方,进行抢滩登陆。以目前汉洲的武力,除非来袭的敌人船只和人员非常多,否则,你就是登陆,都将变得很困难。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汉洲人口的会逐渐增多,防御设施也会越发完善,到那个时候,将不惧任何敌人来袭。   目前,正对着码头的1号炮台已经完工,十六个炮位,已安装了十二门火炮,剩下的四门14磅炮,还需要黑山堡铸炮工坊生产和验试。   自火炮就位后,就开始不断的测试火炮射界和弹着点分布。务必要做到,敌船来袭时,炮台的各个炮位知道该使用什么规格火炮,多少的火药配比,炮口仰角倾斜度是多少。尽可能地给予敌船以杀伤和重创。   远远地就听到建业城码头“轰隆,轰隆”的炮声,从巴达维亚返回的牛进民不由搓了搓牙,海军厅下属的海防队又在打炮了。   现在,使得他们的运输船回来时,都要远远地停船并再三摇旗,示意炮台是己方船只到来,不要误射了。   随着两艘船不间断地转运,在五月底的时候,滞留巴达维亚的移民已全部运回了汉洲。   截止五月底的统计,汉洲本土已有居民二千三百四十九人(不含土著和海盗苦力),对面帝汶岛的新乡堡,也有九十五人。尴尬的是,女性人口只有六百余人。齐天觉得,以后再从大明拉人回来,虽然不能做到男女比例达到1:1,但是1:2,你必须要做到呀。   否则,长期下去,汉洲大陆一眼望去,都是一个个糙爷们,确实会存在或发生很多社会问题。   目前,汉洲大量移民辛勤劳作之后,除了期盼分房子分土地以外,他们最大的念想,又增加了一个——娶媳妇。   牛进民的“破浪1号”再三确认炮台不会来一个误射后,小心地驶进了港湾,最后慢慢停靠在码头。   “牛大,又拉的木头吗?”张甲文一歪一扭地走近栈桥。   张甲文曾经是船上的炮手,在与郑芝龙海战的时候,被滚落的火炮伤了脚,因此一直被安置在建业城养老。但前几个月,听闻汉洲要组建海防队,想着,这又不像陆战队的炮手,需要跑来跑去。便向俞福坤毛遂自荐,要来充当一个海防队的一个炮手。   俞福坤和齐天稍微一商量,任何有价值的人才,都需要充分利用起来呀!立即任命张甲文为暂代海防队的队长,组建并管理整个海防炮台。   “那可不?”牛进明跳下船来,“拉了100根船用木材。……还有些骡马牛羊之类的大牲口,印度硝石10吨,粮食50吨,不过在新乡堡那边卸下了10吨。”   “咦,还有移民呀?……夷人!”张甲文看到从船舱里走出二十几个金发碧眼的夷人。   “他们呀!”牛进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中有几个,可是胡统领在巴达维亚好不容易弄来的造船工匠!齐天看到了,肯定欢喜。”   “牛大,提醒你一下,你别整天齐天,小天的喊着!”张甲文皱着眉头说道;“别看人家年纪小,但也是咱们汉洲的民政大总管。就算不看曹爷的面子,就冲他管着汉洲两千多人,你也得尊重一下人家。以后,汉洲发展壮大了,人家地位和威势只会更加显耀。”   牛进明听了,心里悚然一惊。没错,自己确实将齐天还看做以前刚上船时的那个文弱少年,丝毫没有顾忌到,这个少年已经是汉洲的民政大总管,所有的民事事务都在他管理之下。另外,民政下面设立的兵备处,还负责组织训练乡兵,为水师陆战队和陆军提供预备役兵士,同时,矿区所有护卫也在他的统辖之下。   如果在大明,齐天这种职权,那也是一府一县的正印官,还要加部分推官和通判的职责,算是一个大人物了。牛进明朝张甲文拱拱手,“多谢老哥提醒,是兄弟鲁莽惯了!”   “咱们这些曾经登州出来的人,全都是粗人,按理说,没多大出息的。但现在,汉洲地界,咱们这些老人,哪个移民不尊一声爷。不过,那是咱们应得的吗?无非是劈荆斩波,拉了人先到了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城一堡,工场作坊,还有这些炮台,都是人家大总管带着咱们及所有移民,辛辛苦苦建出来的。咱们要知足,也要懂得分寸。”张甲文缓缓地说道。   “俺以后会给其他兄弟也说说。”牛进明拍了拍张甲文的肩膀,“俺们现在可不能因为粗疏惯了,而变得跋扈。何老六就是前车之鉴呀!”   “你知道就好,俺要上去了,瞧瞧那帮兔崽子把火炮擦拭干净没有。”说着,张甲文拖着一条残腿,慢慢的朝炮台走去。 ##第八六章 飞剪船?   牛进明指挥着码头几个土著苦力,将一根根粗大的船用木材,从船上抬了出来,然后运到不远处的船场。   在码头的尽头,牛进明看到一群建筑队的工人正在建造一个小型的堡垒,以护卫码头和炮台。这个堡垒的作用是,当敌人从其他方向登陆后,防止炮台被其从后面攻破。   堡垒里面会安放部分4磅和六磅小炮,配合后面半山腰上的重炮,远近交叉火力,一定可以让试图攻击堡垒的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考虑到目前,汉洲在内陆深处几乎没有能威胁到他们的势力。即使是一些稍微规模土著,出动一些乡兵,也足以应付。所以,汉洲将更多的精力和资源用在了海防上,势必将所有来袭敌人挡在海上。   之所以要让汉洲仅有的两艘运输船不断地从巴达维亚运回造船木材,是因为,造船场在5月初的时候,又成功的造出了一艘60吨左右的船。虽然仍旧是小型的桨帆船,但这种形制规模的船,已经可以进行路途不远的海上航行了。   为此,齐天还专门让这艘船载着一万块砖和几十桶水泥,跟着“破浪1号”驶往了对面的帝汶岛的新乡堡。   两周后,这艘60吨的桨帆船,又独自从新乡堡返回,而且船上还装运了几十根简单处理的柚木。这次往返试航,证明了汉洲造船场已经初步可以制造跨海商船了。   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造船场试制一艘后世经典的“飞剪船”呢!   “飞剪船”有小的干舷,较少的上层建筑,不仅可以改善了船舶稳定性,而且可以充分发挥帆的作用。船几乎贴着水面航行,长宽比一般大于6:1。其水下形状设计成最小阻力体,以提高航速,但保持一定的横向阻力剖面,使得水线特别优美,甚至在首部水线面有内凹,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赛跑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剪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故曰飞剪。   “飞剪船”的首柱也延伸了船体的长度,沿首柱外伸一斜杠,就可在首部多悬一些支索三角帆,有利于扩大撑帆的容量;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   飞剪船更明显的是帆面积很大,一般使用3-4桅全装备帆装,往往用高桅,其高度达船长之3/4,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有时在船的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更加大了帆的横向外伸面积。三桅飞剪船之前桅距船尾部较远,因此可用稍短的斜杠,帆间干扰较小,可见帆的横向尺寸大大超过船宽。   当时,齐天将他后世所唯一知道的船型——“飞剪船”的特点和形制告诉船场里的众多工匠时,把他们都惊呆了。这个时代的风帆船,长宽比从来不会超过1:6,而且船首都是做成方形,或者圆弧形。他们对于这种从未听过的船形,下意识地认为不可能在水里正常航行。   但摄于民政大总管的威权之下,众多工匠面面相觑,最后眼睛都看着船场负责人弗兰克·伊恩。   弗兰克·伊恩决定劝说齐天放弃这个天马行空想象出来的最新船体设计模型,大家还是把宝贵的船材用在目前比较成熟的船只建造上来。   “好了,你们不用再多说什么!”齐天及时制止了无意义的争论,“飞剪船”既然能在19世纪后半叶大行其道,尤其是被各国鸦片商人所喜爱,其性能肯定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当然,“飞剪船”作为一种快速的水上运输工具,必然牺牲了其他必要的功能,比如,它不适合用做战船,高比例的长宽比,限制了它安放更多的火炮,以及影响海战时的稳定性。船型瘦长,前端尖锐突出,航速快而使得其吨位不可能建造的更大。   但以目前汉洲的实际情况,是不可能去主动出击,寻找敌人于海上决战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造一些吨位小,但速度快的“飞剪船”呢?届时,我们从建业城出发,三天就可以到达对面的帝汶岛新乡堡,十天就可以到达巴达维亚,那运输效率可比现在提高一倍以上。   以后汉洲拥有了大量的“飞剪船”,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快速度的从大明运输移民,以往的往返一趟,前后需要三个多月,那么,有了“飞剪船”以后,时间是不是可以缩短成一个多月?   船场负责人弗兰克·伊恩待齐天离开船场后,看着桌上画的那张“飞剪船”草图,沉思良久。随后,又拿出汉洲规定的标尺,仔细的在另一张纸上涂画着,计算着。   既然大总管下了命令,那么众多工匠只能按照要求去建造这艘奇怪比例的船,他们走到弗兰克·伊恩身侧,围了上去,帮着一起计算和分析,如何建造这艘“飞剪船”。   齐天扔下一群船匠,自去处理建业城的一些琐事。最近以来,随着移民的增多,各种矛盾随之慢慢爆发,老人和新人,地域和地域之间,甚至因为一些庭院的边角侵占,都能引起若干口角,最终演变成一场斗殴。   虽然,在齐天和潘其风的强力弹压之下,很快的将冲突场面给控制住了。但谁也不能防止还有后续小的口角和争斗情况发生,毕竟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这都有小两千人了。   “设立一个公共安全部门吧。”齐天说道:“建立巡警制度,从乡兵中挑选一些本分的人担任巡警,对一般打架斗殴,口角争执,甚至有暴力行为的,他们有巡查抓捕职责。当然,那些触犯了《治安管理法》的人,更是他们管制拘捕的对象!”   潘其风琢磨了一下齐天说的新词,巡警制度,用于巡查抓捕,那不就是衙役嘛。看来,这汉洲在各方面都要另立新制,连衙役都改成了巡警。   “那由谁担当这个巡警处的职位?”潘其风问道。   “巡查警示不法,抓捕震慑宵小,非悍勇之辈不可。我去找俞统领,向他讨要几个以前的伤兵兄弟,把这个职能部门撑起了。……对了,再抽调几个粗识文字的人过去,帮他们确认《治安管理法》的管辖范围和管制抓捕对象。”齐天说道。   未几日,建业城和黑山堡就出现了几队身垮腰刀,手持短棍的巡查武装人员。但凡有零星口角争执的,不问理由一律驱赶开。有什么芝麻大点的事可以闲在这里争执?个人有事,统统去找你们的屯长去解决!   至于打架斗殴的,那就更不客气了,不论谁对谁错,一群巡警上去,先是脚踢棍打,将斗殴之人,捆绑锁拿到巡警处黑屋子里,记录其姓名和居住乡屯。然后根据《治安管理法》进行各种处罚后,再通知所属屯长或工坊负责人来领人。   凡是被巡警处记录在案的移民,其住房和女人的分配,包括日常的食物福利,自然是排在了后面。   “坤叔,我们是不是该给陆战队、海防队,以及巡警处,制作一套制服?”齐天建议道:“他们毕竟是属于有组织的武装力量,有一身鲜明的制服,不仅可以与普通民众加以区分,还可以提升他们的凝聚力和荣誉感。”   “是该给咱们汉洲的儿郎们弄一套好看的军服,要不然,看着像一群流民队伍!”俞福坤点头说道:“你觉得,汉洲的兵士该穿什么样的军服?”   在这个时期,大部分国家的士兵军服都采用鲜艳的色彩,如大明的鸳鸯战袍,呈红色;英格兰也是呈红色,有著名的“红虾兵”之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装,也是呈红色和橙色;法兰西呈鲜明的蓝色配红色装饰。   难道我们汉洲的军服也要跟这个时代相同?可咱们汉洲没那么多资源,买来的布匹也是印度麻布、棉布,颜色更是单调,只有青色、黑色、灰色以及白色。   “要不,咱们的军服都做成灰色的,这样以来,在南洋丛林环境中作战,也不那么显眼。具体样式,我去找那些老裁缝设计一下。”   “灰色呀!”俞福坤砸吧了一下嘴,“我看那荷兰人的军服就挺威武的,也很好看,要不试试那个?”因为每次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来到建业城的时候,一身色彩鲜明的荷兰海军制服,很是吸引人的注意力。   不过,齐天一直觉得欧洲那些色彩鲜艳的军服,看着太骚包。在任何环境的战场上,绝对是一个最醒目的活靶子。   不过,这个时代,步兵主要作战方式是一排一排的,然后相对着互相射击,这种阵型作战重点要保持自己的队形不能不能被对方打乱,所以一定得让士兵们保持无畏生死,勇于杀敌的精神。于是这种代表高贵和荣耀的礼服式军装,便可以起到了巨大的战场鼓舞作用。   但是,汉洲士兵的军服就不应该做成那种礼服形式。一是,要强调战场的实用性和便捷性;二是,汉洲没有纺织工业,做不出那般漂亮的军服。 ##第八七章 葡萄牙人的惊诧   “卡拉略号”武装商船是隶属于葡萄牙远东贸易公司下属的船只。五月底的时候,奉命巡视帝汶岛,目的是,防备和警示荷兰东印度公司偷偷越过双方约定俗成的界限。   说起来,还是很遗憾的。本来整个香料群岛,包括马鲁古群岛,帝汶岛,曾经都是完全属于葡萄牙一家所有。   但可恨的荷兰人自17世纪初,也来到了远东地区。他们刚来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地在葡萄牙照看不过来的马鲁古群岛的一些小岛屿上,收购当地土人的丁香、肉蔻等香料。可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在雄厚资本的支持下,大量的荷兰船只蜂拥来到了香料群岛。   他们开始一步一步地挤压和驱逐葡萄牙人。不久,他们就夺取了葡萄牙人在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安汶,然后没多久又占了巴达维亚,并严重威胁葡萄牙人在马六甲的安全。   随后,荷兰人从爪哇岛,一步步扩张到了帝汶岛,并将葡萄牙人挤到了岛屿的东半部。现在,整个香料群岛都处于荷兰人的控制之下,而且他们还建立起来一系列的运输补给点,将香料群岛至马六甲的航线几乎也给控制了。   现在,葡萄牙人很担心,荷兰人下一步又会看上他们哪一个地方。帝汶岛是距离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最近的葡萄牙据点了,如果再被荷兰人挤走,那么,葡萄牙人,在马六甲以东,就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因而,即使葡萄牙人再艰难,再忍辱负重,但他们还是要鼓足最大的勇气,拿出所有的力量,来捍卫葡萄牙在帝汶岛的“主权”,哦不,是一半帝汶岛的“主权”!   “船长,再往前走,恐怕会越过荷兰人的界限。我想,我们该返航了!”船上的大副提醒“卡拉略号”的船长克里斯蒂安·努涅斯。   “……嗯,好的,我们返航!”克里斯蒂安·努涅斯放下单筒望远镜,转头对也他的大副说道:“岸边太多林木,即使荷兰人来了,我们也看不到。除非,我们派人登陆去查看一番。”   “船长,我想,我们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登陆一一查看。”大副摇着头说道。   “是呀!”克里斯蒂安·努涅斯船长也是苦笑着摇头,“我要是荷兰人,怎么会在岸边建立一个营地,让我们来发现?虽然,这个岛屿在海图上只是那么一小点,可我们从帝力出发,巡视这么半个岛屿,都花了三天时间。这个岛,还是很大的,大的让我们无法关注于它的任何一点。”   “这个岛的南部,应该不出产香料,我认为,荷兰人不会对这里感兴趣。”大副伸手一指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如果需要木材的话,荷兰人的巴达维亚有足够多的资源。”   “不错。”克里斯蒂安·努涅斯船长点点头,“但殖民当局的意思,是担心荷兰人会对我们下手,万一,他们在岛上的南部的某一处,设立了一个秘密据点。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分别从古邦和岛屿的南部,两面夹击我们在岛上的殖民据点,最后合攻帝力。哦,上帝,那真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不是吗?”   帝汶岛,新乡堡内河小码头。   “小山,这艘船,怎么……那么怪异?”陈大郎带着一些护卫,看着土人开始从一艘体型狭长的船上卸货,土豆,玉米,建筑材料等,物资不多,仅有十几吨的样子。   “船场新造的飞船!”董风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船,笑着说道:“你猜,我从建业城跑过来,花了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陈大郎懒得去凑趣猜谜,直接问道。   “两天三夜!”董风山自豪得说道:“要不是有一段路,借不上风,俺还能更快一点。”   董风山口中所说的“飞船”,就是经过汉洲造船场近一个月的边研究,边建造,在几天前刚刚下水的“飞剪船”。   船只身长十五米,宽度只有两米五,排水量只有五十吨,理论荷载可以装运三十到四十吨货物,两侧设有船桨,可在无风带时,划桨航行。船上只配置了四门6磅到8磅的小炮,整船操作人员只有二十个人。   “飞剪船”造好后,在建业城附近的海湾试航了几天,便由董风山带着水手驾驶着船,载运一批物资,朝新乡堡而来。   由于驾驶的船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类型,所以刚出发的时候,董风山与众水手亦是边行驶,边摸索操控技能。第一天,靠着汉洲北部强劲的东南风,船只行驶的速度非常快,平均速度超过了十节。   到了晚上,董风山落下一面风帆,降低了船速,即使如此,速度也达到了六节。   等他们到达新乡堡,整个航程只有两天三夜,比以前足足缩短了一半时间。   “等这次返回建业城,估计在船场再改造改造。说不定,下次就直接驶占巴达维亚了。”董风山笑着说道:“一是,测试这艘船的远距离航行的速度和性能;二是,汉洲准备试试由西北斜线可否也能去巴达维亚。”   走西北斜线往巴达维亚,意味着船只将远离帝汶岛、爪哇岛等一路的海岸线,斜插至巴达维亚,完全依赖船上的补给和观测天象来识别方位。虽然,可以省四分之一的路程,但是,对船上的驾驶和操控人员要求非常高。   但“飞剪船”的速度远远超过其他类型的船只,即使误了方向,再转回正确方向,花的时间也不多。   次日天明,董风山在新乡堡装运了三十根柚木,便准备返航回建业城。   “船长,前方发现一艘……奇怪的小船!”瞭望手突然大声喊道。   克里斯蒂安·努涅斯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正在观察着帝汶岛的海岸线,猛地听到瞭望手报告,立即转头边前方望去。   果然,在“卡拉略号”武装商船右前方两公里处,出现了一艘身形“苗条”的小船,它此时正在努力地升起风帆,准备往南行驶。   “转向,跟上去。”克里斯蒂安·努涅斯船长大声地命令道:“在它加速之前,追上去,捕获它!”   “卡拉略号”立即调转方向,朝那艘“苗条”的小船冲了过去。   2公里,1.5公里,1公里,700米……眼看着“卡拉略号”就要逼近那艘小船。   此时,已经可以凭借肉眼看到那艘小船上的情形,似乎有人还在划桨。这个时候,它的几面帆已经逐渐升了起来。   片刻,哦,上帝,真的只是片刻时间,那艘小船就“窜”了起来。将之前拉近的距离,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拉开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艘小船似乎越来越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变成了一个小点。最后,逐渐消失在“卡拉略号”的视线之外。   它跑了!   “卡拉略号”上的所有葡萄牙水手,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发誓,此前,他们从未见到过,有跑得如此快的船。这速度肯定超过了十节,或许更高。   而“卡拉略号”武装商船的最快速度也只有六节,而且还是空舱的情况下,才能达到。   “船长,我们……还追吗?”一个水手傻傻地问道。   蒂克里斯安·努涅斯船长放下单筒望远镜,愣愣地看着这个问话的水手,茫然地摇摇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上哪儿追去?   “船长,他们是往南边跑的!”那个水手“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嗯,它往南边跑了,我看到了。那又怎么样?   “似乎,只有十几年前荷兰人去过几次,去探索南边。……不过,听闻那里只有荒芜岛屿或者大陆。”   “难道,刚才那艘小船是从那里来的?”   “它来这里是做什么?”   “南边是些什么人?”   “……”   蒂克里斯安·努涅斯船长听着水手们议论纷纷扰扰,心里也是与他们同样疑惑,同样无法解答那些问题。   是呀,那艘小船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探索?亦或贸易?   或者,盯上我们的帝汶岛了?   葡萄牙人满是惊诧,又满是疑惑地驻足良久,不得其所,最后掉头返航,往帝力而去。这些问题,还是交给那些大人物去思索吧。   董风山带着人驾驶着实验性的“飞剪船”在海上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又小心地返回了新乡堡。   “刚才发现一艘大船,不是荷兰人的。估计,最有可能是岛的北面葡萄牙人。你们近期,可要警醒一点。”陈大郎正在疑惑,刚刚离去的董风山为何突然又折返回来,就听到他如此说道,心里也是一惊。   “他们发现我们了?”   “发现你们倒不至于。我们刚才出了河口,贴着海岸线行驶了一会,正准备调整方向,帆还没有张开,就被人家看到了。要不是咱的船跑得快,说不定就让他们把兄弟我捉了去?”   “那俺这几天得好好修一下防御,别被人家打上门了。”   “这次,不小心让人家撞见咱了,我得回去给俞统领和大总管汇报一下,看他们是个什么意见。……那几门小炮,你要架在寨墙上了,以防万一!” ##第八八章 新淮安   “葡萄牙人?”齐天和俞福坤听了董风山的汇报,不由面面相觑。这才半年不到,就引起了葡萄牙人的注意力。虽然他们没有发现新乡堡,但是却发现了那艘在附近的“飞剪船”。   估计,人家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附近肯定隐藏了什么。说不定,过上一阵子,葡萄牙人又会派出船只在附近探查。那么,新乡堡被他们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必须赶紧把新乡堡的防御设施完善起来,让董风山过两天再跑一趟,多拉一些建筑材料和火炮、火药。最起码能让新乡堡可以守上十天半个月!”齐天说道。   “要不要派些乡兵过去?”俞福坤琢磨着,就凭新乡堡那不到一百人的力量,未必守得住。   “派些人过去吧!”齐天点头说道:“下次再从巴达维亚返回建业城的时候,得给新乡堡多留些粮食。要是被困了,也可以多坚持一会。”   确定了紧急支援新乡堡事宜后,齐天将黄子加(原渤泥小王子)找来。   “我准备派你去新乡堡督造防御城墙,你是否愿意?”齐天郑重地问道。   黄子加和其他十几个少年曾与齐天一起学习如何规划建造建业城的棱堡设施,而且他曾是渤泥王子,有热带环境生活经验,是个比较理想的人选。   “我愿意。”黄子加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下。   “你去了,主要是帮着新乡堡规划建造棱堡设施,形制规模要比建业城小得多,你可以放手施为。不过,务必要将新乡堡建的巧妙一点,坚固一点。你的思路要放开一点,不妨多以敌方的角度去考虑如何去防御。”齐天细心地嘱咐道。   “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将新乡堡的防御建的让所有敌人绝望!”黄子加有些激动地说道。   “去吧!两日后,跟着那艘飞船一起去新乡堡。早点建好,早点回来。新淮安的规划和建造,还需要你出大力呢!”   新淮安,是汉洲规划建造的第三个营地,距离建业城约二十公里,距离黑山堡五公里,位置在后世澳大利亚的帕默斯顿市。   新淮安,地势平坦,有大片大片草甸,间或稀疏林地,周边足以开垦出十数万农田。东南边是茂密的森林,西边也是林地,而穿过西边崎岖茂密的林地,就是海边。   新淮安的居民点,设立在一个曾经废弃的土著部落营地。目前,已经一支一百多人的建筑队和伐木队,在此从事前期准备工作。   几天的清理,营地的杂草灌木已被收集起来,当做燃料烧火做饭了。周围一圈房屋的地基也已平整,施工队开始拉线测量,准备建房。   如同黑山堡附近的居民点建设一样,四个方向先建四排房屋,随时做好防御设施。其实,经过陆战队和乡兵的几次出击,附近已然没有单独存在的土著部落了。而且傅锦彪和他训练的几个骑兵,早已将方圆三百里的地方探寻了个遍。   傅锦彪计划着,等汉洲再增加些马匹,届时,会带着骑兵,一人双马,朝内陆深处去探查一番。   “这都六月了,曹爷还没回来。”俞福坤骑着马,看着东边一望无际的森林,语气显得忧心忡忡。   目前汉洲已有马二十八匹,骡子、驴等七十多头,车辆八十多,运输量每天可达三百多吨。因而,可以腾出部分马匹让人代步了。   “想必,是在大明或者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吧。”齐天也有些担心。曹雄不仅是他的舅父,而且也是汉洲的主心骨。   “不会是在大明遇到了郑芝龙?”俞福坤问道。   “舅父离开前,曾说开拓号不会过广东,就是怕太扎眼,引起郑芝龙的注意力。”   “广东也是在郑芝龙势力覆盖之下呀!”   “等牛进民从巴达维亚回来,看他能不能带回一些消息。”齐天颇有些无奈。这个时代,船只出海,可能会遇到各种风险,风暴,触礁,海盗,甚至船损自沉,都有可能发生。   汉洲一共四艘远海航行的船只,近一年的时间,可以说毫发无损,已经是属于邀天之幸了。   难不成,这一次,所有的运气要用完了?   齐天现在有种深深地忧虑,假如,曹雄和几个兄长真的有什么不测,他该如何自处。   俞福坤虽然是一个比较好打交道的人,也愿意支持你的各项建设工作。但这一点,有几分是他自愿的?又有几分是看在曹雄的面子上?   作为曹雄的亲外甥,齐天可以得到曹雄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如果最坏的结果,曹雄不在了,这些前登州军户和水师官兵,会有几人服从自己?   他不知道俞福坤会怎么想,他也不敢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话更是经不起推敲的。也许,等曹雄安然归来后,就尽量劝说他以后就留在汉洲,确保这个脆弱的草头政权平稳发展下去。   齐天默不作声地骑马跟在俞福坤身后,脑子里却是千转百回。再等两年或者三年,等他长大,等那些少年长大,他可以确信,自己就能掌握汉洲所有的一切。   新淮安与黑山堡之间的道路修得非常平整。因为黑山堡可以提供大量的矿渣和碎石碎砖,道路的硬化程度往比第一条公路强出许多。   区区五公里道路,农闲时分,征发了两地一千多人,仅一周的时间就修建完毕,并逐步铺垫了矿渣碎石碎砖。大量的建筑材料不停地往新淮安运送,计划容纳即将可能到来的一千多移民。   对于移民地域问题,齐天也有些忧虑。前次陆续从巴达维亚转运的仅一千移民均是淮北人,他们都被分散打乱地与以前一千多山东,吕宋,广东,福建等移民混居。   听闻这次又将从淮北招收流民,人数也该是一千多,这要如何稀释呢?   移民中已经隐隐有抱团的想法,千里迢迢,来到一个陌生的大陆,根据家乡,地域,自然抱团,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但众多移民,毕竟是孑然一身地来到汉洲,吃食,衣着,房屋,都是汉洲提供。目前,他们还处于对汉洲感恩戴德阶段。   但时间久了,他们会不会觉得理所应当,会不会抱团对抗汉洲的管理。   为了加强对所有移民的管控,齐天坚决拒绝了当时潘其风提出的建议,让移民自选屯长。他要求,所有的屯长都必须是汉洲民政府这边任命的,并且还要时不时地来建业城做“洗脑”教育。包括,后来设立的乡兵小队(每屯设立),乡兵中队(每乡设立),都需要民政度任命。   看来,为了迎接新到的淮北移民,许多生产屯和乡,又要进行重组和新建了。   为了应对以后逐年增加的移民和管理人员,齐天将民政府下面所有部门,包括基层的乡屯,都设立了许多管理副职。   一旦有新的生产屯和乡设立,或者有新的部门设立,那些副职,就会立刻充任部门主官,或者新的乡长,屯长。   “小天,陆战队兵士的军服弄得怎么样了?”俞福坤骑着马在前面,突然转头问道。   齐天一下子将思绪收了回来,“做了两套,灰色和青色的。下午回了建业城,坤叔可以去看看,用那个。”   “陆战队离了汉洲,平时防御准备,如何去做?”   “可以每月轮流抽出百人左右的乡兵出来,以做临时武备力量。”齐天知道,俞福坤想再组建一支百人规模的陆战队。可汉洲各项事务,都将大量的人口吸纳其中。再搞一支百人左右的脱产专业军队,有些浪费人力了。   而轮流组建百多人的乡兵,既可以储备后备兵员,又可以加强移民的组织纪律性。更重要的是,可以控制在民政府下面,以备万一。   俞福坤听了,没有再说话,骑着马,默默的赶路。 ##第八九章 贸易与实业(一)   “曹爷,你们这次去大明,可耗费了不少时间。……五个多月呀!”胡文进在巴达维亚的货栈里,接到曹雄一行,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曹雄一行船队四艘大船,装运了一千五百余移民,在六月初到了巴达维亚。   计划稍事歇息一番后,曹雄将会带着“开拓号”、“兴汉号”拉着移民返回汉洲,然后就会装运组建训练好的陆战队再赴巴达维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远征舰队汇合,攻击亚齐王国。   “怎么了,你这里出事了,还是汉洲出事了?”曹雄问道。   “都没出事,都好着呢!”胡文进摇头,笑着说道:“瞧着曹爷的气色,是不是在大明捞了很多人?”   “五千多人!”曹雄笑着说道:“俺在广东附近,招揽了八百多人,罗汝成从淮北运了四千多人,加起来,有五千三四的样子!”   “那我们汉洲,岂不是很快就有七千多人了!”胡文进亦是喜笑颜开,“咱们汉洲,可算是有些规模了!”   “俺在这里就待两天,拜访了路德维德先生后,就拉着人返回汉洲。”曹雄说道:“那个夷人船长和咱们的拓产1号,将继续从真腊附近的那个岛上转运移民回巴达维亚。争取三个月,将所有人都运回来!……近期汉洲有没有船过来?”   “上一周,牛大过来了。”胡文进说道:“不过,他们采买的物资着实让人看不透。你说汉洲买牛吧,你总得挑些好的吧?可牛大来了,说全部要那种正在生牛痘的病牛,越多越好!问了牛大,他也不知道做何用处,只是说老俞和小天极力要求的。”   “生了牛痘的病牛?”曹雄也是疑惑万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说得是呀!”胡文进说道:“汉洲来的船一时间没人可拉了,为了不跑空,还让俺买了许多造船木材,说是回去自己造船。……不是俺有什么意见,就咱们那个条件,怎么可能造出大船来!巴达维亚也好,广州也好,都有现成的大船可以买。虽然没有西洋大船那么武力强大,但运人,运货,总可以吧。”   “俺在巴达维亚这边,跟着苏老和几个华商学做生意,都说海贸利润极大,比做工坊要强多了。人家荷兰人不就是这么做的嘛,将大明、日本、朝鲜的物产,在巴达维亚汇集,然后统一运到他们那个什么欧罗巴。据说,有五倍到八倍的利!”   “这个俺知道!”曹雄说道;“海贸利大,俺从大明随便带些生丝、瓷器,还有茶叶回来,除了应付移民费用以外,还有剩余。……但小天他们是想,所有东西都自己造吧。”   “咱们汉洲那里距离最近的贸易中心——巴达维亚都有十几天的航程,这东西造出来了,再运到这里,岂不是要卖个天价,才能赚些银钱!你瞧瞧这里,什么东西买不到,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就连火枪火炮,你只要给钱,都能买到。”   “不过,咱们占的那个新乡堡,倒是一个好地方。前几次,汉洲两艘船拉了些楠木过来,咱大明来的商人,极为喜欢,也能卖出些价格。不如,让汉洲少弄那些工坊机械,多砍些楠木过来。赚了银钱,好去大明拉人!”胡文进对于汉洲只出不进,心里有些担忧,从吕宋和渤尼抢掠而来的银子和珍宝,迟早要被汉洲这样花完。每次从汉洲来的船,不是要大量的造船木材,就是各类生产工具,水力锻机等机械设备。   而采买回去的各种生产设备,机械工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生产出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货物。几个月前,好不容易弄了些钢刀和铁质农具和工具。可没过多久,又断了来源,搞得他还曾经大力推销这些商品,却因为没货,被人嘲笑质疑。   曹雄隐隐觉得胡文进似乎说的极有道理,但又存在某些问题,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确如他所说,汉洲所缺的任何东西,在巴达维亚几乎都可以买到。以后,汉洲的人,只要把粮食种好,能填饱自己的肚子。那么,其余的东西,完全可以通过贸易来获得。他们目前有三艘西洋大船,四艘明式运输船,不论是海上自保,还是往来各处贸易,都是无虞的。   等汉洲的人口再多一些,可以继续买船,加大贸易次数,赚取海量的银钱,不仅可以养一支武装船队,似乎还能给汉洲换取大量的生产生活用品。比自己什么都要去摸索,去生产,是要省事太多。   福建郑芝龙不是就如此吗?通过垄断大明到日本和朝鲜的贸易,每年获利上千万两银子,养了数千条船,几万武装。人家似乎就没有建造许多各种各样的工坊,依旧生活的有滋有味,轻松无比。   在16—17世纪,整个大航海时代,各个国家几乎都在自发的执行着自由贸易,世界各地的物产,只有你需不需要,没有我要不要。   而到英格兰实行《航海条例》开始,算是起了一个限制自由贸易的开头,还引发了英荷第一次战争。   翌日,曹雄拜访了路德维德和巴达维亚海军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见面后,二人均再三强调,7月会攻亚齐王国,汉洲方面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新任总督对此役看得比较重,并希望能将陆上攻击人数增加到三百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陆军凑成一千人的陆上攻击力量。   因为,他们有理由相信,亚齐王国,已然得知东印度公司的军事行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增加军事进攻力量。   曹雄听了,暗自骂了一句,狗日的,你们是想多消耗一些俺们汉洲的儿郎吗?   第三日,曹雄与齐大江不再耽搁,两艘船,拣选装运了近千身体尚好的移民,升帆起航,往汉洲驶去。   十天后,在帝汶岛新乡堡停靠修整时,曹雄惊讶的发现,新乡堡真的快变成了一个的堡垒,多边形的棱堡,水泥涂抹厚实的墙壁,再加上城头六七门大小火炮。虽然城墙还在建造,外面的壕沟仍在挖掘,但整体看来,防御设施已颇具规模。   看这模样,等彻底建造完成,即使来个上千人攻击,恐怕也无法打破新乡堡。   “大郎,好样的!”曹雄下了船,看见陈大郎,不由赞了一句。   “俺哪有这本事!”陈大郎吩咐护卫驱赶着土人,坐着独木舟从船上卸下部分粮食、盐巴、香料、布匹等生活物资。   “汉洲那边派了一个少年人过来督造这城墙的。俺只是驱使移民和土人使把力气而已!……不是前一阵子,咱们的船,在附近海上突然遇到了葡萄牙人的大船,担心会被人家发现。所以才紧急赶造了城墙。”   “葡萄牙人这么快就摸到这儿了?”曹雄也是皱眉,这要跟葡萄牙人突然起了冲突,汉洲还真不好应付。尤其是自己还要带着两艘船参与荷兰人的军事行动,其他几艘船均在真腊那个小岛转运人口。   “放心吧,曹爷。俺们现在新乡堡里已经囤积了四个月的粮食,除非葡萄牙人搁这一直守着围困俺们。否则,他们奈何不了俺们的!”陈大郎倒是对于守住新乡堡,很有信心。   “要不要俺从船上再给你搬一门重炮过来?”   “不需要了,敌人的重炮运不到咱城下的!你看那条河,一般的大船可开不进来。还是小天有远见,说是为了安全起见,这条河暂时不疏浚,让所有敌船都无法顺着河湾开进来。要是来打俺们,你只能坐着小船进来。或者,就必须穿过茂密的树林!”   曹雄回头看了看,来回穿梭往返的独木舟,不由点点头。新乡堡如能坚守三四个月,别说汉洲去支援,就是耗,也能把敌人耗走了。   也不知道,7月攻亚齐王国的时候,会不会遇到这种难以攻克的城堡。要不然,会死很多儿郎。   第二日,曹雄在新乡堡留下三十余身体出现各种状况的移民,掉头往南,径直朝建业城驶去。 ##第九零章 贸易和实业(二)   1636年6月16日晌午时分,曹雄的“开拓号”和齐大江的“兴汉号”驶进了建业城那狭窄的码头,稳稳地停靠在木质栈桥边。   码头1号炮台的海防队,呼喊着,全部涌了过来,甚至一部分正在修建堡垒的工人也跑了过来。山坡上,高高的瞭望塔上,护卫兴奋的吹响了小号,想让建业城的人分享喜悦。   太让人煎熬了,1月出发,六月中旬才返回,将近六个月的时间。就在所有人,内心惶惶的时候,曹雄带着两艘西洋大船,拉着近千移民,返回了汉洲。   齐天得到曹雄返回汉洲的消息,是在午后收到的。在黑山堡炼钢高炉旁,他先是呆了半响,随即丢下手中的图表,对齐远山说了一句:“咱们马上回去”。骑了马,朝建业城狂奔而去。   黑山堡一众工匠傻傻地看着,刚才还在与大家规划未来汉洲钢铁实业的大总管,转眼间,就丢下他们,出了工坊,骑上马,走了。   “舅父,二哥,三哥……”齐天突然感到鼻子有些酸,“你们终于回来了!”   “嘿,老四,有半年没见,个头都长起来了!”齐大陆热情的过来,搂着齐天的肩膀,“嗯,快有你三哥这么高了。”   “咱家的老四,满了十六了,是个大小伙了!”曹雄含笑看着齐天。随着生活的规律化,再加上饭食的足量,以及不断的鱼、肉补充,齐天俨然已长成一个七尺男儿了。   “小天何止是个大小伙。人家可是咱们汉洲统管两千民众的大总管!”俞福坤笑着凑趣道。   齐大江也走了过来,拍了拍齐天的肩膀,“老四帮俺们守着这个家,辛苦了!”   “你们……怎么去了快六个月才回来?”齐天将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可是路上出了状况?”   “无甚状况!”曹雄得意的笑道;“就是俺们多弄了些人回来。有五千多人!”   “五千多人?”齐天被这个数字惊到了。目前汉洲所有的人口,也不过两千四百多点,这一下子来五千多人,岂不是将大大超过老移民数量。不说目前汉洲的基础设施,不能一下子容纳如此多的人口,就是配备的管理人员也是大大不足。   “不需担心!”曹雄看出了齐天的担忧,“大部分人还在真腊附近的那个小岛上,俺们只拉回了一千人。剩下的,估计在三个月内会陆续到达巴达维亚。汉洲这边可以一边运人,一边做好准备。”   齐天默默的点了点头,本来,汉洲已初步准备好了一千多人的居住房屋和各项生活设施。   但随之而来的是,后面又将陆续到来近四千人。那么,在三到四个月时间,就需要紧急修建更多的房屋和准备更多的生活生活物资。看来,新淮安的规划,可以再大一些。   “人多了,粮食问题就是一个事关汉洲稳定的大问题了。俺嘱咐了罗汝成,让他们每次从真腊转运人口的时候,多采买些粮食压舱带回巴达维亚存放。狗日的,真腊的稻米真便宜!一石粮食才两三钱银子,比起大明北方,啧啧,便宜了足足九成!”   “即使这么便宜,这么高的利润,也没人愿意拉粮食去大明北方售卖!”齐天摇头说道。   粮食虽然便宜,但会占用大量舱位。一艘两百吨的福船,装满粮食,按十倍的利来算,充其量也就赚几千两银子,远不如拉一些高价值货物返回大明售卖。   说到了粮食贸易,曹雄不由提起胡文进说到的,重贸易,轻制造的说法。   齐天叹了一口气,确如胡文进所说,这个时代,贸易是高收益行业,尤其是跨海贸易,少则三倍五倍的利,多则十倍以上的利。凭借现在与荷兰人的密切关系,全身心投入贸易,必能使得汉洲人人富足。作为统治阶级,财富更是能聚集起天文数字。就如同这个时期的荷兰。   “假如,人家不卖给我们了,我们该如何?”   曹雄愣住了,俺给钱,怎的会不卖给我?   猛地,他突然惊醒过来,以后要是跟荷兰人翻脸了,人家肯定不会再卖货给汉洲,而且,还要封锁整个汉洲的海外贸易渠道。你有再多的银子,有何用?   “小天,俺坚决支持你。能搞的工场作坊,都建起来。咱们不仅要能生产钢铁、火炮、大船,还要能造出咱们日常吃的、用的、穿的……,所有的一切!”曹雄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道:“只要别人有的,咱们都要尽量能自己产,就算多费些银钱,多费些时间,咱们也要自己弄出来!”   齐天听了,不由大感欣慰。本来想说,有些无谓的东西,可以不需要自己生产的,可瞧着曹雄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很知趣地闭上了嘴。   看着齐家几个兄弟嬉笑着走出了大门,曹雄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大海活着,齐家四个兄弟终究在这个乱世当中,被自己护持留存下来,还创建了汉洲这份基业。死去的姐姐和姐夫,也能瞑目九泉了。   “老俞,你陪老哥喝两杯如何?”曹雄见俞福坤起身准备告辞,便抬手说道。   俞福坤怔了一下,知道曹雄必有话与他分说,便坐到了曹雄对面。   “路德维德那个红毛鬼送俺的!”曹雄指着桌上一坛葡萄酒,笑着说道:“口味远不如咱们山东的烧酒有劲!”   “你想要喝有劲的?”俞福坤取了两只碗,给曹雄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小天说,正琢磨法子,拿高粱来酿酒,可以酿造出高度白酒。说不定,哪天你就可以喝上了。”   “小天,是个聪明孩子!”   “嗯,也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俺要在这汉洲建国。”   “老曹,你要不建国,俺还要取笑你!”   “是建俺老曹的国!”   “俺会辅佐你,更会听你的!”   “俺死了以后呢?”   “……听大江的!”   “不,你们都要听齐天的!”   “他现在……才十六岁。”   “俺会护着他长大!”   “大江,大陆,还有在大明的大海,他们……”   “一年多来,你看到齐天的手段了,可否维持一国?”曹雄沉声问道。   俞福坤明白了,曹雄想做一个开拓之君,然后由齐天守成。两代以后,曹齐两家,必定会坐稳一国的基业。   “俺懂了!”俞福坤抬起头来,举起碗,“老曹,俺也不会说拍马的话。既然建了国,俺一定尽心辅佐你,俺的儿孙也会跟俺一样,辅佐齐天。若违此言,不得好死!”说着,一口将碗里猩红的葡萄酒喝下,随即将碗摔在地上。   曹雄定定地看着俞福坤,片刻,点了点头,“老俞,俺和你有二十年的交情了。对于你,俺是信的!……你跟着俺,必将保你俞家几百年的富贵!”   俞福坤出了大门,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明月。   “老曹,你如此敞亮,俺也不能去做那小人!”   谭忠福腰下挎着刀,双手握着一根木棍,在排队领取饭食的移民队伍一侧来回巡视着。只要见到有不守规矩,向前拥挤插队的移民,便是一棍抽过去,然后,再勒令他排到对尾去。   谭忠福他们是因为大量移民到来,紧急抽调过来维持秩序的乡兵。浅灰色的军装,但没有任何装饰,仅有一条宽宽的皮带,束在腰间,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军帽。看上去,有点像后世东南亚的军阀武装人员。   谭忠福有些感慨地看着那些移民,狼吞虎咽地吃着分发给他们的食物。每个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瘦骨嶙峋。也是,他们在大明的时候,就是饿了很久的饥民,到汉洲的时候,又经过了四十多天的航程磨难,委实不易。   想当年,自己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在大明活得像一条野狗,到处祈食。也只有到了汉洲,才活得像个人样了。   虽然,作为一个光棍汉,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与其他七人,同住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但他相信,随着汉洲发展的越来越好,他一定能娶到媳妇,也能分到属于自己的房子。   上一次,都督府征召陆战队人员,并承诺会优先分配媳妇。谭忠福去报了名,却因为测试不合格,被淘汰了,这让他颇为遗憾。   虽然,他知道征召陆战队兵士,是要出去打土人的。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土人再厉害,会比内陆那些矮黑土著人强出多少?   作为乡兵,他跟着陆战队打过一次土著部落。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害怕的。但随着陆战队兵士,冲进土著部落营地的时候,他居然什么都没想。握着一根长矛,就狠狠地捅进了一个试图反抗的土著人。紧接着,就是挥舞着矛杆,驱赶那些土著人一一跪倒在地,任凭同伴们捆绑。   南洋岛屿上的那些土人,估计也强出的有限吧。待我好好打熬一下身体,等下次都督府再招兵的时候,我一定会入选的。谭忠福挺直了腰杆,威严地在移民四周巡视着。 ##第九一章 出征   “这就是咱们汉洲的军人!?”曹雄带着几乎所有的汉洲高层管理人员,在黑山堡外的军营,校阅陆战队。   所有陆战队兵士全身着藏青色军装,胸前两侧各缝了个大口袋,腰扎武装带,头戴黑色鸭舌军帽,帽子中间绣了一个刀剑交叉的帽徽。   两百二十名陆战队,整整齐齐的排成十列横队,火枪兵和长矛兵均把武器扛在肩上,短兵则手握单刀,斜指地面。   整个队伍看上去,显得异常干净利落,同时也呈现出一股肃杀的气氛。   “报告大统领,陆战队全体成员二百二十名,已全部就位。请您校阅!”牛虎从队列中上前几步,大声地向曹雄报告。   牛虎与李发德等七八个军官与普通陆战队兵士的唯一区别就是,两个衣领上绣了一到三个黄色的星星,表示他们的军中职务。   曹雄看着这一队与以往大明军士截然不同的军服,似乎显得更加利索,更加简洁,也更加精神。不过,那个帽子,也太简单了点吧。   “怎么个校阅?”曹雄侧头悄悄地问俞福坤。   “战阵队形,进攻拼杀,收队会操,都来一遍?”   “那行,都给俺演示一遍。瞧瞧咱们汉洲儿郎几个月训练的模样!”   俞福坤上前两步,大声命令道:“会操开始!”   牛虎大声应诺后,立刻返回队列,开始按照这几个月总结完成的会操流程,进行军演。   从海防队抽调了二十人的小炮队,先是推出4磅和6磅的小炮,对着预订目标进行了四轮炮击。然后一百多名火枪手排成五队,开始行进式排枪射击,也是进行了四轮。   此时,队伍已经前行了三十米左右,跟随在后的长矛手迅速从火枪兵的队列中冲出,朝着假想的敌人捅刺过去,其余剩下的短兵则抽刀对长矛兵的左近掩护,并辅助进攻。   傅锦彪等几个骑兵眼巴巴地看着俞福坤,希望他也能发出命令,让他们几个骑兵露一下脸。   俞福坤瞄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挥了挥手。   傅锦彪等几个骑兵大喜,抽出长刀,拍马就冲了出去。   “哟,咱们还有骑兵!”曹雄见几个骑兵挥舞着长刀,劈砍着不存在的敌人,不由笑了。   “马匹稍有富余,便弄了几个骑兵,探查周边情况。听那个傅锦彪说,在内陆深处,也不全都是林子,有许多草甸。以后扩展过去了,骑兵也好有个用处。”俞福坤说道。   “是吗?那等咱的大船有空了,多运些马回来。不仅多弄些骑兵,以后人员往来的骑乘通行也能比以前快捷不少!”曹雄点点头,说道。   军演结束,牛虎指挥着队伍已经开始再次集结,并迅速返回校阅场,重新列队站好。   “嗯,看着不错!七月间,拉倒战场上,才算见真章的时候!”曹雄满意地点头说道。   “请大统领训话!”牛虎大声说道。   “陆战队的儿郎们!”曹雄走到陆战队面前,大声地说道:“再过几天,俺就要带着你们去南洋一个岛屿上,去打那些土人!打仗,是为了咱们汉洲,为了咱们几千人的生存,为了以后能安稳地过更好日子!”   “俺也不想骗你们,打仗,是要死人的,即使这个对手很弱!但俺希望你们能在战场上多警醒一点,拿出你们平日训练的所有水平和技能,跟着你们的长官,听他的命令,勇敢地去战斗。假如,你们谁死了,俺们一定会把你的尸骨带回来,给你立碑,让后人铭记。假如,你们谁受伤了,俺们一定想尽办法治好你。假如,你们谁残了,俺们养你一辈子!”   “在大明,你们是众多饿殍的一个。但在俺们汉洲,你们都要活得像个人样!就是死,俺们汉洲儿郎,也要死的英雄。每个汉洲人,都会记得你们,因为,你们是为他们而战的!”   “为了汉洲,为了自己,跟着俺,去挣个好前程?”   陆战队兵士,齐齐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喊道。   “为了汉洲,杀!杀!杀!”   “荷兰人要求我们出动登陆作战的人手不少于三百人。陆战队加上那个炮队二十几人,一共才二百四十多。……这差的五十多个,是不是拿乡兵补上?”校阅场外,曹雄边走边说。   “乡兵呀!”齐天与潘其风互相看了看,也不是不行,无非再从移民里征召缺额。   “咱们不是还有一支六七十人的土著仆从嘛。把他们拉去,行不行?”俞福坤突然说道。   “土著仆从?”曹雄疑惑地看着众人。   “哦,是征剿内陆深处土著部落的时候,让最早投了我们的土著人组建的武装。他们跟着陆战队和乡兵打了几次土著部落,算是有些战斗经验吧。”齐天笑着解释道。   “行,缺的人,就由他们补上。狗日的荷兰人,他们虽然出动了七百人,但,有一半都是爪哇的土人。没道理,让咱们明人的血白白流在那个亚齐王国!”   “两日后就出发,是不是太仓促了?”齐天问道。   “荷兰人要求七月十日前在巴达维亚聚集,这没多少时日了。这次去打那亚齐,估计最多两个月,俺们就回来。那时,再多歇些时日!”   众人默然,曹雄他们这次在大明虽然弄了五千多人口,但也耗费了四个多月时间。当初承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会攻亚齐,便不能无故失约,只能仓促带人赶往巴达维亚。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郑华莲眼泪婆娑地看着齐大江,“就算不是为我,你也要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齐大江温柔地将郑华莲揽在怀里,“俺是开大船的,又登陆作战,没有危险的。……倒是俺对不起你,去了大明,让人去清远县找了一圈,没找到你的家人……”   郑华莲摇摇头,家中贫蔽,或者去了他处逃荒也是可能的。找家人,无非是内心的一丝牵挂。   如今,她有了丈夫,腹中还有了孩子,她生活的所有希望都在这个家,以及她的丈夫身上。汉洲安定,温饱不愁,丈夫也是一个疼人的,作为一个女子,似乎应该满足了。家人,自离开大明以后,也只能是一个念想了。   “平儿,你不是医匠吗?怎的也要随军出征”徐老栓惊诧地看着儿子。   徐彦平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   “爹,娘,陆战队出征,其间必有伤亡,作为军中医匠,自然要跟随出征,就近治疗受伤队友。……放心,打仗的时候,我在后面呢!”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爹,该怎么办哟!”说着,徐彦平的母亲捂着嘴低低地抽泣起来。   徐彦平是唯一跟随出战的少年,作为彭老鬼的徒弟,学医也有近一年了。虽然不能治疗大的伤病,但简单的小病和创伤急救包扎,也能处理。最重要的是,陆战队兵士,知道有一个医匠随行,在战场上,也会是一个心理安慰。   作为一个年满十八岁的成年男子,徐彦平对于此次出征,是极为兴奋的。从吕宋来到汉洲,见识了波涛万里。在建业城,跟着齐天读书识字,因为对医药感兴趣,又跟着彭老鬼学医。   从看到血淋淋伤口而吓得发抖,到现在可以镇定自若地划开死尸的身体,仔细研究人体的内部构造。徐彦平和师傅彭老鬼有时候,就特别想找个活人来试试。但迫于内心存留的道德情操,而一时没有实施。   如今,跟着陆战队出征土人王国,除了见见外面的世界,徐彦平还想验证一下自己的医术水平到底如何。   “俺昨日给老俞说了以后的安排。”曹雄看着齐家几个兄弟,郑重地说道:“以后,俺和你的几个哥哥替你打江山,你只管守在家里搞建设。以后俺死了,小天你坐俺的位子,大江,大陆,你们两个要好好护持小天。”   齐大江和齐大陆点头应诺,“俺和大陆都是粗人,管不了这诺大的一个基业。四弟读过书,懂机变,会管理,俺门会拼尽全力护持小天。”   “很好!”曹雄笑着说道:“俺们以后是要建国立业,这是俺以前从未想过的事。现在,俺们有了汉洲几个城,还有几千人口,算是在此立足了。以后,咱们就是慢慢地夯实基础,埋头发展,积攒实力。等有个几万人口,咱们就可以拉出旗子,弄个皇帝坐坐!”   齐天心里也是感动,曹雄这是真的拿他们几个兄弟当自己的孩子,连“立储”的事都弄出来了。   对于成为曹雄的后继者,齐天没有矫情地去推让。这个时代发展的大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以后发展的道路,其中的曲折,他也比任何人都看的透。   如今,汉洲各项基础已经或正在树立,他很有信心,在未来的十几年时间里,可以将汉洲建设得更加富强。   挽大明以倾覆,或许很难做到。但是,建立一个汉人海外最大的乐土和庇护之所,那还是很容易的。 ##第九二章 汉荷联军   1636年6月20日,曹雄和齐大江分别带领着“开拓号”、“兴汉号”,驶出了建业城码头。码头上挤满了送行的民众,有亲人在陆战队的家属,拼命的挥动手臂,含泪向他们告别。   两艘船慢慢的远离海岸,船上的风帆陆续升起,速度也逐渐加快,半个小时后,就变成了海面上的两个小点。   齐天有些怅然若失,汉洲的发展规划和实施情况,还未及向曹雄详细汇报,新淮安的建设,更是没有带他来看过。   汇报也好,参观也罢,并不是想炫耀自己的功绩,而是想给曹雄阐述自己的发展思路和建设规划。不论是工业,还是农业,甚至是基础设施,目前都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的,人口增长也是如此。   汉洲人口从当初的六百多人,到一千一百多人,用了两个多月。从一千一百多人增长到两千四百人,用了七个多月。汉洲的移民管理始终是有条不紊的发展和进化着,各项工农业生产物资,也是逐渐增长并能满足移民需要的。   而如今,五个多月时间,曹雄他们从大明一下子就弄来了五千多人,虽然仍旧是逐月逐月的慢慢从富国岛转移至巴达维亚,再从巴达维亚转运至汉洲。   但是人口增长依旧显得有些快了一点,这五千多人,要在三到四个月时间转移至汉洲,几乎每月都有一千人。这意味着,汉洲必须每月要新增一千多人的房屋、粮食、被服,以及各式生产生活用具。当然,这其中大部分,可以在巴达维亚去采买回来。   但是众多移民到来,需要更多的基层管理人员去组织和管理他们。别说部分事务官员没办法提供,就连新建的各个生产屯长和乡兵小队长,都无法完全配备。实在无法,只有大量的拆散现有生产乡屯,并紧急任命一些平时表现较好的移民作为新的屯长和乡兵小队长。   汉洲众多民政官员为即将到来的大量移民而忧心管理的时候,在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起来。   十余艘专业战舰和武装商船已云集在巴达维亚港口,大量的战争物资正在不断的往船上搬运,火炮、火枪、刀剑、粮食、药品等。而在城内,陆军军营里,三百五十名火枪手和三百五十名长矛手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演练。   巴达维亚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全身戎装的站在校阅台上,看着士兵们冒着酷热,进行阵型突进演练。高大强壮的德意志和瑞士雇佣军们,精神抖擞的向他们的雇主展示自己的战斗技能。对于去另一个岛上打击土人,他们并不担心。那些土人武力孱弱,几乎都是冷兵器。即使不用火炮,放几排枪,就可以将那些矮小黑瘦的土人撵得到处跑。唯一担心的就是,那潮湿茂密的雨林环境。   “那个商人(路德维德)提及的海盗仆从还没来吗?”皮特·库鲁茨上校回头问自己的侍卫官。   “是的,上校。到今天中午为之,还没有他们进港的消息。”侍卫官大声的回答道。   “哼……”皮特·库鲁茨上校冷笑一声,“那群胆小的海盗,该不是怕了,临阵退缩了!”   身后几个军官笑了起来,对于土人也好,海盗也好,他们作为职业军人,是极为不屑的。他们都认为,就算那些海盗不来,他们凭借这些勇敢的雇佣军,也可以单独打败即将面对的敌人。   “你们说,商人能做什么?”皮特·库鲁茨上校继续在属下军官面前挖苦着路德维德,“除了会骗那些土人手里的东西,还有就是掰着手指头,精细地计算国家和公司小利益!只有我们军人,才是真正为国家,为东印度公司获取最大利益的保证。”   “安里,你说,曹会不会不来了?今天都已经七月八号了。”路德维德有些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假如,曹雄真的失约,那么,他路德维德将在公司委员会,在总督面前大失脸面。   “先生,曹会来的。”管家安里·克雷多信心十足的说道:“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来的。”   路德维德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的管家,吸了一口气,说道:“没错,曹每次都不会让我失望的。他会来的!”   7月8日,傍晚,“开拓号”和“兴汉号”在巴达维亚港口领航员的带领下,停在码头东侧。随即,两百多身穿藏青色军装的汉洲水师陆战队士兵和五十多土著仆从兵,在码头管理人员惊讶的目光下,迅速整队,然后排成三列整齐的队伍,进入了附近的货栈区。   次日清晨,曹雄带着齐大江、齐大陆兄弟,坐着马车来到了城内路德维德府邸。   “曹,你这次来,是经过严密测算时间了吗?”路德维德高兴地在官邸门口迎接曹雄一行。   曹雄知道路德维德是在怪他来的有些晚了,半个月的长途航行,不论是船只,还是人员,肯定需要时间修整和恢复。但距离出发时间,只有一天,他们的船只和人员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吗?   “实在对不起,路德维德先生。路上遇到了风暴,找了一处海湾避了两天,所以才这么晚回来。”曹雄也是紧赶慢赶,终于提前一天到了巴达维亚。   “哦,是吗?船只和人员没有损伤吧?”路德维德关切的问道。   “还好,躲避风暴还算及时,没有损伤。”   “登陆作战人员都带来了?”   “三百一十个,都是训练半年的好兵士!”   “他们现在船上?”   “俺让他们在码头的货栈休息了。”   “安里,你去找人将曹的士兵带到陆军军营,并让陆军安排宿营和调拨武器。”路德维德转身朝自己的管家吩咐道。   牛虎带着陆战队所有士兵正在货栈出早操,此时,在地上排成几排,做着由齐天教给他们的俯卧撑。   看着一群光着脑袋,穿着一条及膝短裤,赤裸上身的兵士,流着汗不停地做着运动,胡文进也是给惊到了。昨晚,陆战队进入货栈,天色较晚,他还真没细细打量汉洲的军队。   “虎子,你们每天早上都这么训练?”胡文进看到牛虎擦着汗,喘着粗气,开始放松身体。   “以往在汉洲,是需要跑七八里路后,再做这个运动。”牛虎说道。   “几日一操?”   “嗯?……俺们一日两操!”   “啥?一日两操!”胡文进愣了,似乎他还真没有一日两操的概念,琢磨了一下,“他们能打?”   “能打!”   正说着,货栈外,齐大江陪着两个荷兰军官回来。   “收拾行装,着军服,马上集合!”牛虎听到齐大江说,要安排他们去巴达维亚荷兰陆军军营,立刻大声的命令陆战队士兵。   仅十分钟,所有陆战队士兵均全身着军装,身后背着一个小布包,在货栈的空地上排列的整整齐齐。至于那五十多个土著仆从兵,则在黑三的管束下,站在陆战队的侧后边。   两名荷兰陆军军官看着肃然排列的汉洲军人,有些惊讶。虽然他们的军服与这个时代欧洲大部分国家色彩鲜明的军服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压抑,但给人感觉,看着居然显得非常利落。   “上校,那些海盗的武装来了。已经安排入住军营。”侍卫官敲门进入皮特·库鲁茨上校的房间,大声的报告。   “哦,那群乌合之众居然还敢来呀!”皮特·库鲁茨上校抬起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们来了多少人?”   “三百一十个!”   “嗯,还真的如那个商人所说的,凑了三百人来。”   “上校,他们要求发放军械。”   “嗯……,将军械库房那些破烂给他们。”   “上校,路德维德先生和阿扬·范迪克上校也来了……”   “……”皮特·库鲁茨上校嚯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们来干什么?这是我们陆军军营!”   侍卫官紧紧的闭着嘴巴,大人物的纠葛,自己还是不要参合了。   皮特·库鲁茨上校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然后停了下来,“按正常军事行动给他们配备军械。”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去执行吧!”   虽然与那个喜欢打小算盘的商人不对付,但作为巴达维亚陆军司令,他还是要顾忌总督和公司委员会的目光。如果给友军(仆从军)配发不合格或者损坏的军械,那个该死的商人,肯定会打报告。 ##第九三章 征亚齐(一)   1636年7月10日,阴。   巴达维亚港口聚集十三艘专业战舰和武装商船,五艘小型商船,共计十八艘船,次第驶离码头。他们先要往西北行驶,在巨港稍事停留,然后继续西北航行,穿越马六甲海峡后,径直扑向亚齐王国的东南重镇——急水湾。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站在巴达维亚的码头边,看着这支大规模舰队离港,去征服西边那个大岛上的土邦。荷兰人在远东地区,还是很强势呀!可以轻易地组建一支十几艘船只的舰队,对一个土邦国家发动攻击。   而菲律宾的西班牙王国,征服一个苏禄,几乎征用了马尼拉所有船只。即使如此,苏禄那些众多小岛上,仍旧分布着许多满怀敌意的苏禄土人,他们不时地乘坐小船发动对菲律宾殖民点的攻击。   “你知道刚才那艘西班牙形制的大船,是属于谁的吗?”路易斯托·苏亚雷兹对一个德意志地区来的码头管理人员问道。   “哦,当然知道。……属于荷兰人的。”那个德意志码头小吏说道,然后闭上了嘴巴,看着他。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摇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西班牙银比索。   那个德意志码头小吏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银比索的成色,然后装入自己的口袋。   “那艘船,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过所有权不在公司。应该是属于公司外围成员。”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点点头,等着他继续介绍。可那个德意志码头小吏却又不说了。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有些恼怒,狠狠瞪着他。   托比·斯蒂文森耸了耸肩,无辜地看着面前这个西班牙人。他是在一个多月前,乘坐一艘葡萄牙人的商船来到了巴达维亚。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正经商人。因为他既不去城内交易市场寻找货物,也不去行会进行商业交流。   很明显,他是一个间谍,一个西班牙人间谍。但是,作为一个与荷兰有敌对关系国家的间谍,你不是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荷兰在巴达维亚的驻军和舰队分布情况上面吗?你怎么对一个东印度公司的外围成员这般用心。   不过,管他呢!来到这遥远的远东地区,我可是为了可爱的金币和银币而来的。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是马尼拉派出的几组间谍之一。是的,他们都是来打探“圣克鲁斯号”的下落,以及劫持这艘船海盗的藏身地。   他从口袋又掏出几个银比索,扔给这个德意志码头小吏。   “我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全部!”   托比·斯蒂文森将银比索放进口袋,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午后,路易斯托·苏亚雷兹在一个牙人的帮助下,来到码头货栈区,租了一间小仓库。随后,他爬上屋顶,远远地东侧眺望了,那里有一处占地极为广大的货栈。   “或许,需要近距离地去观察一下。”路易斯托·苏亚雷兹观察一会,然后自言自语道。   经过十余天的航行,曹雄一行两艘战船与十余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到达了一处邻近陆地的海湾。   “距离攻击的目的地——急水湾应该就在附近了。”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站在曹雄身后,小声地提醒道。   曹雄此时,心中有些忐忑,这荷兰人选的地方,该不会碰到硬茬子吧。   其实,荷兰人此次攻击亚齐王国,仅仅是出于试探目的。但他们并未告诉曹雄,亚齐确实是一个硬茬子。   亚齐素丹王国,苏门答腊西北部古国,原为麻诺巴歇属国。   13世纪末,印度、波斯和阿拉伯商人的船只寄港于蓝无理,遂传入真神教。后,须文答刺一巴赛王国的势力伸进亚齐,同印度教势力展开斗争,促进了真神教在亚齐人中广泛的传播。   约于1500年,阿里·穆哈亚·沙自称素丹,正式建立亚齐素丹王国,信奉逊尼派教义。他征服了皮迪和须文答刺——巴赛,使苏门答腊东北海岸的贸易为亚齐所独占,成为马来群岛一带的真神教传播中心和商业集散地。   1521年,亚齐摆脱比提尔王国的统治。此后发动一连串“圣战”,以图赶走葡萄牙殖民者,控制胡椒产地。   在阿拉乌丁·黎阿耶特·沙(1537~1568在位)执政时,继续扩张疆土,发展海上贸易,组建庞大的舰队,建立真神教王公联盟军事组织,多次击败葡萄牙殖民者的进犯,并先后压制阿鲁、柔佛。   1547年亚齐对葡萄牙人发动强大进攻,几乎攻陷马六甲。亚齐同葡萄牙殖民者的斗争一直持续到1575年。   1564年亚齐进攻柔佛王国,掳走素丹,摧毁柔佛城。   1568年,亚齐人攻打马六甲,但马六甲总督在柔佛素丹支持下打退进攻(即马六甲围城战)。   1569年,亚齐人再次计划突袭马六甲,但号称多达200艘的船队围攻一艘卡拉克帆船不下,令他们意识到实力尚不足,放弃此打算。   在伊斯坎达尔·穆达(1607~1636在位)执政时,国势最盛,再次与葡萄牙人开始斗争,几度进攻葡萄牙殖民者占据的马六甲。后又征服了彭亨、吉打、霹雳、尼亚斯岛及英达腊普腊,其势力及于米南加保地区。其版图除北苏门答腊外,还有马来半岛的一些地区。   1613年和1615年,伊斯坎达尔·慕达两次进犯巴都沙哇尔。1629年,他进攻马六甲,但为葡萄牙、柔佛和北大年的联合舰队所败。   就在伟大的伊斯坎达尔·穆达雄心勃勃地准备再次积蓄实力,夺取马六甲的时候,突然间,他就挂了。有的说,他是因为前几年的伤势复发而亡。有的说,是因为被柔佛派了人过去,把他暗杀了。也有的说,他不小心死在了一群波斯女奴的肚皮上。   当然,不管伊斯坎达尔·穆达素丹是怎么死的,关键是,他没有指定继承人!   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决定在葡萄牙人有所反应之前,试探性地攻击亚齐王国的一个城镇。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建立一个殖民点。如此以来,狭长的马六甲海峡,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可以控制一半了。   本来,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有一个方案,那就是联合亚齐王国,一起攻打马六甲,将葡萄牙人驱逐出去。但又怕亚齐王国因为距离马六甲比较近,可以彻底控制马六甲海峡。那最后,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因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决定自己动手,先在亚齐王国夺取一个殖民点,然后,再看时态发展。   船队逐渐靠近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港口,聚集在附近的亚齐商船和渔船,见到这支气势汹汹而来的船队,立即纷纷四散逃去。   “轰!轰!轰!……”急水湾港口突然传来几门火炮声,片刻,几个巨大的水花在船队前方远远地绽开。   “敌人12磅炮!”船上瞭望手大声地报告。   “斯考特号”船长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发出指令:“让那两艘海盗船上前!……估计他们还有别的重炮没有发射。”   “船长,旗舰发来信号,让我们上前攻击码头炮台。”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对着曹雄报告道。   “嗯,知道了。”嘴里说着,心里却骂道,狗日的,你们那么多船,却让俺去打头阵!   “开拓号”和“兴汉号”小心地慢慢靠了上去。   “轰!轰!……”又有几发炮弹从码头射了过来,狠狠地砸进前方的海面上。   “敌人12磅炮!”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大声地喊道:“我们需要还击!”   曹雄点点头,攻击敌人有固定炮台的码头,他们也是头一次,正好让手下的炮手练练手。   “开拓号”、“兴汉号”两艘船相继分开,并开始用船头的几门12磅炮开始还击。   十几分钟后,“开拓号”率先将船身侧了过来,紧接着,侧舷十几门重炮开始轰击敌人炮台。而码头上,除了12磅炮发射外,剩下的10磅炮、8磅炮也相继开火。无数的炮弹在“开拓号”四周落下,激起一股一股的水柱。   相较于“开拓号”炮火的猛烈而准确,齐大江的“兴汉号”的炮手则显得有些业余,许多炮弹要么远远的落在码头深处,要么击中的落点偏得离谱。平时一帮在黑山堡训练有声有色的炮手,如今上了船,失了所有的水准。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举着单筒望远镜,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转头对自己的副官说道:“帕特少尉,发信号,让竞技号、灰鹿号、勇士号上前轰击敌方码头炮台!指望那两艘海盗船,估计今天是没法登陆的!”   随着三艘荷兰武装战船的加入,不久,敌方炮台被敲掉了几个,射过来的炮火明显弱了几分。炮战持续了半个小时,眼见敌方炮台没有再超过12磅以上的重炮发射。几艘荷兰战舰大着胆子,又往港口驶近了一些,准备低近炮击。   “船长,我们也冲上前去!将他们的炮台全部消灭!”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跃跃欲试。   看着已经冲在前面的荷兰战舰,曹雄叹了一口气,己方的水师还是比荷兰人差了许多,且跟着他们多学学吧。   “开拓号”开始调整风帆,准备跟在荷兰战舰的后面,往前再接近一些敌方码头。   “轰!轰!轰!……”突然,敌方炮台又发动了一轮炮击,而且数发炮弹险险击中低近的荷兰战舰。   “哦,该死!是18磅重炮!他们还隐藏了18磅重炮!”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在后面看得真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第九四章 征亚齐(二)   “轰!轰!轰!”码头侧方又有一轮炮弹射了过来,其中有两发炮弹击中了最靠前的“竞技号”右舷,几个附近的水手痛苦的倒在甲板上。   正要紧跟上前的“开拓号”上,曹雄和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看得目瞪口呆。敌人居然在舰队攻击的第一时间里,隐藏了18磅的重炮,只用一些12磅和14磅的小炮迎战,引得荷兰人慢慢靠前。结果,对方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我们要撤退,……不,是需要靠后!”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建议道,现在必须要离开18磅重炮的射程范围,然后用船上的18磅和20磅重炮轰击那些敌方炮台。   此时,低前的三艘荷兰战舰纷纷开始调整风帆,准备后撤。敌方炮台可不会放过此时船队正处于混乱的时机,所有的火炮对准了正在努力调整方向的战舰,炮弹如雨点般的打了过来。   除了“竞技号”,“勇士号”也中弹了,它的船舯部,挨了三发炮弹,将船台打落了一角,七八个水手躺在甲板上哀嚎不已。   “不,我们冲上去!”曹雄断然说道:“我们冲到码头侧方,先干掉对方隐藏的重炮。我们的船多,他们必然不能攻击所有的船只。这个时候,谁后退,谁就失了锐气!”说完,大声命令舵手和操帆手调整方向,朝敌方码头侧翼前进。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呆了片刻,虽然他不太理解什么是“锐气”,但他明白,曹雄是想利用敌方正在集中注意力攻击荷兰战舰,快速低近码头侧翼,将那些有威胁的重炮除去。   齐大江看着“开拓号”勇敢的往前冲去,也是毫不犹豫,迅速地跟在后面。   “哦,上帝!那两艘海盗船在做什么?”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看到汉洲两艘船不退反进,有些惊讶不已。   距离码头炮台近仅有七百多米的时候,“开拓号”速度慢了下来,并将船身横了过来。敌方炮台也发现这艘距离更近的战船,炮弹开始陆续落在“开拓号”四周。   “放!”二层甲板上,炮长一声令下,十六门大小火炮发出整齐的怒吼,弹丸直直的朝着敌方炮落去。打完一轮齐射,“开拓号”又慢慢的开动起来,调整方向,准备下一轮齐射。   “兴汉号”也勇敢的冲到了六百多米的地方,在一脸晦气的炮长命令下,也打出了一轮齐射。也许刚才的“兴汉号”将所有的坏运气都用完了,否极泰来,这轮齐射,居然有六七颗弹丸准确地击中了敌方炮台,瞬间打哑了一门18磅炮。   有来必有往,在打了三轮齐射后,“兴汉号”首先中弹,船艉被一发8磅炮击中,打得碎木飞溅,将附近三个水手撂倒在甲板上。   但随着“开拓号”和“兴业号”逐渐打出了节奏,而且距离如此之近,急水湾码头炮台至少已被敲掉了四个炮位,其中就有两门18磅重炮。但两艘船也被击中了至少八发炮弹,船梶、船舷破开了几个大洞。   本来正在撤退的三艘荷兰战舰,见机也停止了后退,船上的火炮次第开火,以吸引更多的敌方炮火,为那两艘勇敢的海盗船创造机会。   与敌方炮台的炮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更多的荷兰战舰加入进来,急水湾港口炮台的回击也是越来越弱,码头的陷落,已是大概率事件了。   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急水湾港口的炮声停歇下来。炮台的火炮和人员伤亡大半,剩下的,则逃入了城中。   李发德带着二十余陆战队士兵率先登上了码头,排成单薄的三列,端着火枪,朝急水湾城镇的方向警戒掩护。   随后,二十多个长矛手也登上了码头,在火枪兵前面持矛站立。码头上已经没有了亚齐人的踪影,到处是狼藉一片,丢弃的货物也是随处可见。   因为是最先驶进码头,“开拓号”和“兴业号”俘虏了几艘停靠在码头的商船,看到码头陆续有荷兰武装商船靠了过来,开始卸载武装人员,控制码头。曹雄便让牛虎带着十几个陆战队士兵登上那几艘俘虏的商船,瞧瞧有什么便宜可占。   “那两艘船上,都是女人!”不一会,有个陆战队士兵跑回来,满脸喜色的说道。   “女人?什么女人?”曹雄一愣,狗日的,怎么见了女人,如此兴奋。   陆战队兵士当然有理由兴奋,因为汉洲的最新规定,以后运了妇人回汉洲,他们这些军人将和那些官员、工匠、艺人,以及读过书的人一样有优先分配媳妇权利。   “不是土人,也不是西洋人!……反正就是跟咱们明人长的有些不一样的女人!”那个陆战队士兵有些窘迫的说道。   “有多少?”   “几百人吧……”   “到底几百?”   “我没数……”   “尽看女人去了,是吧?”曹雄乐了,“让你们队长派几个人守着。这些女人还有这两艘船,咱们汉洲要了!”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本想着要阻止,所有战利品,都需要战后统一分配的。可看到曹雄直接就吩咐让人接收和看管那两艘船,便闭紧嘴巴,不再多说了。一些女人,估计东印度公司未必看得上,或者,就许了他们了。   陆陆续续的登陆行动一直持续到傍晚,期间,汉荷联军在码头,打退了一次急水湾城内派出的部队,在几排火枪攒射之下,对方丢下二三十具尸体,仓皇退入城中,紧闭城门,再也不出来了。   “嘿,你们瞧瞧那帮穿黑皮的(藏青色军装有些类似黑色),准备挖个洞过夜吗?”荷兰陆军布置好夜间防守营地后,有些好事的荷兰军官瞧见汉洲陆战队兵士正在营地外围挖掘一条壕沟,将自己围在里面。   “墨菲中尉,也许人家是在船上憋得久了,有些精力无处宣泄!哈哈……”   “不过,他们似乎是在建立新的一道防线。”   “就凭刚才来的那些土猴子?我觉得,我们甚至连警戒线都不需要设置,引诱让他们都出来攻击我们。将他们都消灭在野地里,总比进攻城市,要好许多!”   “……”   “虎子,那帮夷人在说什么?对着俺们指指点点的。”李发德站在壕沟外侧,扭头问牛虎。   “俺哪知道?”牛虎瞥了一眼那些荷兰陆军军官,“估计是想学俺们挖壕沟吧?”   “也是!他们就抬几根木头放在营地四周,这哪挡得住敌人!”   “不去管他们,俺们做好自己的。晚上,俺值上半夜,你值下半夜。”   李发德点点头,不再理会那些荷兰军官的议论,开始认真检查陆战队士兵挖掘的壕沟是否合格,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汉洲训练流程,一丝不苟的执行。   是夜,汉荷联军营地外点燃了许多火把,将营地外围映照的通亮,值哨兵士,端着火枪警戒的盯着急水湾城的方向。   也许是被联军白天的火炮轰击给吓怕了,也许是觉得在野外无法战胜装备大量火枪的联军,整个夜里,营地周围显得异常安静。   瞧了瞧灰蒙蒙的天边,想必再过一会,就要天亮了。李发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准备再次巡查一下外围的岗哨。巡视完了,或许还可以回营地稍微打个盹,养养神。   咦,什么动静?李发德走了没几步,突然感到地面外传来沉重的颤动声。   骑兵冲锋?李发德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因为在登州随着孔有德叛军在城外与赶来的官军对峙时,就见识到了上千名骑兵发动的突击,整个地面也是如此颤动。   “嘟!嘟!嘟!”李发德抢过仍在发愣哨兵的铜哨,使劲的吹了起来,并大声喊道:“敌袭!敌袭!”然后,抽出腰下的长刀,大声的呼喝附近值哨兵士举起武器准备迎敌。   牛虎猛地被尖利的铜哨声音惊醒,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抓起一杆火枪,冲出帐篷。   仅仅过了不到三分钟,在李发德的视线里,出现了几头高大威猛的战象,跨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联军营地袭来。   荷兰军营的哨兵在汉洲这边发出尖利的警报后,也发现了大群战象,开始慌乱的呼喊援助。   “碰!碰!碰!……”十几杆火枪射向了冲过来的战象,但似乎效果不好,战象依旧无畏的向他们冲过来。   “狗日的,打不死?”李发德有些慌了,对面的战象似乎披了好几层层油毡布,虽然有弹丸射中战象,但对于庞大的躯体,似乎受到的伤害很小。   “推火炮出来轰它们!”牛虎已经来到营地边上,隔着壕沟挖掘出来的土堆,沉稳的说道。   出发之前,齐天曾说过,南洋岛屿的土邦,普遍会使用战象攻敌,也提出过许多种应对方法。其中一条就是使用火炮,巨大的声响,强大动能的炮弹,必定可以击杀战象。而且营地外两米宽的壕沟,使得战象未必能一步跨过来。   果然,三四头战象冲到壕沟边上,停了下来,象背上的土兵惊恐的看到,对面二十几米远的营地,推出了三门小火炮,正在瞄准他们。 ##第九五章 征亚齐(三)   “轰!轰!轰!”三门火炮轰出,几颗弹丸近距离的击中了战象庞大的身躯。   战象哀嚎两声,痛苦地跪倒在地,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战象的伤口和嘴里流出。   暴露在战象后面的亚齐兵士,愕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壕沟,虽然只有两米宽一米五深,但也阻隔了他们迅速冲入营地。   随后,在壕沟另一侧的土堆后,一群身穿黑色(藏青色)制服的士兵举起火枪,瞄准了他们。   “砰砰砰!……”一排火枪响起,亚齐兵士倒下五六个。   还未等后面的亚齐兵士有所反应,壕沟一侧的土堆上又响起一排火枪齐射的声音,这一次,蜂拥上前的亚齐兵士倒下了十余个。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洲陆战队火枪兵加入射击队列,仍旧不停向前冲锋的亚齐士兵不断的在壕沟前倒下,仅十余分钟,汉洲军营外的壕沟内已布满了亚齐士兵的尸体。   “火炮换散弹攻击!”看着亚齐士兵悍不畏死的冲锋,牛虎也有些发憷,命令长矛兵和短兵准备随时接阵,进行肉搏。   而隔壁的荷兰军营则乱成一片,十几根木头搭建的简易围栏,并没有给战象造成任何困难。粗壮的象腿轻易地撞开了围栏,然后闯入了荷兰军营。几排火枪射来,没有对战象造成实质性的杀伤。然后,最先崩溃的是荷兰仆从——爪哇土兵,他们扔下手里的刀枪,向营地后方逃去。   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大声的呼喊手下的各级军官,让他们组织起自己的部下,进行有效的抵抗。但蜂拥逃跑的爪哇土兵却严重干扰了雇佣兵的集结行为,甚至将一些慌乱的雇佣兵撞到在地,并践踏。   “墨菲中尉,去岸边给舰队发信号,我们需要火炮支援。立刻!”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一把抓住一名军官,大声的命令道。   “遵命,长官!”墨菲中尉朝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要朝码头边跑去。   “啊!”一声惨叫,墨菲中尉没跑几步,不防身后一头战象冲来,将他撞到在地,还未及爬起,一只粗壮的象腿结结实实的踩了上去。   “哦,上帝!”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见状,脸色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退。   “轰!轰!轰!……”汉洲军营,三门4磅的火炮已经发射了两轮了,密集的散弹,让冲在壕沟边上的亚齐士兵倒下一片,剩下的士兵终于朝后退了回去。   “荷兰人那边好像崩了!”在火光映照下,如潮的亚齐士兵慢慢的退出了汉洲火炮的射程之外,李发德半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崩不了!”牛虎抬头说道:“因为,天亮了!”   随着话音未落,停靠在码头的七八艘荷兰战舰,火炮次第打响,密集的弹雨瞬间笼罩了亚齐冲锋队伍的后半段,无数的弹丸在人群中翻滚冲撞。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们也在荷兰各级军官的约束下,排成了紧密的战斗队形。他们避开战象的冲锋路线,将排枪一轮一轮的射在了后面的亚齐军队。   “你在这守着,俺带一百个火枪兵过去支援一下。”看到大队亚齐士兵将侧翼让了出来,牛虎决定去占点便宜。   阿拉乌丁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将这群聚集在一起的西洋兵斩杀。这样一来,或许对后面的守城会有决定性意义。他挥舞着弯刀,大声的命令亚齐兵士,为了真神,英勇的冲上去,将亵渎真神的异教徒全部杀死。   这次突袭本来在奥斯曼来的教官的计划下,是在黎明前发起进攻。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亚齐兵士赶着战象准备出城的时候,一头大象不知何故,瘫倒在城门口,阻挡了大军出城。   好不容易清理开了那头堵住城门的大象,天色已是微亮了。但亚齐的指挥官,还是毅然命令部队出城突袭。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此时有些惶恐,这些土人都不怕死吗?他指挥着聚集起来的一百多火枪兵,排成了四列,连续不断的射击。但疯狂的亚齐士兵仍旧不停的向他们发起冲击,远处,那些战象已经在象奴的指挥下,掉转了方向,即将向他们冲来。   哦,上帝,我恐怕就要战死在这天的清晨!   战舰的火炮虽然截断了亚齐士兵的后续进攻,但冲入荷兰军营的亚齐士兵足足有四百多人,他们高呼着“真神保佑”,然后举着弯刀,悍不畏死的向荷兰人发起了最为猛烈的冲锋。   “砰砰砰!”亚齐军队的侧翼传来一阵排枪,将后队士兵放倒了六七个。阿拉乌丁扭头看去,在荷兰军营的左侧,陆续冲出来一队队火枪兵。他们放完枪后,立刻停下来,继续装弹。后面一队火枪兵越过前排,举起火枪,又是一阵齐射。   阿拉乌丁痛苦的咬着牙,这该死的穆哈亚,难道他没有对旁边这座军营发起攻击行动吗?居然让敌人从侧翼攻击我的后队!   是不管不顾的继续冲杀西洋人,还是调动人手,去堵住那群身穿黑色衣服的火枪手。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牛虎带着一百名火枪兵越聚越多,从刚开始的一列只有五人,到最后一列二十人,形成一个标准的五段射击队列。   此时,已经不需要亚齐人再做选择了,火枪有节奏的一排一排的打响,亚齐士兵一片一片的倒下。阿拉乌丁捂着胸口,嘴里喃喃的喊着,真神伟大,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两百多亚齐士兵,让出后背,飞快地朝后跑去。   “砰砰砰!”随着最后一轮齐射,在放倒了七八个落后的亚齐士兵后,汉荷联军的营地,枪声和喊杀声,终于停了下来。   “蠢货们,放下你们的枪,那是友军!”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看到惊恐未定的雇佣军们,举着火枪瞄着站在远处立定不动的汉洲陆战队,不由气得大骂起来,哦,上帝,多亏了他们的及时营救。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带着几个军官,来到牛虎面前,非常客气的向他道谢。   牛虎虽然听不懂这个荷兰人说什么,但也明白对方是表示感谢。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颗祖母绿宝石,微笑的递给牛虎。   啥,这算是表示报答救命之恩吗?牛虎愣了一下,挠挠头,便接了过来,正好给俺媳妇,讨她开心。摸了摸身上,似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便抽出了腰下系的钢刀,递给了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笑着伸手接住钢刀,拍了怕牛虎的胳膊,再次表示感谢。   黎明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虽然时间很短,前后不足一个小时,但其激烈程度,一度让人窒息,甚至还让荷兰人的爪哇仆从兵全面崩溃。   事后,点检造成的损失,荷兰陆军死伤三百余,其中火枪兵死伤一百八十多,算是折损大半。而爪哇仆从兵却只死伤一百三十多,甚至还有不少是因为逃命落水造成的。   汉洲陆战队这边,呃,伤十五人,有部分士兵因为战斗紧张,被发烫的枪管,伤了手指。   “我建议,放弃进攻急水湾城。”在上午进行的一次战斗评估会议上,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沮丧地说道:“火枪手损失一半,土人也被吓破了胆。估计,已经不能完成后续战斗任务了!”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沉默不语,在出发前,总督大人也曾说过,这是一次试探性攻击,如果能轻易击败亚齐人,则必须坚决地攻破他们的城市。   反之,亚齐王国抵抗激烈,有可能会造成荷兰东印度公司人员和财产损失的话,那么,可以停止行动。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看了看其他参会的几个军官。海军因为不能上岸参战,抱以无所谓的态度。反观陆军方面,几个军官脸上则布满惧色,想来是被黎明前,亚齐疯狂的进攻给吓到了。   “他们在说什么?”曹雄低头问身边的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   “准备……停止行动。”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摇摇头说道。   “啥,那不是白跑一趟!”曹雄愣住了,不就是早上被人偷袭,损失了些人手嘛。吃点亏,咱就撤了?   “朝,你认为,我们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看到曹雄和那个海军联络官在低声讨论,便微笑着问他。   昨天,曹雄他们两艘船的英勇行为,赢得了他的尊重。   “虎子,你说打不打?”曹雄没有回答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的问题,先问牛虎的意见。   “刚才打扫战场的时候,俺粗略数了数,土人留下的尸体有四五百之多,这还不包括靠近城边被战船火炮轰击死亡的人!”   “所以……”   “所以,土人黎明一战,伤亡必有一千左右。他们这个城里还能剩下多少兵?”   “俺懂了!”曹雄点点头。   “打!”曹雄大声地说道:“而且必须马上就进攻!趁着土人刚刚伤亡惨重的时候,立刻进攻,不给他们喘息的功夫!”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身边的通译,立刻将曹雄的话翻译给他听。   对呀,我们伤亡严重,那亚齐的伤亡肯定会比我们还要严重。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马上醒悟过来,整个急水湾城,亚齐兵士最多也不超过两千。黎明前的一场突袭,最少也让他们损失了一千多。那么城内,还剩下多少兵力呢!   在另一个时空里,荷兰人仅仅损失了两三百人,便立刻放弃了继续攻打亚齐。转而,开始游说拉拢亚齐王国,共同对付葡萄牙人。   亚齐王国急水湾城的命运,似乎在这个上午,突然转了一个弯,向着毁灭而去。 ##第九六章 征亚齐(四)   船上的两门12磅的重炮被迅速地吊下了码头,众多爪哇土兵被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驱赶着,奋力将火炮慢慢地拖曳到急水湾城下。   汉荷联军近三百名火枪手,端着火枪护持在火炮附近,所有的长矛兵和短兵,则开始做好准备,为破城后,迅速攻占破开的城墙。   两百多爪哇土兵羡慕地看着汉洲长矛兵和短兵,开始将两面薄薄的钢板系在肩上,保护前胸和后背。而那五十多个土著长矛兵,则将一副袋鼠皮制作的皮甲穿在身上,聊以安慰。   “每个人都记住了,进城后,不许乱跑,每个排聚集一队,火枪和短兵长矛按训练的时候配合。没有命令,不许冒进。……记得在任何时候,都要先保住自己的命!”牛虎在陆战队中,边说边检查着士兵的装备。   急水湾城只有靠近城门几处是条石构造,其他几段城墙就是单薄的夯土,甚至是木排建造。   12磅的重炮,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可将城墙轰塌。   “给他说一声,城墙轰塌了,先不要进攻。”牛虎来到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面前,对着通译说道。   “为什么?我们不是应该趁着敌人慌乱之际,迅速冲入城中吗?”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已经不再小看这个年轻的汉洲军官。黎明前的战斗,汉洲军人的表现堪称优秀,他们的指挥官应该得到尊重。   “敌人会大量冲到城墙坍塌处阻击我们!”牛虎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在城墙坍塌的时候,给火炮换上散弹呢!”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听了,先是稍微一愣,随即笑了,“你真是一位优秀的战场指挥官!”便回头朝自己的副官吩咐几句,让他去炮兵那里安排。   城头亚齐兵士看着严阵以待的汉荷联军,因为黎明前的突袭,造成巨大人员损失,此时只能看着对方从容不迫地布置火炮阵地和攻击准备。   两门12磅的火炮是在中午的时候布置妥当。就在城内亚齐军民以为荷兰人会在吃过午饭后才发动进攻时,一发炮弹“轰”的一声,射在了急水湾的城墙上方,击中了城内某个建筑。   随后,火炮不断地调整射角,慢慢集中在一处夯土薄弱的地方,进行轰击。   12磅重炮的每一次轰击,都会让城墙轻微的晃动一下,仿佛震动了所有亚齐军民的心脏。他们会随着每一发炮弹的击中城墙,眼角都会不由自主地随之跳动几下,口中轻轻地祷告着“真神保佑”。   然而,他们今天的真神注定要抛弃了他们。重炮只轰击了八轮,那处夯土草草筑成的城墙就被轰塌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随着炮口调低,缺口破损得更加严重。   “轰!轰!”在火炮的不断轰击下,一段宽达十余米的城墙终于坍塌了,汉荷联军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片刻功夫,城墙坍塌处,涌来数百亚齐兵士,准备堵截即将冲进来的侵略者。   但城墙坍塌处,却呈现出异样的安静。期待的敌人冲锋并没有发生,透过弥漫的烟尘,亚齐兵士看到敌人仍旧站在攻击阵地上,并没有向前发起突击。   就在众多亚齐兵士疑惑不解的时候,火炮又响了,两门重炮,喷射出无数的铁钉细砂,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劈头盖脸地打在城墙坍塌处。   密集排布的亚齐兵士瞬间倒下一片,后面的兵士不知发生了什么,惊叫一声,掉头就往城内跑去。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手里的钢刀向前一指,所有士兵立即发起突击。   一群爪哇土兵握着长矛就从城墙坍塌处冲了进去,紧跟着是荷兰陆军火枪兵,汉洲陆战队士兵,土著仆从兵,蜂拥冲进急水湾城。   联军分出一部分人手,清剿和占领城墙和城门,剩下的分成几股,按照战前的分工,朝城内的官署、军营、城主府、官仓等几个重要目标扑去。   随着城内战斗的深入,整个城市陷入一场巨大的混乱当中,火枪声,喊杀声,惊叫声,惨呼声,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亚齐兵士和平民。几处大火在城内的一些建筑物烧了起来,那是联军士兵无法攻克亚齐兵士据守的建筑物,索性放火逼迫敌人出来。   “不知道在城里,陆战队伤亡如何?”齐大江来到“开拓号”上,与曹雄站在船头,观望着城内不时升腾起的烟火。   “虎子是个沉稳的人,应该会控制兵士的伤亡。”曹雄说道。也许是人口太少的缘故,汉洲对所有能造成人员伤亡的战斗,都会很小心,很是担心人员损失。   “舅父,刚才那个弗劳伦特少尉带话给俺,荷兰人承诺战后给咱们两成缴获。”   “两成?”曹雄本以为,最少可以分到三成缴获,如今,却只得到两成。怪不得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不敢过来跟自己说,却找到齐大江告知此事。   “包括码头这几艘咱们俘获的商船不?”曹雄深吸了一口气,实力不如人,就要有做小弟的心态。他娘的,等俺们汉洲强大了,抢你荷兰人的!   “他没说。”齐大江摇摇头。   “给两成,俺认了。但这几艘船和上面的货物,俺们一定要挣过来!”   齐大江点点头,汉洲缺运输船,缺女人,码头俘获的船只和“货物”必须要抢过来。   “派几个人去城里,找到牛虎,给他说,让兄弟们放开手去抢。不是每个人身后背了一个包嘛,都装满了!”   牛虎听了齐大陆带来的传话后,仅仅只是愣了片刻,随即命令所有陆战队士兵,将背包里的日常用品全部都掏了出来,开始了有组织的劫掠。   其实,在联军攻进城没多久,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那些雇佣军们已经开始了抢掠。破开一座座精美的宅院,勒令房屋的主人拿出大量的财物,或者直接冲进屋内到处翻捡。   而汉洲陆战队纯朴的战士还在按照各自长官的命令,控制一些官库署衙。待牛虎的最新命令传到士兵的耳朵里,他们先是愣了许久,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虽然他们知道,抢掠的大部分都需要上缴,但是,不是还有一些不起眼的财物,可以落入自己的口袋,不是吗?   傍晚,十几艘战舰又凑出了三百余武装水手,进入城中,加强里面的秩序控制。因为,夜色,逐渐到来。   急水湾城的官员和降兵全都被关押在一处粮仓内,惶恐的等待第二日的天明。   牛虎将所有陆战队撤到了城门处,同时将白日间的抢掠所得,悄悄地派人运到了船上。   明天上午,联军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将会带着人进城,开始清点城内缴获,并组织人陆续将其搬运上船。   “你是说,那个勇敢的朝,想占有码头俘获的船只和货物?”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问道。   “是的,长官!他的要求很坚决,并认为,这些缴获,是他们英勇作战后应得的!”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说道。   “船上都有些什么珍贵货物?”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很好奇,如果货物比较珍贵,那么,这些缴获必须计入他所分得的两成之中。   “女人!全都是波斯女奴,哦,还有一些波斯地毯和挂件。”   “来自波斯的商船?”   “我想,是的!”   “他们还真是一群海盗!居然对几船波斯女奴这么用心。”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不由失笑,城内应该有大量的贵重金属,还有犀牛角,象牙,锡矿等特产。曹雄他们居然对女人一意讨要,使得他感到非常可笑。   “长官,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所处的汉洲那个大岛上,女人是很少的。”   “呵呵……,既然想要女人,给他们吧。……船也给他们!”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大方地说道。对于那些不到一百吨的波斯小船,他还没看上眼。   “……长官,他们还提出,明天,在城内能否掳掠一些亚齐女人?”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目瞪口呆,“他们到底是有多缺女人呀!”   “兄弟们,咱们汉洲男子能有多少人可以娶到媳妇,就看你们明日能捉多少土人女子了!”李发德对一圈围坐在地上的陆战队兵士说道:“但是,咱们也不能见到一个土人女子就捉了来。他娘的,至少要耐看一点不是?万一,捉到一个丑陋不堪的,好嘛,一不小心,分给自己了。你说,多亏呀!”   陆战队士兵们齐齐发出一阵哄笑声。以前在汉洲土里刨食的时候,想的是,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不就传宗接代嘛。   可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有陆战队兵士去俘获码头那几艘波斯女奴船,瞧见众多风情的异域女子。再与兄弟们一聊,审美情趣竟然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   这么一个土邦港口城市,女子少说也有三四千,年轻貌美的,怎么着也有千来人吧。没说的,明日白天,好好挑拣一番。别等后来,分给自己的媳妇见不得人! ##第九七章 征亚齐(五)   急水湾城(今印尼司马威市)的所有居民,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晨光微露,修整了一夜的汉荷联军,又开始大规模地出动了。   令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惊讶万分的是,大群大群身着藏青色军服的汉洲陆战队士兵和土著仆从,开始敲开一家家的房门,将屋中稍有姿色的妇人女子全部拖了出来,然后一队一队地押往城外。   “哦,上帝!他们这么做,会激化城中居民与我们的矛盾!”一个荷兰军官喃喃地说道。   作为殖民地军官,他是知道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政策。在前期建立殖民点的时候,会尽量不去做一些激化当地土人的事情。   他们现在占领了这座亚齐港口城市,必然会想尽办法,长期据有,并控制马六甲海峡。   而如今汉洲军人,肆意抢掠城中女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但由此种下的仇恨,却留给了荷兰殖民者。   汉荷联军对急水湾城的有组织劫掠持续了六天,其间,巡曳在港外的荷兰舰队轻松击败了三十几艘来此巡视的亚齐水军。击沉击伤十余艘,剩下的如鸟兽散,逃往班达亚齐方向。相信,再过五六日,亚齐王国的执政者们就会得知,他们的港口遭到了荷兰人的攻击。   由于急水湾城靠近内陆的地方,遍布森林沼泽,一般的大规模支援不会从这个方向过来。那么,亚齐王国唯一能来援的方向,只有通过海上。不过,就凭亚齐那些小舢板,连葡萄牙人和马六甲王国的海军都打不过,就更不能对荷兰十余艘战船造成丝毫威胁。   这一仗,最大的困难是登陆和攻陷急水湾城,如今两项目标均已达成。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一边组织人力搬运物资上船,一边安排陆军驱赶着急水湾居民修补毁坏的城墙。他们从船上卸下了十几门重炮,替换了码头炮台被击毁的火炮。同时,也没忘记,搬运了几门火炮放置城头。   跟随而来的几艘武装商船,卸下装运的守城物资后,满载着各类缴获,返航巴达维亚。他们届时会再次装运部分被驯服的爪哇土人和华人、马来劳工来到这座新征服的港口城市,建立正式的殖民点。由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的入口,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据点,为彻底控制这条海峡,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齐大江派出部分水手,接管了那两艘俘获的波斯运奴船,携带着属于汉洲的缴获以及众多亚齐妇人,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返回巴达维亚。而曹雄的“开拓号”与六艘荷兰海军战舰巡视游曳在港口外海附近,随时应对亚齐王国的海军救援。   陆战队士兵和土著仆从,则继续停留在急水湾城,与荷兰陆军一起维持着城内秩序。此战,陆战队共战死十一人,伤十五人,土著仆从死十八人,伤六人,算是折损两成。大部分伤亡,都是进城后,混乱的巷战造成的。死者尸骨和伤员也随着齐大江的“兴汉号”去了巴达维亚,并择时,返回汉洲。   “你是明人?”牛虎看着这个黑瘦的土人,几乎没有一点明人模样,不由怀疑的上下打量起来。   “回大人的话,我祖上曾经是明人,先是在柔佛王国,后来被亚齐掳到此地,并繁衍至今。因小人会说一些汉话,被城主委派至港口码头,管理来此交易的商人。”那个土人恭敬的答道。   “你找我来,想做什么?”牛虎笑了笑,经过几代的传承,好好的明人后裔,硬是变成了土人。   “小人不想留在亚齐。”纳乌拉那低着头说道。   “为何?”   “荷兰人占了急水湾,必定会任用相对驯服的爪哇人,我们这些原亚齐人会被排除在外。以后,日子肯定会很艰难,小人还有妻子和两个孩子。”   “你想让我带你去哪儿?”牛虎觉得好笑,你一个土人,凭什么觉得俺就会帮你。就是因为你祖上曾经有明人血统?   “小人想跟着大人走!”纳乌拉那抬起头来,期望的说道:“大人,你们一定是与荷兰人不一样的,你们是明人?”   “俺们是明人。”牛虎说道:“但,俺们可没在大明了!”   “……我想跟你们走。”纳乌拉那曾经听老一辈人说起过,大明是多么富裕,大明人的胸怀是多么宽广,完全不似西洋人这般贪婪凶蛮。   “……”牛虎定定的看着纳乌拉那,随即摇摇头。俺们汉洲可是汉人的汉洲,你一个蛮夷化的土人,又没什么手艺,凭什么带你去。   “大人,我知道城内有金库!”纳乌拉那见状,急切地说道。   “嗯?”牛虎一愣,“官库不是都在俺们管控之下吗?”所有的官署、官库等存放贵重物资的地方,是联军第一时间拿下的,里面倒是有不少金银和钱币,你说的金库,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不是官库的金银。”纳乌拉那摇摇头说道:“是港口积存一年的税银,以及内陆金矿挖掘提炼的金块。”   “在什么地方?”牛虎来了兴趣。   “在码头,缉税官厅下的地下室内。”   “怎的放在城外码头?”   “近几天,本来要将这批金银运往班达亚齐,等待巡视至此的海军提取,所以提前运到码头存放,而且是有城内护军看管的。但现在……”   现在急水湾城所有的亚齐军队要么被杀死在码头和城内,要么就被汉荷联军们监督着修筑城内防御工事。   “还有谁知道?”   “几乎都死了。护军统领死在了城外,缉税官被人杀死在家里。城主应该知道,他被你们关在粮仓里……”   牛虎随即站起身来,对着李发德说道:“你在这里守好营地。俺带着他去向大统领汇报。”说着,一把抓起纳乌拉那的胳膊,走出了屋子,趁夜赶到码头。   “金库?”曹雄听了牛虎的汇报,大感兴趣。为了能保住码头俘获的两艘波斯运奴船,还有放手抢掠亚齐女子,他对荷兰人分配的缴获,做了不少让步。如今听到牛虎说,在码头发现急水湾城的临时金库,不由大呼一声,老天待俺不薄呀!知道俺们汉洲贫乏,特地给送来一笔飞来横财。   招呼几十个水手,随着牛虎和纳乌拉那朝码头缉税官厅赶去。   扒开被炸毁的官厅,找到地下室的位置,众人拿着铁锹开始挖掘。只一会功夫,露出了地下室的铁板入口。   费劲周折,将铁板撬开,扔了一只火把进去,观察一会,见没有动静,随即,几个水手跳了进去。   “有金子!还有大量的钱币!”下面传来水手的欢呼声。   “狗日的,小点声!”曹雄笑骂道:“小心把荷兰人招来了。”说着,他也跳了进去。   三十多平米的地下室,摆了几十口铁皮箱子。其中有八箱,里面装满了一条一条炼制好的金块,剩下的箱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钱币,西班牙的,荷兰的,印度的,波斯的,奥斯曼的,由此可见,这急水湾港口,平日里有多少各国商人前来交易。   看着陆战队士兵和水手一箱一箱将地下室的黄金和钱币抬了上来,曹雄满意的拍了拍那个土人的肩膀,“过几日,俺们返回后,就跟着上船来吧。”   “多谢大人!”纳乌拉那感激的说道:“我想带上我的家人和亲属……”   “可以,明日带着你的家人和亲属来船上。”曹雄说道:“不过,你还要帮着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知道这个金库的人,你都认得吧?”   “小人都认得。”   “死了的不算,活着的,你明日带着俺们的兵士一一指认出来。”   “啊?”纳乌拉那愕然的看着曹雄。   “好好做事!以后到了俺们汉洲,你可以过上你想过的安稳日子。”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满意的看着公司商务人员清理出来的缴获清单,粗略估算了一下,东印度公司此次军事行动,一共缴获了大约五十万到六十万盾的贵重金属和各类物资。而这些,仅仅是交给公司的财货。他们这些军官和下面的士兵、水手,每人的荷包里都塞得满满的,远远超过了他们一年的薪水。   劫掠,尤其是劫掠一个国家,果然是能让人暴富的行为。但是,这种做法肯定不能作为公司的长期行为。比如说,几十年前,东印度公司联合柔佛王国进攻马六甲王国时,就遭遇到了惨败,损失了大量的雇佣军和物资,几乎造成了公司一度财政紧张。   “长官,朝,派人给你送来了礼物。”侍卫官进门向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报告。   “哦,他为什么要给我送礼?”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疑惑的问道。   “长官,我的船长对于你允许他带走大量城中女子,表示感谢。”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带着几个汉洲陆战队士兵,抬着两个箱子,走进了房间。   “另外,他的部下,不小心将城主给打死了。他对此表示歉意……”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说道。   上午时,汉洲陆战队几个士兵闯入官库中的粮仓,不知为何与关押在此的急水湾城主起了争执,被一刀砍翻在地上,随后扬长而去。   “哇哦!”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随意的打开一个箱子,看见里面是许多各国钱币,还有若干犀牛角和象牙,另一口箱子,估计也是如此。   怪不得,总听到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说,朝,是一个非常大方的人。   嗯,果然如此。 ##第九八章 航线   作为郑芝龙海上势力的一份子,何清自认为也是跑老了海的人,即使巴达维亚,他也曾经来过一次。   但是,他从未想过,越过巴达维亚后,还要一路向东,在一处偏僻的营地暂歇一晚后,又坐船向南行驶了五天,来到一块从未有人提及过的大陆。   他与许多移民一起下了船,正在茫然失措的时候,一群身穿灰色制服的兵将(乡兵)大声吆喝着他们,分男女进入一个巨大的澡堂。脱下身上所有衣物,从一个池子洗到另一个池子,连着洗了四个水池,算是将一路的沾染的污垢清洗干净。   出了澡堂,每人发了一件麻布衣裳,又被分批带到了食堂。饭食也是简单,一碗玉米糊糊和两个烧土豆。   饭后,被一群“胥吏”领着,来到一片整齐的木屋,每十人随机地分配到一间房内。   躺在简陋的草席上,何清才猛地意识到,似乎,已经来到了那个被称为汉洲的地方。跟他一起混入移民中的几个同伴,陆续在富国岛和巴达维亚,就已失散。不过,他们一定是来了汉洲,就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吃饭的时候,听到四周穿灰色军服的兵士谈论,说会有一部分移民在休息一夜后,转运到内陆的黑山城(黑山堡与附近的居民点已合并成黑山城)和新淮安城。   而何清在下船登记会何种手艺技能时,他报了操船捕鱼技能。估计会被留在海边的建业城。   一路上,在上甲板透风的时候,他都会努力地记下当时的日头或者星象位置,以及沿途特殊景象的海岛,陆地,或者礁石。作为一个非常有经验的海上领航人,脑海里已经勾勒了一条大致的航线。只要给他纸和笔,他就会一边回忆,一边再详细地勾画出来。如果,能驾着船跑一两趟,必然会从大明准确地找到此处。   作为汉洲的统治者,齐天和一干管理人员,丝毫没有注意到,会有几个郑芝龙派来的探子已经混进了汉洲。当然,考虑到大明距离汉洲是如此之远,即使被郑芝龙探明了汉洲情形,那又如何?你该怎么把探查到的信息传递出去呢?   目前汉洲所有的运输船只,上面的水手几乎都是前两批从大明来的移民和疍民。至于后面来的移民,即使会操船,那也得去民政府下面的渔业处,去干上一年多的打渔工作。   目前,汉洲所有军政管理人员的工作重心,都是在转运安置后续的四千余移民上面。   现在整个移民过程慢慢地被分成了四段,罗汝成带着以“拓产1号”为首的两艘船,不断将聚集在广州的饥民转运至富国岛上。而以新购的盖伦船“兴业号”和“拓产3号”,则去富国岛把移民转运至巴达维亚。   汉洲本土的“破浪1号”和“破浪2号”,从新乡堡运输大量楠木到达巴达维亚后,再装满移民返回新乡堡。   当初试验性质的飞剪船“飞鱼1号”和8月初刚刚下水的飞剪船“飞鱼2号”,则凭借超快的速度,不停地往返新乡堡和建业城,将中转滞留在新乡堡的移民带回汉洲。   留在富国岛上的胡平江,已经开始组织暂时滞留的移民修建新生堡。因为,来自汉洲的讯息明确无误告诉他们,这个岛屿不能遗弃,必须作为移民中转站予以占据。   因为此时的真腊也好,占城也好,都不会对这个岛屿构成威胁。他们在未来很长时间里,都会忙于彼此争斗,根本没空搭理这个不起眼的小岛。至于荷兰人,葡萄牙人,估计,他们也不会对这个不起眼小岛感兴趣。毕竟,岛上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产。   那么,占据了新生岛(富国岛改名),汉洲的移民路线上,一前一后,就有了两个中转点,对以后的移民运输,将提供有效的补给和修整,大大降低移民的运输死亡率。   其实,齐天还想让人把纳土纳岛给占了,但又顾虑重重。   新生岛周边都是一些小国,且根本无暇关注它会被谁占据。但纳土纳岛不一样,它正好处于巴达维亚至大明,日本和朝鲜之间的航线上。   一旦贸然占据了纳土纳岛,说不定就会引起荷兰人的猜忌和警惕。   当然,还有一个消极的方法,建立移民中转点。那就是在纳土纳岛上,扔几百个移民在上面,提供前期垦殖物资,让他们先自行发展,不纳入汉洲体系。   但是,还是会有一个风险,如果让荷兰人瞧上了,说不定就拣了去,当做自己的航线补给点了。   “这次,汉洲又要俺弄些什么?”胡文进看着牛进民领着一群水手进了货栈,便笑着问道。几乎每次汉洲来人,都会提出各式各样的需求,不是要某种工匠,就是某种工具,或者是某种设备。   “胡统领!”牛进民也是笑着拱了拱手,“这次还是要人!……稳婆,下个月至少要准备十余个稳婆!”   “咋的,汉洲下个月会有大量妇人生孩子?”胡文进惊诧地问道。   “差不多九十月间,会有两百多妇人生孩子吧。”随着今年一月间,三百多妇人的婚配,继而,在即将到来的九月至十月,汉洲将迎来一个生育高峰期。   牛进民的媳妇生产期估计也就在九月中下旬。他对于在巴达维亚搜罗稳婆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   次日清晨,牛进民有些慌乱地找到胡文进,向他报告了一件意外的事件。   “又有两个水手不在了?你们干什么吃的?”听到牛进民说,昨晚有两个水手外出后,至今未归,胡文进大怒。   牛进民也有些惶恐,半个月前,就曾有一名船上的水手在巴达维亚消失不见。他们以为是新进的水手,不堪汉洲偏僻,而贪图巴达维亚繁华跑掉了。   如今,从汉洲到巴达维亚的运输船靠岸后,非必要情况下,都会留在码头货栈。昨晚出外未归的两个水手当中,还有一个老兄弟。他们是准备买些酒水带在船上,充当备用饮水。到了深夜没返回,牛进民还以为是出去鬼混,并没在意。   结果,至天明时分,牛进民看到两人还未回来,立时知道出事了。   “你们先暂留一日。俺去寻林六哥,看他能不能帮着俺们找找人。我就不信了,两个大男人,还能让人绑了去?”此时,苏鸣岗已经卸任华人甲必丹,由林六哥担任。因而在巴达维亚,有些事情找他帮忙,还是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在距离汉洲货栈不远的一处小货仓里,一场残酷的刑讯已持续了一夜。路易斯托·苏亚雷兹瞪着血红的眼珠,在几张草草画就的航线图上面,久久不语。   他相信,经过一整夜的反复折磨,那两个昨日夜里捕获的水手应该没有再隐瞒什么了。   只是这几张航线图,画得也太简陋了!路易斯托·苏亚雷兹摇摇头,可能,那两个水手限于自身认知能力的低下,而且也不是专业领航人,也只能如此了。   “先生,那两个人怎么处理?还是跟上次一样,弄死以后,沉到海里去?”一个随从走了过来,小声地问道,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不,留下他们。我们要带着他们回马尼拉?”路易斯托·苏亚雷兹低头仍旧研究着那几幅抽象的航线图。   “先生,我们要不要找个华人通译来确认一下,他们是否说得正确?”   路易斯托·苏亚雷兹听了,心里也是一动,随即又摇摇头。这里的通译应该都有荷兰人背景,首尾弄不干净的话,很容易被荷兰人抓住。还是不要冒险,搞什么节外生枝,回到马尼拉再确认也不迟。   前后抓了那些海盗三个人,他们藏身的大致位置应该知道了。航行的大概时间,什么时候转向,路途上有什么岛屿标识,这些,可能就需要派艘船慢慢去探索和验证了。   距离抓住那群所有的海盗,目标似乎是越来越近了。任何挑战西班牙王国权威的人,他们都将受到惩罚。无论,他们躲在哪里,终究无法逃脱西班牙王国的追索!   一周后的清晨,几个自称热那亚的商人,在巴达维亚港口,抬着几个木箱,登上了一艘葡萄牙商船。   看着逐渐远去的码头,路易斯托·苏亚雷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第九九章 军工   “砰”一声枪响,剧烈的震动,将齐天的肩膀撞得隐隐生痛。   “二百六十五米!”不久,前方一排木靶报出一个数字,“估计是最大射程了!”   “最远二百六十米,有效射程也就是一百二十米以下。嗯,这个射程比目前大多数火枪的射程要远一些,应该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了吧?”马尔乔卢在旁边说道。   “我不是让你仿制燧发枪吗?你弄了大半年,给我搞出一杆火绳枪!……而且,枪身太重了,后坐力也大了。”齐天有些不满意地说道。   曹雄在六月中旬返回汉洲的时候,带回大量蚝镜的枪匠和炮匠,使得汉洲的军工生产,呈现跨越式的发展。不仅很快铸造出18磅的重炮,而且还开始研究生产24磅舰炮、海防炮。对于维护汉洲的海防安全,起到了积极推进作用。   届时,建业城码头的三座炮台,如果全都安放了16磅和24磅的重炮,任何敢于侵入的船只,都将面临被一炮打穿舰船的风险。   而火枪仿制,数月以来,马尔乔卢却只拿出了一杆火绳枪的成品出来。引来齐天毫不留情地吐槽和唾弃,火绳枪最终是要被淘汰的呀!即使,你这杆火绳枪比其他的火绳枪打得远一些,可操作上,却是比燧发枪要复杂多了。   这个时代的火绳枪已经比原先的更轻便了,并且在射击时已不用支架辅助。   这种火绳枪使用一根点燃后缓慢燃烧的火绳,在射手扣下扳机之后,正在燃烧的火绳落下并点燃枪上的一个小火盆里的火药,然后再由这点燃的火药来引爆枪管里的火药,并射出弹丸。这套复杂的射击过程,使火绳枪成了一种射速迟钝,并很不准确的武器。   缓慢燃烧的火绳会在潮湿的气候下带来很大的问题,并且会因火绳的亮光,使射手在夜晚成了对方很好的射击靶子。要使用火绳枪,需要经过四十余个装填的步骤,才能完成一次射击,其射速约一分多钟一发。   从理论上说,火绳枪的射击距离约两百多米,但因其严重的不准确性,所以在实战中,它的有效射程不会超过五十米。   相反,燧发枪比火绳枪更有效。它是一种以燧石击打铁板而产生的火星点燃火药的方法,替代了缓慢燃烧的火绳。燧发枪具有更轻便、更可靠及更容易操作的性能,它的弹药重新装填的步骤可以降到二十多个,理论射速也比原来的火绳枪快了两倍。   同时,枪管的口径也可以缩小,每磅铅可以生产二十多个直径16mm的弹丸,比原来使用的火绳枪,每磅铅只能生产十几个弹丸,在经济上节约很多。而且打击效果,也比火绳枪要强出不少。   “大总管,目前很多国家的军队都是使用火绳枪。为何我们非要制造这种结构更加复杂的燧发枪?”马尔乔卢有些委屈地说道。   诚然,火绳枪还是各国军队中使用的主流武器,其制造工艺和流程都已经很成熟,也是众多枪匠最擅长制造生产的火枪。   但是,咱们汉洲目前不是人少嘛,那兵也就更少了。如果我们都拿着跟其他西方殖民者同样的武器,然后在战场上拼消耗。哪拼的起呀!   所以,在汉洲,如果使用火枪,我们只需要比人家稍稍先进一点,性能稍稍高出一点,就足够了。   我们汉洲军队如果使用较为先进的燧发枪,届时,开枪频率比你快一倍,射程比你远二三十米,那么,死的人,也会比你少很多。   “远山,你去黑山城将我屋里那本《军器图说》拿来!”齐天转身朝齐远山吩咐道。   《军器图说》是曹雄从大明搜集带回的众多书籍之一,在崇祯八年(公元1635),由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出版。   此书不分卷,有附图。书前有门人张继孟序,侄登辅小引、侄登翰跋与作者自序,自序署曰:“崇祯八年七月二十日原兵部右侍郎今致仕臣毕懋康谨对”。书中云:“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这本书还罗列了各种火器、毒弩,图文并举,详细叙说军器的制造,使用的威力。   齐天当时带着众少年整理书册时,随意瞥了一眼,立马被震惊了。合着,在这个时期,咱们中国的火器制造理念和制造工艺,丝毫不比西方落后。   更重要的是,书中图文并茂地记载了一种名为“自生火铳”。“扣动扳机,龙头下压,弹簧的蓄能作用,促使燧石在火门上摩擦生火,完成火铳射击……”   尼玛,这细节描写,简直就是燧发枪的详细制造流程。   然而,如此先进并详细描写火枪制作说明的书籍,居然在1781年,被称为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下旨禁毁,不得刊印。   是不是挺悲哀,随着明朝沦亡,满清的思想局限性,导致了中国火器发展停滞不前,并一步步落后于世界。   本来在黑山城外军营的火枪试射,最后变成了众多枪匠聚集讨论“自生火铳”的工艺流程和制作方法。按照齐天叙说的《军器图说》内容,几个枪匠立刻向留守的陆战队士兵讨了一杆燧发枪,开始现场拆解和印证。   “老马呀,这本书的作者可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还是一个大明的官员。瞧瞧人家,都把燧发枪的制造流程都写下来了,那肯定是造出了实物。……你觉得,你们可以用多长时间,给我弄出一杆合格的燧发枪?”齐天拍了拍马尔乔卢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马尔乔卢此时感到非常失望和羞愧,原以为自己花了几个月搞出的改良型火绳枪,可以得到齐天的认可。却没想到,不仅被人嫌弃了,他还拿了一本书出来,明确地给你讲,在明国,已经有成熟的燧发枪制造工艺了,你那玩意落后了。   “一个月!”马尔乔卢咬着牙说道:“一个月时间,我们会造出一杆合格的燧发枪!”   齐天定定地看着这个意大利人,随后点了点头。   “总管大人,除了火枪,我们还造了一种手掷炸弹!”马尔乔卢-齐天准备离开,忙开口说道:“杀伤力还是不小!你要不要看看?”   手掷炸弹?是个什么玩意?该不会你给造了一颗手榴弹吧!   当两个从蚝镜招揽来的工匠,各自捧着一颗黑乎乎的圆形铁皮罐子,呈给齐天看。铁皮罐子有一个小小的开口,用碎棉布紧紧塞住,外面留了一根长长的导线。   在齐天的示意下,其中一个工匠朝前面走了几步,用火绳点燃圆形铁皮罐子上的导线,停顿了几秒,便扔了出去。   一直等了差不多一分钟,扔出去的铁皮罐子毫无动静。   观看的众人,看看远处那个铁皮罐子,又看看马尔乔卢和几个工匠。这是什么情况?   “导火线可能没有引爆里面的炸药……”一个工匠尴尬地说道。   “再试一个。”马尔乔卢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齐天,心里有些打鼓。   另一个工匠点燃了铁皮罐子引线,这次停留在手中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然后扔了出去。   “轰!”一声爆炸声响,铁皮罐子在远处的草地上炸开,飞溅的碎铁片扩散范围有三四米的样子。   这特么不就是后世抗战时期的土炸弹嘛!   其实,在明代,长城一线防守的明军士兵被记载,曾使用过这些投掷炸弹之类的武器。而西方最早被记录的手榴弹投掷兵出现在奥地利与西班牙,而法王路易十四在十七世纪晚期的军事改革中将掷弹兵列为一种正式的士兵种类。   手掷炸弹是一种金属的中空球状体,里面填充进火药,并有一根火绳用于引爆,并由掷弹兵携带与投掷。在所有的欧洲国家中,这种武器被使用在步兵近战,及攻城战中。   1660年后,掷弹兵作为一种新的步兵兵种,开始在所有的军队中出现。到1670年后,大多数的步兵团里组建一个掷弹兵连,而在法国,则是每个营中就组建了掷弹兵连,或根据情况重新集结为一个独立的掷弹兵营。   掷弹兵对于敌人呈密集排列阵型时,非常容易造成对方人员大量杀伤,并破坏火枪兵的线性阵列,为己方步兵攻击创造有利条件。   “这种手掷炸弹,做得非常好!”齐天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不过,还需要进一步改进。首先,要确保其投掷出去后,能够爆炸,而且碎片要足够多。其次,要如何确保它在运输和存储过程中的安全性。最后,这玩意,可以造得再小一点不。这么大一个铁皮罐子,力气大的人,估计最多也就扔个二十多米。……在战场上,刚扔过去一个,还没听到响,人家就冲到你跟前了!”   马尔乔卢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火枪制造不满意,至少,这个手掷炸弹,还是能让大总管可以接受的。   近半年来,汉洲不断地从大明和巴达维亚搜罗各种工匠,随着他们的陆续到来。马尔乔卢和一干原吕宋裹挟来的工匠,倍感压力。不论是手艺,还是见识,他们都比不上那些佛山、广州、蚝镜那些地方来的明人和葡萄牙人工匠。唯一的优势,无非就是他们来的最早。   强烈的危机感,使得他们这些最早“从龙”的工匠,必须要不断地改善和制造出新的物件,同时,还要不断从新来的工匠那里吸取成熟的经验和方法,确保自己不会被他们所淘汰。   在汉洲,工匠的待遇是最好的,地位相较以前,也有了本质的颠覆。在这种环境之下,你怎敢让自己落后于他人呢? ##第一零零章 汉洲扩展的方向   1636年九月,对于汉洲来说,是一个丰收的月份。   建业城和黑山城两地两万三千多亩农田相较于今年二月,迎来了一个算是丰收的季节。各类粮食作物共计收获了三千九百多吨,其中占比最大的粮食种类,仍旧是玉米,高粱,土豆,红薯以及大豆,至于小麦,仅有可怜的四百多吨。   粮食产量的显著提高,较上一一季增加了三倍还多,一方面是因为农田经过一季的生长,地力得到明显改善,另一方面,耕地的持续扩大,也是粮食增产的重要原因。   目前,汉洲除了主粮以外,粗粮和蔬菜已经可以完全做到自给。但是,随着汉洲的发展,以及人口的逐步增长,完全以粗粮养活数千人口,显然不太现实。   经过三个多月的持续转运,新生岛(富国岛)滞留的四千余饥民,大部分已运回了汉洲,全面充实了建业、黑山、新淮安三地的人口。   截止九月十五日,整个汉洲人口已达到了七千二百四十三人,不包括仍滞留在巴达维亚的六百多人。女性人口有两千八百一十五人,其中还包括了齐大江从亚齐带回的波斯女奴两百多人,以及亚齐妇人八百余。   但是,鉴于从大明运回的移民,仍旧是以青壮男子为主,汉洲人口性别比,还是达到了157:100。这意味着,汉洲有近两千的光棍汉。   不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汉洲海外两个中转点,新乡堡和新生堡,男女比例却接近120:100。   盖因,新生堡距离大明比较近,而且附近还有真腊,占城,安南等小国,获取女子更容易。   而新乡堡,则是在大量女子在此中转待运的时候,陈大郎顺手“漂没”了相当数量的女子留在新乡堡,以安定民心,使得当地居民欣喜万分。   在九月中旬的时候,汉洲从新生堡收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讯息。郑芝龙派了他的从子郑彩到了广州,与汉洲在此地的留守人员进行交涉,宣称,他们将不会再拦截汉洲从大明转运饥民,而且还可以帮着他们收从大明各地拢饥民至广州。只要汉洲支付每个丁口八两银子,就可以在广州码头拉人。   当然,也可以是汉洲自己去大明各地收拢流民,雇佣郑芝龙船队运送,最远不超过占城。   在新生堡的罗汝成听了,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脸的疑惑,郑芝龙此为何意?   “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两点,一是,往我们汉洲这里掺点沙子进来,顺便打探我们的发展虚实;二是,帮我们多积攒些人口,等实力强大了,必然会与荷兰人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甚至摩擦。弄不好,还可以和我们一起两面夹击荷兰人!”齐天说道。   俞福坤听了齐天的解释,愣了半天,“那……,我们要不要接受郑芝龙的好意?”   “当然接受!”齐天说道:“即使,郑芝龙往移民里塞个千儿八百的探子,我们照样把他吞进肚子里,而且还能好生消化掉!”   我们汉洲是什么制度,政权不仅下沉到乡屯,还建立了一套乡兵制度和警察制度。等再过一两年,大量基层官员的培训完成,我们还要建立严密的户籍保甲制度。   任何人想搞串联,甚至想起事颠覆汉洲地方政权,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被组织严密的社会制度绞杀在萌芽状态。   “收拢各地流民,不能让郑芝龙全部控制了。我们必须在大明要有自己的人去做这个事情。还有,以后移民来源,不能再局限于一个地方。”   目前汉洲七千多人口,淮北移民就有五千多,占了七成多。这对于后期人员管理,造成一定的困难,很容易形成地域之争。   最顶端的统治阶级几乎都是山东人,而大部分水手又是广东疍民,虽然汉洲唯一的陆上武装力量——陆战队,有相当人数的淮北人,可各级军官又都是山东人。   现在,所有的汉洲人民仍然处于解决温饱的阶段,同时,绝大多数的移民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对于权力这玩意,还没什么概念。   但是,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齐天还是想做到未雨绸缪,将以后可能存在的纷争消于无形。   人口增加了,以及未来预期的移民不断到来,那么,新的居民点开拓,就提上了计划议程。   “内陆广阔,为何要往东边沿海扩展?”   曹雄是在九月底的时候,返回建业城。八月,他领着“开拓号”随着荷兰舰队连续打退了亚齐王国两次海上来援,击沉击伤大小船只四十余艘。   待九月初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往急水湾运送了两批物资和人员,巩固和加强了这个新占据点的防御。至此,荷兰人在马六甲海峡的南侧,终于建立了一个稳固的殖民点,极大地改善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往返远东地区的航线安全。   曹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拉着一船满满的战利品,经巴达维亚,新乡堡,返回汉洲。   “舅父,坤叔,内陆虽然广阔,但土地贫瘠,非十数年的持续投入,才能承载更多的人口。而汉洲东部及东南部,气候温和,土地肥沃,足以养数百万民众。更重要的是,我们控制了汉洲北部和东北部,那么整个东部和东南沿海均为安全所在,不虞敌人大举侵犯。”   “当然,目前大规模开发东部沿海,我们还力所不及。但我们现在,必须提前建立若干补给点,一步一步地朝东部沿海发展。只有在未来几年占据并开发了东部沿海膏腴之地,我们才会具有一个大国发展的基础!”   曹雄和俞福坤被齐天这个“大国”的说法震惊了。汉洲目前人不过万数,城不过三座,甚至就连像样的水师舰队都没有,竟然敢妄想做“大国”的梦想。   但汉洲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就建立了许多基础工业,能制造火枪大炮,还能生产一百吨以下的运输快船,海防要塞正在逐步完善。   以前设想的三年自保,五年起步发展的目标,现在基本都将实现。那么,“大国”在不久的将来,也未尝不能实现!   “小天,你是不是怕汉洲东边一片被别人占了?”曹雄笑着问道。   齐天点点头,“也有这种考虑。现在,荷兰人肯定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了。万一哪天,他们突然想在汉洲来插一脚怎么办?建业城这一带,是咱们占了。可汉洲广大,尤其是东边沿海一带,气候环境可比建业城这边强多了。要是被荷兰人占了,那我们以后的发展壮大,肯定是一个障碍。”   齐天记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经派出过船只,对整个澳洲进行了探索。他们先是发现并描绘了澳洲西部的海岸线,继而在1642年,1644年,阿培尔·塔斯曼受荷兰与印度总督的两次派遣,相继发现了塔斯马尼亚岛和“新西兰”,以及澳洲北部沿岸长达3500公里的海岸,证明了“新荷兰”是一个统一完整的大陆,“南方大陆”的南、西、北三面基本被探查清楚,东部沿海还是一个谜。   到了1770年,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受英国政府派遣,对大洋洲开始探查。他在南纬38°附近发现了一片陆地,即澳洲的东部海岸地区。   后来,又在南纬10°5'看到一个海角和一片小群岛,命名为约克海角和约克群岛。他在约克群岛之外发现了宽阔的托雷斯海峡,海峡向西通往大海。这证明了:库克船队经过的海岸是澳大利亚的东部海岸,约克角是澳大利亚的北端。   库克的探险航行,查清了澳大利亚东部海岸的走向,验证了托雷斯海峡的存在,证明了新几内亚是一个大海湾。如此,东部比较明确的海岸线与17世纪末期和18世纪初荷兰人等所发现的澳大利亚西部海岸一起合成一个基本完整的大陆轮廓,至此证明了南方大陆——澳大利亚的真实存在。   但是,在曹雄、齐天等一群明人提前在澳洲北部建立了殖民点,并大量移民来此。那么,蝴蝶的小翅膀,会不会也提前扇动两下,将荷兰人的目光转移到汉洲大陆上来?   虽然,荷兰人重商,对汉洲大陆上比较荒凉的环境不感兴趣,但也不排除,他们以后为了遏制曹雄、齐天势力的发展,转而在汉洲建立一处或者几处殖民点。   所以,汉洲必须要向东边那片宜居地区,慢慢扩展过去,不给后来者有插脚的地方。   “为何不向汉洲西边发展?”齐大江小声的问道。   “西边都是荒漠和沙子。”齐天说道。虽然他知道,汉洲西边有蕴藏丰富的铁煤金等矿产,但对于目前来说,仅靠黑山城和新淮安附近的煤铁等矿产,已经足够满足汉洲的发展了。   另外,在黑山城西南侧山谷,汉洲探矿队发现了一个储量丰富的金矿。齐天第一时间安排入驻了五十余乡兵,并封锁了整个山谷,确保金矿的消息不扩散出去。 ##第一零一章 郑芝龙的“善意”   “已经找到他们了?”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微笑的看着远东舰队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   “是的,总督阁下!”罗尔·沙伊特上校正色的回答道:“已经知道那伙海盗的大致位置,而且,我们还抓来了他们的两个水手。”   “他们有多少人?”   “据抓来的水手招供,那伙海盗有两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是农夫和工匠,武装力量应该在三百左右。那两个水手还说,他们聚集在巴达维亚以南一个大陆上。……但我们认为,那应该是一个大岛,荷兰人曾经去探索过,地方比较荒凉。”罗尔·沙伊特上校。   “假如我们现在派出一支分舰队,可以把他们全部捉住吗?”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有那伙海盗的确切消息了。   “呃,总督阁下,我想,我们应该先派出一艘探索船过去。因为那两个抓来的水手,明显不是专业的领航人,有些航线需要印证,同时,那伙海盗的聚集地,我们也只是得到了一个大概位置。所以……”   “所以,我们还需要等待几个月?”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有些生气,满以为得到了海盗的消息,就可以立即派出一支分舰队,将他们一网打尽,充分展示西班牙王国的威严。可现在听到海军指挥官说,他们还要进行详细的确认航线和位置。好不让人懊恼!   但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知道,在茫茫大海上,走一条未经证实的航线,是有一定风险的。出动远征舰队,你需要携带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如果这条航线存在错误,或者使得远征舰队迷航,那么对于舰队的船只和人员来说,是个巨大的灾难。   “那就立刻安排一个优秀的船长,去探索这条通往复仇的航线,找到那伙卑鄙无耻的海盗藏身之处!”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大声的命令道:“西班牙王国的荣誉不允许被玷污太久,去找到他们!”   “遵命,总督阁下!”罗尔·沙伊特上校肃容答道。   东印度群岛,巴达维亚,总督府。   总督安东尼·范·戴曼正在详细听取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和远征舰队司令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的汇报。   与亚齐王国的战争,已然告一段落了,远征舰队在大量击沉击伤亚齐海军船只后,已经迫使对方无力再派出援兵,夺回他们的急水湾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海峡的南侧,成功的锲入了一颗钉子。凭借其强大的海上力量,不断积压葡萄牙和当地土邦的势力,最终控制马六甲海峡,那是大概率事件。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你和你的舰队做得非常好!我会在向公司董事会汇报远东发展状况的时候,浓重地提及你的贡献!”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微笑的说道。   “总督阁下,感谢你的肯定和赞扬。”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矜持地说道:“这次征服亚齐的军事行动,多赖总督阁下的英明畴策,还有范迪克上校的前期规划布置。哦,还有我们的英勇的几位船长和众多水手。”   安东尼·范·戴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故意漏掉了陆军夺取城市的贡献,显然是在轻视他们。虽然,远东地区的陆军,几乎都是来自欧洲各国的雇佣军,但他们毕竟也是公司的雇员不是?   “哦,对了,我们的仆从,那个朝,他们的战斗贡献如何?”安东尼·范·戴曼问道。   “朝,他们很勇敢!”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不由想起当时,舰队突然遭遇到码头18磅重炮轰击,己方船只都要准备后撤,以躲避炮火,但曹雄却带着他们的两艘武装商船英勇的冲了上去。   “勇敢?……仅仅是勇敢?”   “呃,是的,总督阁下。”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回答道:“他们的作战技能非常业余,火炮击发的准确率,哦,他们应该是没有准星,表现得像一群幼稚的儿童!”   “哦?”安东尼·范·戴曼不由轻笑起来,一群原来的海盗,即使驾驶着武力强大的战船,其表现能力,仍旧是业余和低下的。   “那他们派出的登陆部队,是不是依旧业余?”   “不!他们的陆战队,还是比较有战斗力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可怜的陆军,说不定会被赶下海。”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对那天黎明前的码头战斗,一直耿耿于怀。要是当时听信了那个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的建议,撤退返回巴达维亚,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夺取急水湾城,以及现在的荣耀。那些雇佣军,真是表现太糟糕了。   安东尼·范·戴曼皱了皱眉,心里不由对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产生了一丝不满。你们海军没有这个必要吧,为了贬低陆军的一无是处,而故意抬高一群海盗的战斗力。在远东这里,不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应该是公司有力的支点和威慑力量。   看来以后,需要好好调和巴达维亚海军和陆军之间的矛盾,为了公司利益,为了联省共和国的利益,不能再让两方彼此敌视,互相拆台。   十月二十五,新生岛(富国岛)。   曹雄带着“开拓号”、“兴汉号”、“兴业号”三艘大船远远的停靠在新乡堡码头外,然后搭乘小船登上了岛。   “郑家来人了?”曹雄在码头边,听到胡平江说到郑芝龙十几天前派了几个人,找到了新生岛,并言及,要和曹雄谈合作的事。   “来的人叫郑彩,是郑芝龙的从子。在岛上十几天,除了睡觉,就是在林子里打猎。”胡平江笑着说道:“真不知道,郑家这位小爷,是来找俺们谈事情的,还是来玩耍的。”   “走,见见他!”曹雄没有再多言语,迈步朝新生堡走去。   新生堡建在岛屿的最南侧,位置大概在后世越南富国岛南的安泰镇。整个规制是一座典型的小城堡,方圆五百米左右。由于曾滞留了大量的移民在此,胡平江便充分利用这些庞大的人力,在五个月时间,硬生生的建起了一座小城,城墙、垛口、望楼、炮位,所有防御设施几乎都已完备。   在所有汉洲管理的几个地方,新生堡竟然是第一个完成所有防御设施的城池,即使最早的建业城,城墙仍旧是一个半拉子工程,距离完工,还需不少时日。   城内还有大量的临时木屋、砖石仓库、兵营、居民住宅,最高可以容纳五千多人。   “你就是曹雄?”郑彩看着面前一脸风霜的大汉,眼睛直直地逼视着自己,心下有些凛然,枭雄之辈呀!   “俺就是曹雄。”曹雄沉声说道:“郑芝龙派你来,要跟俺谈什么?”   郑彩眉头皱了皱,对方直呼大伯名谓,显得毫无敬意,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可以随时切断你们的移民路线?   “谈合作。”郑彩淡淡的说道。   “怎么个合作?”   “你们要人,我们不拦你,甚至可以帮你们把人送到这。”郑彩缓缓地说道。   “俺们需要付出什么?”曹雄想着,如果,郑芝龙只要银子,那倒好说了。   “人可以帮你送到这儿,每个丁口十二两银子。”郑彩说道。把饥民拉到这儿,返回的时候,还可以从真腊、占城弄些特产回大明,算是又开辟了一条商路。   “还有呢?”   “我们会运些大明的物产来这里,你可以将其转卖巴达维亚。”郑彩说道。   之所以郑芝龙会有这个要求,并不是想平白便宜曹雄。他还有一个目的,大量倾销大明物产至这个岛上,然后再由曹雄转运至巴达维亚,籍此打击荷兰人的贸易链条,削弱荷兰人的经济实力。   当然,其中还有一层挑拨的含义,曹雄大量转卖大明物产,将以前本该由荷兰人赚的钱,让他给赚了。荷兰人势必会因为经济利益,与曹雄起冲突。   “你们就不怕俺们没钱支付你们运人的费用和货物的费用?”   “你们一船一船地将大明物产拉但巴达维亚,还怕没钱!”   “万一,俺们赖账呢?”   “赖账?呵……,除非,你们不再需要人口了!”   曹雄一时琢磨不透,郑芝龙到底想要做什么。诚如齐天所说,任其汉洲发展壮大,最终因实力增长,免不了与荷兰人碰撞冲突。等汉洲与荷兰人互相削弱后,郑芝龙仍旧做他的大明海王。   “俺们自己去大明招揽流民呢?”   “……当然可以。”郑彩晒然一笑,即使你们自己去招揽流民,难道就能阻止我们安插眼线到你们汉洲?   “你们不会跟俺们前脚刚谈完合作,后脚就跟荷兰人说去了吧?”   郑彩有些无语了,我们就算真的想让你们与荷兰人起冲突,那也得等几年,让你们的小身板再长大一点吧。   郑彩与曹雄谈完后,不再停留,立刻乘船返回泉州,向郑芝龙复命。   既然,郑芝龙不再阻拦汉洲船只北上,曹雄立即带领所有船只,也离开了新生岛,前往大明。   这一次,他们将去山东半岛,择机收拢昔日的乡梓和亲人。 ##第一零二章 往东!   “货物装运完毕!董大哥,你签个字画个押吧。”建业城码头,袁大仲笑嘻嘻地递给董风山一张货物清单。   “老子可没点数!”董风山随手就在货物清单上签名画押,然后扔给袁大仲:“要是运到了北口堡少了哪样,回头找你算账!”   北口堡,是在十月初的时候,由董风山带着“飞鱼2号”往东探索时,建立的一个补给点。距离建业城的以东大约六百公里,位置在今澳洲北部戈夫半岛的纽兰拜小镇。   在随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建业城往这个被命名为北口堡的营地,运输了大量的建筑材料,同时,还迁移了一百二十个居民到此进行建设。   这些被迁移的居民得到汉洲民政府的承诺,只要完成北口堡的初始建设,留居时间达到一年,他们可以根据自身选择,要么返回建业城,可以得到民政府提前分配的三十亩土地。或者,定居北口堡,分配土地不少于五十亩(自己垦殖)。同时,他们将会拥有优先分配媳妇的权利。   北口堡的定位,就是未来通往东部沿海的若干补给点之一。该地的居民主要工作重心,就是多种些瓜果蔬菜,为往来船只和人员提供日常补给。至于粮食,能自给最好,不能自给,无非就是过往船只携带粮食,囤积于此。   “飞鱼2号”是汉洲造船场建造的第二艘飞剪船,满载排水量提升到七十吨。鉴于第一艘飞剪船的使用反馈,船上不再安放火炮。   飞剪船自身超快的速度,敌船即使发现了它,也可以凭借速度优势,轻松甩掉敌船的追击。安放几门火炮,估计心理作用远远大于实际作用。而且,船身本身狭窄,再放置了火炮,极大影响甲板的使用面积。   “飞鱼2号”离开码头,朝东北方向驶去。他们将越过一处深入海湾的半岛(科堡半岛),然后径直往东行驶。大概三天后,就可以到达北口堡。   董风山坐在船舱里,与两个少年拿出绘制的海图与一张笔绘的汉洲概图进行比对着。   汉洲概图,是齐天根据记忆,将后世整个澳洲的大致全图画了出来。董风山除了向东探索合适补给点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和随船的两个少年,对这副汉洲概图进行比对和修整。   “黄铭方,张琪生,你们两个娃子,还真的让俺好生羡慕!”董风山放下海图,笑着对两个少年说道:“大总管画的地图,与俺们一个月以来绘制的海图,仅仅只有几处差别。有时候,俺真的以为大总管曾经来过这个大陆。”   “老师说,他是根据一个夷人的口述,画的这个图。想必,那个夷人一定是个传奇的航海家,居然将这么一块巨大的陆地,围绕了一圈!”张琪生放下笔,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我以后,也要去做一个航海家,去发现这世界未知的陆地和岛屿。”   “得了吧!”黄铭方拍了拍张琪生的肩膀,“要做一个航海家,先把咱们汉洲东边一片探查清楚喽!”   董风山他们一行到了北口堡之后,稍事修整,将会继续东行,跨过一个巨大的海湾,到达一个呷角(约克角)。然后顺着海岸线南下,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补给点后,便返回北口堡。   “飞鱼2号”经过大半天的航线,在傍晚的时候,越过了那个深入海湾的半岛,开始调转方向,往东行驶。   “发现一艘大船!”瞭望手突然大声喊道:“前方东北方向约三里处发现一艘大船!”   董风山闻言,立即出了船舱,一手扶着船舷,一手举着单筒望远镜朝东北方向观察。   傍晚的霞光之下,一艘西洋大船正朝着他们驶来,想必也是发现了他们这艘飞剪船。   “葡萄牙人?”张琪生问道。   “有可能。”董风山死死盯着驶来的西洋大船,心里极速地计算双方接近的时间和距离。   “往南转向!”董风山大声喊道。   “往南,要撞海岸了!”黄铭方低声说道。   张琪生瞪了他一眼,董风山是跑老了船的,岂能轻易撞礁搁浅。   发现并试图拦截“飞鱼2号”的西洋大船并非是葡萄牙人的,而是西班牙菲律宾舰队的主力战舰之一“圣劳伦斯号”。它是在十月初的时候,从马尼拉出发,经巴拉望岛,过婆罗洲(加里曼丹岛),然后趁夜越过巴达维亚,沿着稍离爪哇岛的海岸线,一直往东行驶,探索汉洲位置所在。   由于是根据几个捕捉水手描述绘制的海图,导致“圣劳伦斯号”一不小心驶过了帝汶岛,到达了后世诞德纳岛附近。上岸补充了些淡水,并修整了一日。然后,调转方向,往南驶来。   结果,在傍晚的时分,“圣劳伦斯号”就要快接近一片陆地时,他们发现了“飞鱼2号。”   “冲过去,捕获那艘小船!它一定是那群海盗的船!”“圣劳伦斯号”船长安东尼·戈德斯坦大声地命令道。   只要捕获了这条小船,肯定能获悉海盗确切的藏身之处。那么,这次探索活动,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那艘小船开始往南,试图贴着海岸线行驶。“圣劳伦斯号”很快与它接近到了八百米的距离。小船非常灵活地在海岸边穿梭着,现在,它已经开始往东逃去。按照速度计算,“圣劳伦斯号”可能无法在它的前面堵住它的去路。   “转向东南!……开炮警告他们!”船长安东尼·戈德斯坦命令道。   “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了“飞鱼2号”的左侧一百多米的地方,激起几股水柱。   “狗日的,还开炮了!”董风山骂了一句。然后继续吩咐水手,转换船梶纵帆,准备加速逃离。   “飞鱼2号”在那艘西洋大船斜插过来之前,飞快地冲到了前面,将它抛在后面。其间,无数的炮弹在它的四周落下,让整个“飞鱼2号”上的所有人心跳不已。他们这艘小船,只要捱上几炮,肯定会被人家留下来。   随着“飞鱼2号”的速度越来越快,射向他们的炮弹,也是越来越远,最终将敌人甩在了视线之外。   “它怎么跑这么快?”船长安东尼·戈德斯坦惊讶地看着那艘小船逐渐消失在远方,不由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副。   “那一定是艘最新型的快船!”大副说道:“我从未见过速度如此快的船!……船长,它或许是那群海盗发明的!”   安东尼·戈德斯坦一愣,随即明白了大副的意思。捉住那群海盗,不仅维护了西班牙王国的荣誉和尊严,而且,他们还能得到一种新型快船,乃至它的建造方法。   “我们必须找到他们!”安东尼·戈德斯坦坚定地说道:“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了。而且,我确信,那艘快船来的方向,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圣劳伦斯号”调转船头,朝着那个深入海湾的半岛驶去,入夜时,到了半岛的内侧寻了一处岸边,暂歇一晚。   次日天明,顺着海岸线开始慢慢搜寻。   何清百无聊赖地扒在船舷处,看着巨大的渔网抛向远处,稍事停留了七八分钟,随着一声“起”,几个水手奋力地拖着渔网。   “做什么呢?大白天做梦呢!”一只大脚踹在了何清的屁股上,力量很轻,透着一股善意的提醒。   “轻一点,刘头。把我踹到海里了,你们还得费力捞我!”何清懒懒的转过身来,看着这个被他称为刘头的老水手。   作为郑芝龙派来的探子,何清还是比较称职的。不到五个月时间,基本就把汉洲的情况摸透了,包括他们的头领有哪些,人口有多少,武力如何,船只有多少……   但是,探明的消息,如何传递出去,那可是把他难坏了。听说前一阵子,汉洲接连在巴达维亚走失了三个水手。因此对于出海的水手越发控制的严格起来,去往大明移民的水手,几乎都是在汉洲有了家小的人,至于跑巴达维亚的水手,那也是最早两批来汉洲的移民,并且都成了家。   如今,何清也与众多移民男子一样,有了娶媳妇的心愿。娶了媳妇成了家,那么他就可能成为一个跑巴达维亚运输船的水手,如果,再有了孩子,那么,就可能登上去往大明的船只。   抛弃家小?别逗了,老子在泉州可是有老婆孩子的。汉洲这边分发的媳妇,都是些什么货色!   怪模怪样的波斯女奴,明显异于汉人的亚齐妇人,而真正的大明女子,还不到两千人。   听说,汉洲正在计划去马六甲、柔佛采买女子,那两地有不少大明后裔,算是与汉人血统比较接近。汉洲这破地方,娶媳妇真的是太难了。就冲这,他们比郑芝龙郑大都督的发展潜力弱了不止一点。   背靠大明,拥兵数万,船只亦是数千,郑芝龙作为大明的海王,可谓名副其实。   “有大船!”突然有水手大声喊道。   何清与刘头悚然一惊,抬头朝东北方向望去,只见,一艘西洋大船,张着巨大的风帆,径直朝他们这艘渔船驶了过来。 ##第一零三章 建业城的意外“来客”   “都特么的愣着干什么!”刘头最先警醒过来,大声吼道:“升帆,升帆!”   七八个水手慌乱地跑到船舯,使劲地拉起风帆。   “来不及了,划桨!”何清冷静地说道:“所有人去划桨!”   升帆,最起码要花五六分钟,然后,还要调整风帆方向,捕捉风力,弄完所有一切,那艘西洋大船估计已经逼到跟前了。   “对!对!对……,不要去弄帆了!全都过来划桨!”刘头经何清提醒,又大吼着水手赶紧划桨。   “这个时候了,还拖个屁的渔网!”何清看见三个水手还在使劲地拖拽渔网,破口大骂起来。   “扔了渔网!”刘头看到那艘西洋大船,离得更近了,心里有些着慌。   何清眼见那三个水手拽着渔网,有些不知所措,从船舷处抓起一把刀,“岑”地一声,拔了出来,三下两下就将渔网砍断。   “全都来划桨!”   “圣劳伦斯号”上的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发现一艘渔船后,不禁大喜过望。   有渔船,就意味着附近有港口和码头,那么,海盗的窝点就在这里了。   望远镜里,那艘小渔船正在慌乱地准备逃跑。嗯,可以让它逃走,引领着我们找到他们的港口。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压力。   “开炮,让他们动作稍微快一点!”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微笑地命令道:“注意,不要太吓着他们!”   “轰!轰!……”两发炮弹落在了渔船的附近,惊得船上的水手更加慌乱,划桨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不要慌,按照节奏来!”何清心里也是有些怕,特么的哪来的西洋大船,汉洲的敌人?瞧着架势,肯定是一艘拥有三四十门火炮的三层炮舰,就目前停靠在船坞保养的几艘“破浪号”,上去就得被虐。就是不知道,码头那几个炮台,能否对付的了这艘大船。   “哪里打炮?”张甲文正半躺在1号炮台的一张躺椅上闭目养神。猛然间听到海湾里响起火炮的声音,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知道。”一个炮手茫然地答道。   “不知道?你特么的不会爬到瞭望台去看一看!”张甲文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那个炮手迅速跑了出去,登上附近的瞭望塔。   “集合!全体集合!”张甲文不管那个查看情况的炮手,大声地嘶吼道:“戒备!……火炮准备!”   整个1号炮台的四十多名炮手立刻奔向各自的炮位,装弹手吃力得从弹药库搬运火药和各种炮弹。   “队长,一艘西洋大船正在海湾里追逐我们一艘渔船。”道瞭望塔观察情况的炮手跑了回来。   “只有一艘西洋大船?”   “只有一艘!”   “难道是葡萄牙人来了?”张甲文自言自语道:“一艘船就敢来,太瞧不起人了!……那老子非把你留下来不可!”   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看着那艘渔船飞快地朝着一个呷口逃去,命令水手继续跟进。   何清看着后面的西洋大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立时明白过来,对方是想通过己方的渔船,发现建业城的港口。   他嘴里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说。一艘西洋大船,想必建业城应该可以应对的了。   “注意,敌人可能会有炮台!”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大声地说道:“领航员,随时注意观测水深变化!”   那艘渔船已经驶向了海湾深处,在这里,海湾开始变得狭窄,两侧有高大的山岭,如果设置炮台的话,会让贸然驶进来的船只遭受巨大的损失。   又往前行驶了一段,望远镜里出现了一段木质栈桥,对方的港口到了!   “不要急,放近了再打!”张甲文拖着一只残脚,在几个炮位后面走动着,并大声地说道:“所有人听我命令!……一会咱们给它来个惊喜!”   距离码头只有七百米了,“圣劳伦斯号”没有遭到任何攻击。   “难道对方没有炮台?”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有些疑惑,命令水手再往前行驶一段。   六百米了,还是没有动静。敌人甚至连一门4磅的火炮都没有吗?   “再往前!”安东尼·戈德斯坦命令道。如果敌人真的没有炮台,那不妨冲到码头前,对敌人进行一次炮击,让他们领略一下西班牙海军的威势。   1号炮台里,几个信号手全都扭头看着他们的海防队长,等待着他的命令。   五百米了,“圣劳伦斯号”似乎犹豫了一阵,然后又小心地往前行驶。   四百五十米!   “开炮!”张甲文大声地命令道。随后几个信号手转身,大声地喊道:“开炮!”   “轰!轰!轰!……”十几门不同规制的火炮几乎同时响起,码头1号炮台上方升腾起一股股浓烟,整个地面也剧烈地震动起来。   在“圣劳伦斯号”所有水手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至少三发炮弹狠狠地击中了船身。船舷下方,瞬间被破开三个大洞。令人庆幸的是,全部在水线之上。   “敌人炮台!码头正前方!”瞭望手大声地喊道:“至少有十二门火炮!……有18磅重炮!”   “转向!退出去!”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大声地命令道。狡猾的海盗,居然欺骗我们驶到这么近的距离才开炮!   “圣劳伦斯号”众多水手,训练有素地开始调整风帆,在狭窄的海湾里,努力地调转方向。   “轰!轰!轰!……”码头炮台又齐射了一轮。这次,有两发炮弹击中了“圣劳伦斯号”的船梶,飞溅的碎木,将四个水手放倒在甲板上。   “该死!这群海盗肯定是提前标定了射界。……火炮打得如此之准!”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低低地咒骂着。   “圣劳伦斯号”在海湾划了一道弯弯的弧线,在靠近海岸边,堪堪调转了方向,朝外海驶去。同时,它也不忘朝码头进行了一次猛烈地还击。   此时,码头1号炮台又进行了一次齐射,有四发炮弹击中了“圣劳伦斯号”的船舯部,打得操作台碎木飞溅,其中一发炮弹射中了风帆,将帆布破开一个大洞。   “换链弹!”张甲文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射击效果。此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如果将敌船桅杆或者风帆打落,或许,可以俘获这艘西洋大船。   “圣劳伦斯号”开始加速逃离,虽然船上有三十多门火炮,可是要跟岸防炮台对轰,那就是太傻了。   “轰!轰!轰!……”敌船用船梶的火炮又进行了一次齐射,打得码头碎石飞裂。好在所有炮位都处于半掩式防护之下,除了一个倒霉蛋被碎石打中肩膀,并无人员损失。   众炮手看见敌船狼狈逃窜,信心大增,开始按照平时的训练,有条不紊地装药,装弹,射击,清理炮膛。   随着“圣劳伦斯号”逐渐驶离海湾,码头炮台的射击效果也是越来越差,最后,仅剩12磅炮和18磅炮进行射击。直到船只脱离射程,码头炮台才停止了射击。   “什么情况?”听到码头炮台的轰鸣声,俞福坤立即带了一队陆战队士兵赶了过来。   “有一艘西洋大船闯了进来,它还在海湾炮击了咱们的渔船。”张甲文说道。   “可以确定是哪家的船?荷兰人的?还是葡萄牙人的?”俞福坤问道。   “不能确定。对方没有悬挂标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荷兰人的船。”   “葡萄牙人找上门了?”俞福坤不由生起一丝担忧,“那新乡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认为闯入的敌船是葡萄牙人的,他们可能是发现了新乡堡,而恼怒汉洲肆意侵占他们的帝汶岛,所以派船过来宣威报复汉洲本土。   “派飞鱼1号过去看看,顺便送些军械过去。”齐天是在码头炮击的当天下午,才获知此事,并立刻和俞福坤商议,紧急支援新乡堡。   三天后,“飞鱼1号”携带着部分火药和建筑材料,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新乡堡。   新乡堡的城墙已经建好,七八门火炮也架在了城头。河湾处建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塔,在上面堪堪可以看到密林外面的海岸,可以为新乡堡做第一时间预警。   “俺们新乡堡没见到任何葡萄牙船只呀!”陈大郎听了汉洲过来的人,提及是否有葡萄牙人发现并攻击过新乡堡,不由大为惊讶。   “那也说不准是葡萄牙误打误撞,闯到咱们建业城去了。”陈大郎丝毫不担心葡萄牙发现新乡堡。即使发现了,你不在城下丢下数千人,休想摸的着新乡堡城头。 ##第一零四章 “出口创汇”产品   董凤山所属的“飞鱼2号”是在十一月二十日跨过一个巨大的海湾(卡奔塔利亚湾),到达后世澳洲的巴马加小镇附近,登陆上岸补充了些淡水,稍事休整。次日继续北上,经过一串破碎的小岛,午后,来到大陆的最北端(约克角),然后顺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到达了一处曲折的河湾,位于后世澳洲的凯恩斯市。至此,为期十五天的探索行动结束。期间,董凤山与黄铭方、张琪生共同探明了汉洲北部及东北角海岸线的地形地貌,并绘制了详细的海图,同时也标注了几处适合建立补给点的位置,为汉洲下一步控制并移民东海岸奠定了基础。   当“飞鱼2号”在十二月十二日,返回建业城码头时,发现码头两侧的山岭正在施工建造2号炮台和三号炮台。本来这两座炮台计划在八月底完工,但大量的移民房屋建设以及黑山城通往新淮安道路的水泥硬化,都极大的影响到这两座炮台的施工。   然而在十一月中旬,意外闯入的不明势力船只,让建业城感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于是,齐天抽调了大量的建筑工人,在码头两侧的山岭开始建造和完善2号和3号炮台。鉴于这次敌船轰击炮台,有大量碎石飞溅,而且还有一个炮位上方的水泥挡板开裂。让齐天感受到,原来17世纪的舰炮威力也是如此之大。   如果敌船更多一些,舰炮再多轰击一阵,估计炮台的护墙根本无法遮挡,必然会被炮弹砸断头顶的水泥条石。既然如此,那我们继续加厚炮台掩体,三十多厘米水泥护墙不管用,那就加厚到一米。同时炮台掩体内部增设更多的硬木挡板,避免炮击后飞溅的碎石击伤炮手。   “大总管在建业城吗?”黄铭方与张琪生来到建业城民政府大楼,找到在此实习的同伴。   “还真巧,大总管在建业城!”纪玉林笑着说道:“他在制糖场。……怎么样,出去快一个月,想必收获不少。”   纪玉林是曹雄去年第一次到大明,带回的七十多个孩子的一员,今年才十六岁。上午课堂学习完毕后,下午就在民政府农事处实习。汉洲除了那些不满十五岁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上午学习,下午到汉洲各个部门、工坊、农田,学堂,甚至乡兵队,进行半日实习。   目前汉洲的人口规模已达到了七千多,但大部分民众基本还在实行一种军屯管理模式。这种模式在移民到来的前几年实行,自然会节省大量的管理人员,还可以培养移民的组织纪律性。   但,随着移民逐渐生活稳定,必然会向往正常的社会组织模式。由此,就需要汉洲提前培养大量的中层和基层管理人员,为建立一种与大明截然不同的管理模式,做好准备。   齐天此时正在制糖场,看着工匠正在运用泥土的吸附性使糖浆脱色。   工匠们将熬好的黄黑色的糖浆倒入一种漏斗状的瓦溜之中,瓦溜下有一口大缸。工匠们用黄泥水淋下,使得原本糖浆中黑色的渣宰掉入缸内,而瓦溜中便剩下了白色的糖霜。凝结干了,便成了白色的砂糖。   齐天一直以为,白糖是在近代以后才有的,而在近代以前都是那种黄色或者黄黑色的糖浆模样。原来,在这个时期,咱们伟大的老祖宗,就已经可以制造白糖了。   其实,工匠运用泥土使糖浆脱色,在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里就有详细描述。元明时期,还有一种白砂糖脱色处理方法,就是利用鸭蛋清的凝聚澄清法。   这种方法是把少许搅打后的鸭蛋清加到甘蔗原汁中,然后加热,这时其中的着色物质及渣滓便与蛋清凝聚在一起,漂浮到液面上来。然后撇去,而使蔗汁变得澄清,黄褐色褪去。但用这种方法脱色究竟不彻底,而且不经济。后来大概只在制冰糖时才采用这种方法。   在中国,最早记载甘蔗种植及压榨制糖的是东周时代。公元前4世纪的战国时期,已有对甘蔗初步加工的记载。屈原的《楚辞·招魂》中有这样的诗句:“胹鳖炮羔,有柘浆些”。这里的“柘”即是蔗,“柘浆”是从甘蔗中取得的汁。说明战国时代,楚国已能对甘蔗进行原始加工。   西晋陈寿所著的《三国志·吴书·孙亮传》中,有亮使黄门以银椀并盖,就中藏吏取交州所献甘蔗饧……的记述。甘蔗饧是一种液体糖,呈粘稠状,是将甘蔗汁浓缩加工至较高浓度(粘稠),便于储存食用。   唐宋时期,制糖技术逐步得到发展,一些新的技术、新的工艺相继出现,土法制取的白糖、冰糖等新品种也相继出现,同时也产生了一些制糖的理论著作。   8世纪中叶,中国制糖技术传到日本。13世纪左右,传入爪哇,成为该岛糖业的起源。15~16世纪,中国的侨民也在菲律宾、夏威夷等地传播制糖法。   北宋王灼于1130年间撰写出中国第一部制糖专著──《糖霜谱》。全书共分7篇,内容丰富,分别记述了中国制糖发展的历史、甘蔗的种植方法、制糖的设备(包括压榨及煮炼设备)、工艺过程、糖霜性味、用途、糖业经济等。   1637年初刊的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卷六(《甘嗜》)中,记述了种蔗、制糖的各种方法,比《糖霜谱》一书更系统、更详尽。这些方法,在中国民间一直沿用到20世纪。书中记述的采用牛拉石辘(或木辘)多次压榨取汁的方法(压榨法),与现代的甘蔗多重压榨原理相似。在蔗汁澄清方面,书中首次总结了石灰法澄清工艺,其原理在现代的制糖业中仍有沿用。   “大总管可要尝一尝?”卜春成用木勺挖取了一点白糖,捧到齐天面前。   卜春成是今年八月,第四批从广州招揽并转运至汉洲的工匠。以前,他就是广州制糖工坊的一名工匠,但小儿的一场大病,使得家里累欠了数十两银子。听闻城外码头有招揽工匠前往南洋,便寻了去。   听闻是工匠,罗汝成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三十两银子,帮他还了债,然后将其全家五口人都装上了船。   以为卖了自己和全家的卜春成,心怀忐忑地来到了汉洲。隔离期结束后,一家五口分了一套房子,妻子进了食堂,老大跟自己进了制糖工坊。小儿跟小女,则被建业城新建的启蒙学堂招了去当学生。   卜春成来到汉洲两个月了,一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有屋住,有衣穿,有食吃,孩子竟然还可以进学。工坊里没有凶狠压榨的黑心场主,街上及居所附近也没有勒索敲诈的地痞流氓。任何事务,仿佛都是井井有条的。   就连街上走路,都有穿灰色“皂衣”的衙役吆喝着不要走路中间,给来往车辆让出位置,全部走右边。   卜春成是个感恩的人,汉洲老爷把咱们当做一个人,那咱必须要有回报呀!   瞧着以前那些工匠,把甘蔗反复碾压后,制出一桶桶褐色的糖浆,然后装运上车,送到黑山城和新淮安,作为一种改善饮食水平的福利,分发给官员、陆战队士兵、以及工匠艺人。   卜春成大着胆子,向工坊负责人提出,他可以将这些品相不好的糖浆,制作成白糖。   工坊负责人立马给了他几个工匠,与他一起试制白糖。   仅二十分钟不到,卜春成就用黄泥水分离了糖浆中黑色的渣子,制作出了半桶白糖。   “原料充足的话,一天可以做出多少白糖?”齐天伸出手指,抠了一点白糖放进嘴里,嗯,似乎比后世的糖度要低一些。但这不重要,这种品相的白糖,想必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吧。   “按现在的条件制作的话,一天约莫可以生产……一百桶吧!”卜春成估算了一下,给出了数字。   一百桶,每桶二十公斤,那就是一天可以生产两吨。   “嗯,去做吧。如果你觉得工坊里的设备和工具需要增加和改进,可以虽然向老孙汇报。”齐天指了指身边的工坊负责人,说道。   转身出了制糖场,齐天决定去找潘其风,跟他商量一下,扩大甘蔗种植面积,目前种植的一千多亩甘蔗,明显不够用。   汉洲既然可以生产出如此品相的白糖,完全可以当做一项重要的“出口创汇”产品。为此,就必须要提供更多的原料。 ##第一零五章 误读   “有一艘西班牙战舰经过了巴达维亚?”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听到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的汇报,眉毛一挑,“确认了吗?”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正色回答道:“公司旗下至少有两艘商船在爪哇岛附近见到过那艘西班牙战舰。虽然对方没有打出显示身份的旗帜,但我们的水手,还是可以一眼认出,那艘战舰就是西班牙人的!”   “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海军有结论吗?”安东尼·范·戴曼总督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我们推测,西班牙一定从某个渠道得到消息,知道我们曾准备针对菲律宾展开一次军事部署。所以,马尼拉派出了一艘战舰,试图来一次武装侦查。”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西班牙人会不会来进攻我们某个殖民点?”   “我想,会有这种可能。毕竟,西班牙人已经经营菲律宾六十多年了,他们有大量被驯服的土人可供驱使。”   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沉思了一会,心中在评估与西班牙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与后果。   “那么,西班牙人要想进攻我们,婆罗洲几个殖民点是最有可能受到他们攻击的。对吗?”   “是的,总督阁下。您的判断很正确,婆罗洲那几个殖民点是最近几年才取得的。不论是人员物资,还是城堡建设,都很欠缺,防守非常薄弱。”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要着手去做以下几个工作。”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决然得说道:“首先,立即抽调船只,补充婆罗洲几个殖民点的人员和物资。其次,安排我们的战舰巡航婆罗洲周边海域,必要的话,可以触探西班牙人的岛屿。最后,安排商务人员进入马尼拉,收集西班牙人所有相关信息。尤其是,对外军事部署的信息。”   “遵命,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大声地应诺道。   “葡萄牙人袭击了我们建业城?”曹雄是在十二月底,在新生岛(富国岛)收到了巴达维亚传来的信息。   近两个月地不停往来大明和新生岛,加上郑芝龙的部分船只“帮忙”,前后一共转运了八千多山东、河北、淮北饥民。   其中有一半,居然是河北逃难至山东的难民。究其原因,后金鞑子第三次入关了。   后金此次入关则与朝鲜有关。皇太极正准备亲征朝鲜,为了防止明朝乘虚发兵,有必要对明朝进行一番打击,以进行震慑并炫耀兵威。   崇祯九年(1636年)五月,皇太极派阿济格等领兵八万出战,破居庸关入长城,直捣河北,一路狼弃豕突,与明军作战五十六次,攻下十二城,俘获人畜十几万,生擒总兵巢丕昌,后经冷口出长城北还。   后金屠戮掳掠半个河北,极大震慑并削弱了河北的明军。几个月后皇太极亲征朝鲜,两个月后就征服朝鲜并班师。朝鲜因无法指望大明援救,因此,彻底臣服后金。   大战过后,无数河北民众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而大明各级官吏无力救助,导致大量河北流民进入山东乞食,饿殍遍地。   如今,整个新生岛就是一个巨大的难民救护所,除了新生堡集满了众多饥民,城外也是数千席地而居的移民。   曹雄等人一边让众多饥民修养身体,等待转运至巴达维亚,一边组织身体尚好的移民在新生堡以北十余里处河湾另建一堡——招明堡,位置大概在后世越南富国岛的杨东镇。   “葡萄牙人就来了一艘船?他们有没有袭击新乡堡?”   “听说,就来了一艘船,被码头的炮台打跑了。……奇怪的是,新乡堡没有遭到袭击。”罗大奇说道。   曹雄摸着下巴细细的琢磨着这个事。新乡堡就在帝汶岛,葡萄牙人难道没发现?他们为何反而跑到了汉洲本土,袭击了建业城。虽然,没造成任何损失,但这也意味着与葡萄牙人处于战争状态了。   那么,俺们要不要也去袭击一下葡萄牙人的地盘。可是,俺们才从蚝镜(澳门)又弄了些夷人工匠回来,打了它,以后就不能来这里了。而且,蚝镜码头布置了不少炮台,俺们这几艘船过去,肯定碰一鼻子灰。   现在与葡萄牙人起了冲突,以后来往广州,会不会遭到蚝镜的葡萄牙人袭击?   要不这段时间,就让郑芝龙的船帮俺们汉洲运人来新生岛,俺们自己的船集中运送移民回汉洲。   “汝成,你派个人去广州,找到周二贵。让他与郑芝龙的人联系,未来一段时间,由他们的船运人,银钱在新生岛交付。”曹雄转头朝罗汝成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俺们要加紧将移民运回汉洲了。……狗日的,别到时候,被人家堵在半路上!”   “大总管,后面修建的房屋,是否可以建造在城外?”潘其风找到齐天,拱拱手说道:“垦殖的农田距离建业城和黑山城越来越远,农人往来耕种着实有些费时。”   随着移民的增多,汉洲的农田垦殖面积也是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城镇附近,到目前已经远离城镇十几里。而当时为了安全考虑,几乎所有的农人居所,大都在城里。因而,现在农人赶往十几里远的农田耕种,确实有些费时。   “可以,现在就安排所有建筑队在距离城镇附近五公里范围内建造居民点。”齐天点点头说道:“听巴达维亚那边传来消息,新生岛又聚集了数千饥民。估计这会,已经有移民运到了巴达维亚。咱们又要抓紧时间盖房子了。”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数千移民,汉洲各地的非重要建设工程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转而开始大量的建造房屋。   目前,建业城、黑山城、新淮安城,一共建造了五座大型制砖轮窑,还有数座水泥窑,为汉洲的各项基础建设,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建筑材料。   更难得可贵的是,汉洲建成了第一条水泥公路,黑淮公路(黑山城通往新淮安)。虽然只有区区五公里,但已经可以实现两地全天候的交通运输,极大地方便了两地人员和物资的往来。   而建业城通往黑山城的水泥公路,却只铺设了不足两公里,距离真正完工,可能又要推迟到明年旱季。   至于三座城镇的防御城墙,更是距离完工遥遥无期。上个月,因为一艘疑似葡萄牙的西洋大船袭击了建业城码头。使得建业城匆忙赶工建设了一阵棱堡城墙,堪堪将城区四周的城墙立了起来,但大部分还不足半人高。   如今,为了应对大量移民到来,城墙建设又不得不停了下来,转而将更多的物资和人员集中到房屋建造上来。   因为,齐天判断,即使葡萄牙人真的要派出战舰和登陆部队来攻击汉洲,那他们来的人和船肯定不会很多。在这个时期,葡萄牙人在远东地区,其动员的武装力量实在有限。而且,他们也是来发财的,可不是为了意气,而不顾风险,贸然进攻汉洲本土。   葡萄牙最重要的几个据点,是帝汶岛的帝力,大明的也蚝镜,马来半岛的马六甲,以及印度洋上的锡兰,印度的果阿。至于汉洲,他们一方面是看不上,还有就是,手不一定够的着。   既然如此,汉洲本土就没有必要搞得风声鹤唳,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建设城墙。   如果,齐天知道,那艘船是西班牙人的,而且他们正在准备动员突袭汉洲。那么,他的反应可能是截然相反的。西班牙人,有时候不是为了利益,它也会奋不顾身地朝你挥动它“羞羞的铁拳”,以维护它西班牙王国无上的荣誉和尊严。   这个时候,西班牙已经与法国进入了战争状态,凭借着不错的财力支持和历经战斗的强大军团,在德意志战场,他们数次击败了明显不在状态的法军,极大张扬了西班牙王国的威权。   小小的一个汉洲海盗团伙,敢于挑战强大的西班牙王国,必然会遭到他们的强力报复。   至于劳神费力地去攻击遥远的汉洲,西班牙人是不在乎的,即使没有利益可取,但为了西班牙王国的荣誉,有些付出,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在西班牙人眼里,那些海盗藏身的汉洲,与菲律宾众多岛屿上的部落土人,是没有区别。无非就是,距离稍微远了一点。 ##第一零六章 人口和军火买卖   “总督阁下,我需要向您报告一件严重的事情。”西班牙驻菲律宾远东舰队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来到总督府,一脸严肃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是远征舰队的筹划出了问题吗?”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问道。   “呃,不是这个问题。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是荷兰人的消息。”   十二月二十八日,西班牙战舰“圣劳伦斯号”带着部分损伤,回到了马尼拉。安东尼·戈德斯坦船长第一时间将他们一路绘制的海图交到了舰队司令部,由专业的海图军官进行研究、比对、细化。最终在一周后,确定了海图线路。   随即,远东舰队和驻马尼拉陆军开始讨论和研究如何攻击这群海盗的藏身之处——汉洲。根据前期捕获的水手交待,对方一共有军民两千到三千人。保守估计,“岛”上武装海盗在三百至五百。当然,他们可能在受到攻击时候,也会将“岛”上的平民武装起来。   那么,西班牙人按照当地土人的战斗力评估,认为出动两百左右的火枪手,配以五六百左右的土人仆从兵,应该可以战而胜之。   至于海盗的那几艘武装商船,西班牙海军时极为不屑的。他们计划只出动四到五艘西班牙大帆船,辅以数艘临时征召的商船,必能击沉或者俘获他们的船只。假如,他们的船只都在那个“岛”上的话。   可能稍微会给西班牙人造成困扰的是,海盗在码头上布置的十几门火炮。   不过,没关系,码头无法登陆,我们可以在附近另外选择适合登陆的滩头,也可以攻击那群该死的海盗。   “荷兰人?……他们有什么动静?”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疑惑地问道。那群该死的叛逆,迟早要被我们伟大的西班牙王国重新征服。   “近期,荷兰人的船只频繁往来婆罗洲。据悉,他们运送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安置在他们那里的几个殖民点。而且……”罗尔·沙伊特上校抬头看着总督的眼睛,“而且,他们的一些武装商船越过了我们菲律宾的界限。最近的,甚至还出现在巴拉望岛附近。”   “嗯?”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有些惊愕,“荷兰人准备要进攻我们吗?”   往婆罗洲囤积人员物资,船只频繁往来就近侦查,这完全是武装进攻的前奏!   “我认为,是有这个可能的。”罗尔·沙伊特上校点点头,说道:“我想,我们应该有所准备了。”   “这群尼德兰的叛逆!”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愤怒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感到自己被冒犯了,伟大的西班牙王国被冒犯了。一群来自尼德兰的商人,竟然敢来攻击西班牙王国的殖民地。   “暂时取消远征计划。开始备战,准备迎接那些叛逆的到来!”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断然命令道:“我们要好好的教训那些卑贱的尼德兰商人!”   “遵命,总督阁下!”罗尔·沙伊特上校大声说道:“需要召回那些在苏禄岛上的军人和土人仆从吗?”   为了彻底清剿苏禄国的残余抵抗力量,西班牙人在苏禄国几个岛上派驻了数百火枪兵和一千多土人仆从兵。   “全部召回来!”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恶狠狠地说道:“那群荷兰人敢来,我们就要全歼他们!”   ……   巴达维亚,华商会馆。   胡文进与几个华商坐在一间会馆的雅间内,正在惬意地喝茶聊天,谈论着大明及南洋各地的商业信息。   “老马,你上次说的买卖有消息没?”胡文进低头问着身边一个瘦小的华商。   “帮你问了。”马怀玉笑着说道:“马六甲那边几个土邦,手里确实有数千掳掠的人口。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峇峇娘惹。”   峇峇,娘惹,即马来半岛华人后裔男子和女子。15世纪至17世纪,大约是明清时期,居住在东南沿海地区的人们借助季风的风力,航行至东南亚各国进行商业贸易往来,其中一部分人留居马六甲、印尼、缅甸等地,并与当地的马来土著通婚,诞下子嗣,他们的后裔被称为“峇峇娘惹”,男性称为峇峇,女性称为娘惹。   “峇峇就算了,娘惹有多少?”胡文进琢磨着,汉洲明人男子居多,女子稀少,还是多弄些女人为重。   “约莫八九百吧。”马怀玉笑着说道:“多弄些男子,岂不是更好出力干活?”   马怀玉知道这个叫胡文进的明人,以前是从大明过来的海盗,在巴达维亚以南占了一个大岛,有些武力。而且,听说他们还与荷兰人关系比较密切,倒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俺们暂时不要男子。那些女子什么价格?”眼瞧着曹爷一船一船地从大明拉人过来,而且仍旧是男子居多。所以说,俺们汉洲暂时不稀罕男子。现在是要想尽办法,给汉洲越来越多的光棍汉找媳妇!   “去马六甲提货,三十盾;人家给你送过来,五十盾。”   胡文进心里算了算,提“货”大概需要六两银子,送“货”到巴达维亚则要近十两银子。   “还能讲价不?”胡文进问道。   “如果有火枪,刀剑,也可以换的。”马怀玉笑着说道。   哦,那就是不讲价了。   “怎么个换法?”   “记得你曾给我看过几把钢刀,是吧?”马怀玉笑眯眯地说道:“五把刀换一个娘惹。如果是火枪的话,一杆换两个娘惹。”   之所以火枪交换的女人多,不是它有多贵,而是,当时西方殖民者刻意减少对南洋各个国家的火器输入,避免对他们的反噬。因而,在南洋各个土邦国家,火枪,或者火炮都是他们最想得到的武器。   胡文进心里盘算了一下,汉洲目前可以自己生产火枪了,据说性能还不错。虽然产量低了一点,每月也就是二十来枝,但总可以拿出一些以前的老式火绳枪来换女人吧。钢刀,那就更不存在问题了。一个月随便就可以打制两千多把,那可就是四百多个女人。   “行,说定了。让马六甲的土王把女人给俺弄来,俺全要了。不过,话可说好了,那些又黑又瘦的丑女人,俺们可不要!”胡文进笑着拍拍马怀玉的肩膀说道。   “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支付?”   “火枪不够,刀子凑,两个都不够,俺出银子!”胡文进财大气粗的说道。几个月前,曹雄从亚齐急水湾回来的时候,丢给他几十箱各国银币,算下来,足足有十几万盾。别说你千把个女子,就是再多些,俺也吃的下。   “老胡,你们与荷兰人关系比较好。可以弄到火炮不?”谈完了人口买卖,马怀玉悄悄地问胡文进。   “火炮?你替谁买?”胡文进问道。   “马六甲王国,……还有亚齐。”   胡文进一听,差点把口里的茶水吐了出来。狗日的,俺们刚刚随着荷兰人打了亚齐王国,转眼间,居然有人受它委托,找他买火炮!   “人家可以出大价钱。火炮威力越大,价钱越高。”马怀玉端着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胡文进定定的看着马怀玉,从某些渠道了解到,这家伙似乎与西边的某个真神教国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亚齐王国,也是信仰真神教的。   “俺现在不能答复你。……俺们从荷兰人那里得到的火炮也很少。”   “老胡,你的话未必尽然吧。”马怀玉似笑非笑的说道:“就说你们买的那两艘西洋大船,上面配置的火炮,恐怕就不少吧。”   “那是舰炮。”   “拆下来,放到陆地上,就是守城的重炮。”   “荷兰人可不允许俺们随便把舰炮买给别人。”   “火炮嘛,使用过程中,总有损坏的吧。”   “俺要回去问问俺家的大统领。”胡文进不知道是否该答应,还是该拒绝。索性先拖着,看看曹爷和汉洲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   “火炮呀!”齐天咂摸一下嘴巴,“买!为什么不买?”   从巴达维亚传来胡文进关于军器换女人以及火炮售卖的消息后,齐天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自古以来,军火似乎就是最暴利的生意。目前,以汉洲的体量,还没有能力出去与荷兰人抢地盘。那么,为什么不给荷兰人多制造一些困难呢?   而且,出售的火炮都是12磅以下的火炮,武装对方的战船差了一点,那就尽可能的去武装他们的城市和港口。 ##第一零七章 运力扩充   “看来,我们还要再买几艘船。”曹雄看着巴达维亚汉洲货栈里挤得满满的移民,不禁摇头叹息道:“汉洲那几条船,根本没办法及时将这里的移民拉走。”   “说的是呀,曹爷!”胡文进也是皱着眉头说道:“除了那两艘破浪号,再就是你在亚齐俘获的那两艘波斯船,每次最多拉走四百多人,可不就滞留了这么些人在这里!城里的治安官带着人都过来几趟了,生怕俺们在这里闹出什么事。”   从新生岛(富国岛)至巴达维亚大概是十五天左右的航程,而从巴达维亚至新乡堡是十天左右的航程,虽然有五天的时差,但汉洲这边转运人口的船只都是小船,根本无法来得及转运滞留在巴达维亚的移民。   但是,新生岛至巴达维亚这一段航程,有许多路段根本不在荷兰人控制之下,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甚至波斯的商船都会在马六甲海峡入口交汇。所以,曹雄将所有稍具武力的大船全部集中在这一段航程上面,就是怕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武装商船把人和船给劫了。   “俺今晚去拜访一下路德维德先生,看他还能不能卖给俺一两艘船。”曹雄再次叹了一口气。汉洲造船场虽然可以造船了,可限于技术水平,只能造一些百吨以下的小船,而且还是那种细长形状的小船。跑得倒是快,但不适合长途载人。把人塞进船舱里,胳膊腿都伸展不开。也就适合从新乡堡转运至建业城,两三天功夫,船上的移民还能勉强承受。   等汉洲造船场设计制造出既能载人,又能跑得快的船出来,还不知道要捱多少年月。   “曹爷,路德维德要离开巴达维亚返回欧罗巴了。”胡文进小心地说道。目前,汉洲在巴达维亚最大的依仗就是路德维德的支持和帮助。一旦他离开了,那势必会影响汉洲在巴达维亚中转贸易的行为。甚至,对于以后能否顺利移民,也是一个变数。   ……   本来,路德维德是要在今年一月离开的,但从本土前来交接的高级商务参赞迟迟未到,使得他一再推迟返回的计划。   现在已经是1637年的2月中旬了,迟到了两个多月的高级商务参赞终于来到了巴达维亚,与路德维德进行了一系列的工作交接。连着一周的时间,城中各个商贾权贵,每日宴请不断。   路德维德有些感慨,来到远东已经六年了,在他的主持下,相继建立了数个商站,从日本,到福尔摩萨,从婆罗洲到苏门答腊,给公司创造了无数的收益。当然,他自己也获得了很高的私人收益。如果不是考虑到东印度群岛这里湿热的环境,贫乏的娱乐设施,以及孤独寂寞的心灵,他还是愿意继续待在这里。   在巴达维亚的一年收益,远远超过在荷兰十年的收入。他的大部分财富已经委托东印度公司返回欧洲的大船,带回了荷兰本土。收获了巨大的财富,那么以后,他就应该去追求更多的政治地位了。相信,凭借在东印度公司这几年的优异表现,阿姆斯特丹一定有自己的位置。   “先生,曹,来了。”管家安里·克雷多轻声地说道。   “哦,让他进来吧。”路德维德在刚才海军司令举行的送别晚宴中,多喝了几杯,脑子还有些迷糊。但是曹雄来了,他毫无见外的请进了他的书房。   “路大人,听说你过几日,就要走了?”曹雄捧着一个盒子进了书房。   “是呀,我的朋友。我要返回欧洲去了,真有点舍不得你呀!”路德维德迷离的眼神看了看那个盒子,“是件珍宝吗?呵呵……”   平日,曹雄带来的礼物都是交给自己的管家,只是偶尔几次比较珍贵的物品,才会当面给他品鉴。   “俺也没啥带的,一件俺们皇帝用的玩意。”说着,打开了盒子,一件宋汝窑天青釉弦纹樽露了出来。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不是普通瓷器所能比。   “真漂亮!”路德维德在烛光的照映下,由衷的赞叹道。   汝瓷,它以其工艺精巧,造型秀美,釉面蕴润,高雅素净的丰韵而独具风采,在中国青瓷发展史上,是一个划时代的重要标志。盛于北宋,衰于南宋,由于长期兵灾战祸,汝窑被毁,技艺失传。虽然元、明、清历代中国民间窑场仍然不断烧制,但因种种原因,均未成功。   “说吧,需要我最后再帮你点什么?”路德维德从汝窑弦纹樽上将恋恋不舍的目光收了回来。   “俺还想买船!”曹雄干脆的说道。   “可以!”路德维德也痛快的答道:“公司又有几艘即将退役的盖伦船,可以出售与你。”   “有几艘?”   “两艘。”   “俺都要了!”   路德维德笑了,“亲爱的曹,你的事业是做得越来越大了!”   “那还不是由你路大人罩着俺们,才能做得越来越大。俺们汉洲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曹,你还想要什么?”路德维德明白曹雄说得这个“好”意味着什么,索性再帮他点什么。   “俺们想要船匠,想自己造船。”曹雄试探地说道:“而且,有了船匠,还可以给俺们的大船做一些日常维护保养。”   路德维德一怔,深深的看了曹雄一眼,随即摇摇头,“巴达维亚造船场的工匠是不能给你的,因为他们需要给整个公司的船只做日常维修和保养,而且,人数本来就很少。……想必,你也试过去挖人吧。”   曹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果然,荷兰人还是把控着船只建造这个最为关键的利器。卖给自己的船,都是他们退役不要的,用不了几年,可能就会出现各种问题,甚至无法出海。缺了船,那只有继续买他们不要的二手船,别说建立强大的海上武力,就是维持一只稍具规模运输船队,都是困难的。   还是小天有远见,有些东西,别人未必会卖给你,即使卖给你的,也是技术落后,甚至是些破烂玩意。下次想办法派人去南京去一趟,招揽一些咱大明的船匠,还是要想法得自己造船。   “这样吧,我们还有几艘明国制式的船,也一并卖给你。”可能是出于补偿,路德维德说道。那几艘所谓明国制式的船,也是荷兰武装商船在日本附近打劫了几艘落单的郑芝龙商船,此时正好一起处理给曹雄。   “我走了以后,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你可以去找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你们也是老朋友了,以后要更加多交往。”路德维德最后如是关切地对曹雄说道。   “狗屁的老朋友!”出了路德维德的府邸,曹雄低低的骂了一句,“吃了老子这么多,连个船匠都不给俺们!”   “舅父,那个舰队司令,咱们还送礼物吗?”齐大陆愣愣地问道。   “你个憨货!”曹雄被逗笑了,“你脑子里是不是整天都在想着那个苏家的女子!”   “俺……没有。”   “既然没有,那俺明日下午,就不去跟那个苏老提你的事了。”   “提俺什么事?”   “……你今年要满二十了吧。”   “嗯,俺五月就满二十了。”   “想娶媳妇不?”   “……”齐大陆脑海里又闪现出那个灵动的身影和忽闪的大眼睛。   曹雄摇摇头,不再说话。那个苏鸣岗是个聪明人,汉洲在巴达维亚之南数千里,自占一块大陆,随着移民日渐增多,势力的逐渐增强,成为一国,也是迟早的事。海外明人,你总不至于老依赖那些夷人吧?   ……   “曹,巴科纳中校说,你在急水湾获取了一个亚齐人的宝藏?”刚一见面,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笑眯眯地说道。   “宝藏?哦,俺们是在城外获取了一个亚齐人的金库,有不少钱币。在急水湾的时候,俺分了一些给巴科纳中校。你的一份,俺返回巴达维亚的时候,你不是没在嘛。随后,俺就叫人给你搬家里去。”曹雄隐去了黄金的事。   阿扬·范迪克上校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曹雄获取了多少财物,分给自己那是必须的。如果当时取了出来,被公司的商务人员登记造册后,那可就是公司的财物了。来到这么一个遥远的地方,发财,谁不想呢?   “曹,我要告诉你一个对你不利的消息,非常不利!”阿扬·范迪克上校收敛了笑容,正色地说道。   “哦,什么消息?”曹雄心想,该不会你们知道了,葡萄牙跟俺们起了冲突?   “两个月前,我们在巴达维亚附近发现了一艘西班牙战舰。它从爪哇岛的东侧返回,我们曾经以为,它是针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后来,我们派了了人去马尼拉做了调查,发现了一些对你们不利的讯息。”   “西班牙人似乎正在准备一次针对你们的军事行动!嗯,就在最近!” ##第一零八章 战争准备(一)   “西班牙人要来打俺们?为什么?”曹雄听了阿扬·范迪克上校这么一说,有些懵了。   话说,不是葡萄牙最早跟俺们起冲突,怎么又来一个西班牙。   俺们这有么好嚼吗,怎的召来了两口“牙”?   “曹,你可能忘记了。”阿扬·范迪克摇摇头,海盗就是海盗,军事敏感性太差了。   “你们拥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它是哪来的?”   哦,俺们抢了西班牙人的船,还洗劫了他们的小镇。合着,他们现在要报复俺们来了!   看着曹雄脸上神色变换不定,阿扬·范迪克上校笑了笑,“曹,听说你们抢的那艘船,是西班牙人的运宝船?”   “嗯……”曹雄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船上据说有两百万到三百万盾的白银?”阿扬·范迪克脸上呈现出贪婪的神色。   “嗯?”曹雄抬头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什么意思,想分俺的银子!   “没那么多银子!……而且,这两年,俺们运了不少移民去汉洲屯垦,采买物资,不都花在你们巴达维亚了嘛。”曹雄沉声说道。   汉洲从大明移民,荷兰人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你汉洲一穷二白,自然什么物资都要从巴达维亚采买,货物利润以及商税,也必然会流到东印度公司的帐上。   不过,汉洲到底从大明运了多少移民,荷兰人是不很清楚的,只是模糊地推算,大概在三千到五千左右。   可即使是五千人,你们截获的白银也不至于都花完了吧。   阿扬·范迪克上校心里有些不痛快,两三百万盾的财富,你们这群海盗吃得也太“饱”了吧!   “曹,消息,我已经通报给你了,你们最好早点做准备!西班牙人可能很快就会来找你们,他们的实力虽然比不上我们荷兰人的,但也不是你们能轻易应付的。”阿扬·范迪克冷冷地说道。   “你们荷兰人会帮俺们吗?”曹雄突然问了一句。   “我没有得到公司的授权,恐怕无法帮你们。”   那你们谁有权力决定帮俺们呢?曹雄看到阿扬·范迪克上校冷漠的面孔,没有再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俺这就回去准备了”,便走出了舰队司令部。   “狗日的王八蛋!”曹雄狠狠地一拳砸在马车的车厢上,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还说是合作,还说是伙伴。找俺做事的时候,呼来唤去。等俺遇到危险了,特么的居然没有得到授权来帮俺!这帮夷人,全都靠不住。   “舅父?”齐大陆看到曹雄火冒三丈的模样,有些吃惊。   “你的事,拖一拖。”曹雄冷静了下来,“你今天就乘船返回汉洲。给老四说,准备打仗!”   “打仗?和谁……打仗?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齐大陆有些懵圈,怎的刚从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部出来,舅父就显得怒气冲冲。难道,跟荷兰人翻脸了?   “西班牙人!”曹雄说道:“西班牙人要来打俺们了。你回去告诉老俞和小天,准备动员所有乡兵备战,还有,赶紧把城墙修了!”   “那舅父你呢?”   “俺去组织船只,尽快将新生岛的移民运到巴达维亚,顺便多拉些粮食回来。”曹雄抬眼望着巴达维亚城中繁华的街景,心里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   “火枪、火炮、火药、布匹、粮食、药品以及铜铁锌各类金属,市面上有多少,就尽量采买。……还有骡马牛羊等大牲口也多买些。”回到货栈,曹雄立刻找来胡文进,给他下达了囤积战争物资的指示。   因为,曹雄知道,西班牙人虽然没有荷兰人那么多的武装商船,但大型风帆战舰要比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强多了,再加上他数量不少的商船,说不定就能全面封锁汉洲。到时候,你肯定连一粒米都无法买到。   所以,趁着西班牙人还没打过来,赶紧把能买的都买回去。面对强势的西班牙,谁也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多久。在加强汉洲本土的防御同时,必须要囤积足够多的物资。   “估计那西班牙人多久会打过来?”胡文进担忧地问道。前几日还想着卖给别人军器,而现在自己却要在市场上大肆采购。世事转换忒特么得快了!   “俺私下里问了小安(安德鲁·弗劳伦特少尉),他说,西班牙人的进攻准备工作至少会有两个月时间,也就是在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他们就会打过来。”   “那俺们哪有这么多船运人运物资回汉洲?”胡文进皱着眉头问道。   “雇船吧。俺们分别雇船运人和运物资!”   “雇船?”胡文进愣了,“那岂不是让人知道了俺们汉洲的所在!”   “荷兰人早就知道俺们汉洲的所在。现在,西班牙人也知道了。估计,以后也没法保密了。现在,尽量多拉些人和物资回汉洲是紧要的!”曹雄叹了一口气。汉洲闷声发展的局面,以后就没有了,会有越来越多的南洋势力盯着汉洲。   ……   “最近巴达维亚怎么了,物价变动地非常大。”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给对面新来的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倒了一杯茶。   “因为战争。”塞纳德·卡拉梅特微笑地接过茶杯,“路德维德招募的仆从,曹,遇到了西班牙人的战争威胁。他们正在城内疯狂采购所有的战争物资,是的,疯狂地采购!”   “西班牙要对一个海盗大动干戈?”安东尼·范·戴曼摇摇头,觉得西班牙人有些不可理喻。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笑着说道:“因为,曹抢劫了西班牙人的一艘宝船,而且还将一个西班牙小镇洗掠一空。所以,他们极大地伤害了西班牙人那脆弱的尊严,于是,将会面临他们的报复。”   “哦,是吗?”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听了,若有所思地问道:“记得你们曾说,曹,占据了南边一个大岛,他们称之为汉洲。是吗?”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答道:“他们所称之为汉洲的大岛,应该在爪哇岛东南面,航程在十五天左右。当然,对于我们的快速帆船,或许航程还要缩短几日。”   “那么,西班牙人会经过我们的巴达维亚?”   “嗯,应该是的。”   “你们海军估计,西班牙人会出动多少武装力量?”   “根据从马尼拉回来的商务人员汇报,以及对马尼拉整体军事力量的评估。我们认为西班牙人将会出动到三到四艘大型风帆战舰,数艘商船,会携带五百到八百的登陆部队。毕竟,我们的仆从力量,似乎也不是很强大。”   “我们准备做些什么?”安东尼·范·戴曼总督盯着阿扬·范迪克上校的眼睛,意有所指地问道。   “我们海军认为,在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经过巴达维亚的时候,派出快速帆船跟踪侦查。然后集结出动十艘以上的战船,在巽他海峡等待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返回,以解救我们的小伙伴,曹。”阿扬·范迪克上校自信满满地说道。   “嗯,很好!”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才,我还很担心,你们海军会冒着风险去那个汉洲解救我们的小伙伴。”   “哦,我现在希望我们的小伙伴能勇敢一点,可以坚决地抵抗西班牙人的入侵。最好,能让西班牙人多流点血。”阿扬·范迪克上校微笑地说道。   “他们不是正在疯狂地采购战争物资吗?”塞纳德·卡拉梅特插嘴说道:“你们海军,还有陆军,可以卖些军械给他们。毕竟是公司的伙伴,可不能让西班牙人轻易欺负了。”   “嗯,卡拉梅特先生的建议非常好。我们需要在某些方面去援助我们的小伙伴。”   ……   菲律宾,马尼拉,总督府。   “沙伊特上校,你们对于经过荷兰人控制的岛屿和殖民点,是如何考虑的?”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问道。   “总督阁下,鉴于荷兰人在爪哇岛附近有有众多的武装商船。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会在夜间穿过巽他海峡,然后稍微远离爪哇岛沿海地带。行进至帝汶岛后,南下到达那群海盗的藏身之处。”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这次的远征舰队指挥官将有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担任,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条航线。”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朝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点头致意。   “捉住那群海盗后,又该如何呢?”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又继续追问。   捉到了,自然是返航了。罗尔·沙伊特上校与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互相看了看,不明白总督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占领那个被称为汉洲的岛屿!”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摇摇头,这些军人,还是缺乏战略眼光,“根据海图,我们知道,那个岛屿在巴达维亚东南方向,航程只有十几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占领了那个岛屿,意味着我们西班牙王国,将在荷兰人的东南侧建立了一个可以威胁他们的帝汶岛至爪哇岛一带的殖民点,甚至还可以威胁到他们的摩鹿加群岛(马鲁古群岛)!”   “占领那个……汉洲?”罗尔·沙伊特上校有些发懵,“可是我们只带了七百多人的登陆部队?”   “再征发一千土人,带上他们,将那个汉洲,建成一个足以威胁荷兰人的堡垒!”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挥动着手臂,毅然决然地说道。   “……遵命,总督阁下!” ##第一零九章 战争准备(二)   “大陆,你怎么回来了?曹爷呢?”陈大郎在新乡堡见到了匆匆赶回的齐大陆。   “舅父正在抓紧时间在运人,俺提前回来,给大家报个信。”齐大陆从小船跳上河岸边,“西班牙人要来打俺们了!”   “西班牙人?……不是葡萄牙人吗?”陈大郎愕然。   “都搞错了!”齐大陆摇摇头,“是西班牙人要来打俺们。他们这个时候,正在准备物资和人员,估计四月底,五月初就来了。”   “他们要来多少船只和人员?”陈大郎问道。   “荷兰人说,西班牙人来的船,最多不超过十艘,登陆进攻俺们汉洲的部队,也不会超过一千人。”齐大陆说道:“不过,舅父说,荷兰人可能故意把西班牙人进攻的力量缩小了,想让俺们安心拼命!”   “荷兰人不来支援俺们?”   “狗日的荷兰人,想让俺们来消耗西班牙人的实力!一艘船都不来支援俺们!”齐大陆有些悲愤地说道。   半年前,汉洲与荷兰人还是亲密的盟友,合作的联军,一起打破了亚齐王国的港口。如今,汉洲面临西班牙人的报复进攻,荷兰人却隔岸观火,看着汉洲独立对抗强大的西班牙王国。那些夷人,全都靠不住!   齐大陆所乘坐的“拓产3号”运输船,卸下十几个身体不适的移民,第二天,掉头南下,直奔建业城而去。   ……   建业城码头,董风山指挥的“飞鱼2号”装满了生活物资和建筑材料,缓缓地驶出了港口。他们将在北口堡(纽兰拜)稍事停留后,径直驶向被命名为海角堡的地方,建立一个补给点。海角堡位于后世澳大利亚约克角附近的巴马加小镇。   一个月前,海角堡已经运去了三十余人和部分物资,草草建立了一个营地。海角堡与北口堡的定位是一样的,作为通往东部沿海的中转补给点,人口和建设规模都不会太大。   待海角堡建设完毕后,汉洲将开始对东部沿海地带进行拓展和移民,为最终占据汉洲东南膏腴之地,奠定基础。   汉洲所属的三个城镇,就像是三个巨大的工地。随着一月下旬,第一批从新乡堡转运而来的两百多移民到来,就意味着,曹雄他们的船队已经搜罗了数千饥民,开始了陆续往汉洲的转运工作。   令人欣喜的是,陆续到达汉洲的移民,全都是来自山东、河北的饥民。齐天与潘其风待移民过了隔离期,立即将其全部迁往新淮安,努力稀释众多的淮北移民。   看着开垦出来的数万亩农田,齐天和潘其风的心情是极为舒爽的。待大量人口填充进来,开始全部播种这些农田,可以肯定的是,汉洲在今年底,将实现粮食自给。   黑山城靠近河湾处的数万亩农田已经整治完毕,并播下了小麦和稻谷。虽然单产肯定不会很高,但播种面积足够广大,想来可以打出几千吨粮食。   “嘚嘚嘚!……”公路上一名骑兵朝农田这边狂奔而来。   “大总管,潘副总管!”那名骑兵气喘吁吁地报告,“俞统领让你二人立刻返回建业城!”   “知道什么事吗?”齐天有些诧异,难不成葡萄牙人又来了?   “俞统领没说,只是让我找到你们,立刻返回!说是,非常紧急。”那名骑兵说道。   齐天和潘其风没有再多言语,各自跨上马,朝建业城而去。   “坤叔!……三哥,你怎么回来了?”齐天与潘其风来到建业城的统领府,猛地看见齐大陆赫然坐在俞福坤的身边。   “大陆说,西班牙要打来了!”俞福坤沉声说道。   “西班牙人?什么情况?”齐天有些惊讶,我们还在防着葡萄牙人,怎的,西班牙人也来凑趣了。   “大陆,你再给他们说一遍。”俞福坤蹙眉叹了一口气。   齐大陆便将荷兰人如何通报给曹雄,西班牙人准备进攻汉洲,以及荷兰人丝毫不顾合作协议,见死不救,坐看汉洲与西班牙人死磕,以及最后曹雄授命俞福坤和齐天组织备战。   “哦,西班牙打来,还有两个月呀。”齐天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说道:“给我们的准备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说完,抬头看着俞福坤,“坤叔,既然西班牙人要来给咱们送苦力,那我们就不客气地全部接收了!”   “矿场又缺人了?”俞福坤笑了,强敌来袭,毫不显慌乱,反而自信满满地要全歼来敌。这娃子,长大了!   “是呀,矿场大半年下来,已经死了两百多人了。傅锦彪这家伙真没用,几个月下来,就发现了两个土著部落。苦力缺口很大呀?”   齐大陆傻傻地看着齐天和俞福坤谈论起了矿场苦力短缺的事,丝毫没有提及如何应对西班牙的进攻。他看了看潘其风,似乎在询问,俺刚才说西班牙人要打来了,是没说清楚吗?   潘其风刚才骤然听到有西夷要来进攻汉洲,也是一惊,可转念想了想,好像也没多担忧的。汉洲有民八千余,而且都是青壮。敌人即使来了两千人,我们汉洲也可聚集四五千兵士,予以聚歼。火枪火炮还有刀剑等军器,汉洲均可生产,有何忧虑。   “还是准备一下!”俞福坤说道:“你来!”。   齐天点点头,然后示意门外聚集的十几个少年进来。   “通知陆战队两位主官到统领府!”   “通知乡兵营的几个营官到统领府!”   “通知海防队张队长到统领府!”   “通知民政府下所有事务处的主官到统领府!”   “……”   齐天连续不断地吩咐众少年,去汉洲各地通知相关主官来统领府聚议。   “等人来齐,约莫还要一个时辰。坤叔可还有什么交待?”   “俺没什么交待了。俺去码头炮台看看,一会就回来。”说着,俞福坤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远山,去通知巡警处,所有人员全部出动,有聚集造谣生事的,不问情由,先抓了再说。”齐天转头吩咐齐远山。   潘其风点点头,敌人来袭,最重要的是维持人心安定,切不可自己先乱了。   “我去民政府,让人先点检库藏,确保帐实有据。”潘其风说道。   齐天看着众多人员陆续出了屋子,坐在椅子上,低头思索着,计算着。   “小天……”齐大陆喊了一声。   “嗯?”齐天醒过神来,回头看着齐大陆,“三哥,一路行来,要不先休息一下?”   “俺不累。”齐大陆定定地看着齐天,“老四,你刚才的模样,真的像一个……像一个……领头的将军!”   “将军?我可没打过仗!”齐天笑了,“我是大总管嘛,这些事,很多都是我管的。”   最先来的是海防队长张甲文,他进门后,冲齐天拱拱手,便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随后,民政府下各个事务处的主官,陆战队,乡兵营……陆续到来。众人见齐天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手里一只鹅毛笔不停地在几张纸上写着,画着。全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彼此交换着眼神。   过了一会,俞福坤走进了这间宽敞的房间,先是扫了一眼众多汉洲大小官员,然后走到齐天身边坐了下来。   整个房间坐满了人,汉洲所有军民两政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第一次坐在了一起,抬头看着前面主位的俞福坤和齐天。   “计算清楚了?”俞福坤看到齐天停下了笔,轻声问道。   齐天冲俞福坤笑了笑,“能赢!”   俞福坤也笑了,“给他们说说吧。”   齐天站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各级官员,然后开口说道:“两个月后,有人会来打我们。是西班牙人,对方会来十艘左右的大船,登陆攻击汉洲本土的士兵,会在一千人左右。他们有火枪,火炮,还有部分冷兵器。”   说完,停了下来,看着众人。   部分民政府的事务官员,脸上显出一丝忧色。而陆战队,乡兵营,海防队等几个主官,脸上却露出笑容。其余大部分官员平静地看着齐天,等他继续说下去。   “先说对敌战斗的预测结果。”齐天顿了顿,说道:“我们会赢!诸位不要认为是我在安稳军心,我说的是真实的预测结果。我们赢的概率在八成,只要我们不犯错。所以,我现在宣布一些命令,你们必须无条件的执行。因为,从现在开始,汉洲就进入了战时状态,所有的命令,都是军令!”   众人听了,心头一凛,稍稍做直了身体。   “第一,陆战队开始扩编,成立陆战队第二连。扩编来源,从乡兵营精选,主官由原陆战队一连分拆充任。限期一周组建完毕!”   “第二,征召乡兵,除了补充缺额外,再行扩建两个乡兵营。”   目前汉洲一个生产屯组建一个乡兵小队,员额为三十人。一个乡组建一个乡兵中队,员额为一百五十人。三个乡兵中队组成一个乡兵营,员额为五百人,营里有五十人的火炮小队和辎重小队。   “第三,海防队所有缺额全部补齐,并加紧训练,务必阻敌于港口之外。”   “第四,工事处下火炮铸造,火枪制造,铁器制作等工坊全部转入军器生产。并且,工坊实行三班操作,务必在四月下旬,可全部武装乡兵营。”   “第五,督造处下所有建筑队,城外民居修建暂停,全部转入建业城,黑山城和新淮安城的城墙建设。同时,城内各处的学堂,图书馆,官署,仓库,客舍等大型建筑,全面加紧施工。非大雨暴雨天气,不得延误!”   建造城内大型公共设施,是为了在未来几个月,给陆续到来移民做临时居所。毕竟城外的民居,肯定会遭到登陆后的西班牙人攻击。   “第六,……”   “第七,……”   齐天一连发布了十余条战时命令,使汉洲所有军民为打赢第一次外敌入侵,可以做好万全准备。 ##第一一零章 战争准备(三)   汉洲的战争准备动员会的最后,俞福坤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杀气腾腾地说道:“所有人务必都要按照大总管的命令行事,旦有违抗,或有延误者,定斩不饶!”   傅锦彪牵着马,站在统领府门口,看着陆续走出来的大小官员,心里有些懊恼。敌人来袭,陆战队,海防队都被召去布置工作了,就连乡兵营都参加了。可为何独独忘了额们的骑兵?   目前汉洲已有各种马匹一百一十余,组建了一支二十多人的骑兵部队。除了巡视汉洲三地,震慑不法外,他们还经常不断地深入内陆,探索合适的定居点,以及搜寻土著部落。   傅锦彪不敢擅自闯进统领府,在聚议开会的时候,只能在统领府门口走来走去,引得门口站岗的巡警不停地瞪着他。要不是看着你穿了一身灰色乡兵制服,早就呼唤同伴将他绑了去。统领府是随便让人闲逛的吗?   “哎,哎,小总管!”傅锦彪突然看到齐远山与几个少年从统领府,匆匆地走了出来,连忙呼唤他。   因为齐远山一直都跟在齐天身边做事,许多人都直呼他为小总管。   “傅队长,寻俺何事?”齐远山站定,奇怪地问道。   “小总管,敌人来打额们了。所有人都有任务,为何额们骑兵没有收到任何指示。你帮额问问,是不是把额们忘了?”傅锦彪一把抓住齐远山的胳膊,焦急地说道。   齐远山一听,不由乐了。西班牙人进攻汉洲本土,码头有三处炮台,肯定是轻易攻不进来的。那么,西班牙人只有在建业城其他方向的海岸或浅滩登陆,然后还要穿过密林,才能到达建业城。   而根据齐天和俞福坤初步制定的作战方略,是先将西班牙人引至建业城,由一个乡兵营守城,凭借完备的防御工事,大量杀伤西班牙人。而两个陆战队连和两个乡兵营则在城外伺机发起最后的攻击,聚歼西班牙人于城下。   骑兵嘛,似乎在建业城这狭小的战场中,用处还真不大。   至于说西班牙人不顾建业城不攻,而直接冲向内陆的黑山城和新淮安城,那只有说明西班牙的指挥官脑子被驴踢了,将他们的后背,以及补给丢给汉洲。   “打败了敌人,他们总要逃跑吧。额们骑兵正好追击他们呀!”傅锦彪听了齐远山说,战场上暂时用不到骑兵,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要不,你去找一下陆战队的牛虎队长。看他是否可以将你们纳入他们最后的攻击序列?”齐远山想了想,说道。   “哎!额这就去找他!”傅锦彪闻言,抱着一线希望,牵着马去寻牛虎。   ……   “走吧,三哥!”齐天站起身来,笑着对齐大陆说道:“回来了,想必还没怎么吃东西吧。我去给你做烤鱼!”   “小天,俺们真的能打赢西班牙人?”齐大陆问道。半个月前,他和曹雄听到西班牙人要大举进攻汉洲本土,心中惶惶,觉得是一道很难过的槛。汉洲会将遭受巨大的损失,甚至会面临被西班牙人赶出汉洲的地步。   可回来第一时间通报给俞福坤时,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派了一个骑兵,去找齐天回来。   齐天回来后,和俞福坤却讨论着如何将来犯的西班牙人送到矿场做苦力,丝毫没有大敌入侵的紧张和慌乱。   “三哥,你经常坐船出海,可能还不了解我们汉洲如今的实力。”齐天拉着齐大陆边走边说:“现在,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在汉洲本土击败我们!荷兰人也不行!”   荷兰人不行,那么西班牙人就更不可能在汉洲本土击败俺们了!齐大陆突然涌起一股自豪感,原来,俺们汉洲已经可以完全自保了。   “那俺们可以打出去不?”齐大陆又问道。   “打出去?呵呵……”齐天笑了起来,“目前不行。打出去的话,估计得让人全灭了!”   就凭汉洲那几艘武装商船,在南洋这一片,估计也就能欺负一下那些岛上的土人,但,前提是,土人的小木船来的不要太多。   “那俺们什么时候能打出去?”   “至少,咱们得有二十到二十五艘以上的武装商船,或者十艘左右的专业战舰。估计到那时,可以出去打打小怪兽。”   “小怪兽?”   “嗯,就是南洋群岛上的土邦小国。”   汉洲在收到西班牙将要进攻本土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里进入了战时状态。   最早完成建制组建的武装力量是乡兵营。不到五天时间,一千五百名乡兵已经聚集在黑山城军营,开始了半军事化训练(每周训练三天)。码头的几座炮台,整日里轰鸣声不断,新老炮手正在试图以最快的时间里,掌握火炮的发射要领和日常维护。   建业城的城墙,每天也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逐渐增高,增厚。城外附属的棱堡设施,也开始挖掘和布置。鉴于,建业城西南侧,是经过扩建的水库,堤坝距离城墙不远,敌人在此进攻的话,肯定无法展开。   建业城的西北面,建了一座炮台防护堡垒,正好与建业城相对而立。敌人为了避免两面受敌,也不会将进攻方向选择在这里。那么,剩下的其他两面城墙,就是建业城的防御重点。各种规格的火炮在城墙完工后,会一一布置在城头,一定会让西班牙人领略一下什么叫钢铁风暴。   考虑到西班牙人有可能是四月底到来,那时,汉洲的湿季还未结束,这就必须考虑到火炮和火药的防水防潮问题。不过,目前汉洲军器工坊,已经可以生产定了型的1637-1型燧发枪。其性能明显比荷兰人提供的燧发枪要优异的多,不仅操作步骤减少了,而且火枪击发的稳定性和防水性表现也较为突出。就是产量低了点,每月只有三十枝。   随着汉洲工坊进入战时状态,加班加点生产的话,火枪产量估计可以提升至五十到六十枝。主要是火枪的各个零部件,很多都是手工打磨和制作,尤其是枪管的打磨和钻孔。齐天只是在枪管制造现场去瞅了一眼,就放弃了让工匠在枪管里试图拉出膛线的想法。   咱还是按部就班的用前装燧发枪吧,至于,线膛枪还是再等等吧。等汉洲的工业技术有了突破性的发展,或许可以考虑去研究研究。如果这些工匠什么时候给造出一杆后装燧发枪,那齐天就该喜出望外了。——   巴达维亚港口。   路德维德和管家安里·克雷多站在一艘即将返回欧洲的大船上,看着码头上的土人忙忙碌碌的搬运着货物,然后用滑轮杆一包一包地吊运上船。   “那边几艘船是不是汉洲的?”路德维德伸手指向远处几艘明国制式的商船,问着自己的管家。   “是的,那应该是汉洲的拓产1号。你瞧,船舷处那个1的数字。呵呵,似乎只有汉洲喜欢将数字标识在船的名称后面。”管家安里·克雷多笑着说道。   “他们似乎正在装运布匹、粮食之类的物资。”   “是的,先生。他们正在备战。”   “你说,曹,会不会恨我。本来应该是我来告诉他,西班牙人要来进攻汉洲。”   “先生,你告诉了他,却无法帮他。这会让你……”   “是呀,会让我变得尴尬和难堪。呵呵……”   “先生,这不怪你。毕竟,你即将离开巴达维亚,是无法左右公司的政策。”   “戴曼总督太急切地想要削弱西班牙人,以便能在他的任期里可以解决马尼拉。我觉得,这不太现实。西班牙人可是在菲律宾经营了六十多年,怎么会随便被我们所击破。”路德维德叹息地说道。   “所以,他们想让曹,去做一个诱饵,做一块硬石。”管家安里·克雷多附和道:“就是为了实现削弱西班牙人的目的。”   “他们不会成功的。西班牙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肯定会有对应的方法。但我们,说不定已经伤了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的心。”   安里·克雷多点点头,曹雄此次在面临西班牙人威胁的时候,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无情的算计了,那么以后,他一定会忌恨荷兰人。   “我们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控制曹和他身后的汉洲,让他们为我们荷兰人的利益去冲到前面。只要我们经营好巴达维亚,控制他的海上武装规模,他一定会是我们很好的合作伙伴。”路德维德轻声说道,“如今的局面,也许会催生一些不确定的因素。”   “先生,你以后就不是东印度公司的人了。你会是阿姆斯特丹决策中的重要一员,我们的未来行程,恐怕不会再有巴达维亚了。”安里·克雷多劝解道,他知道,路德维德有些自责,也有些遗憾。但是,都将过去了。   “安里,你是对的。我们的未来在阿姆斯特丹,在海牙。”   “是的,先生。也许几个月后,我们就会忘了这里的一切。我们将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是的。我们将拥有权力,拥有财富。安里,你知道吗,我已经委托家里人购买了许多名贵的郁金香,还买入了大量的多头期货合约。到了欧洲,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梦幻般的财富!”路德维德满脸憧憬地说道。 ##第一一一章 战争准备(四)   “那俺们新生岛需要戒备吗?”胡平江问道。   “当然,俺从巴达维亚带了些军器,你把岛上的饥民组织一下,稍稍训练一二。”曹雄说道:“虽然荷兰人说了,西班牙人只会来攻俺们汉洲本土。但难保万一,跑到你这儿了,可就不好看了。这么多人,每天吃着饭,还是让他们再把城防加固加固。”   “西班牙人来个千儿八百的,俺们肯定不怵他。俺就是担心,他们来几艘船,困住俺们在岛上。”胡平江担忧的说道。   “趁着空挡,赶紧到对岸的真腊多买些粮食囤积起来。还有,俺让人给郑芝龙那边带了话,让他们帮着从大明带移民过来。你怕什么?”   胡平江闻言,呆了呆,随即笑了起来,“曹爷,还是你高呀!最好是郑芝龙他们船队,在俺们这边与那西班牙人起了冲突!”   曹雄也笑了,逼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不过他还是希望,那西班牙人不要过来夺俺们的新生岛。多好的地方,距离大明和巴达维亚都不远,而且附近又有产粮极多的真腊、占城、安南,根本无虞被困闭一时。   随着曹雄等几艘船过来的,还有六七艘被雇佣的荷兰、真腊、明人商船。他们在此将携带部分粮食压舱后,全部装运移民,运至巴达维亚。   而在巴达维亚,胡文进也雇佣了八艘商船,与汉洲赶来的“破浪1号”,装满移民和各类战备物资,不经新乡堡,直驶汉洲。   陈祖涛是一名往来大明和南洋的小海商,手里有两条福船,辛苦地在南洋几个贸易中心倒腾着各地物产,赚些海贸利润。   十几天前,由巴达维亚的华人甲必丹林六哥作保,一个姓胡的商人,雇佣了他的两条福船。在码头装运部分粮食、布匹、金属等物资,剩下的舱位全部装满了来自大明的饥民。据说,要去南边一个大陆。   要不是林六哥作保,而且那个胡姓商人直接付了三成定金,陈祖涛海真不敢跑这个未知的地方。太偏僻了,根本就没听哪个商人说及这个叫汉洲的地方。   瞧着那个胡姓商人,显然是明人模样,领头的一艘船,上面的水手也均是明人。那么,这个汉洲,应该是咱明人占据的一个地盘吧。   经过十余天地航行,远远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海岸线。随着领头的船,慢慢驶入到一个海湾。   怎么有阵阵闷雷声响,看看天空,也不是要起雷暴雨的气象。   领头的那艘船,有人大声喊着,让后面所有跟随的商船暂停一时。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一艘小船驶了出来,招呼众多商船逐次驶进港湾。而刚才那一阵阵闷雷声,也停了下来,不再响起。   陈祖涛站在福船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木质的栈桥上,已经聚集了一百多人,穿着简陋的麻布短衫,及膝短裤,对着到来的船只,窃窃私语着。这些人,想必应该是卸货的码头工人,均是明人模样。   靠岸后,陈祖涛带着几个伙计下了船,来到了码头深处。   “所有到港人员只能进入码头货栈区休息吃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一个小吏模样的明人,举着一个开口的喇叭对着他们大声地说道。   陈祖涛看到码头及附近的货栈区,有不少身穿灰色“号衣”的军兵挎着刀,或握着长矛,或端着火枪,来回巡视着。   货栈区南侧一百多米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堡垒,城墙上架着许多火炮。几个身穿黑色“号衣”的军兵也端着火枪,看着码头这边。   哎呀,这地方怎么感觉像是一个防卫森严的军城!而且来了商船,还不许船上的人员四处走动。这完全就是防备外来奸细的模样,他们是准备要跟人打仗了吗?   ……   “老胡,你咋回来了?”俞福坤看到一年多未见的胡文进,不由惊讶万分。   “曹爷让俺多雇些商船,把人和物资尽快拉回来。”胡文进一把抓住俞福坤,“老俞,你跟俺说。俺们能挡的住西班牙的进攻不?”   “嗤!”俞福坤冷笑一声,“他西班牙无论来多少人,都是给俺们汉洲矿场送苦力的!”   “啥?”胡文进愣了,“人家西班牙要来十几艘战船,一千多战兵!”   “一千多战兵?不就是一千多苦力嘛!”俞福坤拍拍胡文进的肩膀,“你久不在汉洲,不知道俺们实力有多少。”   “俺咋不知道!”胡文进说道:“前前后后往汉洲运了多少人,俺是知道的。可那是七八千饥民呀!”   “以前是饥民。到了俺们汉洲,那就是数千战兵!”   数千移民,除了农忙时节,哪个月不进行乡兵训练?再弄一年,俺们可以带着乡兵跟大明的精锐官军在战场上较量一二!   ……   “三哥,你这是……”齐天领着一群工匠和乡兵,拖着一门刚刚制造的24磅重炮来到黑山城军营外的训练靶场,然后就在军营门口,看到了一身陆战队军服的齐大陆。   “俞统领让俺来陆战队学习。”齐大陆精神抖擞地站在齐天面前,“俺现在越来越觉的,陆战队的军服比荷兰人的军服要漂亮!”   齐天笑了笑,真的要论“漂亮”的话,还是这个时期欧洲的军服漂亮,色彩鲜艳的大红装,精巧的各种军装配饰,花里胡哨的三角帽或两角帽,迈着轻盈自信的步伐。嗯,满满的贵族范!   而汉洲的军服,就一个字形容,简!军服上下根本没有什么配饰,除了宽宽的武装带,以及简单的刀剑交叉的帽徽。但这一切,却使得整套军服,充满了后世的暴力美学概念。   肃然简洁,沉默服从,冷酷杀戮,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士兵,就会呈现出这种国家暴力机器的外在表现。   陆战队官兵都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和实战,各级指挥官也在这过程中证明了他们的任职资历。   齐大陆此时加入陆战队,也只能以实习军官的身份,与众多新兵一起训练。在以后的实战中,循例一步步晋升。   当然,他作为曹雄的外甥,齐天的三哥,晋升的步伐会稍微快一些。   军器工坊经过数十名工匠的通力合作之下,又经过数月不断试制,终于从工坊里拖出了一门看着还算合格的24磅重炮,今天,特意将齐天喊来,进行试炮。   “这有一吨到两吨重吧?”齐天看着那门又长又粗的重炮架在一辆木铁结合的炮车上,艰难的一步一步地拖到了靶场。   “回大总管,整个炮身,重三千七百斤。……已经优化了许多,不能再减轻重量了!”来自蚝镜的铸炮工匠刘明宝拱手说道。他担心齐天对火炮重量不满意,又要拖回去改造。   明朝的一斤为16两,相当于现在的500克。三千七百斤,也就是一千八百多公斤,还真是“重”炮。   这个时候,齐天哪里会计较火炮重量,只要威力大,射程远,可以配置在海防炮台,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海防炮台配置几门威力巨大的24磅重炮,到时候一定会给西班牙战舰一个大大的“惊喜”,最好能留下几艘。   谭忠福穿着笔挺的陆战队军服,背着包,回到了建业城的居所。   “阿福,你怎么回来?”?邻居看着谭忠福走到自家院子门口,惊讶地问道。   “今天轮到我月休假。”谭忠福矜持的朝邻居点点头,在众多羡慕的眼神下,昂着头进了家门。   陆战队作为汉洲唯一的正式武装力量,兵士在所有移民中,全部经过一轮轮的筛选,才组建完成。   由于西班牙人的即将入侵,陆战队扩编,谭忠福作为一个优秀的乡兵被挑选入队,成为五百余陆战队士兵的一员。   陆战队士兵待遇和外出水手相当,月饷三两银子,远远高出目前大明军兵的饷银。而且平日里,时不时地有鱼肉蛋禽补充,以及白糖,布匹等实物福利发放。同时,作为陆战队士兵家属,还享有优先分地的权利。   因而,陆战队士兵在汉洲,是一群令人羡慕的特殊群体。   谭忠福的波斯妻子,勤快地帮着他脱下军服,换上日常家居的麻布服。   “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平日里不要太操劳。有些干不了的活计,可以去找前排院子的坊长帮忙。”谭忠福看着肚子滚圆的波斯妻子,轻声说道。   波斯妻子眨着眼睛,看着谭忠福,似乎是听懂了,露出灿烂的笑容,使劲地点着头。   “傻婆娘!”谭忠福笑着站起身来,出门去收拾有些杂乱的小院。   黑山城。   真田武太收拾好行装,整理好军服,冲自己的亚齐土人妻子点点头,“我回军营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家里的吃食旦有所缺,可招呼邻居去寻屯长。”   土人妻子默默地点头,送真田武太到了院子门口。   “嗯,我会在战后才回来。家里的一切,都拜托你了。”真田武太伸手握了握妻子的手,随后转身离去。   土人妻子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战争的威胁,呆呆地看着真田武太远去的身影,脸上布满了泪水。 ##第一一二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一)   “今天已经四月十五日了,沙伊特上校,你们的远征计划什么时候开始?”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路易斯·达斯马里纳不满地看着罗尔·沙伊特上校。   “总督阁下,非常抱歉。我想,我们的远征计划不得不延后,土人的征发出了一些问题。”罗尔·沙伊特上校沮丧地说道:“奥纳托上校最清楚这些事。”   “是的,总督阁下。那些部落头人,都不愿意将他们手中掌握的土人交出来。因为,他们认为那个汉洲太过遥远,征发去的土人,有可能会死在那里。”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点头说道。   “所以,我们的远征计划不仅会延后,还有可能会取消。是吗?”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冷冷地盯着一众殖民地官员。   “总督阁下,远征计划不会取消。我们将努力解决土人的问题,不过,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波尔齐·奥纳托上校有些慌张地说道。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是经过国王任命,所属权力由王国事务院全权委托,因而在整个远东地区,具有对殖民地所有官员任命和处置的权力,俨然是殖民地无形的“国王”。   “还需要多长时间?”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冷漠地问道。   “一个月……,不,不,半个月!半个月,我一定可以将一千名土人装到远征舰队的船上!”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咬牙说道。   “不,没有半个月。你只有一周的时间。”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说道:“如果,一周后,马尼拉港口没有一千名土人。奥纳托上校,你就坐船回马德里吧!”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无力地点点头,“遵命,总督阁下!”——   “总管大人,我们错了,你就放了我们吧!”建业城的中心广场上,三个被捆绑的人痛哭流涕的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着。广场四周,聚集了上千人,肃然地看着他们。   齐天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低头看着那三个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人。   “你们可曾听过汉洲发布的战时命令,不得聚集造谣生事?”   “总管大人,我们听过……”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哭丧着脸,答道。   “那为何在教学课堂,妄议汉洲之策?为何又在食堂蛊惑众人,妄图迫使我汉洲与夷人服软赔款?”   “总管大人,我等也是为汉洲着想,为百姓性命着忧!在大明,读书人是可以议政的……”   “战时命令,可允许你等议政,蛊惑人心?”   “……没有。可总管大人,我等是读书人呀!”   “读书人?”齐天嗤笑一声,“你等可有秀才功名?举人功名?”   “……”   “你们在大明,都是饿殍的一个!”齐天叹了一口气,“那时,你等可有议政的心思?”   “……”   “你们是读书人,但也是我汉洲普通民众的一员,你们的权利和义务,与我汉洲所有普通大众均是同等的。你们是读书人,但不要自以为应该享有大明那种特有的权利。汉洲优待你们,是期望你们教授所有孩子能读书认字,开启我汉洲民智。”   “尔等以为,读书人可高出他人一头?以后,我汉洲所有孩童,都要去读书,都要去认字,有可能的话,都要变成读书人。但他们不会像大明那样,再高高的踩在我汉洲普通大众的脑袋上。”   齐天看着广场四周的民众,大声地说着。   潘其风开始还准备联合几个民政府的官员,替那三个学堂的老师求情。但听了齐天的一番话,心中蔚然一叹。汉洲毕竟不是大明,读书人虽然优待,但不会再有特权了。   这三个学堂的老师,自持读书人身份,在学堂大肆抨击汉洲的战时政策,同时还宣扬,汉洲劫掠西夷在先,理应服软并赔款认错。而不是,裹挟汉洲近万百姓的性命,与那西夷争一日长短。一些蒙昧的民众,将信将疑,多少对汉洲的作为,产生了一丝怀疑。   在食堂吃饭时,这几个学堂的老师,又在妄议汉洲政策,不想被在此吃饭的几个巡警听了,立刻将他们拿下。但鉴于他们是学堂老师的身份,巡警处的长官不敢随意关入黑屋子,找到潘其风报告此事。   潘其风当时不以为然,本想命令巡警处放人,可考虑到汉洲的法治机制,以及战时状态,便知会了齐天一声。却不料,齐天听了,立即带着几个乡兵,将那几个学堂老师提了出来,并让巡警处的人详细报告此事。   得知此三人妄议汉洲政策,蛊惑民众,齐天立马以违抗战时法令为由,要将其全部处死,而且是公开行刑。   民政府下所有事务官员闻言,均是变色。大总管平日里多么和气的一个少年,无论提出什么问题和建议,总是不厌其烦的与你仔细讨论,并召集相关人等将其细化和实施。就算办事过程中出现一些差错,也是轻轻的罚一些微不足道的福利物品,并言,所有人都要从错误或者失败的教训当中,及时吸取经验,并将其条例化,流程化。   如今,为了几个学堂老师的无端言论,竟然要杀人!而且,杀的人,还是汉洲极度稀缺的读书人。   “行刑!”齐天大喝一声。   几个陆战队新兵,举起火枪瞄准了跪坐在广场上的三人。   小队长手臂一挥,“碰!碰!碰!……”几声枪响,跪坐的几人,立时歪倒在地。兵士将火枪背在肩上,然后从腰下抽出刀来,走上前查看,并将未死的人补刀。   确认三人死亡后,陆战队小队长集合兵士,跑步出了广场。随后几个巡警上前,将三具尸体拖了出去,准备带到城外掩埋。   “小天,为何不送他们去挖矿?”曹雄见齐天有些郁郁,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了统一人心,也为了正人心。在我汉洲,大家都是同等的。……有些国家,有些事情,往往都是读书人给搞砸了!”齐天不由想起大明亡国之际,那些官员,那些读书人各种奇葩的骚操作。在汉洲,绝不允许!   “说得好!”曹雄坤笑着说道:“打仗之前,是要统一咱们汉洲的人心。别到时候,咱们的儿郎在前面拼命,后面跑出一些人给俺们捣乱!”   “舅父,西班牙估计这会在路上了吧?”齐天看着建业城的城墙已经高高的耸立起来,七八个工匠在一群乡兵的配合下,正在城楼里安放火炮;许多民众赶着马车将一桶一桶的火药和弹丸,往城墙附近的军火库运输。   “是呀,该来了。”曹雄也把目光转移到城墙上。   现在已是四月二十五了,按照西班牙人的准备时间,是该来了。   汉洲所有的陆战队士兵已经全部取消了休假,集结在建业城外一处居民点,并按照战争状态分发了军械和实弹。两个营的乡兵也暂时驻扎在黑山城军营,待收到警讯后,快速运动到建业城附近,接受陆战队牛虎的统一指挥。   而另外一个营的乡兵也驻进了建业城,并开始不断强化练习城墙攻防和以及出城反击训练。   “飞鱼1号”每天清晨会驶出海湾十几里的地方下锚,随时关注周边海域情况。而到了夜里,则是“飞鱼2号”替换警戒。   码头的三处炮台,炮手已全部入驻,枕戈待旦的关注海湾外传来的讯息。   移民船队已全部驶回了建业城,躲避在码头深处一个人工开挖的停泊位置。   由此,汉洲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全部中断,默默地等待着西班牙人的到来。   “汉洲外面的几个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随着曹雄一起往建业城外的临时军营视察的路上,齐大江悄声问齐天。   “新乡堡那边,因为大船无法驶入附近的河湾,要发动攻击是很困难的。至于北口堡和海角堡,那么偏僻的地方,要是被西班牙人发现了。只能说他们的运气要逆天了!”齐天说道。   “干掉来犯的西班牙人以后,我们又该做什么?”齐大江又问。   “然后等他们再来第二次!”   “啥,他们败了一次,还要来?”   “二哥,你跟人打架,输了一次后,就不想着再找回场子?”   “那……,打架跟打仗能一样吗?”   “一样的!”齐天笑着解释道:“西班牙人自持膀大腰圆,咱们汉洲细胳膊细腿的,结果呢,却被咱们打了一个鼻青脸肿。你说,它会服气不?”   “咱们汉洲可不是细胳膊细腿!”俞福坤笑着接过话来,“俺们呀,用小天的话说,都武装到牙齿了!”   “小天,你说要是西班牙人这次输了仗,他们下次再打过来,会是什么时候?”曹雄听了几人的讨论,忍不住开口询问。   自回到汉洲后,随着俞福坤和齐天视察了汉洲各处战备情况,心里彻底放松下来。如此严密周全地准备,还有完全不输于西洋人的武力,要是让西班牙人取了巧,占了便宜,那只能说汉洲一万多汉洲军民无能到极点。   “我们推算了一下。西班牙人要是再想搞一次大规模地军事行动,至少要准备一年。如果,这次我们让他们损失非常惨重的话,或许,他们准备的时间还会更久!”   “一年?”曹雄笑了,“俺们现在都有一万五千多人了。西班牙要是再给俺们一年时间,俺们汉洲岂不是比现在还要强大!”   随着三个多月的紧急转运,雇佣了二十多艘船,汉洲已经将聚集在新生岛的八千多饥民陆续运回汉洲。但是,由于运输仓促,而且几个中转点停留修整时间非常短,有近九百多饥民死在了路上,死亡率超过11%,让人痛惜不已。 ##第一一三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二)   “西班牙人还没有出动吗?”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阿扬·范迪克上校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似乎在集结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到目前为止,公司旗下的商船没有得到西班牙人出动的任何消息。”   “西班牙王国太老了,所有的行动,都是如此迟缓!”戴曼总督有些嘲笑的口吻,“作为一个局外人,我都替他们着急。”   ……   现在已经是五月十日,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仍旧停靠在马尼拉港口,等待着人员和物资上船。   就在一周前,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军与吕宋岛上的一些部落土邦,进行了一场低烈度的战斗。他们逮捕和处死五六个公然对抗殖民政府的部落头领,这些反抗的部落人员,统统作为奴隶,投进了附近的种植园和矿场。   西班牙人这一强硬举动,极大地震慑了岛上所有的部落土邦。对于殖民政府的人员征召,不再敢明面上的拒绝和反抗。但许多仇恨的种子,却深深地埋进了那些土人的心里。鉴于西班牙驻菲律宾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所面临的土人激烈反抗的局面,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又给了他十天的时间。   就在五月五日,西班牙远征舰队即将出发的时候,一场台风席卷了吕宋群岛,使得西班牙人不得不再次延后出征的时间。马尼拉附近的甲米地造船场加紧对那些因台风过境造成损坏的船只进行维修,更换了破损的帆布和桅杆,将暴雨淋湿的火药、粮食、布匹、药品等远征物资部分进行了替换。   五月十五日,拖延日久的西班牙远征舰队,终于再次准备就绪。五艘西班牙大帆船,四艘征用的商船,满载七百多名武装士兵,一千一百多土人劳工,在马尼拉众多民众欢呼声中,依次驶出了了马尼拉港口。   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和一干殖民地官员站在港口的一处高台上,目送着远征舰队逐渐驶入马尼拉湾,心中升起无限豪情。强大的西班牙王国,将凭借无敌的舰队,去碾碎所有自不量力的小丑。英格兰人,荷兰人,法兰西人,他们终将匍匐在西班牙王国的脚下,请求伟大的国王去宽恕他们。   上帝保佑西班牙!   ……   “这西班牙人怎么还不来?”齐天有些焦躁的站在码头附近的堡垒上,眺望着远处的海湾。   “是呀,所有的信息都显示,西班牙人应该在四月初准备完毕,那么四月底,或者五月初,也该到汉洲了吧。”   “陆战队的儿郎们还好,可以维持每日正常的战前训练。可那些乡兵,大部分都显得有些懈怠了。西班牙人再不来的话,说不定那些乡兵都失了锐气。”   “要是有一颗侦查卫星就好了。”齐天小声嘀咕着。   尼玛,西班牙人太不给力了。我们汉洲做好了所有准备,天天盼着你来。可你妹的,西班牙人却像一个需要打扮出门的贵妇,躲在家里收拾个不停。   这说话间,都五月下旬了,你们西班牙人到底出门了没有呀!这让汉洲的小伙,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一点。   “建业城附近的玉米、高粱收获得怎么样了?”齐天转头问着潘其风。   “收了差不多快一半了。”潘其风答道。   “这西班牙人该不会是在等我们汉洲下一季播种的时候再来吧?”齐天有些郁闷地说道。战时状态已经进行了三个多月了,汉洲民众的神经也绷了三个多月。考虑到建业城附近会变成战场,因而城外早已收获了土豆、红薯、大豆的一些农田,至今也没有进行下一季的播种。   打算着,西班牙人最晚五月初来了,战斗持续几天,待清理完战场,再进行播种。可西班牙太不靠谱,硬生生都快拖到了五月底了,还没有到来。   “新淮安城那边的乡兵营组建完了没?”俞福坤开口问道。   “回俞统领,已经组建完毕,正在进行训练。”潘其风拱手说道。   鉴于新来的八千多移民打散分到汉洲三个城镇后,出现不少纷争,使得巡警处的警员除了管控战时秩序外,还要疲于应付这些小打小闹。汉洲不得不再组建一个乡兵营,协助扩建后的巡警处维持地方秩序,并震慑那些好勇斗狠的移民群体。   “大总管,要不要给海角堡再运送些补给物资?”董凤山问道:“他们那儿,仅存了一个月的物资。这西班牙人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飞鱼3号测试过程中,还有没有其他问题?”齐天问道。   “飞鱼3号”是汉洲造船场才下水没多久的第三艘飞剪船,船身长度和宽度都加大了尺寸,相应的,满载排水量也达到了一百二十吨。如果拉人的话,可以装运六十余人,而且速度并不受影响。随着连续三艘小型飞剪船的制造成功,现在,造船场已经开始研究如何造出两百吨到三百吨的飞剪船。   但令人隐忧的是,造船场的船用木材不多了。前面几个月,汉洲的船队光顾着拉人,拉物资,至于船用木材,自然是排在后面了。   不过,对于造船木材的运用方面,建业城木器加工场的一个明人工匠提出一项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可否使用坑道烟熏的方法进行烘干处理。因为他在建造木质烘干房的时候,曾经在屋顶搭建了许多桉树。烘干房经过一年多的使用后,他发现屋顶的桉树木料变得特别干硬,是那种完全不是普通火烤后的干硬状态。   这个工匠怀疑,这些屋顶的桉树木材是因为长期受到烟熏的效果后,才变成这样。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建造一个烟熏烘干房,来处理那些新砍伐的船用木材呢。   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齐天让这名工匠负责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坑道烟熏烘干房,然后放置了两百多根柚木、樟木。   ……   五月十九日,西班牙远征舰队到达巴拉望岛,稍事停留一日。   五月二十八日,越过婆罗洲西北角,停靠半日。   六月六日,停靠苏门答腊岛吉大附近,修整半日。   六月七日,趁夜穿过巽他海峡,远离爪哇岛海岸线,朝东行驶。   六月十八日,到达帝汶岛东南侧附近,停靠一日,补充淡水。   六月二十三日,来到汉洲大陆对岸的一座岛屿(巴瑟斯特岛)停靠。   六月二十五日,西班牙远征舰队来到汉洲建业城外海。   “飞鱼1号”远远望见了这支九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舰队,立刻升帆往建业城码头驶去。同时,他们船上配置的一门4磅的火炮连续朝着海面进行射击。   “西班牙人来了!”张甲文听到海湾外传来的火炮声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1号炮台旁边的堡垒,一名司号手吹响了尖利的号角声。   建业城的城头上,值哨的乡兵营长,点点头。旁边的一名乡兵,随即也吹响了号角。   “终于来了!”曹雄站在统领府的二楼窗前,喃喃地说道。   “传令,全体官兵停止训练,全部进入营房休息。军需官点检弹药,炮兵开始检查维护火炮。让傅锦彪带几个骑兵去码头,看看什么情形。”牛虎冷静的发布着命令。   “不用紧张的。敌人今天上不了岸!”真田武太在营房内挨个安慰着一些新兵,“今晚,大家都好好睡一觉。明天,或者后天,才是我等表现武勇的时刻。”   齐大陆跟在真田武太的身后,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但作为一名见习军官,他没有任何权限去指挥士兵,更没有任何权利擅自行动。他只觉得,心里有股冲动,想拿着刀去砍人的冲动。   似乎很久没有直面敌人了,而不是整天跟在舅父的身边,去面对形形色色的人。   “大江,西班牙人来了!”郑华莲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   “没事的,他们打不进来。”齐大江将妻子和孩子一起抱在怀里,“任何敌人都打不进来!”   “远山,走,去炮台看看西班牙人来了多少人!”齐天兴奋的走出民政府大门,骑上马朝城外码头跑去。   ……   “诸位,前面海湾深处,就是那群海盗的窝点码头。但我要提醒诸位,他们的码头布置有火炮,最少有十二门到十四门,而且有18磅的重炮。”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严肃地对着几个船长说道。   “少校,我们有五艘战船,火炮加起来有一百多门。我认为,我们应该一起开进海湾,对他们的码头进行轰击。只要敲掉了对方的岸防炮,我们就可以从容的登陆。”一名船长站了出来,建议道。   “少校,我们有将近两千人需要登陆,还有大量的物资。如果不占领敌人的码头,我想,我们登陆会很困难。”另一名船长跟着说道。   “我说了,对面码头有十几门岸防炮,而且还有威力巨大的重炮。如果我们贸然冲上去,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在几个月前,对建业城码头炮台的几轮齐射,还心有余悸。他是希望在附近寻找一处前滩,或者适合大船停靠的岸边,卸下登陆部队。然后由他们攻破炮台,船队再从容停靠,卸下物资和人员。   “少校,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总督大人希望我们能速战速决,毕竟马尼拉那边留下的战船,不足以抵挡荷兰人可能发起的袭击。”一名船长看着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的眼睛,缓缓的说道:“所以,我们必须立刻攻击并占领敌人的码头,然后去捉住那群海盗!” ##第一一四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三)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被几名船长说服了,是的,西班牙人不能再无谓的等待了。敌人的炮台可能只有十几门火炮,也许凭借着五艘战船强大的火力,是可以消灭敌人的炮台。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争取在天黑前,将敌人的炮台摧毁,然后可让登陆部队占领码头。”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命令道。   “遵命,少校。天黑前,我们肯定可以占领码头。”几个船长信心十足的说道。一群海盗而已,他们能有多强大的武力!   “贝隆上尉,请你的登陆部队做好准备。一旦我们消灭了敌人的炮台,你们必须立刻登陆,占领他们的码头。”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看着对面一声西班牙陆军服饰的上尉军官。   “遵命,少校!”佩塔尔·贝隆敬礼应道。   “你们说,西班牙人会不会来进攻我们的码头?”齐天问道。   “敌人是否进攻我们的码头,我不知道。但是,大总管,现在你不能待在这里。马上就要开始战斗了!”张甲文说道。   “老张,放心了。你这个炮位,是我亲自督造的,结实的很。你看看,这水泥厚度,足足有一米多。西班牙人就算拿着火炮,对着这个护墙轰击,也不会伤着我们。”齐天拍了拍炮位前的水泥护墙。   “大总管,这不是炮位防护是否严密的问题。”张甲文有些着急,“敌人舰船近十艘,万一有颗炮弹落了进来,我咋给大统领交代。你快点离开吧!”   齐天有些无趣,但出于尊重海防队的管制命令,他最终还是带着齐远山离开了码头炮台。   本想着亲眼目睹一下,这个时代风帆战舰与岸防炮台的对轰场景,感受一番大航海时代的激荡,却未能实现,颇为遗憾。   “远山,再过两年,你长大了,想去做什么?”齐天转身问道。   “啊?”齐远山愣了,抓了抓脑门,“俺还没想过!”   “呵呵……”齐天笑了,“你该想想了!两年,一晃就过了。”   这个时期,十五六岁已是成丁的年龄,代表着可以参加劳动、缴纳赋税、承担徭役。   而汉洲则规定十八岁成丁,可入官,入伍。但大部分移民群体,仍旧以十六岁作为成年岁数。许多工坊,农田,甚至商船,都有不少十五六岁的少年充斥其中,甚至十二三岁的,也不在少数。   回到建业城,发现城中无数民众都走出了屋门,聚集在城门附近,朝着码头方向观望。齐天摇摇头,看来,还是不少人对于汉洲的武力有所怀疑。   进了城门,齐天跳下马来,牵着缰绳,慢慢地朝统领府走去。   “汉洲必胜!”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齐天和齐远山回身看着城头。只见一名乡兵,举着一杆火枪,对着城内大声地呼喊道:“汉洲必胜!汉洲威武!”   随着他的呼喊,城墙上的众多乡兵也跟着呼喊:“汉洲必胜!汉洲威武!”   “汉洲必胜!汉洲威武!”齐远山举着拳头,也跟着呼喊。   随后,城内越来越多了民众跟着呼喊:“汉洲必胜!汉洲威武!”   最后,整个建业城全都是热烈的呼喊声:“汉洲必胜!汉洲威武!”   “汉洲必胜!汉洲威武!”俞福坤低低地念着,随后,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曹雄说道:“大统领,我汉洲,民心可用呀!”   曹雄一脸激动地看着窗外不断呼喊的民众,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老俞,俺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护持汉洲所有民众!让他们永远都不受外人欺负!”   俞福坤看着神色激动的曹雄,郑重地点了点头。   “轰!轰!轰!……”几声闷雷般的炮声响了起来。   “狗日的西班牙倒长开炮了!”曹雄听到炮声,立刻分辨出了是18磅的舰炮。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命令两艘战船先行驶进港湾,距离码头一千多米的地方,使用18磅舰炮轰击码头。   炮击进行了三轮,码头炮台没有任何反击,望远镜里,也看不到有任何人走动的痕迹,仿佛是一座被人遗弃的港口。   但是,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知道,对方炮台一定是在隐忍,等待他们的战舰再靠近一点,如同几个月前,对他们的战舰进行猛烈的突袭。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抬头看了看两侧高耸的山岭,还好,敌人没有在上面设置炮台。否则,我们连港湾都无法驶进来。   “少校,卡西利斯号打出信号,要求再前进一段距离。”瞭望手大声地报告。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示意旗手发信号允许两艘战船再往前一段距离。   “队长,敌船距离接近八百米。”1号炮台内,一个观测手大声地报告。   张甲文没有作声,继续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西班牙战船。   西班牙到目前为止,只有两艘战船驶了过来,仍有三艘战船在海湾入口徘徊。他想等西班牙所有五艘船全部驶入海湾,然后再命令两侧山岭的2号和3号炮台封锁敌人舰队,然后利用三个炮台的交叉火力轰击敌船。   两艘西班牙战船停在距离码头约八百米的地方,横过船身,用侧舷的众多火炮又开始对码头进行新的一轮炮击。   1号炮台的炮手们期待地看着张甲文,希望能听到反击的命令。   但张甲文依旧一言不发,甚至就连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姿势都没变动一下。   几个月前,虽然打了那艘西班牙战船一个措手不及,但也仅仅是小创对手。他这次决定玩把大的,至少能重创或者击沉两三艘战船,让汉洲军民瞧瞧海防队的手段。   “少校,码头没有还击。”观测手大声地报告道。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眉头紧锁,举着单筒望远镜的手臂呈现出几根青筋。   这时,前面两艘突前的战船没有给旗舰打出任何信号,又往前冲了一段,和码头的距离已不到七百米了。   “乙2,乙4,两门18磅炮还击!”1号炮台里,张甲文沉声命令道。   “轰!轰!”两声炮响,前方西班牙战船的身侧腾起两股巨大的水柱。   “少校,敌方炮台还击了。是18磅重炮!两门!”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点点头,对方大概怕我方战船太过接近,对他们炮台形成更大威胁。   “命令他们再往前突进,机动炮击敌方炮台!”   两艘突前的西班牙战船收到信号后,开始走S线慢慢逼近了码头。   “丙1,丙2,丙3,丙4,四个炮位开火!”张甲文命令道。   随即,四门12磅火炮开始轰击逐渐靠近的西班牙战船。   尽管两艘突前的西班牙战船机动行驶,但港湾这一片海域,汉洲海防队的炮手,在此训练射击过不下一百发炮弹,射界范围极为熟悉。   近十余分钟,两艘西班牙战船已经中弹超过十发。   “也许,他们就这些重炮了!”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决定剩下三艘战船突进,凭借五艘战船的百余门火炮,迅速敲掉敌方炮台。   “敌船三艘,突进来了!”1号炮台观测手大声报告。   “丁1,丁2,丁3,丁4,四个炮位开火!”   四门8磅的火炮迅速地加入了炮击序列。   “所有火炮集中轰击突前的两艘战船!”   一共十门火炮一起对准了最突前的“卡西利斯号”。随着一轮齐射,三发炮弹击中了它的船梶,将舷边打得碎木飞溅。   “12磅炮全部换链弹!”张甲文命令道。这次,势必要留下一艘战船。   “少校,卡西利斯号中弹数发。……仍旧行驶自如!”观测手不断地通报前方两艘突前的战船情况。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已经领着其他三艘战船慢慢向码头逼近,并用船首的几门火炮轰击对方炮台。   码头又传来几声轰鸣声,几颗链弹飞舞着射向了“卡西利斯号”的船头。   “咔嚓!”一声,靠近船头的一根桅杆被链弹击中,瞬间断成两截,挂着的船帆歪歪斜斜地飘落在船舯部。   “哦,该死!”卡西利斯号的船长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咒骂了一句,立即吩咐水手将落下的风帆迅速收起来。同时,命令操帆手调整船舯和船梶的风帆,准备后撤一段距离。要是被敌人再击中另外几根桅杆或者船帆,那么,“卡西利斯号”就有可能无法动弹,沦为对方炮台的靶子。   “打得好!”张甲文赞了一句,“12磅炮继续用链弹攻击那艘战船!”   “队长,敌方又有三艘战船逼了过来!”   “不管它们!继续轰击突前的两艘战船!”   “1号炮台还没发信号?”海湾右侧半山腰上3号炮台内,廖猛回头问道。   “1号炮台,没有发出信号。”观测手报告道。   “你要看漏了,老子砍了你!”廖猛眼见着西班牙的五艘战船都已驶入了海湾,他这边的3号炮台和对面的2号炮台,完全可以封住敌船的退路。运气好的话,全歼来敌,也不是不可能。   “咔嚓”,卡西利斯号船梶的桅杆被链弹击中,歪歪地斜了在船舯部,几面风帆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1号炮台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那艘落了帆的敌船,停在了港湾里,不动了!   瞬间,炮台里的炮手纷纷调转炮口,集中轰击那艘无法开动的战船,试图将它击沉。   “该死!”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领着三艘战船快速地冲了过来,然后横过船身,用众多的侧舷炮轰击敌方炮台,试图为“卡西利斯号”吸引部分火力。   “发信号!命令2号、3号炮台开火!”张甲文眼见时机成熟,断然命令道。   “轰!轰!轰!”山岭两侧突然响起火炮轰鸣声,随即,西班牙战船附近,升腾起十几股巨大的水柱。   “少校,港湾两侧……有敌方炮台!”观测手大声的嘶喊道。   不用观测手报告,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已经看到了两侧炮台射击后,产生的巨大水柱。他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 ##第一一五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四)   “发信号!所有船只退出去!全部退出去!”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大声喊道。   该死,那些狡猾的海盗,居然在港湾两侧的山岭也布置了火炮!他们一直在等自己所有的战船驶入了港湾,才突然开炮。   哦,上帝,他们难道是想将我们所有的战船都击沉在这里吗?   除了“卡西利斯号”无法动弹,剩下的四艘西班牙战船开始匆忙的转向。   “一群蠢货,那艘停着不动的船,就不要再打了!”1号炮台内,张甲文怒不可遏的吼道:“全部轰击那艘冒烟的!”眼见着敌船想要转向逃跑,那还不抓紧时间再留下一艘。   “赛翁尼号”的一个炮位被击中,引爆了附近的一桶火药,船上冒起一股浓烟。但船上其他设施均完好,所有的水手正在奋力的调整风帆,转动船舵,力图在最短时间调转方向,逃出港湾。   “轰!轰!轰!……”几发炮弹射来,击中了船头,将几名操帆的水手撂倒在甲板上,不断翻滚哀嚎。   “换链弹,攻击那艘冒烟的!”3号炮台,廖猛也看中了“赛翁尼号”。   “轰!轰!轰!”2号炮台又有几发炮弹射中了静止不动的“卡西利斯号”,在它的左舷破开几个大洞。   “狗日的尚三喜,尽他么的浪费炮弹!”张甲文冲着远远的2号炮台骂了一句。   “咔嚓!”一声脆响,“赛翁尼号”船舯部的桅杆被右侧山岭的3号炮台击中,立时断成了两截,巨大的风帆随之飘落下来,将船上众多水手覆盖在下面。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所指挥的“圣劳伦斯号”率先完成转向,立刻朝港湾外逃去。在它的周围,不断升腾起水柱,想来是敌方炮台不甘心让它如此轻易溜走。   码头三个炮台,除了几门3磅炮和4磅炮没有参与攻击,其他所有的火炮都竭尽全力的向着港湾内敌船倾泻着炮弹。在三面围攻之下,五艘西班牙战船两艘被击伤,失去动力,其中一艘水线下被破开几个大洞,歪倒在海面上。剩下三艘几乎全部带伤,狼狈地逃出港湾。   “报大统领,码头炮台击退西班牙五艘战船。其中有两艘被击伤,失去动力,停在了港湾内。”一名乡兵从码头跑来,向曹雄汇报战果。   “张甲文好样的!”曹雄满脸喜色,“待彻底击败了西班牙人,老子要好好敬他几杯酒!”   “张甲文是好样的!”俞福坤笑着说道:“腿瘸了一只,跑不了船,竟然还能在海防炮台发挥出如此能力!”   “何止是张甲文有如此能力!”齐天说道:“余中祥伤了四根手指,陈大郎断了一臂,他们不都在巡警处和新乡堡做得有声有色!”   “都是好汉子!”曹雄赞一句。   “西班牙人在码头被打退了。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就此罢手,撤回吕宋?”胡文进问道。   “不会!”齐天断然说道:“准备了那么久,跑了这么远的路,只是在码头遭到一点挫败,他们肯定不甘心撤回吕宋。他们这会,说不定正在寻找可供登陆的地方,试图攻破汉洲。这样,他们回去才有一个交代。”   “我们必须立刻寻找登陆地点,将陆军送上岸去。”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等三艘船逃出港湾后,与等候的四艘商船汇合。   几名船长和登陆部队指挥官佩塔尔·贝隆上尉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商讨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受创较重的“卡瓦纳卡号”船长建议返航,理由是,敌方炮台都是如此猛烈炮火。那么即使登陆了,那群海盗必然有一座堡垒,上面或许也配置了火炮。船队无法在码头登陆,攻城火炮自然也无法卸下,配合登陆部队攻击海盗。   既然如此,远征舰队应该立刻返航,告知总督实际情况,重新评估海盗的具体实力,然后再次精心组织后,发动第二次远征。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断然否决了这个建议,如果舰队无功而返,那么他的职业生涯将就此终结,甚至会落下一个懦弱怯战的名声。   “他们只是一群海盗,先生们!”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说道:“他们是一群不事生产,专门劫掠的一群卑劣的海盗。我承认,他们的炮台火力是非常猛烈的。正因为如此,我有理由相信,那群海盗一定是将劫持的那艘圣克鲁斯号上的所有火炮卸了下来,安放在码头炮台。那么,他们窝藏的据点,很可能是没有火炮的。”   “先生们,我们远征舰队有两百五十名英勇的西班牙陆军,还有五百土人仆从兵。如果有必要,那一千作为苦力建设的土人,也可以武装起来。我相信,在陆地上,那群海盗一定会跟苏禄岛上那些土人一眼,不堪一击。我们会占领他们的城堡,我们也会占领他们的码头炮台,我们更加可以将他们全部捉住,带回吕宋,接受我们伟大的西班牙王国的审判和惩罚!”   “而且,我们还可以救出我们的同伴,他们还在刚才战斗过的港湾内,等待我们去拯救!……所以,先生们,让我们快速行动起来,去附近寻找一个可以登陆的地方!”   “遵命,少校!”众人被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说服了,而且作为远征舰队的指挥官,他有权力要求大家去继续战斗。   “你,回去告诉牛营长,敌船往东北方向行驶,尚未登陆。”傅锦彪骑着马,朝身后一名骑兵吩咐道。   西班牙舰队离开港湾后,先是在外海停留了一会,随即调转方向,贴着海岸线,朝东北方向行驶。傅锦彪带着七八个骑兵一路跟随。没多久,到了林边,不得不分出几人弃了马,跑步跟随。   西班牙舰队往东北方向行驶了约五六公里,停在了一处布满乱石的浅滩。片刻,舰队中间划出了几条小船,搭载着三十余火枪手,开始慢慢探测附近的水深。   最后,几条小船靠近了岸边。三十多个火枪手跳下船,涉水登上了陆地。   “九娃,你回去报告。敌船在码头东北方向……约六公里的一处浅滩停留。……或许会在此登陆!”傅锦彪朝一个瘦小的骑兵吩咐道。   傅锦彪带着剩下的三个骑兵,爬上一棵大树,然后仔细地观察着西班牙人的动静。   那几条小船放下西班牙火枪手后,迅速地返回舰队。   不久,西班牙舰队又往岸边行驶了两百多米的距离。便开始放下若干小船,无数的火枪手和土人仆从兵纷纷从大船侧舷下到小船上。   小船装满士兵后,便快速地朝岸上划来。   “小栓,有一千人了吧?”傅锦彪攀着树枝,悄声问道。   “好像一千一百多人了。”张小栓回道。   “莫数错吧?”傅锦彪有些惊讶,汉洲几个军事主官预测西班牙人的登陆部队时,都认为不会超过一千人。可现在瞧这阵势,西班牙人的众多小船,仍旧不停地从舰队那里运输人员上岸。   “我……我没数错。”张小栓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树干,“有了一百人,我就刀划了一道记号,这儿已经有……有十一道了!”   “那行,继续数着。”傅锦彪又继续趴在树干上观察西班牙人的行动。   “啥?西班牙人有一千八百多人登陆?”牛虎听到傅锦彪派回来的骑兵报告,吃了一惊。这西班牙人怎么如此大手笔,来了一千八百多人的登陆部队。那俺们的对敌方案,就要变动一下了。   三个营的乡兵,两个陆战队连,共计两千人的兵力,原以为可以绝对优势包围聚歼登陆的西班牙人。   却没料到,西班牙人来的多了点,汉洲的兵力似乎没有太大优势了。那包围战还能打吗?   “原计划不变!”牛虎低头沉思了片刻,冷静得说道:“现在所有的军事部署,都是按照事先拟订的计划来做的。如果贸然改动计划,所有的部署都要变动。所以,我建议,从黑山城紧急抽调十几门火炮过来。在建业城下,与城头火炮配合,轰击西班牙军阵。只要将他们打散了,两千人也好,八百人也好,都是一群散了的羊!”   曹雄听了,连连点头,“虎子,你现在是愈发精通战阵之道了!明天一战,所有人均以牛虎之命行事!”   众人轰然应诺。   作为登陆部队的指挥官,佩塔尔·贝隆上尉压力非常大。按照远征舰队司令官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的命令,他必须在明日首先夺取码头炮台,接应舰队进入港口。然后,从战船上卸下几门火炮,再率领部队攻取海盗的堡垒。   对于攻取海盗的炮台和堡垒,佩塔尔·贝隆上尉认为难度应该不大。他曾带着部下攻击过苏禄王国,一旦西班牙火枪兵上岸,加上部分土人仆从兵的配合,敌人一般很难抵挡他们的进攻。至于敌人的堡垒,无非就是夯土或者木排建造的城墙,重炮轰击之下,会轻易地被破开。   唯一担心的是,部队登陆的时候,大量的敌人会趁他们立足未稳的时候,发动突袭,给登陆部队造成一定的损失。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登陆部队陆续上岸,竟然没有遭到敌人任何攻击。难道那群海盗不敢冲出他们的堡垒,而要坐等我们来进攻吗?   派出侦查的小队士兵,发现并驱赶了几个偷窥西班牙登陆行动的海盗。随着越来越多的登陆部队上岸,佩塔尔·贝隆上尉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嗯,今晚先在岸边休息一夜。待明日,带着英勇的西班牙陆军,将那些只知道躲进炮台和堡垒的胆小鬼全部赶出来,让跟随的土人再把他们全都吊起来,看着我们占领这里所有的一切。   上帝保佑我们! ##第一一六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五)   “通知乡兵营,准备登船俘虏那两艘船上的西班牙人。”张甲文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已经在港湾外面看不到任何一艘西班牙远征舰队的船只,想必是离开此处,另外寻找一处合适的登陆地点。   而漂浮在港湾内的两艘西班牙战船,必须立即派人将上面的水手全部俘虏,否则,到了夜里,说不定让他们寻了机会,连人带船偷偷地溜出了港湾。那样一来,可就太亏了。   “开炮,威吓船上的西班牙水手投降。”张甲文下了瞭望塔,进入1号炮台,下达命令:“注意点,不要打到船了。那以后,可就是咱们的船了!”   “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赛翁尼号”和“卡西利斯号”的周围,掀起几道巨大的水柱。片刻,2号炮台和3号炮台,也相继发射了几发炮弹,落在两艘战船的四周。其中有一发炮弹险险地落在“卡西利斯号”右舷十几米处,惊的船上的水手,发出一阵呼喊。   “卡西利斯号”船长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脸色苍白,一只手死死地扣住舱壁的木板上,牙关也咬得紧紧的。   三个方向射过来的炮弹,无一击中他们的船。也并不是对方炮台射击水准出现问题,而是对方在开炮示威,勒令他们投降。   作为一个骄傲的西班牙王国海军军官,而且还是一个贵族,向一群卑贱的海盗投降,这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不能投降,为了西班牙,为了国王,我们应该战斗在最后一刻。   “枪炮长,命令所有火炮立刻还击!”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大声地命令道。   枪炮长愕然地看着他的船长,有些怀疑他的命令是否下达错误。我们动力全失,完全就是对方炮台一个静立不动的靶子。刚才舰队抛下他们撤退时,船上所有的火炮就已经陆续不再射击,默认停止反抗,等待对方的俘获。   现在,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居然要让船上的火炮进行还击。他这是想要大家一起送死吗?   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见枪炮长站在那里没动,而是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有些恼怒地再次大声命令道:“所有火炮立刻……”   话音未落,正面码头又射来几发炮弹,这一次,炮弹的落点距离两艘战船非常近了。其意味,不言自喻。   “船长,对方即使把我们击沉了。他们在事后,也可以将我们的战船打捞出来……”一名军官小声地说道。   他的意思,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明白。全船的人随着战船沉入海底,是没有必要的。这里是靠近码头的港湾内,对方仍旧在可以开炮击沉他们之后,稍微花点时间,将他们的战船再打捞上来。所有人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   “赛翁尼号打出白旗了!”有个水手大声喊道。   顿时,“卡西利斯号”船上的军官和水手都看向了他们的船长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   达里奥·塞戈维亚上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稍倾,转身回到船长室。   “打白旗,我们……投降!”一名军官转头对几个水手命令道。   没多久,从码头驶来四艘运输船,他们慢慢接近两艘西班牙战船,最终靠帮连在一起。   十几个乡兵端着火枪,爬上了“卡西利斯号”。   乡兵们看见所有的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均老老实实地站在甲板上,等待他们的俘虏,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用绑了,先带一部分人下去。”一个乡兵小队长见船上的西班牙官兵都非常配合他们搜检各个舱室,大手一挥,指挥着几个乡兵,将部分水手押到旁边的运输船上。   “碰!”,突然间船长室里传出一声枪响,惊的众多乡兵立刻端着火枪对着甲板上的西班牙水手。   而甲板上的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却都面色难看地朝船长室望去。随即,几个军官摘下头上的三角帽,单手默默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队长,里面有个西班牙人开枪自杀了!”一个乡兵从船长室走了出来,朝乡兵小队长报告,手里还掂着一把短筒火枪。   乡兵小队长看了看甲板上的西班牙官兵,撇了撇嘴,小声地说道:“总算遇到一个有种的!”   ……   佩塔尔·贝隆上尉带着几个军官,仔细的检查了宿营地的防御。他命人将营地附近的树木全部砍到,然后拖到营地三个防御面,作为一个简单的胸墙。   夜幕降临的时候,营地外围燃起了十几个巨大的火堆,将附近一百多米的地方照得通明。   为了应对夜间的偷袭,他将两百多名火枪手分做两班,与众多的土人仆从兵警惕地守卫着营地外围。   “该死的海盗,今晚你们休想依靠突袭来击败我们。”佩塔尔·贝隆上尉又一次地巡视了营地防御,确保不会给夜间偷袭者留下任何机会。他知道,敌人如果想要夜间突袭,最有可能的是会在下半夜。那个时候,很多值夜的守卫多半会放松警惕,而且宿营的士兵基本上进入深度睡眠。   躺在独立的小帐篷里,佩塔尔·贝隆上尉仔细回想了一下,营地防御布置是否还有疏漏,反击力量是否合适,以及明天的进攻计划该怎么进行。慢慢的,脑海里陷入一阵混沌,半个下午的疲惫,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嘟嘟嘟!……”突然营地外面传来一阵激昂的号角声,仿佛是敌人进攻的前奏。   佩塔尔·贝隆上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并立刻抓起指挥刀,冲出了帐篷。   “敌人在哪里?”佩塔尔·贝隆上尉快步跑到营地的临时护墙那里,紧张地询问值夜的军官。   “上尉,敌人还没出现。”一名军官报告道,“前方火堆处,也未曾有敌人身影。我们需要派出人员去搜索一下吗?”   “不!”佩塔尔·贝隆上尉断然拒绝道:“敌人是想把我们引出去,然后在林中,对我们发起突袭!命令所有士兵,严守营地,不准出击!”   没多久,林中响起的号角声停了下来,大地又恢复一片宁静。看着黑沉沉的树林,佩塔尔·贝隆上尉坚定地认为,那些胆小的海盗一定是躲在那里。他们不敢正面攻击西班牙的营地,妄图想把我们的士兵引入环境复杂的林中,再实施卑鄙地偷袭策略。   不,我们决不上当。等到天明,我们会一步一步的推进到码头,然后再掀翻他们的巢穴。   半夜时分,就在西班牙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林中又传出一阵器皿击打的声音(敲锣),声音穿透力非常强,仿佛就在眼前,喧闹而又刺耳。   “卑鄙无耻的海盗!”佩塔尔·贝隆上尉咒骂着,这已经非常明显了,那群海盗,就是想不停地骚扰他们,使得整个西班牙登陆部队完全无法休息。   “劳尔塔少尉,命令你带五十名火枪手,前出营地至树林边缘,朝声音方向,进行三轮齐射。”佩塔尔·贝隆上尉朝着一名军官吩咐道。   “砰!砰!砰!……”三轮火枪齐射后,周围又陷入一阵死寂,除了身后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就只剩下营地里西班牙士兵低低地咒骂声。   几名军官看着佩塔尔·贝隆上尉,似乎在问,接下来又该如何。   佩塔尔·贝隆上尉无奈的挥了挥手,命令军官招回前出营地的五十名火枪手。   “砰!砰?砰!”突然,林中传来三声枪响,正在赶回营地的西班牙火枪手,陡然停住了脚步,随即乱了起来。有人快步往营地里奔去,有人转身朝林中开枪,还有的扑倒在地,躲避可能会射过来的弹丸。   佩塔尔·贝隆上尉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命令所有的士兵,不管外面出现任何动静,都不要加以理会,谨守营地。等明天,他会带着所有西班牙士兵的愤怒,将那群该死的海盗,全部吊死。   他发誓,在吊死他们之前,一定会用各种刑罚,狠狠地折磨他们。   ……   “队长,我今天的表现,应该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骑兵了吧!”夜幕下,几个灰色的身影,点着火把朝建业城快速奔走着。   “你个怂娃,等明天杀了人,见了血,额觉得,还能勉强算个兵。骑兵,你还早着咧!”   “我……,好,等我明天就砍个西班牙人的脑袋给你看看!”   “怂娃子,到时候,莫要手软嘞!” ##第一一七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六)   清晨,佩塔尔·贝隆上尉迷迷糊糊地醒来。昨日夜里,部队宿营地周围不时地传来动静。有狗吠的声音,有号角的声音,还有东方一种击打乐器(锣声)的声音,甚至,还间或传来火枪射击的声音。   这些卑劣的海盗,使用如此无耻的手段,几乎骚扰了我们一夜!今天,一定要攻破他们的巢穴,将他们全部吊死在海边。佩塔尔·贝隆上尉一边整理这军服,一边恶毒地诅咒着。   简单地吃过早饭,西班牙火枪兵便驱赶着数百土人仆从兵,开始朝码头的方向行进。   穿行在浓密的林木之间,所有的士兵全神戒备着,因为在林中,是敌人最好的袭击所在地。   然而,行了两三公里,什么也没发生,除了几个土人被蛇咬了以外,一个敌人都没有出现。   佩塔尔·贝隆上尉内心深处,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危险。登陆的时候,是他们处于最虚弱的时刻,那群海盗没有发起攻击。   在密林中穿行,是弱者最好发起进攻的时候,那群海盗依然没有出动。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林中没有遇到袭击,但佩塔尔·贝隆上尉知道,那些海盗一定是在密林深处窥视着他们,哼,一群胆小卑劣的海盗!   “上尉,前方穿过林地,有一大片农田,农田后面没多远,就是敌方码头。”一个前出侦查的西班牙士兵回来报告:“但是,上尉,我想我们可能无法攻克码头。”   “为什么?”佩塔尔·贝隆上尉摘下军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两个多小时的林中行军,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   “敌人有一座堡垒在码头旁边,而且,城头有至少一百多武装人员,还有……火炮!”那个士兵沮丧地说道。   “嗯?”佩塔尔·贝隆上尉大感意外,那群海盗居然在码头炮台的后面还修建了一座堡垒!他不由皱了皱眉,或许,我们的部队需要经过一番苦战了。   在佩塔尔·贝隆上尉眼里,不论是菲律宾的那些土著部落,还是苏禄王国那些南洋小国,包括目前即将进攻的海盗,他们所谓的堡垒,无非就是土围子一般的城墙。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火炮,只要在城墙下站立一排火枪兵,那些猴子一眼的土人,连头都不敢冒出来。   或许对他们来说,砍伐树木,制作木梯的麻烦程度,都要比攻进敌人的所谓城池,费力得多。   待七百多战兵走出了树林,佩塔尔·贝隆上尉立即将队伍稍微整理了一下,土人仆从兵举着长矛在前,两百五十多名火枪兵在后,排列成一个整齐的方队,朝码头走了过来。至于那一千多土人苦力,在十几个西班牙士兵带领下,有些散乱地跟在后面,以壮声势。   “各个炮位注意了,听我口令!”一名乡兵中队长在城墙上大声的喊道。骤然看到西班牙军队排着整齐的方阵,一步一步的接近码头堡垒,所有乡兵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以前跟着陆战队到内陆去打土著,如同围猎一般。而今天,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西方大国的正规军队,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或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停!”佩塔尔·贝隆上尉来到距离堡垒约四百多米的地方,大声地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他来到队伍前面,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那座堡垒。   哦,上帝!佩塔尔·贝隆上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座海盗修建的堡垒。   近似欧洲传统的棱堡形制,看材质,似乎全都是岩石铸就,而且,城墙上还布列着七八门火炮。   可我们的登陆部队却连一门火炮都没有,难道就让我们英勇的西班牙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去攻占那座堡垒?   佩塔尔·贝隆上尉有些迟疑,还有一丝恼怒。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的战前分析,明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误差。敌人的码头及炮台,不是轻易就能攻取的,他们有着严密的防御准备。   “他们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不敢过来了!”码头堡垒上,几个炮手远远的看到那个气势汹汹而来的西班牙军阵,已经在那里停留了十几分钟,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都闭嘴!做好准备!”身后一个乡兵小队长挥舞着刀鞘,严厉地呵斥着。   “托雷斯少尉,命令你带领三十名火枪兵和一百名土人仆从兵,上前发起试探性攻击。”佩塔尔·贝隆上尉终于觉得不能再这般迟疑地等待了,吩咐一名军官带着人去探探敌人的底细。   “……”那个叫托雷斯的少尉,目瞪口呆地看着佩塔尔·贝隆上尉。发起试探性攻击?可是,敌人有火炮的呀!就算我们冒着炮火冲到堡垒下面,然后呢?我们连木梯都没有造,难道徒手爬上去吗?   “只是试探性攻击。”佩塔尔·贝隆上尉见托雷斯少尉疑惑不解的目光,明白他的想法,“堡垒上除了火炮,再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防御武器。”   “遵命,上尉。”托雷斯少尉敬了一个礼,随即开始组织人员,进行试探性攻击。   “3磅炮和4磅炮,准备!”乡兵中队长高声命令道。   一百名土人仆从兵在三十多个西班牙火枪兵的驱赶下,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开火!”眼见着西班牙土人仆从兵已经冲到两百米的距离,乡兵中队长一声令下,城头的六门火炮,瞬间喷出几颗弹丸,朝着西班牙士兵射了过去。   两发弹丸射偏,只有四发弹丸撞进了西班牙士兵队伍中,立时击倒了前面的三个土人仆从兵,然后余势不减,继续弹跳着,在人群中蹚出一条血路。   惨叫声,呼喊声,惊叫声……,一百名土人仆从兵立刻崩溃了,扭头就往回跑。后面跟着的三十余西班牙火枪兵制止不住,也跟着退了回来。   “哎呀,不应该用火炮。”城墙上的乡兵中队长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如果放近点,来一次火枪齐射,估计会留下更多人!”   “就是!”旁边一个乡兵小队长接过话来,“火炮一响,敌人肯定不敢上前来了,说不定就跑到陆战队那边去了!”   乡兵中队长恼怒地瞪了那个小队长一眼:“滚一边去!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佩塔尔·贝隆上尉看到一百多西班牙士兵散乱地退了回来,与几个军官不由面面相觑。敌人据守坚城,又有火炮助阵,城头兵士也不下百人,估计一时无法攻破。那接下来,又该如何?   “这座堡垒,背靠码头和山岭,无法四面围攻。……不过,他们的城池应该没有这般坚固和地势。要不,我们先去攻破他们的城池,然后再胁迫这座堡垒和码头炮台投降。”一名军官向佩塔尔·贝隆上尉建议道。   佩塔尔·贝隆上尉点点头,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身后那座城池,规模似乎还很大。那群海盗不至于把这么大的城池,也建造的跟一座堡垒一样吧?   “敌人对码头堡垒发起攻击!”   “码头堡垒打退了西班牙人的进攻!”   “西班牙人朝建业城来了!”   “……”   骑兵不停地将西班牙人的动向报告给牛虎。   “敌人全数都来了?”   “西班牙人以七百多人为先导,剩余一千余人紧随其后。但是……”   “还有什么?”   “那后队一千余人,似乎大半都没有携带武器!”   “嗯?”牛虎愣了,后队一千多人,居然大半没有携带武器。这西班牙来了,是把武器忘带了吗?   “尼玛的!太瞧不起人了!”齐天在城头看到那所谓的近两千人的西班牙军队,不由气乐了,“那后面一千多人,甚至就连仆从兵都不算,分明就是一群民夫!我们真正的对手,就是那前面七百多个西班牙士兵!”   “没错,西班牙的战兵就是那前面的七百多人!”曹雄说道:“这跟我们之前的预测是一致的。”   “那他们又多带一千多人的民夫做什么?这又不是在大陆上进行远程征战,需要那么多民夫跟随?”胡文进疑惑地问道。   “那一千多的民夫,估计是跟着那西夷来接收我们汉洲的。”潘其风笑着说道。   “那我们汉洲也不客气了,这一千多人,全部给他留下”   佩塔尔·贝隆上尉刚才看到码头那座小型堡垒的时候,只是觉得非常棘手,给西班牙军队带来极大进攻困难。   但是,当他看见建业城规模庞大的城墙,数量众多的火炮,以及遍布城头的兵士,他的内心是充满绝望的。   攻破这座坚固的城池,别说带七百名士兵,就是来七千士兵,也无法做到!更不要说,他们此刻连一门火炮都没有携带。   “上尉,我军侧后方出现敌军!约有……一千五百人!”一名士兵匆匆跑来报告。   佩塔尔·贝隆上尉的脸色变得煞白,前有坚城,后有大军围堵。敌人是打算围歼他们!   ……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带领着舰队又回到了建业城外海,等待着他们的登陆部队攻占码头及炮台,迎接他们入港。   望远镜里,昨日丢弃在港湾内的两艘战船仍旧无助的地漂浮在那里。但船上已经没有水手走动的身影,想必是昨天被那群海盗驾船过去,俘虏了所有的军官和水手。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期待地望着港湾的方向,也许下一刻,佩塔尔·贝隆上尉他们就攻占了码头,摧毁了炮台,驾着小船引领他们进入港湾。   没多久,听到港湾深处的码头传来几声炮响,随后又沉寂下来。   很好,佩塔尔·贝隆上尉他们正在进攻码头,敌人的火炮可能没来得及射击几发炮弹,就被他们迅速攻占了。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心里推算着登陆部队的进攻节奏。   然而,过了许久,港湾深处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更没有一艘期待中的小船驶出来。难道他们都在忙着搜刮钱物,忘记了等在港湾外的舰队?   已经临近中午,当所有人都等待的万分焦急的时候,突然,从港湾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闷雷声。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愕然地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海岸,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第一一八章 汉洲的第一次战争(七)   牛虎站在一个高坡上,仔细观察着对面的西班牙军队。   对方看到陆战队和两个乡兵营的突然出现,显得有些慌乱,尤其是前队的一千多土人仆从。甚至还有不少土人扭头往后跑去,将有些动摇的阵型带动的更加混乱。   “举旗!吹号!”牛虎不再等待,立时下了命令。   举旗吹号,是向建业城发信号,立刻发起全面突击。   “开炮!乡兵营整队出城!”张年春作为城中的指挥官,看见城外发出的信号,抽出长刀,向前一指,大声地命令道。   “轰!轰!轰!”城头早已蓄势待发的火炮立刻轰鸣起来。   “开炮!”几乎在同时,城外的牛虎也下达了炮击命令。   城内和城外二十多门火炮,朝着建业城下的西班牙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炮击。   “哦,上帝!”佩塔尔·贝隆上尉听到城头响起火炮的轰鸣,脸色苍白,右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片刻,十几颗弹丸狠狠地咋进了西班牙的队伍当中,瞬间击倒十余人,随后,人群里出现十几道带血的裂痕。   与此同时,西班牙军队的后方也飞来十几颗弹丸,虽然只是3磅和4磅的小炮,但同样犁出了十几道血痕。   “炮击五轮后,陆战队准备出击!乡兵营准备右侧包抄!”   谭忠福紧紧地握着火枪,嘴巴半张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膜也被火炮震的嗡嗡直响。他眼睛盯着他们的排长,等待着他下达口令。   真田武太拔出了长刀,眼睛瞄着右前方队长的手势。随着一轮又一轮的炮击,他的肾上腺也随之逐渐升高。任何强大的敌人,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之下,一定会被击得粉碎。   我汉洲威武,我汉洲必胜!   “出击!”第五轮炮击刚刚停歇,牛虎伸手向前一挥手。   “出击!”李发德手中长刀向前一挥。   “出击!”真田武太大吼一声,长刀向前一指。   谭忠福随着队友,举着火枪,踏着碎步,开始慢慢向前突击。   建业城的火炮也停了下来,一个营的乡兵在城下列好队,开始慢慢地向西班牙军队逼近。   佩塔尔·贝隆上尉无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建业城的几轮炮击,至少造成了队伍前方一百多人的伤亡,其中就有一发炮弹几乎是擦着他身侧飞了过去。炮击结束之后,他居然毫发无损。   透过硝烟弥漫的城墙,佩塔尔·贝隆上尉发现对面一群全副武装的火枪兵正在慢慢逼近。   “列队!列队!……敌人冲上来了!”佩塔尔·贝隆上尉大声地呼喊道。   附近几个西班牙军官也发现了对面的情形,踢打拉拽着散乱的士兵,试图恢复混乱的军阵。   “预备!”真田武太长刀高高的举起,眼睛盯着对面散乱成一团的西班牙仆从。   “放!”真田武太长长刀狠狠地挥了下去。   谭忠福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感觉双手一震,火枪已经击发。   “砰!砰!砰!……”陆战队第一排四十多枝火枪响了起来,一股浓烟在阵中升起。   谭忠福立刻掏出通条开始清理枪膛,然后上药,压实,取出弹丸,送入枪管,再次压实……   “砰!砰!砰!……”身后的队友已经陆续越过谭忠福,立定,放枪。   陆战队仅仅打了四排齐射,西班牙后队的一千多土人仆从就全面崩溃了。他们丢下手中的长矛或者棍棒,蜂拥地朝后逃去。   佩塔尔·贝隆上尉的前队,也仅仅支撑了不到十分钟,与建业城冲出的乡兵营对射了三轮,就被后面溃退过来的土人仆从冲散了阵型。   “他娘的,不要什么队形了!全军冲锋!”李发德看到西班牙军队已经散乱成一片,举着长刀,大声命令道。   佩塔尔·贝隆上尉被一颗弹丸击中了腹部,痛苦地跪倒在地,前面的火枪兵不可抑制地开始向后逃跑,他们丢下累赘的火绳枪,快速地越过他们的指挥官。   “不,他们不是一群海盗!这是一支军队,堪比西班牙王国的军队!”佩塔尔·贝隆上尉喃喃地说道。   齐大陆此时兴奋极了,建业城外的旷野上,全都是逃散的西班牙士兵。陆战队和乡兵营也是散得到处都是,挥舞着火枪和长刀,勒令溃败的西班牙士兵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他挥动着手中的火枪,将一名正在奔逃的西班牙士兵砸到在地,然后丢给身后一个乡兵,继续追逐着溃兵。   傅锦彪带着他二十多个骑兵,四处堵截着逃到远处的西班牙士兵。手中的长刀借助马势,轻松地划开那些敢于转身反抗士兵的脖颈。对于跪地祈降的士兵,他们根本不屑停留,打马继续追赶那些妄图逃入林中的溃兵。   如此情景,让他产生某种错觉,在陕北平乱的时候,那些流民仿佛就是这种溃散,使得他们的骑兵在后面肆意砍杀。   不过,在汉洲可不行。上官交待了,黑山城的矿场可是缺人缺得厉害。额们得多抓些苦力回去!   “西班牙人在海边的营地端了没有?”牛虎转头问一个陆战队传令兵。   “佟副队长还没派人回来报告!”   西班牙登陆营地还驻守也几十个士兵,陆战队第二连队的副队长佟茂辉领了五十多个陆战队士兵和乡兵在战斗打响前,就已经赶了过去。如果不出意外,这时应该得手了。   “狗日的,为了这次应对西班牙人进攻。俺们从三月份准备到现在,战备物资也囤积了一大堆。结果,从昨天码头炮战,到今天中午建业城下结束战斗,前后不超过两天!”胡文进在城头笑着说道:“让俺们所有人都白白担心了!”   “胡统领,西班牙的战船还在海上没走呢。”潘其风说道:“结束战斗,还言及太早。”   “潘夫子,虽然西班牙人的战船还在海上,可他们又不能开到咱们建业城来。是不是?”胡文进说到:“等着吧,最多五六天,他们就得走!”   “胡统领说的是。”潘其风笑着拱手说道。   “潘夫子,今晚你得让几个食堂准备些丰盛的饭食,让咱们建业城的百姓好好乐呵一下。哦,还有,也不要忘了咱们英勇杀敌的兵士!”   “下官这就去办!”潘其风拱手应诺。   “小天,这次你们准备得很充分!”统领府内,曹雄满脸笑意地看着齐天,“此战,可谓摧枯拉朽,大获全胜!”   “这一仗,我们准备了三个月。而且西班牙人如此轻敌,我们理当战而胜之。”齐天笑着回应道。   “听老俞说,你刚听到西班牙人要打来,只是计算了一下,就说咱们会赢?”   “舅父,有些事情要可以计算和量化的。战争也可以,敌我双方的军队人数,武器,训练程度,指挥水平,甚至还有所谓的士气。除此之外,还有战争的潜力,资源,内部整合,外部助力等等因素。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做一一对比、测算,就会得出一个胜负概率。”   “既然知道咱们会赢,你们还做那么多的准备?”   “计算出一个胜负概率,那只能说我们有很大机会可以赢得战争,而非是必赢的。”齐天说道:“在战争过程中,会有许多意外发生,可以影响或者扭转战争的结果。比如说,在南北朝时期,淝水之战,按照实力对比,那个苻坚应该有很大概率赢的战争的。”   “可实际情况呢,晋仅以八万军力大胜八十余万(实则仅二十多万)秦军,使得晋得以北伐至黄河南部,并使得北方再次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   “我们汉洲实力还很弱小。所以,我们不能失败,败一次的话,就可能万劫不复。而西班牙人不同,他们实力强大。这次虽然败了,但他们可能只需要稍微准备一年或者两年,又可以组织一次规模更大的远征!”   “老四,你是说,西班牙还要再打过来?我们汉洲与西班牙还要进行很久的战争?”齐大江问道。   “是!”齐天看了看曹雄,点头说道:“要么西班牙人把我们消灭了,要么就是他们认为无力再打下去。否则,我们汉洲会与西班牙人一直处于战争状态。”   “据我所知,西班牙人在吕宋没有多少人吧?”曹雄问道。   “在吕宋的西班牙虽然没有多少人,但总比我们汉洲人口要多得多。而且他们殖民吕宋已经五十多年(其实西班牙在1565开始殖民菲律宾),根基日久,他们还控制着吕宋大大小小的部落,附庸人口也有几十万。”   “西班牙人在东边上万里的大陆,还占据着大片的领土,拥有民众数百万,可以随时支援吕宋。……就更不要说它在欧洲的本土,也是一个不亚于荷兰的大国。哦,对了,荷兰人曾经也是被西班牙人统治的。”   曹雄和齐大江两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合着,咱们跟那西班牙人要不死不休了。除非,人家不想和你打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西班牙人要来汉洲打我们,无论来多少,都是给我们送人头!” ##第一一九章 水手补充   和西班牙军队的战斗是在午前结束的,但是捉拿四散奔逃的俘虏则进行了四五天时间。除了零星人员逃入林中,绝大多数西班牙士兵均被俘虏。   经过战后点检,此役,共毙伤西班牙士兵三百六十余人,俘虏一千三百余。经过初步审讯,西班牙人果然是只来了七百多名战兵,其中西班牙火枪兵二百五十多人,土人仆从兵近五百人。而至于剩下的一千余土人,还真的是西班牙准备接收汉洲而召集而来的“建设者”。   汉洲此战,陆战队死三人,伤八人。乡兵营死十五人,伤二十九人。共计伤亡五十五人,损失算是轻微。   “未来几天,建业城留一个乡兵营,配合陆战队继续搜索残敌。其余两个乡兵营押解俘虏返回黑山城。”俞福坤对着几个陆战队和乡兵营的主官下达命令。   “黑山城和新淮安全部解除战时状态,所有生产和生活,恢复正常。建业城内恢复正常生产,城外所有工作仍旧暂停,何时恢复,视残敌清剿情况而定。”民政府内,齐天对着所有民政官员下达指示。   前面几个月紧急转运回来的移民需要再次分配和安置,农田里的杂草也需要清理了,工坊里的民用物资,也该恢复生产了,汉洲民众紧绷的心弦也该放松了。   汉洲黑山城,矿场。   “你就是去年袭击俺们汉洲的那个老梆子?”石冬亮靠在椅子上,斜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神情谦卑的原海盗头子。   “回大爷的话,我就是张宝生。在您面前,小的哪敢称老梆子!”原海盗头子张宝生谦恭的弯着腰。一年多的挖矿生活,已经彻底磨灭了他所有的雄心,什么发财,什么称霸海上,远不如吃顿好的,或者在栖息的黑屋子里歇息一天。   “知道俺叫你来干什么吗?”石冬亮很满意张宝生的态度。你特么的再凶蛮的海盗,在咱汉洲的矿场里,照样把你变成一个麻木的挖矿工具。   “大爷您吩咐!”张宝生不敢多问,弓着腰说道。   “前些日子,俺们汉洲和那吕宋的西班牙人打了一仗。弄了些俘虏来矿上,人数有些多。俺们矿上的监工有些不够数。”石冬亮说道:“近些日子来,你这人还算乖巧,也知道如何挖矿。所以,你去到矿场给俺找十几个人来。教教那些西班牙人和土人,该如何正确的挖矿。……还有,顺便给他们说说这里的规矩。”   “……大爷,我们不懂那夷人的话。”张宝生听到矿场的护卫队长竟然提出,让他挑选些人来当监工,顿时欣喜若狂。天可怜见,终于熬出头了。虽然还是在矿场,但至少不需要自己去挖矿了,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老子也不懂夷人的话!”石冬亮晒然一笑,“可是,有了鞭子,那些西班牙人和土人,肯定会听懂你的话!你说是吧?”   “大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那些西班牙人和土人!”张宝生立时明白了石冬亮的意思,挖矿是不需要手把手的教,只需要挥动鞭子,那些新来的苦力,肯定会很快学会如何挖矿,如何守规矩。   “不要死太多人!”石冬亮正色的说道:“俺们好不容易才捉的西班牙人俘虏,等他们再来俺们汉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是是是……,汉洲威武,来多少西班牙人,都得到这地方来。”张宝生恭维地说道。如果在去年刚被汉洲抓住的时候,他还是很不服气,觉得他们的失败,完全就是海盗内部彼此不能通力合作,又被汉洲打了一个突然袭击,才导致他们这些海盗落的如此下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许多看管他们的护卫简单的交谈,张宝生才逐渐知道,汉洲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这完全就是一个小国家正在积聚实力,奋发图强的发展上升阶段。不仅建城种田,而且还能打造军器,生产许多民生物资,夸张的是,他们还搞的全民皆兵模式。那些护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茬,每月也会操练一番,火枪,刀剑,甚至打炮,都能操持一二。   这不,那个西班牙过来打汉洲,想必是落了个全军覆没,都来挖矿了。自己呀,也没啥想头了,跟着汉洲大爷好好管教这些新来的苦力才是真的。   “西班牙舰队已经确认离开了。”曹雄在军政府大楼内,对着齐大江说道:“三艘飞船朝几个方向都探了,最远有几百里,均无发现西班牙舰队的踪影。你赶紧组织人,将港湾内两艘西班牙战船拖回造船场,修理修理,说不定咱们还能用。”   “舅父,俺这就去操弄这个事。”齐大江点头应诺道:“俺们现在船多了,水手又有点不够用了。”   “确实呀。”曹雄也是苦笑连连,以前是没船用,现在是有船了,却没足够多的水手。目前,汉洲共有西洋制式大船五艘,大明制式船只七艘,波斯制式船只两艘,另外还有三艘飞剪船,总计十七艘船。如果运人的话,可以一次性运送五千人左右。   曹雄有些后悔,不该在去年十月的时候,将那些雇佣的西洋水手和军官辞退。如果俘获的这两艘西班牙大帆船真的可以修复使用,那他们根本就没有足够多的熟练水手去操弄。   “是在不行的话,先把建业城那几艘渔船上的水手抽调到运输船上,再把那些运输船上的水手抽调补充到跑大明的船上来。另外,让小天那边抓紧时间再培养一些水手出来。过些日子,俺们到巴达维亚,看能不能再雇佣些西洋水手。”曹雄说道。   齐大江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但培养水手,可不是一两个月时间就能完成的,汉洲可能这一年内,或许都会存在水手短缺的情况。   “干嘛不想着去招揽收编一些海盗呢?”傍晚的时候,齐天听到齐大江说起水手短缺的事,立刻想起这个时期英格兰的做法。他们在与西班牙、荷兰进行海上争霸的时候,就大量的招收海盗,给与他们英格兰海军的身份。正是凭借众多的海盗船只和人员,英格兰先后干翻了西班牙与荷兰,继而最终确立它的海洋霸权。   其实,在这个时代,海盗的生活并不全是像《加勒比海盗》演的那样,自由自在的遨游于海上,快意恩仇的肆意抢掠过往商船。一艘真正的海盗船,也许在海上半年或者一年里,都遇不到一个合适的打劫对象。运气不好的话,甚至会被那些吨位稍大的商船反杀。即使有些海盗船可以在海上收获些东西,但他们往往又会被那些奸诈的赃物掮客吃掉大半利润,落到自己手里的钱物是很少的。   而那些得了钱物的海盗,因为巨大的生存压力和精神压力,又会把这些钱物消耗在酒精和女人上面。最终留在身上的钱物,根本剩不了几个。他们不敢成家,不敢轻易上岸,更不敢受伤,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死在某一次的海上争斗。   所以,如果那些海盗但凡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和去处,都会欣然前往的。西方海盗如此,那么东方海盗亦如此。   “而且,矿场里不是还有一百来个嘛,都掂出来拿来用,不怕他们敢不用心!”经受了一年多的矿场磨炼,想必,那些原来的海盗应该知道如何珍惜美好的生活吧。   张宝生作为矿场新的监工头子,美好的心情还没有维持几天,就被无情的打破了。汉洲军政府海军厅来了七八个身着藏青色军服(军政府将陆战队军服作为所有海军制服)的军官来到了黑山城矿场。   他们大声的宣布,原海盗水手将予以全部特赦,征召到海军战船上戴罪立功,一年实习期满后,表现合格,将正式成为汉洲海军的一员。   曾经一百六十多个原海盗,只是在矿场劳作了一年多,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二十人。这些神色麻木的矿场苦力,听到这个消息后,许久没有任何反应。特赦?戴罪立功?汉洲海军?这是什么意思呢?   石冬亮苦笑一声,狗日的,挖矿久了,都听不懂话了。他朝一个护卫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护卫立刻就站了出来,拿出一根长长的鞭子,使劲对着空中挥动一下。   所有的苦力,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所有目光全部看着这个护卫。   “你们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离开矿场了。”那个护卫大声的说道:“以后作为汉洲海军的实习水手,你们就是属于我们自己人了。但是,如果你们在船上如有不服从长官命令的,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苦力大声的回答道。   “明白了,就赶紧把衣服都脱了,去给老子洗干净,然后跟着海军的人离开。”   一百多原海盗立刻散去,朝矿场露天洗浴场跑去。   罗汝成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回头看着石冬亮。   “没办法,苦力嘛,整天除了挖矿,就是在想什么时候吃饭。”石冬亮笑了笑,“过一阵子,说不定就好了。”   “狗日的石头,你们矿场就这么把一个好好的人变傻了!” ##第一二零章 未来的汉荷关系   “西班牙人这个时候,应该跟那个汉洲打完了吧?”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问道。   “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一个战斗结果。”阿扬·范迪克上校答道:“我们海军目前已经在巴达维亚集结了十五艘战船,静等西班牙人的远征舰队返回。”   “很好!”戴曼总督微笑地点头说道:“你们海军这次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尽可能多的击沉或者俘获西班牙人的战船。我相信,西班牙在菲律宾的实力是有限的。我们必须在我们的地方最大程度的削弱他们。”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为了确保能及时发现西班牙的远征舰队,我们海军在古邦到巴达维亚一线,布置了五艘快速帆船。一旦发现西班牙人,他们会一直跟踪尾随,并及时给巴达维亚集结舰队发送信号。我相信,即使在晚上,我们也能快速地找到他们,并歼灭他们!”   “非常好!”戴曼总督满意点点头,“如果这次可以给西班牙远征舰队予以重创,我觉得我们可以将以前制定攻击马尼拉的方案找出来,切实评估一下方案的可执行性。”   “先生们,你们说,我们那个汉洲的小伙伴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可以挡得住西班牙人的进攻吗?”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好奇地问道。   “我悲观地认为,他们可能抵挡不住西班牙人的进攻。据悉,这次西班牙人一共出动约十艘左右的战船,登陆部队大概有七百多人,而且还有一千多的土人仆从跟随。我们曾经在汉洲的联络官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他们在海边的那座城市,居然连城墙都没有建造完整。所以……”阿扬·范迪克上校摇摇头,“所以我对他们的结果,不报以乐观态度。他们要么乘船四处逃散,要么会逃往岛上的内陆深处躲避西班牙人的打击。”   “是吗?”戴曼总督无谓地耸了耸肩,“记得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曾经说过,汉洲的陆军比我们公司所属的那些雇佣军要出色许多。他们难道不会给西班牙人造成一点困难吗?”   阿扬·范迪克上校与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尴尬地朝众人笑了笑,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不是不能打,只不过,有时比较惜命而已。   “假如……,先生们,我说的是假如。”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那个汉洲势力要是击败了西班牙人的入侵,我们该如何应对?”   “卡拉梅特参赞的这个假设很好。”戴曼总督笑着说道:“先生们,对于那个汉洲,假如他们挫败了西班牙人的进攻,你们有什么预案吗?”   巴达维亚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嘲笑地看着几个海军军官,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说,所有事情都在计划之内。要是那个汉洲真的有可能击败西班牙人,你们海军接下来又该如何面对执意牺牲的合作伙伴?   汉洲的陆军作战素养和作战技能,皮特·库鲁茨上校已经详细听取过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的报告,对汉洲陆军军人的表现由衷的赞叹。认为他们军事技能完全不输于欧洲正规军队,因而,对于由众多菲律宾土人组成的西班牙军队,汉洲未必会像海军所说那么不堪一击。   “我认为,即使汉洲真的击败了西班牙的远征舰队。他们也不会因为前期一点小小的不愉快,而选择与我们反目。”阿扬·范迪克上校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道:“他们,依然会继续选择与我们荷兰人合作。”   “为什么?”   “因为,我们据有巴达维亚,我们还控制着爪哇岛一线的海域,并且,我们东印度公司有着远东地区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他们,如果认识到这一点,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你们说,咱们和西班牙这一仗打完之后,该怎么与荷兰人相处?”曹雄将汉洲几个重要主官全部召到统领府,商讨接下来与荷兰人的关系。   “荷兰人拦在我们汉洲的前面,而且大部分物资也要从巴达维亚采买。所以,我认为目前还不能得罪他们。虽然他们这次有利用我们消耗西班牙实力的意图,但我们还是以忍为主。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主动向他们通报我们与西班牙的战斗情况。”胡文进因为常年驻巴达维亚,对于荷兰的实力还是比较了解,因此主张退让,维持以前的友好关系。   “荷兰人这次把我们卖给了西班牙人,难保以后,他们会不会又把我们卖给葡萄牙人?”俞福坤对于荷兰人的抛弃,耿耿于怀,出来混,怎么如此不讲道义呢!   “夷人不讲信义,致我汉洲突遭强敌。若非我汉洲有备,轻松击破西夷,差点就如荷兰人期望的那种两败俱伤的局面。故此,我汉洲应摒弃这般背信弃义之盟友,以我为主,自力更生,发展壮大我汉洲。”潘其风郑重地说道。   “但是,俺们汉洲海军实力不足以与荷兰人抗衡。若贸然翻脸了,他们恐怕会阻拦我们从大明转运移民回汉洲。”齐大江担忧地说道。   众人闻言,不由凛然。荷兰人在南洋一带,武装商船之多,几乎比所有势力的船只之和还要多。他们要是一意与汉洲为敌,那么可以肯定的是,汉洲所有的船只,几乎就过不了爪哇岛。   虽然汉洲可以生产些许民用物资,但仍有大部分生产生活物资,都需要在巴达维亚采买。更重要的是,汉洲急需的人口,也要从巴达维亚经过。   即使荷兰人不来封锁汉洲海岸,他们只要封锁巽他海峡,就可以让汉洲无计可施,艰难的困顿于本土,减缓甚至阻碍汉洲的良好发展势头。   “小天,你怎么看?”曹雄见会议大厅里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断绝与荷兰人关系的利弊,而齐天又习惯性地拿出纸笔不停的在计算推导什么,不由出声询问。   “我跟胡统领意见一致!”齐天放下纸笔,抬头说道:“目前,我们不能跟荷兰人翻脸,而且还要继续维持以前那种合作关系。”   “嗯,继续讲下去。”曹雄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理由跟我二哥说的一样,我们现在的海军实力,挡不住荷兰人一击。甚至别人都不需要来打我们,只要封锁爪哇岛一线,就能让我们寸步难行。如果我们另寻航线,至少需要两到三年时间去探索,并建立一系列补给点,才可成行。所以,我们现在是被荷兰人捏住了命门,不得不隐忍退让。”   “那我们只要舔着脸去巴达维亚求荷兰人保持以前的合作关系?”曹雄冷然说道。   “也不尽然!”齐天说道:“我们这次打败了西班牙的远征入侵,证明了我们汉洲是有一定实力的。一方面,因为展示了我们汉洲的实力,会多少让荷兰人忌惮,甚至会限制打压我们;另一方面,因为我们具有一定的实力,荷兰人不会像西班牙人一样贸然选择入侵攻打我们汉洲,他们可能仍旧会选择利用我们。因为,我们汉洲的利用价值提高了!”   “荷兰人一直都想打击吕宋的西班牙人,但苦于西班牙人在吕宋经营日久,根基深厚。而荷兰人是一群商人,轻易不舍得冒险投入,所以才会一直搁置进攻吕宋的计划。这也是荷兰人放任西班牙远征舰队攻击我汉洲的主要原因之一,想借我们汉洲的实力,消耗西班牙人的力量,为荷兰人取得一个攻击吕宋的契机。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汉洲全歼了入侵的西班牙登陆部队,他们一定会考虑,如此实力的伙伴,为什么不继续利用,去削弱吕宋的西班牙实力。”   “也就是说,荷兰人还要让俺们汉洲去跟西班牙死磕,他才不至于封锁俺们去往大明的航线?”   “也不是死磕。因为仅凭我们汉洲的海上实力,是够不着吕宋的。所以,荷兰人要对付吕宋的西班牙人,就可能会主动与我们合作,让我们充当马前卒。……至少去攻略吕宋的时候,荷兰人会承担起海上主要进攻力量。”   “俺不甘心呀!”曹雄长叹一声。   众人听闻,皆默然不语。被人无谓地出卖,还要继续选择与其合作。   所有人,内心皆苦。 ##第一二一章 西班牙远征舰队的覆灭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带领着剩下七艘舰船的远征舰队,在汉洲海岸往来梭巡了三天。他们没有等来码头传来的任何消息,偶尔会有一艘狭长形制的快速帆船从港湾里探了出来,见到他们舰队后,又快速退了回去。   “贝隆上尉的登陆部队可能全军覆没了!”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悲哀地说道:“我们的远征计划已经失败了!”   在旗舰“圣劳伦斯号”上的几名船长全都沮丧地低下了头。是的,远征计划失败了,失去了所有的登陆部队,西班牙舰队难道还能开到陆上与那些海盗战斗吗?而且,敌人强大的岸防炮台,也不可能再次允许他们靠近码头。   “先生们,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问道。   接下来做什么?当然是返航了!几名船长同情地看着戈德斯坦少校,远征失败,他作为整个舰队的指挥官,肯定要承担主要责任,他的职业生涯算是基本完结了,甚至有可能,会让暴怒的总督阁下将他送进苦役营。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见所有的船长和军官均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先生们,我建议……返航。我们再徘徊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了保存西班牙的军事实力,我们现在返回马尼拉!”   返航的路上,他们还要经过荷兰人控制的岛屿和航线,必须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才能将剩下的七艘大小船只带回菲律宾。至于漂浮在港湾内的两艘战船,事实上已经被放弃了。   这次远征是一次耻辱的失败,败在了一群令人不耻的海盗手里。但是,不得不承认,西班牙王国的这次失败,完全是大意了,而且严重低估了那群海盗的实力。   他们有能力阻止远征舰队靠近海岸码头,还有能力歼灭登陆部队,说明那群海盗的实力并没有情报信息说明的那样弱小。他们至少有两千到三千人的陆上武装力量,否则是无法全歼那七百多的西班牙士兵。   如果,菲律宾再进行一次远征,恐怕要动员两千左右的登陆部队,而且西班牙火枪兵不能少于五百人。   哦,上帝!动员如此多的士兵,几乎会抽空菲律宾的大部分武装力量。总督阁下会下这个决心吗?   西班牙远征舰队返航的第十天,在爪哇岛以南外海,一艘轻快的帆船开始若即若离地跟在了后面。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知道,那一定是荷兰人的快速侦查帆船,他们在窥探西班牙远征舰队的动向。   他试图派出战舰驱逐那艘讨厌的小船,但是等执行武力驱逐的战船返回时,那艘快船又跟了上来,如同一只令人生厌的苍蝇,挥之不去。   “难道荷兰人想对我们做出不利的举动?”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内心深处升起一丝不安的情绪,如同在那个汉洲海岸等待登陆部队消息的时候。   “不去管它,所有船只加速前进!”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命令道。也许到了晚上,或许可以甩掉这艘讨厌的小船。   入夜后,西班牙远征舰队没有减缓速度,而是稍稍又远离了爪哇岛海岸,继续朝西行驶。   第二日天明,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欣喜地看到,那艘一路跟随的小船不见了,这使得他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   然而,美好的心情维持了不到一天,西班牙远征舰队的身后又跟上了一艘快船。   “给所有船只打信号,战备警戒,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敌方舰队!”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面色凝重地下达了全员战备警戒的命令。   荷兰人如此肆无忌惮地跟踪侦查,已经可以非常肯定,他们要对远征舰队动手。   ……   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亲自率领着十五艘战船已于一日前,驶出巴达维亚港口。舰队先向西,再折向南方,然后停留在巽他海峡附近,静静的等待着西班牙远征舰队的到来。   “西班牙远征舰队估计到什么位置了?”阿扬·范迪克上校轻声问道。   “快速帆船的最新报告,五天前在巴塘附近。入夜后,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应该是偏南航行。我们其他几艘快船会很快捕捉到他们的痕迹。”一名军官报告道。   “西班牙远征舰队的状况如何?”   “状况?”那名军官愣了一下,看着范迪克上校,随即明白了他寻问的是什么,“西班牙人的战船似乎经历了一番战斗,船身和船帆都有被炮弹击中的痕迹。哦,对了,他们好像少了两艘战船,不确定是否停留在了汉洲。”   阿扬·范迪克上校点点头,西班牙人可真愚蠢,打完了汉洲,不知道所有船只集中返航,竟然还留下两艘战船在汉洲收拾首尾。待消灭了这七艘船,可以派出一支分舰队到汉洲,寻找那两艘战船,并予彻底以歼灭。   ……   西班牙远征舰队舰队来到爪哇岛的最西侧,所有船只停靠在附近一个小岛(帕奈坦岛),然后等待傍晚的到来。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他打算在这个小岛旁边修整半日,傍晚时,舰队开始穿越巽他海峡。这样,西班牙远征舰队将利用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这条狭窄的水道。他知道,荷兰人一定会在前面等着他们。   回到马尼拉,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但作为一个骄傲的西班牙海军军官,即使如此,他也要尽职尽责得将所有船只安全得带回菲律宾。   那个汉洲肯定得到了荷兰人的大力援助,他们就是荷兰人给西班牙王国设置的一个陷阱,大量消耗西班牙人实力的陷阱。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总督大人,菲律宾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荷兰人,不要再浪费人力物力在这群海盗身上了。不仅损耗实力,而且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那虚无的西班牙荣誉。   “发现船只!”   正当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在船长室迷迷糊糊打盹的时候,突然被外面瞭望手的大声呼喊所惊醒。他立刻冲了出来,举起单筒望远镜朝瞭望手指的方向望去。   视线内出现一支十余艘船只组成的舰队,高耸的桅杆上,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醒目的标识“VOC”!   阿扬·范迪克上校在早上接到快船的报告,西班牙远征舰队已进入巽他海峡附近。他知道,西班牙人一定不敢白天穿越海峡,而是会等到晚上。   所以,他不再等待了,指挥着十二艘战船朝着西班牙远征舰队扑了过去。为了确保全歼西班牙舰队,避免有露网之鱼,他特意在海峡最狭窄处,留下了三艘战船,负责堵截逃出的船只。   “轰!轰!轰!……”荷兰战船逼近西班牙舰队后,率先进行了炮击。   西班牙人虽然有三艘武力强大的战船,捉对厮杀的话,可以轻松战胜对面的任何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但无奈的是,敌船太多,己方四艘征用的商船几乎没有武力。   在战斗的一开始,十二艘荷兰武装商船就对西班牙舰队展开了围殴。   不到半个小时,一艘西班牙商船就被打落了风帆,无力地漂浮在海上。剩下的三艘商船在得到旗舰“圣劳伦斯号”的允许下,开始四散突围。   “上校,敌船开始全部突围了!”一名军官大声地向阿扬·范迪克上校报告。   “贴上去,不计代价地击沉或者俘获他们!”阿扬·范迪克上校断然命令道。如此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怎么能轻易让西班牙人跑了。   “圣劳伦斯号”像一头非洲雄狮一般,在众多“鬣狗”的围殴下,左冲右突。至少有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被火力强大的西班牙大帆船打得浓烟滚滚,退出了战斗,去舔舐伤口。   但依然有众多荷兰武装商船奋勇地贴近西班牙战船,低近射击。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抬头看了看天,明晃晃的太阳依旧挂在当空,距离天黑,恐怕还有很长时间。不得不说,荷兰人选了一个非常有利的出击时间,而且一开始,他们就占据着上风位。   不远处,又有一艘西班牙战船被对方的一轮炮击打中了船梶,一个副帆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船速陡然慢了下来。几艘荷兰武装商船见机,迅速围了过去。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西班牙舰队可能要覆灭于此了。   西班牙舰队已经丧失了全部战意,扯开风帆,尽力向北各自突围。   荷兰人明显对此战进行了一番精心准备,不仅船只众多,而且全都是空载,速度比西班牙战船超出一截。他们如同一群饿狼一般,不断地追击撕咬西班牙人的“血肉”。   待傍晚时分,西班牙远征舰队已经有五艘战船或被击沉,或被击伤俘获。剩下两艘战船趁着夜色,逃向北方。   第二日天明,“圣劳伦斯号”拖着遍体鳞伤,带着仅剩的另外一艘战船驶出了狭窄的巽他海峡。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回头望了一眼船后,血红的眼珠,布满泪水。   西班牙的远征计划,遭遇了彻底的失败,不仅丧失了所有的登陆部队,而且损失了三艘战船,四艘商船。由此,菲律宾的武装力量几乎折损过半,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才能恢复。   “少校,前方出现三艘战船。……是荷兰人的!”瞭望手绝望地大喊道。   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眼睛死死盯着前面扑过来的三艘荷兰武装商船,神色坚毅的命令道:“发信号,让桑坦德号自行突围。”   说完,转头命令舵手和操帆手径直冲向那三艘荷兰武装商船。 ##第一二二章 黑衣卫   曹雄站在水库边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言不发。   建业城外的水库经过几次扩建改造已经形成一个长九百多米,宽五百多米的小湖泊。水库上游建了十几个工坊,借助水力的驱动力,生产各种工农业物资。   考虑到每年的湿季大量雨水,以及水库上游河流暴涨,这个水库计划还要继续扩建,直至将其延伸到南侧的森林边缘,最终变成一个面积达五平方公里的中型水库。   同样的,黑水城附近的那条盘溪河,前期趁着充足的人力,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政治。河水附近的水湾经过两千多人的挖掘,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库。不仅在湿季的时候,可以调剂河水暴涨后形成的洪水,还可以就近灌溉附近五千多亩稻田。   “舅父,怎么一个人在湖边?”齐天带着齐远山从堤坝走了下来,“附近还有些西班牙人的散兵没有捉到,万一伤了你,那该如何是好?”   “些许散兵而已,不足为虑!”曹雄笑了一下,“而且湖边这里一马平川,远远就可以看见敌人。没什么危险的!……你咋过来了?”   “刚才与民政府农事处的几个官员查看了湖边的一片农田,考虑在那里建一个种子繁育基地。”目前,汉洲的农作物,似乎除了玉米、土豆、红薯等寥寥几个品种产量还算将就外,其他所有的农作物,亩产量都非常低。   有经验的老农认为,除了建业城附近的农田肥力不足以外,还有就是有些农作物的种子,明显不适应汉洲北部的气候环境和土壤环境。他建议,除了要不断往地里继续增加各种人工肥以外,还要从每季收获的农作物当中,进行种子优选和培育,逐步精选出那些逐渐适应汉洲北部环境的农作物种子。   对此,齐天极为赞同,在与潘其风商议后,直接在农事处下,单独设立了一个种子优选部门,由一些农业种植经验丰富的老农充任其中。   农作物种子需要不断优选,那么汉洲拥有的马牛羊等大牲畜,自然也要进行不断优化和培育。经过战争前三个月的紧急战备物资转运,汉洲的马牛羊等大牲畜的存栏数直接翻了一番。马匹数量达到了一百二十多匹,牛两百三十多头,驴两百八十多只,羊三百四十多只,南洋岛屿上的,缅甸的,印度的,甚至还有波斯的,品种规格竟有十几个。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试试对这些牲畜进行杂交培育呢?   “很好,弄出了好的种子,咱们汉洲就可以不用担心饿肚子!”曹雄赞许地说道:“咱们汉洲的根基,就是靠着一个个小民支撑起来的,俺们不仅要保证他们吃饱饭,还要尽最大努力去保护他们不受外人欺负!”   齐天知道,曹雄还在为荷兰人的事不能释怀。   “舅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齐天宽慰道。   “十年时间,俺们就能暴打荷兰人?”   “……”齐天哑然,十年时间,他也不敢保证让汉洲的实力壮大到可以单挑荷兰东印度公司,尤其是海上力量对荷兰形成某种优势。   “俺知道,现在咱们汉洲弱小,十年后,也不一定能与荷兰人抗衡。毕竟人家在南洋发展了几十年,俺们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追上的。可咱们汉洲要发展,要强大,必须要突破荷兰的势力范围。否则,俺们还能往哪个地方发展?同样的,咱们汉洲慢慢强大了,荷兰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瞧着咱们去挑战他们!”   “所以,咱们汉洲以后一定会与荷兰人打一仗的。要么咱们突破并占据它的势力范围,要么,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汉洲本土。”   “舅父高见!”齐天由衷地赞叹道:“昔日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后,汉洲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就是这种情势。结果,亦如舅父所言。”   “小天呀,你以前力主坚持建设各种工场作坊,就是想着以后,要跟荷兰人决裂,咱们可以不受影响的继续发展?其实,你比俺们所有人都看得远!”   “发展工业,是对付荷兰人的目的之一。”齐天摇摇头说道:“舅父,你可能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大争之世。咱们大明在慢慢衰落,而这个时期的西洋人,开始崛起。发展工业,最终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强大的汉洲,不仅为我汉人提供一个可以避难的所在,还要为我汉人提供一个可以直起腰杆的坚强后盾。”   “而要做到这些,只种粮食和发展贸易,是做不到的。以后的战争,打到最后,是看谁的钢铁多,谁的火炮火枪多,谁的工业品多。你可能觉得现在荷兰人很强,他们占据着广大的南洋岛屿,有着数百艘武装商船。”   “但是,荷兰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不重工业,专事贸易垄断。虽然他们可以赚取海量的银钱,雇佣海量的军人为他们作战。但他们后劲不足,无法持久。另外,荷兰人在欧洲的本土,国土狭小,周边还有大国威胁。也许,我们汉洲需要等待一个好的契机,给予他们重创。”   齐天记得好像在17世纪中晚期,荷兰与英格兰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战争(英荷第四次战争爆发在18世纪晚期),也许,汉洲可以利用这几次有利的时机,与荷兰较量一番。当然,前提是,汉洲必须有一定数量的专业战舰,或者足够多的武装商船。   “那我们就慢慢等,等咱们汉洲有一定实力了,定要挑战荷兰人的威胁。”曹雄点头说道。   “舅父,我觉得我们汉洲有必要建立一个情报搜索部门。”齐天因为无法得知历史上几次英荷战争的爆发时间,觉得必须要有人去巴达维亚探听类似的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情报,那么,我们汉洲是不是要成立一个军事情报机构。   “嗯?”曹雄猛地听到齐天将话题突然转到建立情报部门上来,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了。   “舅父,你看,咱们得知西班牙人要来攻打汉洲,还是从荷兰人嘴里听到的。……万一,哪天荷兰人使坏,再遇到类似情况,不告诉我们。那该如何?总不至于天天提高戒备,随时防备外敌入侵吧。所以,我觉得我们汉洲有必要建立一个情报机构,主动的去搜索敌人的动向,为我汉洲提前准备,做好预警工作。”   “同时呢,还要探查整个南洋地区的势力分布。哪些地方有西洋人,哪些地方又有些土邦小国。以及,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与荷兰人,西班牙,葡萄牙又是什么关系。”   “哎呀,小天,你这个想法很好。”曹雄明白了齐天的意思:“俺当时听到荷兰人告知西班牙来打俺们时,就想着,为啥咱们不派些人去巴达维亚,或者吕宋,提前探知这些消息。你说的那个什么情报机构,就是咱们大明的锦衣卫那种吧。”   “对!我们汉洲也要设立一个锦衣卫。”齐天说道:“召集一些好手,不仅要安插到巴达维亚,还要去吕宋,去大明,甚至南洋那些有些实力的小国土邦。探听他们他们的政治军事方面的消息,并统一汇总到汉洲。有了这些消息,我们不仅可以提前预知哪些势力对汉洲有不利行为,还能知悉他们内部详细情况,为以后我们主动出击,提供情报支持!”   “大明的锦衣卫可是皇帝亲军,侦缉内外。咱们汉洲锦衣卫也如此吗?”   “嗯,设立的锦衣卫,只需要对外侦缉情报信息,必要时,可采取武力。对内嘛,要不,只规定他们拥有探查的权力,该如何处置,由统领府决定?”齐天说道。   随着外来移民越来越多,其中肯定混杂有各方势力的探子,为了保卫汉洲内部安全,确实有必要给予锦衣卫对内侦缉的权力。   “设立的锦衣卫,归属那个部门?”   “因为涉及到军事情报,还是归属到军政府吧。”   “你们民政府不想管?”   “我们民政府只管民政,而且,我们还有巡警处。”   曹雄看着齐天笑了,小娃子知道避嫌了。   “既然归军政府,也只能是海军厅管了。”曹雄说道:“不过,海军所有制服都是青黑色,叫锦衣卫恐怕不合适了。”   “那就叫黑衣卫。”   “黑衣卫?”曹雄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是黑衣卫了。俺们晚上一起去找老俞和老胡商量一下,这个黑衣卫如何组建和设定权限。”   “舅父,我是管民政府的。”   “俺知道。你可以提建议,不算逾越。”   因为战时状态的解除,齐天随之也失去了对汉洲陆战队和海防队的指挥权力,转而继续由曹雄、俞福坤管理。虽然,曹雄将他视为接班人,但作为民政府的大总管,不主动去干涉军政,除了避嫌,还有就是对汉洲制度的尊重和服从。   ……   “阿清,有海军的人找你!”何清刚随着渔船回到码头,就听到有相熟的水手大声招呼他。   “嗯?海军的人找我?该不会让我登上武装商船去当水手吧!”何清突然心跳加速,老子要熬出头了,老子要回大明了。   “你就是何清?”一个穿着藏青色军服的军官严肃的看着何清。   “我就是。”何清镇定的看着对方。   “很好。”对面的军官逼视了何清片刻,然后笑着说道:“你被海军征召了。”   “去船上?”   “不!去黑衣卫!” ##第一二三章 东线   何清感觉有些事情出乎他的预想了。本来,他一心指望着可以去驶往大明的船上去当水手,然后可以顺利地返回泉州,向陈晖报告他所掌握的汉洲情况。那么,他的这一次超远距离的探查行动,也就结束了。   但是,黑衣卫,真的不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我们黑衣卫第一个任务,就是审问所有的西班牙俘虏。我们要掏出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不管是他们的国王发布的狗屎命令,还是他们个人的阴私勾当,你们都要问的清清楚楚!”   黑衣卫的第一任主官是从巡警处征调过来的,管宗祥,断了一只手,以前登州营的一个探马。   他一身青黑色的制服,阴沉的眼神,让下面三十余黑衣卫属下,心惊胆战。   由于海军所属几个部门都是统一的青黑色军服,为了稍事区分,各自部门的帽徽和袖口均不一样。陆战队帽徽和袖口,都有一个刀剑交叉的标识;而海军舰船官兵则是两副风帆标识;黑衣卫则又是一种方框内十字交叉的标识。   至于标识为何如此简单,盖因汉洲贫乏的设计审美能力,以及制衣工坊批量绣制的简单化。   这个时期,世界各国的军服军帽,还没有帽徽。这要等到18世纪上半叶,才会在欧洲国家军队里出现。   由于黑衣卫的特殊性质,所有人员并没有如同其他官兵一般,剃了发髻,而是跟众多移民一样留着明人发式。因此,他们的军帽基本上是不戴的。   何清木然听自己的上官吩咐任务和执行的具体要求。   老子是一名探子呀!你们汉洲居然征召我,加入一个专门抓探子的部门。所有的一切,怎么就觉得那么魔幻?   不过,何清也暗自警觉起来。这个汉洲不简单呀,不仅实力发展迅速,而且还轻松地击败了入侵的两千西班牙大军。只用了不到半日功夫,就将那强大的西班牙军队给打崩了。除了海上的西班牙战船,所有登陆部队全部歼灭。   如今,他们还成立了黑衣卫,专事侦缉内外情报,捕捉各方势力混入汉洲的探子。他们还有随时调动附近巡警的权力,如果遇到强力抵抗,甚至还能请求乡兵营的支援。   这特么的不就是咱大明锦衣卫一般的存在嘛!   “俺叫李大柱,山东莱州的。以后几天,俺们就是一个小组了。”一个憨厚的汉子在何清旁边小声地说道。   考虑到审问那些的西班牙士兵,可能会需要上一些手段,所有的黑衣卫都是两两一组,再加上军政府派来的七八个原“圣克鲁斯号”上的水手做翻译,正好凑成一个三人审问小组。   那些的西班牙士兵在第一时间,就跟那些土人仆从兵分开,目前都在矿场,艰难地为汉洲钢铁行业奉献自己的汗水和精力。   何清冲自己的同伴点点头,“我叫何清,从广东来的。”他谨慎地打量了同伴一眼。能被选入黑衣卫的人,恐怕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自己可不要被人家给探出底来了。   出了军政府海军厅的大门,何清摘摸了摸身上的军服,苦笑一声,“我这是从贼了吗?”   ……   “这次会议属于绝密,任何人泄露出去,都会给俺们汉洲带来不可预测的危险。”在统领府二楼的一间屋内,曹雄召集了汉洲最主要的几个高层官员开会。   潘其风闻言,内心既感到紧张,又感到一丝自豪。在坐开会的几人,几乎都是跟随曹雄一路劈波斩浪来到汉洲开创基业的老人,而作为移民,他是唯一的一个。   而且门口站岗守门的,是曹雄的亲外甥,大总管的三哥。   “以前,俺曾经无数次说过,汉洲在以后的某个时间,肯定会与荷兰人发生冲突,最终会导致他们封锁俺们去往大明的航线。为此,咱们汉洲就要提前做出各项准备。除了努力发展实力,咱们还要去探索另外一条航线!”   探索另外一条航线!在坐诸人均是震惊万分。难道除了经过爪哇岛,还有其他航线可以去往大明?   “让俺们汉洲的大总管来给你们叙说一番!”曹雄看着齐天,点了点头。   齐天和齐远山抱着两卷图册,走到了众人前面。他们将两卷图册打开,挂在墙上。   齐天拿了一根木棍,看着在坐的众人。   “诸位,墙上的两副地图就是我们汉洲近期经过一些补充和修订,重新绘制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我们已经探索或者知悉的。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图上只是一个大致位置,是需要我们继续探索的。现在,我先给大家说一下,去往大明的几条航线。”   众人闻言,全都凝神注视着那两副地图。   “西线走巴达维亚,经占城,安南,到达大明,这条航线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下面,我先说中线。从建业城出发,到新乡堡,经荷兰人控制的安汶,到几个土邦所在大岛(苏拉威西岛),然后抵苏禄王国的苏禄岛,再至渤泥曾经控制的巴拉望岛,最后直驱大明。”   齐天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棍指着那些经过的地点。旁边的齐远山用笔将这些地点一个一个连接起来,最后通到了大明广东。   “这几乎就是一条直线呀!”齐大江惊呼道:“这条线,恐怕要比以往走巴达维亚要近许多!”   “没错!”齐天赞许地看了二哥一眼,“但是,这条线存在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沿途还是要经过荷兰人控制的岛屿和航线,而且他们最重要的香料群岛就在这条线上。二是,我们还要经过西班牙人势力控制的岛屿,苏禄岛和巴拉望岛,容易受到马尼拉方向的袭击。三是,这条线路,破碎岛屿太多,这就意味着船只借助的风力很弱,看着路途稍近,但时间可能花的更多。”   “所以,这条航线目前来说无法通行!”   “小天,这条航线既然不能通行,你干嘛还要给大家介绍?”胡文进摇着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给大家说说,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知道,我们汉洲附近的地理地势,还要知道荷兰人与西班牙人在什么地方建立了殖民统治。”齐天解释道。   “大总管,既然去往大明有了西线,中线两条航线,那么,是不是还有一条东线?”潘其风问道。听了齐天的介绍,他是有些大开眼界。原来,大明和汉洲之间,还有这么多的岛屿陆地,还有那荷兰人,西班牙人占据的那么多殖民地。   可笑我之前,在大明,还以为我天朝上国,世间最大最为富强。岂不知,那遥远的西洋国家,已经在大明的附近占有了许多富饶的南洋岛屿。   “没错!去往大明,还有东线!”齐天说完,手中的细棍指了指另外一副地图。   刚才那副地图已经被齐远山打了一个大大的“X”。   “这里是我们新建的北口堡,这里是海角堡。在海角堡的对面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几内亚岛),我们需要在这里建立一到两个补给中转点。”   “绕过这座岛屿,再往前行数百里,会有一连串的岛屿(新不列颠岛等岛屿),我们则在这些岛屿上寻找并建立一个合适的补给中转点。”   “然后转向西北,在这一片会有许多连串小岛。我们在此,再次选择合适的小岛建立一个补给点。”齐天用细棍在帕劳群岛圈了一个圈。   “由此,再往西北方向前行,就会到达我们都比较熟悉的琉球王国。在此,我们将通过各种手段,占据其中一个岛屿,并大力建设成为像新生岛那般的移民临时集聚地。”   “最后通过这个据点,去往大明,或收集流民,或贸易,甚至还可以攻击吕宋的西班牙,大员(台湾)的荷兰人。这就是一条通往大明的备用航线。计划通过两年时间去探索,并逐步建立一系列补给点!”齐天看着齐远山用笔在地图从海角堡开始连线,一直沟通到琉球群岛。   曹雄看着众人呆呆地盯着那副地图,不由笑了。刚开始,他独自听齐天讲述如何探索并建立东线移民路线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计划一旦实施成功,不仅能摆脱荷兰人的肆意封锁,还可以圈占好大一片地盘,尤为重要的是,汉洲的手可以够的着大明了!   “两年时间,可以建立东线的一系列补给点?”齐大江问道。   “我们乐观的认为是可以的。”齐天放下手中的细棍,郑重的说道:“毕竟海角堡对面就是那座大岛,探索和建立补给点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最难的是绕过这个大岛后,去寻找吕宋岛东侧的那片群岛(帕劳群岛),这里可能会花费的时间要长一点。再往后,去琉球就容易多了。”   齐大江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海角堡对面那个大岛可能没有人开发过,建立补给点的时候,那里的气候环境,能否适应我们汉洲建设的民众居住。”胡文进问道。   “海角堡对面那个大岛,以及它北边的几个岛屿,期初都不能适应普通民众居住!”齐天想了想,似乎在后世的时候,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都有很多热带雨林地区都不适合人类生存。   “那……,如何建立补给点?”   “我们不是俘虏了一千五百多吕宋土人吗?……我们准备把他们全部填进去!”   “……” ##第一二四章 真的“假币”   “舅父?”   “舅父……”   傍晚,齐天随着二哥、三哥来到统领府,参加曹雄的家人晚宴。   一进门,三兄弟均愣住了。因为曹雄脱下了一贯的明式袍服,换上了海军军官制服,而且头发也剃了,俨然一个威武军官模样。   “呵呵……”曹雄摸了一把光光的脑袋,“虽说剃了头发,违了祖制礼法。但俺还是觉得,如此倒也爽利!”   “舅父,俺也觉得,这身衣服,要比以前的袍服爽利和精神!”齐大陆伸手摸了摸军装袖口,腰背又挺直了几分。   在汉洲,是不禁止民众蓄发的,但陆战队士兵必须剃发,以保持军容军貌。而乡兵和巡警,则可以保持明式长发,但不得影响军容军貌。   但实际情况,长长的发髻非常影响军帽的佩戴,要么将军帽顶得高高的,要么发髻垂在耳朵两侧,看着都非常别扭。   正当齐天和俞福坤商量着,是不是重新设计一种适合乡兵和巡警的军帽。却惊讶地发现,众多乡兵为了想与陆战队士兵保持一样的军姿,主动剪短了头发。甚至,还有部分乡兵索性学着陆战队士兵,直接剃了一个光头。   也许,是在群体的带动作用下,如今绝大多数乡兵和巡警,基本上都是剃短了头发,精神抖擞地穿着各自军(警)服,以示自己与普通民众的区别。   “待哪天,我去找找制衣坊,专门给大统领做一套大元帅服!”齐天觉得,作为汉洲的最高首领,有必要准备一套威武霸气的军服。嗯,就如同后世民国时期那些大都督,大元帅的制服。   “罢了!”曹雄笑着摆摆手,“我觉得这一身就挺好!跟咱们汉洲的军中儿郎穿一样军服,那就表示,俺是与他们一个槽里吃饭的生死兄弟,更是彼此的依靠!”   齐天明白,曹雄到现在还没从以前的军中身份转换过来,汉洲大统领的身份也并没有让他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甘春柳是曹雄的夫人,亦是第一批从大明采买回来的妇人。作为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女子,因家中贫苦,被父母卖与人牙。自认此生或永坠贱役,苟且一世。   但谁能想到,先是转卖于海商,又漂洋过海,来了这荒僻大陆,最后嫁与曹雄。随着时间推移,甘春柳才慢慢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是汉洲的最大的首领,汉洲数千民众皆在丈夫管辖之下。   再后来,经常听到丈夫提及汉洲要建国,要立制。那么,自己的丈夫有可能就是皇帝,而自己就是皇后娘娘。   为此,她大哭了许久。人的命运转换,是如此神奇。   这会,甘春柳看着厅中坐着说笑的齐家兄弟,内心极为复杂。论亲,他们应该是自己的外甥,论公,他们都是汉洲治下的官员军人。自己不仅是他们的舅母,还应该是他们的一国之母。   但是,那个最小的齐家少年,是自己丈夫立下的“太子”,汉洲的“储君”。因而,自己每次与齐天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别扭。   唉,甘春柳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谁让自己没给丈夫生个孩子呢。如果有了孩子,这“太子”的位子,不一定是那个齐家少年的。   “老胡说,巴达维亚货栈没钱了。前几个月,海量的物资几乎把钱花得干干净净。”曹雄说道:“汉洲府库还有多少金银?过几日,提了给老胡带回去。”   齐天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道:“还有很多!”   “很多?……有多少?”曹雄笑了,除了刚来汉洲的时候,劫的有西班牙五十万两银子,以及从渤泥搜刮来的珍宝。但两年多时间,买船,买人,买物资,估计至少花了大半。   虽然移民的船队往来大明和南洋,贸易商品许多,但随着人口增加,物资也是成倍的购买。唯一的大宗进账,也就是掳掠了亚齐城中以及意外得到了他们的金库。   这个“很多”,大概也多得有限吧。   “如果折算成银子的话,估计有两百多万两吧!”   “啥?”曹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咋有这么多?”   “舅父,还记得黑山城的金矿吗。”齐天笑着说道:“我们把金矿圈起来了。所以,我们有很多金子!”   “哦,俺都忘了黑山城还有金子的事。”曹雄也笑了,“那提些金银给老胡。他准备买些女子回来。”   “给胡统领大量的金银,太显眼了,而且还不划算!”   “嗯?”曹雄疑惑地看着齐天,“不给他金银,你给他什么?”   “给钱呀!”齐天说道:“我们汉洲铸造的钱!”   ……   “这是荷兰人的钱!”   黑山城一处完全独立并且封闭的大院内,胡文进从一口箱子里抓起一把钱币,惊讶地说道:“汉洲什么时候存了这么多的荷兰钱币?”   “胡统领再看看这个?”一个工匠恭敬地指着另外几口箱子。   “这是西班牙人的钱币!”胡文进又抓起另外一口箱子里的钱币,“金币、银币都有呀!”   “这是我们汉洲自己铸造的!”齐天走过来,也抓起一把西班牙银比索,哗啦啦地又扔进箱子里。嗯,钱的声音真好听。   “啥?你们造假钱!”胡文进惊疑地看着齐天。   “这哪里是假钱?”齐天又抓起一枚荷兰盾,“这钱,比真钱还真!”   说着,齐天从旁边一张桌子,取了一枚银币,上下轻轻的抛着。   “这是荷兰人在巴达维亚铸造的银币,里面含银不到百分之八十,其中有铅和铜。但他们当做足银的钱币使用。”   齐天又将另一枚荷兰盾捏在手里,“这是我们汉洲铸造的银币,含银远远超过百分之八十。你们说,我们的钱币是不是比真钱还要真?”   即使铸造的钱币里含银量超过百分之八十,那汉洲还是至少有超过百分之十五以上的钱息收入。铸币果然是很有赚头的一件事情!   “咱们仿造荷兰钱币,让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引起什么纷争?”胡文进担忧地说道。   “短期内,不会有。”齐天说道:“在钱币市场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劣币驱良币。什么意思呢?我们汉洲铸造的钱币,成色足,质量好,众多的商贾和民众必定会收藏我们汉洲铸造的钱币。而荷兰人自己铸造的钱币,因为成色稍差,而且反复使用,磨损严重,必然会有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要将其花出去。”   “所以,短期内,我们汉洲铸造的钱币,可能都会积存在南洋各个地区的商贾和民众手里。世面上,应该出现的很少。”   “那要是咱们铸造得多呢?”曹雄明白齐天刚才说的意思。在大明,那些成色足品相好的铜钱,普通民众总是喜欢积存在家中。而那些粗制滥造的铜钱,则会第一时间花出去。   “荷兰人也许会收集咱们铸造的钱币,将它融了。然后,他们会再铸造以前含银量的钱币。”   “那以后再铸造得更多呢?”胡文进问道。   “荷兰人可能会寻找钱币的铸造源头。一旦发现了我们铸造的,……或许会跟我们讨要铸币税。”   这个时代的钱币铸造,材料全都是真金白银,唯一区别的就是,里面添加的贱金属含量多少。   汉洲有金矿,可以铸造含量高出同款许多的钱币。试问,我们汉洲铸造的钱币是假钱吗?   “那俺们以前直接使用银子买东西,是不是亏了很多?”曹雄喃喃地说道。   “是呀,花一万两银子买东西,差不多要让人家多赚一千两!”   “那你怎么不早点想出来自己铸造钱币?”曹雄怒视着齐天。这两年花的银钱,何止一万两银子!败家玩意!   “今年二月才做出的钱币模具和冲压设备……”齐天苦笑一声,些许银钱嘛,未来几年多铸造些,就赚回来了。   “为啥咱们汉洲不铸造自己的钱币?”齐大江突然问道。   “计划明年铸造。”齐天答道。   到了明年,部分先期到达汉洲的民众,将会分配田地。届时,这些分配了田地的民众,和部分官员,士兵,水手,会形成一部分拥有大量私产的群体。   有了私产,有了积蓄,必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需求,一个小的市场就会发育起来。钱币,作为市场的流通工具,自然要应运而生。   如果,随着汉洲的发展,其势力和影响力逐步扩张,汉洲铸造的钱币,必然会被周边势力慢慢接受和使用。 ##第一二五章 余波(一)   “范迪克上校,你们海军的表现非常英勇,任务也完成得非常完美!”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笑容满面地看着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   “感谢总督阁下的肯定!”阿扬·范迪克上校矜持的说道:“西班牙人的狂妄和大意,让他们完全落入我们的计划安排当中。但遗憾的是,西班牙的一艘战船还是逃了回去。”   “一艘伤痕累累的战船,至少也要在船坞待上三个月。而且,他们船上的人员补充,却需要半年以上。”戴曼总督说道:“听说他们还有两艘战船停留在那个汉洲?”   “……是的。但是总督阁下,那两艘战船应该是被汉洲击沉或者俘获了。”阿扬·范迪克上校表情严肃地说道:“被俘的西班牙军官交待,他们在汉洲遭到了可耻的失败。两艘战船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被汉洲凶猛的海防炮台击伤了,失去了风帆动力。而且,他们的登陆部队可能是……全军覆没!”   “哦?”戴曼总督颇感意外地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汉洲全歼了西班牙人的登陆部队?”   “是的,应该是全歼了他们的登陆部队。”   “他们具体有多少登陆部队?”   “两百五十名火枪手,五百名土人仆从兵。另外,他们还带了一千多的部落土人。据说,西班牙人是准备攻占汉洲后,要将它打造一个针对我们荷兰人的堡垒。”   “……那么,如此说来,汉洲挫败了西班牙人的进攻,间接也避免了我们荷兰人面对西班牙人的后方威胁。”   “嗯,可以这么说。”   戴曼总督在房间里踱着步,思索着这件事,对巴达维亚意味着什么。   “我们要持续地给西班牙人施加压力,并有可能的话,去试探性地攻击菲律宾。所以,我们需要一些朋友,而且有些实力的朋友,一起去对付西班牙人。”戴曼总督说道:“那个汉洲,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总督阁下,可是我们……”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可是我们曾经抛弃过他们,是吗?”戴曼总督摇摇头说道:“那又如何?你不是做过分析,只要我们控制住爪哇岛一线,他们就无法得到大明的移民来源,也无法得到他们急需的各类物资。在某种形式上,他们是受我们控制的。不是吗?”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但是,我担心他们因为我们的一次抛弃行为,不会真诚地再与我们合作。或许,他们会敷衍我们,推诿我们。”   “但在一件事情上,他们会真诚地与我们合作。”戴曼总督笑着说道:“共同对付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因为,它是我们和汉洲共同的敌人。既然有共同的目标,为什么不合作呢?”   “和汉洲继续合作,会不会增强他们的实力?”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毕竟他们就在巴达维亚的东南方。”   “他们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来威胁我们吗?”   “暂时没有。”   “那就让他们永远也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来威胁我们。”   “我明白了,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限制他们的海上力量,但是可以让他们拥有一个稍微强大的陆上攻击力量,配合我们去打击菲律宾的西班牙人。”   “不错。只要那个汉洲没有足够强大的海上力量,即使他们的陆军稍微强大一点,又能如何?通过这次击败西班牙的登陆部队,已经证明了,他们可以训练出一支颇具武力的陆军。但也仅此而已。难道,他们还要想办法训练一下陆军的游泳技能!”戴曼总督最后开了一个玩笑,屋里的几个军官会意地笑了起来。   “派出我们的代表,去汉洲找他们谈一谈。我认为,彼此都有共同的利益所在,这会弥合曾经的不愉快!”   ……   当西班牙远征舰队仅存的一艘战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回到了马尼拉,立刻震惊了所有的西班牙殖民官员。   自从1565年殖民菲律宾以来,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军从未遭受过如此惨重的损失。这次惨败,堪比九年前西班牙王国在古巴马坦萨斯湾遭遇的失败。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暴怒地将幸存的所有海军官兵投入的监狱,认为他们的失败,极大的损害了西班牙王国的声誉。至于生死未卜的舰队指挥官安东尼·戈德斯坦少校,更是要剥夺他的全部荣誉和身份。   愚蠢的戈德斯坦,竟然让伟大的西班牙王国败在一群肮脏卑贱的海盗手里。他的专业,他的操守,他的荣誉,都到哪里去了?   哦,还有那低贱的尼德兰商品贩子,居然卑鄙无耻的偷袭西班牙王国海军。   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些海盗需要被抓住,吊死在马尼拉的广场上;那些尼德兰的商品贩子,必须受到王国的打击。   但是在逐渐恢复冷静的时候,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总督不得不认识到菲律宾目前的处境。原先菲律宾舰队有大型武装商船十艘,各类中小型武装商船二十余艘。如今,远征舰队5艘大型武装商船仅有一艘幸免返回,四艘商船全部被击沉或者俘获。   还有七百多的士兵,一千多的土人仆从被“留”在了那个汉洲。菲律宾的海陆防守实力,骤然下降了一半。尤其是,那两百五十多名西班牙火枪手的覆灭,更是造成了西班牙殖民军数量的大幅减少,对于压制那些土人士兵和部落武装,是个不小的隐忧。   从南美经菲律宾到欧洲的太平洋船队,还有九个多月(明年三四月份)才能再次到达菲律宾。但他们从南美带到菲律宾的,除了大量白银,也只有原先计划换防的殖民军队和正常的物资补给。至于更多的支援部队,对不起,距离太遥远,无法及时收到信息。   如果菲律宾想再次对那个汉洲海盗团伙进行报复,至少要等两年时间,需要从墨西哥,秘鲁,还有利马,去征召更多的志愿军人来马尼拉。当然,也可以紧急征召西班牙在菲律宾的移民加入军队。但作战能力和战斗意志,值得怀疑。   至于海军,虽然,马尼拉附近的甲米地造船场可以在一年时间里补充那些损失的战船。可是那些损失的水手却无法补充。到时候,恐怕也需要秘鲁,或者利马那边给予支持。   哦,上帝,如果那些南美的总督和将军们听到菲律宾殖民军队,居然被一群海盗打的全军覆没,我一定会成为他们晚会上谈论的笑柄!如果再传到马德里,事务院的大人们,会不会认为我太无能?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总督懊恼地在分析这件事给菲律宾殖民地,以及给自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急切的思索着,如何挽回或者减轻这件事情的糟糕后果。   迅速地再组织一次远征,将那群海盗全部抓住,并建立一个足以威胁荷兰人的军事据点。   或者,对荷兰人实施一次报复,摧毁他们在婆罗洲的几个殖民据点。甚至,可以考虑攻击摩鹿加群岛(马鲁古群岛,或者称之为香料群岛),以此打击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经济基础。   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想到此,立刻召集马尼拉主要军政殖民官员,来总督府商讨和评估哪个方案最容易实施,以及最有效果,并同时能提振西班牙此次失败后的军心和民心。   “总督阁下,再次攻击那个汉洲海盗团伙,恐怕会存在一些困难。”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看了一眼灰头灰脸的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走上前一步,说道:“远征舰队动用了七百多士兵,却遭遇了全军覆没。如果再次远征,势必要动员更多的士兵。但我们在整个菲律宾仅仅只有不到七百名火枪手。哦,现在只有四百五十多名了。”   “如果再调集更多的士兵参与远征,那会影响我们在整个菲律宾的整体安全形势,甚至会动摇我们某些力量薄弱的地区的有效统治。”   “那么,你的建议是什么?”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总督虽然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奥纳托上校说得极为有道理。   “我建议,攻击摩鹿加群岛。”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说道:“众所周知,那里是荷兰人的经济命脉,每年有大量的香料从那里装船起运,给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我们攻击这里,不仅可以报复荷兰偷袭我远征舰队事件,还可以重创荷兰人的经济基础,同时还可以弥补一下菲律宾的财政。”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总督点了点头,前面两点最为重要,而最后一点,恐怕不是弥补菲律宾的财政,而是想要设法去装满西班牙士兵的荷包。   “那汉洲的海盗团伙,又该如何?”   “先暂时放过他们。”波尔齐·奥纳托上校硬着头皮说道:“毕竟我们目前暂时无法再组织一次远征,而且途中还要跨过荷兰人的势力。”   “你们海军是什么意见?”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总督冷眼看着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   “我完全赞同奥纳托上校的建议。”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攻击摩鹿加群岛,我们可以利用前期攻占的和乐岛(霍洛岛)作为前出基地。”   “岛上的土人是否仍在进行针对我们西班牙的袭击?”   “那些土人都躲进了丛林,我们只需要几百人,就完全可以将港口附近的地方牢牢守住,并随时可以为海军提供必要的物资补给。”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自信地说道。   “那所有人去准备吧。让我们好好教训一下那些尼德兰的商品贩子!” ##第一二六章 余波(二)   “苏老,汉洲一战就覆灭了那西夷所有登陆兵士。现在看来,他们实力不容小嘘啊!”巴达维亚华人甲必丹林六哥给苏鸣岗倒了一杯茶,脸上呈现出异样的神采。   “汉洲军力,确实令人惊讶!”苏鸣岗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那我们巴达维亚的华商,是不是以后要将其引为后援?”林六哥问道。   “大明不管我们这些南洋子民,夷人只知利用我等通商建设之力。我们最终都是一个个无根的浮萍,祸福只在夷人之念。”苏鸣岗缓缓地说道:“汉洲距南洋不远,且持有武力。我等要将汉洲引为后援,可人家会睬我们吗?”   “那我等又该如何?”   “汉洲初立,我等不是给了他们许多匠人吗?”   “我们再送一些匠人与他们?”   “与其送些匠人,不若直接去建场设业!”   “对呀!”林六哥笑着说道:“还是苏老远见。我等在汉洲建立基业,这不就与汉洲利益合为一体。他日,我等有难,汉洲岂能袖手旁观!”   “汉洲统领曹雄是个有情义的好汉,我等投之以桃,他必报之以李。”苏鸣岗说道:“我等与汉洲交织在一起,汉洲愈强,我等在此愈有保障。”   “说得对!我们虽然比不上吕不韦,但我们也要做个从龙的糜竺。”   “糜竺?”苏鸣岗一愣,随即笑了,“那你可有貌美的妹妹?”   “……”林六哥一怔,苦笑一声,“倒是有两个女儿,可怎敢送与曹雄。”想做汉洲老大的便宜岳父,他还真不敢。   苏鸣岗却是暗自得意,我苏家生了一个好女儿,曹雄也正巧有一个好外甥。   呵呵,我家的孙女,居然真的要嫁给一个海盗了!   南洋华人的悲哀,就在于母国不认,夷人不爱,土人不亲。但凡有一个能得到依靠的地方势力,他们必定会千方百计地引之为援,靠之以山。   “对了,他们汉洲要人,我们南洋华商可助力一二。”苏鸣岗说道:“当然,也不仅仅是人,他们但有所需,尽力与之!”   “苏老,要不抽个日子,我们去汉洲看看?”林六哥突然说道。   “去汉洲?”苏鸣岗不仅有些意动,可随即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就不去了。你若得暇,不妨过去看看。”   ……   “有意思!可真有意思!”马怀玉听到仆人的报告后,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他们居然有如此军力!看来以后,得大力结交那位胡大掌柜,说不定对我们真神国家有大益处。”   “去,到码头将船只收拾一下,我们过两天去麻坡。”马怀玉吩咐仆人。   汉洲既然全歼了登陆的西班牙军队,想必一定获得了许多火枪。说不定,火炮也缴获几门。那么,是该让柔佛王国多准备些女人,来换取他们手里的军器。   荷兰人夺取了亚齐王国的急水湾,获得了马六甲海峡的一个立足点。如今,他们似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柔佛王国和马六甲城。试图想在海峡的北侧,也获得一个立足点。   马六甲城在葡萄牙人手里,已经前后经营了数十年,而且火器众多,荷兰人未必会去啃这个硬骨头。所以,柔佛王国或许将会是荷兰人觊觎的下一个目标。   这些西方的异教徒,必须得到遏制,真神国家也必须拥有足够多的武力。想必,那汉洲肯定不是与荷兰人一条心。他们会有自己的利益,我们必须利用所有的潜在势力,去对抗这些邪恶的异教徒。   “最近,你要留心下人口市场,买些上品的货色回来。过些日子,老爷我有用!”马怀玉转头对着自己的管家说道:“还有,我走后,注意汉洲货栈的情况。看看他们的胡大掌柜是否回来,以及他们与荷兰人的交往细节。”   “老爷是怀疑他们与荷兰人起了龌蹉?”管家会意地问道。   “据说,荷兰人坐视西班牙人攻击汉洲,而没有任何支援。所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密切!”马怀玉笑着说道:“而这,就可能给了我们操作的空间。一切为了真神!”   管家单手抚胸,弯腰低声跟着说了一句:“一切为了真神!”   ……   “大统领,黑衣卫已经基本将那些俘获的西班牙人审问清楚了。”俞福坤对曹雄说道。   “都问出些什么?”曹雄好奇地问道。   “大统领,说起来,俺都不相信。那西班牙人在吕宋,人数不过数千,兵也仅数百,他居然敢来攻打俺们汉洲!”俞福坤摇着头说道:“正如小天所说,他们也太瞧不起俺们了!”   “这情报准确吗?”曹雄也感到很惊讶。以俺们汉洲的防御能力,你西班牙人就是尽数把那些兵士都派来,也攻不破建业城。   “黑衣卫轮番审问那些火枪兵和两艘船上的水手,都是如此招认的。”俞福坤肯定地说道:“不过,他们控制了十几万的土人,择其精壮充任仆从兵,倒也有两三千之数。”   “他们有多少大船?俺就觉得他们的大船比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强多了!”   “像俺们开拓号那种大船,西班牙人有十艘。不过,如今有两艘已经交待在俺们这了。其他小一点的武装商船也有二十几艘,而且他们在吕宋有一个大型的造船场,可以建造那种大型战船。估计要不了半年,可以补充损失。”   “造船场?”曹雄听到这几个字,立刻来了兴趣,“他们那个造船场防守严密吗?可以偷袭不?”   “很难!”俞福坤知道曹雄有了想去劫掠造船场工匠的意图,“西班牙人在那个造船场建了一座堡垒,常年驻守一百火枪兵和七百多土人仆从兵。而且,那个造船场距离他们的马尼拉只有二十几里。若要进攻的话,援兵很快就会到来。”   “哦……”曹雄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如果劫上十几二十多个能造大船的工匠,那俺们汉洲可就能轻易地打破荷兰人的封锁和控制。   唉,你说西班牙人为啥不倾巢出动来打俺们汉洲。这样的话,一口吃了他们的所有的军队,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抢他们的工匠了。   “小天呢?他在干什么?……似乎有几天没看到他了。”曹雄问俞福坤。   “我们汉洲的大总管这几天一直在黑山城,组织各类生产生活物资,准备装船东行。”   虽然与西班牙在战争告一段落,但因为与荷兰人的关系处于冷淡期。汉洲所有的船只仍旧停留在建业城码头,没有前往巴达维亚和大明。   既然所有船只都空闲,齐天建议,出动大规模的船队,装运尽可能多的物资,往东行驶。除了在北口堡和海角堡囤积大量物资,为后期探索东线提前做好准备外。他们还要绕过海角堡南下,在董风山探索过的几个备选定居点,选定其中一个,进行大规模的建设。   汉洲大部分民政官员几乎都在为物资和人员准备而忙碌着。初步预定,在选定的东部定居点先期迁移三百人前往。这些移民与北口堡和海角堡承诺一样,定居满两年后,可分配田地三十亩,携带家小的,不论男女,满十六岁,均可分配同等亩数田地。   届时,随同前往的,还有一百名乡兵,服役期一年。除役后,可选择返回原地,或者落籍当地,均可优先分配田地。   ……   “大总管,卑职有事请教。”陆战队军医徐彦平找到齐天,恭敬地说道。   “什么事呀!”齐天看着徐彦平,有些感慨。两年前,他还与众少年一起随着自己学习各种知识文化。如今,他是第一个加入陆战队的少年军官。虽然是军医行列,但毕竟也是汉洲少有的知识军官之一。   “黑衣卫从一个西班牙神父那里查获了一包干树皮,怀疑是某种药品。但这个神父只招认,这个树皮只是起一个凝神镇静的作用。我去拿给师傅看,他也不知所以。”徐彦平苦笑一声,“师傅说,你或许知道它的用处。”   “黑衣卫没再多审审。”   “他们认为此事无关紧要。……他们关注点主要是在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政治军事方面的情报。可我觉得,那个神父将这包树皮贴身隐藏,肯定很有价值。”   “他说了这是什么树皮了吗?”齐天从那包里取出几条干裂的树皮,也是不明所以。   “金嘎纳霜树皮。”   “金嘎纳霜树皮?”齐天摇头苦笑,这是什么树?   “他说不是南洋地区的树,而是来自遥远的毕露。”   “应该驶秘鲁吧。他们称之为秘鲁总督辖地。”   “啊?是那几个海军教习所的教官翻译给我们的。”   “来自遥远的秘鲁,还保存严密。这金嘎纳霜树到底是什么东西?”齐天不由对这种树琢磨起来,脑子里隐隐觉得好像跟某种药品有关。   “要不,大总管,我找几个兄弟再审审他。说不定就发现一种救命的药材。”徐彦平说道。   目送徐彦平离开房间,齐天晃晃脑袋,“金嘎纳霜树,还特么的金嘎纳奖呢!要是金鸡纳霜树,说不定还有些用。”   “等等,金嘎纳霜树,金鸡纳霜树。我擦,应该是金鸡纳树吧,可以提炼奎宁的金鸡纳霜,治疗疟疾的神药!” ##第一二七章 汉荷新合作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和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搭乘着一艘武装商船来到建业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   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建业城码头,内心是有些矛盾的。   当初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曹雄船队的联络官,与他们共同生活工作了一年多时间。虽然曹雄船队上的那样水手刚开始的时候,对他极为排斥。指导他们规范操作的时候,也是受到了多方抵触,百般刁难。   随着交流时间的增多,彼此了解的加深,他也逐渐被那群憨厚的东方水手接纳。他知道,那些水手称呼他为小安,一种东方式的亲切称谓。   但几个月前,曹雄他们遭到了西班牙人的入侵威胁。本以为,巴达维亚舰队会与他们一起抗击西班牙的远征舰队,却没想到,舰队秉持东印度公司的利益原则,选择了袖手旁观,坐视西班牙人对汉洲的入侵。而自己也被舰队司令部召回了巴达维亚。   少尉晋升中尉,是对他切实履行了合作伙伴联络官的职责,也是对他详细绘制巴达维亚至汉洲航线图的肯定和奖励。   可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却觉得自己是在曹雄他们面临危险的时候,可耻地逃避了他的责任。   再次来到汉洲,他觉得很羞愧,有些不敢面对曹雄和那些水手。   “弗劳伦特中尉,你看他们的码头炮台!”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指了指码头两侧炮台,“几乎都有厚实的掩体,看火炮的规制,应该有18磅重炮。难怪西班牙人在这里丢下了两艘战船。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勇敢地冲到了码头附近。哦,可怜且自大的西班牙人!”   吴纳好奇地看着这几个荷兰军官,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还不断地打量码头两侧的炮台,他的心里竟然有些隐隐自豪。我们汉洲的炮台,可是轻松击退了西班牙人的舰队进攻!   吴纳就是曾经在亚齐王国的急水湾,给曹雄提供城外金库的码头税务官纳乌拉那。而吴纳这个名字,则是后来改的。因为刚来汉洲的时候,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被有些人鄙视了。说他自称明人后裔,不仅人长得不像,连名字都是土人的。为此,他立即将名字改成了汉人模式。   到了码头附近的城堡,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和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终于看见了一个比较熟悉的人——罗大奇。   罗大奇一身青黑色军服,面容严肃地来到荷兰代表面前。   “奉汉洲大统领之命,特来此接你等前往建业城统领府!”罗大奇面无表情地说道。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点点头,看了看几个乡兵牵过来的几匹马。   没有马车吗?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疑问,但他还是率先走了过去,脚踩马蹬,骑上了马。   “罗,你们还好吧?”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低声问道。   “不太好!俺们死了很多人!”罗大奇脸上出现一丝悲切。   “哦……”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理解,西班牙人的战斗力不弱,虽然汉洲全歼了他们,想必损失也是很大。   “罗,我很抱歉……”   “现在说啥也没用了。……俺先带你们进城吧。”罗大奇不想再多说。   对于荷兰人的到来,汉洲是有预想的,他们的目的,也是有所预估的。为此,汉洲准备抓住这次契机,重新与荷兰人建立一种合作模式。我们汉洲作为小弟,自然谨守小弟本份,但你们荷兰人做大哥的,以后可不能轻易再把我们作为弃子,说扔就扔了。   “哦,上帝!”几个荷兰军官来到建业城下的时候,不由为眼前的巨大堡垒惊呆了。   这座堡垒综合了西方和东方的特色,防御能力和坚固程度,也综合了两种模式的优点。城墙虽然不是特别的高大,但众多凸出的棱堡上面,布设了许多火炮。外墙厚实坚硬,小口径火炮轰击,多半不会起到任何作用。除非,使用重型攻城炮,或许可以对他们的城墙起到一定破坏作用。不过,对方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从容布置重炮轰击城墙,肯定会有所应对。   几个荷兰军官估算了一下,如果要攻破这座堡垒,可能需要动员数千乃至上万的士兵。那么,把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所有的雇佣军加在一起,估计着未必能攻取这座城市。汉洲,已经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坚硬的乌龟壳。   如果,荷兰人想要对付他们,最经济的方法,可能就是封锁他们。而不是像愚蠢的西班牙人一样,派出远征舰队去攻击他们的本土。   建业城统领府,在二楼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曹雄、俞福坤、胡文进等人已经坐在了一张长桌的对面。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看了看曹雄几人,发现他们并没有起身打招呼的意思,与几个同伴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耸了耸肩,坐在长桌的另一面。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互相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提出条件。   这个时代,荷兰人无疑是海上的霸主。他们脱离于西班牙的统治,建立联省共和国。虽然至今,还没有得到西班牙的承认。但荷兰人凭借其强大的海上力量,先后几次击败西班牙的舰队。尤其是1626年,西班牙在古巴马坦萨斯湾遭遇的惨败,十几艘宝船被荷兰人击败并俘获,造成了西班牙王国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   荷兰人几乎垄断了欧洲所有赚钱的行业,波罗的海,地中海,北海,德意志,意大利,这些地区国家的商业都被荷兰商人或者荷兰资本所控制,甚至就连英格兰的近海渔场,都是荷兰人控制的。   而刚刚起步的汉洲,能在这张桌子上,跟荷兰人坐在一起。并不是汉洲有多么强大,而是荷兰人认为,你的实力证明了,是可以被我利用的。   “俺们可以跟你们合作,一起打西班牙人!”沉默了半响,曹雄沉声说道:“其他的就不需要再谈了。”   听到曹雄这么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几个代表丝毫不感到意外。按照西班牙人的德性,他们是不可能跟汉洲和解的,必定会积蓄实力,再次找回场子。而汉洲,自然也不会讨没趣,主动找西班牙认罪伏法。   汉洲可以不去主动撩拨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谨守他们的汉洲,但他们需要的各种生产生活物资都是要在巴达维亚采买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从大明的移民路线正好被荷兰卡在中间,不得不与荷兰人合作。   “其他的合作事项,我也没有得到总督和委员会的授权,这次可以不做商谈。”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微笑地说道:“所以,我们此次过来,是详细商谈如何针对菲律宾西班牙人的军事行动。”   曹雄点点头,对方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在吕宋的西班牙人,听齐天说起过,荷兰与西班牙在它们那个欧洲打了好些年,有些仇怨,现在好像暂时停战了。不过,在海外却是经常大打出手。   “鉴于目前,西班牙人实力遭受了一定的损失,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计划近期将展开对菲律宾的军事行动。”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说道:“我们希望你们汉洲可以出动一定的海军和陆军,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远征舰队配合,共同攻击菲律宾。”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攻击西班牙?”曹雄问道。   “十月!”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说道:“今年的十月,我们将开始展开军事行动,时间持续到明年三月。”   “十月?”曹雄有些诧异,荷兰人怎么如此急切的要攻击吕宋的西班牙人,原以为他们最快发起军事行动,也要到明年了。   之所以荷兰人如此急迫的进攻菲律宾,主要是欧洲形势的变化。瑞典国王帅古斯塔夫二世在1632年11月的吕岑会战阵亡,使得瑞典此后丧失了进攻能力。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借机会联合西班牙盟军,在1634年9月于诺德林根战役打败瑞典军,逼使瑞典军撤回波罗的海沿岸。萨克森与勃兰登堡则于1635年5月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签订《布拉格和约》。   由此,西班牙似乎完全可以腾出手来,教训一下曾经的叛逆——尼德兰。虽然法国在首相黎塞留的带领下直接出兵与哈布斯堡皇室联盟作战。但初期,因为准备不足,在1636年,被西班牙与神圣罗马帝国由南北两路夹攻,大败法军,并且一度进逼至法国首都巴黎。   联省共和国大为惊恐,除了大量资金支援法国外,还通令海外殖民地,攻击西班牙的在南美和亚洲的殖民地,截断他们输往西班牙本土的金银和物资输入,最大程度的消耗西班牙脆弱的财政系统。   之所以定了一个战争停止时间,盖因,每年的三月到四月,是西班牙南美驶往亚洲的太平洋船队到达的时间。届时,菲律宾可能会云集二十五艘以上的大型战船,对荷兰东印度公司那些武力较弱的的武装商船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汉洲对于十月发起对菲律宾的军事行动有困难?”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问道。   “有困难。”曹雄觉得此时,可以叫叫苦,“西班牙人过来打俺们汉洲,人员和物资损失都很大,需要一段的时间来恢复。”   “对于进攻菲律宾的军事行动,荷兰东印度公司可以为你们提供部分军事物资。但人员方面,我们希望汉洲可以出动不少于五百人的陆上进攻力量。”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也预估了,西班牙人的进攻,可能会造成汉洲一定程度的人员和物资损失。   物资,我们可以提供,但人员,你们似乎是不缺的。 ##第一二八章 威海   对于十月攻击菲律宾,曹雄最终还是同意了。无他,而是汉洲上下一致认为,趁着西班牙新败之机,应该联合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再进一步地削弱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实力。   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经营了半个多世纪,想必积存了不少财富,正好可以劫掠一番。狗日的西班牙人不是想惩罚俺们的抢掠行为吗?那俺们再去菲律宾抢一把,而且还是由南洋的带头大哥带着俺们去抢,活该你得罪了太多人。   “十月出击,俺们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可以去趟大明。这几个月了,一个人都没弄进来,以后,汉洲东边还需要人去填呢!”曹雄与荷兰人暂时谈完合作事宜后,对着众人叹道。   “上个月离开新生岛(富国岛)之前,听胡平江说,郑芝龙已经停了帮俺们送人过来。还派了人来讨要移民费用。……他们是不是以为俺们要被西班牙人给灭了呀!生怕拿不到他们的钱!”罗汝成气愤地说道。   “放心,等过些日子,西班牙人被俺们打败的消息传过去。郑芝龙一定会重新安排船只给俺们运人!”曹雄拍了拍罗汝成的肩膀。   “也不知道,大江他们什么时候从东边返回?”胡文进说道。   “估计快回来了吧,他们只是运人,运物资过去。”   “你们说,不就是建立一个定居点嘛,小天怎么也去了那边。这里这么多事都要等着他来处理!”俞福坤摇头说道。   “大概是在建业城这几个地方憋久了,想出去透透气。”胡文进笑着说道。   “小天是想把东边那个定居点打造成一个大型的物资补给地,为汉洲进一步控制东边打好基础。”曹雄说道:“听说,那边的环境可比建业城这边强多了。”   ……   “这边比建业城强的可不是一点两点!”齐天站在海边一块山坡上,眺望着内陆郁郁葱葱的森林,终于到了汉洲的东边了,也许过不了几年,就扩展到了悉尼、墨尔本。那个时候,汉洲具有东南膏腴之地,养百万之民,再大力发展工业,增强自己的海上力量。百年之后,必定可以在瓜分世界殖民地的大潮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地打算起个什么名字?”齐大江笑着说道。半个多月前,一行八艘船,携带大量物资,经北口堡、海角堡,然后一路南下,在董凤山标注的一个大河入海口停了下来。   船上六百多移民和两百多吕宋土人,分成两拨,正在一边卸货,一边建立营地。齐天特意带来了一整支四十多人的建筑队,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建设一座小型的堡垒。   大量的砖块、水泥,除了先期建造仓库外,还要陆续修建砖窑、水泥窑、石灰窑等原材料生产设施。距离海岸边不远的山坡上,已经修建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塔,几排临时木屋已经搭建完成。营地后方,砖石结构的仓库也正在施工。如同建业城刚刚发展的模式,坚固的仓库,将作为前期移民的临时堡垒。   “要不叫威海吧!”齐天想了想,后世的山东威海,好像在此时被称之为登州。之所以起这个名字,一方面,移民中有半数是山东人,另一方面,也寓意着,汉洲将威布四海,最终统治这一片所有的海域。   “威海?”齐大江默默的念了一遍,“嗯,你这个名字比什么北口、海角,要强多了!”   “二哥,那两个名字,可不是我起的。”齐天笑着说道:“那是董凤山起的。以后呀,凡是我汉洲探索者发现的地方,其皆有命名的权利!”凭什么这个世界,大多数地名,都有那些西洋人起名呀。咱先不管其他,但我汉洲所有地名,必须都由我汉洲人来命名。   “那俺以后要是发现或者占据了哪个地方,俺也可以起名?”齐大江问道。   “当然!”齐天答道:“就算那个地方已经有了名字,但只要被我们占据了,就该由我们来重新命名。这是征服者的权利!”   “征服者!以后,俺们也要像那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样,去夺别人的地吗?”   “二哥,现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有些地,我们不去夺占,就会便宜那些西洋人。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些西洋人正在打仗,一时间还腾不出手去抢占更多的土地。一旦他们不打了,和平了。他们的目光必然会转移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去夺占那些无主的土地。即使有主的地,他们也不会放过。”   “俺们汉洲以后会像后金鞑子那样吗?”   “呵呵……”齐天笑了,“后金鞑子呀,他们就是一群强盗、屠夫!更是这个社会的毁灭者。我们汉洲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呢?我们是要为汉人夺取以后生存的土地,我们还要在那些那些夺占的土地上去建设,去开发,为后世繁衍的子民创造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那还不是要去掠夺别人的土地和财物。”齐大江叹了一口气,“弱肉强食,说白了,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活的更好。那些南洋的土人弱,所以要被荷兰人、西班牙人欺负。俺们汉洲稍强一点,所以西班牙才没讨的了好。”   齐天定定的看着齐大江,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他的想法,代表了绝大多数的明人思想。我们汉人不需要别人的土地,我们华夏大地就是世上最好的繁衍之地。他们中庸,保守,故步自封。或许,汉人在获得了东亚地区最好的地方后,进取之心也随之淡然。   可齐天却有些不甘,大明即将灭亡,华夏文明又要沉沦。我们现在据有了汉洲基业,为何不能将汉文明延续下去,将华夏之火继续点亮?   “以后,我们要好好发展这个威海!”齐天不想再与齐大江讨论征服的话题,意有所指的说道:“有了这个威海,必然会实现我们的目的。不论是南下继续扩展,还是北面探索东线,都将会有一个坚实的基础。……威海,威布四海!”   齐大江看着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四弟,内心极为复杂。曾经懦弱迂腐,如今气吞山河,为何反差如此之大?不过,他是自己的亲兄弟,无论他要做什么,俺都要帮他。即使,去屠戮征服那些有主无主的土地,俺也要去做!   ……   “去告诉陈晖,往汉洲的移民,继续运到他们那个新生岛。”郑芝龙放下手里的纸条,沉思片刻,然后淡淡的吩咐道。   “大哥,那汉洲与西班牙人分出胜负了?”郑芝豹问道。   “嗯,汉洲赢了。”郑芝龙轻声说道。   “西班牙人占据吕宋数十年,其实力应该不弱,想不到,汉洲居然能打赢他们。”   “西班牙人的登陆部队全军覆没。呵……,一个都没跑回来。一千多人呀!”   “那汉洲前后也弄了一万多人,且都是精壮,轻松组织五六千人,那还不把西班牙这千把人给淹没了!”郑芝豹有些不以为然。北方流民不就是凭借着人数众多,将官军的小股部队一口一口地吃掉。也就是那个洪承畴还知道将部队聚集在一起,反过来,去一口一口的吃掉那些各路流民队伍。   “说的是呀。所以,我们再帮他们多弄些人,补充一下他们的损失。对了,去个人问问汉洲那边,可以弄到荷兰人的火炮不。我们高价收货!”前一阵子,郑芝龙在日本附近,丢了几艘船,想来定是荷兰人给劫了,让他恼恨不已。   ……   “大海兄弟,你们汉洲赢了。”陈晖笑着对齐大海说道。   “俺知道他们会赢。”齐大海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右手紧紧的握了握拳头。   “跟我去趟广州吧,去见见他们那个周掌柜。”陈晖说道。   “做啥?”   “让你舅父给我们弄些红夷大炮。”   “蚝镜不是有卖的吗?”   “最近蚝镜的佛郎机人暂停售卖火炮。他们最近将大部分制造的火炮都运往了南洋和印度,可能要跟某个土邦打仗吧。”   “舅父他们虽然与荷兰人关系较好,可火炮未必弄得出来。”   “这是自然。所我家大都督给出高价,只要是舰船重炮,可以两倍市价。或者,也可以让汉洲提条件。他们败了西班牙,说不定有些缴获,也可以拿来看看成色。”   ……   “我们汉洲倒是有些火炮,但是否可以拿来售卖,我这里尚不是清楚。待我派人回新生岛询问一二。不过,恐怕要多等些时日,才能给你们答复。”周二贵客气地朝陈晖和齐大海拱手说道。周二贵作为周应平的账房伙计,已经被汉洲给要了过来,成为汉洲在广州的物资移民转运的负责人。   “你汉洲在大明可有其他紧要事情需要我家都督帮忙?”   陈晖与齐大海根本没有耽误,得到郑芝龙的命令,当天下午六乘船南下,几天后,就来到了广州,来见汉洲在此地的货栈负责人。   “我汉洲自然是要人了,而且是人越多越好。”周二贵听了陈晖这么一问,突然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来,“如果你家都督能帮我们汉洲弄到这些人,我汉洲可白送你们几门火炮,也未尝不可。”   陈晖接过名单,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惊。这汉洲,是想让我家都督去绑官人吗? ##第一二九章 吕宋华人的悲歌   “你们都是汉人,为何要替西夷卖命?”何清踱着步子,在一群被俘的西班牙华人水手面前走来走去,“现在,汉洲给你们俩个选择,一是,跟着那些西班牙人到矿场做苦力;二是,加入我汉洲水师,替我们汉人卖命。”   何清因为脑子灵活,口齿伶俐,被黑衣卫派来劝降被俘的西班牙华人水手。对于这种事,何清认为是极为简单的。你们既然可以为西班牙人卖命,自然也能为我汉洲卖命。况且,这些水手都是华人,跟汉洲天然有亲近感。   然而,一番话说完,这些华人水手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什么情况,你们不应该是欢天喜地,或者痛哭流涕的表情,去表示接受第二个选择?   现在这般沉默,这般冷对,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你,出来!”何清恼怒的指着一个华人水手,“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那个华人水手漠然地看着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嘿,你特么的!”何清气恼地一脚踹翻面前这个华人水手,“老子说的是汉话,你特么的在吕宋待久了,听不懂,是吧?”   “你,出来!”何清又拉了一个华人水手出来,对方仍旧是面无表情。   “何大哥,他们有些古怪。”李大柱见何清又要动粗,过来拉住他,“俺瞧着,他们对俺们充满了戒心。”   “特么的!一群贱民,宁愿跟着夷人卖命,都不想着要投靠我们汉人!”何清犹自气愤不已。   “我们就是贱民!”地上躺着的那个华人水手,狠狠地瞪着何清,“明国皇帝不要我们,官府也不要我们,还污我等为贱民。呵呵……,所以我们就是命贱,活该被夷人屠杀,活该被夷人驱使,活该被你们歧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何清推开李大柱,走到那个华人水手面前,“给老子说清楚,你们为何说咱们大明的皇帝不要了你们,又是如何被夷人屠杀了?”   “三十多年前,西人屠杀我明人数万人,血流漂杵。而咱们的大明皇帝和福建巡抚,不仅不为我们报仇伸冤,还污蔑我们的父辈为生事商民,应得予剿灭。我们的父辈,还有我们,都曾是大明的子民呀!”那个华人水手悲怆的嘶吼道:“大明子民遗落海外,就该我大明所弃,就该被那夷人所诛吗?”   他的话一说完,众多华人水手纷纷落泪,低声抽泣着。   “说,三十年前,那西人如何屠了我们大明子民三万多人!”何清变了脸色,一把抓起那个坐倒在地上的华人水手。   这个华人水手所说的三十多年前的屠杀,就是著名的菲律宾大仑山惨案,被屠华人近三万,生者仅四百余。   此次屠杀,事情的起因很是无厘头,因为某骗子说吕宋一山上产金豆,建议朝廷去挖金。万历皇帝正为财政拮据发愁,竟然信了。还真的派人去自认为的藩属吕宋求金,结果,嗯,就没有结果了。把骗子咔嚓后,万历继续窝在紫禁城翘班。   可明国派人来了马尼拉,自然引起了西班牙人的猜忌。各种谣言,说中国皇帝派了人来刺探情报,马上就要组织十万大军,来踏平马尼拉,到时候城里的中国人将作为内应,一起杀光西班牙人。接着又有流言在华人中传播,西班牙人要先下手为强,把马尼拉的华人先杀光。   流言一多,自然会出事。在西班牙人设法没收、买走华人手里所有的铁器之后,这些流言慢慢逼得向来习惯于沉默、柔性生存的华人恐慌到了极点,决定动手反抗。   经过悄悄地酝酿,他们决定攻打马尼拉城。但本来就是乱哄哄,缺少组织的一群平民,怎么能干好这件事?一方是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职业军队,一方是临时拼凑的理发匠、木匠、裁缝、面包师、油漆匠、银匠、油漆师、小商人。一方使用的主要武器是火枪和大炮,另一方是杂七杂八的棍棒和少量的火器。就像是普通人,一怒之下要站上拳击台与职业选手对垒一样,悲剧几乎不言自明。   他们的消息被泄露,说好的内应又通不上消息,不知是被抓还是跑路了,攻城时依靠棍棒和临时编织的云梯,攻了一阵子没攻下,只得后退。西班牙一支精锐火枪队追了出来,想收割胜果,结果,他们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被乱棍打死。华人们调整了一阵子,准备继续攻城,然后西班牙的援军来了。起事者见势不妙,准备分路撤退,结果很自然地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被杀的华人数量大约在2万到3万之间。在马尼拉的华侨基本上被屠杀殆尽,只有少数人幸存。在这场屠杀中,一些土人和日本人给西班牙人充当马前卒,加剧了华人的灾难。   混乱的屠杀过后,西班牙人突然想起还有个明朝来,卧槽,万一大明真的兴兵十万来复仇怎么办?西班牙人吓坏了,一边加紧修筑防御工事,一边派人送信到中国,辩称由于华人叛乱,不得己处理了他们,现在我们准备归还所扣留财产,把扣押的人员也遣送回去。   信送了好几轮,没有回音,也不知道送到没有。西班牙人的紧张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到了1605年5月,突然听说大明要来“兴师问罪”,马尼拉的恐惧顿时达到了高潮。不过,他们迎来的,是……一封信。   信是万历皇帝让高宷等几个官员写的,上面说:   “檄传谕佛朗机国酋长,吕宋部落知道……尔吕宋部落无故杀我漳、泉商贾者至万余人……吕宋本一荒岛,魑魅龙蛇之区,徒以我海邦小民,行货转贩,外通各洋,市贸诸夷,十数年来,致成大会,亦由我压冬之民教其耕艺,治其城舍,遂为隩区,甲诸海国……此辈何负于尔,有何深仇隧至戕杀万人?”   这一段是在质问:   吕宋本来是个鬼怪和野横行的荒岛,好在有我国沿海的百姓过去做生意,慢慢才变成大城市。我国的百姓还教你们种地,建造房屋,让你们慢慢富裕起来。这些华侨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以致于要被你们杀掉这么多人?   接下来,檄文话锋一转,宣布我朝天威浩荡,“不忍加诛”,杀我侨民这种小事,暂时就不追究了,为啥不追究呢?因为:   “海外争斗,未知祸首。又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   意思是:这场争斗呢,我也不知道是谁惹的祸。反正中国的百姓里啊,商人是低贱的。他们抛弃家庭,成天在海上荡,人人都讨厌他们。这种贱民,不要了也没啥可惜了,哪能为他们劳师动众去打仗嘛。   看到这里,估计连西班牙人都要有点心寒了。他们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知道这桩血案就这么过去,啥事也不会有了。檄文要求西班牙人把扣押的钱和人归还,然后就可以“商舶往来,交贸如故”了。这个条件相当于没提条件,因为西班牙人早就主动提出了归还,这下子还多还少,还不全是西班牙人自己说了算。   大明对侨民的冷漠,直接鼓励了殖民者此后对华人的屠杀再“四”发生,加剧了华人的悲剧。   朱皇帝不关心东南亚侨民的利益,他确实认为商人是不值得关心的贱民,不值得为他们打仗。经过对越南的战争和土木堡之变后,朱家进一步认定,他们的核心利益在北方,东南沿海不重要。   而此时明朝也的确财政虚空,无暇他顾,脸被打肿了也充不起胖子。为了缓解尴尬,那一位提议挖金的骗子,被当作祸首剐了,这件事便无声无息地成为历史微尘。   “我……操他大爷的!”何清听完那个华人水手的陈述,脸上变得扭曲起来,“大柱,招呼兄弟们好好招待这些……咱们的同胞。不要委屈了他们,我去找管大人。”   ……   “西班牙人都该诛!”曹雄愤怒地站起身来,“那些华人水手现在如何?”   “已经安排他们好生调养了,受伤的也在医治了。”黑衣卫队长管宗祥沉着脸说道:“他们是被糟践了几十年。”   “看来,俺们无论如何都要打到吕宋岛上去了。不但为了削弱西班牙人,还要为那三万冤死的明人昭雪。”曹雄还有一点没有明说,他还惦记着马尼拉附近的那座造船场。   “那些华人水手都愿降,但均顾忌吕宋的家人。”   “可以想办法将他们的家人都弄出来吗?”   “……俺不敢保证。但俺尽力去试试。”管宗祥说道:“俺亲自去!”   “你是黑衣卫的主官,你去做什么?”曹雄拍拍管宗祥的肩膀,“先在家里好生筹划一下。然后再选几个好手,多带些银钱,试着操弄一下。顺便去那边打探打探消息,埋几个内应。” ##第一三零章 吕宋方略   “俺家大统领说了,可以卖给你们火炮。”胡文进嘴里喝着茶,眼睛却瞄着旁边两个身材暴露的波斯女子。瞧着面孔有些怪异,可怎的又那么勾人呢!   胡文进是在汉洲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初步商定了合作意向之后,随着三艘武装商船回到了巴达维亚。   在汉洲货栈还未歇口气,就被那个有真神教背景的马怀玉给请到了家里,商讨人口买卖的事宜。   由于价钱在前期都已谈妥,因而这次,主要是对双方需求的数量和支付方式进行确认。   听闻马怀玉说,马六甲王国那里有一千一百多娘惹,以及三千多柔佛土人女子。胡文进只是同意收取全部娘惹,至于土人女子,需要验货后再行确定。   马怀玉颇感无奈,这汉洲的人,太挑剔。这大明血统的女子和土人女子,真的需要如此区分吗?   当他又向胡文进提及火炮售卖的事,却不料,对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马怀玉顿时满面笑容,凑近胡文进,低声问道:“有多少?”   “那,你们想要多少?”胡文进好整以暇地反问道。汉洲目前已经可以铸造24磅以下所有火炮,齐天也说了,可以不限量售卖。但唯一的要求,就是尽量保密,不要让荷兰人太早得知。   “……”马怀玉愣住了,什么意思,我想要多少,你都能提供?   “你们有什么规制的火炮?”   “24磅以下,都有?”胡文进得意地说道:“你想要哪种?”   “……”马怀玉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胡文进,难道你们汉洲还能自己铸炮不成?居然24磅以下的火炮的都有。   “荷兰人的?还是西班牙人的?”   “都有!”胡文进有些不耐了,“俺们汉洲自己铸的炮也有!”   马怀玉笑了,果然,汉洲可以自己铸炮!   出于第一次交易,马怀玉只要了十门火炮,几乎每个规制的火炮都买了一两门。想必,是先拿去试用一番,再考虑后续订购。   “不过,所有的军器交货不能在巴达维亚进行!”胡文进说到:“俺们必须考虑荷兰人的态度。”   “可以!”马怀玉点点头,“我们可以在柔佛找个地方进行交易。”说完,心里却是莫名的兴奋,汉洲果然与荷兰人不是看上去那般亲密。   ……   齐天是在八月十日,从威海返回了建业城,听了曹雄说及与荷兰人将在十月共同出兵攻击吕宋,低头想了一会。   “舅父,西班牙经营吕宋七十年,其根基必然深厚。尤其是他们在吕宋群岛的统治中心——吕宋岛。如果荷兰人要我们去攻击这里,务必小心谨慎。”   “至于那些在吕宋的明人,我认为未必都可靠。那些华人水手也说了,三十多年前,数万华人被几千西班牙人屠杀。他们除了准备不足,武器落后,更重要的原因,是有许多首鼠两端的华商暗中投靠出卖,才造成那次惨绝人寰的屠杀。”   “所以,前期攻击吕宋,我认为可以选择西班牙人一些偏僻的市镇,快进快出。攻击的目的,是摧毁他们在吕宋的若干殖民点,抢掠他们的财物,以及有用的工匠和艺人。对于一些难啃的硬骨头,坚决不去碰。”   “西班牙人虽然在建业城下,被我们轻松击败,不是我们汉洲比他们强大很多。而是因为我们此战,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就是西班牙人的自大狂妄。所以,我们若要攻击吕宋的西班牙人,千万不能像他们一般自大。”   曹雄欣慰地看着齐天,年纪虽不大,但能老成持重,可以冷静分析敌我力量对比,孺子可期呀!   “俺省的!”曹雄说道:“俺们汉洲人丁不旺,兵力宝贵,可不能随意地消耗在西班牙人的坚城之下。至于你说的吕宋那些明人不可靠,俺会注意的,断不能轻易被他们骗了。”   “这次,俺准备将两个陆战队连全部带走,正好五百余人的兵力。汉洲是否要再建一个陆战队?”   “可以建两个架子连队。”齐天点点头说道,以汉洲目前一万五千多的人口,有个八九百的常备兵力,也是能养的起的。   “架子连队?”曹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满脸的疑惑。   “哦,就是不满编的连队,只保留连队的各个主官和骨干士兵。一旦形势需要,只要补充一些新兵进去,就可以快速地形成战斗力。”齐天笑着解释道。   “这种法子好!”曹雄赞叹道:“平时既不需要养太多兵,到了战时,也可以快速扩充兵力。那俺需不需要从现在的陆战队里抽调些军官和士兵出来?”   “抽些出来也好,陆军教习所的出来的学员确实不足以补充新建的陆战队。看来,陆军教习所的学员该扩招了。哦,还有海军教习所,呵,人都被拉走完了!”   齐天不觉哑然,不论是海军还是陆军教习所,所有的学员几乎都学了一个半吊子,就被快速扩充的海军舰船和陆战队全部给征召了。   陆军作战还好,勉强可以跟这个时代的各国军人战斗力持平,但海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迅速发展壮大的。   下次再召学员,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们最少完成两年以上的海军或陆军的理论学习。一旦,军队实现了正规化和标准化,其战斗力可不是仍旧处于中古世纪的国家所能抗衡的。   “俺过几天,就带着船离开汉洲。新生岛那边说不定又积压了许多移民,趁着没打仗的空挡,赶紧拉回来。”曹雄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建业城,“今年再弄些人回来,咱们汉洲就有两万人了!”   “再过些年,我们就会有二十万,两百万……”齐天也走到窗前,“以后我们就真的可以独霸这块大陆,有可能的话,把整个南洋都夺了来!”   “哈哈……”曹雄大笑起来,半响,拍了拍齐天的肩膀,“好,好!俺曹雄以为自己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没想到,你比俺的胃口还要大!”   “舅父,这可真不是夸海口!”齐天说道:“我们汉洲如果真的有一百万人,平推过去,也能把荷兰人、西班牙人,还有那些土邦小国,给淹没了!”   “然后呢?”曹雄饶有兴趣地问道。   “发展,继续积聚实力,然后再去抢占那些无主的地!”   “真想看看百年之后的汉洲!”   “要不了百年,三十年足矣!”   曹雄转头看着齐天自信而坚毅的面孔,心里感到一阵畅然,俺曹雄打下基业,俺的外甥会发展壮大这份基业,最终建立俺们曹齐两家的皇图霸业。   ……   “何清,知道俺找你来做什么不?”黑衣卫指挥管宗祥紧紧地盯着何清的眼睛。   何清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难道被发现了?可刚才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多余的黑衣卫在门口。   “请大人吩咐!”何清强自镇定得说道。   “最近,俺观察你许久了。”管宗祥说道:“做事细密,头脑灵活,还会操船,而且还是来自广东。”   何清认真地听着,如此夸我,是要给我升官吗?   “你知道,俺们汉洲要去打那吕宋的西班牙人。虽然,那些俘虏说了许多吕宋的情况,但具体如何,俺们还是要派人过去了解一番。所以,俺准备让你带人去趟吕宋。不是做内应,是确认那些俘虏招认的情况是否属实。还有,就是打探那些吕宋的明人情况。哪些是死心塌地跟着西班牙人的,哪些是跟西班牙人有仇怨的。”   何清闻言,呆住了。我可是郑芝龙大都督派来的探子!如今,你们汉洲又派我到吕宋去做探子!   何清感到脑子里一阵迷糊,我到底是哪家的?   “你过几天就带人跟船去巴达维亚,然后去大明,再从广东去吕宋。到时候,俺会安排广东那边的人,将你们弄成海商或者移民。”管宗祥继续细心交待着。   可何清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不停地转换念头,到了广东借机跑回泉州。   服从安排,替汉洲潜入吕宋,打探消息,揍那些西班牙的王八蛋。   “何清,俺们黑衣卫不同其他部门,做事的最大原则,就是忠诚和服从。俺们汉洲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臣,也不会随意抛弃任何做事之人。有什么不测情况,你可以招认一些俺们汉洲无关紧要的情报。但坚决不能残害队友和伙伴。”   管宗祥看着何清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想起大总管说的有些话,叹了一口气,有时少年人还是心软。   “俺们汉洲俘虏了近四百西班牙士兵和水手。如果你们被俘了,俺们可以换你们回来。”管宗祥直接明确地告诉何清。   何清内心非常震惊,作为探子,几乎相当于死士,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被俘了,最多只会发放一些抚恤,或者照顾你的家人。至于营救换俘,那是不存在的。   这汉洲做事,果然古怪之处颇多。但是,心里怎么有种想要效死的冲动呢! ##第一三一章 威远   董凤山领衔的“飞鱼2号”和“飞鱼三号”是在八月初在海角堡(巴马加小镇)停留一日,稍加补给后,朝东北方向探索行驶。   经过一连串的小岛后,然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董凤山拿出一副齐天绘制,海军临摹的南洋概图,仔细比对了一下海角堡距离东北方向那个巨大的岛屿(几内亚岛),如果正北方向行驶,一天就可以到达这个岛屿。   但他担负着探索东线的重大任务,此次出行,是要寻找并建立第一个补给点,为后续探索奠定基础。所以,两艘“飞鱼号”只能往东北方向行驶,寻找一系列合适的补给点。   两日后,董凤山一行两艘快船到达对面陆地,然后顺着海岸线朝东南方探索前进。   “董大哥,这里看着不错,两岸夹着一个海湾,适合船舶停靠避风。”张琪生看着岸边那处地方,“如果在两侧岸边架上火炮,敌人根本就攻不进来。”   他们目前到达的地方位于后世巴布亚新几内亚南部沿海城市凯里马,距离他们刚刚到达陆地只有三十余公里。   “先在地图上标注一下吧。”董凤山看了看岸边茂密的森林,不是很满意。齐天曾告诉他们,对面这个大岛,环境非常恶劣,几乎都是原始密林,贸然建立补给点,会死很多人。   “我们再往前走走。”董凤山可不指望,刚到达这个岛,就能很快寻到一处合适的补给点。不过这大总管给的地图太粗略了,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岛屿形状。许多地形地貌,都需要跟随的这些少年逐步细化和补充。   一路南行,海岸边的景色都是一成不变森林,就在董凤山等人极度不耐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片棕黄的海岸。   “登陆上去看看!”董凤山立即命令船只停靠岸边,呼喝着几个汉洲土著登岸查看。   这里的林木明显相对稀少,远处还有连绵的丘陵和草原,更难得的是,此地有一块狭长的陆地平原凸出海岸,内部还有一个巨大的海湾,简直就是一个非常优质的港口。   几个汉洲土著乘坐着一艘小船慢慢的靠近了岸边,随后,他提着刀登上了陆地。   “这里该不会真的有食人族吧!”张琪生看着那几个汉洲土著进入那一片稀疏的林中,有些紧张地问道。   “大总管说有,那多半是有的。”董凤山笑着说道:“怕什么?就算来十几个,那些土著人也把他们喂饱了,吃不到你的!”   “他们怎么下的了口!”张琪生说道:“食人族,食人族,恐怕都是些野兽吧。”   “也是。都吃人了,也不算是人了。”董凤山不由想起那些来到汉洲的移民,隐约的知道,在大明,饥荒严重了,易子而食,不在少数。甚至,专门有猎杀女子和孩童,拿来蒸煮而食。人呀,有时候,真的与野兽无异!   “他们回来了!”等了约一个小时,登陆的几个汉洲土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众人均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既然可以在附近探查许久,想必,应该没有危险。   “登陆,卸货!”董凤山毫不犹豫的将东线探索的第一个补给点定在了这里,一处气候凉爽,林木稀疏,且港口环境优越的地方。   “董大哥,这次,你准备给这个地方起什么名字?”张琪生笑着问道。   “俺先想想。”董凤山颇为自豪,往东连续设立的两个补给点,北口堡和海角堡,都是他发现并命名的。几十年后,人们只要谈论这几个地名,那必然会提及他董凤山的名字。   看了看这处凸出的陆地,董凤山说道:“要不叫凸出堡?”   张琪生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下次在一处凹进去的陆地建立补给点,那是不是就要叫凹角堡!   董凤山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大总管说了,发现的地方就算起一个叫“狗窝”的名字,后来者也是要沿用的。但俺也不能以后让所在地的居民一提起这个地名,就骂俺吧。   “小子,要不你帮俺想一个?”董凤山说道。   “好呀!”张琪生欣然地说道:“咱们离开海角堡的时候,几艘从南边返航的船只说,大总管给南边定居点起了一个威海(凯恩斯市)的名字。要不,我们把这个地方叫威远?”   “威远?”董凤山念了一遍,“威名远扬吗?”   “以后,我们汉洲一定威名远扬,四方来拜!”张琪生豪情万丈地说道。   “好,这里以后就叫威远!”董凤山也被这少年所感染。俺们从建业城出发,迟早会一步一步地走到大明,让俺们汉洲之名,威震天下。   他们登陆建立的补给点就是位于后世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莫尔斯比港,整个几内亚岛最为宜居的地方,也是最为优良的港口。两艘“飞鱼号”卸下十五名汉洲土著,五十名吕宋土人,以及一个月的补给,然后继续南下,探索下一个补给点。   船队绕过岛屿的东南角,然后转向西北航行,陆续经过后世的莱城,芬什港,最后到达后世的马当。至此,为期二十天的探索告一段落。   探索船队再次到达威远的时候,十几名汉洲土著已经指挥着五十名吕宋土人,粗粗地搭建了一个木制营地,而且,十余天的时间,也没有遇到任何当地土著的袭击。董凤山勉励了一番留守土著,好生扩大建设营地,为下个月迎接新的一批土著和吕宋土人做好准备。   ……   “总督大人,我们从巴达维亚获取了一些情报,是对我们菲律宾相当不利的情报!”西班牙驻菲律宾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神情严肃的看着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   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阴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最近有太多不利于西班牙人的消息了。岛上的土人部落,听闻一千多土人失陷在汉洲,明里暗里表达了对西班牙人的不满,甚至有些胆大妄为的部落,公然抵制殖民政府的人力征召和税赋缴纳。   另一方面,殖民政府推行一年多的“卡兰巴”计划也遭到了当地华人强烈反对。   “卡兰巴”计划的主要目标是针对一些马尼拉附近的明人,西班牙殖民政府强迫这些明人,必须放弃商业和其他手工业,转而从事农业,前往卡兰巴垦殖,但又没有给予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环境非常恶劣,而且垦殖后的农田规定了较高的税率。此举自然遭到了大多数明人的反对和抵制。   “说吧,那些卑贱的尼德兰商品贩子又想要做了什么?”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脸色不虞的问道。   “我们在巴达维亚的商人传回来的消息显示,荷兰人正在联合那个汉洲强盗团伙,谋划要进攻菲律宾。而且,荷兰人已经开始在准备战争物资了。最近,往来巴达维亚和婆罗洲的商船增加了许多。我们有理由相信,进攻可能就在未来几个月内发生。”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说道。   “我记得在在四月份的时候,也有人说,荷兰人要来进攻我们。”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转头看了一眼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   “总督大人,这一次,荷兰人应该是真的要来进攻我们了。”波尔齐·奥纳托上校也看了一眼罗尔·沙伊特上校,继续说道:“他们正在动员东印度群岛的雇佣军,集结了十几艘武装商船,准备各类战争物资。据悉,那个汉洲强盗团伙也会跟着荷兰一起来进攻我们菲律宾。”   “哼哼……”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冷笑几声,“以为我们西班牙会因为一场小小的失利,就会被他们这些卑贱的商品贩子和海盗肆意攻击吗?他们是在痴心妄想,他们一定会遭到可耻的失败!……”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迅速扫了一眼总督府的其他官员,然后低下头继续听总督大人竭斯底里地发泄他的愤怒。   “征召菲律宾的土人!征召马尼拉附近的华人!征召主的子民!我们要予以敌人最为凶猛的反击!”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下达了命令。   “总督大人,那集结在苏禄舰队和物资人员,是否再撤回来?”罗尔·沙伊特上校问道。   “亲爱的沙伊特上校,你认为呢?”路易斯·达斯马里纳总督冷冷地看着罗尔·沙伊特上校。   对于越来越喜怒无常的总督大人,罗尔·沙伊特上校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到一边。   “奥纳托上校,你还有话要说?”达斯马里纳总督看到奥纳托上校似乎有些欲言而止,沉声问道。   “总督大人,马尼拉的陆军士兵,已经两个月没有发放薪水了。”   达斯马里纳总督一愣,随即侧头看着马尼拉的税务官。   税务官肯定地点点头:“官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税金了。”   “立刻去征税!向那些华人征税。菲律宾的钱,都让他们赚走了。现在,是他们该回报我们的时候了。没有我们的保护,他们什么都没有!”   税务官刚想说,马尼拉的华人才缴纳过八月的税款,不能再征缴一次了。可看到总督大人坚定的目光,便立刻闭上了嘴。   或许,那些华人,不会在意多缴纳一次税款。以前,似乎也没见他们反对过殖民政府随意地征税。   那么,这一次,华人也不会反对。 ##第一三二章 荷兰人的霸道   “荷兰人来过这里?”曹雄听到胡平江提及四月中旬的时候,新生岛来了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不由吃了一惊。   曹雄是在八月中旬至巴达维亚,最终与荷兰人确认,十月中旬,共同进攻吕宋西班牙人。随后在八月底到达新生岛。   新生岛上又聚集了四千余饥民,都是这近一个多月,郑芝龙船队从山东、淮北收集的难民。随着北方数股流民的做大,大明北方愈发糜烂,甚至逐渐荼毒至西南和南方。   3月,张献忠率军自潜山出,连破太湖、蕲州(今蕲春南)、黄州(今黄冈)等地。二十五日,流民军与明军大战于太湖之鄷家店。   流民军以数万兵围明军数重。又遣将统军阻击史可法等援军。时天雨,农民军从四面进攻,短兵相接,斩明将潘可大等四十余人。明军大败,损兵六千余。流民军乘胜东取和州、含山、六合等地。   崇祯十年(1637),时嗣昌主兵事,熊文灿为总理五省军务,剿抚兼施,以抚为主围剿农民军。李自成困顿与川陕附近。但就在九月,李自成入川。初,嗣昌、文灿忧陕西农民军出关扰乱剿抚大局,并不以蜀事为忧。待到李自成兵围成都,连克数十城后,崇祯帝大惧,急令总督洪承畴率军入援四川。   大明境内,流离失所之饥民何止百万,或困毙于野,或从贼于流民。整个北方秩序,已在崩溃边缘。   “荷兰人来新生岛做什么?”曹雄一边走,一边问胡平江。狗日的荷兰人不会看上俺们新生岛了吧。   “荷兰人想去对面的柬埔寨做买卖!”胡平江说道:“瞧着咱们岛上有船有人,过来瞅了瞅。……他们补给了些食水,就往南边去了。听他们说要沿着一条大河(湄公河)到人家王城去。”   “然后呢?”   “然后?”胡平江楞了,“俺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他们也没再来新生岛。”   “荷兰人的手伸得可真长!”曹雄说道:“南洋占了那么多岛屿,还跑来这里插一脚!狗日的,也不怕撑死他们!”   在1432年,暹罗人攻陷吴哥,真腊国都向南迁移,两年以后,定都百囊奔(金边),吴哥旧都从此荒芜,真腊进入金边王朝,又称之柬埔寨王国。   暹罗人一再入侵遭到柬埔寨人民的激烈反抗,巴隆·拉嘉一世(1566~1576在位)甚至一度将王都又迁回吴哥。   暹罗人于1594年攻陷柬埔寨都城洛韦(在金边稍北),为了对付暹罗人的入侵,萨塔王设法从侵入东南亚的西班牙人那里寻求援助,1596年西班牙把远征军开进柬埔寨,次年把萨塔王的幼子推上王位,成为巴隆·拉嘉二世(1597~1599在位)。   然而,在暹罗军队的帮助下,萨塔王的弟弟索里约波返回柬埔寨,夺取王位,被称为巴隆·拉嘉四世(1603~1618在位)。   17世纪中期,柬埔寨依旧是夹在越南和泰国之间的微弱缓冲势力,却因国际贸易的发展而逐步发达起来。他们乐于接纳大批马来、葡萄牙、日本和华人商团进驻。目前在位的柬埔寨国王是安农一世。   荷兰东印度公司新来的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不肯此后居于路德维德优异业绩的阴影下,遂力主开拓湄公河流域商业。   1637年4月,气势正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公关柬埔寨市场,并让国王安通雷切一世同意他们建立自己的专属商站。   由于当时的安南尚未完全控制湄公河下游,所以荷兰人的目标非常清晰,就是要控制这条大河沿线的繁荣贸易。为此还特意将据点的位置放在金边附近,距离当时的乌东王城也不过20公里。任何体量有限的轻型帆船,都能顺流抵达这里载货,然后贩往已开启锁国令的江户日本。来自整个湄公河流域的木材、象牙和皮革,都容易受到江户幕府当局的喜爱。   然而,荷兰人的野心并不止于从事物流转运,而是希望以自己的经济和军事优势来谋得垄断。   所以,临近的葡萄牙社区就与之矛盾重重,几乎要像是在其他地方那般大打出手。至于实力最强的马来商团和看似柔弱的华人移民,也都是荷兰贸易扩张政策的受害者。   在原有的时空历史当中,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霸道扩张的贸易政策,最终引来众怒。几年后,柬埔寨王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爆发了一场战争。令人惊讶的是,荷兰人败了,并由此退出了湄公河流域。   虽然已有几十年的全球殖民拓展经验,晚来一步的荷兰终究与更早抵达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对手有所差别。   在东方世界的君主看来,多种群混血的葡萄牙裔就非常接地气,而荷兰人则有着他们难以理解的高傲。反过来,作为全球资本主义文化鼻祖的尼德兰外交人员,也经常对很多君主的蛮横作风不爽。史无前例的优越感,又让他们比过去的初代先辈更加固执。   比如,对新生岛汉洲官员的颐指气使。   “我需要你们给我提供两百名武装士兵,以及相应的后勤辅助人员。而且,你们最好可以派出两艘武装商船与我们通行!”   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代表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在九月三日来到了新生岛,找到胡平江。由于柬埔寨王国对于荷兰人建立新的商站的要求,严词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并非是柬埔寨王国不欢迎荷兰人。而是他们的要求非常过分,新的商站选址居然在乌东王城。距离柬埔寨国王安通雷切一世的皇宫仅有数百米,这如何能让人轻易允许。   荷兰人只要出门走几步,就能溜达到人家国王的寝宫喝茶看戏了!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本想返回巴达维亚,请求公司派出一支小型舰队,拉来部分雇佣军,威慑恐吓柬埔寨王国,迫其就范。   离开柬埔寨王国海岸,船上有随从提示,汉洲人在附近占了一个小岛,而且看着有些武装力量,不如去他们那里借点兵。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想到,这汉洲毕竟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有合作关系,而且许多事情都需要仰仗荷兰人。借几个兵,谅他们也不敢拒绝。   胡平江听了通译的话,奇怪地瞅了瞅对面这个趾高气扬的荷兰人。   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你是荷兰人,俺是汉洲人。能命令俺出兵的只能是俺们汉洲的大统领,或者军政府。你他娘的算什么!   “告诉他,想要补给,想要在这修整,俺们没意见。但要俺出什么兵,就不要想了!让他们赶紧走人!”胡平江一脸不耐地说道。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听完翻译,惊讶地看着胡平江,你们汉洲应该算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附庸仆从吧,怎敢如此无礼地拒绝我!   “我需要见你的上级官员。”克里斯托弗·曼达内脸色阴沉地说道:“去找一个能做出正确回应的官员来见我!”   胡平江乐了,别说俺家大统领去了大明,没在新生堡,就算他在这,就冲你这般嚣张态度,怕不是要被直接扔海里去!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气冲冲地带人离开了新生岛,他发誓,一定会让刚才那个态度恶劣的汉洲人付出代价,让汉洲付出代价。   要不是我们荷兰人击败并覆灭了西班牙远征舰队,说不定西班牙人此刻又会带着人来打你们汉洲了。没有我们荷兰人,你们汉洲将什么也得不到。   以前你们汉洲可以倚仗路德维德先生的庇护,活得有滋有味。哼,如今,你们还能依靠谁?难道你们都忘记了,谁才是远东地区的主宰?   ……   “恭喜大统领!贺喜大统领!一战而败西夷,威震南洋!”广州货栈的周二贵刚一见到曹雄,立刻喜笑颜开地朝他道喜。   “只是歼灭了区区一千余西夷而已,哪至于威震南洋?”曹雄嘴里说着,心中却是有些得意。   “大统领有所不知。”周二贵笑着说道:“几个月前,南洋传来消息,说那西夷要攻我汉洲。郑芝龙他们竟然直接停了移民运输,还到我这里和新生岛讨要货款和移民费用。搞得好像咱们要被西夷灭了一般!”   “现如今,整个南洋和广东福建沿海之明人,无不对我汉洲击败西夷而雀跃,此战,大涨了我明人志气!”   “是吗?”曹雄心中一动,“海上那些势力,可也曾得知我汉洲战力?”   “想必是多有耳闻。”   “周掌柜,有机会的话,派些人和那些海上的那些人,接触一下。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为我汉洲效力。”   “大统领,汉洲还缺水手?”   “缺的紧呀!”曹雄叹了一口气。汉洲目前已经有大小武装商船八艘,运输船只九艘,近海渔船十几艘,需要的水手就是两千多人。   这还不包括俘获的两艘受伤的西班牙战船。目前许多船上都配置了许多没有操船经验的新水手,一边学习操船技能,一边适应海上生活。但最终有多少人能完全适应船上环境,只能靠残酷的生存淘汰率来检验。   “收集的书册都准备好了吗?”曹雄问道。自从齐天在上次曹雄带回的大量书册里,看到许多有用的专业知识后。更是要求从大明搜罗人口船只和人员,必须在大陆收集整理更多的书册,不论是经史子集,还是农工商机械,统统运回来。   “已经收集了各类书籍约两万多册,可能需要占用不少舱位。”周二贵答道。所有的书册运输,都是单独放置在船上最好的舱位里,并做好各种防水,防潮处理。   “很好!”曹雄满意地点点头,“那人呢?”   “各类工匠收罗了两百多人,落魄书生三十余,妇人九百余人。”周二贵说道:“那些官员和学者,我交给郑芝龙那边了。我这边答应用火炮换人。”说着,有些惴惴地看着曹雄。   “换!”曹雄说道:“只要给俺把名单上的人弄来,俺给他们火炮。”   一想到齐天有时碎碎念地提起汉洲缺大才,缺什么专家,更缺工业领头人,曹雄决定,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给汉洲弄些有分量的人回去。 ##第一三三章 招收海盗   “你就是詹老虎?”胡文进看着面前这个粗壮的汉子,虽然眼神凶狠,但脸上流露出浓浓的落魄神情。   “我就是詹超,别人送我这个匪号,詹老虎。”詹超抱拳对胡文进说道。   “知道俺们汉洲?”   “前几个月才听说。”詹超钦佩地看了看胡文进,“敢跟佛郎机人动手,你们汉洲都是爷们,是好汉!”   “狗日的西班牙人想灭了俺们!哼,俺们汉洲就能让它崩碎一口牙!”胡文进得意地说道:“近两千西班牙人,尽数被俺们汉洲灭于门口。让他们晓得,汉洲可不是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胡爷说得大气!”詹超赞了一句,“在海上,以前只有郑芝龙敢跟西洋人争锋,如今,你们汉洲也不输于他。”   “他郑芝龙现在可是咱大明的官老爷。俺们汉洲却是自立于南方大陆,将来要争锋于南洋。”胡文进豪气地说道。   “就冲你胡爷这番话,我詹老虎就愿意投了你们!”詹超再次拱手说道。   “你现在有多少船和多少人?”   “我现在有三条船,四百多水上好汉。”   “嗯?”胡文进一怔,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黑衣卫孔继良,数目似乎与你们了解的不一样呀。   “老弱妇孺加在一起的。”孔继良在胡文进耳边悄悄的说道。   “嗤!”胡文进笑了,“詹老虎,你跟俺说实话,你们能在海上操船的人,到底有多少?有家小妇孺的话,俺们汉洲也能养得起他们。”   詹超面上一红,虚报实力,是想在汉洲有一立足之地。如果开始就坦白了自己有众多老弱妇孺等累赘,怕汉洲轻视了他们,甚至会嫌弃那些老弱妇孺。   “能在海上操船干仗的,有九十余。其他的……,其他的均是老弱。”詹超低低地说道。   “怎的如此多的老弱?”   “五六年了,在海上陆续死了些兄弟。可不就是留下老弱……”詹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海盗,在他人眼里,似乎是一个非常威风,非常自由舒适的行当。可要真正的在海上讨生活,那是千难万难。   西洋大船武力强大,不敢动手,附近土邦小国以及大明的商船,往往聚集往来于海上,不好下手。上岸劫掠,土人又无多少油水。去大明海岸,那得先过了郑芝龙的巡海船队。   像詹超他们这种小股海盗,日子更是艰难,遇到强势的商船队伍,甚至还要被人家撵的到处跑,更不要提海上许多无法无天的西洋武装商船。   一个多月前,听说汉洲招揽海上水手,附带的家小妇孺也能落地汉洲定居生活。詹超这些小股海盗,立刻就动心了。能击败强大的西班牙人,而且还与荷兰人关系密切,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块防守坚固的地盘。   既然自个生计困难,为什么不加入一个强势的海上势力,带着自己讨口饭吃,顺便还落个好归宿。   “丑话先说前头。”胡文进正色地说道:“俺们汉洲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既然投了俺们,就要遵守俺们汉洲定的规矩。陆上咱们不管,但要到了海上,上了船,就要扔掉你们以前的臭毛病。不论是行船,还是与人干仗,都要听俺们船上的长官命令。对了,给你说一下,俺们外面跑的大船,都是汉洲的水师,是汉洲的经制军队。”   “没错,俺们汉洲可以算作一个国,自然有国的法度。瞧着他身上的军服没,以后,你们加入到俺们水师队伍里,也跟他一样。同样的待遇,同样的地位。俺们不存在把新人当炮灰的事,要说炮灰,俺们汉洲所有的军人,都是汉洲的炮灰,为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前程,也为自己的富贵,都他娘的要把自己烧的通热,最后,把余泽留给咱们的后人!”   詹超带着满意的答复离开了,他将回到藏身的小岛,收拾所有东西,带着众多兄弟和妇孺,再次返回巴达维亚,然后转道去汉洲。   “胡统领,你刚才说得太好了!”孔继良跟在胡文进身后,在繁华的巴达维亚街头熟悉环境。   “以后在巴达维亚多跟人接触交流,你也可以摆这么一大堆道理出来。”胡文进笑着说道,“你跟着俺,主要是接触各地的商人,探听各地的消息。以后,不要穿军服了。”   “啊?”孔继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多谢胡统领提醒,卑职以后会注意。”   “现在,俺们跟荷兰人有合作关系,但人家未必不防我们。所以,在城里,俺们要尽量不显示汉洲的存在感。”胡文进继续说道:“你们黑衣卫来了多少人,俺也不打听。但你们以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落下把柄给荷兰人,俺们汉洲的实力,比荷兰人差的不是一两点。”   “但是,你们也不要束手束脚。现在趁着与荷兰人关系不错,赶紧在城里扎下根,埋下钉子。”   “是,卑职记下了!”   ……   “大总管,看看这物件如何?”工事处主官吴保昌捧着一件花瓶模样的东西,呈给齐天。   “搪瓷?”齐天双手捧着这件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搪瓷”制品,觉得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工艺品。   “啊?搪瓷?”吴保昌与旁边一个工匠惊愕地看着齐天,“大总管,这是……景泰蓝。”   “景泰蓝!”齐天愣住了,这就是景泰蓝?后世叶圣陶老先生写的《景泰蓝的制作》文章中描述的景泰蓝?   景泰蓝,中国的著名特种金属工艺品类之一,到明代景泰年间这种工艺技术制作达到了最巅峰,制作出的工艺品最为精美而著名,故后人称这种金属器为“景泰蓝”。   景泰蓝正名“铜胎掐丝珐琅”,俗名“珐蓝”,又称“嵌珐琅”,是一种在铜质的胎型上,用柔软的扁铜丝,掐成各种花纹焊上,然后把珐琅质的色釉填充在花纹内烧制而成的器物。   因其在明朝景泰年间盛行,制作技艺比较成熟,使用的珐琅釉多以蓝色为主,故而得名“景泰蓝”。   “这个……景泰蓝制作费时费工吗?成本如何?”这么精美的工艺品,完全可以当做奢侈品卖给欧洲那些土包子。   “这种外观精美,形质典雅的景泰蓝,费时五日,耗费铜材约八斤左右。”那个工匠恭敬地说道:“还有一种形质普通,外观粗陋的,可一日完成,耗费铜材相当。”   “可分步流水操作吗?”   “应当可以。”吴保昌答道,对于大总管提及的分步流水作业,他是相当赞同的,产品物件,效率可倍增。但唯一的难处就是,工匠的工艺流程是否愿意贡献分享。   不过,在汉洲这个地方,所有的工匠都必须将自己掌握的产品工艺流程交出来,并且还要图文详细记录。若非汉洲工匠待遇和地位提升的较高,并且还能依靠不断地带徒弟,取得额外的奖金,恐怕很多工匠都会珍藏自己的工艺。   “那就大规模的生产。”齐天立刻做出决定,“像这种外观精美的景泰蓝,最好让木器工坊给你做一些漂亮的木箱作为包装,届时,我们拿到巴达维亚去售卖。说不定价格不亚于大明的瓷器!而另外一种普通的景泰蓝,尽量取材简单,结实耐用,给我们汉洲民众使用。”   “那可得要开远堡将铜矿产量给提上来才行。铸炮工坊把采来的铜,大部分都拿去铸炮。我们这边还是收集了一些他们的边角料,才做出景泰蓝!”那个工匠对吴保昌说道。   那个工匠所说的开远堡,是八月中旬才建立的定居点,距离新淮安约二十多公里,位于后世澳大利亚的汉普蒂杜市附近。   因为探矿队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储量丰富的铁矿和伴生铜矿。为了开发这里矿产,以及疏散后期陆续到达的移民,汉洲准备在此地,建设本土第五个大型定居点。   至于以后是否还要再往内陆扩展,齐天认为以目前的交通物流模式和成本,可以暂停深入内陆了。汉洲未来几年,将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东北及东部地区的扩展和建设。   另外,还要巩固和加强新乡堡和东线探索的几个补给中转点的建设。   汉洲与西班牙一战,必定引起了周边殖民势力的目光。尤其是葡萄牙,他们一定会惊惧,在帝汶岛的南边,骤然冒出一个新生势力,并且还击败西班牙人的进攻。   或许,葡萄牙人最终会发现新乡堡的存在,甚至会面临他们的激烈反应。新乡堡,或许会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 ##第一三四章 欲念   “俞统领,你怎么来了。”陈大郎在新乡堡河湾码头,看到俞福坤乘坐小船到了岸边,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拉他上岸。   “咋了,你陈大郎的地盘,俺不能来呀!”俞福坤笑着说道:“大郎,做得不错,新乡堡已初具规模了!”   俞福坤是跟着两艘“破浪号”来到新乡堡,船上除了汉洲生产的几十吨白糖,还有大量缴获西班牙人的火绳枪,刀剑长矛等武器,这是用于胡文进与柔佛王国谈妥的武器换女人交易。   而且船上还有黑山城铸造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货币——荷兰盾,总计十万盾,用于在巴达维亚采购汉洲所需的各类生产生活物资和收买殖民官员。随船而来的还有近一百汉洲陆战队士兵,他们将是第一批在巴达维亚集结的攻击吕宋的部队。   经过一年多的发展,新乡堡已经在附近开垦出了两千多亩稻田,一百多亩菜地,除了完全满足自用外,还能每年给汉洲本土提供数百吨稻米。随着农田的持续改造和耕种,或许在过几年,新乡堡的农田规模还会继续扩大,并且还会由目前的一年两熟,做到一年三熟。   即使不考虑新乡堡的中转补给点的地位,就是冲着它未来可以持续提供大量粮食和木材来说,汉洲也是坚决不能放弃它。就算葡萄牙人以武力威胁,汉洲也在所不惜,为它与之一战。   新乡堡经过持续不断地截流人口,再加之每批移民都会有身体不适而留居此地,目前人口已经达到八百七十多人。当然这里的人口统计,是没有算上新乡堡前后捕捉回来的六百多土人。   新乡堡最外围的林木砍伐和农田开发,全部驱使这些土人进行。其实,说起来大自然是最公平的,土人没有太高的生产力和组织力,但是,却给了他们抵御热带雨林环境的能力。   新乡堡自开发建设以来,虽然采取了最为严格的防治疟疾的措施,但一年多的时间,前后共有近两百人死亡,大部分都死于疟疾。   “是呀,这个月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六个人。全都是野外劳作的时候,耐受不了湿热,防护没做好,遭到了蚊虫叮咬所致。”陈大郎看了一眼,城内偏僻的那处隔离点,里面又有两人染了疟疾,在隔离屋苦捱。   “大总管给你的干树皮(金鸡纳霜树皮),是否有用。”俞福坤也叹了一口气。疟疾,也就是目前人们谈论的瘴气,危害和防治手段,已经逐渐被大家接受。但要开发建设汉洲的东线移民路线,那几个路途上的补给点的环境几乎与新乡堡类似。   虽然前期开发全部利用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来进行,到最终还是需要无数的移民填充过去,将那些地盘牢牢控制在汉洲手里。   “非常有用?”陈大郎激动地说道:“上个月,几个乡兵和官员染了疟疾,服用了那个干树皮磨成的粉末,全部活了下来。建业城那边还有多的吗?”   “还有一半,是为以后东线几个补给点准备的。”俞福坤摇摇头说道:“大总管说,这种干树皮,可能在吕宋的西班牙人那里会多一点。”   考虑到金鸡纳霜树皮的稀缺和珍贵,在新乡堡,一般的人得了疟疾,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只有城中主要官员和乡兵骨干才会得到施救,即使这样,金鸡纳霜树皮的存量也在快速地减少。   所以,在即将到来的十月,汉荷联军攻击吕宋的时候,带队登陆进攻的牛虎就得到了一个指示,尽可能多的获取金鸡纳霜树皮。   在新乡堡卸下部分生产工具后,第二日,俞福坤一行离开帝汶岛,驶向巴达维亚。   九月五日,两艘“破浪号”进入巴达维亚港口,将陆战队士兵和部分货物卸下后,趁着夜色,载着武器,驶往与马柔佛王国约定的交货岛屿。   “老俞呀,你可是第一次来巴达维亚。俺可是要好好招待招待你,让你体会一下繁华世界的热闹,尝尝南洋和咱大明的各种美味佳肴!”胡文进看到俞福坤居然来到巴达维亚,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城里走。   张年春羡慕地看着汉洲两位副统领进了城,作为这批陆战队的带队主官,他只能在汉洲货栈约束部伍。同时,为第二天入驻荷兰军营做好各项准备。   在这一晚,俞福坤第一次见识了南洋商人的豪奢,领略了金钱堆砌的物欲,以及胡文进的长袖。   在汉洲,他也见过,并且也经手过巨量的黄金白银,以及各国钱币。那时,这些钱物只是一个个数字,一堆堆物资。   而在这个晚上,俞福坤才真正体会到,金钱具有神奇魔力。它们原来可以让人如此享受,如此迷醉。   “老胡,这是你在巴达维亚买的宅子?”俞福坤看着眼前奢华无比的三进院子,颇为不适应。这宅邸瞧着,比以前登州水师参将地府邸还要富贵。   “南洋的大明商人宅邸皆是如此!”胡文进笑着说道,他在前面引着路,“在南洋,在巴达维亚,只要有些海上的手段和人脉,想发财,简直太容易了。要俺说,如果不占那汉洲,不弄许多移民,俺们所有人都能如此大富大贵,赚取几辈子的财富!”   “咋的,这就想做一富家翁了?”俞福坤问道。   “呵……”胡文进轻笑一声,“俺们把命都卖给了曹爷,怎能躲到这儿做富家翁?以后,俺们汉洲强大了,立国了,俺们只会更加富贵荣华!”   “老胡,你还没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俞福坤坐在一张华贵的太师椅上,手轻轻的拍了拍扶手,“有了钱,这日子过得跟王爷一般!”   “那可不?”胡文进坐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俺们劳心劳力十几年,也就这两年,俺才觉得自己过得像一个人!狗日的大明,真该亡了!”   “你说你这样的日子才过得像一个人。那俺们汉洲那些人,岂不是过得像狗一样?”俞福坤淡淡的说道。   “老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文进不满地问道。   “老胡呀,你可知道,曹爷在建业城住的房子还没你这宅子一半大。就连齐天这娃子,虽然是民政府的大总管,可人家现在还和狗子住着一套砖房!”俞福坤轻轻的说道。   “嗯?”胡文进疑惑不解地看着俞福坤,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何用意。   “老胡呀!”俞福坤又打量了一眼装饰华丽的屋子,苦笑着摇摇头,“你现在这般享受,可还曾想过汉洲现在的艰难。”   “俺……,俺知道汉洲现在艰难,但俺也在这里努力使劲呀!”胡文进有些委屈地说道:“俺每天想尽办法,给汉洲采买各种物资,搜罗工匠、女人,还有水手。哪个月,不是往汉洲发送七八船的人和物资!”   “你是汉洲的副统领,不该做这些吗?”俞福坤说道:“齐天那娃子,今年才十七岁,整天在汉洲的几个城镇来回奔波着,不是工坊生产,就是农田水利,要么就是定居点的修建。他何曾诉过苦?”   “这汉洲以后不就是传给他的嘛!”胡文进嘀咕一声。   “老胡,你也知道,这汉洲以后是传给齐天的。”俞福坤正色地说道:“俺们现在如此地位,那是因为和曹爷十几年的交情。齐天那娃子可跟俺们没什么交情,以后坐了曹爷的位子,俺们该如何自处?”   “……”胡文进一时间呆住了,“俺们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俺不知道。”俞福坤说道:“现在嘛,你要收敛一点。瞧你这漂亮的宅邸,估计屋里藏的女人也不少吧!……俺们是老交情,给你提个醒,你这般奢华享受,要让汉洲的人知道了,未必能坦然接受!”   胡文进听了,心里也是一下子惊醒过来。是呀,汉洲艰苦,还在为填饱肚子穿好衣服,而在努力挣扎着,奋斗着。自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也忽视了汉洲那些人的感受。   “老俞,俺过几天就搬到货栈住去。”   “人呢,要有自知之明。”俞福坤说道:“俺们自己有什么本事,就去享什么样的福。”   俞福坤走后,胡文进在屋中枯坐良久,然后长叹一声,“凭啥能共患难,就不能共享福?……齐天这娃子,现在不过才十七岁,俺还有时间。” ##第一三五章 金钱攻势   “范迪克上校,我们的准备工作,目前进行的如何?”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问道。   “巴达维亚港口已经集结十二艘战舰,并且都已经全面做好了维护保养。还有三艘战船正在从日本和福尔摩沙返回,按照时间推算,应该会在一周之内到达。”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答道。   “很好!”戴曼总督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他又看向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你们陆军准备的怎么样?”   皮特·库鲁茨上校答道:“四百名火枪兵和三百多名长矛手已经准备就绪,目前正在军营里进行模拟攻击训练。在下个月登船之前,应该可以保持一个良好的战斗精神!”   “哦,对了,我们汉洲伙伴,他们的进攻部队是否也已经准备就绪?”戴曼总督问道。   “他们应诺出动的三艘战船还未赶来巴达维亚。据信,这会,他们应该在明国装运移民。他们在城中的联络人保证,他们的战船肯定会在九月底之前到达巴达维亚。不过,他们的登陆部队,似乎已经陆续到了两批,已经入驻城中军营。”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同时朝皮特·库鲁茨上校点头致意。   “是的,汉洲陆战队已经有三百余士兵进驻我们的军营。”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而且,他们训练得非常勤奋。看上去,就是一支具有不错战斗力的军人!”   “是吗?”戴曼总督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比起我们的雇佣军,谁的战斗力要高一点?”   “……”皮特·库鲁茨上校怔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说道:“汉洲的陆战队应该可以击败我们的雇佣军。因为,他们具有更多的献身精神和更强的忍耐力。”   “你从哪方面看得出,汉洲的士兵比我们的雇佣军具有那些精神?”   “他们会在午后暴晒的阳光下,静立不动,时间长达一个多小时。没有长官的命令,那些士兵,即使晕倒在地上,也不会有丝毫动摇。这一点,不要说我们的雇佣军,就是欧洲大陆那些国家,瑞典、西班牙、法兰西的军人也做不到。”皮特·库鲁茨上校正色地说道。   “如果,汉洲与我们为敌,他们的士兵将是我们可怕的存在!是的,他们的士兵将会非常耐战,是一个强大的武装力量!”   “汉洲的陆军即使再强大,他们也不可能随意地向外展示他们的武力。因为,汉洲的海上力量太弱小了。我们只需要派出十艘左右的战船,就可以完全封锁他们的海岸线。让他们,连家门口都出不来!”阿扬·范迪克上校不屑地说道。   “汉洲的海上力量虽然比较弱小,但他们向外延伸的触角却已经到达了柬埔寨王国。”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轻声说道。   “卡拉梅特,你指是汉洲在那里占据的新生岛吗?”阿扬·范迪克上校问道。   “是的,汉洲占据了那个海湾最大的一座岛屿,并且还修建了一个坚固的堡垒。他们似乎是想长久地经营那座岛屿,甚至还想扩展那里的商业行为。”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   “扩展商业行为,或许是有的。”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但他们更多的是将那座岛屿,当做一个移民中转点。汉洲在巴达维亚的负责人早已给我们海军通报过,并且还声明,作为一个中转补给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所有船只将不受限制的停靠补给。”   “而且,岛上总是经常聚集了非常多的明国饥民,都在那里等待运往汉洲。据我们所了解,那个新生岛最大的贸易货物,是粮食,非常多的粮食!”   “可是新生岛似乎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在那一片地区扩展商业行为,有些敌抵触,甚至隐隐有些敌意。”塞纳德·卡拉梅特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扬·范迪克上校,他的话语中,似乎是在隐隐维护那个汉洲的利益。   “就凭汉洲那可怜的海上力量,他怎么可能敢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业行为进行威胁?除非,他们不再需要移民,不再走出汉洲!”   “卡拉梅特,你认为汉洲是会阻碍我们在柬埔寨王国扩展商业行为吗?”戴曼总督认真地问道。   “汉洲在柬埔寨王国附近占据的那个岛屿,虽然目前是一个移民中转点。但是,随着他们的实力增强,难保以后不会把它变成一个攻略柬埔寨王国的武装据点。毕竟,那里距离巴达维亚可是有十几天的航程。”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   “你的意思……”   “我们东印度公司可否将这个岛屿拿过了。转让,或者用什么东西交换。有了这个岛屿,我们不仅可以扩展柬埔寨王国的商业活动,而且还可以辐射暹逻,占城,安南等几个国家。”   “汉洲会让出这个岛屿吗?”   “范迪克上校说了,汉洲的海上力量非常弱。”塞纳德·卡拉梅特轻声说道。   海上的力量非常弱,那就意味着荷兰人可以轻易拿捏汉洲,而他们却不得不就范。   “打完菲律宾后,我们可以找汉洲谈一谈那个岛屿的问题。”戴曼总督点点头说道。   那个大河(湄公河)流域附近,拥有几百万人口,其商业潜力不容低估。汉洲占据了那个岛屿,仅仅用做移民中转点,简直太浪费了。   ……   “去个人到汉洲货栈,告诉他们,就说我们东印度公司想要他们那个新生岛。”回到府邸,阿扬·范迪克上校对自己的管家说道。   阿扬·范迪克上校如此做为,自然是收了汉洲大量银钱。鉴于路德维德的离开,汉洲突然失去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支持和维护,局面极为被动。   为了摆脱没有靠山的困境,汉洲接受齐天的建议,用大量的金钱砸一个靠山出来。由于在巴达维亚,除了路德维德以外,接触最多的就是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   当胡文进带着人,抬了两箱满满的金币银币送给阿扬·范迪克上校时,顿确实,一下子把他砸晕了。   哦,上帝,这是多少钱?三万盾,还是五万盾?虽然他来东印度群岛后,获取并拥有的财富也有几万盾了。但是,一下子在眼前呈现出这么多的钱币,还是让他迷花了眼。   汉洲那个叫胡的负责人什么也没说,放下钱箱后,就离开了他的府邸。   阿扬·范迪克上校从头到尾就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这么多的钱币,又如何能说的出来拒绝!   傍晚,管家捧了一个小木箱回来了。他走到阿扬·范迪克上校面前,打开后,又是满满的钱币。   “他们……说了什么?”阿扬·范迪克上校问道,粗略估算一下,小木箱里应该不少于两千盾。   “他们不想让出那个岛屿。让您想个办法如何避免这个事情发生。”管家低头说道:“事后,会有一万盾送过来。”   “我知道了。”阿扬·范迪克上校点点头,虽然这件事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汉洲人出手还真是大方,想必以前,路德维德先生一定也是收了汉洲人许多好处,所以才那么维护他们。   他们就算占据了那个岛屿又能如何?没有强大的海上力量,迟早会被其他势力夺占了。真搞不懂他们,赚了钱,拼命地从大陆移民,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在汉洲满足一下做国王的欲望。   真实可笑,多积攒一些金币不是更好吗?   ……   “狗日的荷兰人,居然还惦记着俺们的新生岛!”胡文进骂了一句。   他转身对孔继良说道:“你们黑衣卫想想法子,将那个狗屁商务参赞好好查一下,看他有什么阴私勾当。”   “胡统领,是想……”孔继良惊疑地问道。   “俺什么也没想。”胡文进冷笑一声,“他要针对俺们汉洲,自然要先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不过,你们警醒点,不要让人家察觉到了。”   “属下遵命。”孔继良拱手应诺。   “你们黑衣卫有没有查过俺?”胡文进突然问道。   “啊?”孔继良愕然,随即惶恐万分,“胡统领,我们黑衣卫怎敢查你!属下万万不敢!”   “嗤!”胡文进看着孔继良惊愕的神情,冷笑几声,“俺和大统领可是十几年的生死交情,怎会怕你们来查俺!”   “胡统领,属下真的不敢!再者,我们黑衣卫可是隶属统领府之下……”孔继良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胡文进盯了孔继良片刻,笑了,“俺以为,你们跟咱们大明的锦衣卫一般。”   “胡统领,我们黑衣卫怎可与大明锦衣卫相比。”   “说不得,过上几年,你们就堪比锦衣卫了!”说着,胡文进一甩手,出了房间。   孔继良呆呆地站了一会,不由想起黑衣卫指挥管宗祥说的话,凡对我汉洲不利之事,黑衣卫皆可查之缉之。   如果,胡统领所为,有不利汉洲之事,可查缉否? ##第一三六章 巴达维亚华商的期望   “苏老,海边风大,你就回去吧。”林六哥在码头劝着苏鸣岗返回城中。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划,巴达维亚众多华商一行三艘船,将随着汉洲的几艘移民运输船去往汉洲本土。   一来,表示巴达维亚的华商对汉洲的亲近;二来,是想考察汉洲实地人文地理环境,进行一些实业投资,以分散他们的商业风险。三来,是想确认,汉洲可否能为南洋华商后盾。   苏鸣岗派出了他的长子苏绍年前往,其中还有若干族中子弟,以及即将嫁给曹雄外甥齐大陆的孙女苏妙言。作为流落南洋,创立基业的大商人,苏鸣岗深知大明商人的无奈。   作为母国,大明是根本不会予以保护和支持。作为殖民势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只想着如何利用华商的资本和商业渠道,以及可以更好的建设殖民地。至于权力分享,或者武力保护,那只能依据你对殖民政府的贡献程度。   巴达维亚市政厅,甚至下面的基层官吏,没有一个明人任职其中。所谓的华人甲必丹,也只能协助管理和协调城中华商和平民事务,最终能做出决定性的政策的,仍旧是荷兰殖民官员。华商,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会想尽办法去寻找或依赖一个能保护他们的势力。   所以,当巴达维亚华商听闻汉洲击败西班牙人的进攻,迅速做出亲近姿态。期望在汉洲能得到一丝依靠和支持,最不济,也可以作为最后的避难地。毕竟,汉洲,是汉人的地盘。   苏鸣岗点点头,然后看着自己的长子苏绍年。   林六哥知道苏鸣岗要给长子做一临行交代,朝他拱拱手,走到一边,与其他送行的商人寒暄。   “绍年,此去汉洲,一则为你小女完婚。二则,你要在汉洲多看、多听、少说。”苏鸣岗郑重地说道:“汉洲的曹雄以海盗立业,其中必然粗陋。然而,汉洲能在两年时间里,积聚近万人口,实力也增长到能击败西夷的地步,想必其中定有过人之处。”   “汉洲强则强,但汉洲若能有护卫我南洋华人之志。我等华商必定鼎力支持,倾尽全力也要助其一臂之力。若汉洲只想利用我等华商之财,不愿卫护南洋华人之利。那么,你只需要购建宅邸,贡献些金银,以备后路即可。”   “是,父亲。”苏绍年低头应道:“曹雄看在他外甥的份上,也该护卫我苏家以安全。但是,父亲,我等如此大张旗鼓地前往汉洲,那荷兰人会如何看待我等?”   “荷兰人重商轻义,但与西夷残暴不同。他们来南洋已近四十年,虽侵夺土人国土和岛屿,但对于我我明人百姓和商贾,却较为温和。呵呵,盖因我明人善经营,善垦殖,能为荷兰人创造财富。至于荷兰人对我等亲近汉洲,想来定是忌惮的。”   “但就算我等不去亲近汉洲,荷兰人就不会忌惮我等明人商贾和百姓?不要忘了,那荷兰人距离其欧罗巴母国数万里,往返一趟会达半年之久。看看巴达维亚,我明人几何,他荷兰人有几何?终究是会忌惮的。”   “但我等亲近汉洲,荷兰人必定不会强加迫害。逼迫甚急,就不怕我们离了巴达维亚,迁至汉洲?荷兰人是需要有人帮他们创造财富的,只要我们还有用,他们就不会下死手逼迫我等。”   “父亲高见!”苏绍年佩服地看着苏鸣岗,心中那一丝惶惶,暂且放了下来。   ……   当林六哥等巴达维亚华商一行来到汉洲建业城码头的时候,正看到有数百人在岸边施工。一群人喊着号子,将一块块沉重的条石慢慢的堆砌在岸边。木质栈桥的一侧,一条长长的石质栈桥正在往水里延伸。   很显然,建业城码头正在向标准化港口转变。随着岸防设施的逐步完善,以前,为了防备敌人大规模登陆而刻意搁置的码头停泊设施,也开始大规模的修建,为以后建业城越来越多的人员和物资到港,做好各项基础准备。   穿过码头后面的那座堡垒,是一大片已被砍伐的林地,众多的建筑工人正在修建码头仓储货栈区,许多马车、驴车装载着各种建筑材料和物资,不停的往返码头和建业城。   码头通往建业城的道路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的石头铺就,整个路面居然隔五六米才有一条缝隙,更为神奇的是,道路两边的边坡,居然也是用那种材质的石头铺设。难道,汉洲是将山上一大块石头全部整齐的分隔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再铺在地上?那也太费人力了!   到了建业城下,林六哥倒也没有被这高大坚固的城墙所震惊,因为巴达维亚的城防规模,可比建业城要大得多。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建业城内特别干净。城内没有一个乞丐和闲人,街道两侧也没有随意丢弃的垃圾和污物。宽阔平整的街道,人们自然的行走在道路的右侧。   所有人的服饰都是简单的土布,色彩也是极为单调。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和自信的笑容,看着巴达维亚一行华商,只是报以微微的点头致意。看得出来,他们的身体状况极为健康,最起码能维持正常的温饱。   一队灰色制服的巡警,挎着刀,提着一根短木棍,神色威严的在街道上来回巡视。众多市民,只是敬畏的扫上一眼,但并不会刻意的躲避。   这座建业城,是一座秩序井然,而且充满勃勃生机的城市。有一种完全异于巴达维亚的气质,更是透露出与大明众多城市完全不一样的内在形制。至于那种气质和内在的形制是什么,众多巴达维亚的华商却是无法看透。   “我们非常欢迎你们来汉洲进行实业投资,更是欢迎你们在我们汉洲购置房产定居。”齐天看着来自巴达维亚的“投资考察团”,不由大喜过望。汉洲不缺金银,但缺的是能大量满足民生的的工坊实业,缺的是繁荣的商品经济,更缺的是南洋势力的认同。   “你们在我们汉洲投资置业,完全不用担心你们的生命财产会无端受到威胁。”齐天冲旁边的潘其风示意,对方抱出几捆卷宗,放到齐天面前。   “这些都是我们汉洲根据大明律的相关条文,修改、新增并制定的各项汉洲法律。这些法律规定了我汉洲民众享有的各项权力和义务,不仅普通民众必须遵守,就是我汉洲各级政府机构也是必须遵守的。诸位不妨拿去看看,这其中就有保护汉洲民众,乃至外来人员的生命财产不受侵犯的规定。”   “鉴于我汉洲目前所有民众尚未脱离管制阶段,市场消费的主要目标定然会以汉洲政府为主。但请诸位放心,无论诸位以后的工坊生产出何种商品,只要质量不存在较大瑕疵,汉洲政府将在参考巴达维亚市场价格的基础上,会优先采购你们的货物。”   “目前,我汉洲人口已然两万多。随着我们移民力度的持续加大,我相信,汉洲将会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市场。”   市场大不大无所谓,巴达维亚的华商就没想过能从汉洲赚些银钱。他们最期待的是,汉洲可否能成为众多华商和华人的庇护者。   当林六哥含蓄地问出这个问题时,齐天和俞福坤互相看了看,然后郑重地说道:“我们汉洲目前实力还是有限,不要说与荷兰人相比,就是与那吕宋的西班牙声相比,汉洲仍旧是一个弱小的南洋势力之一。”   林六哥风华商听到着,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实力弱小,那就只能龟缩汉洲一隅?   “但是,我汉洲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将是南洋所有大明子民的庇护所。”   哦,目前实力尚弱,无法替南洋大明子民出头,但是可以提供庇护地。不得不说,汉洲还是非常理智,并未因击败西班牙人而妄自尊大,将所有南洋华人的护卫责任轻易地背在身上。   “小天,你不是一直都在强调,在南洋的所有大明子民,都将是俺们汉洲的保护对象。为何刚才只是说,可以为南洋大明子民提供庇护地?”俞福坤不解地问道。   “坤叔,如果我们真的到处宣扬,要去保护南洋所有大明子民。那我们汉洲可就要引起南洋所有势力的反感和忌惮。现在,汉洲还不到说这种话的时候。”   实力不够,就莫要装逼!   “那是不是等俺们有足够抗衡荷兰人实力的时候,就可以说这种话了?”   “那时候,就不需要说了,去做就行了!”   “小天,有时候呀,俺觉得你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娃子。”   “但凡有一个轻松舒适的日子,谁会逼着自己快些长大呢?”   “老胡他……”   “只要不耽误事,无妨的。”   俞福坤看了看齐天,不知道他说这个话有几分真假。   “一般人到了那个地方,多半都会如此。但两年来,胡统领确实做了许多有益于汉洲的事。些许享受,也算是……应当。”   作为汉洲驻巴达维亚的负责人,掌握着大笔银钱,又在南洋贸易中心大埠,如何能避免洁身自好?   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 ##第一三七章 黑衣卫在吕宋(一)   曹雄一行三艘武装商船是在十月二日抵达巴达维亚。然后,将船开进了荷兰造船场的船坞,开始进行战前的全面维护保养。   对于汉洲船队的迟到,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虽有不满,但并未过多微词。双方在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部仔细商讨了攻击吕宋的军事部署。   按照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设想,联军方面将先行攻击吕宋的次要城镇,吸引西班牙战船来援,通过联军的战船数量优势,陆续歼灭西班牙分散来援的战船。   若西班牙集结所有战船前来决战,则荷兰东印度公司集结隐蔽在婆罗洲附近的五艘战船将迅速支援,与联军舰队共同与西班牙舰队进行决战。   届时,汉荷联军共出动近十五艘到二十艘武装商船,一千三百余武装士兵,进攻吕宋西班牙人的各个据点。如果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联军还将试探性地攻击马尼拉。   “所以,第一步,我们计划的攻击目标是苏禄群岛中的和乐岛(霍洛岛)。我们确信那个岛上驻有西班牙人的武装力量。而且,在一个多月前,西班牙突然在这个岛屿上运送了大量的人员个物资。”   一个荷兰海军军官正在做着战前分析和军事部署。   “当时我们猜测,或许是岛上的土人反抗激烈,导致西班牙人临时增兵。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想攻击我们的香料群岛。”   苏禄,曹雄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觉得有些恍然。两年前他带着众多部下,逃到了那个巴拉望岛,见到了苏禄国的那个东王。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也不知道苏禄王国和东王在西班牙人的连续打击之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   就在曹雄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讨军事进攻吕宋西班牙人的时候,何清带着两个副手已经踏上了马尼拉的港口。   在建业城坐上前往大明的移民商船时,何清兴奋极了。特么的,终于可以返回大明,返回泉州,与家人团聚了。至于陈晖要求的探查汉洲实地情况,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探子有自己掌握的多。   作为初建的黑衣卫中的一员,何清可以了解更多的汉洲实际情况,包括他们的组织首脑有哪些,军队规模,工业实力,以及扩展的地盘有多大,统统在他的脑海里。   令何清惊讶的是,汉洲在只有不到两万人的规模,就开始了向本土以外扩展。对面的新乡堡,东北方向那个被称为威远岛(几内亚岛),乃至柬埔寨王国附近的新生岛。   按照汉洲高层人士的说法,有些无主的地,要早点占了,为以后的汉人后裔,夺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我们汉人据有神州大陆,完全足够养活我们所有汉人。占据那些蛮荒岛屿,纯粹是浪费人力。何清对汉洲这种肆意圈占所谓的无主土地,有些不以为然。   虽然大明北方饥民无数,那是因为流民蜂拥而起,破坏了各地的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导致的。只要哪天我大明的皇帝励精图治,涤清政治,早晚会像以前的洪武或者永乐时期那样,人人有饭吃。   经巴达维亚来到新生岛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无数来自大明的饥民,他们将在此稍事休养,然后等待转运汉洲。停留数日后,径直驶向广州。   时隔一年多,再次踏上大明的土地,何清激动不已。待他寻了一个机会,找到郑芝龙势力在广州的驻点后。惊喜地发现,陈晖和齐大海也在广州。   陈晖听闻何清居然加入了汉洲的对外军事情报机构——黑衣卫,又惊又喜。当初只是随意地安排几个探子前往汉洲,摸摸他们的虚实。却不曾想到,有人还能进入汉洲的秘密情报组织。   陈晖断然拒绝了何清的返回请求,要求他坚决执行汉洲的命令,潜入吕宋,不仅为汉洲探查西班牙人的情报,这要为郑芝龙势力摸清吕宋的实际情况。   何清在听到陈晖的指示后,失望之情不溢于言表。踏上大明土地后的喜悦,顿时消散于空。心情也从峰顶,瞬间跌落谷地。   离开陈晖后,他说的那句话“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既是以安他心,也是威胁他遵照执行。   果然,做了探子的,你的命,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了。   何清站在马尼拉的港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抛开烦恼,将那些无奈的情绪收在心底。他们三人现在是来自广东的海商,装运了一批大明的绸布,来马尼拉交易。   “港口有许多炮台,还有小型的炮台堡垒。”程光银低声说道。   “不要乱看!”何清警告道:“我们现在是来马尼拉的商人,可不是什么探子。”   码头上,一个西班牙税务官正在看着他们。对于从大明来的商人,西班牙人是持欢迎态度的,丝绸、漆器、瓷器、棉布,甚至粮食,都是菲律宾西班牙殖民政府所需的物资。但他们却又对明人充满了警惕,尤其是定居生活在菲律宾的明人。因而,在菲律宾,乃至在马尼拉,所有的明人都会受到各种限制。   西班牙殖民政府曾为菲律宾安全计,不允许来自大明的商人和普通民众过月居留;甚至每年来菲律宾的华大明商船数量及其载来人数应予确定,所载人数应尽可能少;不准超载人员的船只进港,予违反规定者以严惩。   马尼拉城内的华人聚集区八连,店铺数目明确限制,规定每一店铺只住一人,这个人需要有某种为人所知的职业,且是基督教徒;在殖民当局的敦促下,西班牙国王下令限制菲律宾明人人数,他在1606年11月4日颁令,重申1602年的法令,把明人人数限制在6000以内,认为这个数字对菲律宾的安全是适当的。   这项命令告诫菲西殖民政府,千万小心谨慎,使明人人数不致太多,并要使他们惧怕殖民政府,安分地生活。这项命令以后还在1620年5月29日、1622年12月31日两次重新颁布。   上述命令虽然以国王名义一再重申,但明人的人数仍不断增加。殖民当局无法限制明人人数,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明人劳动者的人数,似乎一直无法满足殖民者的公私需要。如上所述,许多西班牙人把明人留在家里,供私人役使。这些被收留的明人,大概是属于没有居留许可证,或无力缴交许可证费用的“非法”居留者。   在1603年大屠杀之后几年中,对明人移民限制较严,明人劳动力极端缺乏,私人收留之风更盛。例如,在1604年,“如果有一个明国人刺绣匠、裁缝匠、雕刻匠或其他工匠,最高法院的法官们便把他带到他们家中,以使明人失去自由的方式,使他为他们做大量工作。”   西班牙殖民政府限制明人人数的做法既行不通,殖民当局便转而采取措施进一步把明人同土著菲律宾人、西班牙人隔离开来,使明人在人身自由方面受到诸多限制。当局规定,非教徒明人除了在八连之外,不得在其他地方居住或拥有房舍。   实行明人与土著居民相隔离,不允许杂居;除非持有特别许可证,明人不得前往马尼拉城两西里以外的地方;在马尼拉城门关闭以后,明人不能在城内过夜,否则处以死刑。   菲律宾西班牙殖民政府以增收许可证费,即以10比索2雷亚尔代替8比索7雷亚尔的普通许可证费,也就是增收1比索3雷亚尔特别许可证费为条件,同意明人在八连之外的地方进行有限期、有限范围的经营。   例如明人商人一般只能到外地营业十二天,且限于顿多、布拉坎、邦板牙、内湖等省及甲米地港辖区。至于受洗礼剪发问题,教会当局一直都在执行。及至1621年,菲西当局由于财政异常困难,连水手和士兵的薪金也无法发放,因而在应急办法中,又设置一项许可证,规定明人在交付一定费用后领取此种许可证,在接受洗礼时就可以免剪头发。   “几位,我们先去八连城,那里有许多本地的大商人,估计可以吃下我们的货!”随同而来的广东海商伍可义招呼着何清几人。   看着十几个大明商人联袂出了港口,朝城内走去。那个码头的西班牙税务官轻蔑的说了一句:“可憎又可爱的桑格来!” ##第一三八章 黑衣卫在吕宋(二)   八连城,始建1581年,由当时的西班牙殖民政府总督冈萨罗下令修建。八连一开始只是那些前来菲律宾销售商品并等待下一次季风,以便回国的明人暂居的地方,以后逐步成为了稳定的明人聚居区。于是西班牙殖民政府决定把明国商人集中到八连这个区域。   在当时,在八连生活的明人已经超过一万人,一方面,在经济上由于其对菲律宾经济不可或缺的影响力,而引起了西班牙殖民当局的戒心和仇视,明人聚居的八连区位于马尼拉城墙外、城内火炮的射程范围内,与主城区隔离,就像同时期西班牙城市中的犹太区或者摩尔区一样,夜晚实行宵禁,如果出门则面临被斩首的刑罚。   八连的房屋几乎全都是用竹、木搭建,砖石建筑非常少。这一切也都是西班牙殖民者特意要求,因为这一情况及其有利于西班牙人用武力镇压此地的任何反抗,甚至可以放火进行屠杀。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呀!”一栋竹楼里,乔万春摇头叹息道。   乔万春是八年前来到吕宋的,一直在马尼拉从事着大明商品批发贸易,交易对象主要是西班牙人和热那亚人。他们在他手里,或者直接从港口大明来的商人手里,取得大量的大明货物,然后通过太平洋航线贸易,运到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赚取数倍的利润。   然而,1635年,新的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赴菲律宾上任,路经墨西哥时,看到各地仓库里尽是因价高无法销售的中国织物和其他商品,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于是,在1636到任之后,他停止了发贸易船去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   结果,马尼拉以至整个菲律宾市场上缺乏白银的情况极为严重,菲律宾商业也受到更大的打击,进出口关税收入大大减少。原来就已空虚的国库,早已无法维持庞大军费开支,现在情况更加恶化了。   为了解救困境,西班牙殖民当局加紧对华侨的强课滥征,一般商品也任意征调。缺乏正常补给品的西班牙士兵,常常到华人住宅,任意抢掠食物和衣物。由于没有从墨西哥运来的资金,已购买华侨货物的马尼拉商人也无法偿付货值。   乔万春因为是马尼拉的坐商,因而几个购买他手里货物的马尼拉商人积欠了他大量的货款,导致目前经营非常困难。再加之,殖民政府的沉重课税和随意征调,更是雪上加霜。几个月前,为了征讨一群遥远的海盗,整个八连地区的华人商贾几乎全都被殖民政府无偿征调大量战备物资。   “你们就没想过去西班牙殖民政府请愿叫屈?”程光银问道:“西班牙人如此做法,那是不给你们留活路呀!”   “怎么没去请愿?”乔万春苦笑着说道:“上个月,西班牙殖民政府说要防备荷兰人进攻,又要征调我等货物。如此以来,岂不是要断绝我等生计?百余家商户,联名上书给西班牙殖民当局,可又如何?该不理睬!”   “为何不一走了之,回咱大明去!”随同何清而来的商人伍可义听了很是气愤,这西夷太欺负人了。   “数年辛苦,且又拖家带口,怎能轻易离去。”乔万春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明又如何,官府、胥吏、盗匪、流民、兵灾,难道又比吕宋强出多少?   吕宋西人不事生产,又轻商业,而生活豪奢,明人来此,很快就能赚取大笔的银钱。有了银钱,难免要在此购房置业,虽然有西人种种限制和压榨,但也能勉强过活。这个世道呀,就没有商人和穷人的好去处。   ……   “何大哥,吕宋的明人如此痛恨西夷,我们可否鼓动他们起事,给西夷填点麻烦?”休息的客栈里,程光银小声地说道。   “起事?他们拿什么起事?”何清摇摇头,“一群没有组织的商人,是成不了事的。而且,此地处于马尼拉城外,就在西班牙人的火炮射程之内。炮火之下,估计就是无数的伤亡。”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没听刚才那些人说嘛,我们临时来马尼拉的商人,只能留居一个月,否则,就把咱们捉了去做苦力!”   “嗤!”何清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有些时候,在有些地方,只要有钱了,是可以把规则改一改吗?”   “何头说得有道理!”另一个黑衣卫曲少荣说道:“这几日,咱们身上多揣点银钱。听说,他们这里的夷兵,都欠了几个月的军饷了,而且都比较好收买。”   “明天我们分头探查城内城外的情况。你们都警醒些,不要露了马脚。”何清吩咐道:“还有,不要试图去打探西人的军事部署,更不要去直接探查西人的军事设施。”   “是,何头!”俩人肃然应诺道。   ……   由于马尼拉内城基本上都是西班牙人居住,一般的明人是禁止入城的。当然,那些不一般的人,除了接受天主教洗礼的明人大商贾外,还有众多小手工艺人,如园丁、剃头匠、织匠、木匠,甚至连面包师都有许多明人从事。   何清只是看了看内城高大的城墙和众多的火炮,就放弃了进城探查的想法。虽然,他可以花点钱,买通一些小手工艺人,跟着一起进去。但是,作为西班牙人统治马尼拉,乃至吕宋的核心区域,其防卫和盘查,想必是非常严格的。   他们黑衣卫,是来吕宋探查西班牙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情报的,顺便分辨那些明人势力可以依靠,那些明人需要提防,可不是为了窥探马尼拉城防设施的。再说了,凭借汉洲目前的实力,估计也不敢派兵打到这里来。多半还是在吕宋那些西班牙防守薄弱的小村镇发起骚扰和攻击。   城外的明人聚居区——八连,房屋密密麻麻,毫无规划,居民区、商业区、货栈区也没有特别的区分。只是粗略的逛了一圈,何清就能估算出,这里的居住的明人就有两万多。想想汉洲那穷乡僻壤,那么大一片陆地,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万多人。   如果,能把这些人弄回去,那可就能让汉洲的生产生活水平提升好几个层次。这里囊括了大陆相当一部分手工行业,从最基本的吃喝拉撒,到生老病死,不仅有木器、铁器、漆器、纺织等满足人们日常生活的基础行业,还有各类粮食加工、榨油等工场作坊,百货零食批发、食肆旅店等商业设施。   可以说,在马尼拉的明人和明人商贾维持并满足了西班牙殖民地的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在菲的西班牙人,除被驱使而来的士兵外,都热衷于参与有大利可图的大帆船贸易(跨太平洋贸易),不屑于从事其他利微而艰苦的经营,更不愿涉足零售和中介商业。   一些在西班牙国内从事手工业生产的匠人,来到菲律宾后,与明人工匠相比,其技术是幼稚可笑的,连他们自己也为此感到气馁。烘制面包,西班牙人本应是得心应手,但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也没有把这一行业经营好,不得不要求明人来经营。   “如果要打击西班牙人,可能都不需要派出军队过来。只要鼓动或者劫掠吕宋的明人离开此地,要不了一个月,这西班牙人就得崩溃!”何清心里暗暗的琢磨着,“或者可以试着封锁吕宋的贸易渠道,困死他们。”   在吕宋只待了两天,何清几个黑衣卫,就发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西班牙人根本离不开此地的明人,但他们却又无时无刻的提防和排斥明人。同时,他们还发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偌大一个吕宋,居然会缺粮。   造成吕宋缺粮的原因,完全是西班牙奇葩的贸易限制政策。他们为了限制和排斥大明商人,对大明的商人货物征收6%的进口税,又按到来货船吨位大小,分别征25、30和50比索的停泊税,而且,大明华商人商运来货物,西班牙殖民政府会派员登记、估价,整批收购,禁止私人交易。   这些政策实施后果,就是市场供应匮乏。大明的商船仍照常来马尼拉贸易,但市面上却看不到大陆的商品,偶然见到,也是价高惊人。从前沿街叫卖也没有多少人理会的商品,现在想找也找不到。   由于西班牙人彻底破坏菲律宾原有的生产关系,屠杀土人,致农业生产凋敝,粮食不足。在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所需粮食和食品,大量来自于大明。由于对大明货物征收进口税,对船只征停泊税,贸易花费加重,而粮食和食品所占载位大,利润较少,大明的商人宁可运载其他价值较高的商品,也不愿运载粮食、食品。导致吕宋此类商品因而缺乏,价格飞涨。   ……   “他们都是什么人?怎么被西班牙人押送着?”何清坐在竹楼的一间靠窗的位置,发现有一队两百多人的明人在几个西班牙军人的押送下,朝南边走去。   “哦,都是被逼着去卡兰巴屯田的。”食肆店的掌柜看了一眼窗外,脸上露出同情的目光,“造孽呀!好好的日子不让过,非要逼着去种田。”   “他们以前不是农人吗?”何清问道。   “大部分都是以前城中的商贩,或者手艺人,也有跑海的商人。农人,不超过一半吧。”食肆店掌柜面容凄苦地说道:“也许,过些日子,我等也要被逼着去屯田。唉,这夷人老爷,是咋想的。”   “咋想的?他们夷人既然是老爷,所以,俺们明人都得做牛做马!”何清顺着掌柜的话说道。   “是呀,咱老百姓,在哪里都一样。”掌柜的看着那一队被西班牙士兵押送的明人,眼神里透露出不尽的悲哀。 ##第一三九章 黑衣卫在吕宋(三)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塔沃拉在1629年8月1日向西班牙国王提出,在内湖南岸,即卡兰巴地区,拨出两大段荒地。强制安置两千名明人,免去他们的居留许可证费和杂税,让他们在那里开荒种地。已解决菲律宾严重的粮食短缺问题。   经过一两年的种植,菲律宾殖民政府便可收回贷出的安置和生产费用。两千明人在正常年份共可提供足供菲律宾马尼拉地区各要塞驻军和政府人员的粮食需要,随着后续耕地的开发以及人员投入,粮食产量还将逐步扩大。明人在第一或第二年还清贷款后,每年每人还需要缴纳25比索地租。   这项计划颇为诱人,完全可以解决菲律宾殖民地长期存在的粮食问题,免除殖民政府每年大笔的粮食开支,还能免去对菲律宾土著的大米摊派。后一点将在某种程度上对殖民者与土著间的矛盾起缓和作用。   数千明人从马尼拉城附近迁移至六十多公里以外的地方,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西班牙人的安全感。因此,尽管西班牙殖民当局预见到,推行这一计划会出一些风险,例如,在领到殖民当局的贷款后,一些明人因不能受折磨而逃走,还有一些人可能不堪折磨,在偿还贷款之前就已死去。“但鉴于在修道士和居民所建农庄中产生人所共见的种种好处,这全都是无足轻重的问题。”   不知什么原因,终塔沃拉和萨拉曼加两总督任期(1626一1635),计划均未见执行,直到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1636年6月抵菲时为止。经过一年多的强制推行,目前在卡拉巴已经有三千二百余明人在此垦荒屯田。   后世的卡兰巴已是菲律宾著名的农业区。但在明人开发之前,这里却是疫疠流行的荒原。被驱赶来的明人,必须披荆斩棘,挖渠导水,垦荒造田。由于劳动条件极其恶劣,再加上水土不服,已有不少明人不堪折磨,先后死亡。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曲少荣对何清说道:“这几天,在八连也与众多商家聊了聊,几乎每个人都害怕被西班牙人给送到那个卡兰巴的地方屯田。虽然,目前还是针对那些交不起居留证费用的明人,但难保以后西班牙会扩大征调范围。”   “确实,最近吕宋的明人都很恐慌。有传言,西班牙人将大量征召他们加入军队,与即将到来的荷兰人作战。前一阵子,已经征召了五百多人。加入军队也就罢了,但问题是西班牙人还时刻提防着明人,根本就不会给他们发放武器。你们猜猜,那些明人用什么,……全都是竹子,木棍。狗日的,这不是让人送死吗?”程光银说道。   “你问了没有,是不是随便一个明人都可以加入军队?”何清心里一动,转头问着程光银。   “必须有家有产的,才能加入军队。”程光银说道:“而且还要城中商户联名具保。怎么,何头,你想……”   “对,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混进去!”何清平静地说道。要是汉洲与荷兰联军能早点干翻西班牙人,自己不仅可以立功,说不定还可以回到大明。   难道,汉洲不想在大明也布置一些探子吗?   “何头,不说混进去非常困难。就是进去了,一旦与荷兰人,还有咱们汉洲交战,是很危险的。西班牙人可是把咱们明人当炮灰用的!”程光银担忧地说道。   “是呀,有可能被自己人打死。”何清苦笑一声,但是做探子的,在哪里不是危险,一旦被西班牙人识破捉住,那估计死得更痛苦。   “何头,我混进去吧。”曲少荣沉声说道。   混入西班牙军队,虽然只是炮灰仆从部队,但以后对于汉洲攻略吕宋,或许会起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   “我刚才只是建议,不是命令。”何清看看曲少荣坚毅的面孔,轻声说道。   “我知道。”曲少荣笑了笑,“如果不是汉洲给了我一口饭吃,我一年前就饿死在大运河边上了。过了一年多的安生日子,也吃了一年多的饱饭,也该给汉洲做些事了。不就是拼条命嘛!”   “好。”何清点点头,“这几天,我们琢磨一下,看怎么把你弄进去。”   汉洲这些移民也就来了一年多,就已经愿意为他拼命了。至于嘛?   ……   “听说,你手里有一批棉布?”龚永怀大模大样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对面两个才来吕宋没多久的商人,“今天就送到我在码头的货栈。”   “龚掌柜,你还没问价呢?”程光银笑着说道。   “价?”龚永怀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是谁?”   “……”程光银与何清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牙人,这位龚掌柜有什么背景吗?   “这是马尼拉最大的布匹商人龚大掌柜。”牙人在何清耳边轻轻地说道:“他受了西人的入教礼,很受西人赏识……”   何清顿时就明白了,此人想必与西班牙人关系非常密切,还入了西人的教,连头发都剪了。刚才突然见到他,还以为是从汉洲来的人。   “敢问龚掌柜,你准备作价几何收我等棉布。”何清故作小心地问道。   “六钱银子一匹。”   何清一听,心里不由骂道,太不要脸了!拉来的可是松江棉布,就算是在当地采购,那也得要三钱到四钱银子。千里迢迢从大明运来,运费加上关税、码头停泊费等,不说利润赚多少,你给的价,刚刚覆盖完成本,合着,我们做商人的都白跑了?   “龚掌柜说笑了。”何清说道:“这个价格,太低了。”   “低?呵呵……”龚永怀冷笑几声,“嫌价格低的话,你可以在这等一个月,看看有没有其他商人来收你的货。”   其实,以前龚永怀对来自大明的货物,还是能做到市场价格收购的。但谁叫最近西班牙殖民政府疯狂对马尼拉的华商征收各种税费,而且还勒令他们这些大商贾无偿贡献物资和银钱,让他好生吐了一口血。   无奈之下,只能凭借着西班牙人的威势,东边损失,西边补。   何清与程光银互相看了看,有心不想卖出手里的货物,但又怕惹上西班牙人,撞破了他们的行藏。   “这样子吧,看到你们来一趟吕宋也不容易,再给你加一钱银子。”作为明人同胞,欺压太甚,毕竟脸上也不好看,龚永怀大方的往上抬了抬价。   “龚掌柜,即使你给了七钱银子,我等也是空跑了一趟吕宋呀!”何清哭丧着脸说道。   由于西班牙人在吕宋几乎没有拿的出手的商品来交易,因而来吕宋的大明商人一般都是运一些价值比较高的货物过来,然后装上银子,要么跑一趟巴达维亚,要么直接返回大明。   “怎么,你觉得价钱低了?”龚永怀有些不耐。这里价格压低一些,以后自己的损失也能少一些。   “龚掌柜,你跟西班牙人关系一定很密切吧。”何清问道。   “那是自然。”   “你看,我们来一趟马尼拉也不容易,这价钱把货卖给你,着实赚不了几个银钱。”何清说道:“既然龚掌柜与西人关系密切,那能否帮着我们办一批回程的货物。我们……,我们也能赚一点。你说是吧?”   龚永怀闻言,不禁踌躇了一下,按正常情况来说,菲律宾除了从那遥远的墨西哥带来的大量银子以外,根本没有像样的商品值得带回大明销售。   但是,除了正常商品,西班牙人还有些非正常的“商品”。那就是劫掠南部群岛上的土人小国财物。   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当局,在三月的时候,派出一支殖民军,攻破了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首府莱米坦,然后纵兵大掠几日,抢得几船财物,已经部分返回了马尼拉。   抢掠回来的金银钱币、珠宝玉器,基本上被马尼拉的殖民政府官员分完了,剩下一些铜、铅、锡等矿产,却堆放在马尼拉的库房内。殖民政府正在想尽办法将其变现,但一直没有大明的商人愿意购买。   “我们愿意购买,不过,需要先验货。”何清听到这些货物全部都堆放在马尼拉内城,心里一阵激动。   “那你等几天,我去去问问库藏官。”龚永怀想到可以为解决西班牙人无法处理的矿产,心里也是一阵激动,此举定会得到西班牙官员的赞扬和肯定。 ##第一四零章 攻吕宋:不战而下和乐岛   汉荷联军舰队是在十月五日,从巴达维亚港口出发,经停婆罗洲两个荷兰商站(殖民点),于十月二十日到达苏禄王国的卡拉巴干(今马来西亚加里曼丹岛的斗湖)。   在此地,荷兰人派出了信使,试图寻找苏禄王国败退到附近的残存武装力量,借以联合,共同进击菲律宾。   十月二十三日,联军舰队出现在和乐岛(霍洛岛)外海,准备进攻原苏禄王城和乐城。   曹雄率领着三艘战船慢慢的逼近了和乐城港口,对面却没有任何动静。狗日的西班牙人,难道也想学建业城那般,将战船放近了再打。   齐大江指挥着“兴汉号”驶出队列,往前推进到码头七百米处,但岸上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齐大江一咬牙,命令“兴汉号”继续前进,驶到了距离码头只有五百米的地方。如果敌人炮台要进行反击的话,这个距离就显得非常合适了。   “码头上没有任何人。”瞭望手大声的报告着,“炮台毁损,也没有看到火炮和人员!”   “嗯?西班牙人难道在这个岛上,没有安置海防火炮?”齐大江疑惑地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码头情况。空无一人的岸边,几间破败的房子,歪倒的炮台护墙,岸边还停靠着几艘小船。视线再往远处延伸,是一片稀疏的林子,左右两边也无高大的山岭。似乎码头附近,应该隐藏不了其他炮台。   “再往前走一点。”齐大江命令道。   “兴汉号”距离码头只有三百米了,已经可以凭借肉眼看清楚码头的大致情况了。港口一片死寂,仿佛被人遗弃了很久。   “派一队陆战队登岸!”齐大江说道。因为不熟悉港口水文地理,他不敢轻易地靠近码头。既然敌人没有任何反击,那么不如先派一队士兵上去查看一番。   两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十几个陆战队士兵攀爬下来,然后划着小船迅速冲向岸边。   十分钟后,十几个陆战队士兵顺利地登上了岸,端着火枪,靠近几间破损的房屋,警惕地看着四周。   “没有遇到反击!领航员测量水深,全部士兵准备登陆。”齐大江看到岸边陆战队士兵打出安全信号后,立刻命令道。   傍晚的时候,待荷兰舰队卸下所有登陆部队的时候,汉洲陆战队已经入住了和乐城,沿途没有遇到任何西班牙的攻击。   “西班牙人非常明智,知道这个岛屿无法守住,所以只能提前撤走了。”汉荷联军总指挥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笑着说道。   “那么东北方向的那个岛屿(巴西兰岛)恐怕也没有西班牙人了。”一名荷兰海军军官说道:“看来,我们可以直接进行下一个军事进攻计划了。”   他所说的下一个军事近计划,是直接攻击棉兰老岛最西南端的三宝颜堡垒。这里是西班牙最南边的一个军事据点,凭借这个殖民点,他们试图征服南边这个大岛上的几个土邦和王国。   尤其是在三月的时候,西班牙人从三宝颜出发,直接击破了位于巴西兰岛上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首府莱米坦。   整个和乐城只有几百苏禄土人散布在各处,他们坦然地面对新的征服者,既不欢迎,也不抗拒。   数百年了,苏禄国在这里建国,然后渤泥人来了,东南边大岛上的几个素丹王国着来过,然后西班牙人也来了。现在,无非又是新的一波征服者入驻这里,他们已经身无外物了,或许只有一条命可以让你们收割。   谭忠福端着火枪与同伴跟着小队长走在杂乱的街道上,看着那些蜷缩在破漏屋子里的土人,心里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同情。只是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在某个时刻,自己也曾经历过。   “不要随意接近他们!随时注意街道两边的房屋,如遇到攻击,火枪手立刻开火!”田东彦一边警惕地注视着两边街道,一边不断地给属下提醒。   田东彦以前是流落在巴达维亚的流浪武士,原来的名字叫黑田东彦,被汉洲当作移民,一股脑地装运回汉洲。先是跟着众多移民屯垦,后来到黑山矿场做护卫。   汉洲成立陆战队,他与几个日本同乡一起被征召入伍,打过汉洲土著,随着汉荷联军攻过亚齐,也参加过西班牙入侵反击战,拥有一定的作战经验。   这次汉洲又与荷兰联合攻击菲律宾,陆战队两个连队全部随同出征。在出发前,黑田东彦被晋升为小队长,管理属下十二个士兵。   为了更好的融入汉洲,融入军队,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田东彦。   联军兵不血刃地占领和乐岛,但也不排除会有潜在的反抗力量。汉洲陆战队与荷兰陆军,全部散入城中,搜寻和解除可能存在的武装反抗力量。   小队一路搜寻至和乐城南边的城门附近,未遇到任何攻击。田东彦松了一口气,准备招呼属下寻个地方休息一会。   “什么人?出来?”谭忠福作为值哨警戒人员,正要走到旁边一个土堆上,突然看到远处的街角有两个土人,探头探脑地朝这边观望。   “冲过去,抓住他们!”田东彦抓起一把长刀,带着几个陆战队士兵就冲了过去。   那两个土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还没跑多远,就被田东彦扔了一把刀鞘,砸倒一人。剩下一人,被冲到前面的谭忠福一个虎扑,也摁倒在地。   “说,你们是做什么的?”张年春看到被田东彦小队捉来的两个土人,右手握着刀鞘,压在一个土人的脖颈上。   “¥$&ap……%&a……#”两个土人叽哩哇啦喊着什么。   “狗日的,他说的什么?”张年春郁闷地看了看周围几个陆战队士兵。   几个陆战队士兵茫然地摇摇头,这土人说的鸟语,谁听得懂?   “他们是苏禄国土人,还是吕宋的土人?”李发德问道。   “俺哪知道!”张年春摇摇头,“俺觉得,都长得差不多!”   “也不知道荷兰人那里有没有懂土人话的?”   “要不,送到他们哪儿去试试?”   “俺们汉洲捉的,送给荷兰人?”李发德摇摇头,“还是俺们自己先想办法弄明白了再说。”   张年春摊开双手,看着李发德,你有什么办法?   “俺去找牛营长,他估计会有办法。”   两个陆战队连,暂时合并卫一个营,牛虎任营长并兼第一陆战队队长,李发德任第二陆战队队长。   牛虎看着李发德和张年春带来的的两个土人,愣了半天,随后不由暗自吐槽,俺也不懂土人话语呀!   “苏禄?你们是苏禄人?”牛虎问道。   那两个土人听到“苏禄”两个字,点点头。   随后,牛虎又问了几个问题,但两个土人均傻傻的摇头,显然是听不懂话。   “算了,先关起来吧。等俺们走了,再把他们放了。”牛虎懒得再问了。他们是苏禄土人又如何?难道还能给俺们提供一些西班牙的的消息?看着城里城外,几乎没多少人烟,要么被西班牙人杀空了,要么就躲到山里去了。   “他们是苏禄国土人,那肯定特别恨西班牙人。要是能联络一些他们的反抗力量,也好给咱们省些力气。”张年春说道。   “他们哪还有人,都躲山里跑散了吧!”李发德摇摇头说道,“或许,都被西班牙人打怕了。”   “也是。除非能找到他们带头的。他们的国王和将军也不知躲哪去了。”   “国王?”牛虎突然心里一动。   “把那两个土人弄回来!”牛虎连忙说道。   李发德和张年春奇怪地看着牛虎在那两个土人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在他们面前站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东王,阿—都—拉—萨!”   那两个土人立刻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牛虎。   “果然,他们是苏禄国东王阿都拉萨的人!”   ……   “你是那个曹雄的手下,那个曾经来自大明的海盗曹雄!”苏禄国东王阿都拉萨看着面前一身青黑色军服的陆战队军官。   “对,俺奉大统领的命令,特意过来见你。”张年春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权势熏天的东王,一脸的病容,苍老的面孔,手脚还不时地哆嗦,俨然一个普通的老人。   “你们来苏禄,是想夺占我们的国土家园吗?”   “俺们是来打西班牙人的。在这里,只是建立一个临时后勤补给地。打完了,俺们还是要回汉洲。”   “打西班牙人?”东王阿都拉萨有些混浊的眼睛,突然闪现出一丝神采。   “你们敢打西班牙人?”   “有何不敢!”张年春说道:“他们来了一千多人来打俺们汉洲,还不是被俺们一举全歼。这次,俺们打过去,就是要让他们西班牙人知道,俺们汉洲可不是好惹的!”   “你们有足够实力打败西班牙人?”   “俺们现在一时半会可能打不败他们。但俺们多打几次,说不定就能击败他们,甚至将他们赶出吕宋!”   “好好好!……”东王阿都拉萨精神一振,“你带我去和乐城!我要去见曹雄!” ##第一四一章 攻吕宋:苏禄的隐忧   “东王殿下,你……变化很大呀!”曹雄看着面容苍老的东王阿都拉萨,有些感慨地说道。   “曹将军,两年未见,你风采依旧啊!”阿都拉萨看着气势愈发威扬的曹雄,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昔日仓皇逃难的海盗,如今,居然据有一地,管民数万,军兵上千。现在,更是联合西洋人红毛来打吕宋西班牙人。世事转换,莫过于此。   “东王殿下,两年前,俺承蒙你照顾一二。现在,你但有要求,俺都能尽力给你办到!”曹雄看着东王模样,定是被西班牙逼迫过甚,到处躲避游走。   “曹将军,此言当真?”阿都拉萨毫不客气地接过曹雄的话。   “俺说到做到!东王请讲。”   “我有四子九孙,但均属愚钝之辈。我死之后,他们恐不能苟活于世。故,本王想恳请将军能收留我那几个儿孙。”   “啊?”曹雄万万没想到,东王竟然要托付家小给他,这可是极端得信任他,“东王,俺们汉洲此时尚属弱小,你如此托付,就不怕以后跟着俺们一起消亡?”   “曹将军,敢问你那位年幼的外甥可好?”东王阿都拉萨反问道。   “俺家小天很好。”曹雄说道:“俺们汉洲有今日局面,有一半是他操持所为。”   “你身后,可是选他继承汉洲?”   “没错!俺死了,小天坐俺的位子。”   “齐天,好一个少年!”东王说道:“我与将军同感,汉洲必然因他而兴,因他而强。我辈儿孙,托庇于汉洲,本王无后顾之忧了!”   “既然东王如此信任俺们。俺也给你保证,东王后人,必在我汉洲富贵无忧一世!”曹雄郑重地说道。   “本王信你!”阿都拉萨看着曹雄说道:“不瞒将军,本王恐命不久矣,后辈子孙,难以立足苏禄,故难为汉洲。”   “东王,苏禄国虽然被那西班牙人攻破大半,但也无法久占其地。待俺们与荷兰人打到吕宋,对西人削弱几分。他们必不会再来攻苏禄。到时,东王可重整苏禄,也能维持一二。再者,东王权重,苏禄国中,一言决之。后世子孙,也可福享百年,怎会忧虑后事?”   “曹将军,你可知道,苏禄除了我们三家王爷,上面还有一位素丹国王?”东王阿都拉萨笑着说道:“本王权重,一言决之。此乃恰恰是招祸之根本!”   “西人攻我苏禄,夺我王城,杀我子民。而我等掌权之辈,仓皇遁入山林。当年攻破渤泥王都建立的威势,荡然不存。由此,素丹国王必然借机削我等三家王爷权势。若非本王仍旧苟活于世,恐怕我们几家王爷不被那西人杀死,也要被我们的素丹国王暗算于山林。”   “……”曹雄愕然。你们苏禄都快被西班牙人灭了国,怎的还要内斗?   “权力,有时候在国家存续,民生福祉,甚至民族危亡方面,都要重得多!”东王阿都拉萨摇头叹息道。   曹雄看着虚弱的东王被几个土人搀扶着,走出了屋子。   “大江,以后我汉洲断不能出现如此内斗局面?”曹雄眼神灼灼地盯着齐大江。   “舅父,俺省的!”齐大江也看着曹雄,“俺以后一定会护持小天,好好经营俺们汉洲。谁要内斗,俺就杀他!”   三日后,汉荷联军在和乐城留下两艘战船及部分物资和人员,全军启程往东北方向棉兰老岛三宝颜而去。在汉洲的三艘战船上,还装运着七百多苏禄国土兵,随同出征。   和乐岛距离西班牙修建的三宝颜堡垒仅有不到两天的航程,根据荷兰人前期侦查,西班牙人在此驻守约五十至八十名火枪手,辅以三百余土人仆从兵,并且在岸边修筑有炮台。   汉荷联军十三艘战船迤逦在三宝颜外海附近,仔细观察着岸边西班牙人的动静。港口深处只停靠着两艘中型商船,岸上也不时有人影晃过。显然,联军所期望的西班牙人再次不战而逃,是不存在的了。那么,只有强攻,夺占这个堡垒。然后再顺着一连串的岛屿,进攻西班牙人的腹心之地——圣名耶稣城(今菲律宾宿务市),以期将他们的主力舰队诱出,进而展开海上决战。   “轰!轰!轰!……”这一次进攻码头,轮到了荷兰海军上前打头阵。   三艘盖伦炮舰分成三路,冲向了三宝颜码头,并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使用船首的几门火炮开始轰击码头。   当荷兰战船接近七百米时,西班牙的炮台开始还击。攻击向前的荷兰战船在不大的港湾内,不断走着“S”线,躲避着岸防炮的轰击。   三宝颜是西班牙在前两年才修建的堡垒,不论是城防,还是炮台,都不是很完善。但西班牙人打得非常顽强,火炮射击频率和准头,表现的都不错。不过二十分钟,三艘突前的荷兰战船就已中弹十余发,将他们的船台、侧舷、以及船艉,开了几个大洞,飞溅的碎木屑,毙伤十余名水手。   但随着炮击的持续进行,荷兰战船也逐渐摸清了西班牙炮台火力布置和火炮规模。   “如果敌人不是刻意隐藏的话,他们只有8磅炮和4磅炮。”联军总指挥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喃喃地说道。   “命令陆军,从两侧抢滩登陆,迂回到敌人的炮台后面。”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转头朝传令兵说道。   继续与敌方炮台对轰,既浪费时间,也得不偿失,干脆利用联军众多的优势兵力,强行登陆,速战速决。   命令下达后,装载的陆军战船迅速朝码头两侧驶去,行进至距离岸边约三百多米的时候,开始放下小船,让陆军准备抢滩登陆。   谭忠福低着头,使劲地划着船桨,眼睛还不时地盯着岸边方向,心里祈祷着,敌人千万不要在那里埋伏着。   小船划到距离岸边只有十多米时,水下已经是浅谈,不能再向前划动。随着小队长一声口令,七八个陆战队士兵抱着火枪,跳下小船,蹚着水就朝岸边快速的冲去。   “整队!”刚刚一上岸,小队长就大声的喊着,将身边的十余个士兵聚在身边,简单地排列一个阵线,端着火枪,警惕地观察周围。   身后的几艘小船已经快速的返回,去接更多的兄弟上岸。第一波登陆的三十余个陆战队士兵在一名排长的带领下,成扇形聚集在岸边。   就在陆战队刚刚上岸没多久,一队五十余人的吕宋土人士兵从码头那边冲了过来。他们端着火绳枪和长矛,呐喊着就向立足未稳的陆战队发起冲锋。   田武手里握着一把长刀,眼睛看着敌人接近的距离,嘴里大声的喊道:“诸君,西人不堪一击。我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又到了!所有人,听我命令!”   田武,即真田武太,作为一个资深的陆战队军官,眼前五十余吕宋土人士兵,或许可能会给他造成一点麻烦,但击退他们,应该不是问题。对于部下的战力,他还是很有信心。   “预备!”田武站在队伍的右前方,手里的长刀高高的举起。   三十余名陆战队士兵举起了火枪,齐齐地瞄准冲过来的敌人。   “开火!”眼见敌人已经冲到距离约六十米的,田武手中的长刀狠狠的挥下。   “碰!碰!碰!……”三十多杆火枪一起打响。   冲过来的吕宋土人士兵听到一阵火枪声响,却认为对面的敌人在还未进入有效杀伤射程就开火,定是被己方的冲锋吓破了胆。正要发一声喊,鼓足最后一口气,冲到敌人面前。   突然,前排十几个吕宋土人士兵一头栽倒在地,后面收势不及的士兵,顿时被绊倒八九人,队伍出现一片混乱。   “抽刀,冲锋!”田武大喊一声,率先向前冲了出去。   为了弥补火枪兵的近战能力,每个陆战队士兵腰下都垮着一把五十多厘米的短刀。听到排长的命令,三十余陆战队士兵扔下火枪,抽出短刀,就朝对面的吕宋土人士兵反冲了过去。   “噗!”谭忠福一刀捅在对面一个矮小的土人怀里,顺势用手搅动了几下,然后一脚踢开对方,然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原来,近距离杀人,就是如此模样!   他拧身准备继续往前突进,冷不丁地有人一把将他拽倒在地,“小心!”   田东彦见左侧有一土人挺着长矛就朝谭忠福刺了过来,一把将他拽到一边,挥动短刀,顺着长矛杆就劈了过去。   “啊!”那个土人的几根手指立时被田东彦斩断,痛呼之下,将手里的长矛丢在地上。谭忠福脚在地上蹬了几下,蹿到那个土人跟前,一刀砍向他的小腿。   看着溃退回去的吕宋土人士兵,田武轻蔑的吐了一口水,一群乌合之众。   陆战队又退回岸边,等待后续的同伴上岸。一场小小的反登陆战斗,在不到五分钟就草草结束。吕宋土人士兵丢下三十多具尸体,狼狈逃回码头。   此战,陆战队死一人,伤六人,初获小胜。 ##第一四二章 攻吕宋:一战而克三宝颜   “向炮台出击!”牛虎登上岸后,见第一陆战队已经就绪,也不等后面的第二陆战队,直接朝码头炮台扑了过去。   “轰!”一声炮响,从码头炮台射来一发弹丸,在陆战队左侧落下,弹跳着,朝后滚了过去。   “散开!全军突击!”牛虎眼见对面炮台距离已经不到两百米了,索性也不摆军阵了,散开着就朝前面冲了过去。   兰多·佛朗哥少尉惊讶地发现,对面的军队见到火炮轰击,居然不知道躲避,反而呐喊着,就冲了过来。   “开炮!”兰多·佛朗哥少尉指挥着两门3磅的火炮继续朝对面黑色浪潮开火。   经过一轮炮击校正,第二轮火炮轰击明显有了效果,两发弹丸打进了黑色浪潮之间,瞬间收割了四五条生命。   “不要慌,还可以再打一轮!”兰多·佛朗哥少尉看见几个炮手有些慌乱,操作的动作明显变形,甚至还有人朝堡垒那边观望。   其实对面的军队距离炮兵阵地还有近一百米,完全可以再打一轮,然后再撤到炮台后面,或者退回堡垒。   “嗯?”兰多·佛朗哥少尉突然看见对面的军队,有六十多人突然停了下来,举着火枪朝这边瞄准。   “不,他们打不到我们!继续准备炮击!”兰多·佛朗哥少尉目测了一下距离,足足有八十米,弹丸出了枪膛,都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   “碰!碰!碰!……”瞬间六十多杆火枪打响了。   “预备!……”兰多·佛朗哥少尉耳边听到火枪声音,不为所动,见一门火炮已准备就绪,便要命令开火。   突然间,右肩传来一阵剧痛,火炮阵地上几个炮手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哦,上帝!我中弹了!”兰多·佛朗哥少尉左手捂住右肩的伤口,软软地跪倒在地,痛苦地呼喊着。   炮台附近的四十余西班牙火枪兵和土人仆从,仅仅抵抗了片刻,便丢下武器,举手投降。牛虎毫不停歇,驱赶着这些降兵,朝着炮台继续冲了过去。   在炮台侧后响起喊杀声的时候,四个炮位的火炮几乎已经停止了轰击海上的敌人,他们抓起刺剑和火绳枪,试图依靠炮台掩护,抵挡快速冲过来的敌军。   但他们的反抗也仅仅是开了两枪,就被涌过来的陆战队缴了械。   “荷兰人那边的左侧炮台还没拿下来?”牛虎喘着气,问道。   “听动静,还在打着。”副队长任大全撇撇嘴,荷兰人太差劲,瞧着动静,似乎还在岸边跟西班牙较劲。   “你带一个排兄弟守在这里,俺带着剩下的人去看看那个城堡!”牛虎吩咐道:“李发德来了,你让他也去城堡”。   任大全有些发呆,营长这是要干什么?准备在占领炮台后,再一鼓作气攻克那个城堡!   牛虎说完,带着几个排士兵,顺着刚才溃退的西班牙士兵,就朝三宝颜城堡冲了过去。   “中尉,敌人冲过来了!”城堡上,一名西班牙士兵大声的呼喊着。   卡尔沃·埃弗里特中尉正在城楼上朝码头方向张望,看着几十个溃兵蜂拥朝城内逃去,不由哀叹一声。这荷兰人打过来,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偏僻的西班牙据点。不敢去打马尼拉,你们可以去圣民耶稣(宿务),或者卢塞纳,这些地方试试呀。整个三宝颜的西班牙火枪手不到五十名,吕宋土人仆从也不过三百多人,防守可谓薄弱。   听到士兵的呼喊,卡尔沃·埃弗里特中尉抬头朝前看去。只见溃兵后面,迅速涌来一股穿黑色军服的士兵,正在朝城门冲来。   “哦,该死!”卡尔沃·埃弗里特中尉大惊,“关闭城门!快关闭城门!……向城外开炮!”   城墙上乱糟糟的,敌人舰队先是轰击码头炮台,随后,码头两侧开始抢滩登陆。刚刚从城里派出两队士兵,试图阻止敌人的登陆。可不到一会,左侧派出的队伍狼狈跑了回来。还未等歇口气,敌人登陆部队已经出现在左侧炮台附近。   为了支援炮台,城中又派了一小队士兵,准备掩护炮台的三十余名炮手撤回城中。可这时间才过了多久,炮台支援的小队士兵就溃退回来,而敌人竟然缀在身后,要夺取城堡的架势。   “轰!轰!”城头响起两声炮响,一发射偏,一发落进陆战队的队列中,撂倒了三个人。   “快!城门还开着,冲进去!”看着五十米外的城堡,大门仍旧开着,牛虎大喜过望,急切的催促队伍快速冲向城门。   “吱呀……”城门开始缓缓的关闭,几个陆战队士兵冲到城门下,弓着腰使劲地推着城门,试图将城门再次大开。   “谁有炸弹?扔炸弹进去!”鲁进元是最先抵达城门的排长,看着使劲推门的几个士兵,渐渐吃不住劲,使得城门在慢慢的合上。   一个陆战队士兵闻言,立刻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铁罐,然后用火绳点燃引线,等了片刻,便轻轻的塞进城门里面。   “轰!”一声爆炸声响,鲁进元长出一口气,还好不是哑弹,听到城门后面传来一阵惨叫声,城门渐渐的被几个陆战队士兵推开。   “继续扔炸弹进去!”鲁进元透过城门缝,看到里面聚集了一堆西班牙士兵。   “轰!”又一声爆炸声,里面的西班牙士兵发出一阵呼号。   “继续!”   “没了。”   “狗日的,怎么不多带几个!”鲁进元骂了一句,“火枪准备!”   那个投掷炸弹的士兵郁闷地拔出腰下的短刀,作为实验性质的掷弹兵,随身也就携带了两颗手掷炸弹,就这,有时候扔出去还不一定响。今天连续炸响两颗,已经算是运气好到极点了。   城门被缓缓的推开了,里面一群西班牙士兵和吕宋土人仆从兵,站的远远的,恐惧的看着陆战队。对方接连扔过来两颗炸弹,死伤七八人。现在城门开了,他们会不会再扔几颗进来。   “开火!”鲁进元大声命令道。   “碰!碰!碰!……”城门口十几杆火枪朝着对面惊魂未定的西班牙队伍就开了枪。   对面西班牙队伍前面,瞬间倒下七八个。   “冲进去!”鲁进元拔出长刀,立声说道。   十几个陆战队士兵听到命令,没有任何犹豫,扔下火枪,拔出短刀,就朝对面簇拥的四十多个西班牙士兵冲了过去。   “碰!碰!碰!……”几声枪响,对面西班牙士兵的火绳枪开了火,几个陆战队士兵痛苦的倒在地上。   “去死吧!”鲁进元挥动长刀狠狠地劈砍在一个端着火绳枪的西班牙肩上,划出一道恐怖的血口。   “啊!”一声惨叫,那个西班牙火枪兵,扔下火枪,仰面朝后倒去。   看着源源不断的陆战队士兵涌入城门,牛虎长出了一口气,这城堡算是攻下了。   十五分钟后,三宝颜城堡最高指挥官卡尔沃·埃弗里特中尉下达了停止抵抗的命令。他垂下脑袋,木然地看着那群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开始翻捡城堡内各个主官房间和库房。   太快了,从敌人登陆,到攻陷城堡,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所有的战斗前的部署根本没有来得及实施,一波又一波的溃兵退回城中,尚未再次整备,敌人就突然打进了城。   看得出来,这些士兵很明显不是欧洲人面孔,全都是明人模样。难道是荷兰人雇佣的明国士兵?   “你带两个排去瞧瞧码头右侧炮台。如果荷兰人还没拿下,你帮着策应一下。”牛虎朝张年春吩咐道:“大局已定,就不要徒增伤亡了!”   “这荷兰人可真怂!”李发德在旁边说道:“俺们都把堡垒拿下了,他们还在炮台外围不敢突进!”   “可俺们也付出不少伤亡。”牛虎摇摇头说道:“这西班牙人也不是土人那般,一冲就垮的。”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带领着几个荷兰陆军军官颇为尴尬地走进了三宝颜城堡。   登陆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差点被一队西班牙士兵赶下海。待好不容易在码头站稳了脚跟,然后朝码头右侧炮台进攻的时候。他们又被两门3磅的火炮压制在炮台后方。   前后发起数次进攻,都被西班牙人的火炮和十几个火枪兵的排枪给击退。   几个荷兰军官正考虑着,是不是再从登陆场卸下几门火炮来协助进攻。然后就看到一队汉洲陆战队士兵出现在敌人的左翼。虽然他们没有发动积极的进攻,但他们押解过来的两个西班牙俘虏,大声地喊话,说城堡已经被攻陷。这瞬间瓦解了西班牙士兵的抵抗意志。在荷兰雇佣军的又一次冲锋后,很干脆地放下了手中武器,做了俘虏。   汉洲陆战队的闪电般进攻,又震惊了荷兰陆军军官。行动果敢,进攻犀利,不惧伤亡,其表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作战思维和理念。   “他们是一群可敬而又可怕的伙伴!”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看着城中意气风发的汉洲士兵,感慨地说道。 ##第一四三章 攻吕宋:围城(一)   “虎子,此次战斗,伤亡有些大呀!”曹雄看着牛虎,摇头说道。   此战,汉洲陆战队士兵共有十四名士兵死亡,伤九人,毙、伤西班牙士兵二十八人,吕宋土人仆从兵五十六人,俘虏城内所有殖民军政官员士兵四百余人。   “俺当时只想着要趁西班牙准备不足的空当,早点拿下这个堡垒。”牛虎也是沉重地说道:“这次死了十几个兄弟,是俺对不起他们。”   “虎子,俺没怪你冒失。”曹雄拍了拍牛虎的肩膀,“俺们汉洲人丁不多,这些兵也更加宝贵。俺只是心疼他们才到汉洲没多久,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为俺们汉洲送了命。唉,他们有些人才娶了媳妇生了娃。”   “俺下次再进攻西班牙城堡的时候,会多想想他们的。”牛虎也是跟那些陆战队士兵一样,娶妻生娃也在这两年,心中的愧疚更是深了几分。   “虎子,不要多想。俺只是感叹一下。”曹雄笑了笑,“以后,再有这些硬仗,可以让那些苏禄国的兵士冲到前面去。他们与西人,可是仇深似海!”   “俺记下了。”牛虎顿时有些懊悔,不是带了七百多的炮灰嘛,居然把他们忘记了。   “巴科纳中校,经过审问,已经可以确认,西班牙人确实将所有的力量都收缩到了马尼拉。”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   “那聚集在马尼拉的西班牙士兵和战船各有多少?”联军总指挥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问道。   “根据西班牙人俘虏的说法,他们在马尼拉可能聚集了约四百名火枪兵,以及数千的土人仆从兵。而且,马尼拉还曾计划强征马尼拉城内的平民加入军队。如果,我们针对马尼拉及其附近区域发起攻击的话,将可能会面对三千到四千的敌人围攻。”   “敌人的战船也是全部集结在马尼拉港口,大型战船五艘,其他中小型船只近二十艘。而且,他们可依托众多的岸防炮台抵御我们的进攻。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主动去攻击马尼拉。”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有些反感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的怯战言论。尤其在去年七月攻击亚齐王国的急水湾港口的时候,稍遇小挫,就轻言放弃。要不是汉洲的曹力主进攻,他们荷兰人差点就无功而返了。   “曹,你认为我们该进攻马尼拉吗?”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期待曹雄能再次有新的建设性意见可以提出来。   “俺觉得弗里茨少校说得正确。我们不该去攻击敌人有坚固防御,而且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曹雄正色地说道。开玩笑,打个百八十人防守的三宝颜城堡,汉洲都死伤二十多人。这要是进攻数千人防守的马尼拉,那不得把人都填进去了!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其实想试试去打马尼拉,如果一旦攻占这个西班牙在菲律宾最核心的殖民据点,那基本上可以宣告,荷兰人已经将西班牙驱逐出了远东地区。   但如今,不仅荷兰自己的陆军指挥官不同意直接攻击马尼拉,就连合作伙伴汉洲方面也不同意。   那么,只有按照原有计划,攻击西班牙在菲律宾中部岛屿上最重要的据点,圣民耶稣城(今菲律宾宿务市),以期引出马尼拉的西班牙援军。   两日后,汉荷联军搜刮了三宝颜城内所有的物资后,将城堡破坏殆尽,然后放了一把火,彻底地毁掉了这个西班牙在菲律宾南部最突前的据点。   派出一艘战船将西班牙所有俘虏和缴获的物资送至和乐岛,剩余的舰船航向东北,朝圣民耶稣城驶去。   “这一路的地理和航线都记下了?”曹雄问道。   “回大统领,对照着大总管给的粗略地图,基本已经记下了。但有些地形因为没有实地查看,只能粗粗做了标示。”曹远明恭敬地说道。   曹远明是曹雄在第一次到大明时,带回来的众多孤苦少年之一,为了报恩,大部分人都改成了曹姓或者齐姓。这次攻击吕宋,为了更好地了解婆罗洲和吕宋群岛的地理情况,以及合适的航线,齐天给曹雄派出了八名粗通地图绘制的少年,一路跟随荷兰舰队,绘制和补充修改汉洲那略显粗陋的地图。   “无妨,以后说不得,咱们要经常过来跟吕宋的西班牙过招,可以慢慢去完善。”曹雄点点头说道:“依照你们大总管的雄心,这南洋一片岛屿,他以后都想收到俺们汉洲的治下。以后呀,你们要好好跟着他,建功立业,把咱们汉洲打造成一个强大的王国。不要像咱们现在,还得跟在荷兰人后面做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大统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学好本事,努力发展我们汉洲。以后定要让那西洋人跟在我们后面,让他们当一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曹远明激动地说道。   “哈哈哈……”曹雄大笑,看着面前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有学识,有冲劲,还颇有志气,以后的他们必定会有所作为。待俺再替这些娃子多打些基础,多遮蔽些风雨,等他们长大点,俺们汉洲定能一飞冲天。   圣民耶稣城,即今菲律宾宿务市,在西班牙殖民前已是一个兴盛的村落。1521年4月7日,西班牙人斐迪南·麦哲伦从南美穿越太平洋后到达菲律宾,首次登陆此地。当地部落胡玛邦酋长与妻子及800名土著欢迎他。1521年4月14日,他们获西班牙人施洗,成为首批菲律宾基督教徒,麦哲伦将此地命名为圣米格尔。然而,1521年4月27日,麦哲伦在邻近的麦丹岛遭酋长拉普拉普杀死。   1565年4月27日,米格尔·洛佩斯·黎牙实比与奥斯定会传教士安德烈斯·德·乌达内塔登上宿务。1571年1月1日,黎牙实比将此地更名,由圣米格尔改为圣名耶稣城。在此后,这里便是新成立的西班牙殖民地的首府,直到西班牙殖民军攻占马尼拉。   对于攻击圣名耶稣城,荷兰人的计划是,如果西班牙人防守薄弱,则寻机占领。但遇到强烈抵抗,则予以围困,等待来援的西班牙人舰队。   因而,在联军舰队抵达圣名耶稣城外港后,只进行了稍事试探,遭到岸防火炮的强力反击后,立刻退到外海游曳。   汉荷联军舰队在圣名耶稣城所在岛屿两侧派出警戒战船后,便在对面的马克坦岛暂时停靠修整,对于西班牙人逃出的快速帆船不予理会,任其向马尼拉示警和求援。   “咱们就这样封住这个港口,要是西班牙人不来救援,该怎么办?”曹雄看着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脸色凝重地说道。   “难道,你们汉洲想登陆进攻这座坚固的堡垒吗?”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笑着问道:“这个据点,可是西班牙人占领菲律宾最早的一个据点,他们在此经营了差不多有七十多年!”   “俺觉得,不登陆试试,咋知道能不能打下来。”曹雄认为,手里有七百多苏禄士兵,或许可以努力一下,万一要是打下来,岂不是又可以充实一下汉洲的府库?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耸了耸肩,既然汉洲人想试一试,那就满足他们展示武勇的机会。破了城,少不得荷兰人那一份。   按照汉荷联军出发前的商定,这次汉洲将会分得攻击吕宋城镇后缴获的三成半。当然,这种缴获只是包括了西班牙人的府库和殖民机构的财物。对于士兵私下的劫掠和缴获,联军指挥官则会睁只眼闭只眼。士兵作战,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发些战争财嘛。   达科塔·坎贝尔少尉站在圣名耶稣城外的一处高坡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六艘战船在距离岸边六十多米处,放下许多小船。这是敌人准备要登陆进攻呀!   达科塔·坎贝尔少尉放下望远镜,朝身后的部队挥了挥手。这是一支百余人的西班牙和土人混合的部队,他们奉命阻击敌人的强行登陆,为后面的防守作战,减缓一些压力。   整个圣名耶稣城只有西班牙火枪兵五十多名,吕宋土人仆从兵三百多人。而荷兰人来了十几艘战船,携带的登陆部队肯定超过八百人以上。所以,西班牙人准备在敌人登陆时,给予他们大量杀伤。   联军登陆的第一波是苏禄土兵,汉洲陆战队将那些从三宝颜缴获的武器全部装备给他们,使得这些苏禄土兵看上去战斗力似乎提升了一大截。   小船划到距离岸边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苏禄土兵纷纷跳下船来,蹚水着及膝的海水,朝岸上冲了过去。   四十多个苏禄土兵踏上岸边后,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军阵,在外围是举着长矛的士兵,里面则是七八个端着火绳枪的土兵。   达科塔·坎贝尔少尉一挥手,一百多人的队伍缓缓地朝登陆的苏禄土兵逼了过去。   “碰!碰!碰!……”还未到六十多米距离时,慌张的苏禄土兵率先开了枪,对面的西班牙人仅有一个人倒了下去。   “碰!碰!碰!……”迅速逼近到四十多米的时候,西班牙火枪手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苏禄土兵前排顿时倒下六七个长矛手。   “碰!碰!碰!……”西班牙人第二轮火枪齐射又响了。   这次,苏禄国土兵又倒下了五六个,其中还有队伍中间持火枪的土兵。   “呀!”苏禄土兵发一声喊,挥动兵器,朝西班牙军阵就冲了过去。   “狗日的,居然被全灭了!”曹雄恨恨地骂了一句,三十几个苏禄土兵,只与西班牙人走了不到两个回合,尽数被杀死在岸边。至于西班牙人的伤亡,可能只有寥寥几人。   “开炮!”曹雄命令道。   “轰!轰!轰!……”六艘战船相继开炮,轰击正在撤离的西班牙部队。 ##第一四四章 攻吕宋:围城(二)   第一波登陆部队全灭,曹雄不为做动,命令苏禄国土兵继续登陆。这次,六艘战船纷纷将船身横了过来,准备在登陆部队遭到攻击的时候,提供炮火掩护。至于,掩护的时候,是否会伤及登陆人员,曹雄没有提,其他几艘汉洲与荷兰的船长也没问。   登陆行动前后进行了三次,西班牙人在看到对方战船居然不顾登陆人员的伤亡,全面覆盖反登陆战场后,丢下二十多具尸体,迅速地撤退了。   眼见着登陆的苏禄土兵已经有三百多人了,算是基本站稳了脚跟。随后,汉洲陆战队开始在苏禄国土兵开辟的滩头登陆。   牛虎踏上岸边的时候,不经意地扭头看了看苏禄国土兵。这还没进攻敌人的城市,就已经伤亡七十多人,也不知道后面,够不够联军的消耗。   牛虎带着五百陆战队,六百多苏禄土兵朝着码头炮台就扑了过去。等赶到炮台的时候,却没有遇到任何反击。圣名耶稣城的西班牙人明显要比三宝颜城堡的西班牙人明智得多,他们知道无法抵御众多的登陆部队,已经提前破坏了炮台的火炮,全数撤回了城中。   牛虎派了一个传令兵,乘坐小船去告知联军舰队,已解除岸防炮台的武装,可以停靠登陆。随后,指挥着部队朝圣名耶稣城攻了过去。   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看着城外一千多的部队,既感到惊讶,又感到沉重压力。惊讶的是,城下的军队很明显不是荷兰人的那些欧洲雇佣军,一大半是土人,还有一小半身着黑色军服,还有着明国人面孔。或许荷兰人又雇佣了许多东方军人吧。   沉重的压力,来自对方人数的众多,几乎四倍于西班牙防守军队。   但是,作为圣名耶稣城的军事指挥官,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尽可能的表现出镇定的神情。同时,他也对城中的防御比较有信心。城头除了原有布置的十二门火炮,还有从岸防炮台拆下的几门4堡和8磅的火炮。   圣名耶稣市的城墙高大厚实,配置以两百多士兵和几百名征发的市民防守,想来应该可以抵挡住敌人的进攻。   牛虎此时也在仔细地观察眼前这座城市,城墙高度丝毫不亚于建业城,城头还布置了许多火炮。防守的士兵显得很是有组织,火枪,长矛等各种武器均有配置,严阵以待地戒备着。   如果要蚁附攻城,恐怕手里的一千多人都得填进去,就这样,还未必攻的进去。看来,肯定不能强攻了。   第二日,荷兰陆军的七百余人从码头登陆,也来到了城下。   “牛,你认为我们该如何攻进这个城市?”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期待地看着牛虎。与汉洲的两次联合军事行动,他们都给了他非常大的惊喜和意外。他希望,汉洲陆战队在这座西班牙人最为重要的殖民城市面前,还有更多的惊喜带给他。   “俺暂时没想出好的法子来进攻这个城市。”牛虎摇摇头说道:“你们有什么办法没?”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对于西方殖民者来说,任何一座坚固的堡垒,都是陆军的噩梦。除了大炮轰击战术,就只有全面围困这种笨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迅速攻取这座城市,那么就只能围困了。反正联军舰队的最初计划,就是在此吸引西班牙舰队的到来,并与之决战。   汉洲陆战队和苏禄国土兵驻扎在圣名耶稣城外的东南角,并修建了临时营地;荷兰陆军则驻扎在城外的东北角,背靠着码头,将附近的一片货栈作为营地。   西班牙人以圣名耶稣城为核心,在这个岛上建立了一套严密的殖民体系。圣名耶稣城附近属于市镇管理范围,由殖民机构直接管辖。而距离市镇稍远的土人部落,则实行委托管理,部落首领宣誓效忠西班牙殖民机构后,则被授予管理该地区部落所有事务,并接受殖民机构的政治军事以及经济等事务的间接控制。   为了摧毁西班牙当地的统治秩序,汉荷联军每天都会派出几队武装士兵,将市镇附近的所有西班牙人庄园和农场予以摧毁。房屋会被焚烧,牛马等牲畜则全部予以征缴。同时,每个西班牙人平民不论男女老幼,会被征收五十比索的人头费。至于无法支付的,则被联军士兵征发至军营当中做苦役。   至于在征收西班牙人的财产过程中,汉荷联军士兵难免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杀人,抢掠,乃至强迫妇女。对此,军队的长官虽然口头予以制止和训斥,但实质上,对这些行为,他们根本不会对士兵予以处罚。   如果说,汉洲陆战队与荷兰陆军在对待西班牙平民和附庸土著部落,只是在实施小范围的暴力行为的话,那么跟随在汉荷联军队伍后面的苏禄国土兵,则是进行了惨剧人寰的屠杀。   出于对西班牙人屠杀苏禄人的报复,这些苏禄国土兵在攻破一个个西班牙农庄和附庸土著部落的时候,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尽数杀死。   在短短的一周之内,苏禄国土兵共屠杀了两千多西班牙平民和附庸土著。如果不是在汉荷联军强力干涉下,他们可能会杀光这个岛上的所有人。   “这帮土人,都杀红眼了!”李发德对着牛虎说道:“狗日的,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都不放过!如果要让他们攻进城里去,说不定又是一场屠杀。”   “瞧这模样,俺们一时半会攻不进去。”牛虎抬眼望着城下,一群苏禄国土兵,在城头西班牙士兵的注视下,正在将一些敢于反抗的的平民和附庸土著实施斩首。   城下,已经躺了五六具无头的尸体,几个苏禄国土兵抓起头颅,朝着城头尽情的嘲笑和谩骂着,试图通过不断的挑衅,激西班牙守军出来。   “轰!轰!轰!……”几声炮响,愤怒的西班牙人在城头发射了火炮,几颗弹丸落地后,弹跳着向苏禄国土兵袭来。   一个躲避不及的苏禄国土兵瞬间被飞过来的弹丸擦过身侧,带走了一条手臂,痛苦在倒在地上惨呼不断。   几个被摁在地上准备要斩首的俘虏,趁着混乱,见机奋力挣脱苏禄国土兵的束缚,就往城门跑去。   后面几个苏禄国土兵怎能让他们逃了,抓起短刀,就从后面追了过去。   “你猜,西班牙人会不会开城门接应那几个俘虏进城?”牛虎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   “他们不敢吧?”李发德也看了过去。   “……”牛虎转头看了李发德一眼。   “哦,俺这就召集兄弟们准备冲锋!”李发德会意,转身就走。   “碰!碰!碰!……”几个苏禄国就要冲到城门的时候,城头放了一排枪,将他们射杀在城下。   那几个跑到城下的西班牙平民和附庸土著,哭喊着朝城头求救,期望城中能开门放他们进去。   西班牙指挥官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已经注意到了对面那支穿黑色军服的部队已开始集结,准备发起冲锋。   “不许打开城门!”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大声地命令道。   “他们中间有我们的同胞!”有一个西班牙军官喊了一句。   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冷冷地看了那个军官一眼,“你想让我们跟城外那些尸体一样吗?让那些愚昧的异教徒冲进来,然后对我们全部实施斩首?”   众多西班牙士兵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城下不远处的尸体,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该死的土人!该死的异教徒!   李发德等了一会,见城中没有打开城门的收容俘虏的意思,不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朝旁边的苏禄国军官示意,让他派人上前,杀死那几个在城下哀嚎求救的西班牙平民和附庸土著。   营中冲出十几个苏禄国土兵,他们举着木矛,分散的来到城下四十多米处,稍事奔跑助力,使劲掷出手中的木矛,将那几个哭喊的俘虏一一钉死在城下。   “散了吧。”李发德无趣地命令道:“狗日的西班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来了。”   汉荷联军除了每日例行在附近扫荡西班牙人的附庸土著外,只能无聊地继续在圣名耶稣城下,进行长期的围困。   “他们不会待太久时间的。”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看着城外那两座军营,“毕竟岛上的大部分粮食都在城内。相应我,我们最终都会没事的。上帝保佑我们!” ##第一四五章 攻吕宋:马尼拉的应对   “总督大人,我们已经非常可以肯定的确认,三宝颜堡垒被荷兰人攻破了。”西班牙驻菲律宾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沉痛地向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报告,“敌人从和乐岛出发,第二天到达三宝颜,当日下午,三宝颜就告陷落。城中的军政官员及士兵全部被敌人俘虏。”   “三宝颜连一天都没坚持住?”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感到非常震惊,虽然三宝颜堡垒并不是像马尼拉这般常年经营,坚固厚实,但怎么也不可能被荷兰人半天时间,就攻破了。   “是的。三宝颜堡垒确实连一天都没坚持住。”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而且,我们昨天收到圣名耶稣城(宿务)的求援报告,荷兰人已经在三天前攻击了我们这座重要的城市。”   “圣名耶稣城的防守不会也如同三宝颜那般吧!”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脸色阴沉地问道。   “哦,应该不会。”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圣名耶稣城是我们最早登陆并殖民的地方,那座城市如同马尼拉一般坚固,而且,城内还有五十多名身经百战的火枪手,三百多的土人仆从兵,敌人不会轻易攻破的。”   “我们需要去救援吗?”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圣名耶稣城再被荷兰人攻破,那西班牙人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城内除了三百多士兵,还有四五百的殖民官员和平民,甚至还有一些受洗过的当地部落头领,全都是主的子民。该死的尼德兰商品贩子!   “总督大人,我认为……不能去救援!”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荷兰人不直接攻击马尼拉,就是忌惮我们在这里的强大防守实力。如果,我们贸然派出船只和人员去救援圣名耶稣城,我认为是不明智的,荷兰人很明显是要将我们的舰队引诱出去,并与我们展开决战。”   “你们海军没有把握战胜荷兰人吗?”   “总督大人,我们……我们三个月前,才遭受过一次……挫折,目前,还是暂时保存实力。”罗尔·沙伊特上校含蓄地指出,在几个月前,远征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目前的海军实力,不足以和敌人进行决战。   “我记得甲米地造船场这三个月造出了两艘战船,我们的海军实力还是不足吗?”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问道。   “总督大人,我们一时没有那么多的水手补充。”罗尔·沙伊特上校解释道。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沉默了,他在脑海里急切地开始思考,如何更快时间里,恢复菲律宾海军舰队的实力,否则,荷兰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封锁菲律宾。   “沙伊特上校,虽然我们的海军实力存在明显的不足,但不能像目前这样,一味地躲避在马尼拉湾岸防炮台的保护之下。我们必须要有主动的进攻精神,而不是目前这种退缩避战。我想,你们海军一定有办法,可以挫败荷兰人这次进攻。”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看着罗尔·沙伊特上校的眼睛说道。   “主动进攻精神?”罗尔·沙伊特上校仔细咀嚼着总督说的话,要凭借菲律宾目前仅存的六艘战船加上没有形成战斗力的两艘新战船,去和敌人十五艘武装商船进行战斗。说实话,沙伊特上校没有把握可以战而胜之。   看着罗尔·沙伊特上校陷入沉思,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不禁摇摇头,菲律宾殖民军队欺负土人太轻松,导致他们在艰难的逆境当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敌人了。   “奥纳托上校,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转头问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为难地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总督大人,我暂时没有好的建议。”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真是一群脑子里长肌肉的饭桶!   “总督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让荷兰人聚集的舰队分开。”马尼拉法院大法官卡米尔·佛朗哥突然发声说道。   “嗯?”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转头看着大法官卡米尔·佛朗哥,脸上露出异样的神采,“亲爱的佛朗哥,说说你的建设性想法。”   大法官卡米尔·佛朗哥先朝着菲律宾陆海两军的司令官点头致意,然后对着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荷兰人聚集了十五艘武装商船,但我们目前仅有六艘战船,贸然接战的话,可能会陷入他们的围攻当中。但是,如果我们设下一个圈套,可以将他们的舰队分开。我们是不是就能对他们实施各个击破。”   罗尔·沙伊特上校听了也是眼前一亮,对呀,如果单对单,荷兰人那种吨位小,火炮少的武装商船,根本不是西班牙战船的对手。只要将他们分开,即使船只比自己的舰队略微多一两艘,西班牙舰队也有信心将他们击沉到海里。可笑自己,却总是想着,如何将手里的舰队实力增加到荷兰人一样,才准备与之决战。   “沙伊特上校,我们的佛朗哥大法官的建议如何?你认为有条件去实施吗?”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问道。   “非常感谢我们佛朗哥大法官的建议!”罗尔·沙伊特上校朝卡米尔·佛朗哥大法官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信心十足的向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很好的预案去执行这个策略。不过,我们会有一些牺牲。总督大人!”   “战争,总会有所牺牲的!”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但为了保卫我们西班牙的殖民领地,为了击退那些邪恶的尼德兰商品贩子,我认为,些许牺牲,都是值得的。现在,去完善你的方案,然后击败我们的敌人!”   “奥纳托上校,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击败荷兰人,马尼拉港口的所有船只不允许离开。如果有新到船只,也是如此办理。还有,对于一些明国来的商船,可以允许税务官和陆军半价征收他们的货物,充做战争物资。”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命令道。   “遵命,总督大人!”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听了总督的命令,心中不由有些雀跃,是该给部队里的士兵,提振一下士气了。至于半价强制征收明国商船的货物,他们丝毫不以为杵。他们不用担心明国商人会有激烈反抗,更不会担心明国商人以后不会再来。   那个巨大的明国,生产出无数的货物,因而,总会有许许多多的商人愿意来菲律宾换取我们的白银。商人,不都是要冒些风险来赚取金银吗?半价征收一些货物而已,这次受点损失,说不定下次,他们会带来更多的货物。   ……   曲少荣还是混进了西班牙征召的明人仆从兵,原以为会被安排到马尼拉外城作为防守士兵。他随着数百明人仆从兵在西班牙军营里,只是粗粗的训练了两周的时间。然后,每人发了一根两米长的木矛,跟着一队西班牙火枪手,往南行进了二十多里,来到一个岸边堡垒附近。   堡垒距离岸边有五百多米,护卫着旁边一个巨大的造船场,码头边和两侧的山坡上布置了许多炮台,粗略的数了数,足有二十门火炮,虎视眈眈的对着外面的大海。   曲少荣他们这一队两百多人明人仆从兵,驻进了堡垒外面的一个营地。看得出来,这里一旦遇敌,他们这一队明人仆从兵将是反击敌人登陆的第一波炮灰。   每日里,都会有西班牙军官过来,对他们这队仆从兵进行一些必要的军事训练,军阵,队列,长矛突刺,冲锋……,至于撤退和迂回攻击,根本就不需要。他们的目的,就是迟滞消耗敌人可能存在的登陆作战。   一个月后的一天,西班牙军官突然将他们集合起来,然后行至码头,开始登上两艘新造的战船。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曲少荣小声地问同伴。   “不知道。”那个明人摇摇头,“估计是要把我们送到西班牙某个据点去吧。听说,荷兰红毛鬼打过来了,还占了西班牙人的地。”   “我看这两艘船像是新造的战船,不会出去打荷兰人舰队吧。”   “不会,这两艘船才造好没一个月,都没海试,最多是当运输船把我们送吕宋某个岛上去。”   “新船不能去打仗?”   “当然不能。”那个明人似乎对船只非常懂行,“新造的战船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海试,看看船上存在什么问题,前后可能要进造船场改造四五次呢。”   “哦。”曲少荣有些钦佩地看着这个明人,“你懂的可真多。”   “我有个叔叔就在这个造船场,听他说的。”   “明人也可以在这个造船场做工吗?”   “当然可以,里面一半的船匠都是我们明人。只有那些大船匠和关键的工序的船匠才是西班牙人。”   曲少荣默默记下了这一点。汉洲缺船匠,尤其缺那些能造大船的船匠。这要是,搞个突然袭击,把这个造船场一锅端了,那汉洲以后的造船工业必然会跳跃性发展起来。 ##第一四六章 攻吕宋:破城   圣名耶稣城(今菲律宾宿务)的围困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时间,期间汉荷联军发起过两次试探性攻击,遭到城头的激烈反击后,很快就退了回去,便就此偃旗息鼓了。   每日里,汉荷联军组织一队一队的武装士兵,不断的向这个岛屿的深处进行扫荡。   无数的房屋和农田被毁坏,所有的牲畜被杀死充做军需。那些受到西班牙洗礼的部落头领和长老被苏禄土兵残忍地杀死,营地地仅存不多的粮食也被征收。   可以想象,等汉荷联军撤走后,这座被西班牙人最早征服的岛屿,会面临最为严重的饥荒,以及人口数量的锐减。整个生产生活秩序荡然无存,如果要恢复到战前,至少需要三五十年时间。   而且,因为宗教信仰的不同,造成的大量杀戮,也会使得岛上残存的土人与苏禄国土人之间的仇怨,愈发强烈,并凝结成不可化解的死仇。   就在汉荷联军在圣名耶稣城等待西班牙援军极度不耐的时候,却意外地等到了一个西班牙人的敌人——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军队到来。   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在今年三月的时候,被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军攻破其王都莱米坦,并纵兵大掠数日,焚毁城池,素丹国王科拉律特撤退到棉兰老岛上的拉瑙湖附近。   数日前,听闻有军队攻破西班牙人的三宝颜城堡,素丹国王科拉律特派人前去查看。意外的碰到了苏禄国的第二波援兵途径三宝颜。两下一说,竟然有西洋人来攻打西班牙人,为何不派军队与之共同作战呢。   于是马巾达瑙素丹国王科拉律组织一百余艘小船,跟随苏禄国援兵,一起来到了圣名耶稣城。   汉荷联军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对于土人军队的到来,非常欢迎。看到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和苏禄王国共有一千八百多土人军队,不由动了打破圣名耶稣城的念头。   据说,西班牙人在这里城市里积存了大量的财富,尤其在年初的时候,他们劫掠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部分财物还没全部运到马尼拉。是该给东印度公司和参战官兵弄些钱物回去了。前面所攻占三宝颜城堡,到手的缴获实在有限,远远无法满足联军众多官兵的胃口。   于是,在众多土人士兵的帮助下,联军花了两天时间,将舰船上的四门12磅的重炮卸下,拖曳到了圣名耶稣城下。   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脸色苍白的看着城下近三千多人的军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西班牙人的援军迟迟未到,反而是敌人的援兵倍数增加。虽然来的全都是战斗力羸弱的土人,但他们巨大的人数优势,还是让城中的守军惊慌不已。   看着敌人将四门威力巨大的重炮慢慢的推到城下七百米的地方,开始架炮,布置阵地,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知道,圣名耶稣城将迎来最为残酷的城市攻防战。也许薄弱的城门会被敌人的重炮轰碎,城墙也会被轰坍,但作为一名骄傲的西班牙军官,他必须勇敢地去战斗。   “上尉,敌人派来信使了。”旁边有一个军官指着城下,一个荷兰军官打着一个白旗,慢慢的靠近城墙。   看来,敌人是在进攻前,想要进行一番劝降。马库卡·赫尔南德斯上尉示意士兵们放那个荷兰军官走近城墙。   “作为一名职业的军人,我钦佩你们的勇气。”城下那个荷兰军官说道:“但是,作为敌对方,我必须郑重的警告你们,我们在阵地后方布置了威力巨大的12磅海军重炮,你们的城门和城墙会被摧毁,我们的军队会冲进你们的城市。”   “为了不必要的伤亡,我现在奉命对你们做出如下声明:一,请立即放弃所有抵抗,出城投降;二,请妥善保管城内官署和府库的安全;三,我们将保障你们所有军民的生命安全,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四,你们的人身将会受到一定的限制,直到我们与西班牙驻菲律宾政府达成相应的停战协议后,再行做出后续处理。”   “如果,你们拒绝投降,我方将在攻进城后,不能保证你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先生们,我们将给你们三十分钟做出必要的选择。请问,你们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我的长官?”   城墙上众多殖民官员和士兵面面相觑,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也许敌人无法攻破我们的城市,最终我们将赢得城市保卫战的胜利。但是,敌人现在似乎有了攻克城市的决心,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万一,真的破城了,我们是不是将会像前一阵子那些被砍掉脑袋的西班牙平民和土人一样?   城头一片死寂,士兵们期待地看着他们的长官以及部分市政长官。而殖民官员与军官却都苦涩的不敢言语,彼此互相对望着。   “既然你们没有话带给我的长官,那我就告辞了。”城下那个荷兰军官说道:“先生们,请慎重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祝你们好运!”   ……   “你说,他们会投降吗?”李发德问道。   “俺咋知道。”张年春摇摇头,“不过,这个城池看着很坚固厚实,而且那么多的棱角堡垒,西班牙人拼命的话,俺们不一定打得进去。”   “如果荷兰人炮打得准的话,可以把城门轰烂。”李发德说道。   “没用的。西班牙人肯定在城门后面修建了护墙之类的,或者直接用巨石将城门堵死。”   “没关系,只要轰出一条缝出来,那些土人肯定疯了一眼冲进去。”   张年春闻言,不由侧头看了看左侧的苏禄王国和马巾达瑙王国的土兵,他们正在举着刀,握着矛,簇拥着在一起,眼睛里发出狂热的神色。   “他们般模样,要是冲进去了,不会搞屠城吧?”张年春喃喃的说道。   三十分钟过去了,圣名耶稣城的城门依旧紧闭着,城头也没有发出任何投降的举动。   “开炮!”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摇摇头,然后淡淡地命令道。   “轰!轰!……”四门12磅的重炮发出几声怒吼,几颗弹丸瞬间冲出炮膛,飞向圣名耶稣城。   第一轮炮击,两发炮弹飞过城头,打到城里,一发炮弹落在城墙前十几米的地方,只有一发炮弹,击中了城墙,破开墙外的夯土,留下一个深深的弹痕。   随后,几门火炮开始调整射角和射距,准备对准城门轰击。而圣名耶稣城的火炮此时也开始还击,他们的目标是联军的炮兵阵地。   因为火炮威力不足,城头的几门3磅和4磅的火炮并没有发射,只是使用三门8磅的火炮轰击,使得联军阵列不得不往后又退了数十米。   乏味的炮战进行了半个多小时,随之一轮又一轮的炮击,荷兰炮兵阵地已有七八个炮手被城中的火炮击中,或死或伤,使得他们在城头每一次火炮轰击的时候,都是胆战心惊。而荷兰人的战果,竟然一次都没有击中城门,弹丸落点始终在城门附近,呈散射性分布。   再看苏禄和马巾达瑙王国的土兵,似乎开战前的激昂情绪有些消散,有些漫不经心的排列在军阵前面。   “狗日的,荷兰炮兵今天是没状态吗?”李发德抱怨地说道:“打了有一百发炮弹没?一炮都没打中城门!”   “今天打不破,明天继续呗。”张年春无所谓的说道。   “明天,还不知道那些土兵还有没有这么高的士气。说不定……”   “噢!噢!……”汉荷联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荷兰炮兵终于击中了圣名耶稣城的城门,将其破开一个大洞。   随后,荷兰炮兵也许是受到了鼓舞,准星逐渐恢复过来,接连几发炮弹击中城门,把城门打烂了一半。   “这是要破城了。”所有汉荷联军的官兵心头涌上了这个念头。   “轰!”城头一发炮弹射了过来,正击中荷兰炮兵阵地一门火炮架子上,瞬间将火炮掀翻,砸到了三四个炮手。   剩下三门火炮的炮手只是看了一眼,心中颤栗了片刻,随后仍旧有条不紊的继续发射火炮。   “噢!噢!噢……”随着荷兰炮兵一发炮弹再一次击中城门,彻底地将城门洞开,联军又是一阵欢呼。   “让那些土人进攻!”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命令道:“火炮开始攻击城墙。”   数百名土人士兵蜂拥地朝破开的城门涌了过去,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城头众多3磅和4磅火炮的洗礼,在松散的队列中,犁出了十几道血痕。但土人士兵丝毫没有退缩,继续向前冲锋着。接近城墙时,城头响起一阵阵排枪射击声,土人队伍中又倒下数十人。   最后到达城门附近的土人士兵几乎折损一大半,苏禄和马巾达瑙王国的军官又继续命令下一波土人士兵冲锋。   前后近七百多的土人冲击着圣名耶稣城,虽然有大半被火炮、火枪杀死在城下,但还是有两百土人挤进了城门。受此鼓舞,又有三百多土人士兵冲了过去。   城门处响起几声火炮的轰鸣声,想必是西班牙人在城门后面也布置火炮,正在大量杀伤涌进来的土人士兵。   苏禄和马巾达瑙王国的几个军官挥刀向前一指,阵列中的所有土人士兵,呐喊着发起了全面冲锋。他们像一股汹涌的人浪,直接扑向了圣名耶稣城,漫过空旷的田野,漫过高高的城墙,漫过狭窄的城门,漫过了西班牙人的防线。   “整队,破城!”牛虎大声命令道。   随后,一股红色和一股黑色的洪流顺着土人的后浪,也冲进了圣名耶稣城。 ##第一四七章 情报分析(一)   “真邪门,俺们汉洲的土著前后都死了五十多人,可这吕宋土人才死了不到十个人!”董凤山站在威远堡的码头上,看着那二十多个汉洲土著驱赶着吕宋土人来到船前卸货。   船上除了粮食、建筑材料以外,还有从汉洲本土补充过来的三十名土著和五十个吕宋土人。   也许是汉洲土著真的不适合威远这里的环境和气候,当初第一批到达这里的十五名汉洲土著,在董凤山带着各种物资和人员在第二个月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十五名汉洲土著,居然死了九个,吕宋土人则只死了五个。使得剩下的六个汉洲土著,差点无法弹压四十多个吕宋土人。   现在是十一月初,汉洲本土对威远也进行了三次人员和物资补充,来到这里的汉洲土著全部都是从建筑队伍里抽调过来的,可以稍稍修建一些粗苯的仓库、民居等建筑设施。   至于吕宋土人,他们被从矿场抽出来后,无不感激涕零。无他,矿场生存条件太差了。除了繁重的劳动,恶劣的环境,还有时不时小规模的群体暴力冲突。冲突原因,无非是为了抢夺更多的食物,占有更好的劳动工具,甚至出于对某个部落的仇恨。   一千五百多吕宋土人俘虏,在不到三个月时间,死了两百多人,使得矿场护卫焦虑不已。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一年后,还能剩下多少人。而且民政府三番五次,严令要减少这种非正常死亡现象,尼玛的,还需要这些人不断地往对面那个威远岛(几内亚岛)填呢,在你这矿场里面死光了,算什么事呀!   威远堡经过三个月的初步建设,已经建成了一座大型砖石库房和十几排房屋,四周也立起了密实的木栅栏,一个初具规模的开拓营地艰难的建立了起来。下一步,这些在此拓殖的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将继续砍伐周围的树木,争取在年底前清理出周边一平方公里的地方,为后期即将入住的移民打好基础。   ……   “小天,这些情报都是来自巴达维亚、马六甲以及柔佛的,都是些周边土邦小国的信息。”俞福坤递给齐天一大摞情报。   “他们黑衣卫做了分析吗?”齐天随意地翻看了几张,无非是某个岛上有哪些土邦素丹国,某个小国地盘上有荷兰或者葡萄牙人的殖民点。   “还要分析?咋分析?”俞福坤愕然。情报信息不是看了以后,了解一下就完了吗?   “这些情报只是表面上存在的情况,但我们的黑衣卫就是要从这些表面上说明的情报,去发现一些重要的信息。”齐天随便拿了一份情报说道。   “比如这份情报,主要是说明了我们汉洲对面帝汶岛的一些情况。整个岛上,西边半个岛是荷兰人的势力范围,东边半个岛除了葡萄牙人,还有一个威哈利王国。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整个帝汶岛,加上我们,一共有四个势力掺入其中。我们现在与荷兰人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与葡萄牙人和这个威哈利王国则没有任何接触。如果我们要继续经营新乡堡,那么我们可以采取两种方式。即在联合荷兰人的基础上,可以稳住威哈利王国,去驱逐葡萄牙人。也可以联合葡萄牙人,打击这个威哈利王国。”   “当然,具体如何操作,我们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这几方势力之间的关系。荷兰人肯定是与葡萄牙人有竞争和敌对关系的,那么荷兰人与威哈利王国是什么关系呢,多半也是敌对的,因为,荷兰人抢夺了他们王国西半个国土。”   “葡萄牙人与威哈利王国肯定也是敌对关系,因为他们占据了这个王国北边的帝力。所以,这就给了我们后续发展新乡堡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余地。既可以联合荷兰人打击另外两个势力,也可以联合这个王国,给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施加一些障碍。”   俞福坤听了齐天的话语,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内心是极度震惊的。齐天只是从一份说明帝汶岛各方势力分布的情报,就轻松地做出了新乡堡未来发展所要采取的对外政策。而他和一干黑衣卫,仅仅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哦,原来我们新乡堡周围有这么些势力,随后就搁置不管了。   “小天,这些情报你赶紧都看看,顺便做出你刚才那些分析出来。以后,俺们汉洲在南洋发展的时候,也不至于一头雾水,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潜在的盟友!”俞福坤一把抓住齐天的手,“俺们的黑衣卫都是些粗人,他们根本不会这些呀!”   “行,过两天,你召集在汉洲的黑衣卫,我带着人与他们一起分析这些情报。现在不会,以后总要去学的。”齐天也觉得,汉洲如果能培养一票CIA情报专家出来,那对汉洲以后的对外扩展,是非常有促进作用的。   ……   “小叔!”苏妙言和郑华莲刚刚从统领府出来,正好撞见齐天带着几个少年和乡兵营的骑兵去海军厅。   “两位嫂嫂去看……舅母了?”齐天还是觉得曹雄的夫人太年轻,这个舅母就喊的比较勉强。   “嗯。”郑华莲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舅母觉得枯坐家中,便邀我们过来坐坐。”   “为什么非要坐在家里呢?”齐天摇摇头,汉洲不似大明,男女之防不是很严,“无事的时候,还是要出来走走的。”   “舅母怀了孩子。”苏妙言说道:“她怕伤了身子。”   “……”怀了孩子,就更要出来多走动了,齐天却不好当着女人面继续这个话题。   “小叔,你们汉洲可以允许女子出来做工。那我能不能也出来做些事?”苏妙言仰着头说道。   “你想要做什么?”齐天笑道。对于这个三哥齐大陆妻子,齐天觉得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活泼,大方,而且言行举止有种后世女子的影子。我汉洲女子,以后都应该像这般多好。   “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苏妙言不仅愣住了,是呀,作为女子,可以出来做什么呢?   护士?或者军民两政的内勤?但齐天可不敢轻易将女子带入全部都是男子的办公机构,毕竟,人心和风气,不是短时间就能改变的。   “你在家里读过书吗?”齐天问道。   “我读过一点。”苏妙言眼睛突然亮了,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叔。   “汉洲有许多女童和女子,她们有的人很渴望读书认字。如果,你有兴趣教授它们的话,我们民政府可以创立一座女学堂,专门针对女子教授,使得她们可以读书认字明理。”   “真的?”苏妙言高兴的说道:“可我怕会教不好。”   “没关系,我们很多事务都是初创,方式方法可能会存在各种疏漏。我们只要有心,可以慢慢摸索,慢慢细化,最后慢慢完善。”齐天说道:“如果需要教授其他专业课程的话,可以去藏书楼寻找相关书籍学习。哦,对了,每个月,移民船都会从大明带回许多书籍,你也可召集女学生帮忙整理归纳。”   “女学堂何时可以办起来?”   “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几天就交待民政府的人着手办理这件事。”   “行,我回家准备准备!”苏妙言有些急不可待。以前在家,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除了嫁为人妇,还能做些什么。毕竟这个世上,能适合女子的事务太少了。如今,来了汉洲,居然还可以作为女先生,去教授别人读书认字这让她颇为惊奇,也颇为兴奋。   ……   “诸位,作为民政府的大总管,本不应该出现在你们面前。”齐天看着对面坐着的二十余个黑衣卫,“但是,俞统领对你们的情报工作非常不满意。两个多月来,我们汉洲出外执行任务的黑衣卫,辛辛苦苦收集回来的情报,你们仅仅只是看了,了解了,记录了,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分析和建议。”   “作为情报人员,你们比起大明的锦衣卫差远了,甚至连普通的军中探马都不如。”齐天说完,看了看在坐的黑衣卫,发现他们的神情颇为不服气。   “傅锦彪,你过来。”齐天招手把乡兵营骑兵队的队长傅锦彪叫了上来。   “你给他们说说,你最近一个月探查开元堡(今澳洲汉普蒂杜市)以南地区发现的情况。记住,只说你发现了什么。”   “额们骑兵队十八个队员,在上个月,携带了二十天的补给,从黑山城军营出发,经新淮安城,开元堡,往南探查。经过十一天骑行,行程近七百多里,然后发现几个大的土著部落,人数从两三百到四五百不等,前后不到四十里,建立了七个营地。在一个河畔处,还发现一座土城。他们其中一个营地的土著发现额们后,并没有非常惊恐,而是拿着木矛主动来攻击额们。”   “夜间,在那附近宿营的时候,额们遭到他们夜间搜寻和驱赶。到了天明,额们再去探查,发现那些营地组织了十几个搜索队来寻额们。为了安全,额们就退了回来。说完了!”傅锦彪操着一口陕西话将他们探查情况一口气说完了。   齐天笑了笑,然后对着下面十几个黑衣卫说道:“你们从刚才傅锦彪的情况说明里发现了什么?”   “傅队长很胆小,都不知道将那几个的土著部落探查清楚就逃了回来。”一个黑衣卫站起身来说道。   “嗯,还有吗?”齐天制止了傅锦彪试图过来辩解。   “傅队长他们是骑兵,经过十一天,才行程六百多里,说明路途非常艰难,有可能很多路段不适合骑兵快速骑行。”又一个黑衣卫站起身来说道。   “嗯,说得好!”齐天不禁看了一眼那个黑衣卫,有一定的抽丝剥茧能力。   剩下的黑衣卫互相看着,不知道还要从刚才的情报里再说些什么,一时间沉默下来。   “没有了吗?”齐天问了一句,见黑衣卫不再说话,“傅队长,你给他们讲讲,你是如何给民政府分析报告这件事的。” ##第一四八章 情报分析(二)   “额们发现,那几个距离不远的几个部落营地,是一个具有一定组织性的部落联盟,而且他们有高出一般土著的战斗力。我们沿途经过六百余里地,此前没有发现任何土著营地,因而,这些土著部落可能是从俺们汉洲开元堡一路南下,不断裹挟沿途遇到的大小部落,最终形成这么一个巨大的军事部落联盟。”   “刚才那位黑衣卫兄弟也说了,十一天只走了六百多里,沿途确实有很多丛林,灌木,非常不适合马匹和车辆通行。但是,过了四百多里的时候,又是一片荒漠,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子坷垃,水源也很少。”   “可以判断,不论是那些土著部落来袭击额们汉洲,还是额们汉洲去打他们,都不太可能出动大股的部队。因为,沿途道路和补给,无法满足。但额们汉洲可以采用小规模地袭扰,不但可以持续削弱他们的实力,还能逐步详细了解他们的真实情况。”   “你怎么知道那几个距离不远的几个部落是聚合在一起的部落联盟?”一个黑衣卫质疑道。   “额刚才说了,那几个营地的部落都派出了搜索队,一起来搜寻和驱赶额们。这说明,他们一定是奉部落联盟头领的命令才进行的。”傅锦彪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比我们以前遇到的土著更有组织性和战斗力?”   “他们有统一调配的兵力,还敢夜里来搜寻额们。而且,他们还筑了一座城。”   汉洲近两年多的时间里击破七八个土著部落,全都是简单的木栅栏围成的营地,仅能防一些袋鼠、袋狼之类的野兽。至于土城这么高级的玩意,是从来没见过。   傅锦彪刚才的汇报,简单地分析了内陆深处那个土著部落联盟的组织性和战斗力,也说明了对方短期内不可能对汉洲实施大规模的袭击。更是指出了,汉洲以后可以采取的措施。   决策者凭借这个汇报,就可以轻松的做出相应部署和应对。   “我之所以将傅锦彪他们骑兵队的情报说给你们听,不仅是要把这个信息告诉军政府这边提早做好应对措施,还要告诉你们黑衣卫,情报获取是非常艰难的,你们务必要从每一份情报说明当中发现有用的线索和信息,为汉洲军队,乃至汉洲的安全,提供一个清晰明了的参考决策。”   齐天看着下面的黑衣卫脸色开始变得郑重起来,然后招手让几个站在门口的少年过来。   那几个少年分别抱着几个图册,来到齐天身后,将图册一一打开,然后挂在了墙上。   “诸位,你们看一下前面这几幅图册。”齐天握着木棍,指了指墙上。   “这几幅图册,是根据你们黑衣卫外面的兄弟探查南洋各个势力的情况后,我们用了五天时间慢慢汇总并用地图的形式表现出来。”齐天木棍指着最中间的一幅地图,汉洲北边,非常粗略的画了七八个比较个大的岛屿,岛屿上用笔写着某某王国,或者某某西方殖民势力。   “看这幅地图前,我先问问诸位,南洋诸势力当中,对我们汉洲威胁最大的是谁?为什么?”   “荷兰人!”几个黑衣卫异口同声地说道。   “因为,荷兰人有南洋地区最多的商船和战船,而且他们还挡在我们汉洲必经的航道上。”   “没错!”齐天肯定地说道:“但我们目前根本不是荷兰人对手,那该怎么办?”   众多黑衣卫一起看着齐天,打,又打不过人家,能怎么办?   “其实,以前,我也觉得荷兰人很强大,上百艘武装商船和运输船,还控制着香料群岛,爪哇岛,在婆罗洲和马六甲海峡还有据点,大明附近的大员也占据了一块地盘……这所有一切,都令我们汉洲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是,从各方势力分布的情况来看,荷兰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已经独霸南洋!我们还是可以做许多事情的。”   黑衣卫指挥管宗祥听到这,不由仔细看了看墙上中间那副地图。荷兰人的控制的地方似乎有很多点,但每个点标识的地盘并不大,反而是众多土邦小国在各个岛屿上占据着广大的区域。   “当一个地区有一个最强的势力时候,作为弱者,就应该联合更多的弱者,一起对抗这个强者。众所周知,在整个南洋地区分布着许多岛屿,各个岛屿上的势力也是彼此割裂的。这就使得拥有众多武装商船和运输船的荷兰人,具有无与伦比的战略优势。他们可以肆意封锁和攻击南洋地区所有势力,而不用担心所有的势力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他们。”   “南洋土邦小国的军器落后,也造成了他们面对荷兰人的进攻时,会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有效击退荷兰人的进攻。而我们汉洲,是可以自己生产火枪与火炮的。”   齐天说着,微笑地看着所有人。   “大总管,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为所有的土邦小国提供军器,以帮助他们抵抗荷兰人,以及其他西洋人的进攻?”一个黑衣卫问道。   “哦,可能不行,我们汉洲的军器产量还不高。而且,我们如果这么大张旗鼓的为所有土邦小国提供军器,那肯定会被荷兰人敌视,甚至发生冲突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黑衣卫问道。   “你们要根据我们汉洲的切身利益,去分析和思考。如何在某个岛屿,或者某个地区,既可以削弱荷兰人,又可以为我汉洲谋取利益,还能不过分刺激荷兰人。做出相应对策后,你们还要将自己代入几个势力角色当中,去推演这个对策会引起什么反应和后果。”齐天耐心地说道。   “韬光养晦,努力发展,积聚实力,是我们汉洲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基本策略。但在这个策略前提下,我们还可以实施远交近攻,借势扩张。”   “如何远交,如何近攻,如何借势,又如何扩张。这些问题,就是你们黑衣卫要根据现在的情报以及后续的信息汇总,需要做出细致地分析,最后得出若干对策。”齐天最后说道。   管宗祥听了齐天的话语,顿时感到自己作为一个黑衣卫指挥,是完全不称职的。不论是情报搜集,还是情报分析,乃至提供情报对策,所有的一切,都是粗陋不堪,甚至根本就不会,也不懂。这个黑衣卫指挥,该让大总管来当的。   “管指挥,无需如此沮丧。”齐天安慰着管宗祥,“黑衣卫初创,有些疏漏也是难免。而且,你们所有的人以前毕竟不曾接触过这方面的训练。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学,慢慢改进,凡事都要多想想,多去寻根问底,总会有所进步的。”   其实,要不是后世看了许多谍战剧和大片,要不是比他们黑衣卫掌握拥有更多的系统性知识和信息,他未必强得过这个时代的多数人。   ……   “对于内陆深处那个大的部落联盟,你是怎么看的?”离开黑衣卫官署,俞福坤边走边问。   “两千多人的土著部落联盟,如果仅靠打猎和采集野果,是无法养活这么多人的。”齐天说道:“他们必然在那个土城附近有零星粮食种植,因为那里有一条水量充沛的河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有可能还会继续发展壮大。”   “我们派人过去把他们端了?”   “有六百多里路,而且路上很难走大车。”   “派出小股部队侵扰,恐怕无法对他们造成大的损伤。”   “我们民政府准备征发三千人,用半年时间,在通往那个部落的路上,修建几个补给营地。”   “半年时间,恐怕不够吧。”俞福坤疑惑地问道。六百里路,不仅要建营地,而且还要修路吧。   “骑兵探查过了,从开元堡出发,只有不到四百里路是密林,剩下的地方都是荒原。”齐天笑着说道:“所以,我们只要过了密林,就可以派出大部队,一路推过去了。”   “还是你计算得当!”俞福坤说道:“你说,那个土著部落联盟,是不是一年多前,那些漏网的海盗所为?”   “我也这么认为。”齐天摇头说道:“真想不到,那些逃走的海盗,居然还能整合众多的土著部落,聚集成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会不会搞出一个王国出来!”   “两千多土著,俺们估计只需要派出一个营的乡兵,就可以把他们打崩了。”   “还是不要打散了,想办法都要弄回来。过些日子,威远岛(几内亚岛)那边陆续还要设立几个补给点,以后还会很缺人的。”齐天摇头说道。   “以前,俺认为,只要是闲置的地,都可以住人和生活。现在,俺才晓得,没人的地方,居然也会不断地吃人!”俞福坤感慨地说道。   “咱们大明在很久以前,也是有许多地方不适合人生存的。但经过我们老祖宗们上千年的开发,最终都变成了沃土。我相信,我们占据的地方,现在很多确实都不适合生存,但经过我们不断开发,以后也能变成一片沃土!” ##第一四九章 帝汶海沉船事件(一)   “破浪3号”拉着满满一船的移民从巴达维亚赶往了帝汶岛的新乡堡,他们将在这里卸所有移民后,暂时停靠修整两天,然后会装满各种木材,以及储存在这里的白糖、景泰蓝,还有刀剑、火枪和火炮,返回巴达维亚。   柯宝义是“破浪3号”的船长,作为曾经的广东疍民,历经万里,来到汉洲安家,他觉得自己和家人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虽然,自己和一个弟弟仍旧要长时间的随船出海,为汉洲运输各种物资和移民。   但是,他们这些疍民还是非常感激汉洲,他们的家人经历数百年后,终于可以生活在陆地上了。他们的孩子甚至还能免费地接受基本的教育,可以读书认字,也许以后不会再从事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捕鱼或者跑海。   看看岸边的地形,柯宝义知道,新乡堡已经不远了,估摸再有一个多时辰,就会到达。瞥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的“破浪2号”,他们的甲板上已经聚起了许多透气的移民,指着岸边和自己的“破浪3号”似乎在说着什么。   柯宝义笑了,新来的移民都会有一些茫然,一些恐慌,正如自己当年带着家人来到汉洲的时候,也是如此凄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这些移民应该是幸运的,他们除了一小部分会被转运到东边的威海堡外,大部分人都会充实汉洲北部三个城镇,继续深耕和开发当地的领地。   “嘟……,嘟……”突然,前方的“破浪1号”发出一阵凄厉的示警号角声。   柯宝义抬头朝前面观望,面色不由一变。只见前方两里,来了一艘西洋大船,正快速地朝他们移民船队驶来。   由于为了更多的装运货物和移民,再加之帝汶岛至巴达维亚航线,都在荷兰的控制之下。所有的移民船只将火炮等占用舱位的设施全部移除,也就是说,他们的船只在遇到武装商船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武力进行反抗。   打头的“破浪1号”打出信号,要各船自行突围,因为对面驶来的西洋大船明显不怀好意。   “轰!轰!轰!……”加速接近的西洋大船开炮了,试图威吓他们三艘移民船只停下。   “狗日的,是葡萄牙人!”牛进明吐了一口水,晦气的骂道,对面的西洋大船桅杆上挂着葡萄牙的旗帜,跟蚝镜(澳门)那些葡萄牙商船模样基本一致。   “往前冲过去!”牛进明觉得此时再转向逃跑,似乎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不如冒着一定的风险,从葡萄牙武装商船的侧边直接冲过去,前面不远就是新乡堡,如果跑得快一点,说不定可以躲过去。   “荷兰人的小商船?”尼瓦尔号武装商船是隶属于葡萄牙锡兰殖民地的战船,一周前,从锡兰拉了一船物资和人员运送到帝汶岛的帝力港,以加强当地的殖民地的实力。因为周边的威哈利王国,不断的派出小股武装人员,袭击葡萄牙逐步深入内陆的殖民点。   拉尼·莱特宁格看着前方三艘慌张逃散的明国制式的商船,却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VOC”标识的旗帜,不由心里嘀咕,他们难道是想深入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进行探查?   该死的尼德兰人!拉尼·莱特宁格心里咒骂了一句,命令船只加速冲过去,击沉或者俘获这三艘一百多吨的商船。   “轰!轰!……”在与“破浪1号”交错而过的时候,“尼瓦尔号”又轰出一轮齐射,其中有两发炮弹击中了“破浪1号”的船身和甲板,撂倒了三四个水手,但“破浪1号”仍旧顽强地从它身边擦过,朝着葡萄牙战船来的方向,快速逃逸而去。   “尼瓦尔号”不甘地用船艉几门火炮轰出了两轮齐射,但均未击中快速逃走的“破浪1号”。于是,“尼瓦尔号”继续向下一个目标扑了过去。   “破浪2号”在听到示警后,迅速调转方向,朝南方逃去。   而“破浪3号”因为最靠近海岸,而且是一艘海盗投靠汉洲时带过来的一百多吨的福船,面对突发情况,显得有些慌乱。柯宝义气得大骂那些乱成一团的原海盗水手,命令他们赶紧调整风帆,跟着“破浪2号”的方向逃。   “轰!轰!……”几发炮弹落在了“破浪3号”的四周,掀起了几个巨大的水柱。柯宝义此时也有些慌了,瞧这葡萄牙战船的架势,是想击沉他们。   “船长,这几艘船上的人,似乎都是明国人模样。”尼瓦尔号上的大副说道:“该不会是荷兰人雇佣的明国商船吧。”   “所以,我们要争取俘获一艘。”拉尼·莱特宁格举着单筒望远镜说道:“我有理由相信,荷兰人正在准备蚕食我们的势力范围。他们的胃口似乎永远都无法满足,跟我们争夺印度,争夺锡兰,还觊觎我们的马六甲。现在,他们又想全部占据这个岛屿。”   “破浪3号”看着左后方越来越近的葡萄牙战船,所有人都有些惊恐,我们的小船,似乎没有它跑得快。   “他们似乎还想挣扎一下。”拉尼·莱特宁格笑着说道;“打掉他们的桅杆,准备俘获他们!”   “发射一轮,准备更换链弹!”尼瓦尔号上的枪炮长大声的命令道。   “轰!轰!……”葡萄牙战船上响起一阵火炮轰鸣声,七八颗弹丸迅速地飞向前面的“破浪3号”。   “咚!咚!”两声,在葡萄牙人惊讶的目光中,两发炮弹击中了“破浪3号”的水线以下,破开的大洞,迅速涌进大量的海水,不到两分钟,整个船身开始倾斜。   “哦,上帝!我们居然会击沉它!”拉尼·莱特宁格船长遗憾的说道:“准备过去捞些人上来!”   “破浪3号”的水手开始纷纷抱着木桶跳入大海,而船上众多的移民则哭喊着,扒在船舷上,绝望的看着船只慢慢倾斜,慢慢滑入海中。   片刻功夫,“破浪3号”停留的地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附近正在挣扎的水手和移民卷入海中。   “尼瓦尔号”放下两条小船,开始打捞沉船附近挣扎的落水者。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索和打捞,共救起十四人。   “什么,他们是汉洲的移民船!”拉尼·莱特宁格船长惊讶地看着二副,“你确定问清楚了。”   “是的,船长。我们有两个来自蚝镜的水手,他们会一点明国语言。刚才我们追逐的那三艘船,都是汉洲的移民船,从巴达维亚过来,然后到达这个岛上的一个被称为新乡堡的地方,最后再转运至汉洲。”   “汉洲,……就是那个击败了西班牙人入侵的汉洲?”   “我想应该是的,他们汉洲应该就在南边那个大岛上。”   “他们船上装运了多少人?那个新乡堡在什么地方?”   “刚刚击沉的那艘船上,装运了六十八个移民。新乡堡,就在我们曾经经过的一个河湾,距离这里非常近。”   “先生们,我们去看看那个新乡堡。”拉尼·莱特宁格船长看着右侧森林密布的海岸边,“该死的汉洲,居然也在这个岛上建了一个殖民点。”   ……   “牛大,怎么了?如此狼狈!”陈大郎看到停靠在远处河道中间的“破浪1号”,惊讶地问道。   “俺们遇到葡萄牙人了!”牛进明从小船上跳到岸上,“赶紧组织人,把货物和移民都卸下来。”   “葡萄牙人?”陈大郎吃了一惊,“他们又转到我们附近了?”   “那可不?”牛进明叹了一口气,“俺们三艘船,就俺先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其他两艘船怎么样了。”   “应该都可以跑的掉吧。”陈大郎担忧地说道:“大海上,想俘获一艘船,还是不容易的。”   “俺觉得……有些难。又不是飞鱼船,恐怕会出事。”   “那俺先派一艘小船出去看看。”   “不要跑远了,就在海岸边查看就行了。新乡堡,该吹警报了。”   陈大郎心中一凛,准备了一年多,新乡堡终于迎来了敌人的到来。   “吹号,全体警戒!”陈大郎转身对乡兵营一个中队长说道。   整个新乡堡目前已经拥有九百多人,乡兵一个中队一百五十人,全部配备“汉1637-1”型燧发枪,而且城中府库里还有大量待运的火枪火炮,以及数量巨大的刀剑长矛。如果全部动员的话,可以组织五百多人的守备力量。   一般来了小股敌人,可轻易聚而歼之。即使来了数千敌人,新乡堡也能非常自信的守个一年半载。 ##第一五零章 帝汶海沉船事件(二)   “坤叔,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   齐天上午本来在黑山城督造一台水力镗床和铣床。   却不料,一名乡兵营的骑兵,急匆匆的过来,说军政府紧急军情,让齐天立刻赶回。   目前汉洲发生的军事行动,只有与荷兰人共同进攻吕宋的这场战争,想来所谓的紧急军情,应该是有关吕宋的。汉洲水师出征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有些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葡萄牙人在新乡堡附近,击沉了我们一艘移民船!”俞福坤脸色阴沉地说道。   “葡萄牙人击沉了我们的移民船?!”齐天大吃一惊,“说说详细情况。”   “牛大,你给大总管说说。”俞福坤对牛进明说道。   “大总管,十天前……”牛进明把他们移民船队如何遇到葡萄牙武装商船,如何分散逃逸,自己又如何避到新乡堡说了一遍。   “俺们在新乡堡开始全面警戒,等待葡萄牙人过来。到了傍晚的时候,破浪2号也躲了过来。”牛进明说道:“第二日,俺们在新乡堡外面的海边,发现葡萄牙的武装商船靠了过来。因为他们船比较大,没有敢驶入河道。”   “他们放了两条小船,十几个武装水手登陆,想过来探查俺们新乡堡。俺与陈大郎稍一商量,出动一百多乡兵,在岸边林中埋伏,将葡萄牙的登陆水手全部俘虏。因为开了枪,惊动了他们的武装商船。他们朝林中开了几炮,然后又徘徊了大半天。”   “最后,可能是葡萄牙人不敢再派小船登陆,他们就掉头走了。俺们又戒备了两天,确定葡萄牙武装商船已撤离。事后,俺们审问了俘虏的葡萄牙水手,他们说,击沉了破浪3号后,从海里捞上来的,只有十四个。其余五十多人,全部……沉入海中。为了报信,俺没有拉货物去巴达维亚,直接拉着移民就返回了建业城。”   “五十多条人命呀!”齐天有些恨恨地说道:“狗日的葡萄牙人也敢来欺我汉洲!”   “巴达维亚还有多少滞留的移民?”齐天问道。   “还有约七百多人,不过新生岛那边还在不停地往巴达维亚运人。”牛进明说道。   “坤叔,扬威号和扬武号,可以开出去不?”扬威号和扬武号是几个月前,西班牙远征舰队入侵汉洲的时候,被建业城码头炮台击伤俘获的战船,经过两个多月的维修,已经可以正常使用。最近船上的补充的水手和炮手,还在进一步的熟悉操作。   “倒是可以开出去。但要跟葡萄牙人打海战,肯定不行。”俞福坤说道。   “没指望他们去找葡萄牙人报复。”齐天摇摇头说道:“一切还是要等大统领他们回来了再说。但是,移民运输不能停。我的意思是,把这两艘船派出去,和移民运输船一起拉人,顺便可以吓唬一下葡萄牙人,避免发生这种惨事。”   “葡萄牙人要是多来些大船,怎么办?”牛进明问道。葡萄牙人都不需要来太多战船,只需要调集三四艘过来,以汉洲目前这些要么是没有武力的运输船,要么是还没形成战斗力的战船,打起来来的话,说不定就被全灭了。   “要是葡萄牙人敢多来些大船,最紧张的应该是荷兰人。”齐天说道。   “我们可不以雇佣荷兰武装商船帮着运人到建业城,顺便可以利用他们护航?”俞福坤说道。   “坤叔这个法子好。”齐天说道:“最好能让他们起冲突。”   但是,葡萄牙人既然敢击沉我们汉洲的移民船,那必须要付出代价。通过黑衣卫从巴达维亚搜集过来的信息,这个时候,葡萄牙人似乎还没有全部占据帝汶岛的东半个,只是在帝力附近建立了几个殖民点,而且还在不断地与当地的威哈利王国缠斗。   “我们必须支援这个威哈利王国,最好是能跟他们结成盟友,一起对付葡萄牙人。”齐天说道;“葡萄牙人之所以可以屡次击败这个土邦,就是凭借先进的火器,以及大炮。如果我们可以给这个土邦提供一部分火器、刀剑,我想,肯定会让葡萄牙人吃个大亏。”   “派出一艘飞鱼船,携带部分军器,去找这个威哈利王国。”齐天建议道:“这件事,可以安排黑衣卫办理,去游说这个王国,与我们汉洲共同对付葡萄牙人。”   “黑衣卫能行?”   “总要去试试的。以后这种游说土邦,联合对付其他势力的情况还会有很多。”   “俺以为,这件事,该由俺们那种像大明鸿胪寺的机构来办理。”   鸿胪寺?难道现在汉洲要设立一个外交部吗?齐天想道,可我们汉洲目前好像只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一个南洋势力有直接联系。至于其他的土邦小国,好像都没有任何联系。   ……   “乔本胜,俺这次安排你去那个威哈利王国,去游说他们跟俺们汉洲合作对抗葡萄牙人,你有把握没?”黑衣卫指挥管宗祥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乔本胜,来自河北,原先是一个镖师,后金破关打进河北,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山东,最后上了郑芝龙的移民船,先是被拉到广州,转交给汉洲后,行程上万里,来到了建业城。黑衣卫选拔的时候,被新淮安的乡兵营举荐,加入了黑衣卫。   “指挥大人,这件事情不到最后,谁敢轻言成功。但属下必竭尽全力完成此项任务!”乔本胜郑重的答道。   “你可能也知道了,俺们汉洲一艘移民船被葡萄牙贼子给击沉了,死了五十多人。他们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航程,上万里路,就差几天时间,就能来到俺们汉洲吃饱饭,穿暖衣。他们死的憋屈呀!”管宗祥沉痛地说道:“俺们汉洲要为他们报仇,黑衣卫首当其冲,必须做好这件事。”   “指挥大人,属下……,属下定拼命完成。”   “无需拼命,只要去找到他们,说服他们,然后做成盟约,共击葡萄牙。”   “那个威哈利王国,能说汉话吗?”乔本胜问道。   “俺不知道。”管宗祥说道:“你先到新乡堡,找他们要几个能稍微说点汉话的土人,带着去威哈利王国。”   威哈利素丹王国,一度曾经是帝汶岛的霸主。1520年,葡萄牙殖民主义者首次登临帝汶岛,以开展紫檀木贸易为名滞留在那里,逐渐建立起殖民统治。   但自从1605年,荷兰人从葡萄牙手中夺得安汶岛后,葡萄牙人随即将其在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的大部分资源转移到了帝汶岛,并开始不断蚕食威哈利王国的领土。   但好景不长,荷兰人跟着葡萄牙人的脚步也来到了帝汶岛。1613年荷兰派人到帝汶岛与当地的古邦王缔结条约,并在古邦建立据点。1618年,古邦成为荷兰殖民者的属地,葡萄牙人遂迁移到帝汶东部的帝力活动。   ……   巴达维亚,总督府。   “听说,葡萄牙人在帝汶岛击沉了汉洲的移民船?”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问道。   “是的,总督阁下。”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答道:“据说,死了五十多人。”   “那么,汉洲一定非常愤怒。”戴曼总督饶有兴致的说道:“他们想过要去报复吗?”   “他们目前无法进行报复。”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他们不多的海上武装力量正在跟我们的远征舰队在菲律宾打击西班牙人。”   “葡萄牙人这种不人道的行为,应该受到惩罚。”戴曼总督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锡兰,马六甲的葡萄牙人防御力量不是一直都很强大吗?假如,他们在帝汶岛的据点遭到攻击,你们说,他们会不会从锡兰,马六甲抽调物资和人员过去支援?”   “总督阁下,你是想进攻锡兰,或者马六甲?”阿扬·范迪克上校吃惊地问道。   “为什么不呢?”戴曼总督说道:“几十年前,公司在马六甲栽了大跟头,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如果我们有机会夺取马六甲,不仅可以彻底控制整个海峡,还能为以前的失利而复仇。至于锡兰,岛上的胡椒和肉蔻,不能无限制地任由葡萄牙人输往欧洲。”   “可是,我们在安汶岛的局势,不是很好。”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从去年开始,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安汶岛就爆发了零星反抗荷兰殖民势力的起义。一些不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垄断贸易政策的贵族,鼓动一些充满怨恨的土人,不断袭击荷兰人的据点和商务人员,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戴曼总督计划亲自过去处理这些暴动事件,为此,东印度公司集结了五艘武装商船和三百多雇佣军,准备劝说不成,就要实施武力镇压。   “我们可以给汉洲知会一声,我们会带着战船和士兵,与他们一起讨伐残暴的葡萄牙人。”戴曼总督笑着说道。   “总督阁下是想虚张声势,恐吓葡萄牙人,让他们从锡兰或者马六甲抽调士兵来帝汶岛?”阿扬·范迪克上校顿时明白了戴曼总督的意思。本来是准备镇压安汶岛的暴乱,却对外宣称,与汉洲联合进攻葡萄牙人的帝汶岛殖民地。   这样一来,葡萄牙人势必会因为担心帝汶岛的安危,可能就从最近的马六甲殖民地,或者实力雄厚的锡兰抽调兵力来保卫他们在帝汶岛的殖民地。   待荷兰东印度公司平息安汶岛暴乱后,也许可以趁着葡萄牙人这两块殖民地的空虚,进行一番谋划。 ##第一五一章 攻吕宋:陷阱(一)   曲少荣他们一队两百多人的华人仆从兵,被两艘新建的战船拉到了一个小岛,在此停留了三天后,与一支庞大的舰队汇合。然后,掉头南下,一直行驶了四天。   舰队在一处海岸边停了下来,随着七八艘战船一阵炮击,众多华人仆从兵和土人仆从兵被几个西班牙军官驱赶着下船登陆。   曲少荣握着一杆木矛,气喘吁吁地从浅滩冲到岸上。似乎前面没有任何敌人,回头看了看后面,十几艘小船已经往战船那边划了过去,接送更多的登陆部队上岸。   随着队伍,曲少荣冲到了一座堡垒前。   这座堡垒很明显曾经被攻击过,并进行了比较严重的破坏。几段城墙被炸毁,到处都是碎石废渣。吕宋土人仆从兵已经冲了进去,与进驻的马巾达瑙素丹国的士兵进行激战。   来不及多想,曲少荣就随着华人仆从兵在西班牙军官的催促下,也冲进了这个城堡。   一个小时后,城中三百多马巾达瑙素丹国的士兵被尽数杀死,西班牙军官没有留任何俘虏。   曲少荣与几个同伴拖着土人的尸体,往城外集中焚烧掩埋。而众多吕宋土人则挨个翻捡土人尸体,身上所有衣物和配饰全部剥下。   “他们收集死人的衣物,也不嫌晦气!”曲少荣鄙夷地看着那些吕宋土人仆从兵。   “这些土人哪管这些!”王立安说道:“都是些野人!他们有时还会扒咱们明人新起的坟冢,盗掠里面的死者衣物和陪葬品。”   “一帮畜牲!”曲少荣骂了一句。   “就是这帮畜牲,居然比咱们明人还受那些西班牙人喜欢!”   “嗯?”曲少荣一愣,随即恨恨地又骂道:“都是一帮畜牲!”   “嘘,小声点。”王立安四下看了看,“有些西班牙人能听懂一些汉话。”   “这是哪里?”曲少荣低声问道。   “应该是三宝颜城堡。”王立安说道:“刚才听几个西班牙军官在聊天,说这个城堡前一阵子刚被荷兰人攻破过。”   “我们到这里来是打荷兰人?”   “多半是。”王立安说道:“听说荷兰人围了圣名耶稣城。说不定,会拉我们过去解围支援。”   “我们过去,打得赢荷兰人吗?”曲少荣问道。   “不知道。”王立安摇摇头说道:“听说荷兰人来了十五艘战船,而我们这边,战船只有六七艘,呵……,还有两艘才建好的,其他的都是商船。”   “那……,那就是,可能打不赢?”   “谁知道呢?”王立安茫然的说道。   ……   圣名耶稣城被攻破,已经过去五天了。在这五天里,是占领者狂欢的五天,也是圣名耶稣城居民最黑暗的五天。   苏禄王国和马巾达瑙王国的土兵们因为在攻城的时候,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同时,也因为之前经历过无数次西班牙士兵的掳掠和残酷杀戮。在破城的第一天就展开了疯狂地报复性屠杀。城中居民,不分族裔,不分男女,更不分老幼,全都遭到他们的屠戮。   待汉荷联军士兵将城中主要府库官署都控制住后,才开始阻止土人的屠杀行为。但是,在夜幕降临后,精神亢奋的土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屠杀。   为了避免误伤,汉荷联军很明智地守在圣名耶稣城各个库房和官署,冷眼旁观着城中发生的各种惨事。   至第二日天明,土人血腥的屠杀终于结束。汉荷联军的士兵全副武装,驱赶着土人开始清理城中的尸体。粗略估算,西班牙居民及附庸吕宋土人共被杀死两千多人,数百间房屋被焚烧毁损。   数百城中殖民官员和军官因为被联军控制在官署,得以幸存。当他们被押解着走过街道时候,人人面色惨白,心中不停地向上帝祷告。   “真是一群野蛮的土人!”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皱着眉头说道:“残暴,愚昧!”   牛虎心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西班牙人当年对吕宋和苏禄土人造的孽,如今,不过是现世报罢了。   随后几天,汉荷联军开始有组织地洗劫圣名耶稣城的财富。他们有条不紊地将各类物资打包装箱,并不断地往码头搬运。   城中所有的防御设施全部拆除毁损,对于城墙上数量巨大的条石和城砖,联军士兵强迫西班牙俘虏和土人们将其全部拆除并丢弃在海里。目的非常明确,彻底毁灭这座西班牙人最早建立的殖民据点。当然,西班牙人可以在荷兰人退走后,再将其重建,那势必会花费巨大的代价。   “中校,发现西班牙人的支援舰队!西南面,五艘战船,正在进行陆军登陆!”一名军官冲进船长室,大声地向联军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报告。   “哦,西班牙人终于忍不住了。”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可惜他们来晚了!准备迎战!”   尤斯托·卡斯特劳少校指挥着五艘西班牙舰船,在距离圣名耶稣城还有五公里的地方,卸下全部华人和土人仆从兵四百余人,然后直接掉头往西方南方逃去。   九艘荷兰武装商船气势汹汹地追在后面,紧紧的咬住西班牙支援舰队的尾巴。   “西班牙人似乎只有两艘武力强大的战船,其他三艘好像都是普通商船。”一名荷兰海军军官说道。   “西班牙人的愚蠢就在这一点!”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说道:“如果他们将所有的战船都派出了,我们可能还会谨慎地与他们进行决战。如今,只派了两艘主力战舰带着三艘商船来支援,这不是成了添油战术?追上他们,消灭他们!”   九艘荷兰武装商船分成两个纵队,一左一右,试图凭借灵活的船身和稍快的速度,对西班牙的支援舰队进行包抄。   一场海上追逐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先后有两艘西班牙商船被击伤,让荷兰舰队俘获。剩下的三艘西班牙舰船不知是紧张,还是大意,在漆黑的夜里,竟然没有熄灭船上的灯火,一路指引着荷兰舰队继续往西南方驶去。   “敌人似乎准备逃到三宝颜城堡那里。”一名荷兰海军军官指着前方逃窜的西班牙船只说道:“难道他们不知道,那里曾经被我们攻占过吗?”   “不,他们一定知道。”另一名军官说道:“也许,他们想在那里给我们设下一个陷阱。”   “陷阱?难道是晚上来攻击我们吗?”众所周知,如果在晚上,船只熄灭了灯火,对方一般是很难寻找到炮击目标的。   “先把他们堵在港口外,待天明后,我们再行决定是否进攻。”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说道。   三艘西班牙舰船逃进了三宝颜港口内,这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这非常不正常,敌人明明知道,那里曾经被荷兰人攻占过,肯定是要拆毁了岸防炮台的。如此自绝死路,实在不符合一个正常海军军官的指挥能力。   因而,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命令追逐到此的八艘武装商船暂时停靠在外海一个小岛附近,等待天明后再做决定是否继续进攻。   次日天光大亮,躲在三宝颜港口内的西班牙舰船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露头探查的举动都没有。   荷兰舰队谨慎地往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派出了侦查船只,待中午返回时,均无任何发现。   “难道真的是西班牙人愚蠢地自投死路?”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再一次地仔细观察三宝颜港口,里面必定有蹊跷。   “命令亚伦上尉带领宝石号、巨人号进入港口攻击西班牙人!”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决定不再等待了,准备派出两艘战船进入港口一探究竟。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进入港口不久,就听到十几声巨大的火炮轰鸣声。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有些紧张,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的火力未必是西班牙战船的对手,双方对轰之下,肯定会吃亏。   果然,没多久,那两艘荷兰武装商船退了回来,而西班牙人并没有趁势追杀。   “中校,我想,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亚伦上尉很快来到荷兰舰队的旗舰“竞技号”上,“西班牙人可能连夜将船上的部分火炮安放在码头,当做岸防炮应对我们的进攻,再加上躲避在里面的西班牙战船,形成了一个多角度的火力覆盖。所以,我们退了回来。”   “嗯?”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一愣,“将舰炮运到岸上做岸防炮!难道他们想在里面死守吗?”几个军官也是露出不解的神情。三宝颜城堡在他们撤出的时候,几乎被烧成一片白地,根本没有任何防守的价值。三艘西班牙舰船除非携带了大量的补给和陆军,否则,他们如何防备荷兰人攻进港口。   不过,西班牙人将部分舰炮运到岸上,与几艘战船形成交叉火力覆盖,倒是一定程度可弥补他们数量劣势。   进攻?还是放弃?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有些犹豫,里面有两艘西班牙的主力战舰,将其击沉或者俘获,可以最大程度上削弱他们的海上力量。但是,荷兰舰队可能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如果放弃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逮住落单的西班牙战船。   举着单筒望远镜又一次朝东西南三个方向看了一遍,除了无尽的海面,连一只海鸟都没有,仿佛都在刻意的躲避着这场即将进行的海上战斗。   既然西班牙人想拼消耗,那就拼吧!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放下单筒望远镜,沉声命令道:“舰队全部出击!” ##第一五二章 攻吕宋:陷阱(二)   “长官,长官,我要见你们的营长,或者你们的队长也可以!”曲少荣看见几个汉洲陆战队的士兵走了过来,连忙挣扎着要站起来。   旁边看守的苏禄国土兵见状,将手中的茅杆狠狠的抽在曲少荣的背上,该死的西班牙仆从,被俘虏了还如此不老实。   西班牙支援舰队将四百余华人和吕宋土人仆从兵扔到圣名耶稣城以南五公里的地方后,自己转身逃跑。而这四百余登陆部队在岸边徘徊了一阵,最后在几个西班牙军官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朝圣名耶稣城走去。也许,可以找个机会,在联军的包围中,冲入城中。   然而,还未走到圣名耶稣城,汉荷联军带着仅剩的一千余苏禄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土人士兵就迎了上来。随着几排火枪齐射,西班牙的仆从兵们很快就崩溃了,向着四周逃散。   而曲少荣拉着几个同伴没有逃走,而是主动向追来的联军投降,期望回归汉洲军营,报告他的吕宋探查到的情报。   然而,捉俘虏和看押俘虏这种粗糙活计,汉荷联军自然是交给了土人去做,他们好整以暇的在战场一角,观望着四周情势,并互相讨论着各自在城中的收获。   “队长,我们打完了这里,是不是就要回汉洲了?”谭忠福问道。   “那可未必!”小队长田东彦看了看营长牛虎的方向,然后转头说道:“我们才打了西班牙两个城堡,还没有怎么重创他们的军队。至于他们的舰队,更是没交过手。也许,大统领与荷兰人会再找一处西班牙的城镇试着打一下。”   “哦。”谭忠福有些失望,他的背包里已经塞满了西班牙人的缴获,如果回到汉洲,虽然买不到什么东西,但积存下来,给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留做嫁妆,也是不错的。   “不过,再打西班牙的城堡,最好多弄些土人过来。”田东彦说道:“这样一来,我们汉洲军人就不必牺牲太多。”   虽然攻破圣名耶稣城主要依靠重炮和土人的亡命冲锋,但在进城后的一些巷战中,汉洲陆战队也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了伤亡。战后点检,陆战队死五人,伤十六人,大多都是在夺取城中官署的时候,被负隅顽抗的西班牙士兵所伤,也有的是被躲在民居里的溃兵所伤。   但他们这点伤亡,在土人近九百多人的损失面前,可谓微不足道。   “队长,那边有些俘虏,看着像明人。”谭忠福隐约听到那边俘虏有汉话的哭叫声,而且看着服饰,也不是吕宋土人。   “走,我们去看看!”田东彦招呼属下几个士兵,端着火枪就走了过去。   “我是汉洲人!……我是汉洲水师黑衣卫的人!”曲少荣眼见有几个汉洲陆战队的士兵走了过来,一边躲避着土人的抽打,一边大声的喊道。   “队长,那个人说他是汉洲人!”谭忠福看着那个被土人踹到在地的明人,向田东彦报告道。   “嗯?”田东彦也是一愣,吕宋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汉洲人?   他几步走到跟前,一脚将那个仍在施暴的土人踹倒,然后俯下身子,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明人,“你是汉洲人?”   “我是汉洲人!”曲少荣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面前一身青黑色军服的陆战队军官,笑着说道:“我是黑衣卫的人!”   ……   “大统领,俺们找到一名潜在吕宋的黑衣卫。”牛虎来到曹雄的船上报告,“他有重大情报。”   “黑衣卫?怎的在这里出现?”曹雄有些诧异,记得他们都是被安排在马尼拉的。   “跟着西班牙的支援舰队过来的。”牛虎说道:“他跟俺说了一件重要的情报,俺觉得有些蹊跷,特地把他带过来了。”   “大统领!”曲少荣一脸激动地看着曹雄,“属下黑衣卫曲少荣,见过大统领!”   “不错,不错!”曹雄笑着点头说道:“你们黑衣卫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混进西班牙的军队里,有些本事!”   “属下不敢居功,是我们吕宋支队的何清何队长精心组织策划,才使得属下得以混进西班牙军队。”   “都是我汉洲好儿郎!”曹雄说道:“待你们回到汉洲,俺必要好好的犒赏你们!”   “谢大统领!”   “牛营长说,你有一个重要的信息要告诉俺?”   “回大统领。”曲少荣说道:“十天前,我随明人仆从兵一起登上两艘刚刚才建好的战船,先是在一个小岛停留三天。随后,我们与一支庞大的舰队汇合,一路南下。”   “五天前,我随着西班牙军队登上了一处废弃的城堡。听明人同伴说,此地原为西班牙最南边的三宝颜城堡,月前被我汉荷联军攻占并毁损。”   “西班牙杀死了所有驻扎在那里的土人。然后西班牙人命令我等明人仆从和吕宋土人仆从,将船上十几门重炮卸下,并重新修建了临时炮台。”   “两日前,我等明人和吕宋土人四百多人被装运上船,匆匆丢弃在这个岛上的一处浅滩。最后于今天上午被汉荷联军击败,做了俘虏。”   曹雄眼睛眨了眨,曲少荣这番话似乎就是一次西班牙人简单的支援行动,瞧不出来哪里有蹊跷。   “大统领,西班牙人组织了一支庞大的支援舰队。”牛虎说道:“大小船只有十三艘。”   “嗯。”曹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昨天来这里支援的西班牙船只,只有五艘。”   “嗯。”   “荷兰人出动了九艘武装商船去追击西班牙的支援舰队。”   “嗯?”曹雄听出来,蹊跷之处就在于,西班牙人为什么会隐藏他们的八艘战船,而仅仅派出五艘船过来,而且匆匆放下登陆部队,转身就跑。   “西班牙人定是设了一个陷阱,将那八艘荷兰武装商船引诱到某处,予以全部歼灭!”牛虎沉声说道。   “那处埋伏地点,必是我们曾经攻陷的三宝颜港口!”曹雄脸色凝重地说道:“荷兰人今天早上返回了一艘船,是押着两艘商船回来的。所以,那八艘武装商船,恐怕凶多吉少了。”   “周洛,立刻去将荷兰舰队的临时指挥官巴雷克少校请过来。”曹雄转头吩咐道。   ……   荷兰舰队在攻进了三宝颜港口时,就立即与三艘西班牙舰船及临时岸防炮台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炮战。   激战半个多小时后,荷兰人就发现,那所谓的两艘西班牙主力战舰,其作战水平极为低下,不仅射击速度慢,而且准头极差,甚至还不如汉洲海军的作战水平。   而码头的临时炮台,则显示出较高的射击水准。炮火非常猛烈,而且往往利用火炮集射,锁定荷兰舰队某一个目标,集中轰击。   “尽量避开岸防火炮!”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命令道:“先解决敌人战船,然后脱离战斗。”   此时,已经有一艘荷兰武装商船受创严重,退出了战斗,还有两艘,船梶和船舯分别中弹十几发,人员死伤二十余。   但荷兰舰队的战果也是显著的,西班牙那两艘主力战舰被打得千疮百孔,其中一艘连桅杆都打断了两根。他们似乎根本就是在利用自己的存在,掩护岸边码头的临时炮台轰击荷兰舰队。   荷兰舰队努力地在港湾里游走,将更多的炮火倾斜在西班牙战船上,期望在最短的时间里,可以击沉那两艘主力战舰以及一艘武装商船。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此刻是极度兴奋的,如果己方能以一艘战船受伤的代价,全歼西班牙支援舰队。那么,菲律宾的西班牙舰队实力又将下降一个层次。   或许,以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只需要派出八到十艘武装商船,就足以封锁菲律宾贸易航线,甚至,可以直接堵到马尼拉的港口,让西班牙人一艘船都无法出港,彻底断绝他们与墨西哥和欧洲的联系。   三艘荷兰战船冲着最外侧的一艘西班牙主力战舰打出了一轮漂亮的齐射,数发炮弹击中了它的水线以下位置。在荷兰水手的欢呼声中,它的船身开始慢慢倾斜。   “再有二十分钟,说不定也能将另一艘西班牙战船击沉。然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到马尼拉附近寻找一下机会。”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荷兰舰队开始将所有的火力集中在西班牙人另一艘主力战舰和武装商船,势必要将他们全部击沉在这个港湾内。   但是,码头上的临时炮台,则趁着荷兰舰队簇拥在一起的时候,打出了一轮壮观的齐射,将最靠前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打得碎木飞溅,将其中一艘战船的上层甲板几乎清扫了一遍,船长室里的几名军官瞬间倒地。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恼怒地看着岸上的临时炮台位置,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人,居然会想出如此的笨办法来应战。但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效果极佳,荷兰舰队的大部分损伤,都是岸边临时炮台造成的。   “命令各舰拉开距离!”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命令道:“轮流上前,游动炮击。”   不能在这里损伤太大,否则,将会影响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该死的,早知道,就该带一队陆军来的。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有些懊恼,无法第一时间解决码头的临时炮台。   “中校!”突然,船上的瞭望手大声喊道,声音中透出一丝惊恐,“中校,舰队后方,发现西班牙舰船。”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转头朝身后望去,港湾入口处,出现七八艘帆影重重的舰船,正朝着他们的后队扑了过来。   “这是一个陷阱……”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脸色一片惨白。 ##第一五三章 攻吕宋:强攻甲米地(一)   “我们现在必须去援救他们!”荷兰临时舰队指挥官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大声地说道:“我们要去阻止西班牙人的阴谋,把我们的同伴解救出来。”   达克曼·巴雷克少校被曹雄邀请过来后,听到他的情报解读和分析,立刻就明白过来。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他们的攻击舰队肯定遭到了西班牙人的阴谋设计,估计已经落入到敌人的包围圈。   他建议,在圣名耶稣城港口的所有船只立刻过去救援解围。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他们已经离开三天了。”曹雄沉声说道。   圣名耶稣城距离三宝颜城堡有两天的时间,等这里的船只做好出发准备,然后再赶过去估计得花一天的时间。那个时候,说不定只能给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收尸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汉荷联军舰队再次进入西班牙人的埋伏地点,然后被人家全灭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撤回巴达维亚?”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也醒悟过来,此时去救援,明显是来不及了。目前停靠在圣名耶稣城的联军舰队只有六艘武装商船,还有两艘在和乐岛。以现有实力,似乎已不足以对抗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舰队。也许,这次远征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曹雄点点头,认可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的建议,没有十足把握战胜西班牙舰队,还是见好就收,保住自己的本钱,撤回巴达维亚。   “从三宝颜经和乐岛至婆罗洲这条线路是不能走了,西班牙人定会在途中拦截我们,或者直接过来堵我们。”达克曼·巴雷克少校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往西北方向走,穿过几个岛屿,经巴拉望岛,走婆罗洲北面,然后返回巴达维亚。”   “那我们是不是会经过吕宋岛的马尼拉?”曹雄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经过马尼拉!”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看了曹雄一眼,你们汉洲到底是不曾经常往来菲律宾,有哪些航道自然是都不清楚的。   “不,我是说,我们从西北方向走,是不是会距离马尼拉很近?”曹雄问道。   “是的,我们返回的线路,距离马尼拉是很近。……等等,曹,你该不会是想要……”达克曼·巴雷克少校惊讶地看着曹雄。   “对,我们为什么不去马尼拉看看。西班牙人的所有战船都在距离我们有两天航程的三宝颜那里。如果巴科纳中校他们奋力拼杀的话,说不定还有更多时间。”   曹雄盯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说道:“马尼拉此时,应该没有任何舰船。我们过去的话,万一有机会攻破马尼拉,岂不是可以对西班牙人造成巨大的打击。”   “曹,这非常大胆,也非常冒险!”达克曼·巴雷克少校说道。   “连你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么西班牙人就更不会想到我们去马尼拉了。”曹雄笑着说道:“所以,我们去干一票大的,不要这么窝窝囊囊地逃回去!”   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知道巴达维亚总督对于这次远征寄予厚望,虽然自己不是这次军事行动的指挥官,但要是就此损失七八艘战船而逃回去,必然会引起总督的震怒,说不定就会迁怒与他。   但是,如果自己率领着残存舰队可以攻破马尼拉,或者重创西班牙人,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的话,自己岂不是可以创造这次远征行动中最为亮眼的战果,与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可能发生的惨败形成鲜明对比。或许,我的职位可以再提升一下。   “曹,我们马上就出发!”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立刻做出决定,“我们去攻击马尼拉,直击西班牙人的心脏!”   “大统领要去打马尼拉?”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等几个荷兰军官走后,牛虎问道。   “我想打马尼拉附近的那个造船场?”曹雄说道:“你觉得呢?”   牛虎顿时了然,汉洲想得到造船工匠,想了很久了。但凡有机会搜刮或者掳掠一些会造大船的匠人,汉洲都不会放过,定要千方百计地去试试。   “俺觉得可以试试。”牛虎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曹雄。   “俺听说西班牙人那个造船场有堡垒,有炮台,防守还是很严密。你有办法吗?”   “俺们不是俘虏了近两百明人仆从兵吗?”   “你是想冒充他们混进去?”   “嗯,他们还有几个领头的西班牙军官。”   “正好,荷兰人今早将俘获的两艘西班牙商船带回来了。”   “那俺们的计划就会更加稳妥一点了。”牛虎眼睛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这次,要不惜代价!”曹雄沉声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弄些船匠回去!”   “俺省的!”牛虎知道曹雄的决心,用计混入不成,陆战队就需要拼命打进去。   苏禄王国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军官和士兵们,惊讶地发现,中午过后,汉荷联军突然全部登船,在将所有缴获的西班牙人武器分给他们后,只说了一句,“西班牙人要来了”,然后六艘战船连同两艘俘获的西班牙商船,掉头朝东北方向驶去。   土人们看着远去的汉荷联军舰队,脑子里全都是问号。他们不是专门过来打击西班牙人的吗,为何会突然因为西班牙人要来,而转身逃去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来的西班牙人定是比汉荷联军要强大得多。苏禄王国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土人士兵,再次搜刮了一番圣名耶稣城及其附近区域,然后乘坐数十条小船,朝西南方驶去,准备返回各自王国。   ……   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的神情中,透出一股惬意的满足感。曾经面对枯燥乏味的海水,此刻,似乎都显得那么的美丽和温顺。   五天前的下午,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率领着菲律宾舰队几乎全歼了荷兰人的攻击舰队。没错,骄傲自大的荷兰人,轻易地中了我们的埋伏,被伟大的西班牙王国海军堵在了三宝颜港口。   虽然有一艘荷兰武装商船趁乱逃了出去,但他们的剩下七艘战船全部被击伤俘获。不过遗憾的是,有两艘战船受创严重,沉入了海底。   此战不仅一举歼灭荷兰远征舰队的半数舰船,还俘获了他们的舰队指挥官以下三百余人。对于西班牙人来说,这场伏击战堪称完美。   现在,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带领着菲律宾舰队从三宝颜城堡出发,前往圣名耶稣城解围。如果荷兰人收到了他们攻击舰队的覆灭消息,一定会转身逃走的。那帮尼德兰商人,缺乏足够的勇气面对西班牙的舰队。   “少校,前方发现数十艘土人小船!”一名军官的报告声,打断了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的遐想。   “土人的小船?”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走到船首,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前方观察着。   “应该是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土人。”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命令道:“冲上去,击沉他们!”   相较于陆上两军对垒,西班牙人最喜欢的就是在海上,凭借强大的舰船,去欺负那些土人的小舢舨。即使不使用火炮,只依赖高大坚固的船身,也能将土人的小船撞沉。   七八艘西班牙战船如同闯入羚羊群里的狮子,肆意地冲撞和撕咬着身边的猎物。仅一个小时不到,已有二十多艘土人小船或被击沉,或被撞翻,数百土人在海水中沉沉浮浮,拼命挣扎。   西班牙战船上的水手,嘻嘻哈哈地拿着火枪,将船身附近的土人一一射杀。   海面上,西班牙战船如同在丛林中狩猎一般,四处追逐着那些逃散的土人小船。直到夜幕降临,无法看清海上目标,西班牙战船才重新汇集在一起,慢慢地朝圣名耶稣城驶去。   然而,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的美好心情在到达圣名耶稣城时,荡然无存了。   荷兰残存舰队的逃跑,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圣名耶稣城的陷落及严重毁损则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残垣断壁,城墙垮塌,城内一片死寂,到处都是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曾经繁华热闹的城市,西班牙人在菲律宾中部岛屿最重要的殖民据点,被彻底地毁灭了。   “荷兰人居然攻陷了圣名耶稣城!”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和一众西班牙军官既感到惊讶,又感到愤怒。   城中五百多西班牙居民,三千多皈依天主的吕宋土人,都被荷兰人俘虏了吗?   “不,那是一场屠杀!一场针对对主的子民屠杀!”几个躲在城中隐蔽角落,侥幸逃脱土人报复性屠杀的西班牙人,神情悲愤地哭诉着。   “荷兰人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安抚了几个情绪激动的西班牙幸存者,开始打听荷兰人的动向。   “他们在五天前的中午,突然全部撤出圣名耶稣城。然后就听到土人在喊叫,说西班牙人要来了。他们又开始了最为疯狂地屠杀和破坏!哦,上帝,他们都是一群恶魔,一群野蛮的恶魔!”   幸存的西班牙人,很明显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或者说为了躲避残暴的屠杀,根本就不知道荷兰人到底去了哪里。   “荷兰人可能穿过西北方向几个岛屿,走婆罗洲,然后逃回巴达维亚。”一名西班牙军官说道。   “那么,我们可以试着提前赶到巴拉望岛,说不定可以堵到他们!”另一个西班牙军官建议道。   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心里计算了一下,如果舰队掉头南下,然后再折向西北,或许真的可以堵截到荷兰人残存舰队,彻底粉碎荷兰人的这次进攻,使他们不敢再图谋菲律宾。   “那么,先生们,让我们去追击那些尼德兰的叛逆吧!”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命令道。 ##第一五四章 攻吕宋:强攻甲米地(二)   曹雄看着那队三百多人的陆战队陆续登上岸边,然后消失在密林中,半响没有说话。他们登陆的地点位于菲律宾马尼拉西南侧十八公里的一处滩涂,距离甲米地造船场只有不到五公里。   登陆的陆战队士兵需要在傍晚的时候,赶到甲米地造船场附近,伺机攻占附近的城堡,并迅速控制船场。   而牛虎则带领着剩下的一百陆战队冒充华人仆从,乘坐俘获的西班牙商船,也将在傍晚的时候,混入甲米地港口,然后与潜行到此的陆战队分头控制码头炮台和堡垒。   如果,混入甲米地港口计划失败,汉荷联军则选择附近滩头,强行登陆,攻击甲米地造船场。   牛虎闭着眼睛,又将计划从头到尾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其实,这个计划非常粗糙,漏洞百出。   乘坐俘获的西班牙商船靠岸,如果西班牙人稍微认真点,登船检查,肯定会发现陆战队的存在。因为半数冒充明人仆从的陆战队士兵,是没有头发的。   即使冒险登陆成功,但全部手持冷兵器的陆战队士兵和部分明人仆从能否战胜炮台和堡垒的西班牙士兵。   虽然甲米地港口炮台和附近的堡垒,只驻扎了一百三十多名西班牙火枪兵,但他们还有五百多吕宋土人仆从兵,军械齐备,又有坚固堡垒。此战,将是汉洲陆战队面临的最为凶险的一战。   但牛虎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曹雄所言,一旦获取了甲米地造船场的工匠,汉洲立刻就会拥有自己建造战船的能力,为以后打破荷兰人潜在的封锁,创造坚实的战备基础。   有些牺牲,是有必要的。   傍晚的霞光照射在甲米地港口,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镀了一层红色的光晕。岸边瞭望塔上的西班牙士兵,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木架上。   虽然荷兰人已经发起了对菲律宾的进攻,可他们认为,那些精于计算的商人们,不会冒着巨大的损失,来进攻防御森严的马尼拉以及甲米地造船场。他们只会攻击西班牙人的薄弱城镇,或者骚扰一下,那些坚固的殖民据点。   两艘西班牙标识的商船从外海驶了过来,船头站着两个西班牙军官,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明人仆从兵。   嗤,瞭望塔上的西班牙士兵笑了,这些殖民地小军官,一旦被指派到土人或者明人仆从兵那里,居然谱摆得特别大。日常生活中,都需要七八个仆从兵来服侍。   瞭望塔上的西班牙士兵挥动旗帜,向岸边码头示意,来了自己人。   “法比安少尉,你怎么带着人又回来了?”码头上,一个港务管理人员笑着问道。   “围攻圣名耶稣城的荷兰人跑了。所以,长官命令我们返回甲米地,以加强这里的防卫能力。”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表情僵硬地回答道。   “哦,感谢上帝!”那个码头港务人员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那群讨厌的商人,一定是畏惧我们伟大的王国军队。……他们不会到我们这里吧。”   “不会,……应该不会。”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低着头说道。   此时,两艘商船上的明人仆从兵已经陆续上岸,在码头上簇拥在一起。   “法比安少尉,你的部队营地应该在堡垒右侧。”一名西班牙军官见登陆的两百明人仆从兵,散乱地往两边炮台走去,不由大声提醒道:“你需要把这些明人仆从兵重新整队,然后带回营地。”   “哦,我知道,我知道。”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明人仆从兵,“我现在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洛佩斯少校报告。……等我回来再整队。”说着,带着十几个明人仆从兵朝堡垒走去。   “哦,该死的明人。你们都不知道如何整队吗?”那个西班牙军官快步走到一群明人仆从兵面前,大声地呵斥道:“你们这些猪猡,不许再往那边走了。那里是炮台,全都给我回到……”   田东彦一把短刀抵在了那个西班牙军官的腰上,惊得他嘴巴大张着。   “你……,你敢……”那个西班牙军官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们明人怎么敢……”   “闭嘴!”田东彦看着这个西班牙军官还在试图说话,恶狠狠地说道:“再喊叫,死了的你!”   谭忠福也靠了过去,握着一把短刀抵在那个西班牙军官的后腰上。   那个西班牙军官惊恐万分,明人仆从兵要造反了!那些一向柔弱的明人要杀人了!   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带着十几个明人仆从兵,慢慢地走到了堡垒前。   张年春一边走着,一边四下观望着附近的情况。城头站着二三十个西班牙火枪兵,正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哦,法比安少尉,你怎么回来了?”城门附近,一个西班牙军官笑着说道:“该不会,是从圣名耶稣城逃回来的吧!哈哈……”   “没有……,没有,我不是逃回来的。”说着话,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侧眼看了看旁边一个明人,似乎只有他能听懂西班牙语。   王立安被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这么一看,心里一阵发虚。   来菲律宾有六七年了,父母亲人都在强调,不要招惹西班牙人,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平日里,在马尼拉即使见到一个西班牙老人,他内心里面,也是惧怕的。   一个多月前,王立安随一群明人被西班牙人强征入伍,更是见到了西班牙军官的残暴。两百多的明人仆从兵,在训练当中,被西班牙军官和士兵以各种名义折磨处死了十几人,极大地震慑了他们这些明人仆从兵。   “圣名耶稣城被攻破了。”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快速地说了一句,“所以我们撤回来了。”   “啊?圣名耶稣城被攻破了?”那个西班牙军官一愣,看着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法比安少尉,我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你这么幽默!”   王立安脸色惨白,他听到了对面那个西班牙军官说的话,法比安少尉告诉了他,圣名耶稣城被攻破了。   张年春看着王立安神情不对,立刻将手里的短刀往法比安少尉的后背刺进了几分。   “唔……”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闷哼一声,腰背挺直了,神情痛苦。   “法比安少尉,你怎么了?”对面那个西班牙军官看出有些不对,眼神疑惑地看着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随后又看了看他身后十几个明人仆从兵。   “你们出去!”那个西班牙军官伸手指着张年春等人,明人仆从兵怎么可以进入城堡,他们只能待在外面的营地,作为敌人来袭时的炮灰,迟滞敌人的快速登陆。   而且他们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头发都剪了。难道是受过洗礼了?   张年春朝身后看了看,码头距离城堡有五百多米,他们要是此时发动,也不知道牛虎能否及时冲过来,他们手里可是只有几把短刀和几根木矛。   “法比安少尉,你需要好好管理管理你的部下!”那个西班牙军官见张年春等人对他的呵斥不予理睬,有些恼怒,“你必须让他们退出去,如果让洛佩斯少校看见了,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为难地看了看旁边的张年春,面上呈现出无故的神情。   “动手!”张年春一声低喝,虽然他听不懂那个西班牙军官在说什么,但他觉得可能是在斥退他们。   他一掌砍在阿尔瓦罗·法比安少尉的后颈上,将他击倒在地,然后纵身一跃,扑到刚才呵斥他们的西班牙军官身边,一刀捅进他的腹部,使劲搅动了两下,左手一把将他扯到一边,又朝另一个持枪的西班牙士兵冲了过去。   十几个陆战队士兵,纷纷拔出短刀,挺起木矛,朝城门附近的西班牙士兵捅刺过去。   城墙上几个西班牙士兵听到下面动静,伸出头来张望。骤然看到十几个明人仆从兵居然在袭击西班牙士兵,端起火枪便朝下面开火。   “碰!碰!碰!”几声枪声响起,尚在城门口的几个陆战队士兵应声倒下。   “冲进去!冲进去!”张年春大声呼喊道。必须在城中西班牙士兵的反应之前,杀散城门口的敌人,否则,等大股西班牙士兵过来,定然会封堵城门,也不知道在码头的陆战队来得及过来支援不。   “动手!”牛虎听到城堡那里响起枪声,大喝一声,挺起木矛,率先朝三十米外的炮台扑去。   码头炮台的西班牙士兵,正在疑惑,城堡那里为何会想起枪声,突然看见那些本来正在处于散乱状态的明人仆从兵,端着木矛就朝他们冲了过来。嗯,什么情况?这些明人仆从兵要做什么?   “去死!”牛虎握着木矛使劲地捅在了一个眼露惊讶神色的西班牙军官腹部,顶着他使劲地朝前又冲了几步,随即脚步一停,矛杆一抖,甩掉那个军官的尸体,顺手一挥,矛杆打在另一个扒出刺剑的军官脑袋上。身后,一百余陆战队士兵,端着木矛纷纷冲了上来。   “诸君,随我突击!”田武(原日本流浪武士真田武太)端着木矛,带领着三十余陆战队士兵,径直朝城堡突击。 ##第一五五章 攻吕宋:强攻甲米地(三)   张年春等十余名陆战队士兵,很快杀散了城堡门口的西班牙官兵,将他们身上的武器一一收检过来,然后在城门口组成了一个紧密的军阵。他们的任务就是夺取城门,并要死死守住,等待援军的到来。   很快,一队五十余的吕宋土人仆从兵端着长矛从城中冲了过来。   “不要慌,所有人听我口令!”张年春看着步步逼近的吕宋土人仆从兵,大声的呼喊道:“我们的援兵就在后面了,再坚持一会。所有人准备!”   看着城门口杀气腾腾的明人队伍,对面的吕宋土人有些诧异,就这么十几个明人,居然敢杀死西班牙人,想要夺取城堡。   “冲过去!杀死他们!”一个西班牙军官,挥动手里的佩剑,大声命令道。   吕宋土人仆从兵呐喊着发起了突刺冲锋,朝着对面十几个明人扑了过去。   “挺矛!”张年春大喊。   十几个陆战队士兵咬紧牙关,将手中的木矛端起,并往后收缩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冲过来的土人。   “刺!”张年春腰背一弓,身子向前一挺,将手里的木矛狠狠地刺了出去。   “啊!啊!……”两支队伍冲撞之下,发出十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陆战队这边瞬间倒下七个,张年春在突刺的一瞬间,身体微倾,险险地避开了对面捅刺过来的长矛,他顾不得拔出突刺出去的木矛,抽出腰下的短刀,贴近身边一个土人,使劲地捅进他的后背。放倒敌人后,他挥舞着短刀,在土人队伍中,不停的劈砍,突刺。   近身缠斗,长长的木矛已经不适用了,剩下的陆战队士兵或拔出短刀,与土人搏斗,或挥舞着拳头,砸向身边的敌人。   战斗在一开始,就进入了惨烈的短兵互搏,在土人的人数优势下,陆战队根本无法两两配合,全部陷入围攻当中。   “呀嘿!”田武第一个冲到城门口,端着木矛狠狠的捅进一个土人的后背,身后的队友越过他的身侧,向着混乱的门洞冲去。   卡瓦略·洛佩斯少校脸色阴沉地看着溃退回来的吕宋土人仆从兵,朝身后一挥手,一队五十余人的西班牙火枪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城门走去。   在听到城门附近传来的喊杀声,卡瓦略·洛佩斯少校很快地带着支援部队从城中赶了过来。原以为只是明人仆从兵哗变,可看到勇悍异常的明人,很快将五十多人的土人仆从兵杀死大半,然后又快速地整好队伍,牢牢地守在城门口。他知道,这些明人,不可能是来自马尼拉的明人仆从兵。他们一定是属于某个强力的海盗集团,或者,荷兰人的仆从。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要占领甲米地造船场!   “狗日的,火枪兵!”张年春看到对面排列整齐的西班牙火枪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此时一杆火枪都没有,手里除了木矛,就是短刀。李发德这王八蛋,在丛林里迷路了吗?   “举矛!举矛!”张年春大声喊道,将木矛当做标枪投掷出去,或许能阻挡一会吧。火枪兵再不来支援,我们估计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立定!”西班牙军官大声命令道。   五十多个西班牙火枪兵,排成了四列,在距离城门四十多米的地方站定,并举起了火枪,瞄准了陆战队方向。   “抛!”随着张年春一声大喝,三十杆木矛投掷了出去。   对面的西班牙火枪军阵稍稍混乱了一阵,七八个士兵被木矛钉死在地上,但很快,在军官的组织下,四列火枪军阵又重新排好。   城门附近的陆战队士兵面若死灰,也许,他们全部都会一一射杀在城门附近。   “长官,拼了吧!”田武握着一把短刀,郑重地向张年春说道:“我们冲过去,跟敌人拼命!”   张年春已经看到对面的西班牙军官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佩剑,火枪随时击发。   “都趴下!”张年春命令道。他决定再等等,也许,陆战队的火枪兵马上就会赶过来。   “碰!碰!碰!……”对面西班牙火枪打响了。   第二排西班牙火枪手走上前列,举枪瞄准。   但是,敌人呢?怎么全部都倒下了?   卡瓦略·洛佩斯少校不屑地笑了一下,难道你们卧倒就可以避免我们的打击了吗?他转头命令土人仆从兵随同火枪兵上前。既然,你们想趴在地上,那就让土人的长矛将你们钉死在那里。   ……   “放炮!”牛虎大声地命令道。按照事先与舰队的联系方式,码头火炮轰击,即为占领码头的信号。虽然,陆战队士兵们仍在继续攻击剩下的几个炮台,但牛虎相信,在舰队到来之前,肯定可以解除炮台的武装。   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张年春能否夺取城堡的城门,提前登陆的李发德能否及时赶到城堡。如果俩人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就意味着,汉荷联军后面就必须要强攻城堡。   “你立刻带五十个兄弟,携带火枪,去支援张年春!”牛虎听到城堡方向传来一阵火枪声,心里一惊,一把抓住任大全,“马上就去!”   任大全听了,立刻招呼两个排士兵,转头朝码头停靠的商船奔去。因为需要登岸冒充明人仆从兵,陆战队的火枪全部暂存在船上,此时,必须返回,携带大量火枪和火药,快速地支援城门处的战斗。   “轰!轰!轰!”炮台朝海面打出三发炮弹,殊死搏斗的两方士兵,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海边。霞光万丈的海面上,翻涌的波浪,不断地冲击着岸边,极目所眺大海深处,映照着血红色的晚霞,仿佛在预示着残暴的敌人即将到来。   陆战队士兵勇敢地挺着木矛朝一个又一个炮台冲击着,零散的火枪攒射,绝望地反击,都不曾使得他们脚步停留半分。炮台的西班牙士兵和炮手,恐怖的发现,以前曾经认为懦弱胆小的明人,居然如此悍不畏死。即使,被火枪击中,他们也会在生命消逝的前一刻,抛出他们的长矛,或者投掷出他们的短刀。   如此搏命的打法,首先崩溃的是炮台的炮手,他们扔下刺剑,或者火炮通杆,拼命地朝堡垒逃去。   ……   “狗日的,现在该拼命了!”张年春抬头看着西班牙火枪兵和吕宋土人慢慢逼近,他面目狰狞,右手死死抓住短刀,冲着剩下的四十余陆战队士兵喊道:“是爷们的,跟着老子冲过去,拼他一个够本!”   说完,纵身跃起,朝西班牙队伍就冲了过去。   “碰!碰!碰!……”一排火枪响起,纵身跃起的陆战队士兵立刻被打倒六七个,但剩下的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碰!碰!碰!……”第二排火枪响起,陆战队士兵又倒下六七个。   田武单手持刀,左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膛,哦,真糟糕,中弹了。他试图想努力站起来,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被迅速的抽走,挣扎了几下,颓然地卧倒在地。   张年春感觉左臂钻心地疼痛,那是被火枪击中了,根本抬不起来。但他奋力地挥动右手的短刀,劈向眼前的吕宋土人。   谭忠福被身前的尸体绊倒在地,连忙向侧方滚动了几下,避开了对面土人的踩踏。瞅准一个空子,他一把将身边的一个土人小腿抓住,使劲地往自己身边一拉,将他拖到在地。随即,一刀捅在他的脖颈处。血液喷溅出来,将自己涂了一脸。   谭忠福又一个侧滚,躲开一个土人的长矛捅刺,伸手抹了一把脸,就要站立起来。   “啊!”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西班牙火枪兵看到一个满脸都是血的明人恶狠狠地盯着他,吓的一慌,丢下手里的火枪,扭头朝后面跑去。   “呵呵……”谭忠福笑了,特么的,原来夷人也怕咱们拼命。他站起身来,摸着短刀,朝西班牙火枪兵扑了过去。   卡瓦略·洛佩斯少校皱着眉头,看着战场上的环境。面对西班牙如此巨大优势兵力,敌人居然还没有崩溃,反而靠着搏命的打法,将阵线往城中推。   “命令火枪兵退后,土人全部冲锋。”洛佩斯少校眼见战线要推到西班牙火枪兵附近了,立刻命令道。   数百土人,总不至于被这不到四十的明人击败吧。   “轰!轰!轰!”城外突然响起的火炮声,令所有人都稍稍愣了一下。   “援兵来了!”张年春大喊一声,一刀劈开刺过来的长矛,身子稍侧,刀锋顺着矛杆滑了过去。   “啊!”土人惨叫了一声,几根手指被刀斩断,痛苦地丢下长矛,蹲在地上捂着手呼痛。   “嗯……”张年春刚想一刀砍死这个土人,猛然间,觉得后背一阵疼痛,被一杆长矛刺中,立即向前一扑。   看见张年春倒地,几个土人挺起长矛就刺了过去,势必要击杀这个连续斩杀数人的明人。   “狗日的李发德!你他娘的要害死我!”张年春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几个土人的刺杀,但几根长矛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一个躲避不及,小腿被刺中,痛得他大声呼喊起来。 ##第一五六章 攻吕宋:强攻甲米地(四)   李发德带领着三百余陆战队登陆后,在几个原西班牙明人仆从兵的带领下,朝着甲米地方向就开始狂奔。   按照他的预想,七八里的地方,陆战队可以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赶到。说不定,还可以在甲米地堡垒附近歇息一阵,吃点东西,从容不迫地对敌人发起进攻。   然而,进入密林之后,李发德顿时抓狂。林中根本没有道路,而且遍布毒虫蛇蚁。行路不到三里路,就有五名士兵被蛇虫咬伤,还未走多远,在路上眼见是不行了。   为此,李发德不得不放慢脚步,轮流派出尖兵,一边用长木杆驱赶蛇虫,一边用长刀劈砍灌木野草,开辟行军道路。一个时辰,行军不到三里路。眼见着就要傍晚了,他们距离甲米地还有四五里路。   “将背包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倒了!”李发德命令道。   众多陆战队士兵一半是不解,一半是不舍。身后背包里,都是攻陷三宝颜和圣名耶稣城,士兵们私下的缴获,都盼望着能带回汉洲,给家人积存一些财物。   “所有人,将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李发德再次命令道:“用背包遮蔽头脸,全速前进。”   背包倒出东西,用刀裁剪成两半,将裸露的头脸和手脚全部包裹,在林中强行快速行军。   十几个军官带头将自己背包里的缴获倒在地上,并开始用刀裁剪背包。   剩下的士兵犹豫了一会,也跟着将身后背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要不,挖个坑埋了,等哪天俺们再来这里,也好挖出来。”一名军官建议道。   “……”李发德本想拒绝,但看到士兵都露出期待的眼神,挥挥手,示意他们立刻办理。   其实,他们所处的密林,在其中穿行,根本没有参照物,是不知道所处的位置的,即使挖坑掩埋,以后也未必找得到。但是,总要给士兵们留一点念想。   三百多陆战队将所有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全部包裹严实,稍稍定了个方向,便在林中快速穿行,赶往甲米地。   在林中赶路,绝对不同在草地和平原地区,粗大的树干,缠绕的藤蔓,不时掉落和窜出的蛇虫,无不困扰着陆战队士兵。   单薄的军装根本防不住蛇虫的叮咬,隐隐一痛,要不了一会,身体被叮咬部分开始发麻、发痒,然后手足开始抽搐。蛇毒的效力开始发作,行不到几百米,便会软软地倒在丛林中。   李发德咬着牙,开始宣布各级长官死后,顺序接替指挥者。在这个残酷的密林当中,不管你是军官,还是小兵,死亡的威胁都是一样的。   行进一个多小时,林木渐渐稀疏起来,所有人精神一震,快到森林边缘了,就要走出密林了。   果然,二十分钟不到,陆战队士兵眼前骤然一亮,前面是一片草甸,然后是农田。而视线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堡垒。   “修整一刻钟!整理武器装备!”李发德气喘吁吁地命令道。   经过点检,三百多陆战队减员三十余,折损一成!李发德心疼不已,历次攻击敌人,都未有此次损失的人手多。   看着心有余悸的陆战队士兵,李发德不发一言,伸手向前一挥,小跑着朝甲米地城堡而去。   “轰!轰!轰!”就要穿过城外一大片农田的时候,码头传来几声火炮的轰鸣声。   “快!快!快!全速前进!”李发德催促着队伍向前方的城堡发起最后的冲刺。   ……   甲米地港口外一处隐蔽的海岸边,汉荷联军的六艘战船停靠在此,焦急地等待着码头传来的信号。   曹雄心里非常紧张,按照事先约定,如果牛虎无法顺利夺取码头炮台,联军将在此处放下所有陆军,准备趁夜强攻西班牙人的码头和堡垒。众所周知,夜间登陆,意味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船只搁浅,士兵落水,行进迷失方向,甚至接近敌人时,会遭到埋伏和袭击,损失可能会很大。   但曹雄与荷兰临时指挥官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就像两个赌桌上的赌徒一般,已经将他们所有的筹码都压上去了,就是希望能赢一把大的。   “小栓,你说牛虎他们能占领码头吗?”曹雄问道。   曹小栓抬头看了看甲米地港口方向,然后坚定地说道:“牛营长他们必定会控制码头,解除炮台的武装。俺们也能攻进造船场,掳走所有的船匠。”   曹雄定定的看着曹小栓,半响,笑了。   “哈哈……,小子,别的本事稀松平常,但是,你这万事临头的镇定样子,倒是跟你家大总管学得十足!”   “俺……,俺觉得,俺们汉洲陆战队肯定可以打败西班牙人!”曹小栓被曹雄这么一说,有些面红。   “俺也相信牛虎,相信陆战队的儿郎。但俺替他们担心,毕竟他们,一个需要穿越密林,快速抵达西班牙城堡附近发起进攻,一个要突袭敌人炮台和城堡,手持的全都是冷兵器。汉洲儿郎,得之不易呀!”曹雄又望向甲米地港口方向。   “轰!轰!轰!”远处甲米地港口传来几声炮响。   “升帆,出击!”曹雄看着炮声响起的地方,先是心中一凛,随即大声命令道。   不远处的荷兰舰队,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听到码头传来的炮声,心头也是一震,“汉洲陆军得手了?”   “……”几个荷兰海军军官静静地等了一会,远处再无炮声响起,“应该是得手了!”   “出击!”达克曼·巴雷克少校激动地喊道,毁了西班牙人的造船场,相当于直接斩断了他们的后续供血能力,那么西班牙人想要跟荷兰人争斗,就不得不从遥远的南美调遣战船来远东地区。这样一来,西班牙人至少在短时间内,必定会被荷兰海军舰队死死压制住,而且他们实力也是无法恢复的。   升官发财,就在今天了!   ……   谭忠福眼见着西班牙火枪兵朝后退了回去,然后更多的吕宋土人仆从兵冲了过来。他回头望去,见自己的队友,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三四个土人的围攻当中。   操他祖宗,现在每杀死一个都是赚的!他握着短刀,朝身后一个土人扑了过去,抱住他的头,用刀在他颈下狠狠一拉,随即一把推开这个土人。   谭忠福看见他们的副队长张年春,正在地上翻滚躲避几个土人的长矛捅刺。他大喝一声,用侧肩使劲地撞向一个土人后背,将他扑倒在地。身体跟着倒下的同时,手里的短刀顺势砍在另一个正在弓背突刺的土人后背。   张年春见有队友解围,一个侧翻,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伸手将倒在地上的队友拉了起来。   张年春与谭忠福背靠背,看着身前的土人,端着长矛,围着他们两人寻机突刺。   “狗日的,今天算是要交代这里了!”张年春吐了一口血水,左手无力地垂在下面,右手紧紧地握着短刀,想着待会如何与土人同归于尽。   而谭忠福虽然看着浑身是血,脸上也布满血污,但神奇的是,他周身没有任何伤口,只是有些力竭而已。   “队长,我们排长死了!”谭忠福轻声说道。   “呵呵……”张年春笑了,“待会,俺们也要拉着这些土人一起去死。”   谭忠福心里一暗,家中的闺女还没抱几次,可惜了。   周围的土人端着长矛,慢慢地逼近,准备一起杀死这两个可怕的敌人。   “砰!砰!砰!……”一排火枪响起,城门附近簇拥的土人立时倒下七八个。   “砰!砰!砰!……”又是一排火枪响起,城门附近的土人又倒下六七个。土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敌人的火枪排射。顿时就乱了起来,蜂拥则朝城内跑去。   “砰!砰!砰!……”等到第三次排枪射击的时候,城门附近的土人已经全部跑散。   “队长,我们不用死了。”谭忠福心里一松,软软地坐倒在地。身后的张年春则精神一泄,晕了过去。   李发德跟着陆战队士兵冲进了城中,迅速将队伍分成三股,分别占领城墙,把守城门,追击敌军。   城门附近堆砌着几十具尸体,明人服饰,土人模样,以及西班牙人,互相纠缠倒伏在一起。   看着惨烈的战场,还有众多的陆战队尸体,李发德睚眦欲裂,命令几个士兵,迅速将受伤和死去的弟兄收集在一起,并加以简单救治。   任大全带领的五十多个陆战队也赶到了城门附近,然后迅速朝城内突进。   卡瓦略·洛佩斯少校与一众西班牙火枪兵是被溃退的土人仆从兵裹挟着,不断往城内退去。在路上,他试图几次组织队伍进行阻击,但是却被打疯了的陆战队士兵很快击溃。   最后,卡瓦略·洛佩斯少校带着三十多火枪兵和五十多个土人仆从兵逃进了一座石砌的仓库,凭借坚固的外墙,进行殊死反抗。陆战队进攻数次,均被打退,遂将其围在里面。   码头上,六艘汉荷联军的战船缓缓地停靠在泊位,荷兰陆军从船上蜂拥登岸,迅速分成几股,朝炮台、城堡、船场冲了过去。 ##第一五七章 攻吕宋:强攻甲米地(五)   夜色降临,但整个甲米地港区到处都燃起了大火。码头炮台,不论是炮位,还是火炮,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甲米地城堡,愤怒的汉洲陆战队在西班牙人最后顽抗的石质仓库四周,点起了数堆大火,对于里面走出的任何人,全部射杀。即使西班牙的指挥官在里面打出了白旗,表示投降。但陆战队士兵故作无视,势必要杀死里面所有的西班牙士兵。   城中所有的居民全部被勒令不得走出了家门,凡是看到城中有活动的西班牙人,或者土人,全部不问情由,一律射杀。   汉洲士兵的疯狂,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看得心惊肉跳。原来,曾经看着如此沉默服从而且有些憨厚的汉洲军队,居然会展现出这般暴虐的一面。   “俺们……损失了多少人?”曹雄看着脸色悲怆的牛虎和李发德,轻声问道。   “初步统计,陆战队死一百三十二人,伤四十五人。”牛虎沉重的说道。   之所以死亡人数比受伤人数还要高,盖因穿越丛林中被蛇虫叮咬倒下的士兵,基本上都无法施救;而伤亡最惨重的城门争夺战中,前后两队士兵六十余人,除了六个伤者,其余全部战死。再加上攻取岸防炮台以及城中混战造成的伤亡,此战,汉洲陆战队可谓伤筋动骨,一下子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员。   “把他们全部带回去,……让他们回家。”曹雄听了,心中也是一阵难过。这次进攻吕宋,汉洲陆战队前后差不多死伤近两百,恐怕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明天一早,将城中所有船匠全部搜捡出来,装运上船。”曹雄接着命令道。   “舅父,荷兰人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易掳走所有船匠!”齐大江提醒道。   “他们不让,俺们也要掳走那些船匠!”曹雄怒目圆睁,“这码头,这城堡,这船场,是俺们汉洲拼命打下来的!凭什么不让俺们掳些人!”   “大统领,俺们还是好好计议一下,荷兰人确实不会眼睁睁看着俺们掳走所有船匠。”牛虎见齐大江触了霉头,不由劝解着。   “难道他们荷兰人还敢跟俺们火并?”曹雄冷声说道。   “舅父,可俺们要经过巴达维亚……”齐大江轻声说道。   “……”曹雄顿时语塞,“你们说怎么弄!俺们拼着命打这个造船场,就是要弄些船匠。总不能因为荷兰人不同意,俺们就把到嘴边的肉又吐出来!”   “我们可以拿钱换!”齐大江说道:“那些荷兰雇佣军和水手万里迢迢来到南洋,可是想着来发财的。”   “俺们这个时候哪来的钱?”曹雄怒道。   齐大江、牛虎和李发德闻言,便一起看着曹雄。   曹雄一愣,顿时醒悟过来,“赶紧让兄弟们都去抢!……船上的水手也去!”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甲米地城堡,在汉洲陆战队和船上的水手全部出动,砸开一栋栋华贵屋宅的时候,又开始喧嚣起来。   闻风而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们,也从自己的营地里冲了出来,与汉洲陆战队的士兵一起,参与这场劫掠的盛宴,开始大肆搜刮城中所有的西班牙居民。   枪声,哭声,叫声,怒骂声……,城中居民被一千余入侵者尽情的蹂躏。   但是,被劫掠的城中居民慢慢的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是明人,或者宣称是船匠,他们都会得到穿黑色军服士兵的优待。本人连同家小,以及细软财物会被士兵迅速转移到城中一个临时兵营安置。   ……   “巴雷克少校,造船场距离马尼拉只有二十多里路,这个时候,想必西班牙人已经派出援兵过来了。”   天明后,曹雄找到荷兰临时指挥官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与他商议阻击西班牙援军的事。   “鉴于我们汉洲昨日攻城,损失严重。我希望,你能派出你们荷兰的陆军在西班牙人来的路上,去阻击他们。”   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与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点点头。   “曹,你的建议非常好。”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我马上就组织我们的部队在西班牙人来的路上设置一个埋伏,给他们予以迎头痛击。对于昨天下午,你们汉洲士兵的英勇,我深表敬意!”   昨日一战,汉洲陆战队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码头炮台和城堡全部拿下,而荷兰陆军则只是冲进城内,与汉洲士兵剿灭西班牙残存抵抗力量。对于汉洲陆军的战斗力,荷兰军官给予了最大的肯定。   看着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带着几个陆军军官出了大厅,曹雄冲身边的曹小栓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也走出了大厅。   “亲爱的曹,我们这次创造了奇迹。”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笑着说道:“待击退西班牙人的援兵后,我们就可以彻底毁灭这个造船场,让西班牙人至少六七年内无法再次使用。我认为,这次远征最大的战果,就是攻占了甲米地。”   “俺们为了攻占这里,损失很大。”曹雄说道:“所以,俺们想要一些补偿。”   “完全理解!”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微笑着说道:“昨晚,你们的士兵想必收货很大吧。为了表示对你们为此次胜利所付出的牺牲,城中的缴获,我们可以分你们一半!”   说完,看着曹雄,认为他一定会喜出望外,感谢他的慷慨。   “俺们还想要些别的。”曹雄神色不动地说道。   “哦,你们还想要什么?”达克曼·巴雷克少校问道,难道你们汉洲又要想掳些女子回去?这个,似乎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吧。   “俺们想要些船匠。”曹雄看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轻声说道。   “不,你们不能要那些船匠。”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正色说道:“他们是属于荷兰人的。”   “他们在昨日的混乱中被杀死了。”曹雄淡淡地说道。   “不,他们大部分还活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不解地看着曹雄。   这个时候,曹小栓带着几个陆战队士兵,抬了两口大箱子,进了大厅。   “俺们汉洲一定要那些船匠!”曹雄指着那两口箱子,“这些东西你收着。回到汉洲后,俺再送你三万盾。以后,你回到了你们荷兰本土,你一定会生活得非常富足!”   “城里的西班牙人,俺们都要屠了。”曹雄站起身来,看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那些船匠,也都会被俺们汉洲……杀死。”   曹雄已经走了一会,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仍旧坐在一把椅子上,脑海中不停地在挣扎。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的共识,那就是限制汉洲具有自我发展海上力量的能力,以便于荷兰人可以轻松掌控汉洲。   但面前的两个大箱子,却不断侵蚀他动摇的心念。里面肯定是昨夜汉洲劫掠城中居民的钱物,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属于自己的财富。而且,曹雄刚才说了,回到汉洲后,还有三万盾会送给他。   哦,上帝,那是他几辈子也无法赚到的财富。回到了欧洲,他将是一个拥有巨额财富的绅士,自己和家人,也将过着贵族般的生活。   “少校,少校!”一名军官突然闯了进来,“汉洲军人在杀人!他们将所有的西班牙人和土人拖到了广场。他们在进行屠杀!”   “哦,屠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一怔,随即摇摇头,“让他们发泄吧。昨天,他们损失了太多士兵。”   果然,那些船匠,要被汉洲全部“屠杀”泄愤了。   当日中午,荷兰陆军在马尼拉通往甲米地的半路上,伏击了一支四百余人的西班牙援军。毙伤六十多,剩下的一股脑地又逃回了马尼拉。   在广场上,谭忠福一刀挥下,将一个西班牙军官的脑袋剁了下来。随后,他冷冷地看着那群退缩不前的原明人仆从兵。这些明人肯定不能放回马尼拉,他们将和那些船匠及艺人,全部装船运回汉洲。   为了泄愤,同时也为了遮盖掳掠船匠的事情,汉洲陆战队将所有的西班牙俘虏全部处死,然后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城堡和船场付之一炬。   汉荷联军舰队是在第三天的上午,离开了甲米地。   为了避免西班牙舰队可能存在的堵截,联军舰队并没有沿着巴拉望岛和婆罗洲返回巴达维亚。而是借着微弱的东南风,朝安南驶去。到达安南沿海后,顺着海岸线先到新生岛进行修整,然后再掉头南下,返回巴达维亚。整个行程较来的时候,多了一半距离。   “汉洲的船上一定都装满了抢掠而来的财物!”站在船艉,一名荷兰海军军官看着后面的几艘汉洲战船。   “弗雷少尉,你这是在嫉妒人家!”另外一名军官笑着说道:“我们这次攻击菲律宾,一共占领了四座西班牙据点和城镇,人家汉洲有三次都是第一个打进去的。多抢些财物也是应当的!”   “可他们不该再去掳掠那么多的人口。”那个弗雷少尉说道:“你看看,他们的一部分陆军,还有从菲律宾弄来的明人,全都装在那几艘俘获的商船上。他们为什么不把那些财物分散装到我们船上呢?”   “哦,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到达巴达维亚的时候,一定会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财物全都统统装到我们的弗雷少尉的皮箱里了。哈哈……”   达克曼·巴雷克少校听到这些话,并没有与其他几个军官那样哈哈大笑。他知道,汉洲那几艘武装船上,财物肯定不多,上面装运的全都是甲米地造船场那六七百船匠和家属,甚至还有许多造船设计图纸,以及一些优质的船材、帆布等。 ##第一五八章 震动   “拉塞尔上尉,我认为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军队已经不适合你了。”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冷冷地说道:“苦役营,将是你以后最为合适的地方。”   昨天夜里,一些逃到马尼拉的西班牙溃兵向所有人报告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明人攻击了甲米地造船场,他们占领了港口,占领了炮台,也占领了城堡。   攻击甲米地的明人足足有上千人,他们勾结那些明人仆从兵,夺取了城堡,并疯狂的杀死所有的西班牙人。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听到消息后大为震惊,他迅速组织了一百名西班牙火枪手和三百多名土人仆从兵,在清晨的时候,迅速赶往甲米地造船场,期望在最快时间里扑灭明人的暴动。   是的,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认为是甲米地造船场的明人工匠,明人仆从兵举行了暴动,甚至还有马尼拉的明人参与其中。   除了派出部队镇压甲米地造船场明人外,他还下令,封闭马尼拉内城,严密监视外城——八连的动静,如果那里的明人也要暴动的话,城墙的炮台可以毫不犹豫的开火轰击。   然而,半天过去了,城外的八连明人聚居区丝毫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派出镇压甲米地造船场的部队返回了马尼拉,不,不应该是返回,是彻头彻尾的溃逃到了马尼拉。   逃回来的西班牙军官又告诉了总督大人另一个震惊的消息,他们的援兵在行进在甲米地造船场的半路上,遭到了荷兰人的攻击。   荷兰人怎么会出现在甲米地造船场附近?他们不是正在围困圣名耶稣城(今菲律宾宿务市)吗?   难道,是他们的舰队突然袭击了甲米地,据悉,那个汉洲强盗团伙也是跟随他们一起行动的,汉洲的部队似乎都是……明人。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恼怒地将那天夜里逃回的西班牙官兵召到跟前,细致的盘问。也许是为了逃避战败责任,也许是被敌人凶猛的攻击吓坏了,这些官兵一致认为,确实都是明人在攻击他们,而且人数足有一千多人。至于荷兰人,似乎没有看见。   而午后败退回来的西班牙官兵却又一致地指出,袭击他们的是荷兰人,所有人的面孔也是欧洲人模样。   哦,上帝,那应该是荷兰军队伙同那个汉洲强盗团伙,一起突袭了甲米地造船场,而且敌人的数量有近两千人。   该死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他不是率领着攻击舰队在设置陷阱,力求歼灭一部分荷兰战舰吗?怎么又会让荷兰战舰偷袭了甲米地造船场?   托伯特·拉塞尔上尉作为马尼拉派往甲米地造船场的援兵指挥官,半路上被荷兰陆军偷袭,死伤六十多人,一路溃退回马尼拉。于是,他立刻成了总督大人盛怒之下的替罪羊。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加强马尼拉的防御,以及以后面临的困境。不得不说,荷兰人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目标。   甲米地造船场成立了数十年,从建造近海小船开始,慢慢可以造一些跨海商船,最终在十几年前,完全可以独立建造跨洋大帆船,是整个菲律宾地区,乃至南美地区最大的造船场之一。   九年前,西班牙王国在古巴马坦萨斯湾遭遇大败,其中的造船场也被荷兰人毁损过半。要不是菲律宾的甲米地造船场全力生产,陆续建造二十多艘战船,并全部支援给南美几个总督区。否则的话,那些英格兰、荷兰、葡萄牙、甚至法兰西的强盗,就会肆无忌惮的攻击和劫掠西班牙南美殖民地的城镇和商船。   如今,甲米地造船场也要面临古巴马坦萨斯造船场的命运。这些该死的尼德兰商品贩子,还有那个与之狼狈为奸的汉洲强盗,你们迟早要受到西班牙王国的致命打击。你们统统都要被吊死在马尼拉的市政广场!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此刻,非常震怒,也更非常焦虑。他急切的思索着,接下来,菲律宾殖民政府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况。   造船场肯定是会要被荷兰人摧毁,那么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菲律宾唯一能得到的补充,只能是来自墨西哥,来自南美。所以,殖民政府必须立即向墨西哥求援。但在等待援助的期间,西班牙舰队必须要保存现有实力,不能再有损失了。   也不知道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的攻击舰队,能否歼灭荷兰舰队的一部分,自己的损失是否严重。如果能重创荷兰人,那也许会给菲律宾提供一段难得可贵的缓冲期。要是,万一荷兰人没有跳进西班牙人的陷阱,反而跑掉了。那么,菲律宾可能就会面对荷兰人肆无忌惮的全面封锁。   哦,上帝,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糟糕!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不由心中哀叹道。不过,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明人不会暴动,极大的延缓了马尼拉的窘境。近期,需要对那些明人怀柔一点了。大敌当前,菲律宾内部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   “荷兰七艘舰船被西班牙人歼灭于三宝颜!”   苏禄王国东王阿都拉萨满脸的震惊,这个消息是被刚刚一艘逃到和乐岛的荷兰战舰带来的。随之,在此游曳的两艘荷兰战船与那艘伤痕累累的战船,匆匆补给了一些食水,拉着前期从三宝颜缴获的财物和俘虏,直接往婆罗洲撤退。   苏禄王国素丹庞西朗冷眼看着东王阿都拉萨,以为靠着夷人和那个汉洲人,就能击败西班牙吗?可笑,苏禄王国的抗争,最终依靠的还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伟大的真神。所有的外人全都靠不住,马巾达瑙素丹科拉律特曾经向他发出结盟倡议,号召所有的真神子民,全力抗击西班牙人的入侵和压迫。   “素丹陛下,我想我们又需要进入山林当中了。”东王阿都拉萨心里隐隐叹了一口气,朝素丹庞西朗说道。   素丹庞西朗默不作声地看着东王阿都拉萨,突然说道:“我们应该离开这个岛,去婆罗洲。那里距离西班牙人要远得多,比较有利于我们休养生息。”苏禄王国在婆罗洲东南方向占据着一大片土地。   东王阿都拉萨知道素丹庞西朗说这个话所潜藏的用心,素丹想摆脱他的控制。   “婆罗洲距离文莱很近。”东王阿都拉萨说道。   两年前,苏禄攻破文莱城,差点俘获他们的素丹,文莱除了恼恨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也更加恼恨苏禄王国。   “婆罗洲山高林密,渤尼未必有能力攻击我们。”素丹庞西朗默淡淡地说道。   “既然素丹陛下一意如此,那去了婆罗洲,务必小心。”   “……”素丹庞西朗惊讶地看着东王阿都拉萨,他竟然没有强力阻拦自己去婆罗洲,不由深深地看了看阿都拉萨。   东王阿都拉萨显得非常疲惫,眼睛闭着,靠在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   三宝颜海战的结果,是在半个月后传到了巴达维亚。东印度公司上下全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七艘武装商船尽数被西班牙舰队或击沉,或俘获,就连舰队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都是生死未卜。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堪比四年前在大明料罗湾的惨败。   但是,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却不在巴达维亚,而是与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率领着五艘武装商船前往安汶,试图平息和安抚当地的土人暴乱。   巴达维亚殖民政府立即派出了快速联络船,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戴曼总督,询问东印度公司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这个情势。他们不得不担心仍在菲律宾围困圣名耶稣城联军安危。虽然不知道西班牙人在歼灭荷兰七艘战船的时候,有多大损失。但他们自己剩下的战船,在得知部分舰队被歼灭的情况下,恐怕剩不了几分战意。   尤其是汉洲的三艘武装商船,其战斗力普遍认为极为低下,当不得西班牙人全力一击。   “我们必须组织一支救援舰队,将剩下的战船接应回巴达维亚。”一名荷兰军官建议道。   “你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返回巴达维亚吗?”另一名军官问道。   “不管他们从哪里返回巴达维亚,我们只需要派出一支舰队抵达菲律宾海域附近,必然会吸引西班牙的战船过来。这样,自然就可以使得我们剩下的远征舰队安全返回。”   “那我们需要组织一支多大规模的舰队前往菲律宾呢?”一名军官问道。   顿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西班牙人既然能全歼荷兰人那七艘武装商船,必然其实力非常强大。要组织一支救援舰队,战船数量就不能少于十艘。否则,在面对西班牙战船时,荷兰人的武装商船火力根本就不是西班牙战船的对手。   “我们还是安静地等待时态的发展结果。”一名军官颓然地说道:“我们的武装商船太分散了,短时间内,不足以再次集结一支规模庞大的救援舰队。”   “确实如此。”一名军官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收拢巴达维亚附近的武装商船,来应对西班牙人的进攻。我认为,他们必然会攻击我们在婆罗洲和香料群岛的殖民点。先生们,我们现在……有些被动了!” ##第一五九章 葡萄牙人的恐慌   就在西班牙攻击舰队设计陷阱,准备歼灭部分荷兰舰队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与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率领着五艘武装商船,朝帝汶岛驶去。   荷兰人大张旗鼓地宣称,葡萄牙人非常不人道地击沉汉洲移民船,造成五十多人死亡的惨案,作为汉洲的合作伙伴,有义务为此声张正义。   分舰队装载了一百多名火枪手和三百名土人仆从,随同五艘汉洲移民船,从巴达维亚出发,经帝汶岛古邦停靠修整,然后在此与汉洲移民船分做两路,朝帝汶岛南北两个方向驶去。   一日后,荷兰分舰队抵达了葡萄牙人在帝汶岛的统治中心欧库西(今东帝汶飞地潘特·马卡萨港口)。   “听说,葡萄牙人在这里只有几百人。”安东尼·范·戴曼总督轻声说道。   “是的,总督阁下。”阿扬·范迪克上校看着远处的岸边,说道:“据悉,真正的葡萄牙人只有不到四百人,这还包括他们的殖民官员以及家属。”   “不过,他们在欧库西有许多混血土人,好像也有三四百人。总督大人,你知道的,葡萄牙人习惯在当地与土人交合,然后生下许多混血土人。这些人,也可以算作他们的基本统治力量。”   “哦,野蛮的行为。真是玷污了主的子民!”戴曼总督轻蔑地说道:“那么,葡萄牙人在帝汶岛差不多就这些力量了。”   “除了这里,在东边还有帝力。总督大人,欧库西港口有许多炮台,我们还是不要轻易试探他们的武力。”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相较于我们,汉洲人更想打进去。”   “当然!”戴曼总督笑着说道:“不过,凭借汉洲的海上力量,他们未必敢过来。”   “所以,我们来了。”阿扬·范迪克上校耸了耸肩膀。   “呵呵……,那就开始吧!”戴曼总督说道:“希望我们能吓到葡萄牙人。”   “命令,各船距离码头炮台射程之外,开始自由轰击港口。”阿扬·范迪克上校朝身边的侍从官命令道。   距离码头炮台射程之外轰击港口,效果自然不是很好。但是,荷兰战船来欧库西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攻击港口,而是高调给葡萄牙人做个姿态,汉洲是我荷兰的小弟,我要为他出头,现在来打你来了!   五艘荷兰战舰一字排开,朝着欧库西港口的方向开始炮击。   葡萄牙驻欧库西总督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站在窗前,脸色阴沉地看着码头方向,那里时不时地还传来轰隆的炮击声。   “为什么没有听到我们炮台反击的声音?”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转身朝身边的侍卫问道。   “总督大人,……我不知道。”侍卫弱弱的答道。   “去,到码头看看!”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有些气结,难道码头炮台的士兵们被荷兰人的舰炮吓坏了吗?居然都不知道还击。   一个月前,欧库西殖民政府接到“尼瓦尔号”船长拉尼·莱特宁格的报告,说他们在帝汶岛的南侧,击沉了一艘汉洲的移民船,而且还发现了汉洲设立在帝汶岛南侧的秘密殖民点。可惜的是,“尼瓦尔号”没有携带足够的登陆部队,无法对那个殖民点进行清除,但是他们已经在航海图上标注了那个汉洲殖民点的位置。   想想真是可笑,汉洲作为一个新生的海上势力,依靠着荷兰人的支持,勉强击退了西班牙人的进攻。难道他们自己就变得强大了,就可以在葡萄牙王国的殖民地上“偷食吃”?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感到葡萄牙王国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对帝汶岛的统治力也受到了挑战。荷兰人依靠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强行将葡萄牙人先后从安汶和帝汶岛的东侧赶走,那是因为我们葡萄牙人在整个远东地区,在东印度群岛。力量有所收缩和下降。   但这绝对不是一个新生海上势力敢于挑战我们的理由!我们葡萄牙王国有自己的骄傲,虽然我们目前无法撼动荷兰人的强势地位,但要对付你一个建立才两年多的新生海上势力,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你们汉洲本土防御可能会牢固一些,这一点,西班牙人已经证明过了。但离岛殖民点的建设并不是你一个新生势力所能擅长的,难道还能建造得跟本土一样坚固牢靠。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为此,准备集结几艘武装商船,携带两三百名武装士兵,一举端掉汉洲设立在帝汶岛南侧的殖民点。好好地教训他们一下,整个帝汶岛,哦,不,是东半个帝汶岛是我们葡萄牙王国的。你们汉洲,是没资格染指这里的一切。   但是,几天前,突然从巴达维亚传来消息,荷兰人因为葡萄牙武装商船击沉了汉洲的移民船,造成五十多人的死亡,他们作为汉洲的合作伙伴,要替他们声张正义。   伸张正义?   为了汉洲?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和一干殖民官员面面相觑。荷兰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道德感满满,为了区区五十多人的明人死亡,而且还不是他们自己的“财产”,而大动干戈!   荷兰人和那个汉洲的“友谊”会如此神圣和牢靠吗?   为什么,当初,西班牙人来攻打汉洲的时候,他们会选择袖手旁观?   为什么,轮到我们葡萄牙人击沉了汉洲的移民船,他们却要声讨我们,还要进攻我们?   葡萄牙人愤怒了,愤怒之余,还有些忧虑。因为,他们在整个帝汶岛的力量非常薄弱。如果,荷兰人真的要来进攻他们,势必会像以前一样,被赶出帝汶岛。   葡萄牙人在第一时间里,就派出了快速联络船,朝马六甲、锡兰、印度等殖民据点紧急求援。他们必须保卫帝力,保卫仅存的半个帝汶岛。否则,偌大的香料群岛,就没有葡萄牙人一块立足之地了。   “总督大人!”出门查看的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总督大人,荷兰人没有靠近码头,一直都在炮台射程之外徘徊游曳。于连中尉认为,荷兰人似乎是来示威的,不像是要来攻击我们的。”   “嗯?”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愣了,示威?有必要吗?荷兰人的强势,我们是知道的,还需要来我们这里进一步示威?   他抬眼看了看在坐的几名殖民地官员,轻声问道:“荷兰人如此作为,你们怎么看?”   几个殖民地官员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摸不透荷兰人的意图。难道远远的打上几炮,就以为可以威吓我们葡萄牙人投降?那也太可笑了。   “总督大人,我认为,港口外的五艘荷兰战船,可能是他们的先遣队。”欧库西城治安官吉奥吉奥·格雷斯说道:“荷兰占据的安汶岛上,那些土人在发动暴乱。荷兰人估计正在调派武装力量前来平定土人的暴动,他们后续还会增加舰船和武装人员。”   “你的意思是,荷兰人在平定安汶岛上的土人暴乱的同时,有可能顺手就来攻占我们的帝汶岛?”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问道。   “是的,总督大人。事情有可能会按照这种情势发展,我们必须提高戒备,并全面动员欧库西以及帝力的所有力量。”治安官吉奥吉奥·格雷斯说道。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点了点头,安汶岛距离帝汶岛岛不远。确实不能排除荷兰人在平定安汶土人暴乱的同时,顺手将帝汶岛夺去。那些尼德兰商人,最精于算计,既然调派了众多资源去安汶岛,肯定会想着利用这次机会,来解决我们葡萄牙人。   “动员所有主的子民!”   “动员所有依附我们的土人!”   “将深入内陆的据点,全部撤回欧库西和帝力!”   “……”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接连发布了几个命令,开始全面动员,准备应对荷兰人可能存在的入侵。   荷兰五艘武装商船,在葡萄牙人的欧库西港,耀武扬威了两个多小时,发射炮弹五十多发,最后,在葡萄牙人愤愤不平的目光下,挂起全部风帆,朝北边的安汶岛驶去。   ……   “荷兰人没这么好心帮我们教训葡萄牙人!”齐天在五艘移民船到达建业城后,得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行径。   “那他们是什么目的?”俞福坤问道。他也不相信,荷兰人会平白无故地为了汉洲的事而强出头。   “估计他们想动手抢葡萄牙人某个殖民地吧。”齐天说道:“荷兰人借口帮我们汉洲教训帝汶岛的葡萄牙人,肯定会引起葡萄牙人的恐慌。因而,他们会向其他葡萄牙殖民地求援。马六甲,或者锡兰,也有可能是印度。”   “荷兰人的手伸得可真长!”俞福坤说道:“自己肚子里的东西,还有许多没有消化,又惦记别人口中的食物了!”   齐天点点头,西方殖民者就是依靠这种贪婪和永不满足的精神,将世界众多的土地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   “这批移民,打算送一部分到东边吗?”俞福坤问道。   “对,准备再往东边的威海送五百人过去。为下个月拓展东边另一个定居点做准备”   随着几个月的陆续移民,汉洲人口又增加了四千多人,再加之部分招揽的海盗家属,使得整个汉洲人口达到两万九千四百六十五人(汉洲土著暂未计算在内),距离三万人,指日可待。   “而且,开元堡(今澳洲汉普蒂杜市)南边四十多公里的一条大河处,适合建立一个居民点。”齐天说道:“在那里建成一个稳固的基地后,我们就距离那个比较大的部落不远了。”   “他们不会跑了吧?”   “那么多的土著人迁移可不是说走就走的。”齐天想了一下,“不过,难保有聪明的,可能会带上少数人跑路!” ##第一六零章 内陆深处的“大宋王国”   “大王,我们该走了!”赖四朝着老鱼头拱了拱手,急切地说道:“汉洲已经发现了我们,随时都会派人过来剿杀我们。再不走,我们都会被他们抓住并处死!”   没错,那个被汉洲骑兵发现的近两千人的土著大部落,正是当年逃散的十几个海盗残余建立的。   一年多前,老鱼头和赖四等十五个人,突袭建业城然后被打散后,一路南下逃窜。他们在途中连续击破几个土著小部落后,裹挟其精壮,一边南下,一边不断继续打破土著部落聚集人手。   经过两个多月地积聚,他们已经裹挟三百多土著精壮男子,并且行进到一条大河处,位于后世澳大利亚北部凯瑟琳市附近。   在一个河湾处,他们击破一个定居在此的土著部落,近两百土著尽数俘获。   按照赖四的设想,大家继续南下,为了安全计,应该距离汉洲再远一点。   可老鱼头等人却不想走了,尼玛的,连续跑了两个月,不是赶路,就是与土著战斗,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口袋兽(袋鼠)肉,喝的是冰凉的河水,睡的是烂草堆。老子都特么的快变成野人了!   当初南下逃跑的十五个人,到了此时,还剩下七个人,死去的全部丢在了丛林和荒漠里。再往南跑,还要死多少人呀!   赖四见众人都失去了南下逃跑的意念,便也不再催促,觉得可以修整一段时间后,然后劝说他们再南下。   然而,这一修整,就是半年多,所有的人都安然地停留在此地。他们驱使土著采集野果和进山狩猎,服侍他们日常生活。   此地背靠大河(凯瑟琳河),周围有广阔的草甸和森林,动物和野果也较为丰富。老鱼头他们还指导那些土著学会了在河里捕鱼捉虾,甚至还在附近一个咸水湖进行晒盐。   那些土著似乎一点也没有被人驱使奴役的感觉,他们可以吃点有滋有味的食物,还能凭借头领们强大的武装,欺负和兼并附近的土著部落。   老鱼头他们几个海盗,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最早附庸跟随南下的三百土著处于中坚维护力量,而剩下的土著,则根据被征服时间的长短,依序成为仆从力量和奴隶。   依靠这种原始的金字塔统治架构,老鱼头等人发动了一系列征服“战争”,将周边一百里范围内的土著部落全部征服和兼并,成立了一个巨大的部落联盟。   然而,征服的土著人数是多了,但他们所处营地附近可以获得的食物渐渐不能有效供给了。   老鱼头等人顿时傻眼了,看着聚集在营地附近的两千多土著,全都空着肚子,眼巴巴地指望他们的首领给寻找食物。   分营!赖四反应过来,他们没有粮食种植,根本无法集聚太多人口在一处营地。为今之计,只能将聚在此地的土著分散驻营,分散就食。   于是,赖四等几个人分领数百土著,以老鱼头河畔处营地为中心,在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各自扎营。   领地分散没多久,老鱼头也不知道受哪个人蛊惑,居然向分散各处的“诸侯”宣称,他要建国称王!   赖四收到消息后,立时目瞪口呆。建国称王,老鱼头,你个小海盗头子,你确定睡醒了?   赖四与几个海盗分别带着几个土著护卫,来到河畔处的营地,赫然发现,老鱼头竟然征发了所有土著,在河畔处开始建城。   地上打进一排排木桩,然后将附近的石块堆砌在底部,上面用河湾处挖来的淤泥,然后混合夯土,沿着木桩夯实,压紧。   在“城”的中心位置,一座朴素的“王宫”也正在修建,材料自然也是石块和夯土。   老鱼头不知道如何捣鼓的,穿了一身口袋兽皮,用兽血装饰得花里胡哨,头上戴着一顶木头做的王冠,乱糟糟的头发胡乱地披在两侧。   赖四看到老鱼头这般模样,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虽然看着荒诞无稽,但曾经的老鱼头属下,却是显得非常认真地对着面前这位“大王”进行参拜。赖四很是怀疑他们的虔诚有几分,但凡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搞什么建国称王的把戏。   两千多“臣民”,除了他们七个是“文明世界”的人,其他的,都特么的是野人!建国称王,那些傻野人懂不懂什么是国,什么是王。估计他们最感兴趣的,恐怕就是每天吃饱肚子。   待所有人参拜完他们的大王,然后就被一一封为侯爷,赖四因为地位最低,是为兴平侯。王国建号为宋,意为越大明之前,建国称制的法理性。   众人又对大王身边几个粗黑王后和妃子,随便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等着大王赏赐。   宋国的大王倒是比较大方,每个侯爷都被赏赐咸鱼若干,口袋兽肉一条,野果半筐。随后,君臣聚坐一起,喝水吃肉,庆贺大王登位。最后,没有最后了,君臣惜别,侯爷们各自就番。   回到自己的“番国”,赖四就开始努力笼络下面的精壮土著男子并加以训练,老鱼头他们连建国称王的戏码都搞出来了,那想必是要留在此地,长久地待下去了。   但是,赖四有种预感,汉洲的人迟早会找过来。别看他们“宋国”有两千土著,但能打的不到半数,更不要说他们几乎没有铁质兵器。而汉洲在海边,可以通过贸易,不仅可以购买刀剑长矛,甚至还能买些火枪火炮。   汉洲不需要来太多人,五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足以将他们这个拥有两千“臣民”的宋国,一举灭国!   果然,在十月的时候,大王所在的王城发出征召令。   赖四带着一百余土著赶到王城,老鱼头,哦,不,我们的大王告知赶来勤王的几路诸侯。   汉洲的人来了!   王城附近几个营地出现了十几个骑兵,他们探查了王城周边情势。虽然,宋王派出了两百多土著试图围捕那十几个骑兵。但最终没有得手,让对方纵马而去。   赖四听了老鱼头,哦,是大王的叙说,心里立刻慌了。他建议所有人在最短时间内,收拾东西,往内陆深处迁移。   宋国大王犹豫了一阵,点头同意了赖四的建议。对方既然有骑兵,那么汉洲实力肯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增长了许多。新生的宋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赖四等几个诸侯返回“番国”后,开始准备迁移事项,但是,等了许久,也未见王城那边有所动静。   好吧,王城人员物资众多,迁移准备时间也要多花费点。   可是,这都两个月了。赖四和几个侯爷来到王城时,发现他们的大王根本就没有做任何迁移准备事项。   赖四有些急了,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宋王笑着说道:“兴平侯稍安勿躁。寡人前些日子,派人往北面探查,深入两百多里,并未见到汉洲人的踪迹。这说明,汉洲的势力,距离我们宋国还有很远。”   “至于那十几个骑兵,无非是在探险的时候,误打误撞跑到了我们宋国地界。汉洲距离此地数百里,他们若要来打我们,难道不需要携带辎重补给?可从我们此处至汉洲数百里,均无人烟,有的地方还是密林和荒漠。试问,他们如何过来?”   赖四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大王,旬日不见,曾经的小海盗头子,居然还把话说得有条有理了。但是,听着怎么就觉得荒谬呢!   “大王,汉洲即使不能派出大股人马,但他们可以出动小股武装,不断袭击侵扰我们……宋国。而且,即便路上缺乏补给,行路不便。但他们汉洲可以沿途设立若干补给点,最终给我们宋国雷霆一击!”赖四沉重地说道。   “汉洲若要沿途设立补给点,期间,必有人员物资往来。我们宋国不断派出探马,定可侦之。或许,他们建立的若干补给点,我们还可派出军队对其进行袭击和破坏。不仅能延缓他们的推进速度,还能补充我宋国所缺。”宋王得意地说道。   赖四愕然。就土著那傻笨的脑子,能做探马?他们还能长途袭击汉洲的补给点?   自从建业城败逃后,赖四突然就领悟了,曹雄他们的汉洲,可以建城,可以垦荒种田,甚至还能建造工坊,这说明,汉洲已经不是普通的海盗团伙了。他们在朝着一个新建王国的目标发展,如同曾经的洪武爷建大明模式。   而他们这个所谓的宋国,尼玛的,完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领着一帮野人建国,别说什么王图霸业,就是养活自个,都是困难重重。   赖四已经没有所谓的雄心壮志了,他只想苟且地活着,如果能稍微活得有质量一点,他就很满足了。   不行,必须要走。趁着还有时间,赖四准备独自跑路。带着一百多精壮土著,一定可以逃到内陆深处,逃到汉洲无法寻到的地方。   至于“番国”内的老弱妇幼,他是丝毫不顾,带上他们肯定是累赘。虽然,其中有几个是他精挑许久才能勉强下手的土著“美女”,甚至她们还有了疑似他的孩子。这些,统统可以抛弃,只是为了活着。 ##第一六一章 汉洲人心   “诸位,你们各部门的年度统计报告我看了。但是,我非常不满意!”齐天看着所有民政府下各个部门的主官,摇着头说道:“你们的数据,存在太多的主观性修饰。”   说着,齐天拿起一本农事处的统计报告,“上年度,我们汉洲总计产粮两万一千四百六十多吨,其中小麦约两千一百吨,……”   他念了一串1637年度汉洲年度产粮数字,随即说道:“里面的数据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语句,大约,多,或许,等等之类的。这些词语,在统计数据的时候,是不能出现的。”   “你们必须严格统计并核算所有的数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出现大概,或许,大约这些不确定性的词语。还有,你们统计上年度的各项成果的时候,最好细分所有的类别。当然,我们民政府管理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我们可以提前设计出统计数据的相应表格账册,方便你们以及下面的工坊和乡屯直接填写数字……”   “你们要记住,汉洲各地的工农生产结果统计数据,必须准确和详实。因为,我们很多做出的决策都来源于这些数据结果。”   “……由于去年,民政府初立,各项事务和流程均不规范。但经过一年多的运行和实践,我希望我们所有的官员和办事人员都有所提升和进步。各个部门,工坊,乃至乡屯,办事人员的日常学习和培训必须坚持下去。因为,我们汉洲的移民会越来越多,我们空缺的部门和官员也是越来越多。我希望,你们以后在新拓展的地区和城镇,都可以做到独当一面,并迅速将其转化为汉洲发展的推动力。”   “大总管,黑衣卫找你。”潘其风在齐天说话间隙的时候,在他旁边小声地提醒道:“似乎有重大事情。”   齐天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黑衣卫,便冲他招了招手。   “大总管,潘副总管。”来的黑衣卫朝俩人抱拳施礼,然后说道:“巴达维亚传来重大消息,俞统领让你们二位过去一趟。”   齐天于潘其风互相看了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从巴达维亚传来的重要情报,只能是汉荷联军远征吕宋的事情了。而来的黑衣卫表情凝重,看来这重大消息,应该不是一个好消息。   “发生了什么事?”走出民政府大楼,齐天小声地问道。   那个黑衣卫四下看了看,低声回答道:“荷兰舰队有七艘舰船在吕宋那边被西班牙人歼灭了,而且连指挥官也陷在那里。”   齐天脚步一滞,楞住了。汉荷联军舰队,武装商船加起来有十五艘,如何会被西班牙人给歼灭了七艘?按照事先所有人的推算,吕宋的西班牙人,其拿出能用的战船绝对不超过八艘。就算加上一些中小型的商船,也不能一下子就将汉荷联军的七艘舰船一口吃掉呀!   “西班牙人将荷兰八艘武装商船诱到三宝颜港口,然后,岸上的临时炮台和围过来的五六艘西班牙战船,将他们一举围歼了。”俞福坤苦笑着说道。   “那大统领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潘其风担忧地说道。   “没有。”俞福坤说道:“荷兰人逃出来的那艘战船与停留在和乐岛的两艘战船,直接退回了巴达维亚。大统领他们三艘战船与荷兰人剩下的两艘战船,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齐天心里不由有些担心了。你妹的,荷兰人太不讲究了,三艘战船居然直接逃回了巴达维亚。在大海上,你还怕西班牙人能把你们堵住?最起码,你可以在吕宋西班牙人控制的各岛屿稍微游击一下吧,以便能掩护汉荷联军那五艘战船顺利返回。毕竟,他们还装载着许多陆军。   要是曹雄他们那五艘战船被西班牙人给缠住,可能就不会像那三艘荷兰武装商船那般轻易逃的回来。   齐天脑海里开始急速的计算着,曹雄带去的是汉洲最主要的武力,不仅有三艘具备一定战斗力的武装商船,还有那五百多经过一年多训练并有实战经验的陆战队。要是出现什么意外,那汉洲可就在短时间内无力对外展示武力了。   更重要的是,曹雄和齐大江也在船队里,但凡出现个意外,齐天自问,还无法全部将汉洲掌控在手里。看来,如果曹雄能安全返回,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再次出外征战了。   “小天,我们现在需要怎么应对?”俞福坤问道。   “局部动员吧!”齐天说道:“在家的两个陆战队连,补充缺额,全部满员。给新生岛(富国岛)和新乡堡再次运送大量军械,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采买战备物资,囤积粮食。”   “威远岛和北边、东边几个点,要不要送些人过去。”潘其风问道。   “威远堡暂时不管,北口、海角、威海等三地,再次运送一些物资和人员过去。”齐天想了想,说道:“威远岛北边那个补给点,暂时不要再送土人过去了。”   考虑到威远堡和北部那个补给点,开拓人员全部都是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而且防御设施仅仅是木栅栏和几排木屋、砖房。防备一些当地的野人,或许够用,但要是面对西方殖民者,恐怕别人一个回合,就可以打进去。   因此,齐天决定先保持现状,免得多送去一些物资和人员,要是被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给占据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你担心葡萄牙人会打新乡堡?”俞福坤问道。   “除了葡萄牙人,我还担心荷兰人。”齐天说道:“他们在帝汶岛的古邦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准备去安汶岛平定土人暴乱。难保他们不会搂草打兔子,将葡萄牙人和我们一起撵出来。”   “不至于吧!”管宗祥说道:“我们汉洲这次与荷兰人联手进攻吕宋,大家是彼此盟友。”   “盟友?”齐天嗤笑一声,西方殖民者当面笑嘻嘻,后面捅刀子,那可是经常发生的事。他们要是不要脸起来,你根本不知道节操的下限在哪里。   “在发生危机的时候,我们最好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能估算出来。这样,我们才能避免遇事后,不至于手足无措。”齐天说道:“任何一件重大事件的发生,都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我们都应该有所预料,并为此做好各种预案和准备。你们黑衣卫尤其要做到这一点。”   说完,齐天看着一众身穿青黑色军服的海军哥黑衣卫,哑然失笑,“作为民政府的大总管,我似乎又在干涉你们的内部事务了!”   “不,你的每次指导,都可以提升他们的工作能力。以后不妨让军中的一些骨干多接受你的教导和指点。谁让俺们都是一群大老粗!”俞福坤蔚然一叹,“有些事情呀,俺们总是考虑不周全。”   “有些事情,是需要慢慢学习,慢慢摸索的。我们汉洲做到现在这般,已经更不错了。”齐天宽慰道。   俞福坤看着齐天,虽然面带微笑,显得沉着冷静,但他知道,齐天内心必然是在担心曹雄和齐大江的安危,以及由此延伸可能存在的汉洲危机。   汉洲,似乎暂时根本就离不开曹雄所起稳定作用和维系作用。但是,要是离开了齐天,汉洲又会怎样?   ……   “汉洲要是没有大总管,估计我们这里就是一个大的强盗窝!”潘其风摇头失笑道。   “是呀!别看大总管还未满十八岁,可他却是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纷杂繁复的民政事务,总能给你理得清清楚楚,有章有据。”民政府下民事主官韩元利说道:“我自幼读书,虽无功名,也自以博学。但卑职跟大总管比起来,真是惭愧惭愧呀!”   “是呀。我尝曾听闻,有些人能生而知之一切,皆以为无稽。但大总管却真的能知天文地理,熟谙上下历史,悉番邦西洋之事,更是能解工农之惑。此诚为赞矣!”农事主官臧郁文赞叹道。   “大总管还晓兵事呢!”兵备处主官周志开说道:“陆战队和乡兵营好些训练规范都是大总管修订的。虽然其中借鉴参考了戚少保的兵书纪要,但我看着,仍有许多训练方法和作战模式,以前从未听说过。”   潘其风满意地看着民政府下各部主官,皆在此叹服大总管之能,表达着各自忠心。觉得,有些话,可以与大家说说了。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地说道:“如果,大统领有何不测,众人是否拥戴大总管继位?”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异口同声地说道:“大统领身后,自然是大总管继位!”   “大统领夫人,可是怀有身孕了。”潘其风轻松地说道。   “那又如何?”兵备处主官周志开说道:“大统领早已定下,身后由大总管主汉洲。”   “不错!我汉洲居南洋之南,四周险恶,即使未定继承,也不能由一未出生婴儿来主汉洲!”民事主官韩元利说道。   “说得对,汉洲初创,主事之人岂能由一婴儿来做。大统领之后,谁能有大总管之材!”   “若大统领不测,我等当拥戴大总管继位!”   “自然是大总管继位!”   ……   “黄袍加身吗?”齐天看着潘其风,晒然一笑。   “大总管,是人心,也是民心。”潘其风说道。   “你们以后不要再搞这种小聚会了。”齐天郑重地说道:“大统领会回来的。有些事情,我们不需要想那么复杂。”   潘其风看着齐天沉静的面孔,点了点头。   “我们只是有些担心。”   “好好做事,无需担心。”   “我知道了。”   看着潘其风离去的背影,齐天摇摇头,大明的文人呀,总是喜欢掺合这种事,在万历皇帝的时候,搞国本之争,在随后的满清破关后,南明小朝庭竟然也搞出一个继统之争。   可咱们汉洲,董事长还在呢,做总经理的就不要搞得这么急切上位,好不好。 ##第一六二章 占城的用心   胡平江惊讶的看着那个曾经来到新生岛的占城使者阖礼拔,还有他身后数十个狼狈不堪的属下,不明白对方为何又来到此地,而且看着模样,像是逃难的。   “将军救我!”阖礼拔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但被几个乡兵一把拦住。   “说,怎么回事呀?”胡平江想着,该不会又要让俺们替他们占城打那个什么阮氏,硬氏吧。   “安南人欺人太甚!”阖礼拔悲愤地说道:“他们在我等身后追逐,妄图谋害我们!”   “嗯?”胡平江抬眼朝对面的海上望去,好像没什么船只在接近新生岛。   “将军,安南人真的在我们身后。”阖礼拔也回头望了一眼海上,然后转头对胡平江说道:“我等从宾童龙出发,本意前往柬埔寨王国以求援助。但不想,在海上遇到十余艘安南战船,预截杀我等。”   “你们是被那个安南水师追杀到此的?”胡平江问道。   “正是。”阖礼拔说道:“安南战船追迫甚急,我等没有时间转入大河(湄公河),故仓皇逃至将军此处。”   “瞭望塔上有什么发现没?”胡平江转身问道。   一个乡兵快速跑到海边的瞭望塔,去询问是否发现海上有新的船只出现。   “报,指挥大人!”那个乡兵很快跑了回来,“海上出现十三艘船,正在往我们这边而来!”   “吹号!示警!”胡平江狠狠地瞪了一眼阖礼拔与几个占城兵士,狗日的,居然给俺招惹上麻烦来了!   阖礼拔无辜地看着胡平江,真的是被安南追迫到此的呀!   由于新生岛位所处的位置,暹罗、柬埔寨、占城,乃至安南等地区,许多渔民经常往来此岛,并登陆停靠修整,因而地处新生岛最南端的新生堡附近,海岸几乎到处都可以登陆停靠。所以,码头附近是没有设立岸防炮台的。   但新生堡的城墙上却摆了足足十五门各种型制的火炮,城中还有一支三百余人的乡兵营,装备了两百多杆燧发枪和各式刀剑等冷兵器,再加上此地常年滞留数千移民,大部分都是可以随时武装起来的精壮,因此,他们根本不虞敌人来攻。   十几艘安南战船慢慢地接近了新生岛,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岛上的新生堡,并没有第一时间靠岸登陆。   过了一会,一艘小船缓缓地驶近新生堡码头。一名乡兵挎着刀,走了过去。   黎春平作为安南阮氏水师的一名将领,主要负责巡视整个占城到柬埔寨王国之间的海域,除了打击海盗以外,他们还会封锁占城的对外联系,缉拿走私商人等职责。   上午巡视至宾童龙(今越南潘朗)海域时,突然发现有两艘占城商船正在贴着海岸线行驶。黎春平立即带着十几艘战船靠了过去。   但对方见到他们后,却是立刻慌张地朝西南边逃去。既然不敢接受水师检查,那必然是有问题的。   于是十几艘安南战船便一路追赶过去,到了午后,远远地看见那两艘商船驶到了那座靠近柬埔寨王国附近岛屿。   这个岛屿据说是被一群明人武装占据的,近一年多来,不断有大船往来大明和这个岛屿。抱着对北边那个天朝上国的敬畏,安南水师一般不会过来。   但如今,那两艘形迹可疑的占城商船是从宾童龙出来的,必然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要抓住他们。   不一会,那艘靠近码头交涉的战船驶了回来。   “将军,那些明人要我们迅速离去。”一个安南阮氏的士兵报告道。   “你没说,我们只是想要抓住那些逃到此处的占城人,并非对他们有任何敌意?”黎春平问道。   “说了,将军。”那个安南阮氏的士兵苦着脸说道:“他们说,凡是到了岛上的任何人,任何物件,都不允许外来武装力量将其带走。”   “嗯?”黎春平眉头皱了起来。这些明人好大的口气!我安南好歹也是南方一大国,竟然被如此无礼对待。   “他们的城池防守如何?”黎春平问道。   “他们有……火炮,很多火炮!”那个士兵说道。   “很多火炮!”黎春平吃了一惊,这么一个小岛上,建了一座城堡倒也罢了,居然还布置了许多火炮!   黎春平抬眼望了望四周,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大船,码头上只有七八艘小船,但多空着。   既然无法登岛讨要占城人,那么我们也不能就此离开呀。黎春平命令十几艘安南战船稍稍远离了新生堡海岸,就在附近游曳徘徊起来。   “嘿,狗日的安南人,想要围困封锁我们新生岛吗?”胡平江在城头看到海面上分散排列的十几艘安南战船,不由气乐了。   安南那些所谓的战船,连汉洲的运输船都不如,也就是比十几吨的渔船稍大一些而已,上面配备了拍杆,投石器,撑杆等比较原始的水上作战武器,正要打起来,也估计是要靠着船上的战兵跳帮搏斗拼杀。   这里但凡有一两艘“拓展号”在这里,都不会让这些安南人如此嚣张,竟然敢封锁俺们的新生岛!   但是,几艘“拓展号”运输船,一周前才拉着八九百个移民前往巴达维亚,要返回的话,也需要二十多天了。   “狗日的,有本事在这待个三五天。等郑芝龙他们的移民船过来,将你们统统打沉到海里去!”胡平江恨恨地说道。   阖礼拔面带忧色地看着海面上那十几艘安南阮氏的巡海船只,可心里却是兴奋异常。虽然他不知道占据这个岛上的明人实力如何,但只要给安南阮氏寻了一个敌人,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没错,当时他们被安南阮氏的巡海船只追逐的时候,他们是有机会逃入大河(湄公河),继而逆流而上,直接到柬埔寨王国王城附近的。可想到柬埔寨王国几次三番的拒绝占城的求援,并还显现出想要趁火打劫的架势,阖礼拔就感到心寒。   犹豫了片刻,他立刻就带着两艘船朝这座被那些明人称为新生岛的地方驶来。他在赌,作为宗主国的大明,其所属的武装势力,肯定会有自己的骄傲,一定不会将他们交给安南阮氏的水师。那样一来,他们必然会与安南阮氏起冲突。   果然,岛上的明人断然拒绝了安南阮氏的要求,没有将他们交出去。而安南阮氏的水师为了维持他们的尊严,暂时封锁了这个岛屿。要是那些明人的大船在附近,就更完美了,击沉这些狂妄自大的安南阮氏的水师战船。   “俺们的火炮够得着他们不?”胡平江问几个炮手。   “12磅的炮倒是能够着,但打过去多半没什么威力了,且准头也不能保证。”一个来自汉洲海防队的炮长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回答道。   “打几炮,吓一吓那些狗日的安南人!”   打几炮,是要费银钱的。那个炮长看到胡平江一脸郁闷的神情,便忍住没有说出劝阻的话语。安南小邦,打就打吧,纯当警告他们了。   “轰!轰!轰!”新生堡城头连着射了三发炮弹,不出意料地落在了安南阮氏战船四周,激起了三个巨大的水柱。   黎春平见到对方突然发射火炮,炮弹还落在了战船四周,吓了一跳。岛上的明人火炮居然可以打这么远!   他连忙命令所有战船极速靠后,距离新生岛又远了数百米。这个时候,黎春平有些想退走了。岛上火炮众多,且威力巨大,自己这些人和船,根本就无法登陆进攻。   可为了维护内心仅有的一丝尊严,他决定再停留半个时辰,然后就可以返回,告知水师统领,自己英勇追击,结果遭遇强敌,最后不敌,但指挥若定,率师安全归来。   ……   经过十余天的航行,汉荷联军残存舰队已经驶过了柬埔寨王国的最南侧海岸,距离汉洲在此地的新生岛非常近了。舰队上下全都是心里一松,终于可以安然返家了。   船上许多体弱的船匠和家属,在甲米地受到万分惊吓,又经历十余天的海上航行,都存在不少健康问题。到了新生岛,是要好好休整一番,才能继续赶往汉洲。   再北行驶一百余里,眼看就能望见新生岛了。突然,前面传来几声炮响。   “什么情况?”曹雄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该不是有人来打俺们新生岛吧。   “新生堡码头附近有十几艘小船,似乎正在与岸上对峙!”瞭望手大声地说道。   曹雄举起单筒望远镜朝新生堡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有十余艘小船,远远地散布在码头附近的海面上,船上站满了人,似乎是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有些慌张地在调整风帆,准备转向。   “应该是附近那个小国的水师。”曹雄喃喃地说道:“咋的惹上他们了。”   黎春平看到远处驶来的五艘大船,心里一阵慌乱,命令水手们赶紧调转方向,以躲避这些大船。他们一定是岛上的援军,自己这些小船可万万不是对手。   “嘿,汉洲人似乎惹上麻烦了。”打头的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上,船长笑着说道:“让我们来帮他们赶走这些土人的小船!”   “轰!轰!轰!……”几发炮弹落在了安南阮氏水师的船队附近,使得那些正在转向的小船更加慌乱,一些船上的桨手,胡乱地划着桨,试图加速逃离。   “咱们的船回来了!”胡平江兴奋地看到远处海面上逐渐驶来的几艘大船,“开拓号”高大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出。   “准备迎接大统领!”   随着新生堡的城门打开,一群官员和士兵兴奋地冲了出来。 ##第一六三章 最后通牒   “那些安南人怎么跑我们这儿来挑衅了?”登上新生堡码头,曹雄见到胡平江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起安南船只的事情。   汉荷舰队几艘战船如同撵鸭子般地将十几艘安南阮氏的水师船只驱赶开,并追赶了一阵,或击沉,或撞沉八九艘,剩下的船只,慌忙往南边海域逃去。   “大统领,俺们没招惹那些安南人。是占城人将他们引来的。”胡平江说着,伸手朝后面不远处几个占城人指去。   听了胡平江一番叙说,曹雄皱眉看了看那个走过来的占城使者阖礼拔。狗日的,竟然想利用俺们汉洲人来对付安南。他一甩手,冷着脸没有理睬阖礼拔,径直带着人朝新生堡走去。   舰队在新生岛修整五日,随后杨帆起航,朝巴达维亚驶去。   十余日后,抵达巴达维亚外海。虽然在甲米地,汉洲靠着一场泄愤屠杀,掩盖了掳掠船场工匠和艺人的事实。但难保出现消息泄露,会被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留难,曹雄等三艘武装商船没敢在此停留,直接南下,越过了巴达维亚。   “大统领,我们应该向荷兰人再多讨要一两艘俘获的商船。”曹小栓说道。   此次攻击吕宋,汉荷舰队共俘获西班牙商船四艘,在甲米地造船场俘获三艘,而汉洲只要了其中两艘规模稍大的商船。   “有了这几百个船匠,以后,俺们就会拥有许多大船了。”曹雄笑着说道。   “我们如此满足分到的两艘商船,那些荷兰人只要事后稍微多想想,就知道我们汉洲肯定得到了价值远远高于两艘商船的东西。”曹小栓轻声说道。   曹雄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哎,是俺考虑欠妥了。”   去年与荷兰人一起攻击亚齐,只是在港口俘获了两艘波斯小船,汉洲都要争抢的面红耳赤。如今在吕宋,两家一共俘获了七艘中等规模的商船,汉洲反而客气地只要两艘。荷兰人事后,肯定会琢磨汉洲到底得到了什么。仅仅凭着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的遮掩,恐怕有些事情不一定瞒得住。   ……   “鉴于你们汉洲无端侵入我们葡萄牙王国的殖民属地,作为王国在岛上的全权委任总督,特此通告你等。汉洲人员及武装力量必须限期一周内撤出此地,并对此前造成的葡萄牙王国殖民属地的损失,予以赔偿……”   1638年1月6日,帝汶岛新乡堡外来了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他们放下一条小船,载着五六个水手和帝力来的殖民官员,顺着河水朝新乡堡划了过来。   看到船上的人员并没有携带什么武器,陈大郎命人将他们放到新乡堡附近的木质码头。   几个葡萄牙人骤然见到新乡堡高大完备的城墙,以及众多的火炮,很是吃了一惊,这里似乎跟他们来的时候预想不一样呀!   进了城后,几个葡萄牙人愈发惊讶,城中至少有近千人,而且还有两百多的火枪手。这座堡垒,防御能力恐怕丝毫不亚于欧库西和帝力港呀!   但是,见到陈大郎后,那个葡萄牙驻帝力总督的代表,还是故作强硬姿态地将总督大人的最后通牒,高声地念了一遍。   一个来自蚝镜(今澳门)的明人通译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他结结巴巴地将那个葡萄牙人念的最后通牒复述一遍,随后便躲在了葡萄牙人身后。   陈大郎听完通译的翻译,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狗日的葡萄牙人,在俺们新乡堡外,击沉了汉洲的移民船,死五十多人。俺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居然还来俺们这里,警告俺们,让俺们退出新乡堡,还他娘的给你赔偿!   “还有吗?”陈大郎冷冷地问道。   几个葡萄牙人见所有的汉洲官员和士兵都在怒视着他们,心里有些慌张。这些东方人,千万不要做出野蛮人的行径,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部杀死。   “还有……,释放我们上次来这里做彼此沟通交流的葡萄牙人。”那个总督的代表犹豫了一下,再次大声说道。   “沟通交流?”陈大郎感到一阵荒谬,合着,你们上次端着火枪拿着刀剑,是来俺们新乡堡沟通交流的?   “如果,俺们不愿意退出帝汶岛,你们想怎样?”陈大郎冷笑一声,沉声问道。   对面几个葡萄牙人低声交流了几句,正要说话。   “你们上次侵入俺们新乡堡的水手,就在俺们城中做苦役赎罪,这就想要人?凭什么!?”陈大郎说道。   “如果,你们汉洲拒绝我们总督大人的最后通牒。你们将会面临葡萄牙王国的惩罚,甚至战争!”那个帝力总督代表说道。   “从你们击沉我们汉洲移民船,并造成五十多人死亡的时候,俺们双方已经开始了战争。”陈大郎正色说道:“你们在北边好生等着吧,俺们会过来找你们。”   “我可以将你这句话,作为对我们葡萄牙王国驻欧库西殖民政府的宣战吗?”   “你觉得呢?”陈大郎说道:“狗日的,是你们先动手的!”   那个葡萄牙总督代表耸了耸肩,“既然如此,我将返回欧库西,回复我们总督大人。”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汉洲新乡堡的几个官员,“很遗憾,先生们,我们现在进入了战争状态。祝你们好运!”   看着那几个葡萄牙人出了城门,返回至码头乘坐小船。   “狗日的,就怕你们不敢来!”陈大郎朝城下啐了一口。   ……   “还是无法抓住那个叫土鲁卡贝西的土人?”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皱着眉头问道。   “总督大人,这个叫土鲁卡贝西的土人非常狡猾。据信,他可能已经逃到岛屿的内陆地区。他纠集了数百暴徒,依靠茂密的丛林,来袭击我们的商站和公司职员。”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安汶岛总督特克斯·温特说道:“我们在岛上的力量明显不足,只能驻守有限的几个商站据点。”   “岛上的那些部落酋长市什么态度?是不是也在暗中配合那些暴乱的土人?”戴曼总督问道。   “明面上支持,他们可能不敢。”特克斯·温特说道:“但是……,但是他们对公司的政策是有些不满和抱怨。有些部落酋长在暗中支持那些暴乱的土人,肯定是有的。”   戴曼总督在屋中慢慢地踱着步,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造成安汶岛土人暴乱的起因很简单,那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严苛的贸易封锁政策和减产提价的垄断收购价格政策。   荷兰人先后赶走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后,彻底控制了整个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他们禁止各个岛屿上的部落土人将香料售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只允许荷兰商站予以收购。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给出的价格极低,还经常拖欠。   减产垄断政策,则是为了抬高终端售价,人为的减少产量,荷兰人强迫群岛各个部落土人砍伐大量的香料作物。同时为了控制各个岛屿的经济命脉,还迫使各岛屿的香料作物种植单一化。   在安汶岛,荷兰人规定当地部落土人只能种植丁香,其他豆蔻之类的香料作物必须铲除。   香料群岛各个部落,不要说底层的土人,就是大部分部落酋长,对荷兰人的贸易封锁和垄断政策都极为不满。在1636年的时候,就有土人不堪荷兰殖民官员的欺压,奋起反抗。   他们袭击荷兰人的商站和人员,将岛上积压的香料偷偷走私到其他岛屿和地区。荷兰当地殖民官员,开始则试图安抚哄骗暴乱的土人停止袭击事件。   但对于土人提出的自由贸易政策,却根本不予理会。使得香料群岛的土人暴乱事件愈演愈烈,最后有些无法收拾,只能向巴达维亚求援。   这个时候,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他到戴曼总督身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   戴曼总督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狠狠地盯着阿扬·范迪克上校,“你们海军的这种失败,让整个公司乃至联省共和国,都是一种耻辱!”   戴曼总督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然后问道:“那我们的剩下的两艘战船和陆军能否安全地撤回巴达维亚?”   阿扬·范迪克上校头上有些冒汗,七艘武装商船被西班牙人歼灭,指挥官生死不明,确实是一场令人耻辱的失败。   “他们……应该可以安全撤回来。”阿扬·范迪克上校硬着头皮说道。   “最好如此!”戴曼总督严肃地说道:“如果,我们再次收获一次失败,那么我会认为,巴达维亚舰队的军官全部都是失职的,甚至都是无能的。”   阿扬·范迪克上校脸色苍白,他明白总督话里的潜台词,如果远征舰队再次传来失败的消息,他们所有的军官都有可能被解职,遣送荷兰本土。   “温特,给安汶岛所有的部落土人下达最后通牒,如有暗中与土人暴乱支持的,一律绞死;土人暴乱未能在三天内自动平息的,全部予以剿灭;凡有违反贸易管制政策的,一经发现,一律绞死。”戴曼总督断然说道。 ##第一六四章 汉洲的困境   “听说往东边探索的飞鱼1号沉了?”俞福坤关切得问道。   “沉了。从威海南下没多远,就触礁沉没了。”齐天有些郁闷,汉洲东部有绵延数千里的大堡礁,前面船只十几趟的往返都很小心,都避开了这些堡礁。   却不曾想到,一个月前,两艘“飞鱼号”南下探索新的拓殖点,刚走出威海堡不到三十公里,“飞鱼1号”一头撞到了堡礁,将船底破开一个大洞。十几分钟后,就侧翻在堡礁处。造成死五人,货物全损的沉船事故。   汉洲这几个月以来,收到的全都是不好的消息。先是内陆深处发现一个颇具威胁的土著大部落,却因为道路不通,无法派出大部队去征伐。   然后,就是葡萄牙人在新乡堡附近海域击沉汉洲移民船。并且,在事实上,已经与葡萄牙处于战争敌对状态。   再然后,就是收到了汉荷联军舰队的七艘战船被西班牙人全歼。曹雄与荷兰残存舰队行踪不明。   随后,就是接连发生的两起沉船事故,除了东部执行探索新拓殖点任务的“飞鱼1号”,还有就是一艘投靠过来的海盗船,在爪哇岛南侧发生船体漏水,造成倾覆。船上六十多移民中,有二十多人未能及时打捞上来,没入海中。   难道是因为汉洲前两年发展太顺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这个贼老天,在大明不给人活路,为啥汉洲活饥民数万,还要这般对待俺们?   俞福坤心里暗暗诅咒着老天的不公,但却不敢宣之于口。   “大总管,俞统领!”正当一老一少正坐在统领府哀叹不已的时候,汉洲探险队的队长董风山一脸肃容地推门进来。   “怎么了?”齐天心里咯噔一下,探险队也沉船了?!   “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遭到当地野人袭击。”董风山说道:“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死了七十多,必须立即补充人手!”   “死了七十多!”齐天吃了一惊,整个威远堡汉洲土著加吕宋土人一共才一百三十多人,尼玛,被人灭了一半多。   “要不是剩下的人全部躲入仓储区,凭借火枪反击,说不定就要被来袭的野人全部杀死了!”董风山说道:“俺们探险队两艘船返回威远堡的时候,那些土著和吕宋土人似乎都被吓破了胆。要不是俺强力阻止,他们都要逃到俺们船上来。”   “狗日的,不就是跟野人干仗嘛!那些土人有什么好怕的。”俞福坤不屑地说道。   “俞统领,汉洲土著说……,他们说,来袭的野人,吃人!”董风山说着,看了一眼齐天。以前大总管说,那个大岛上的野人,有什么食人族,喜欢吃人。自己当时,还不以为然。   但他经过威远堡的时候,看到那些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惊恐的神情,连比带划地描述,死活都要离开的行为,以及在威远堡内见到的残缺不全的尸体。饶是他自凭胆大,那时,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他安抚了剩下的土著和吕宋土人,又给他们补充了一些火枪,然后驾船迅速返回建业城。   “吃人的野人!”俞福坤也是一惊,有时候死了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人死了,别人还要吧你吃掉,这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威远堡附近的林木清理的如何了?附近水塘沼泽都填平没?”齐天问道。   “威远堡方圆一里的地方,基本都清理干净了。而且,上个月得病死亡的土人也只有三个。”董风山知道齐天在问,威远堡的环境是否可以进驻移民。   “坤叔,要不,我们挑选一些广东和福建来的陆战队,去威远堡清理一下周边的野人?”齐天转头向俞福坤咨询道。   “有时候,牺牲是难免的。”俞福坤知道齐天担心,派出陆战队过去,会造成大量非战斗减员,“去年新乡堡刚设立的时候,也是死了很多人。”   “那就先派出一百名陆战队,去清理几个月,然后再轮换。”齐天做出决定,“顺便再征调两百的土著和吕宋土人分别送往威远堡和金华堡。”   金华堡,是去年十一月在威远岛(几内亚岛)建立的第二个补给点,位于后世巴布亚新几内亚东北的莱城市。目前,这里已经运送了前后两批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一百余人,初步建立了一个营地。   为了避免金华堡也遇到野人部落袭击,索性在增援威远堡的同时,给金州堡也输送大量的人员和物资。   安排了威远岛两个东线补给点的增援事项后,齐天便要动身离开统领府,准备去建业城外的养殖场。   “俞统领,大总管!”一名陆战队军官走了进来。   “何事?”俞福坤脑袋一紧,不会哪里又发生什么袭击事件了。   “刚刚返回的移民船带回了新乡堡的消息。”那名军官说道:“葡萄牙人来新乡堡,向我们汉洲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退出帝汶岛,送还被俘葡萄牙水手,还有赔偿他们的损失。”   “狗日的葡萄牙人,真敢张口!”俞福坤听了,霍然起身,“陈大郎是怎么回应的?”   “陈指挥说,汉洲会去葡萄牙人的欧库西和帝力,为沉船中死亡的五十多移民,讨回一个公道!”   “说得好!待大统领回来,俺们就去他们那个欧库西,找他们讨个公道!”   “葡萄牙人没有封锁新乡堡?”齐天问道。   “没有。新乡堡附近没有葡萄牙战船。”   目前汉洲的移民船,全部实行集中运输,由俘获的原西班牙两艘战船,现在改名为“扬威号”和“扬武号”领衔,四艘运输船跟随,从巴达维亚一起,往返新乡堡。   新乡堡至建业城这一段移民运输,则由两艘新建的一百五十吨飞剪船“飞鱼4号”和“飞鱼5号”执行。它们可以凭借超高的速度,迅速往返两地。即使,遇到葡萄牙人拦截,也可以快速摆脱。   “黑衣卫去联络那个威哈利王国,还没有消息?”俞福坤问道。   那个陆战队军官茫然地摇摇头,黑衣卫做的事,他一个普通军官如何能知道。   “俺去黑衣卫问问去。”俞福坤有些焦急地出门离开了统领府。   汉洲目前似乎面临许多困境,按理说,以目前汉洲拥有的三万人口,且都具有高度的组织性,加之能生产火枪火炮,如此实力,足以吊打周边所有势力。   但是,汉洲所有的困境当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强大的海上力量,无法将拥有的武力进行的有效投放。因而,荷兰人轻之,西班牙人欺之,现在就连实力处于逐年衰退的葡萄牙人,都敢向汉洲下一个最后通牒。   造船,造大船,造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要是汉洲拥有五艘左右的专业战舰,甚至都不需要后世那种1000吨级以上的四级风帆战列舰,只要是排水量600~800吨的五级风帆巡航舰,就足以威慑周边所有南洋势力。   这个时期的西方殖民者,前来南洋的战舰几乎都是用武装商船充当的。远东地区武力稍微强大一点的战船,也就是西班牙的风帆战舰,但他们也不是专业战舰,只不过是体型稍大的武装商船。因为,西边殖民者来到南洋,是做贸易,是发财的。   而专业战舰这玩意,从欧洲过来的话,需要航行几万里,耗时五六个月,运输仓位也小,是极为不划算的。   作为该地区的坐地虎,汉洲如果拥有了五六艘专业战舰,虽说,作战技巧可能稍差了一点,但咱可以凭借专业战舰众多的火炮和坚固的船身,来个一力降十会,欺负西方殖民者那些皮薄炮少的武装商船。   要是能把吕宋西班牙人的甲米地造船场给端了,那该是个多么美妙的事!齐天来到造船场,看着百多个船匠,正在船台上忙忙碌碌的,建造一艘一百五十吨的左右的飞剪船。   其实同样排水量的飞剪船,它的运输量远远比不上普通的福船和盖伦船。但作为缺乏海上武力的汉洲,目前似乎也只能建造这种速度超快的船只。遇到武力强大的商船,咱是打不过你,但我跑得快呀。 ##第一六五章 殇逝(一)   “牛马的种群还需要进一步扩大。”齐天看着黑山城外广阔的草甸上,数百头牛马羊正在悠闲的吃着草,七八个牧场的牧民,骑着马,带着狗,四下呼号着驱赶着跑远的牲口。   大部分黄牛和水牛都分到了各个乡屯,帮助农民进行田间耕作。而牧场里的这些牛马,一部分是未长大的幼崽,还有一部分是属于肉牛和奶牛,以及山羊,它们将为汉洲民众提供肉食和高蛋白营养。   “大总管放心,这里牧场草场丰富,也没什么大型攻击类的动物,放养起来极为便利。”一个主管畜牧的民事官员说道:“再过几年,咱们汉洲就不必再从外面引进牛马了。单单去年,汉洲的就产下六十多匹小马驹,另外还有牛九十多头,羊一百六余只。到了今年,估计还会产下更多的牛马和羊。”   “大规模的牲畜引进,是可以停止了。但有些外面优良的牛马羊种群,还是要零星引进,保证我们汉洲的牲畜种群规模和类别更加丰富和更加多样。”齐天点点头,肯定了畜牧工作的成果。减少一些大牲口的引进,可以给移民运输船空出更多的位置,拉更多的移民。   “他们在吃什么?”齐天看到几个牧民从草料里抓出什么东西,放在嘴里咀嚼着。   “哦,那些是从建业城制糖工坊运过来的甘蔗渣料。他们贪图些口舌,取了渣料来吃。”一个民事官员连忙解释道,要是让大总管误会他们克扣牧民的口粮,那就可不妙了。   “甘蔗的渣料?”齐天不由看了看那一堆堆与草料混在一起的甘蔗渣料,“制糖工坊每天运过来的多吗?”   “几乎每天都有几大车运过来。”那个民事官员笑着说道:“以前,他们只是草草丢弃到农田里作为田间养料,后来那边的猪场捡了过来切碎喂猪,倒是使猪吃得特别有味道。所以,这边牧场也试着拉来给牛马吃,混合一些草料,切碎了,确实比较耐吃。”   “真特么的浪费!”齐天小声嘀咕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来了,甘蔗渣料,可是能酿酒的,而且还是一种后世比较出名的酒,朗姆酒。这种酒,酒精含量高,香味浓烈,容易获取,而且成本极为低廉(使用甘蔗制糖的渣料和其副产品,糖蜜和糖稀)。   更重要的是,这种酒可以放到海船上,作为一种干净的“水源”,可以兑入到饮水中混合饮用。   提炼蔗糖的过程中,一旦甘蔗汁被从甘蔗里榨出后,甘蔗的茎秆就会变成只含有少量糖分的无用废渣。而得到的甘蔗汁在倒入铜锅加热、熬煮、过滤和蒸发的过程中,除了产生蔗糖结晶外,还会产生两种分别叫做糖蜜和糖稀的副产品,这两种副产品中都含有大量未结晶的糖分和其它杂质。   甘蔗残渣、糖蜜和糖稀在经过加水煮沸、酵母发酵后可以产生酒精,之后再把得到的液体经过提炼蒸馏并勾兑其它酒水后就能变成一种新型烈酒——朗姆酒。   汉洲在去年十月,酿造了一部分高粱酒,结果拿到巴达维亚售卖时,却效果平平。主要是在热带地区,那些土人和西方殖民者,无法接受这种高酒精度且口感辛辣的白酒。这让齐天颇受打击,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古人,都喜欢白酒。那只有等以后,将高粱酒卖到大明北方、蒙古、或者后金。   既然朗姆酒在17世纪晚期以后,如此受到西方人的欢迎,那我们汉洲为何不先酿造出来呢?那么多的甘蔗渣料,居然被当做牛马猪羊的饲料,确实太浪费了。   “大总管,俞统领召你立刻返回建业城!”一名乡兵营的骑兵,快速冲到牧场。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齐天心中一凛,该不会又有哪艘船沉了,或者谁又来打我们了!   “大统领回来了!”那名骑兵兴奋的说道:“还拉回来了很多移民!”   齐天怔住了,曹雄回来了!他终于安全地回来了!   “把马给我!”待那名骑兵跳下马,齐天一跃而上,双脚一磕,打马朝建业城而去。几个跟着的护卫,连忙骑上马,迅速跟了上去。   “俺回来了!”曹雄看着一脸激动的汉洲留守官员,心下也是一阵激荡。随荷兰人攻至吕宋,经三个多月,历数次战斗,中途听闻荷兰七艘战船被歼,然后,趁西班牙海军主力尽出的时机,断然决定突袭甲米地,最后掳掠数百船匠,辗转返回汉洲。   击破西班牙三个城镇据点,劫掠大量金银财物,俘获近两百明人仆从,缴两艘西班牙商船。但他们这次最大的收获,却是那甲米地所有船匠和船只设计资料。以后,汉洲可以自己造大船,造战舰了!   “虽然俺们有巨大收获,但损失也是很大的。”曹雄叹了一口气。三个月征战,汉洲水师舰船官兵和陆战队共计死亡两百五十七人,伤四十六人,为两年来,汉洲军事行动最大损失。   “为所有战死官兵举行隆重公葬,并建英烈祠,受汉洲民众世代供奉和祭奠。”齐天建议道。   潘其风等民政府官员听了,均是一愣。   “好!理当如此。”曹雄却是眼睛一亮,大声说道:“他们都是我汉洲好男儿,为汉洲利益殊死拼杀,理当享此待遇!”   在坐的众多汉洲海军水师和陆战队军官听了,一脸热切地看着曹雄和齐天。男儿战死沙场倒是不惧,怕的是死了以后,无人认可和祭奠。如齐天之建议,汉洲军人死后,入英烈祠,享民众世代供奉,那岂不是,后人都能知道我辈军人英名,也知道我辈军人为何牺牲!   ……   谭忠福背着背包,神情激动地走到自家小院门口。   “阿福,你回来了!”邻居惊讶地喊道。   “嗯,我回来了!”谭忠福深吸一口气说道:“活着回来了!”   “阿福,是不是发财了呀!”另一个邻居探头过来问道。自从陆战队去年亚齐一战,汉洲民众都知道陆战队在战场上捞了不少金钱财物,让人好生羡慕。   “嗯?”谭忠福看了一眼那个邻居,却没有丝毫因为身后背包里的战场缴获而面露喜色,“发财?呵……,是发财了。那是我们陆战队拿命换来的!”说完,冷脸走进了自家小院。   “啊!”屋子门口,谭忠福的波斯妻子看到一身青黑色军服的丈夫回到家,惊喜地扑了过去。   要是以往,谭忠福定会断然将波斯妻子推开,光天化日,有碍风化。但此刻,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妻子,随即,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院子外面的邻居看到这一幕,先是惊讶的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下一刻,似乎是感受到某种情绪,摇摇头,各自忙碌去了。   “哇哇哇……”屋内突然传来幼儿的啼哭声。   “宝贝,醒了。”波斯妻子挣开谭忠福的拥抱,笑着,用简单的汉话说道。   谭忠福闻言,立刻拥着妻子走进屋内。一张大床上,一个六个多月的幼儿,双手舞动着,正在大声啼哭着。   谭忠福轻轻地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左右摇晃着,嘴里轻声哼着,试图想哄幼儿停止啼哭。   但幼儿躺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哭声更加洪亮,小腿使劲地蹬着。   “哈哈……”波斯妻子笑了起来,走过去将幼儿抱在怀里,然后对着谭忠福说道:“宝贝,饿。”   谭忠福看着妻子给幼小的女儿喂食着乳汁,傻傻的坐在床边,一直看着。   ……   田武(真田武太)的亚齐妻子,脸色木然地接过一名陆战队士兵捧过来的一罐骨灰。她知道,昔日英武的丈夫已经变成了这小罐骨灰,她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第一次,是在亚齐急水湾城,她被眼前这些身穿黑色军服的军人,从家里强行拖走,然后装船来到了这个从未听过的汉洲。   没多久,自己作为一个掳掠而来的女子,分配给了那个永远表现的像一个军人的男人,成了他的妻子。平静而又恬适地生活了一年,就在自己替他生了一个男婴后,一切都认命了。跟自己的丈夫生活在这个安宁的地方,其实也挺好。   然而,去年九月,自己的丈夫,穿着一身威武的军装离开了。他说,会很快回来,还要给自己和孩子带回来很多礼物。   是的,他回来了,变成了一罐骨灰,回来了。   “你有什么条件和困难,都可以给我们提,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完成。”一名陆战队军官走上前来,沉痛地说道。   “我……要他。”田武的亚齐妻子喃喃地说道:“我要他……活。”   陆战队军官鼻子一酸,默然低头不语。今天,他已经给五六位阵亡的陆战队官兵家属送达骨灰,有痛哭流涕的,有疯狂喊叫的,也有这样默默垂泪无语的。   两百多阵亡官兵,除了寥寥十几人无亲属,其他皆是或失去儿子,或没了丈夫,或缺了父亲。 ##第一六六章 殇逝(二)   “此战,折损第二陆战队副队长张年春以下一百六十二人,伤三十七人,其中,新生堡和新乡堡有留下不便远行的伤者二十三人。”李发德神情悲切地说道:“第一和第二陆战队的建制主官所缺甚多,至少在六个月以内,无法再战。”   牛虎默然地点点头,然后抬眼看了看留守汉洲本土的第三陆战队队长张玉宝。   “因为上个月,汉洲听闻荷兰舰队有七艘战船被西班牙歼灭,俞副统领了为应对可能存在的意外,已经命令第三和第四陆战队补齐缺额,而且新兵训练已经有一个多月。”张玉宝说道:“不过,一周前,威远堡遭到当地土著部落袭击。为此,已经抽调七十多名陆战队士兵前往,对附近的野人部落进行清剿。”   “谁带队?”   “齐大陆。”   牛虎知道,这是俞福坤在给齐大陆积累战功的机会,便于以后提升他的职位。   “如果统领府没有发出特别军事征召,第一和第二陆战队士兵全员放假半个月,军官放假十天。汉洲所有战备和军事行动由第三和第四陆战队执行。”牛虎缓缓地说道。   “第一和第二陆战队军官在明天傍晚前,将所有立功受赏士兵名单交给俺。还有,排以下军官和士兵晋升名单也要在明天傍晚前交给俺。”   “第三和第四陆战队所有官兵取消任何人员休沐。每天实行一日两操外,还要进行夜战和丛林行军突进训练。火枪兵除了正常的火枪操作训练外,必须格外加强近战短兵厮杀训练。”   张玉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俺们汉洲近期要打谁?”   “葡萄牙人!”牛虎森然说道:“俺们回来时,路过新乡堡,听说了附近一艘移民船被葡萄牙击沉的事。以大统领的性子,定然不能忍。所以,陆战队要随时做好出战准备。到时候,我们要给葡萄牙人最为深刻的教训。汉洲的人,不是随便可以杀的!”   ……   “阵亡官兵家属,将优先分配土地,凡家中有十六岁以上者,均分配三十亩。家中老弱、寡妻、幼子,无力耕种者,由所在乡屯代为耕种。收获后,仅扣除人力、种苗等费用,余者全部归其所有。另,阵亡官兵家属,免三十亩农税提留,期限为……二十年。”   民政府大楼内,齐天召集所有民事官员,就阵亡官兵家属的优待,宣布系列政策。   “阵亡官兵子女年幼者,民事部门核算其成长所需费用,每月发放,直至年满十八岁。”   “阵亡官兵子女进学、做工、入吏,皆优先考虑。”   “……”   “以上优待政策,朔及以往至汉洲初立之日。”   “大总管,此若干优待政策,是否太过,以后,民政府负担恐怕……”一个民事官员犹豫着说道。   “军人为我们汉洲流血牺牲,那么,我们汉洲就不可让其家人为此后生计而流泪!”齐天朗声说道:“些许优待,何为负担?”   众多民事官员听罢,均不敢再多言。   ……   1月20日,微风,小雨。   建业城外,西山脚下,汉洲所有军民两政的官员悉数肃立在阵亡官兵陵园中,为攻吕宋阵亡官兵举行公葬。   大部分阵亡官兵的遗骸全部都葬在此处,失踪以及无法寻获遗骸的阵亡官兵,也在此立下墓碑。   陵园的入口处,将会建起一座英烈祠,收录所有阵亡官兵的英雄事迹,所立功勋,为后人铭记。   一百五十名陆战队士兵肩扛火枪,神色肃然地站立在陵园中间。一些阵亡官兵家属,面露悲切地看着墓碑,低低地缀泣。   陵园外,围聚着许多自发而来的民众,由开始的好奇惊讶,到最后,被整个陵园肃穆悲壮的气氛所感染,与周围的乡兵一起,神情逐渐变得肃然。   “预备!”一名陆战队军官大声地命令道。   一百五十名陆战队士兵立刻枪下肩,双手握着枪身,枪口朝上。   “第一排,放!”   “砰!砰!砰!……”第一排三十个陆战队士兵朝天打响了火枪。   “收枪!……第二排,放!”   “砰!砰!砰!……”   谭忠福带着妻子,手里抱着孩子,站在陵园外,看着里面数百个墓碑,里面有他的排长,他的小队长,还有他一同入伍的战友。   今天,他们全都安静地躺在那里,排长再也不能大声地对他说:“诸君,随我冲锋!”   而他的小队长也不能再在训练场上对他呵斥训骂,更不能在战场上数次救自己于危险之中了。   他的几个战友,也不会再嫌弃自己是如何啰嗦恬噪了。   “夫君……”谭忠福的波斯妻子看到自己的丈夫泪流满面,不由担心地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没事!”谭忠福空出一只手,在脸上擦了一把。   幼小的女儿,在他怀里,伸出一只小手,使劲拽着他军服上的铜扣。   “长官!”谭忠福看到他的队长李发德走了过来,连忙将怀里的女儿递给妻子。   “你也来了。”李发德见谭忠福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冲他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日子,好好在家陪陪你的妻子和孩子。”李发德对谭忠福有极其深刻的印象,在甲米地城堡,城门附近,张年春就死在他的身侧,而他右手握刀,左手紧紧护住张年春。   “收枪!”   “立正!敬礼”   曹雄看了看陆战队,又转头看着齐天。   齐天随即点点头。   曹雄肃然,也点头,表示认可这种军队的仪仗形式。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当中,增加一些军中仪仗和仪式,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陆战队一身青黑色军服,一板一眼的动作,再加上鸣枪致敬,更是为这场阵亡官兵公葬祭礼,增添许多悲壮气氛。   “以后,这阵亡官兵陵园,必须每日有人维护清理,公俗节日,组织官员民众要进行祭拜。”返回建业城的路上,曹雄吩咐道。   齐天点点头,表示应诺认可。   “你们民政府出台的阵亡官兵家属优待政策,做得非常好!”曹雄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一群民政府官员,“俺在这里不是邀买人心,汉洲初立不过两年多,周边又是强敌环饲,没有军人去拼命,俺们如何安生在这里过安宁日子?”   “俺们只要解决了军人的后顾之忧,他们如何不能去效死保卫俺们汉洲!俺们汉洲有了这许多敢死之军人,何人敢来欺俺汉洲!”   “大统领说的是!”众民政府官员忙点头应诺。   “还有,这几日,你们民政府需拿出一笔银钱出来。军政府那边的功勋赏赐报告已经拟订好了,俺看着没问题,过些日子,就把赏赐发下去。”   齐天点头应诺。这次发放的军人赏赐,全部使用汉洲自己发行和铸造的货币,元。   一元银币,折合1.3两银子,规格有一元银币,五角,两角,一角铜币,以及五分,两分,一分的铅币。   另外,汉洲还铸造标识为十元和五十元的金币。考虑到现有的物价,估计此类金币作为储存收藏作用,要远远大于流通作用。   “你们怎么看葡萄牙人的威胁?”回到统领府,曹雄第一句话就提及了葡萄牙的问题。   “葡萄牙人不但击沉我汉洲移民船,造成五十多人死亡,还派人到新乡堡对我汉洲下达最后通牒。其残暴而狂妄,必须要对他们进行一次沉重的教训!”俞福坤说道。   “教训葡萄牙人是必须的。”齐大江说道:“但是,时间上,我认为还是要往后推迟。毕竟我们刚刚打完吕宋的西班牙人,不论是船只,还是人员,都需要一定时间的修整。”   “需要修整多少时间?”   “两到三个月。”齐大江心里算了算,然后说道:“几艘战船的水手需要补充,考虑到适应时间和训练强度,我认为需要三个月。”   曹雄心里一暗,攻吕宋,不止陆战队士兵有损失,三艘战船上的水手也有一百余人,或生病,或落水,或被岸防火炮击中而造成死亡和受伤。   而补充上船的水手,多是从运输船上抽调,势必会有一段时间进行训练和适应,才能堪付能用。   “齐天,你这边什么意见?”曹雄又看向齐天。   “葡萄牙人是一定要打的。”齐天说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新乡堡的存在。而我们的移民运输节点之一,就在新乡堡。如果葡萄牙人时不时地过来一艘两艘战船,那肯定会造成下一次的沉船事件。所以,要打的话,我们必须一次性地将他们在岛上的几个据点全都拔了,并把他们彻底赶出帝汶岛。”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他们所想的,只是惩罚性地打击葡萄牙人,让他们为击沉汉洲移民船付出一定的代价。而齐天的意思,居然是要大打,要将葡萄牙人彻底逐出帝汶岛。   “我们现在有实力将葡萄牙人赶出帝汶岛?”曹雄下意识地问道。   “凭我们,可能做不到。”齐天笑着说道:“但我们可以找帮手!” ##第一六七章 借力打力   “找帮手?”众人惊诧。   “找荷兰人?”俞福坤觉得脑海里有一个线头,想努力地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   “对,找荷兰人做帮手。”齐天点点头。   “荷兰人会蹚这个浑水?”潘其风疑惑地问道:“他们不都是重利益,轻信义之辈吗?虽然我们与之共同征伐吕宋西班牙人,那是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打击和削弱西班牙人。可在帝汶岛上,他们怎会轻易与我们联合,一起进攻葡萄牙人?”   “你不会想着要许给荷兰人什么利益吧。”齐大江提醒着齐天。   “诸位,你们可能否忘了一件事。”齐天说道:“荷兰人在一个多月前,突然宣布,对于葡萄牙人击沉我汉洲移民船的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并且要与汉洲联合打击帝汶岛的葡萄牙人。他们甚至还派出了五艘武装商船为我们移民船护航。”   “荷兰人说的话,未必尽信。”齐大江说道:“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地为我们汉洲出力。他们必定另有所图!”   “不错!”齐天接过话来,“他们肯定想图谋葡萄牙人的某处殖民据点,所以才高调宣称与我们汉洲联合打击帝汶岛的葡萄牙人。那么,葡萄牙人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做?”   “当然是要向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殖民据点求援。而这,可能就会给了荷兰人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在荷兰人即将要攻击葡萄牙人某个据点的时候,提前将这个信息告诉葡萄牙人呢?”   众人听了,若有所思。提前将荷兰人攻击某个葡萄牙殖民据点告诉他们,那么,葡萄牙人就有可能会抽调帝汶岛上的力量去救援,这样一来,岂不是又给了汉洲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们如何提前知道荷兰人要攻击葡萄牙殖民据点?”潘其风问道。   “这属于黑衣卫管指挥的职责范围之内的问题了。”齐天朝管宗祥点头示意。   “我们应该可以得知荷兰人何时攻击葡萄牙殖民据点。”管宗祥沉声说道。攻击葡萄牙人,荷兰人可能会对其他南洋势力进行消息封锁,但未必会对汉洲这个小伙伴也要保密。而且,他们还能通过巴达维亚舰队司令这个大人物口中,获悉详细情报。   “你估计,荷兰人会什么时候对葡萄牙人某个殖民据点动手?”曹雄问道。   “吕宋的西班牙人,经过我们这次打击,实力上已经有所削弱,对荷兰人可能只会采取守势。那么荷兰人可能会在平定香料群岛土人暴乱之后,会腾出手来,对葡萄牙人某个殖民据点展开军事行动。再加上一段准备时间的话,预计应该在六七月间吧。”   “我们在这一段时间里需要做什么呢?”曹雄问道。   “嗯,可以让黑衣卫加大力度,跟帝汶岛上的那个威哈利王国多加交流,多卖给他们一些刀剑火枪,让葡萄牙人也多流点血!”   曹雄目光转移到黑衣卫指挥管宗祥身上。   “我们黑衣卫已经与那个威哈利王国联系上了,他们愿意以金银换取我们的军器。我们计划这个月给他们运送第一批军器过去,主要是刀剑长矛。”管宗祥说道。   “只援助些刀剑长矛,恐怕打不过葡萄牙人吧。而且,你们准备怎么送过去?”曹雄问道。   “卖些火枪给他们也不是不行。”管宗祥摇头说道:“不过,他们不一定会使,损坏了也无法修复,而且火枪在丛林中使用不一定有刀剑有用。”   “至于怎么送过去,因为,他们要求我们将所有军器送至他们的一个岸边的渔村,一个叫拉克诺(今东帝汶马纳图托小镇)的地方。但是,那里距离葡萄牙人的帝力港口较近,为避免意外,我们打算使用飞鱼船运送。并且最好是傍晚到那附近,以免被葡萄牙战船发现。”   曹雄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齐天:“俺们除了做这些,还需要做什么?”   “在新乡堡囤积作战物资,疏浚入海口附近的河湾,以便于后期我们作战舰船的停靠和补给。”齐天觉得自己有点像曹雄的作战顾问了。   “还有,我们需要从巴达维亚加大输送造船材料,从造船的木材,到风帆、缆绳,桐油……等等,所有造船材料,都要囤积。”齐天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说道。   “你是担心,荷兰人会封锁我们一些物资输入?”曹雄问道。   “大统领,你将吕宋西班牙人的造船场一锅端了的事情,恐怕无法隐藏太长时间,荷兰人迟早会知道的。”齐天说道:“那个时候,他们为了减缓汉洲造船业的发展,肯定会封锁这些物资输出。我们必须趁着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尽可能的采买囤积起来。”   “啊!”曹雄听了,心头一凛,是呀,如果荷兰人知道俺们汉洲能造大船了,肯定会封堵我们获得这些造船材料。狗日的荷兰人,怎么如何都绕不开他们。   “俺们哪些造船材料可以自己生产供应?”曹雄问道。   “几乎每一样造船材料都不能自己满足使用。”齐天苦笑一声,说道:“什么都缺,什么都不能生产。”   两年时间,汉洲造船工业,根本就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供应链条,木材是从巴达维亚运回来的,船帆是从印度转口贸易过来的,船舵、缆绳、桐油、铁钉全都是巴达维亚采购。唯一能自生产的,只有船上的木桶,以及船板。   所以,汉洲下一步的工业发展重点,就是逐步建立造船相关的配套工场,逐步健全整个工业链条。   但是作为船帆的原材料棉花和亚麻试种却不甚理想,不论是在建业城(今澳洲达尔文市),还是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开元堡(今澳洲汉普蒂杜市),除了亚麻长势一般外,棉花居然后期无法结桃和开花,盖因,汉洲北部有半年时间的湿季,缺乏充足的阳光,以及多雨的天气,使得整个汉洲北部气候条件,无法满足棉花生长。   后世的澳洲为世界第二大棉花出口国。棉田分布在达令河上游,地跨东部的昆士兰河,东南部的新南威尔士,新南威尔士州产棉量占澳洲全国棉产量的80%,昆士兰州则占20%。   因而,为了以后棉纺织业的发展,汉洲也必须快速地向东部和东南部扩展过去,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更多的移民。   “既然如此,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人口上了。那俺们趁着还没与葡萄牙人开仗的时候,赶紧再跑一趟大明,争取今年能弄一万人回来。”最后,曹雄总结地说道:“另外,东线补给点可以适当加速建立,不要怕吕宋的土人消耗太快。”   “俺觉得,以后东线补给点到了吕宋附近,可以出动人手,袭击西班牙的一些城镇,顺便捕捉土人,往那些荒岛和密林中填充。如果有可能的话,俺们也可以在西班牙人够不到的吕宋南部的岛屿上,占一块地,岂不是更好!”   打了一次吕宋,汉洲获悉了许多西班牙人的实际情况,对他们的实力也有了一定地了解。他们目前只是占据着吕宋北部和中部一些岛屿据点,并且尚不能完全控制。而在南方的棉兰老岛,唯一的据点三宝颜城堡被汉荷联军拔掉后,西班牙人在那里,可以说是再无军事存在。   因而,曹雄便有了在吕宋南部几个土人邦国的地盘上,占据一个前往大明的中转基地。   “小天,你觉得在吕宋南边占一块地如何?”离开统领府,曹雄与齐天两人,漫步在建业城宽大厚实的城墙上。   “我认为可以,不过要选择一处隐蔽的地方,而且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成一座坚固的堡垒。”齐天说道:“不过,那里的土人都是信仰真神教,我们一旦插入进去,很可能会与他们起冲突。”   “那如何避免这种冲突呢?”   “寻找一个共同的敌人。”   “西班牙人!”曹雄笑了。   当面对同一个敌人威胁的时候,些许信仰冲突,是可以忽略的。汉荷联军攻击吕宋的西班牙人,信仰真神教的苏禄王国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也派出了众多的士兵跟随他们一起进攻西班牙人,他们可是丝毫不介意荷兰人也是信仰上帝的。   “听说,你们民政府那边有人因担心我出现意外,强力支持你接管汉洲?”曹雄不经意的问道。   “是呀。他们想搏一个从龙之功!”齐天毫不隐瞒地说道。   “你怎么想的?”   “我想,我可能暂时压不住汉洲的那些元老。”   “哈哈哈……”曹雄大笑。   “你就不怕引起我的猜忌?”曹雄笑完后,玩味地看着齐天。   “有什么猜忌的。”齐天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我舅舅,我是你外甥。而且,我这么能干,你不选我,还能选谁?”   曹雄闻言,先是哑然,随即笑了,拍了拍齐天的肩膀,“有些时候,读书人的话,不能全信。”   “我知道,读书人,有时候,会想的太多。所以,舅父,以后你就不要再出去了。我们守在汉洲,好好发展几年。”   “我想给你们多打点基础,让你们以后能轻松一点。”   “舅父,你把那些南洋势力都扫灭完了,我以后如何建立武功?”   “哈哈……”曹雄大笑,“你不是要征服整个世界吗?”   “那得先挑实力弱小的南洋土邦练练手呀!”   “哈哈……”曹雄又是大笑,“当家人,不仅要有武功,还要有自己的决断。”   “我明白。有时候,读书人的话,是不能全信的。不过,读书人眼界一旦打开了,其能力和作用也是毋庸置疑的。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地引导和鞭策,使得他们的眼睛要往外看。”   “是呀。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有时候呀,还真的想跟三哥一般,一切都想的简简单单。”   “大陆呀,我却是很担心,他有时候太简单了。” ##第一六八章 人和野兽   “碰!碰!碰!……”一阵排枪射去,几个身影晃了晃,倒在了地上,但剩下的几个土人,一纵身就逃进了密林当中。   几个背着火枪,提着短刀的陆战队士兵,小心地走了过来。踢了踢地上几具尸体,发现有一个土人仍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血污从口中不断喷出。   “刚才几个,估计是出来打猎的。”佘和林也走了过来,短刀在那个未死的土人心口插了下去,结束了他的痛苦挣扎。   “那说明俺们已经距离他们营地不远了。”齐大陆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时间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威远堡附近地区,明显进入了雨季,闷热多雨,白天气温最高有时可至38-39℃。这着实给陆战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虽然大多数陆战队士兵都是来自福建、广东等地,但如此闷热天气,也是让人无法忍受。   考虑到丛林中存在的蚊虫和蛇蚁,所有的陆战队士兵全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如此一来,士兵更加显得闷热不堪。   齐大陆将七十多个陆战队士兵分成两部,每日轮流出外搜寻附近的土人部落。半个月时间,他们出击十余次,击毙三十多散落在林中的土人,寻获一个六十多人的部落。但在进攻的时候,一个士兵火枪不小心击发,提前惊动了部落里的土人,使得大部分逃散于林中,毙伤只有寥寥十几个。   今日,齐大陆再次带队出发,三十余陆战队士兵一路向东北前行。至午后,已走出二十余里路。   在一处山坡,他们发现六七个土人正在猎杀树袋鼠,便悄悄地围了上去。但这些土人非常警惕,走在后面的汉洲土著仅仅发出了一点动静,立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眼看着被发现,齐大陆索性一挥手,三十余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就冲了过去。土人见敌人数量远远超过自己,也不反击,跳下大树,就往林中钻去。   就在几个土人快要逃进密林时,士兵们迅速开枪,将后面几个射杀在地。   “排长,继续搜索,还是撤回威远堡。”佘和林问道。来威远堡的陆战队共计七十五人,两个排,佘和林是他的排长,来自淮北的移民,参加过亚齐急水湾之战和与西班牙入侵之战。   齐大陆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应该还可以继续向前搜索一段距离。   “再往前搜索几里路。”齐大陆说道:“说不定,就能顺着刚才逃跑的几个土人,摸到他们的营地。”   佘和林很想说,天气湿热,士兵们已经有些耐受不住了,应该尽快返回。但看到齐大陆已经率先朝前走去,只能无奈地挥挥手,命令士兵们迅速跟上。作为大统领的外甥,大总管的哥哥,可不能在这里出现任何意外。   齐大陆当然知道,士兵们已经酷热难耐。但半个多月以来,战果甚少。曾经那个屠戮威远堡土著和吕宋土人的野人大部落,始终无法搜寻到。要是再过半个月,下一批轮换的陆战队就要来了,自己却无任何大的收获,面子上可是不好看,心中也是甚为焦急。   曾经常常依附自己的四弟,已经凭借过人的学识和超常的管理手段,成为汉洲的民政府大总管。而自己,却只是一个见习排长。如果没有切实的功劳和能力,这个见习,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去掉。   齐大陆将十几个汉洲土著撵到队伍后面,免得他们动静太大,引起附近可能存在的野人提前逃跑。   “小心!”佘和林低声喝道,然后一刀掷了出去,将一条从树的上方探出的蛇,钉在了树干上。   三角形的脑袋,猩红的蛇信,很明显是一条毒蛇。   “多谢了,老余!”齐大陆感激地看了看佘和林。   佘和林没有多说,走上前去,将短刀把出,继续握在手里。这一次,他走在了最前面。依他的心思,是要驱赶汉洲土著走在前面开道,陆战队跟在后面,那样一来,危险性会降低许多。   又前行数里,林木渐渐稀疏起来,这个时候,已是下午申时左右(下午四点),必须要返回威远堡了,否则,天色黑了下来,暴露在荒野之中,是非常危险的。   突然,佘和林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嚎叫声,应该不是野兽,似乎是,人!   他示意所有人都停在原地,然后提着短刀,一个人慢慢的向前走去。行了数十米,发现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拨开浓密的树枝,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营地。   山谷深处,用树干和枝叶茅草堆砌的茅草屋,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谷地里,一条小溪,蜿蜒穿过营地。其中,一堆火畔旁,许多赤果身体的土人男女,正在做着原始的运动。一个脸上涂满各种动物鲜血的老者,挥舞着一根着火的木棍,在他们身边癫狂地舞动着。   佘和林只看了片刻,就立刻判断出,这个部落,至少有一百多人,没有什么铁质武器,说不定他们就是袭击威远堡的那些土人。他慢慢的退了回去,回到队伍中间,冲齐大陆点点头。   齐大陆面露喜色,然后一挥手,领着陆战队往回去的路上走去。既然找到了贼窝,那就回威远堡,歇息两天,再集齐所有武装力量,将他们一举端掉。   佘和林发现的这个土人部落,确实是曾经袭击威远堡的土人。他们本来在旱季的时候,在威远堡的地方短暂停留过。后来雨季来临,他们无法忍受闷热多雨天气,便迁移去了相对凉爽的东北地区。   后来,他们连续遇到几个实力强大的部落,经过几次战斗后,渐渐不支,便又迁移回来。却发现有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的存在。   观察了几天后,发现这些人防备较为疏松,于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他们袭击了威远堡。简单的木栅栏,被他们轻松翻越而过,矮小黑瘦的土著和吕宋土人,猝然受到袭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稍稍一交手,就被他们的野蛮打法给击退了。   这些岛上的土人,是几内亚岛上最原始的原住民,后世称为蒙杜古马人,又称芒杜古穆尔人或孟都古摩人,是大洋洲新几内亚群岛及附近岛屿的土著部落的居民。而且这些土著部落,还是一个食人部落,且无论男女都残忍、暴戾、冷酷、好斗、性欲旺盛。   两日后的清晨,七十多陆战队士兵驱赶着一百多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朝着那个当地的野人部落,就杀了过去。   不能不说,这个野人部落选择的营地,简直就是一个死地,虽然是一处林木稀疏的山谷,还有溪水流经营地,但山谷深处则是高高的山岭绝壁。这种地形意味着,只要堵住谷口,这些野人一个都无法逃出去。   傍晚的时候,骤然看着谷口突然出现许多手持武器的外来者,那些野人立刻就知道,是敌人攻了过来。   五六十个野人握着木矛,怪叫着,就冲了上来。   也许是曾目睹过这些野人吃人,阵列中的一些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显得非常害怕。尽管身后是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士兵,但他们仍旧在接阵的一瞬间,就掉头往后跑去。   齐大陆伸脚踹翻了几个冲击陆战队阵列的土著,喝令他们迅速散开。   那些新来的土著和吕宋土人虽然听闻野人吃人的事,但并未亲见,倒是无所畏惧地坚持着砍杀和捅刺冲过来的野人。   “碰!碰!碰!……”几声枪响,陆战队射杀了七八个冲破汉洲土著阵线的野人。   眼看着山谷内又冲上来一群疯狂的野人,齐大陆担心土著死伤太多,立刻命令司号手吹号,让土著全部撤到两边。   “碰!碰!碰!……”野人们正感到面前一松,以为击溃了对面的敌人。但是,那种可怕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武器,又喷射出致命的弹丸,将前面七八个野人击倒在地。   排枪连续射击了五轮,对面的野人大部分被射杀当场,剩下的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甚至都没有冲到敌人面前,部落里勇敢的战士全部倒在了地上。他们是比水里的大嘴兽(鳄鱼)还要凶恶的敌人。   “需要留俘虏吗?”佘和林语调平淡地问道。   “俘虏?”齐大陆摇着头说道:“他们吃人的。”   佘和林听了,朝身后的汉洲土著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入野人部落里,搜检残余的敌人。   战后,陆战队士兵在这个野人部落里发现了大量的人体骨骼,进一步证实了,这个野人部落,就是传闻当中的食人族。   当夜,宿营后,许多陆战队士兵,大叫地从梦中惊醒,继而,神情紧张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四周。最后,营地里的几个火堆旁,坐满了无法入睡的士兵,他们熬着通红的眼睛,一直等待天亮。   “你说,大明那边是因为找不到吃的,才会有吃人的事情发生。可这里遍布森林,有野果,有野兽,水里还有鱼,这些野人为什么还要吃人?”佘和林感慨的问道。   “他们不是人了。”齐大陆说道:“都是长着人模样的野兽!”   长着人模样的野兽?佘和林苦笑一声,当年在大运河旁,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抓个人来吃,那么多饥民,随便吃一个就饱了。   还好,自己还是一个人。 ##第一六九章 造船工业   “巴雷克少校,哦,不,巴雷克中校。”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认真地看着达克曼·巴雷克中校,“你确定汉洲人在甲米地进行的屠杀当中,也将其中的西班牙船匠全部杀死了?”   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在安汶使用雷霆手段,暂时平息了土人的暴乱。那些部落酋长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迅速向荷兰人妥协了,他们抛弃了那个领导当地土人暴乱的土鲁卡贝西。但是荷兰人的脚步慢了一步,使得土鲁卡贝西领着一些坚决抵抗的土人逃进了密林当中,摆脱了荷兰人的追捕。   压服安汶岛的土人后,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在三月初,回到了巴达维亚。在这里,他收到了荷兰残存舰队与汉洲舰队合作攻占并摧毁西班牙甲米地造船场的消息,并且还带着大量的缴获,平安返回了巴达维亚。   对于达克曼·巴雷克少校的战果,戴曼总督极为称赞,说他充分表现出了一个海军军官的优秀品质,在舰队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还能镇定的指挥,去攻击敌人最为薄弱和最为紧要的地方,而且还能一击而中,彻底摧毁西班牙在菲律宾最大的造船场。   他的胜利,极大的提升了荷兰海军的士气。前期,因为七艘舰船被西班牙歼灭,而呈现出的被动局面,被他一手扭转。为此,他被戴曼总督立即提升至中校军衔,任命为巴达维亚舰队副司令。   经过一系列的表彰和奖励之后,戴曼总督终于想起了甲米地造船场那些优秀的船匠和艺人。对于这些人,不论是汉洲,还是荷兰人,都是极为重视并极力想得到的。   但是,我们的新晋巴达维亚舰队副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却遗憾地告诉总督大人,甲米地城堡内发生了骇人的屠杀事件,因为在攻打甲米地城堡和码头的时候,汉洲登陆部队死伤惨重,为了泄愤,在城中对西班牙人和土人进行了一场屠杀,那些船匠也未能幸免。   “是的,总督大人,我亲眼看到了汉洲军人实施了屠杀,在城中的海军军官们也是这起事件的目睹者。”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眨着眼睛,肯定地说道。   戴曼总督转头看了看阿扬·范迪克上校,后者点了点头,确实有许多海军军官目睹了汉洲屠杀甲米地城中的西班牙人和土人。   “你为何不阻止他们?”戴曼总督问道。   “总督大人,那些士兵表现的非常疯狂。”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无辜地说道:“而我们的陆军,则去堵截马尼拉方向的西班牙援军去了。”   戴曼总督在屋中来回踱着步,他还是有些不相信,汉洲想要造船,想要船匠,他是知道的。难道汉洲真的在甲米地杀红了眼,将所有西班牙人全部杀死了?   可凯旋而归的海军军官却都是目睹了汉洲屠杀甲米地城堡的西班牙人,其中就包括那里众多的船匠。也许是他们的海盗习气,造就了汉洲会犯下如此严重错误吧。戴曼总督如是想着。   “最近,汉洲那边有什么动静?”戴曼总督问道。   “哦,他们在囤积战备物资,似乎正在大量地运往他们在帝汶岛的据点。”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哦,是吗?”戴曼总督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准备要对葡萄牙人动手了吗?”   “看情形,似乎是这样的。”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他们除了囤积大量战备物资以外,还组织船队进行大规模的集中移民运输,多半是想趁着还未开战的时机,能多运些人回来。”   “那么葡萄牙人有什么反应?”   “马六甲和锡兰分别派出了两艘武装商船到欧库西和帝力,船上应该装运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他们准备了相应的人力物力,为的就是防止我们和汉洲联合进攻他们的帝汶岛几个据点。”   “你们海军可以帮着汉洲,给葡萄牙人再多施加一些压力。”戴曼总督笑着说道:“我担心,葡萄牙人可能会看不起汉洲的武力。”   “遵命,总督大人!”   ……   “苏老,六哥!诸位!”胡文进笑着朝苏鸣岗和林六哥以及在坐的七八个华商拱拱手,“这次又来叨扰大家,事非得已呀!”   “胡统领客气了!”苏鸣岗和林六哥等人不敢托大,连忙起身招呼。   “胡统领,汉洲但凡有需,请直言告知,我等商贾必竭尽所能予以支持。”苏鸣岗见那个汉洲军方派至巴达维亚的孔继良也随行到此,便知晓,胡文进拜访他们,必定涉及汉洲事务。   “苏老,六哥。你们也知道,俺们汉洲目前可以造一些小船,但是呢,所需船材均卫巴达维亚采买,甚为不便。所以,俺们大统领想委托诸位,能否弄些匠人艺人以及船材生产工艺,直接来俺们汉洲建些船具工坊。”胡文进说到。   “这个……”苏鸣岗不仅有些踌躇,汉洲远离南洋贸易市场,如果建些船具工坊,也只能供汉洲所用,似乎获利有限呀。但汉洲若要坚持,也只当供奉了。   “诸位,是否在担心所建船具工坊,需求获利不足?”胡文进问道。   “胡统领误会了。”林六哥勉强笑了笑,“些许利益,我等还是未看在眼里。不就是船具工坊嘛,过些日子,我等遣人往大明一行,招揽所需匠人后,定当于汉洲建立工坊。”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汉洲未来二十年,所需船只数量将在千艘左右,你们是否还需担心需求获利不足?”胡文进笑眯眯地说道。   “千艘船只?”在坐华商吃了一惊。如果真的有这般大的需求,那么未来二十年,这可就是近百万两银子的市场。就算汉洲有所夸大,打个对折,那五百艘船只的需求,也足以让所建船具工坊获利不少。   “诸位,汉洲居南洋以南,所获人口和物资,皆依赖于船只运输。以后,凡汉洲生产贸易之维持,也皆不能离舟楫之力。再加之,十数年,船只更替,千艘船只,恐怕还是少说了。”胡文进继续说道。   “若诸位对于在汉洲建立各类船具工坊尚有疑虑的话,我汉洲可拿出大笔银钱出来与诸位合股经营。你们只管招揽匠人,工坊建造和资金所需,可由我汉洲提供。经营,生产,皆由你等管控,汉洲只要分红。”   苏鸣岗等众多华商听罢,心头均是一震。汉洲提出的条件可谓优厚,资金和工场都不需要他们负责。即使以后拆股走人,也无需担心,投资无法取回。看来,汉洲邀请华商建立船具生产工坊,是诚意满满,并非是要图谋他们的钱财。   如此,到汉洲建立船具工坊,还真的是一门稳妥的生意,值得大家前往。   ……   “你们汉洲需要大量船具?”马怀玉惊诧地抬头看着胡文进。   “是呀,除了女子,你们也可以拿些船具跟俺们交易。”胡文进说道。   马怀玉点点头,几个月以来,从胡文进手里换了二十多门火炮,两百多杆火枪,刀剑长矛千余。他正发愁,柔佛王国和亚齐王国不知道从哪里去筹集有明人血统的女子。   如今,汉洲又有了新的交换商品种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至于取得那些军器的素丹王国,更是对货物赞不绝口,火炮质量丝毫不亚于从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手里取得的。   汉洲随着荷兰人去打了吕宋的西班牙人,听说军队战力比荷兰那些雇佣军还超出一筹。这又使得马怀玉对汉洲的实力,不禁高看一眼。   尤为重要的是,汉洲根本不顾荷兰人严格禁售火器与柔佛、亚齐等素丹王国的规定,火炮,火枪,只要你能拿出交换的东西,统统买给你。这一切,极大的方便了马怀玉在南洋几个素丹王国的商业往来。毕竟,从奥斯曼过来,货源不一定有保证,而且,距离还远了不少。   “老马,你能弄到一些忠心的护卫吗?”胡文进漫不经心得问道。   “怎么,你们汉洲需要雇佣军?”马怀玉笑着问道。   “俺们汉洲不需要。”胡文进说道:“俺寻思着,弄几个忠心的护卫,保护俺的安全。”   马怀玉闻言,颇有深意地看着这位汉洲副统领,有权有势,甚至还有钱,竟然不用他们汉洲自己的护卫。   呵呵,有意思。   “你需要多少?”马怀玉问道。   “先给俺找五六个过来瞧瞧。”胡文进感觉自己的心思被马怀玉看破,显得有些不自然。   “没问题,过些天,我就给你找几个。”马怀玉说道:“绝对忠心,你要让他们拿刀子捅自己,他们会眼睛也不眨地去做!”   “俺没想要什么死士!”胡文进瞪了马怀玉一眼,“只需要身手好一点,能护卫俺的安全。”   “有时候,狂热的信念,不怕死的战斗意志,往往胜过那些所谓身手高绝的护卫。相信我,他们会按照你的吩咐,完成你想要做的任何事!”   胡文进定定地看着马怀玉,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第一七零章 “人口贩子”   “这王徵何人?汉洲如此欲得之?”郑芝龙听到郑芝豹说及汉洲索取的人物已到泉州,不由好奇地问道。   “王徵在崇祯四年,在登莱巡抚孙元化的荐举下获授辽海监军道,协助其练兵。孔有德乱后,与孙元化获罪,被判卫所充军,没多久,遇朝廷大赦,才得以还家。现在嘛,闲赋居家。听广州那边传来消息,说王徵与汉洲大统领曹雄有旧,想必是要接至汉洲报恩。”郑芝豹说道。   “那个宋应星呢?”郑芝龙点点头,富贵发达了,不忘曾经的师长,曹雄还是有几分情义。   “宋应星乃福建汀州府(福建高官汀县)推官,任前为江西袁州府分宜县学教谕,听说年年考列优等,旋升任此职。不过,此人著过几本书,对杂学和器物有独到之处。估计汉洲那边什么都没有,所以看中了他这一点,弄回去帮着做些器物。”   “给汀州府去文,说咱们都督府要调此人过来当职。”郑芝龙吩咐道:“另外,以都督府名义征辟王徵参赞泉州水师机宜。”   “大哥要送这俩人去汉洲?”郑芝豹问道。   “我们难道还处理不了两个酸儒?”郑芝龙说道:“辽东战事糜烂,北方流民蜂起,官兵聚集围剿,朝廷工部各铸炮场所出火炮全部供应此二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自顾不暇,也无多余火炮售卖,荷兰人,更不会与我等此重器。”   “而汉洲,似乎是唯一能提供火炮与我们的势力,且相距遥远。送两个酸儒过去,给汉洲卖个好,以后也能遥遥互助一二。我们海盗出身,名声已然不彰,官场同僚嘲笑我等,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处理吧,事后给泉州府报个水上溺亡。”   “是,大哥!”郑芝豹躬身应诺道。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汉洲送来两门18磅重炮,交与郑芝龙方面。试过炮后,郑芝龙大为满意,遂开始按照汉洲提供的名单,在大明境内搜寻相关人等。因为同处官场,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现居于西安府泾阳县的王徵和江西袁州府分宜县学教谕宋应星,以及在安庆巡抚都御史的张国维处的薄珏。   身为福建都督的郑芝龙,凭借泉州知府的影响力,去信征召这三人来闽。王徵和宋应星应邀先后来到泉州,而薄珏却因为需要帮巡抚张国维制造铜炮,不得以行。   宋应星非常郁闷,去年在分宜任期满,考列优等,升任福建汀州府推官,掌管一府刑狱。虽然只是小小的八品,但蹉跎数十年,仕途终于前进了一步。但今年在任上还没做满一月,泉州府发文过来,让自己去福建都督府面见郑芝龙,商讨水师缉私刑案事宜。   一个海盗出身的武官,懂什么机宜文字,刑狱判例。抱着藐视的心理,来到了泉州,福建都督府。   可郑芝龙一纸公文,又将自己打发到广东署理缉私刑案。可怜自己刚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还要乘坐海船,水上颠簸。   但是,没多久,宋应星就不再抱怨了。因为在船上,他遇到了一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大的老者,原登莱辽海监军道王徵。   “良甫公此去广东,也是受了那郑芝龙调遣?”宋应星朝王徵拱手问道。   “是呀。”王徵强忍着海上航行的不适,焦眉愁脸地说道:“郑大都督,命我前往广东,整理广东水师历年船只耗损数据情况。”   对于郑芝龙的调遣,王徵也是感到非常不解,这种事情,随便调派一个书吏就可以做到的,为何还要专门将自己这个新任的机宜参赞派过去?可怜自己一把老骨头,莫不是要死在这海上。   “长庚此去何为呀?”王徵问道。   “代为署理缉私刑案。”宋应星说道。   五日后,船至广州。王徵和宋应星二人,并未被迎到官署,反而住进了一家码头附近的货栈。货栈上下,显然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对他们甚为恭敬,饮食,住宿均是最为豪奢。   几日海上奔波,想来是郑芝龙体惜俩人年纪和身体。王宋二人,倒是安之以泰,尽情享用。   然而,又过七日,货栈掌柜恭敬地送俩人登上一艘大船。并再三嘱咐领头之人,一路需多加照顾,不能怠慢。   王宋二人此时,倒有些糊涂了,不是来广东署理事务吗?怎么又送他们上船,难道是再返回泉州?   “不对!”宋应星透过船舷,看着远处的海岸线,神色顿时一变,“良甫公,我们此时,恐怕不是在返回泉州路上。而是在不断南下!”   “长庚,你能确定吗?”王徵问道:“南下,是该去哪里?琼州吗?”   “也不是琼州?”宋应星看看天上的日头,又看看远处的海岸,“似乎是安南。”   “他们拉我等去安南作何?”王徵惊讶地问道。   宋应星摇摇头,船上一些水手和军官,穿着一种青黑色的武官服,完全不同于大明的红色鸳鸯袄。他们不是大明水师!   “你等何人?”宋应星怒视着船长室的齐大江,“要绑架我等大明官员吗?”   “俺们不是绑架你们。”齐大江看着两个老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由有些心虚,“俺们是请你们过去……,过去帮着俺们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想要我等从贼,休想!”王徵大声地说道。   “俺们不是贼!”齐大江说道:“俺们以前也是大明的清白人家,是大明的水师官兵。”   “哼,那么现在呢?”宋应星冷哼一声,轻蔑地问道。   “俺们现在是汉洲的水师。”   “汉洲?汉洲是在哪里?”宋应星一愣,南洋地理,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但汉洲,莫不是一个小岛,被这帮海盗占据了。   此刻,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他们被郑芝龙卖了,卖给了这个自称“汉洲”的海上势力,或者是海盗。   “汉洲在南洋以南数千里,是俺们明人建立的国度。”齐大江说道。   “你等原为大明百姓,也曾为大明水师,为何在海外裂土成国,建制称王?”王徵沉声问道。   “俺们也是被逼的呀!”齐大江长叹一声,“大明不给俺们活路了,不给百姓活路了呀!”   王徵和宋应星闻言,均是一怔,随即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大明北方糜烂,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就连昔日安宁的江南,也有隐隐不稳的苗头。辽东那个烂泥潭,就更不要提了。后金数年来,连续入关,掳掠屠戮京师、河北、山西、山东等地。百姓,确实没了活路。   “你等劫我们去那汉洲,去做何事?”王徵问道。   “将你们的知识流传下去,并能教授我们汉洲的民众,制作各种器物,开垦更多农田,让没有活路的大明百姓,活得像个人样。”齐大江把齐天的话说了出来。   “你等汉洲,可会危害大明江山和大明百姓?”王徵问道。   “俺们都是明人,怎会危害大明江山和百姓?”齐大江说道:“俺们汉洲发展好了,反过来还要去帮着大明打后金鞑子。”齐大江说道。   在家中闲聊,经常听到齐天叹息,说大明要被后金灭亡,所有的明人都要做他们的奴隶。齐大江根本不信,偌大的一个朝廷,岂能被关外的后金鞑子灭了?他们也就能时不时地趁着大明虚弱的时候,掳掠一些财物和人口而已。   “你们汉洲赤子之心,报效朝廷之念,我等不甚感怀。”王徵说道:“不若,你等放我们归去,我们定当奏明朝廷,招安你们汉洲,以全你等报国之心,如此可好?”   “大明,现在太烂了。俺们回去也是无用。你们还是跟俺们去汉洲吧,那里肯定最适合你们做事?”齐大江看了看两人,你们在哄娃子吗?好不容易将你们从郑芝龙手里换过来,怎能就这样放你们回大明?   王宋二人顿时气结。   “若不放我等离去,我必投海!”王徵气愤地说道。   “俺们不会让你们死的。”齐大江心里一惊,随即和声说道:“两位大人,你们一身才学,在大明却无所施展,心中可有遗憾?待你们到了俺们汉洲,必然会让你们将身上所学,尽数施展。”   “……”王徵和宋应星听了,心里都是一丝苦涩。   一个花甲之年,一个知天命岁数,不是罢官居乡,就是八品小官,均为仕途不畅之人。心中所念,不就是想一展平生所学吗?   “王大人,你著写的书籍,俺们汉洲收集和刊印了许多,对俺们汉洲工坊生产都有极大促进作用。”   “宋大人,你去年著写的杂学书册(天工开物),被俺们汉洲第一时间收集了回去,并以此教授农人和匠人生产,也是省却了许多花费,更是作为俺们汉洲百工指导方略之用。所以,两位老大人,跟着俺去汉洲看一看可好?”齐大江恳切地说道。   王宋二人无奈,只能暂且放下所有念头,安坐船上。   且去汉洲看看。 ##第一七一章 筑基   威海堡码头又迎来三艘汉洲运输船的到来,随着大量物资而来的,还有两百多人的移民,这使得整个威海堡人口突破了一千人,他们将和前期定居的移民,一起建设他们的家园。   王振良作为威海堡的指挥,对于人口的增加,是大为欢迎的。因为根据汉洲民政府的规划,威海堡以后将打造成一个北上和南下的重要基地。他们除了承担以后东线一系列补给点的物资输送外,还是后期大明移民到达汉洲,以此南下重要节点。   因而,汉洲大量的建设物资和众多的劳动力,会陆续往威海堡输送,期望在最短时间里,将它建设成一个重要的中转基地和物资输送基地。   既然如此,威海堡就不能像北边的海角堡和北口堡一般,消极地慢慢发展。王振良是最早一批移民到汉洲的明人,他没有潘其风那么幸运,一下子就被大总管看中,随即逐步升迁到民政府的副总管。   但是作为曾经的淮北有产者,其见识和适应能力也是超出一般人。从民政府初立的时候,作为农事下的屯田官,再到民事副主官,最后在威海堡建立后,被齐天调来做第一任威海堡指挥。   新拓殖之地的指挥,自然不是大明那种卫所官职,而是隶属于民政府下,与各事主官一般职级的民政官员。   而且,据民政府有些官员所说,在今年,部分农人分地的三年之期到来之后,建业城、黑山城等几个城镇,将部分取消屯垦管制,恢复正常的乡村管理。那么乡村之上的府县设置,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以后,说不得威海堡发展起来后,也会成为一府之地。为此,王振良除了在威海堡做好前期规划建设以外,他还在距离威海堡五六公里的西北和西南方向分别设立了两个定居点,分别迁移了一百多人过去。   经过大半年的垦殖,威海堡附近已开垦荒地五千余亩,其中两千多亩地,已经种上了土豆、红薯、高粱,以及大豆。如果,等第二季剩下的所有农田全部种下粮食。或许,在明年的时候,威海堡就可以部分实现粮食自给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后期的大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   两艘轻盈的“飞鱼号”慢慢地停靠在金华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的木质码头,十几个汉洲土著激动不已地围了过来。   终于见到汉洲来人了,曾经也算是经历过建业城和黑山城的繁华,如今却被汉洲老爷一下子发配到这荒无人烟的荒岛上,虽然陆续有两批人员和物资的补充。但是,他们仍然觉得日子有些“清苦”。   不过,他们不敢有丝毫抱怨。汉洲老爷平日里看着和气温顺,但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手软,更不要说他们还有许多威力强大的喷火棍(火枪)和喷火桶(火炮)。   在金华堡,汉洲土著必须带着吕宋土人建设营地里基本的居住房屋和仓库。虽然来这里之前,被培训了许久,但建造的木屋和仓库,看着歪歪斜斜,根本不如汉洲老爷修建的漂亮整齐。   董风山瞅了瞅营地,狗日的,都是缺脑子的野人,两个多月了,居然只修建了四十多间木屋,两排仓库,外围防御木栅栏,也修建的松松垮垮。难道他们就不怕食人族来把他们都吃了!   董风山找到营地负责的汉洲土著头领,很是训斥了一番。责令他们在下个月,必须重新将外围防御木栅栏进行加固加密,务必可以阻挡野人的袭击。   同时,他还要求汉洲土著们在下个月再次补给之前,将营地周边五百米的地方必须清理干净,并适当地开垦一些农田出来,将蔬菜种植其中。   真特么的一群傻野人,没有菜,居然也可以挺两个多月!   扔下人员和物资至金华堡,董风山领衔的两艘“飞鱼号”驶出海湾,又继续往西北探索,寻找和确定下一个东线移民中转补给点。   五月中旬,探索船队行至今新几内亚岛西北部的极乐鸟半岛东北端马诺夸里市附近。考虑到回程时,两艘“飞鱼号”还要途径威远堡,将轮换的陆战队带回汉洲本土。因此,船队绘制了航海图后,匆匆返航。   至此,经过近九个月的探索,汉洲已了解并掌握了大半个威远岛(几内亚岛)的详细海图,并事实上控制了岛屿的东南半岛。为以后大规模从东线移民,跨出了坚实的一步。   另外,汉洲只要牢牢占据着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就会与对面汉洲大陆上的海角堡(今澳洲巴马加)形成一道锁匙,将汉洲本土的东部和东南部变成地理意义上的后方,为汉洲发展和崛起,奠定形胜基础。   ……   “这就是俺们造大船,造专业战舰的新船场?”曹雄兴奋地看着眼前两座巨大的船坞。   “对,这就是我们汉洲以后建造大型战船的新船场!”齐天自豪地说道。   新船场距离原有船场只有五百多米,汉洲动用了两千多人,硬生生地从一片浅滩区,挖掘出了一条一百多米的航道,直通新船场。   新船场岸边,原有的密林被全部砍伐,土山和岩石被移除,数百建筑工人忙忙碌碌地在此建设一座新的堡垒,以护卫新船场的安全。   严密的岸防炮台,狭窄的进出通道,都会使得任何来袭敌人,难以从海上攻入船场。而只能艰难地从陆上发起攻击,但是,在陆地上就要面临防卫森严的堡垒和英勇善战的汉洲陆战队。   “还有多久,这个船场可以开始造船?”曹雄问道。   “一周后,应该可以让船匠入驻,并开始造船。”   “囤积的船材够吗?”   “到目前为止,汉洲囤积的各类船材和船具,像开拓号那般的大船,估计可以建造三至四艘。”   “不够用呀!”曹雄说道:“最起码两年内要造十艘!”   “急不来的。”齐天笑着说道:“就算造出那么多的大船,可咱们没那么多的水手!”   “哦!”曹雄苦笑一声,汉洲还是人口基数少了点,似乎做什么,都会有缺人的问题存在。   “先造两艘专业战舰,加强一下我们汉洲海上攻击力量。”齐天说道:“我们至少要掌握汉洲北部海域的制海权,形成对新乡堡,建业城,北口堡,海角堡和威远堡一线的海上安全保障。”   “你考虑得很好!”曹雄点点头,“俺们汉洲家门口,可不是随便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杜绝以后再有移民船只被人家击沉的事情发生!”   齐天点点头,对葡萄牙人的报复,必须实施,否则,以后如何立足南洋,攻略南洋。   “大陆的媳妇怀了孩子。”返回建业城的路上,曹雄不经意地说道。   “哦,我又要多一个侄儿了!”齐天笑着说道。   “她怀了孩子有三个月了,还要去女学堂教课。”曹雄见齐天没明白他的意思,索性直接点明。   “女学堂教课而已,应该无碍的。”   “她是汉洲大统领的外甥媳妇,民政府大总管的嫂子,不该如此抛头露面。”   “舅父,你对汉洲之民,可有点区别对待了。建业城的制衣工坊和织绣工坊里,可都是女子。”   “体统!”曹雄恼怒地瞪了一眼齐天。   以前在登州之时未,读过些书的齐天,曾经是那般的重教守礼,怎的到了汉洲,如此不管不顾。女子不该就是在家里生孩子,操持家务吗?   “舅父,世上有些男子,并不强出女子太多。再者,汉洲人口凋敝,人力不足,怎能让所有女子闲置家中?”   “俺没说让所有女子闲置家中。”曹雄耐着性子说道:“大陆的媳妇,毕竟身份不一样!”   “可是,她不愿意苦守家中,她喜欢在女学堂教授学生。”   “你……”曹雄气结,“兔崽子,怎么跟老三都一个德行。”   “我就说嘛,原来三哥也愿意三嫂来女学堂教课。”   “你有了媳妇,也让她出来做事?”   “当然,只要她愿意。”   “不知所谓!”曹雄一甩手,扔下齐天,径直打马朝建业城而去。   “小王八蛋,已经满十八岁了。是该给他找个媳妇了!”半路上,曹雄如是想到。   进了建业城,曹雄下马来,慢慢地走着,看着街上日渐增多的行人,还有整整齐齐的一排排房屋,心里突然觉得特别心安。   正值午间,几队陆海军教习所的学员,排列整齐地朝食堂行进。几个稚童欢叫着跟在旁边,试图也要走出整齐划一的步伐。但,很快被各自的父母一把抓住,拖离了队列行进的方向。   三三两两收班的工坊工人,走在路上,互相谈笑着,讨论着,叙说各自有趣的见闻或工作出现的问题。   几个一身青黑色军服,神色坚毅的陆战队军官步履匆匆地奔向城外,即将向城外军营里的士兵传达着汉洲做出的最新军事部署。   城南一片建筑物里,数百个学生,各自在教室里,恭敬地朝自己的老师行礼。然后,捧着书本,快步朝食堂而去。   建业城,黑山城,新淮安,开元堡……,汉洲建设的城镇和乡村,似乎都在勃发一种昂扬向上的生机。   汉洲初立三年,筑基已成。 #第三卷 起势 ##第一章 波云诡谲(一)   “过几日,我将借道大明,然后返回汉洲,报告此间探查到的所有情况。”何清看着程光银,“你……,确定要去做吗?”   程光银笑着说道:“何头,我想好了。我觉得,那可能是个机会,说不定就能给西班牙人一个大惊喜!”   “但是,你也有可能会死。”   “富贵险中求嘛!”程光银无所谓地摇摇头,“我觉得,只要不让我饿死,其他的,无论怎么死,我都不怕。”   “说不定,你就可能饿死呢!”   “何头,我们好歹同生共死了半年多,不至于如此诅咒我吧!”程光银苦着脸说道。   “我们来了三个人,曲少荣生死不明。如今,你要赶着去送死。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活着回去了!”何清笑着说道。   “不,何头,你必须回去。”程光银说道:“你要回去,将吕宋西班牙人的详细情况告诉指挥大人。以后,我们汉洲要对吕宋再次动手,就必须要有一个西班牙人清晰的认识。”   “万一,汉洲以后不打吕宋呢?你现在做的一切,不就是白费?”   “何头,西班牙人对我们明人做的恶事,但凡有一点血性的汉子,都会忍不住的。我们汉洲的大统领,可不是只有一点点血性!”程光银说道。   “好吧。明天,我坐船离开马尼拉,而你,去卡兰巴送死!”何清低头开始整理自己明日出发的行李和随身物品。   “何头,我会活着等你来接我。”程光银悠悠地说道。   “估计,后面汉洲可能还会派出其他黑衣卫来马尼拉。”何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来了,如何联系你。或者,你有什么行动,如何通知他们。”   “要不,我给自己起个绰号吧。”程光银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卡兰巴那里环境恶劣,死了不少明人,如同修罗地狱。以后,我就叫修罗。新的黑衣卫来吕宋,就让他们称呼我修罗吧。假如真能起事,那一定是修罗临世!”   “修罗?!”何清念了一遍,“好好把自己炼成修罗,千万不要让我来给你收尸!”   “放心,修罗只会要别人的命。”程光银一脸得意地说道。   ……   “老马,你和葡萄牙人有关系吗。”胡文进见到马怀玉,丝毫没有客气,刚刚坐定,直接进入主题。   “葡萄牙人?”马怀玉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胡文进是何用意,“胡兄,你们要与葡萄牙人谈和?”   “嗤!”胡文进冷笑一声,“俺们怎会与他们谈和?除非,他们赔上五十二条人命!”   “那胡兄找葡萄牙人,所为何事?”   “我不找他们。”胡文进说道,“不过,俺们可以卖给你一个消息,关于葡萄牙人的,很重要的消息,你可以找葡萄牙人讨个大价钱!”   “什么消息?”马怀玉不禁生出浓烈的好奇心。   “荷兰人要打葡萄牙人!”   “胡兄,南洋所有的人都知道,荷兰人会打葡萄牙人。”马怀玉一听,不由失笑,这消息,太不值钱了。   “如果,俺能告诉你,荷兰人什么时候出击,出动多少船和人,以及具体要打哪个地方。你说,这个消息值钱不?”   “哦?”马怀玉顿时来了兴趣,“胡兄说说看,到时候,我这边把消息卖给葡萄牙人的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胡文进低头,悄悄的将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告知的有关荷兰即将登陆攻击锡兰(今斯里兰卡)的消息说了出来。   果然,荷兰出动舰船数量,陆军人数,出击时间,全都清清楚楚。   “你们不是与葡萄牙人有仇,为何要卖这个消息给他们?”马怀玉记下胡文进所告知的消息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荷兰人让我们汉洲不痛快,俺们也要让他们不痛快。”胡文进说道:“狗日的,居然封锁禁售俺们船材船具的采买。他们不是提倡什么贸易自由吗,却偏偏限制俺们汉洲的某些贸易商品。”   汉洲大肆采购造船木材和船具,还是引起了荷兰人的警惕。本来就有些怀疑,汉洲可能偷偷掳掠了大量菲律宾甲米地船场的西班牙船匠。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变成事实上的存在了。   根据汉洲采购的造船木材和部分船具,可以推断出,汉洲正在建造四百吨以上的大船。荷兰人非常担心,汉洲不去建造一些运输商船,反而去建造专业战舰。那么,这势必会形成对巴达维亚方面的潜在威胁。   但是,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计划近期对葡萄牙人锡兰殖民地发起军事夺取行动,需要汉洲在帝汶岛进行必要的牵制。而且,另一方面,出于对汉洲武力的忌惮。荷兰人没有采取最极端的做法,去封锁汉洲贸易渠道。   而是采用了在巴达维亚禁售船只建造所需的船材和船具与汉洲,这种比较温和的策略。不仅可以延缓和阻碍汉洲建造大船的时间,而且还可以与汉洲不用撕破脸皮,避免可能存在的军事对峙。   “你们汉洲该不会想着,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拼个两败俱伤,你们再从中捡便宜吧!”马怀玉笑着说道。   “嗯,俺们汉洲是存了这个心思。”胡文进直言不讳地说道:“反正这个消息给了葡萄牙人,怎么选择,就看他们认为是锡兰重要,还是帝汶岛重要了。”   “葡萄牙多半会去保锡兰!”马怀玉说道:“你们汉洲想夺帝汶岛?……荷兰人未必能接受!”   “俺们汉洲不夺帝汶岛,但俺们会帮着威哈利王国赶走葡萄牙人!”胡文进说道。   马怀玉闻言,愕然地看着胡文进。   ……   荷兰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总督府的窗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市政官员,思索着即将进行的锡兰攻略计划。   今年(1638年)三月,葡萄牙人驻锡兰总督卡斯特罗率领900名葡萄牙士兵攻击岛上的康提王国。为凑出这样规模的部队,他不仅从命令各殖民据点要贡献人手,还不惜将远至马六甲的守备队也大量抽调过来。考虑到后勤供给与无可争议的规模差距,卡斯特罗又征召了5000名由印度人、马来人和本地土著组成的雇佣兵部队,作为直属的仆从卫队。   结果,葡萄牙人与康提王国之间的甘诺鲁瓦山战役爆发,令人意外的是,葡萄牙人居然大败,除三十三个葡萄牙人和一些的仆从被俘外,包括卡斯特罗在内的4000名士兵悉数战死。   为了防止葡萄牙人再度发起报复性进攻,1638年5月,康提王国拉杰辛赫二世(罗阇辛哈二世)邀请荷兰舰队进驻东海岸,并与之签订了合作驱逐葡萄牙人的条约。   值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戴曼总督立即要求巴达维亚殖民政府制定相应出兵计划,拟出动武装商船八艘,登陆部队三百人,其中包括一百名雇佣军火枪手,在锡兰岛上的东部一处被当地人称为波图维勒的小渔村登陆,并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   按理说,这次登陆锡兰岛的时机,堪称完美,葡萄牙新近大败,又有部分物资和人员被吸引到帝汶岛,再加上岛上康提王国的邀请,这么多有利条件的存在,荷兰人没理由会登陆失败。但戴曼总督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锡兰岛上,仿佛正在有一个看不见的恶魔,窥视着荷兰人即将到来的登陆行动。   剔除了自己邪恶的想法,戴曼总督不由又考虑起东印度公司委员会提出的一项建议,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展开一次暂时休战谈判,并交换彼此手里的俘虏。   对此,戴曼总督非常不以为然。西班牙人虽然歼灭了荷兰人的七艘武装商船,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损失,不说攻占并摧毁的几个西班牙殖民据点,就说那甲米地造船场的破坏殆尽,就会让西班牙人短期内得不到任何补充。   虽然从南美驶来的宝船舰队已经抵达菲律宾,但他们难道会一直停留在马尼拉吗?他们在墨西哥和南美的殖民地官员和商人,可还在盼望着他们尽快返回,带回远东大量珍贵的货物。   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应该趁着西班牙人虚弱的时候,继续不断地打击和封锁他们,直至将他们赶出远东地区,使得荷兰人可以独霸和垄断整个远东地区的贸易。   不过,被俘官兵家属的不断哭诉和哀求,迫使戴曼总督不得不考虑与西班牙人暂时商讨俘虏交换的事宜,毕竟还要顾及现有海军官兵存在某种物伤己类的心理。   说到海军,戴曼总督突然想到了那个汉洲。他们似乎正在大规模的采买各类造船木材和船具,很明显是准备建造自己的船只。   荷兰人以前是知道汉洲有一座小的造船场,但对于他们建造一些一两百吨以下的小船,荷兰人是不在乎的。那些小船,充其量也就能作为中短途的运输船而已,是够不成对荷兰人的威胁。   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了。他们采买的造船木材和船具的数量,很明显是要大规模进行造船的预兆。戴曼总督愈发怀疑,汉洲人可能得到了部分甲米地造船场的工匠。他们要造大船了,已经成为荷兰人在远东地区的潜在威胁。 ##第二章 波云诡谲(二)   “为什么不直接夺占帝汶岛?”齐天说道:“因为岛上的土人还是太多了。”   “土人多了,跟俺们夺占帝汶岛有什么关系?”齐远山疑惑地问道。   “土人多了,以后我们明人去了,会有很多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夺占了帝汶岛上的土地,那些土人怎么办?”   “可以驱使他们砍树,种地呀。或者往威远岛几个补给点填充人口。”   “他们要是不愿意听我们的,怎么办?”   “我们可以使用武力逼迫他们去做。”   “那我们就会像葡萄牙人一样,面对他们无休止的袭击。”齐天不由想起了后世汪洋大海般的人民战争。   “那像现在这般支援军器给那个岛上的土邦,就可以避免这种事?”   “多少可以消耗些土人的人口,而且还能激起他们无尽的仇恨。”齐天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先一步一步的蚕食帝汶岛。等最后,他们打累了,我们再去,就可能是作为救世主,或者解放者的身份,去占领整个帝汶岛。”   “整个帝汶岛?”齐远山若有所思,“那个土邦击败了葡萄牙人,或许就会去打荷兰人了。”   齐天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份文件。   良久,抬起头来,看见齐远山仍在对面思索着什么,时不时地还看过来。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残忍,还有些厚黑?”   厚黑,这个词,齐远山已经听过齐天说过很多次了,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没有!”齐远山正色地说道:“为了俺们汉洲长远发展,也为了俺们后世子孙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还是俺们提前做了为好!”   齐天此时看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四叔,怎么了?”齐远山问道。   “巡警处抓了一个郑芝龙派来的探子。”   “砍了就是。”齐远山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知道怎么抓到的吗?”齐天长叹一声,“与他同住的工友,在半夜听到他无意识地说梦话,暴露了行藏,向巡警处举报,才将他抓住。事后,搜寻他的屋子,发现埋在屋角的情报一大摞,全都是关于汉洲军民两政方面的资料。”   齐远山听到齐天在说案情,不明白他为何叹气。   “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反间谍机构。现在,我们汉洲说不定已经混入了大量的探子。”齐天说道。   “为什么不让黑衣卫负责此事?”   “我怀疑,黑衣卫里也有人家的探子。”齐天突然想起了碟中谍,想起了无间道。   ……   “所以,你准备让狗子组织那些少年,去探查所有可能存在的探子?”曹雄问道。   “对,只有你买回来那些孤苦无依的少年,才有可能不存在其他势力当中的探子。”那个时候,汉洲初立,根本不会有哪个势力会盯上他们,自然也不会安排所谓的探子,通过曹雄买入大量孩童而混入其中。   “你准备将这个专门挖除敌人探子的部门归于何处?”   “自然是挂在军政府下。”齐天说道。   “不,挂在你们民政府下面。”曹雄摇头说道:“军政府这边已经有了黑衣卫,不能再挂一个侦缉内部探子的情报部门,那岂不是左手监督右手。你们民政府,本来就是管理内部的,挂在你们下面,名正言顺。”   “要是查出军政府下面,有敌人的探子,或者有被敌人的探子收买的,如何处理?”   “先通报军政府的老俞和你二哥,然后一起去抓人。”   齐天点点头,不论哪个时期,哪个国家,只要涉及到军事部门的问题处理,总是要提前知会对方的。   “狗子和那些少年,俺们都是十分信任的。但是,要有限制和约束,要避免这个部门以后变成大明的东厂!”曹雄郑重地告诫齐天。   末了,曹雄好奇地问道:“这个专门查探敌人探子的部门,你准备叫什么名称?”   “民政府调查处,以后大家可以称之为民调处。”   “民政府调查处?”曹雄愣了半天,这称呼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如黑衣卫那般有气势,反倒显得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民政部门。   “你这个部门的称谓,可真有点……有点不起眼呀!”   “反间嘛,总是需要悄悄地去探查,自然越低调越好。”齐天解释道。   ……   “前些天,你们抓的郑芝龙探子,一会收拾一下,准备移交给民政府的人。”黑衣卫指挥管宗祥面无表情地对几个属下吩咐道。   “指挥大人,我们才把人抓来三天,这家伙还有许多事没有吐露完呢!”一个黑瘦的汉子说道:“再说了,民政府的人把人要过去做什么?”   “民政府新成立了一个调查处,以后专门负责这类案子了。”管宗祥也是郁闷,早上收到军政府俞统领的通告,说以后汉洲境内所有探子奸细的查获抓捕,都要交给这个民政府刚刚成立的调查处。以后,黑衣卫只能专司汉洲境外的情报探查以及对敌破坏和颠覆行动。   “指挥大人,那我们获取的口供和情报资料,也全部交给那个民政府调查处?”   “全部移交给他们。”管宗祥不耐烦地命令道。   那个民政府调查处,据说十几个主事的全都是一帮不到二十岁的“娃娃”,就凭他们,能排查出汉洲境内的各方奸细吗?看来,以后这个调查处,多半是大总管在管了。由此,他几乎可以清查汉洲境内所有人。   莫不是,大总管想建立一个东厂?管宗祥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见屋中两个黑衣卫正在忙碌地整理一些外地传回来的各种情报,并未注意他的失态行为,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乔本胜有没有消息从帝汶岛那个威哈利素丹王国传回来?”管宗祥沉声问道。   “指挥大人,乔队长才带着几个陆战队军官去帝汶岛不到两周时间,可能一时半会,还传不回来消息。”一个黑衣卫答道。   黑衣卫带着几个陆战队军官去威哈利素丹王国,是根据齐天的建议派出的。他们除了运送军器到这个王国,还要负责指导训练他们如何使用火枪,如何排列冷兵器军阵,如何偷袭西班牙据点。   当然,齐天这是借鉴了后世某西方大国常用的代理人战争模式,派出少量的指导教官,让帝汶岛的威哈利素丹王国武力有一定的提升,这样一来,可以给葡萄牙人制造更多的麻烦。   “上次收到巴达维亚孔继良传回来的信息,我们可以派些人渗透到柔佛去。”管宗祥说道:“那个柔佛与葡萄牙人、荷兰人都有联系,我们黑衣卫,最好提前能埋几个钉子过去。”   由于最近通过巴达维亚胡文进的沟通,汉洲与柔佛做了几次人口换军械的买卖,算是结了一点交情,建立了一些联系。因而,管宗祥便有了派人到柔佛渗透的心思。   “指挥大人,大明需要派人过去吗?”一个黑衣卫突然问道。   “大明?”管宗祥闻言,顿时愣住了。   ……   “你们是否可以派些人,混进那个汉洲?”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冷然地说道。   与荷兰人的战争,随着双方舰队的各自撤回,已然暂时停止了。但西班牙人在盘点战后损失时,差点吐出一口血出来。   南边作为突前殖民的三宝颜城堡,被彻底损毁,西班牙最早的殖民据点圣名耶稣城,也被损坏地无法短期内再行入驻。而且岛上的军民除了少数被荷兰人俘获,其他的居民和归附的土人,几乎备屠戮一空。   而作为西班牙在远东地区最大的甲米地造船场更是被付之一炬,烧成了白地,城中居民和工匠,据说是被那个汉洲屠杀殆尽。   这场不到三个月的战争,摧毁西班牙人三个殖民据点,损失士兵两百多人,西班牙居民一千二百余人,大小船只八艘,土人……无算。虽然歼灭了荷兰七艘武装商船,俘获他们的指挥官以下两百余人。可要论实际损失,却远远大于荷兰人。   更为可恨的是,那个汉洲强盗团伙,居然在甲米地疯狂屠杀西班牙人,对此,必须要加以报复。   “总督大人,据说那个汉洲,都是明人。”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小心地说道。最近几个月,总督大人的脾气非常不好,做事也很反复,应对起来,格外头疼。   “马尼拉那么多明人,难道你们就找不到几个能为西班牙王国效命的人?”科奎拉总督看着面前这个愚蠢的陆军司令,要不是没有合适的替代者,早就应该被送回马德里。殖民地守卫士兵,缺乏为王国献身精神,接连被敌人攻破三个城镇。至于那些明人和土人仆从,面对荷兰人和汉洲人时,也是不堪一击。   “总督大人,我这就去找人。”奥纳托上校连忙回答道。   “知道把人派过去做什么吗?”科奎拉总督问道。   “搜集他们的情报,并在我们攻击他们时,可以做内应。”   “不!”科奎拉总督冷冷地说道:“去杀死他们的头领。一群明人,一旦没有了头领,那就是一盘散沙!”   奥纳托上校愣住了,刺杀敌人首领,这似乎是不文明的行为,这不应该是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做出的事情。但是看到总督大人断然的神情,质疑的话语,没敢说出来。   西班牙人既然能做出刺杀行为,对方知悉后,自然也会做出相应反击,如此循环下去,最后吃亏的终究是西班牙人。因为,我们在远东的人数太少了。 ##第三章 葡萄牙的选择   葡萄牙驻锡兰总督迪伊托乌斯·斯米特刚刚到任未多久,还未完全熟悉整个锡兰殖民地的情况。在他眼前,是一个极度糟糕的局面。殖民地的士兵没有斗志,殖民官员缺乏必要的奉献精神,而且,整个锡兰殖民地普遍因为三月遭遇的大败,而显得士气低迷。   他的前任,卡斯特罗总督在与康提王国之间爆发甘诺鲁瓦山战役中,不幸阵亡。随着卡斯特罗总督阵亡的,还有九百多英勇的葡萄牙殖民军,虽然其中有大半都是葡锡混血后代,但他们也是作为葡萄牙统治锡兰殖民地的重要力量之一。   如今,整个锡兰殖民地面临着防守力量不足,士无斗志的局面。迪伊托乌斯·斯米特总督为了提振殖民军的士气,计划再次征召五百名士兵,对那个康提王国进行一次有限的打击。   然而,攻击准备工作尚未完成,在三天前,突然从马六甲殖民机构那里传来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   荷兰人要来锡兰了!   马六甲殖民机构是从巴达维亚得到的详细情报,准确度非常高。荷兰人在五月的时候,已经与康提王国签订了共同针对葡萄牙人的条约,还受邀请进驻锡兰岛的东海岸。情报中指出,荷兰人会在六月底,或者七月初,将在锡兰东部一处被当地人称为波图维勒的小渔村登陆,武装商船八艘,登陆士兵两百余人,以及数百爪哇人和明人。   紧接着,从康提城传来的消息,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个情报的准确性。在四月中旬的时候,有一队荷兰人进入了他们康提国的王宫。   不,绝不能轻易让荷兰人登上锡兰岛,他们都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商品贩子。一旦让他们得到一个立足点,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排挤葡萄牙人。就如同几十年前,在香料群岛,在帝汶岛,在印度那般蛮横的做法。更加可虑的是,岛上的康提王国还与荷兰人勾结在一起了。   “派出快速联络船,向印度,向马六甲,向蚝镜(澳门),还有欧库西(今东帝汶飞地潘特·马卡萨港口),请求他们快速支援。我们必须对荷兰人的入侵,进行坚决而又强硬的反击。”迪伊托乌斯·斯米特总督对着属下大声地说道:“我们必须快速而又隐蔽的集结十艘左右的战船,不仅要挫败荷兰人的登陆企图,还要给他们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总督大人,这会不会是荷兰人的一个圈套。几个月前,他们还在计划着,试图要进攻我们的帝汶岛。”一个殖民官员提醒着新来的总督大人。   “德尔塔先生。”迪伊托乌斯·斯米特总督见有人质疑自己的判断力,面色不虞地说道:“我想请问,锡兰岛上有什么?而帝汶岛上又有什么?而且,荷兰人已经占据了半个帝汶岛。我说得悲观一点,如果,荷兰人一心想拿下剩下半个帝汶岛。我们在那里的力量,是无法阻止的。”   “但是,在锡兰,我们经营了一百多年,有着稳固的据点和深厚的殖民基础。这里有着荷兰人垂涎已久的香料,他们曾试图几次登陆,均被我们挫败。现在,面对我们前所未有的失败和虚弱,你认为,荷兰人会如何选择?”   那个殖民官员顿时醒悟,“总督大人,还是你考虑的周全。我们必须尽快向其他殖民地求援,再次挫败荷兰人妄图染指锡兰岛的企图。”   ……   葡萄牙驻欧库西总督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收到了锡兰总督迪伊托乌斯·斯米特的求援信,不由目瞪口呆。荷兰人不是要试图与那个汉洲联合,来进攻我们的欧库西吗?怎么会突然集结舰队,又要登陆锡兰了?   声东击西?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突然有些恍然了,该死的荷兰人,他们应该是武力恐吓我们,让我们葡萄牙人以为会进攻帝汶岛。   想想也是,帝汶岛,荷兰人已经据有了一半,这里也没有什么香料可供他们贸易的。至于各种珍贵的木材,在他们的巴达维亚和巨港也是不缺的。   而且,以荷兰人的一贯的注重利益的嘴脸,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仆从,而大动干戈。既然如此,停靠在欧库西港口的三艘武装商船,可以全部支援锡兰。   但是,士兵却不能支援太多。因为,最近岛屿中部地区的威哈利王国,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援助,刀剑长矛明显比以前多了许多。甚至,他们还拥有了部分火枪。他们不断袭击深入内陆地区的殖民据点,给葡萄牙居民和士兵,造成了不少损失。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决定,在近期集结两百多名士兵,同时还要征召拉兰图卡王国(葡萄牙控制的附庸王国,南洋地区唯一天主教王国)士兵一千余人,准备对威哈利王国的王城包考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作为他们频繁袭击葡萄牙殖民据点的报复。   至于那个汉洲,听说他们在帝汶岛南边的殖民据点,建设的非常坚固,还拥有许多火炮,确实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更可恼的是,汉洲还叫嚣着,会派出军队来攻击欧库西,让我们高贵的主的子民,替那些沉船上的移民来偿命。真是可笑!他们以为可以倚仗荷兰人的支持,就能威胁到我们伟大的葡萄牙王国?   待击退了荷兰人对锡兰的进攻,我们必须要组织一支舰队,到南边汉洲的本土,对他们进行一次示威性的警告。   当然,不得不承认,你们汉洲的母国——明国,确实是一个庞大而有力的王国。但是,在东印度群岛这一带,你们汉洲的实力还不够。别以为,靠着荷兰人的支持,击败了西班牙人,就认为自身很强大。现实会残酷地告诉你们汉洲,在海上,你们远远不是我们葡萄牙人的对手。   ……   “我们认为,可以趁着葡萄牙人的船只返回锡兰对抗荷兰人的时候,联合那个威哈利王国对帝力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进攻。”齐天对曹雄建议道。   “那些土人能打破葡萄牙人的城堡?”曹雄有些怀疑威哈利王国士兵的战斗力。   “我们可以提供几门火炮,帮他们打破城门。”齐天从牛虎那里得知,圣名耶稣城就是被汉荷联军的重炮轰破城门,使得土人士兵蜂拥冲入城中。在帝力,也许,可以复制一下。   “那我们需要派出陆战队不?”曹雄问道。   “可以派出一个连队,除了拿些东西回来,还能练练兵。”   听到那句“拿些东西回来”,曹雄不禁笑了。能把劫掠葡萄牙城市,说得如此隐晦,到底是读书人。   “也不知道大江什么时候返回汉洲,家里的这几艘船,恐怕威胁不到葡萄牙人。”曹雄说道。   “如果能夺了帝力,我们可以再往西边,到葡萄牙人在帝汶岛的统治中心欧库西做示威,也可以组织战船去帝汶岛西北方向,打击那个葡萄牙人的附庸——拉兰图卡王国。不但可以持续削弱葡萄牙人的实力,还可以训练提升一下汉洲水师的战斗力。”   怪不得,有人曾经说过,十年陆军,百年海军。陆军容易建设,严苛训练,再打几仗,很快会形成战斗力。而海军建设则非常不容易,不能一蹴而就,需要用时间来累积起来。   现在的汉洲水师,实力弱小,不可能与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这些累积数十年的海上强国进行正面对决,也当不得人家倾力一击。只能从打打那些土邦小国的舢舨,来努力地刷战斗经验,提升海上作战技能。   “那两位老先生,还在黑山城?”曹雄悠悠地说道。   “听说,昨天去了新淮安,去看我们新开垦的农田去了。”齐天答道。   “你期待人家许久了,怎么不急着见他们。”   “还没想好,见了面该说些什么。”齐天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毕竟,他们算是我们绑过来的。”   二人说的正是被郑芝龙“拐卖”给汉洲的王徵和宋应星,他们来到汉洲已经一个多月,先是经过了一段时间调养和恢复,然后齐天安排五六个少年,一小队乡兵,随时跟着伺候保护他们。并且发出命令,凡是他们愿意去的地方,一律不得阻拦。   “担心人家看不上俺们汉洲?”   “仅三万余人口,又居荒僻大陆,并且与大明遥遥上万里,看不上我们,那是肯定的。”   “你怎么说服他们留下来,并愿意帮着俺们发展工农业生产?”   “打算给他们所有能给的资源,只要想做什么,汉洲皆全力支持。”   “就如此?”   “只能如此。”齐天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想做一些事,或许会被我们汉洲这种支持力度所感动吧。”   在大明,王徵和宋应星的官位都不高,所掌握的资源肯定也不会太多。如果他们真的有一颗“科学”的心,有一种事物探索的精神,还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持,他们应该会去想做一些事吧? ##第四章 天工   “你们大总管真的只有十八岁?”王徵和蔼地问身边一个少年。   “嗯,我们大总管确实只有十八岁。”齐方恭敬地答道。   “看得出来,你们大总管是个重学识的人。”王徵捻着胡须点头说道。   在汉洲一个月的走访,四个城镇及下面的乡屯几乎都走了一遍,令人惊奇的是,汉洲所有四岁以上的孩童,不论男女,全部进入免费的学堂读书。虽然教识的都是简单的字句拼说读写,但汉洲竟然能让这些孩童连续进行五年时间的学习。   五年之后,这些孩子将根据自己的兴趣和老师的建议,去选取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向。工坊制造,农事生产,冶铁五金,建筑施工,操船捕鱼,以及简单的军事技能,学习时间也是五年。但是,在这五年时间里,除了一半时间在课堂学习理论知识以外,还要用另一半时间,去各个相关专业方向进行操作演练。   虽然,在后世看来,这种学习模式,有点类似技工学校,但汉洲目前根本没有形成系统的教育体系,还在摸索中。另外,再加上人力缺乏,只能实施这种孩童十岁左右,进行半工半读的模式,进行知识的传授。   在汉洲,最为坚固和壮观的建筑物,是建业城的藏书楼。楼高两层,整个使用面积两千四百余平方米。经过两年不断地从大明搜集各类书籍,使得藏书楼里的书册已经达到五万余册。但这也仅仅占用了二楼不到一半的空间。   宋应星慢慢地走在一排排书架中间,看着巨大的房间里,全都是书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看得出来,这些书籍不是汉洲当政者为了充面子而刻意存放在这里。因为,每日的午间和傍晚,都会有许多人来此看书,并抄录其中的内容。而藏书楼几个负责管理的少年和残疾粗汉,并不故意刁难借阅图书的人,只是会时不时地盯着那些抄录图书的人,以防不要污损了书籍。   看书的人形形色色,有官员,有学堂里的教谕和学生,有匠人,有农人,甚至还有军汉。虽然,他们在看书和抄录书籍的时候,会时不时地侧身询问周围同伴,是否认得或理解其中的某些生僻字句。   看得出来,有些人识字不是很多,但他们眼神中流露出渴望获得知识的神情,深深的刺激了宋应星。这汉洲,似乎蕴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力量,驱使着许多人,努力地想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获得更多的知识和技能。   他和王徵也走访了城中的居民和城外乡屯的农人,得到了一个非常确定但又令人吃惊的事实,汉洲的人都能吃饱肚子。虽然他们吃的东西看着比较粗粝,以玉米、土豆、红薯,以及高粱等粗粮居多,但对于以前徘徊在饿死边缘的饥民来说,能吃饱肚子,已经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原以为,汉洲当政之人,定是克扣了此地大量的细粮,以满足自身的穷奢极恶。但在走了几个乡屯之后,宋应星立刻就知道,是自己恶意地揣测了汉洲当政之人。   盖因,汉洲初立仅三年,土地贫瘠,小麦、大麦、稻谷等细粮要么是暂时无法生长种植,要么就是产量极其低下。汉洲每月会花费大量的银钱,从那个巴达维亚、占城、柬埔寨王国等地,采买上万石稻米,来满足三万余汉洲之民的口腹。   尤其令他欣慰的是,汉洲当政之人,没有因土地的贫瘠而放任农事的荒废。他们自从获得《天工开物》,《农政全书》等有关农事的书册后,立刻将其中种植、选育、田间、休耕等相关内容刊印多册,交于主管农事的官员,对所辖之地的农田生产进行科学指导。也许,再过些年,这汉洲北部之地,完全可以实现大部分粮食类别的自给。   “长庚,以为这汉洲何如?”王徵站在藏书楼的窗前,看着外面生机勃勃的建业城,轻声问道。   “虽然粗陋,但其进取之心,重教之心,让人激叹。十数年后,其必然焕发勃勃生机,定然成就其强横之国。”宋应星说道。   “他们当政之人,曾为登州水师叛乱之贼,后又从海盗刘香,被那郑芝龙击破后,于三年前登陆此地,建立这汉洲。”王徵说道:“现在种种作为和成就,老夫竟然愧不敢认,羞煞我等文人呀!”   “你说是那曹雄?”宋应星问道。   “昔日,我为辽海监军道,也曾署理兵事,虽不曾接触这曹雄,不解其人。但老夫认为,其未必有如此之能。”王徵说道。   “难道真的是他那十八岁的外甥所为?”宋应星有些好奇,“良甫公,不若,我等去见见这位汉洲民政大总管。”   “老夫正有此意。”   ……   “我就是齐天,负责汉洲民政的大总管。”齐天终于见到曾经历史书上的两位名人,激动之余,心中竟然有些小小的慌张。   “果然,少年英杰呀!”王徵笑着说道:“听人说,是你力主将我等从大明诓来这汉洲的?”   “没错,是我坚持要将你们接到我们汉洲。”齐天面上一红,随即正色地说道:“为了救你们命,更为了抢救我们大明的文化浩劫。”   “恐怕也是为了能助你们汉洲发展实力吧!”宋应星冷冷地说道。   “当然,这是附带的。你们来了汉洲,自然要帮我们做一点点事。”齐天说道:“在大明,你们是做不了多少事的。不是吗?”   “在大明,虽然做不了多少事,但我等可忠君为国,也为百姓稍稍做出些惠利之事。”宋应星说道:“在你们汉洲,可是要我等从贼?”   “何为贼?”齐天说道:“汉洲之民,皆为我华夏之民,更是大明百姓。汉洲,何来之贼?”   “既为华夏之民,大明百姓,为何不为我大明效命?”   “因为,大明让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宋应星顿时气结。   “二位老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大明要亡了。”齐天说道:“诸位是想做异族蛮酋的奴隶吗?”   “胡说!”宋应星厉声说道:“大明怎会是你说亡,就会亡的。……即使,大明真的……,真的有何不测,我们又怎会去做那异族蛮酋的奴隶?”   也是,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后金会吞灭大明,席卷整个天下,最后将所有的华夏之民变成他们的奴隶。   “但是,大明此刻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距离末世不远,二位大人,想必应该是知道的。”   王徵和宋应星默然,北方几乎已全部糜烂,流民是越剿越多,可不就是王朝末世的景象。   “但,大明南方尚属安定,怎不会成两宋之局?”宋应星长年居于南方,对于北方流民荼毒,尚不能亲身体会,但仍觉得,大明就算最糟糕的局面,也只能形成两晋,或者两宋的局势。虽然不免会偏安江南,但总不会彻底覆灭大明国柞,尚能保留华夏正统。   “乱世来临,不可能形成两宋之局。”齐天说道:“江南偏安,文恬武嬉,而且,重经济,轻粮食,如何对抗北方之敌?大明终究是要败亡到底的!”   “乱世来临,再要平复,非有五十年不可。那时,千万百姓离乱,文人学者,何能幸免?我汉洲毕竟为华夏之民,自然会继华夏之统,承华夏之命。我等在此,努力积聚实力,届时,大明天崩之时,也可挽救百万离乱之民,存万千文化传承。”   “汉洲当真会往大明救百万离乱之民?”王徵正色地问道。   “我汉洲目前虽实力偏弱,但也每年救万千饥民来我汉洲。”   “汉洲可存华夏传承和文化?”   “当然!”   “如何传承?”   “开启民智,大兴教育,提倡科学,尊重技术各类人才,学术上做百家争鸣!”   “好大的口气!”宋应星低低地说了一句。   “汉洲目前想成立一个书院,专事研究和制造百工机械,所费之资,将倾尽汉洲之力,促其有所为之!”齐天看着宋应星,轻轻地说道:“宋大人,可愿主事此书院?”   宋应星一愣,“为何是我?”说着看了看王徵,论年岁资历,论官位声望,不该是良甫公吗?   “我汉洲民政府下,尚缺一位主管汉洲各地教育主事之人,想请王大人屈就。”齐天躬身朝王徵恳切地说道。   “汉洲大兴教育,可是短期仓促之举?”王徵问道。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汉洲会将所获之资,尽全力保障教育所需。”   “我等家人,尚在大明,你何时帮我们接来?”王徵问道。   “此易事尔!”齐天大喜,“待我们汉洲再给郑芝龙送些舰船重炮,定当二位老大人的家人接回汉洲。”   “果然,你们汉洲与郑芝龙这贼子有所勾结,拐带大明百姓来你汉洲!”宋应星恨恨地说道。   “啊?”齐天闻言,顿时有些担心,但看到宋应星只是嘴里发狠,眉眼却并无表现恼怒样子,心下一松。   “宋大人,我觉得那个书院可以命名为天工书院。你觉得如何?”   “你建的书院,如何命名,问我做甚?”   “你是第一任书院的山长,也可以自己为书院选一个名字。”   宋应星一甩手,与王徵走出了房间。   “记得给我们收拾两间清净舒服的宅子出来!” ##第五章 相杀(一)   “三哥,嫂子怀着孩子,你可以不去的。”齐天劝着齐大陆。   现在已是1638年7月,筹备已久的报复葡萄牙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汉洲抽调了一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先后运往了新乡堡,准备与威哈利王国一起攻击葡萄牙人在帝汶岛的帝力殖民据点。陆战队主官牛虎安排的是第三陆战队队长徐传兴前往指挥,考虑到齐大陆的妻子已经怀孕八个月,就没有指派他随队前往。   但齐大陆却不乐意,声称作为第三陆战队的副队长,必须要跟随自己的队友一起参加战斗,坚持前往。   “有许多官兵妻子也怀着孩子,他们为何就必须随队出发。”齐大陆反问道。   “因为……,因为……”齐天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俺不想跟别人不一样。”齐大陆说道:“俺想靠自己,走出自己的路出来。”   齐天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齐大陆,关切地说道:“去了帝汶岛,注意防止蚊虫叮咬。还有,记住你是一个指挥官,不是冲锋陷阵的勇士。”   “俺省的!”齐大陆咧嘴一笑,“记得给俺儿子起个好名字!”   “万一是个女儿呢?”齐天问道。   “那就更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   7月10日,汉洲陆战队最后一批官兵随着三艘武装商船来到了新乡堡。   7月16日,修整了五天的汉洲远征舰队三艘武装商船,装运着两百二十多陆战队士兵,以及部分物资补给,经过两天航行,驶入与威哈利王国约定的汇合点——帝汶岛北部拉克诺附近的河湾(今东帝汶马纳图托小镇)。   在河湾往上游一路,停靠着密密麻麻的小船,威哈利王国为了拔掉葡萄牙人在帝力这个据点,一共动员了一千两百多的士兵。其中有半数装备了汉洲售卖给他们的刀剑长矛,而且还有一支五十余人的火枪部队。   “计划明天上午出发,争取午间到达帝力附近。俺们汉洲三艘战船驶近葡萄牙人港口,开炮轰击码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从帝力附近的丛林后面绕到敌人炮台,对葡萄牙人发起突袭。”齐大江拿着一根木棍,在地面上简单地画了一个攻击路线图,边说边指给威哈利王国的几个指挥将领。   “你们,不会把我们扔下,就走了?”威哈利王国领兵将领纳塔图卡语调生硬地问道。   作为这次攻击葡萄牙人帝力殖民地,威哈利王国上下均表现得非常谨慎。西边的荷兰人,抢了他们大半的土地,葡萄牙人又不断渗透内陆,蚕食他们的土地,屠戮他们的子民。如今,这个来自南边的汉洲人,说是也曾受到了葡萄牙的欺负,要联合他们一块打击葡萄牙人。   对此,威哈利王国是欣然同意的,汉洲可以给他们提供大量的铁质刀剑,还有部分火枪,对他们抵抗葡萄牙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们同时也知道了,汉洲在岛屿的南边也占据了一块海岸边的土地。他们说,只是为了方便汉洲船只往来补给中转,不会再过多侵占他们的土地。   威哈利王国对于汉洲人的话是半信半疑,这些外来的人,总是会想着在威哈利王国的土地上,掠夺财富,欺压屠戮他们的子民。难道汉洲这个外来者,还能除外?   “如果你们不相信俺们,可以不去!”听到一个来自新乡堡的土人将话语翻译过来后,齐大江冷冷地说道,随后站起身来,一脚将地上画的攻击路线图抹掉,“俺们自己也可以去打葡萄牙人!”   几个汉洲军官也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对面几个威哈利王国的领兵将领,跟在齐大江后面离开了会面地。   “齐副统领,这些土人竟然不信任我们,真是白给瞎了我们一番准备。”第三陆战队队长徐传兴摇头说道:“明天,我们真的自己去打帝力?”   “这帮土人,估计是被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欺负得厉害,所以,对俺们汉洲人也报以戒心。”齐大江倒是没有刚才显得那般生气,“放心,他们回头一定会找俺们的。要不然,准备了一千多人,搜罗了那么多小船,岂不是白费了!”   “哦?”徐传兴一愣,随即立刻醒悟过来,“这帮土人,是在故意拿乔呀!”   “他们也只能如此而已!”齐大江笑着说道:“现在,除了俺们汉洲,这些土人还能依靠谁?”   果然,到了晚间,威哈利王国的几个领兵将领,借着给汉洲提供补给的时机,姿态异常恭敬,还言纳塔图卡将军因为连日操劳,精神不济才导致口不择言,使得盟友误会了。   汉洲方面自然不会再去为一些言语冲突,而影响明日的攻击行动。几个军官与威哈利王国的领兵将领,又聚在一起,商讨和细化明日的具体行动细节,力图一举攻破帝力。   ……   “先生们,今晚我们可以稍事休整一下。然后,半夜出发,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到达威哈利王国的王城。届时,我们将彻底摧毁他们的统治中心,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俘虏或者杀死他们的素丹和大臣。那样一来,整个威哈利王国将会变成一团散沙,我们曾经面对的有组织威胁将不复存在。”葡萄牙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大声地说道。   也许,历史充满了巧合。正当汉洲联合威哈利王国试图攻击葡萄牙人帝力殖民地的时候,葡萄牙驻欧库西总督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也组织了两百余西班牙士兵,联合拉兰图卡王国一千士兵,由一艘六百多吨的武装商船和五十多艘小船装运着,准备突袭威哈利王国的王城包考。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还命令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如果突袭威哈利王国较为顺利,人员损失不大的话,可以组织些士兵,再去帝汶岛的南边,试着攻击那个汉洲殖民地,以示惩戒。   这次攻击行动,葡萄牙人准备了一个多月,对于岛上内陆地区,他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收缩,放弃了一些小型据点,将人员和物资都击中在几个坚固的堡垒里。这样做,就是为了麻痹土人,故作虚弱后退的姿态。   同一时间里,将各个据点的士兵慢慢的集中于欧库西和帝力两个沿海港口。三日前,葡萄牙人在欧库西汇合拉兰图卡王国一千余士兵后,扬帆起航先至帝力港。在此稍事修整后,装上汇集到此的西班牙士兵,计划半夜出发,明日午后到达威哈利王国的王城,一举击破对方的统治中心。   ……   清晨,汉洲的三艘武装商船率先从河湾里(今东帝汶北拉克诺河)驶了出来,随后,威哈利王国的五十多艘小船也相继从河湾利驶入大海。   众多小船上面,装满了士兵和补给,缓缓地跟在汉洲的大船后面,朝着葡萄牙人帝力殖民据点而去。如果,将海面上的视角逐渐缩小,就会很清晰地看见,两股巨大的船团,仅仅交错了十余里,背向着,朝各自锁定的目标凶猛地扑了过去。   帝力港,海防炮台。   “真有点羡慕那些昨天半夜那些上船的家伙们。”一名炮手懒洋洋得靠在炮台护墙上,眼中却流露出羡慕神情。   “是呀,那些家伙真是好运气。”另一个炮手附和道:“一千多人的部队,定能轻易打破土人的王城。他们又要发大财了!”   “你们说,土人王城里的金银珠宝是不是都是一筐一筐装的。”又一炮手眼中露出贪婪的表情。   “我们就不该当炮手。……如今在这里,我们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哪有他们抢掠得快活!”   众多炮手谈论着那些被征召的火枪手,如何将要在那个土人王城抢掠财物,并哀叹着做为炮手的寂寞和无奈。   然而,他们谁也没注意到,炮台前方半山坡上的瞭望塔上,一面示警的旗子不停地摇动着。   “帝力港的炮台,怎么没有任何动静?”齐大江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帝力港。   三艘汉洲武装商船已经驶进了帝力港海湾,按道理来说,葡萄牙人应该发现了他们。可港口内的炮台,丝毫没有动静。   “该不会,想把俺们放近了再打?”齐大江心中有些狐疑。   不能再迟疑下去了。看着时间已过了午时,说不定那些提前登岸的土人随时会发起对攻击。为了掩护他们的突袭行动,汉洲战船必须有所动作了。   “朝港口货栈区开炮!”齐大江命令道:“各船轮流上前,游动炮击!”   “轰!轰!轰!……”   “兴汉号”船头几门火炮,率先朝帝力港打出了一轮齐射,但是效果非常不好,只有一发炮弹击中岸边,其余炮弹悉数落入海中,掀起几股巨大的水柱。   “敌人来袭!炮手,炮手,……全部就位!”帝力港码头炮台,一名葡萄牙军官凄厉地喊着。   “敌人来袭?……哪来的敌人?荷兰人又来了?”众多炮手慌张地奔向所属的炮台,但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呈现:帝力刚刚抽调大批人手去攻击土人的王城,而敌人此时来攻,似乎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帝力港,似乎有些危险了。 ##第六章 相杀(二)   “先生们,登陆后,我们将看到是一座黄金和珠宝堆砌的城市。虽然城市里面据说有五千多土人,但他们的防守武力是非常羸弱的。他们没有火炮,也没有火枪,只有少量的铁质武器。而我们……”葡萄牙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看着面前几个葡萄牙军官和拉兰图卡王国的军官,面露微笑。   “而我们,拥有这个岛上最强大的武力,我们的火炮会轰开他们的泥土城墙,我们的火枪会击破他们的军阵,我们的刀剑会收割他们的生命。而他们的财富,以及他们的所有,都将是我们的。”   “现在,就让我们去征服他们吧!”   一众葡萄牙军官和拉兰图卡王国军官顿时红着眼睛,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冲出船舱,去带领各自的部下,开始准备登陆。   威哈利王国素丹阿莱塔·卡米莱里脸色苍白地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小船朝岸边驶来,而后面一艘显眼的西洋大船,慢慢地将船身横了过来。   是该死的葡萄牙人,他们竟然也在这一天,集合大军,前来攻击威哈利王国,而且直指他们的王城。   这太令人惊讶了,一千两百多精选的士兵,此刻定然也在进攻葡萄牙人的帝力殖民据点。王城所在,虽然还有七百余士兵,但他们持有的武器,大多数都是木矛。面对登陆的葡萄牙人,可能无法直面击败对方。   “轰!轰!轰!……”六七发炮弹射了过来,远远地落在岸上的林地里。   正在岸边蓄势以待迎击登陆部队的威哈利王国士兵被吓了一跳,队伍明显散乱了几分。几个王国的军官,大声地呼喝着士兵,保持紧密的队形,待敌人登陆的时候,迅速发起冲击,将他们赶入大海。   “轰!轰!轰!……”经过一轮射击调整,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又打出了第二轮齐射。这一次,有两发炮弹落在了威哈利王国集结在滩头的士兵队伍里,弹跳了两下,砸到七八个士兵。   威哈利王国的队伍更加混乱了,有些士兵惊叫着向两边散去,还有些士兵居然丢下木矛,转头就朝后面跑去。   葡萄牙人的附庸,拉兰图卡王国士兵,此时已经距离岸边很近了,待小船刚碰触到岸边的泥沙,尚未停稳,土人便举着刀剑长矛,纷纷跳下小船,趟着水就冲向了岸边。   “轰!轰!轰!……”,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第三轮齐射,又打了过来。这一次,更多的炮弹落在了威哈利王国的士兵队伍中,将最后一点集聚的队伍彻底打散。军官们再也无法约束队伍,随着溃散的士兵,朝身后不远的王城逃去。   “好了,斯特恩上尉,让你的小伙子们也登陆吧!”葡萄牙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微笑着朝一名陆军军官命令道。   “遵命,少校!”斯特恩上尉兴奋地答道。看到阻止他们登陆的威哈利王国士兵如此不堪一击,那么等攻到他们的王城,说不定可以一鼓而下。   威哈利王国素丹阿莱塔·卡米莱在众多军官的簇拥下,有些狼狈地返回王城。   所谓的王城,也就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土围子,甚至比不上大明一个中等规模的镇。所有王城居民,也只有四千多人。而作为防守的士兵,却只有七百多人。   更令人忧心的是,王城四周的城墙,大部分只是一层薄薄的夯土砌筑的,甚至有些城墙部位,还是用木排打入地下而形成的木栅栏围护的。   “准备破城!”休伊特·斯特恩上尉指挥着两百多葡萄牙火枪兵,慢慢地逼近了威哈利王国的王城。他们将低近城墙,掩护跟随而来的仆从拉兰图卡王国士兵攀爬或者破坏城墙。   这种土人的城市,甚至有时都不需要动用火炮,仅需要仆从土兵在火枪的射击掩护下,攀越过去,就可以攻破他们那简陋的防御。   “轰!轰!”   突然,王城的城墙上响起两声火炮的轰鸣声。瞬间,两颗弹丸在密集的葡萄牙人队伍里穿过,落地后,又弹跳着朝后滚动过去。两条血路,骤然出现,随即是爆发出惊恐呼喊声和惨叫声。   “嗯?这些土人居然有……火炮!?”休伊特·斯特恩上尉顿时呆住了。   “砰!砰!砰!……”火炮声音刚歇,一排火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冲到城墙下的葡萄牙仆从土兵,应声倒下六七个。   “砰!砰!砰!……”第二轮火枪响了,城墙下又倒下八九个土人。   顿时,那些葡萄牙仆从土兵潮水般地退了回去。   “这些土人为什么会有火炮,还有火枪?”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也许,这土人的王城并非可以轻易攻取的。   ……   “帝力恐怕不是轻易能攻取的。”齐大江一直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港口,炮台的火炮虽然不是很密集,但却是打得异常凶猛,而且准头也不差。汉洲的三艘武装商船,分别距离帝力港口都有八百多米,但依旧被击中了十几发炮弹,造成八九人死伤。   “那帮土人怎的还没对码头发起攻击?”一名水师军官皱着眉头说道:“该不会畏惧退缩了吧。”   “畏惧估计是有点。但退缩,可能不会!”齐大江说道:“准备了一个多月,精锐尽出,最起码要打一下吧。”   “咱们都在港口这轰击了半个多小时,这土人是不是想等我们将炮台敲掉,他们自己去围城,然后攻进帝力城?”另一个水师军官说道。   齐大江心里一动,这帮土人真的会撇开汉洲,撇开码头炮台,独自去围了那帝力城?   威哈利王国的部队指挥官纳塔图卡确实打算凭借一千多人的人数优势,围攻帝力城。   在汉洲轰击码头炮台的时候,威哈利王国的一千两百多士兵,已经从丛林中涌了出来,出现在帝力城的南边。   然而,远远地看到帝力城高大厚实的城墙,以及布置的几门火炮。纳塔图卡就知道,没有特殊有效的攻击手段,他们是无法攻进去的。   有些不甘心的他,领着队伍围着帝力城转了半圈,妄图寻找一丝破绽。但城头上,慢慢增多的葡萄牙人和他们的土人仆从,最终让纳塔图卡放弃了独自攻城的打算。   他带着人,迅速绕过帝力城,朝着码头炮台的后方,冲了过去。   也许是帝力城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抽调,去攻击威哈利王国的王城,显得城中的兵力较为虚弱。码头炮台的葡萄牙人在没有得到帝力城的有效支援后,在匆匆打了几排火枪,炮手们便匆忙地退回了城中。   在得到威哈利王国的信号后,汉洲的三艘武装商船,缓缓地驶进了码头。   “老三,在城下,一切小心!”齐大江看着齐大陆,关切地嘱咐道。   齐大陆点点头,转身随着陆战队下船登陆,准备与威哈利王国的士兵,一起攻击帝力城。   ……   “葡萄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荷兰东印度公司远征锡兰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惊讶地问道。   八艘荷兰武装商船,携带着两百余登陆部队和五百多爪哇、明人、印度等移民,按照与康提王国的约定,进驻锡兰岛的东海岸。   然而船队行进至前期早已考察过的波图维勒附近海域时,荷兰人遇到了十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的拦截,这令荷兰人大为惊讶。   葡萄牙人在锡兰岛的势力基本上分布在岛上的西部和西北部,剩下的地方则是康提王国控制的区域。但如今,十艘葡萄牙武装商船居然出现在锡兰岛的东海岸,正好堵在荷兰人即将登陆入驻的地方。   “中校,葡萄牙逼近过来了!”一名海军军官小声音提醒着达克曼·巴雷克中校。   葡萄牙人来势汹汹,并且,似乎是早有准备,而荷兰人则显得有些慌乱。本来以为就是一次正常的登陆入驻行动,卸下人员和物资,在此游曳巡视半个月,待登陆人员初步建立营地后,这次行动就可以圆满结束。   如今,难道需要在锡兰岛的东海岸,先与葡萄牙人打一场海战吗?   不说舰船数量不占优势,而且几艘船只上面载运了大量的人员和物资,稍有不测,就会造成重大损失。   该死的葡萄牙人,他们一定是提前得到了我们登陆消息,而专门在此守候。   “撤退!”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命令道。   “中校?”一名军官愣了,就这样被葡萄牙人逼退,似乎对于一向瞧不起葡萄牙人的荷兰军官,有些难以接受。   “敌人早有准备!我们被葡萄牙人……算计了!”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冷冷地说道。   “一定是葡萄牙人的间谍,提前得知了我们的登陆消息!”   “没错!我们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登陆,他们都能提前集结战船在此等候我们,一定是某些卑鄙无耻的雇员泄露了我们的登陆情报。”   “是的。我们需要在巴达维亚清理一下公司内部,以及,那些欧洲来的陌生人!” ##第七章 相杀(三)   “我们需要火炮!”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看着城头再次发射弹丸的两门火炮,心下有些沮丧,也许这个王城会花费一些代价才能击破了。经过观察,城墙上一共布置了四门火炮。这太令人惊讶了,这些土人,什么时候得到了火炮,以及火枪?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本来以为,凭借着两百多火枪兵的掩护,拉兰图卡王国士兵的冲击,可以一鼓作气地将土人的王城攻破。现在看来,登陆部队不得不求助海上的那艘武装商船,卸下一两门火炮,拖曳到城下,以压制城头的火力,方便土人仆从冲击城墙。   威哈利王国素丹阿莱塔·卡米莱里看到葡萄牙人和他们的附庸仆从远远地退到了火炮射程以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向那个汉洲多买些火炮和火枪了。城头只有四门火炮,再加上二十多杆火枪,就令敌人不敢靠近城墙。要是他们拥有更多的火炮和火枪,岂不是可以轻易击退敌人。   也不知道王城能守几天,是否可以坚持到纳塔图卡将军快速攻破葡萄牙人的帝力殖民据点后,赶回来救援王城。城里的居民已经开始被动员起来,木矛和竹枪也在加紧准备和发放。也许在真神的保佑之下,我们可以抵挡住邪恶的敌人进攻。   但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素丹阿莱塔·卡米莱里开始组织部分卫士转移城中财物和女子往南部山林里。殊不知,此举却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城中士兵和居民的士气。对于防守薄弱的王城,也许敌人只要进行一次猛烈的进攻,可能就会冲进来,杀死他们所有人。   乔本胜作为黑衣卫派驻在威哈利王国的联络官,带着两个手下,也随着威哈利王国的贵人和财物,转移到了南边的丛林当中。   看着这些土人,大包小包的携带着金银珠宝,急切地朝林中深处赶去。心中不由生起一股邪念,要是新乡堡那边派出一队乡兵过来,将这些贵人和财物一网打尽,说不定就能彻底掘断威哈利王国的根基,让他们从此一蹶不振,困守林中。如此一来,汉洲可尽取威哈利王国的土地,形成与荷兰、葡萄牙人在岛上的三足鼎立之势。   经常听来往新乡堡和汉洲的水手说,这个岛上的土地可是比汉洲本土要肥沃多了。只要将平地上的林子砍了,然后再放一把火,端的是块好地,粮食产出也比汉洲高出一倍多。哪像这些土人,将稻种随意地载在地里,平日里根本不管,只等结穗收割。即使如此,他们也能凭借一年两熟的收成,将为数不多的土人肚子喂饱。   以后,我们汉洲一定要夺取这个岛屿,为了拓展汉洲本土的防御空间,更为了养活更多的汉洲民众。至于这些土人,就让他们跟葡萄牙人、荷兰人去拼个你死我活,提前给我们汉洲腾出多余的人口和土地。   ……   “我们需要火炮,来压制城头葡萄牙人的火力。”第三陆战队队长徐传兴抬头看着帝力城,面色凝重地说道。   帝力城头,至少布置了十门火炮,除了南面城墙不清楚火力配备,其他几面城墙都有三到四门火炮,辅以五六十的火枪兵,一时半会根本无法靠攀爬城墙的方式,攻进城内。   “队长,葡萄牙人的火枪兵似乎不多。我们陆战队可以迅速冲过火炮的射程区域,在城墙下面与敌人对射。这样一来,也可以压制他们的火力,掩护土人驾梯攀爬上去。”齐大陆开口说道。   徐传兴看着齐大陆,半响没有说话。方法是不错,或许也能实行,但会造成陆战队士兵大量伤亡。   “大陆,我们来此的目的,虽说是打击葡萄牙人。但主要攻击行动是由那些土人进行的,我们汉洲陆战队,只是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   看到齐大陆仍有疑惑,徐传兴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帝力城,是不值得牺牲任何一个宝贵的陆战队士兵。当然,作为陆战队的后来者,齐大陆想凭借更多的战功,努力来证明自己,但有些无谓的付出,是没有必要的。   “土人有一千多人,是可以消耗的。”徐传兴隐晦地说道:“在这个威哈利王国,他们还有数万人之多!”   齐大陆闻言,立刻就明白了。汉洲是希望岛上的土人和葡萄牙人将更多的力量消耗在双方的战争中。至于攻略什么殖民据点,汉洲是无所谓的。如果,人都死光了,那些土地,自然会被汉洲取得。   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有时候,作为军队中的一份子,并不是所有战争都可以凭借血勇之气,去肆意地拼杀。用齐天的话表述就是,战争,必须服从政治和经济的需要。   城市攻防战,一旦进入到例行火炮对轰,压制对方火力,然后寻机破城等一系列节奏时,总是那么的乏味。   齐大陆站在队伍中间,瞅着自家的火炮有一搭没一搭轰击着帝力城门。而葡萄牙人凭借城墙的高度,三门火炮集中轰击汉洲的火炮位置,试图消灭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尽管不断地移动位置,但是,汉洲的炮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零星炮弹击中,造成一死三伤的损失。至于战果,仅仅是将帝力城墙的夯土砖石轰破了几块,引得城头葡萄牙人一阵惊呼。   如此攻击节奏,估计今天是根本打不进帝力城了。依照齐大陆的想法,威哈利王国一千多人,完全可以不计伤亡地四面围攻。毕竟城里的葡萄牙人士兵并不是很多,其防御必然会顾此失彼,只要攻破了一点,城防就有可能会崩溃。   天色渐暗,交战双方都很默契地停止了炮击。葡萄牙人站在城头,默默的看着那些汉洲人和威哈利王国的土人各自退回临时营地。   不久,城外的营地里冒出了股股炊烟。   “我们不能任由敌人围困我们的城市。”一个葡萄牙军官说道:“我们应该不停地派人出城去骚扰他们,疲惫他们,让他们始终无法集中所有的力量来攻击我们!”   “那么,有没有志愿者出城去骚扰他们?”帝力城治安官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讥诮地看着那个军官。   外面足足有一千多的土人,还有两百多的汉洲火枪兵。如果需要派出部队出城骚扰敌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全部失陷进去。那么,帝力城还要不要防守了?   那个提出建议的葡萄牙军官并非真的具有非凡的勇气,他只是觉得身为一个葡萄牙军官,被一群土人围困在城中,颇为愤懑而又无奈。看着治安官和几个同僚戏谑的眼神,顿时觉得气血上涌。   “里瓦罗拉中尉,请拨给我五十名士兵,晚饭后,我将带着他们去骚扰城外的敌人!”   “布兰科少尉,晚上出城骚扰袭击敌人,是很危险的!”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对于这名年轻的军官真的敢于出城袭击敌人的行为,不由高看一眼,收起了刚才轻蔑的神情。   “我认为,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保存每一分的实力,为防守帝力城,尽最大的努力。先生们,勇气和信念,是我们所必须的。但智慧和审时度势,也是必不可少的!”   说着,他拍了拍劳尔·布兰科少尉的肩膀,“明天,也许会有一场艰苦而残酷的战斗,届时,我们一起拿出我们的勇气,让城外那些野蛮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此番话一说,城头上众多葡萄牙士兵和临时征召的守城居民,稍稍恢复了一些信心和勇气。城外都是一群野蛮人,而我们都是文明世界的人,也是主的子民,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   “是你鼓动那些土人准备发动夜袭?”徐传兴有些无奈地看着齐大陆。   刚才,威哈利王国的领兵将领纳塔图卡将军来到汉洲军营,声言准备夜晚在帝力城的几面城墙同时发动夜袭。为此,他要求汉洲的火枪兵在北面发起突击,吸引葡萄牙人的注意力。而他们则在另外几面,偷偷接近城墙,继而趁夜发起攻击,以求破城。   虽然是在北面吸引葡萄牙人的注意力,但部队还是需要前行至城墙附近,势必会暴露在火炮射击范围内。   夜间火枪射击,无疑是在漆黑的夜里,给敌人标明攻击位置。   “俺认为,城中的葡萄牙士兵不多。趁夜突袭,定能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而且,还能弥补土人武器落后的差距。而我们吸引葡萄牙人的注意力,掩护土人夜袭,也并不是要像正常步兵操典那般,排成整齐的军阵。”   “我们只需要摸到城墙附近,打上一排枪,然后迅速转移地方,继续打枪。如此,定能避免葡萄牙人攻击到我们,自然也不会存在什么伤亡。”   “要是土人夜袭失败了呢?”   “俺们撤回来就是。”   “那,去准备吧!”徐传兴说道:“记得让弟兄们都戴上前甲,以防万一。”   “是,队长!”齐大陆大喜,转身而去。   “何必要这么拼命呢?”徐传兴喃喃地说道。 ##第八章 相杀(四)   “四叔。”齐远山开口说道:“有件事,要给你说一下。”   “何事?”齐天抬起头来,看着齐远山。外面夜色如墨,微弱的烛光,将俩人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形成两块巨大的阴影。   从进屋开始,好半天了,齐远山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着,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是三舅姥的事。”齐远山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三舅姥?”齐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三舅姥,那就是曹雄的夫人,自己的舅母了,“她……,有何事?”   “她向彭老爹求药。”   “求药?……她是得了什么病?”齐天听了,有些疑惑,她病了,应该是曹雄去找彭老鬼的,为何是她自己?   “她求的是,……能生男丁的药。”齐远山看着齐天,缓缓地说道:“两月前,她不是才生了一个女婴吗?”   “能生男丁的药?”齐天有些被惊着了,生男生女不是由男人的染色体决定的,怎能靠着药物来决定,“估计,彭老鬼找不到她想要的药吧。”   “……彭老爹给她药了。”齐远山说道。   “嗯?”齐天愕然,猛地站了起来,“彭老鬼给她药了!?”   齐远山点点头,面色凝重地看着齐天。   “彭老鬼想要做什么?”齐天想了想,随即笑着说道:“他这不是……,这不是在愚弄别人吗?”   “四叔,不管三舅姥是否生下男丁,俺始终站在你这边。”齐远山坚定地说道。   齐天闻言,定定的看着齐远山,半响,他笑了,“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彭老鬼给她药,是在骗人家!”   ……   “夫君,如果我给你生下一个男丁,你会如何?”甘春柳抱着曹雄的手臂,轻声问道。   “那自然最好!”曹雄笑着说道:“你若给俺生下一个男丁,俺曹家就有后了。”   “若生下一个男丁,他长大了,你会让他做什么呢?”甘春柳眼睛亮亮的。   “他若长大了,那也是十几二十年了。那俺们汉洲必然已发展壮大,他作为俺的儿子,若有才能,当做一番事业,若才智平庸,那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男儿立于世间,必然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就如同夫君你,创下汉洲这般基业。”   “嗯?”曹雄看着自己的这位夫人,半响沉吟不语,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夫君……”甘春柳有些惴惴,但还是强自镇定地看着曹雄,“夫君,你创下的基业,或多或少还是要考虑你自己的骨血呀!”   “你这个想法,是谁给你提及的?”曹雄淡淡地问道。   “……我自己想的。”甘春柳说道:“在我们粤北乡下,家中资财,都是……,都是自家孩儿继承……”   “汉洲,可不是一般乡下农户的些许资财!”曹雄摇摇头说道:“俺们汉洲,以后是要立国的!”   “那也该……也该是自家孩儿继承。”甘春柳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你呀,妇人之见!”曹雄正色地说道:“俺身后,是要把汉洲交给齐天的。不说俺的孩儿未及出生长大,就算是以后成人,其能力,其才干,能及齐天半分?汉洲立国,可不是一代而亡!是要建数百年的基业!”   “俺今年四十有五了,若要等俺们的孩儿出生长大,那可是要二十年不可,再等他熟悉汉洲政务,掌控军民两政,那又是多少年?你觉得,俺能熬到最后?若以后,强行让俺的孩儿继承汉洲,说不得,要有一场腥风血雨,甚至,最后弄得汉洲分崩离析!”   “齐天,是个好孩子,也是一个有情义的人。以后,俺死了,他必会善待你跟俺的儿女,让你们尽享富贵终身!你呀,以后歇了那般的心思。为了俺,也为了俺们汉洲的安稳,更是为了以后你跟孩子们的安全。”   甘春柳默默地听着,心中虽有不甘,但也认为曹雄说得非常正确。如今,齐天已然长成,且才干能力非凡,将汉洲民政打理得井井有条。若要等自己有了男丁,再等他长大,齐天岂不是对汉洲掌控更加深入,更加牢靠。等曹雄亡故,自己和孩子只能仰他人鼻息,靠齐天来维护一家安危。   罢了,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做些无谓的事,想些无谓的念头。只是,心里还有有些不甘呀!   ……   “预备,放!”   “砰!砰!砰!……”陆战队士兵举着火枪对准城头刚才冒起一丝亮光之处,就是一排齐射。   “转移!”齐大陆低声命令道。   一百多名陆战队士兵,趁着夜色迅速朝一边跑去。没多久,城头的葡萄牙人朝刚才陆战队射击的方向也打了一排齐射,将地面打得扑扑之响。   这场在帝力城展开的捉迷藏般的火枪对射,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目前为止,双方除了浪费大量火药和弹丸意外,几乎都没有什么战果。为了避免给城外指明射击目标,城头的火把已经熄灭了大部分。双方的指挥官只能根据对方的动静和火枪射击发出的火焰,来捕捉射击目标。   “那帮土人有没有去偷城?”火枪声音停歇后,整个帝力城上下,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齐大陆瞪大了眼睛,使劲地望着城头,似乎想透过漆黑的夜幕,去看看城墙另外几个方向。今晚这般儿戏似的战斗,令他感到有些厌烦。他渴望直面的厮杀,畅快淋漓地劈砍追逐敌人,最后占领他们的城市,俘获他们所有的一切。   “队长,要不,我们去些人到城下,看有没有机会摸上去?”一个排长突然建议道。   “木梯都让土人拿走了,我们怎么摸上去?”   “搭人梯呗!”   “城墙上可是有葡萄牙人,一次上去两三个,不济事的。”   “他们将城墙上的火把都熄了,不一定能发现我们摸上去。”   “嘘……”齐大陆隐隐听到帝力城传来火枪声,他凝神辨别着方向,“土人应该开始摸城了。……石祖亮,你继续指挥两个排在下面放枪。俺带着一个排,试着摸上去。”   说完,一挥手,带着一个排的陆战队士兵,朝帝力城下悄悄地潜了过去。   帝力城治安官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此刻非常紧张,还未到半夜,北面城墙下面突然传来一阵火枪声。他带着二十多个火枪兵迅速来到北城,与准备偷袭的敌人展开了对射。   然而,城下的敌人似乎并不急于攻城,只是一味地与他们进行火枪对射,虽然半个多小时,没有一个士兵受伤,但他不敢将队伍从城头撤下来。既然敌人在此佯攻,那么,其他几面城墙就务必要加强戒备了。   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带着几人,刚刚巡视到南城,没过多久,东城和西城就出现了火枪射击的声音,想必是敌人借着夜色掩护,偷偷摸到城下,趁势攻击城墙。   “朝城外丢几支火把!”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大声地命令道。   随着几个火把丢了出去,城墙下二三十米的地方瞬间显现了一片光亮区域,一群土人举着刀剑长矛,正在慢慢地靠近城墙。骤然出现的亮光,让他们均是一怔,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射击!”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大声地喊道。   “砰!砰!砰!……”就着亮光,城头的葡萄牙士兵举起火枪朝城下的土人打了一排齐射。   “啊!啊!……”六七个土人应声倒下。   就在城墙上的葡萄牙士兵准备再进行第二轮射击的时候,城下的几个火把已经被土人迅速踩灭,附近又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葡萄牙士兵端着火枪看着城下一片漆黑,有些不知所措,侧头看着他们的长官。   “噗!噗!噗!……”十几支木矛从城下的黑暗之处飞了过来,瞬间将四五个葡萄牙士兵扎倒在地。   “哦,上帝!”几个葡萄牙士兵看到被飞掷上来的木矛扎了个对穿的同伴,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立马卧倒在城墙上。   “继续朝城外丢火把!”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躲在城墙垛后面,朝士兵命令道。   听到命令,旁边的一个士兵随手抓起一支火把就抛了出去。   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偷眼朝城下望去,只见下面站满了土人,前面几排举着木矛,正在等待他们露头,以便抛掷上去。   “火炮准备!……散弹轰击!最低射角!”里瓦罗拉中尉大声地喊道。   “嗖!嗖!嗖!……”五六支木矛从里瓦罗拉中尉头顶飞过,然后钉在他身后的城墙上,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轰!”城头火炮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听到城下传来一片哀嚎。   “射击!”里瓦罗拉中尉命令道。   “砰!砰!砰!……”城头又响起一排火枪射击的声音。   威哈利王国的纳塔图卡将军听到几面城墙传来火炮和火枪的声音,知道原计划的夜袭变成了强攻。他牙一咬,索性大声地命令所有士兵,朝帝力城发起全面进攻。 ##第九章 相杀(五)   齐大陆肩上背着火枪,嘴里叼着一把短刀,顺着两个士兵搭起的人墙,先是爬到第二个士兵身上,然后踩在他的肩膀上,双手轻轻地扒在城头,探头朝城墙里面看去。此时,他心跳得厉害,如果上面冒出一个葡萄牙士兵,他可是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万幸的是,帝力城几个方向都响起了火枪的声音,间歇还有火炮的轰鸣声,这极大的吸引了葡萄牙人的注意力。在这处漆黑的角落里,最近的葡萄牙士兵也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齐大陆双手一撑,跳上城头,猫着腰,将短刀插在腰下,然后迅速把后背的火枪端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左右两个方向。片刻,城头又跳下一个陆战队士兵,与齐大陆背靠背地各自持枪警戒着。   劳尔·布兰科少尉蹲在城墙垛口的阴影处,看着前方不断有人翻进城墙内,手里紧紧地攥着腰下的佩剑,却始终不敢拔出来。   本来在齐大陆第一个翻进城墙的时候,不远处的劳尔·布兰科少尉就发现了。他觉得凭借自己的身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个攀爬上来的土人杀死或者擒获。   上前还没走几步,就见齐大陆突然从后背取了火枪端在手里,并警惕地朝两边张望。   劳尔·布兰科少尉顿时不敢动了,上来的土人居然会有火枪!   一旦冲过去,或者大声呼喊同伴,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自己。在生死之间,他选择了可耻的逃避。他还很年轻,来到远东是为了发财和混取资历的,可不是为了所谓的荣誉,白白死在这座偏僻的岛屿上。   很快的,陆续有三十多个陆战队士兵爬上了城墙。齐大陆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一挥手,带着人就朝城墙北边摸了过去。   帝力城治安官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带着一队三十多人的火枪兵,就像扑火队一样,哪里战况最激烈,哪里有土人驾梯攻上城头,他便指挥火枪兵进行排枪射击,将攻势凶猛的土人,一一射杀在城墙上。   无边的黑夜,仿佛隐藏了无数的凶灵,黑瘦的土人不断地从城墙上窜出,还有时不时的木矛从城下投掷上来,火枪和火炮声,喊杀声,哭叫声,惨呼声,似乎在所有的城墙上响起。   “去,立即动员城中所有居民,全部上城墙参战!”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朝一个葡萄牙军官大声喊道。仅凭不到两百人的士兵和土人仆从,渐渐的有些控制不住局势了,必须要全城动员了。   该死的土人,什么时候居然敢打夜战了。但也不得不承认,土人的趁夜进攻,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漆黑的夜色,还限制了火炮和火枪的精准打击。   “砰!砰!砰!……”城墙上行进了一段,靠着迅猛地扑杀,齐大陆带领着三十余陆战队,连续清除了十几个城墙上的葡萄牙士兵和土人仆从。但随着不断地深入,他们终于遭到了守军的反击。   于是,陆战队也不再隐藏行径,排成了一个简单的四段射击阵列,与葡萄牙人展开对射。   零星的葡萄牙士兵和土人仆从被汉洲陆战队的排枪,打得不断后退,又丢下十几具尸体后,守军发一声喊,扭头就朝后面逃去。   “去城门!”齐大陆眼见附近已无敌人,大声命令道,现在必须趁葡萄牙人尚未反应过来,迅速打开城门。   徐传兴看着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兴奋地一挥手,一百多悄悄潜到城下的陆战队士兵,迅速涌了进去。   “队长,俺们捉了一个葡萄牙军官。”齐大陆单手拖拽着一个葡萄牙人来到徐传兴身边。   “大陆,好样的!”徐传兴刚才还真的有些为他大胆率先登城而担心,但凡有个意外,还真不好交代。   陆战队进城后,分成两路,一路朝南城扫荡而去,准备攻击那里的城门,将威哈利王国士兵放进来,一路直接在那个俘虏的葡萄牙军官带领下,直扑帝力城市政官署而去。   “敌人攻进城了?”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扭头看着城中不断响起火枪射击的声音,心中一片冰凉。敌人攻进城了!难道北城门那边的火枪兵不停地放枪,并不是佯攻,而是真正的攻击主力?   随着城内地枪声不断逼近南城,葡萄牙士兵变得慌乱起来,一边开着枪射杀登城的土人,一边不断扭头看着后方。   “撤退!”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当机立断,如果敌人快速逼近,他们势必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如果将大量有生力量撤退到市政官署,或者官库,也许可以凭借着厚重的石墙,挡住敌人的进攻,为葡萄牙援军到来营救,争取更多的时间。   十几个陆战队士兵迅速冲进市政官署,挥舞火枪,将几个慌乱奔跑的葡萄牙殖民官员砸到在地。随着不断涌进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本来还有几个准备鼓起勇气,试图反抗的殖民官员,顿时偃旗息鼓,任由陆战队俘虏,同时不断地向上帝祷告。   很快,土人也攻进了帝力城,蔓延着朝城内涌去,渐渐地,城中开始燃起大火。葡萄牙人于1520年开拓并建了的帝力殖民据点,在百多年后的一个夜晚,终于被它的敌人攻破了。   ……   “轰!轰!轰!……”次日天明,葡萄牙将昨夜搬运上岸的一门火炮架在了一个土坡上,便开始了轰击威哈利王国王城。而城上的火炮也不甘示弱地进行反击,试图想打掉葡萄牙人的火炮。   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战船上炮手,仅仅六轮射击,就将威哈利王城的土墙轰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葡萄牙士兵和他们的仆从拉兰图卡王国士兵,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喊声。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已经开始整队,准备破城而入。   威哈利王国素丹阿莱塔·卡米莱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扭头带着几个护卫,匆匆下了城墙,朝南城而去。王城是保不住了,只能暂避丛林之中,等待援军到来。   还未及出城,就听到王城北面突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随之而来的是火枪声和喊杀声。   王城已破!   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看着拉兰图卡王国士兵冲进了王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生们,让我们进城,去收获我们应得的财富和功勋吧!”   葡萄牙士兵闻言,发出一声欢呼,端着火枪,跟在土人仆从的身后,涌进了城中。按照事先约定,王宫、官署、官库等缴获是属于殖民政府的,城中其他的所有财富,士兵们都可以任意抢掠,算是殖民地士兵的战争福利。   葡萄牙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面带微笑地看着部队冲进了威哈利王城,心中得意万分。这些土人,一点都不知道吸取教训。以为靠他们修筑的那些土城,再布置几门火炮,就认为可以抵挡葡萄牙王国的进攻。   想想真是可笑,嗯,先让士兵们快活几天。等收拾完了土人的王城,是可以顺路过去瞧瞧那个汉洲修建在南边的据点。听说他们的城堡修筑的非常坚固,火炮也更多,那又如何。在葡萄牙士兵的英勇攻击下,必定也能将其打破,但也许,会花费些时间而已。   ……   “怎么葡萄牙人还跟在我们后面?”达克曼·巴雷克中校举着单筒望远镜,蹙眉说道。   “他们可能是想把我们从锡兰岛撵的再远一些,要不然,他们会很没安全感!”一个荷兰海军军官说道。   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看了一眼那个军官,没有说话。这次登陆锡兰岛,无功而返,对他而言,算是个不小的打击。刚刚在菲律宾对西班牙人取得了一场逆境中的大胜,现在却面对葡萄牙早有准备的堵截,选择不战而逃,这可有损他的善战威名呀。   虽然,是为了避免几艘船上的人员和物资安全,减少公司可能存在的损失。但如此被葡萄牙人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可真有些让荷兰海军脸上无光。   “你们说,荷兰人会不会忍不住,掉过头来,跟我们打一仗?”葡萄牙拦截舰队司令福尔克·罗德里格兹中校问道。   “中校,我认为他们不会。”一个葡萄牙海军军官说道:“荷兰人妄图登陆锡兰岛,他们船上必然装运了大量的人员和物资,而且,他们也没做好与我们葡萄牙远征舰队作战的准备。所以,我认为,他们会一路退到巴达维亚去!”   “如果他们真的一路逃回巴达维亚,那正遂了我们的意!”福尔克·罗德里格兹中校:“荷兰人要是知道我们船上其实也是装满了人员和物资,一定会惊讶得眼珠都会掉下来!”   “是的,中校。”那个军官说道:“他们是万万想不到,我们不仅要挫败他们登陆锡兰岛,而且还要直接攻打他们的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不过,也不知道马六甲那边是否可以按照约定派出攻击部队,与我们配合。”   “他们一定会按照约定来的。”福尔克·罗德里格兹中校说道:“毕竟,急水湾城距离马六甲太近了!我们葡萄牙王国,一定要牢牢锁住这条海峡,不让荷兰人再有机会染指这条黄金水道。” ##第一零章 相杀(六)   “差不多了,必须制止他们再对城中继续破坏。这里,俺们要占了!”   攻破帝力城已经两天了,汉洲和威哈利王国的士兵,对城中进行了一次彻底地洗劫。金银钱币,瓷器古玩,官仓粮库,统统打包封存。   汉洲先将有用的工匠、手艺人、学者等几类人挑选出来,避免在混乱的城中遭到土人的屠戮。   至于其他的一些葡萄牙殖民官员和官兵,大部分都是向汉洲陆战队投降。事后,为了报复葡萄牙武装商船击沉汉洲移民船,齐大江下达了三一抽杀令(每三个抽取一个杀死)。虽然很残忍,也很不人道,但毕竟大多数人性命基本也得到保全。   反观威哈利王国的士兵,在城破的第一天,凡是城中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遭到疯狂地屠杀。对于葡萄牙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痛恨。葡萄牙人武力侵占威哈利的土地,奴役虐杀他们的子民,还强迫他们改变自己的信仰,亵渎他们的神灵。   一百多年了,威哈利王国终于打破了葡萄牙人地殖民据点,俘虏了这些曾经自诩文明世界的殖民者。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将这些葡萄牙人曾无数次施加于我们身上的各种伤害,统统还给他们!   整个帝力城,已然变成一个人间地狱。炎热的天气,城中到处都是死尸,许多房屋遭到了破坏和焚烧。四处弥漫的浓烟、到处散落尸体发出的尸臭,根本无法让人居住其中。   齐大江与罗汝成、徐传兴在查看了帝力城和港口后,一致认为,必须占领这个葡萄牙人的殖民据点。整个帝力城三面环山,面对大海,而且城防坚固,设施齐全,距离新乡堡也只有五六天的航程。要不是城中兵力太少,以及威哈利王国不计死伤的围攻,汉洲陆战队不一定能偷袭得手。   事后经过审讯,葡萄牙人在帝力城中抽调了大量的士兵和志愿者去攻击威哈利王城,以至于他们来攻时,城内的葡萄牙士兵仅仅只有五十多个,另外还有土人仆从兵一百六十余人,这让汉洲官兵大呼侥幸。   在得知葡萄牙人集结大军去攻击威哈利王城后,威哈利王国纳塔图卡将军强烈要求汉洲军队要随着他们一起返回王城,去救援他们的素丹国王。   齐大江对于葡萄牙人和威哈利王国居然选择在同一天互相攻击对方,也是暗暗吃惊。不过,这种局面,似乎对汉洲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   鉴于此,并根据他们掌握的情报,几个汉洲军官稍一商量,便推翻了前期的作战目标,将打击削弱葡萄牙殖民据点,变更为陆战队占领帝力城。三艘武装商船与数十艘威哈利王国的小船返回他们的王城,寻机退敌解围。   “如果你们还没赶到,那个土人的王城就已经被葡萄牙人打破了,你们怎么办?”齐大陆突然问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罗汝成说道:“土人帮着咱们打葡萄牙人,俺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王城被攻击,而无动于衷吧?”   “大陆,你有什么想法?”齐大江问道。   “俺认为,葡萄牙人出动了两百多的火枪兵和一千多的土人仆从去攻击土人王城,其决心自然势在必得,破城也就一两天的事。”齐大陆看了看在坐的几人,“与其劳师动众地去救援,俺们为何不在这里等着葡萄牙人赶来救援他们的帝力城?”   众人闻言,均是一怔,对呀,威哈利王国与葡萄牙人攻击的目标都是对方极为重视的,一个是王城,一个是百多年的殖民据点。双方得知消息了,定然会匆匆赶来援救。如此,俺们汉洲完全可以在帝力城,给来援的葡萄牙人设下一个陷阱。   “去,将那个威哈利王国的将军请来!”齐大江霍然起身,“俺们要好好合计合计,看如何算计葡萄牙人!”   ……   “少校,我们从土人那里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休伊特·斯特恩上尉匆匆赶到葡萄牙攻击舰队司令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的住处。   “什么不好的消息?难道是土人的素丹准备带着人要打过来?”孔拉德·科斯塔少校毫不在意地问道。   “土人在三日前集结了一千多人,联合汉洲两百多火枪兵,乘坐三艘武装商船和数十艘小船,直奔帝力城而去了!”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神情严肃地说道。   “什么?敌人去攻击我们帝力城了?”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吃了一惊,“为何我们在路上没有遇到他们?”   “据信,敌人先期在距离帝力城不远的拉克诺河附近集结(今东帝汶马纳图托小镇附近),或许在某个时刻,正好与我们攻击舰队交错而过。”休伊特·斯特恩上尉说道。   “消息确认属实吗?”   “已经拷问过几个未及逃走的土人头领,他们都确认了此事。”   “斯特恩上尉,立刻集结你的队伍,准备登船返回帝力。”孔拉德·科斯塔少校说道:“还有,将那些胡闹的拉兰图卡王国士兵也召集起来。我们去救援帝力!上帝保佑,希望帝力城还能坚持住!”   城中的拉兰图卡王国士兵接到葡萄牙人的召唤,极度不情愿地从威哈利王城中撤出,所有人的身上,全都挂满抢掠而来的财物。甚至一些家禽和牲畜,他们也不舍得丢下,慢吞吞地驱赶着,朝岸边走去。   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眼见着时间已经浪费了大半天,急切之下,命令所属的葡萄牙火枪兵,强力驱赶土人仆从快速登船。携带不便的牲畜家禽,一律抛弃。在射杀了几个行动迟缓的土人仆从后,登船的速度才明显快了起来。   考虑到汉洲有三艘武装商船,而葡萄牙人却仅有一艘,因而,孔拉德·科斯塔少校驱赶着土人的数十艘小船行驶在最前方。一旦遇敌,务必先使众多小船去缠住敌人大船,给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创造攻击机会。   然而至次日天明,返回的航线上均不见敌人船只出现。这使得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敌人未及返回,或许是他们仍在进攻帝力城。若如此,葡萄牙人完全可以趁势登陆,与帝力城中的守军里应外合,全歼登陆的土人和汉洲人。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波光粼粼的帝力城海湾泛起片片银光,空荡荡的帝力港码头,没有任何船只。但是,岸边的炮台显然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所有的火炮均不见踪影。   “土人一定是先进攻了码头炮台,然后在攻击帝力城不克后,只能将火炮拆除带走。他们可耻地逃跑了!”远远的望见码头不见任何敌人的踪迹,更不曾听见有战斗的声音,一个葡萄牙军官猜测道。   “命令土人登陆码头。”孔拉德·科斯塔少校有些侥幸,也有些失望。侥幸的是,帝力城可能安然无恙,失望的则是,土人和汉洲人居然跑了,无法将他们全歼于此。   四五十艘小船,乱糟糟地冲入码头,有的直接靠上泊位,下船登上码头,有的驶到岸边,跳下船,涉水爬上岸。一个多小时后,陆续有五百多土人仆从登上了帝力城码头。   “看来,敌人真的走了。”孔拉德·科斯塔少校通过望远镜看见土人仆从军在几个葡萄牙军官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朝帝力城开进,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登陆吧。”   劳尔·布兰科少尉看着城下的葡萄牙同胞和土人仆从兵,又惊又怕,孔拉德·科斯塔少校他们真的返回救援帝力城了。但他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脸色僵硬地站在城头。他的身后,至少有三杆火枪瞄着他,稍有不妥,身上必然会被射穿几个大洞。   休伊特·斯特恩上尉将一千余拉兰图卡王国士兵赶到帝力城的一侧,让他们就地扎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环顾帝力城四周,明显看得出有战斗过的痕迹,想来是敌人曾试图攻击过帝力城,但被城中的守军给击退。面对坚城,又有火炮和火枪的防守,敌人只能无奈的退走。   “布兰科少尉,看着你的气色似乎有些不好呀!是不是被前几天土人的攻城战斗给吓坏了?”休伊特·斯特恩上尉仰着头,开着玩笑。   “斯特恩上尉,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土人都撤退了。”劳尔·布兰科少尉紧张地说道。   “是呀,我们攻破了土人的王城!不过,一听到他们也派出军队来攻击帝力,我们就迅速返回了。哦,真是上帝保佑,你们似乎一切都还好。卡塔利诺·里瓦罗拉中尉在哪?”   “里瓦罗拉中尉去市政官署了。”   “布兰科少尉,可以打开城门,让我们进来吗?我们可是坐了一个晚上的船,需要进城修整一下。”休伊特·斯特恩上尉知道帝力城才遭到土人攻击,关闭城门以加强戒备,这一点,他表示深切理解。   “哦,好的。斯特恩上尉,请稍等。”劳尔·布兰科少尉转身离开了城头。   休伊特·斯特恩上尉抬头又扫视了一眼城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是自己太疲惫了吧。   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十几个土人提着刀,站在城门两边,神色木然地看着鱼贯而入的葡萄牙火枪兵。   进城的葡萄牙士兵显得特别兴奋,四下朝街道两边张望着,双手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里抢掠而来的财物。   但是,午后的帝力城中,却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两边的房屋全都紧闭着门窗,城中的殖民官员和守城官兵,居然一个都没过来迎接他们。   “嗯?”休伊特·斯特恩上尉停下了脚步,狐疑地四下探寻着。即使要全城戒严,也不至于连葡萄牙官兵也不见一个人影吧。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嘟!嘟!嘟!……”几声凄厉的哨声突然响了起来,在街道两边的屋顶上,冒出了一个个身穿黑色军服的军人,手里举着火枪,冷冷地瞄着下面的葡萄牙人。 ##第一一章 相杀(七)   “敌袭!”有反应过来的葡萄牙士兵,惊叫起来。   两百多的葡萄牙火枪兵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摸后背的火枪,准备反击街道两边的敌人。   “开火!”齐大陆手中的短刀狠狠地往下一挥。   “砰!砰!砰!……”街道两边屋顶的陆战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了手中的火枪。   休伊特·斯特恩上尉感到侧肋一震,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痛苦的弯下腰,单腿跪在地上。   “哦,上帝!……我们中埋伏了!”休伊特·斯特恩上尉嘴中喃喃地说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城门附近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而是汉洲陆战队单方面的屠杀。排枪射击持续了三轮,葡萄牙士兵最少倒下了八十多个,剩下的则哭泣着丢下火枪,或趴伏在地上,或双手高举着,大声地喊着投降。   街道两边的屋子里陆续涌出数百个威哈利王国的士兵,他们兴奋地冲上前去,将所有站立的葡萄牙士兵踢到在地,然后全部捆绑起来。   “轰!轰!轰!……”城头的火炮也打响了,朝着城下扎营的葡萄牙土人仆从开始炮击。   汉洲陆战队迅速从屋顶跳了下来,整理好队伍,随着数百威哈利王国的士兵冲出城去,对城外的葡萄牙附庸拉兰图卡王国士兵,进行最后的打击。   “怎么回事?”听到火炮的声音,孔拉德·科斯塔少校腾地站起身来,抬头朝远处的帝力城看去。   “似乎是帝力城发射的火炮。”一个葡萄牙军官说道:“难道敌人是隐藏在附近的山林中,对我们的登陆返回的部队发动了突袭?”   “不!”孔拉德·科斯塔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敌人是从帝力城中出来的,他们在攻击拉兰图卡王国士兵!”   “帝力城出来的敌人?……帝力城已经被敌人攻占了?!”几个葡萄牙军官顿时慌乱起来,“那么,敌人的舰队可能就在附近。”   “起锚!起锚!……”   “升帆!升帆!……”   葡萄牙武装商船上,众多军官和水手忙乱地准备将船驶离码头,以躲避可能即将到来的敌人舰队。   “来不及了……”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看着帝力港外出现的三艘武装商船,正在缓缓地逼近过来。而他们的船只,连船帆还没有升起。   “葡萄牙打白旗了!……他们投降了!”船上的瞭望手大声的欢呼道。   “狗日的,还算明智!”齐大江脸上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冲过去,准备俘虏他们!”   ……   “轰!轰!轰!”葡萄牙拦截舰队十几艘武装商船在距离急水湾港口七百至八百米的地方,不断地轰击码头炮台。   荷兰人对于葡萄牙攻击舰队的到来,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这座从亚齐王国手里夺取的殖民据点,如今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海峡地区最为重要的中转补给点。   急水湾殖民据点东连巴达维亚,西接印度,东北方向可以威胁海峡对面葡萄牙人的马六甲,西南则可以压制已处于纷乱局势的亚齐王国。两年时间,炮台和城防,都经过一番重新修整,增加了威力巨大的18磅和24磅的重炮,对于一般的武力来袭,可以轻易做到自保无虞。   然而,葡萄牙攻击舰队,除了从锡兰岛过来的十艘武装商船,还有从马六甲殖民据点赶过来三艘武装商船。葡萄牙为了拔掉荷兰人在马六甲海峡的这颗钉子,可谓下了重注。装运的登陆部队有三百余火枪兵和一千三百百多土人仆从兵,大部分都是从马六甲过来的。   此刻,距离码头东侧一公里外,葡萄牙士兵和土人仆从兵已经完成了登陆,开始沿着海岸边的丛林,朝急水湾港口而去。   东印度公司驻急水湾城总督伊尔温·韦恩站在城头,表情严肃地看着码头炮台方向。对于葡萄牙人的进攻,他们是毫无思想准备的。一周前,他还在急水湾筹措了物资和人员,随同登陆锡兰岛的舰队前往。   可怎么转眼之间,葡萄牙人反倒带着众多船只和人员前来进攻急水湾城了?他们不该是守在锡兰岛,防备我们荷兰人对他们的进攻才是呀!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总督大人,葡萄牙人登陆部队已经上岸,他们正在试图攻击码头炮台。内维特中尉请求城中派出支援部队!”一个荷兰军官匆匆跑到城中,请求支援。   “葡萄牙来了多少人?”伊尔温·韦恩总督问道。   “粗略估计,有一千五百多人。”   “一千五百多人!”伊尔温·韦恩总督吃了一惊,整个急水湾城,所有的雇佣军加土人仆从才三百多人,“有没有……看错?”   “敌人确实一千五百多人,而且,……只多不少!”那个荷兰军官苦涩地说道。   “那支援……还有用吗?”伊尔温·韦恩总督喃喃的说道。   众人皆默然。   “都撤回来吧。”伊尔温·韦恩总督:“将所有火炮炸毁,人员全部撤入城中。先生们,我们将迎来最为艰难的时刻。都打起精神来,准备迎击葡萄牙人吧!要么将他们击退,要么,我们被他们俘虏,进入他们的苦役营。”   ……   “荷兰人的代表怎么说?”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冷声问道。   “他们要求交换俘虏,暂时休战。”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   “可以交换俘虏。”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俘虏交换不能做一对一的形式,必须全部予以交换。”   荷兰远征舰队接连打破菲律宾三宝颜堡垒、圣名耶稣城(今菲律宾宿务市)、甲米地船场及堡垒,俘虏了大量的西班牙殖民官员和士兵,粗略算下来,也有四百多人,而西班牙人手里,只有不到三百人的荷兰海军官兵俘虏。因而,科奎拉总督才提出双方全部交换俘虏,而不能搞一对一的交换。   “总督大人,我想荷兰人可能不会同意。”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他们提出,双方多出来的俘虏,需要用赎金来交换。”   “真是一帮钻到钱眼里的商品贩子!”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低低的骂了一句,他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   被俘虏的土人和华人仆从自然不会计算在内,那么三四百的西班牙俘虏作为菲律宾殖民地的主要统治基础,必须要换回来。不仅涉及到军心民心,还要涉及到西班牙在菲律宾的统治力量的补充。毕竟,在这一片破碎的岛屿群上,主的子民太少了,而且补充不易。   “你再去跟荷兰代表去谈,将俘虏的赎金尽量压低。”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哦,还有,两年前失陷在那个汉洲的官兵也一起跟他们谈。”   “汉洲?”罗尔·沙伊特上校一愣,“他们没有派代表来马尼拉!”   “那个汉洲不是荷兰人的附庸吗?那么,俘虏交换和赎金确定,荷兰人应该可以做主。”科奎拉总督说道。   罗尔·沙伊特上校张了张嘴,本想告诉总督大人,那个汉洲撇开荷兰人,又与葡萄牙人在南边的帝汶岛起了冲突,再以他们这几年的行径来看,汉洲未必是荷兰人真正的附庸。   但是,看到总督大人转头与税务官商讨对马尼拉的商人再次征收特别税,以应对后期的俘虏赎金,沙伊特上校明智的闭上了嘴,打算找个适当的机会再与总督大人分说此事。   “对马尼拉城中的所有明人征收特别税,每人缴纳二十比索。”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无法缴纳足额税款的,一律征发到卡兰巴垦荒。”   由于前期荷兰与汉洲的联合进攻,整个菲律宾的贸易几乎全部停滞。直到四五月份,才陆陆续续有大明和葡萄牙人的商船来到马尼拉。但整个菲律宾最为紧缺的粮食,却始终无法得到缓解。为此,西班牙殖民政府暂时取消了装运粮食到港船只的停泊税,以期鼓励各国商人运粮来马尼拉。   但是,作为精明的海上贸易商,拉上一船粮食来马尼拉贸易,远远不如拉一船瓷器,或者丝绸、布匹等高价值货物获得的贸易利润。因而,菲律宾殖民政府,除了动用西班牙商船去运粮以外,并无其他国家地区的商人响应菲律宾殖民政府的运粮要求。   无奈之下,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又开始将卡兰巴屯田计划向那些明人推广。为了整个菲律宾能早日实现粮食自给,必须强制迁移大量明人去屯垦。否则,等到哪天,荷兰人又打过来,岂不是会让所有的西班牙人饿着肚子去战斗。   “这样一来,会不会激化那些明人的不满情绪?”税务官有些疑虑,从两年前,征伐汉洲强盗团伙开始,菲律宾殖民政府已经进行了数次的摊派和强制征税,搞的整个马尼拉地区的经营环境非常糟糕,市面也极为萧条,各种货物极度短缺。   “他们不会的。”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明人的忍耐力和经营再生能力,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我们只需要给他们留下一点微弱的希望,他们会服从我们的。”   经过无数次的试探,西班牙人似乎已经彻底摸清了菲律宾明人的底限,他们真的像那些欧洲的犹太人一样,非常的擅长创造财富,而且比起犹太人,明人更能吃苦耐劳。   但是,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的人数似乎有些太多了点。 ##第一二章 民生   张福禄做梦也没想到,作为当年被苏鸣岗送到汉洲的工匠管事,会被汉洲民政大总管任命为建业百工商社的大掌柜。   建业百工商社整合了汉洲建业城所有投资和参股建立的民用工场,这些工场全部脱离于汉洲民政府,成为市场独立运营的商社公司。旗下有制衣坊、木工坊、造纸坊、制糖场、酿酒场、水泥石灰场、制砖场、铁器工具场、陶瓷场等十几家工场作坊。   涉及的产品有服装、生活用品、木质家具工具、建筑材料、景泰蓝、搪瓷等陶器等,既有满足汉洲基本家庭生活必需品,也有通过巴达维亚出口欧洲的高档奢侈品。   除了建业百工商社,汉洲还陆续成立了汉洲建筑总商社、建业运输商社、汉洲百工机械制造场、建业造船场、黑山钢铁厂、黑山军工厂等市场主体,这些工场(厂)也全部脱离汉洲民政府,独立经营,但接受汉洲民政府工事部的方向管理和业务指导。   而巴达维亚华商陆续在汉洲设立的民用、造船等十几个工坊,前期三年之内全部免税,三年之期后,征收其利润的百分之十五利得税。   张福禄作为建业百工商社的大掌柜,与其他十余家汉洲控股的商社大掌柜一眼,每年要完成民政府工事部的生产指标和经营指标,并对全年的经营行为做详细汇报和解释。   在张福禄从事商业行为十余年以来,他从未看到过,一个商社的经营指标会如此之多,除了正常的生产完成率(月度、季度、年度),产品损耗率和营业利润等指标,勉强可以理解外,其他的诸如资产负债率、总资产周转率、应收账款周转率、存货周转率、销售增长率、营业周期等等,他整个人感觉是一片茫然。   不过还好,潘副总管也说了,他们这些商社大掌柜,还需要每月抽出时间来进行“现代企业管理”培训,而培训的老师,自然是汉洲民政府的大总管。   “诸位,汉洲自六月以来,各个生产和生活环节开始实施货币化。以前那种民政府全面包办所有事务的局面,将逐步改变。”齐天扫了一眼会议室里坐满的民政官员和商社大掌柜,“但这并不意味着,汉洲民政府的工作将会变得轻松和简单。”   “相反,以后汉洲的民政工作将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繁重,所涉及的方方面面也将是越来越广。因此,对我们所有民政府官员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你们必须在各自岗位上,不断学习,不断进步,与汉洲的各项民政事务的发展速度相适应。”   “我们汉洲目前的统治区域还不是很大,人口也不是很多。与此相应产生的问题和事务,必然也不是很复杂。这正是我们所有民政官员介入事务管理的最佳时间,我希望你们能将现有的事务和管理方法,逐步可以细化和提前,为汉洲以后逐步的扩张和发展,做好所有的准备。”   “我们汉洲,是与大明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其中的管理手段和方法,可以借鉴,可以吸收,但不能完全照搬。”齐天正色地看着所有人,“你们要记住,大明现在如此糟糕的局面是怎么造成的。除了皇帝的怠政、庸政,下面的官员和士绅,乃至读书人,他们有没有造成这种局面的形成?”   “我们汉洲,在这荒僻大陆立足,北边有众多野蛮土邦,也有坚船利炮的西洋殖民者。我等众人,稍有懈怠,必然如南洋小国一般,或被强邻吞并,或被西洋势力所奴役。我想,这不是诸位所期望的结果吧。”   “尔等落难于大明,却在我汉洲擢拔,自然要做出一番慷慨事业。诸位,我汉洲初立不过三年有余,不但能尽数全歼来攻西人,还能扬威于吕宋,攻伐南洋土邦,驱逐荒野土著。但我汉洲不能满足于此。”   “北边,有荷兰人阻汉洲于商道,更有葡萄牙人击沉我汉洲船只,还有一贯敌视与我的西班牙人,再加之众多南洋土邦割据膏腴岛落。”   “于此,我汉洲当为之奋起,努力发展,积聚实力。他日,横扫北边诸多岛屿,驱逐所有与我汉洲为敌之土邦和西洋势力,为我汉人扩展更多的生存空间,为我等身后功勋能受子孙铭记,也为汉洲制霸南洋,称雄宇内,……拼搏一下吧!”   “为汉洲奋起!”   “制霸南洋,称雄宇内!”   “为汉人扩展更多的生存空间!”   在坐的民政府官员和商社大掌柜,被齐天如此雄心壮志,更被如此豪言壮语刺激得浑身发抖。三年前,他们要么是奄奄一息的饿殍,要么是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或者是流落异域的落魄失意者。如今,他们在汉洲,是一个个身居要职的民政官员,是掌管巨大资产的商社领头人。   未来,他们还将随着汉洲不断的发展,不断的扩张,不断的强大,而成为越来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为了汉洲奋起,为了获得无尽的财富,也为了身后让人铭记的功勋,怎能不去拼搏一下!   ……   “小天,你现在是愈发有一国之君的气魄了!”曹雄笑着说道:“俺听着你给民政府官员的讲话,都激动得不能自己。以后,汉洲在你手里,说不得正如你所言,制霸南洋,称雄宇内!”   “舅父,口号是激励人的。但做事,我们还是需要一步一步的走。有些事情,一旦步子迈得大了,可能就不会受控。”齐天摇摇头说道。给下属做些激励工作,还是有必要的。不过,做具体事务的时候,必须严控好高骛远,杜绝“假大空”的现象发生。   “你是担心,俺们占了帝力城,会引起各种不好的连锁反应?”曹雄问道。   十几天前,齐大江带着众多葡萄牙俘虏和缴获的财物,返回了新乡堡,并通过“飞鱼三号”快速地将消息传递到了建业城。   汉洲军民两政的官员收到消息后,均被震惊了。本来这次出兵攻击葡萄牙殖民据点帝力城,并没有指望有什么战果,只是适当地向葡萄牙人宣示一下武力,报复一下他们无端击沉汉洲移民船,而且,顺便让威哈利王国和葡萄牙人的仇恨再加深一些。   却没想到,齐大江率领的攻击舰队,不但攻占了帝力城,还全歼了葡萄牙人在帝汶岛聚集起来的主要武装力量。要不是齐大江的保守和谨慎,他们完全可以联合威哈利王国的士兵,再去攻击葡萄牙人在帝汶岛上的统治中心——欧库西,说不定可以趁着葡萄牙人暂时的虚弱,一举将他们赶出帝汶岛。   “我们汉洲占据了帝力,一举隔断了葡萄牙人与威哈利王国的接触,这样一来,我们汉洲若想在帝汶岛继续扩张,就有可能替代以前的葡萄牙人以前扮演的角色,会吸引岛上土人的仇恨。”齐天缓缓地说道,“而且,更重要的是,会引起荷兰人的忌惮和防范!”   “土人羸弱,我汉洲即使全占了帝汶岛,他又能奈我何?”曹雄倒是不以为意。   “以后呀,可能会杀戮太重。”   “荷兰人杀得,葡萄牙人杀得,俺们汉洲也能杀得!”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俺这些年,也算看明白了。南洋这一带,土邦小国众多,西洋势力殖民其中,只要武力强大,拳头硬,别人就会老实听你话。如果虚弱不堪,又没有武力护持,只能被人家奴役驱使!”   “好在这几年,你把俺们汉洲的实力操持的蒸蒸日上,尚能在此立足。但俺还觉得不够,你们读书人不是经常说,野蛮土酋,都害怕俺们曾打过他们,而不去感恩俺们对他们的好。”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是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说的。”齐天知道,自己还未能完全从后世的普世价值观转变过来。   因为后世某兔曾经历的苦难,自己也无数次吐槽和咒骂西方殖民者的无耻掠夺和残暴奴役行为,难道未来的汉洲也要如此走上西方殖民主义的道路。   “对!就是要将那些夷狄,禽兽打服了,他们才会怕你,服从你,受你驱使。夷狄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可能的话,最好……,哼哼!”曹雄冷哼几声,“大明还有数百万的饥民,等着俺们汉洲去拯救,以后总要给他们多寻些好地去养活自己,不是吗?”   “我们其实……”齐天想着,其实可以借用西方殖民者的手,去杀戮驱逐那些土人,但转念一想,人家千里迢迢来殖民,是为了发财,为了垄断商路,未必会如他所愿去做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何大费周折搞阴谋诡计。制霸南洋,可不是靠着怀柔和温情能实现的。   “我们其实可以捕获从驱使帝汶岛的大量土人,前往威远岛去拓殖。那里,还有大片大片未开发的土地需要开垦,不计其数的森林需要砍伐……,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足够多的人力去填充。”   话说,刚刚似乎提及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舅父这么一说,怎么转眼就忘了。齐天心里仔细回忆刚才的谈话,使劲想抓住那个模糊的概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一三章 分崩的大宋王国   “汉洲将设立一家投资总商社,它将获得目前汉洲所持有商社和工坊股份的三成。我们当年从登州出来的所有老兄弟将平均分配这些股份。”统领府内,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曹雄坐在主位上,对着所有还在汉洲的原登州水师和军户说道:“这些股份将永久的保留在你们手中,以后也可以传承与你们后世子孙。”   “俺跟俞统领和大总管商量了,这些股份以后不会因你们个人犯错而被剥夺,尽力维护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子孙富贵。这些富贵,是对你们跟着俺一路拼杀,历经千难险阻,最终建立汉洲基业的报答。不过,众兄弟们,你们可莫要为这眼前的富贵而迷花了眼睛,失了进取之心。”   “大统领放心,俺还要跟着你,在汉洲建立更大的功勋,搏个公侯万代!”   “大统领,俺几年前就将这命卖给你了,怎么着也要跟你继续搏下去!”   “没说的,俺也有了儿子,可以继承俺的这份富贵。以后,定会豁出这条命,跟着大统领干出一番大事业!”   “……”   齐天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看着曾经留难于海上,亡命于南洋的登州同胞,心中不免蔚然一叹。几年光景,谁曾想过,原来众多寂寂无名的水师官兵、卫所军户,如今会跻身于汉洲所有最重要的职能部门,妥妥的化身为特权阶级。   真可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兴平侯,大王让我们前来捉你回去!”莫朴朝着对面的赖四大声喊道:“如果你识相的话,乖乖受缚随我们返回王城。大王看在旧日情面上,或许会饶你不死。”   “屁的兴平候!”赖四啐了一口,“莫老二,老子也不想问你,是如何得知我要走的。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咱们这个大宋国,是个什么玩意!领着一帮野人,也要称孤道寡,特么的给谁看呢?那帮傻野人,知道什么是王,什么是国吗?再跟着老鱼头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汉洲,被曹雄他们捉回去,千刀万剐!”   赖四准备了四个多月,储存了大量的肉干和野果,在六月的时候,带着所有土著精壮丢下营地里的妇孺,直接往南跑了。   原以为等老鱼头那帮宋国君臣发现自己跑了,最少也得十天半月后了,自己早已经跑远了。可谁曾想到,南下走了不到五天,身后就隐隐发现有小队土著跟随而来。赖四顿时就慌了,特么的老鱼头一定是在自己的营地里安插了细作,在自己离开没几天,就能派人缀在后面了。   他带着一百多土著精壮钻山林,下土沟,到处躲藏,期望能甩掉身后的尾巴。结果,不到一周,就因为所带的土著有耐受不住荒漠的酷热而选择掉头回返,结果将莫朴等人引了过来,带着数百土著将他们堵在一处小河湾。   “我们知道打不过汉洲,但你也不能独自个跑掉呀!”莫朴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逃到内陆的人,就剩下我们五个,本应该齐心协力,大家互相帮衬着,做一番大事业。可赖四你这人,总以为自己聪明,总想自立出去。你这是自寻死路呀!”   “莫老二,我们守在那个破王城附近,才是自寻死路!”赖四说道:“你也不想想,汉洲曹雄他们既然在几个月前发现了我们所在,难道会任由我们发展,任由我们在此快活?我们跑了这么久,也知道这片陆地的广阔,是不亚于咱们大明的。”   “我们驱使那些土人,继续往内陆深处寻找一个安全所在,岂不是要比在那里等死要强得多!老鱼头是梦魇了,想拉着咱们建立这个大宋王国。还幻想着,汉洲因为路途遥远,不会来攻。不要忘了,一块山林,是容不下两只老虎的。更何况,咱们连土狗都不是!……老子只想好好地活着!”   “谁他娘的不想活着!”莫朴大声地嘶吼了一句,“可特么的,总这么跑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不到一年,汉洲的人就摸了过来。你能保证咱们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能安稳几年?”   “老子不能保证。”赖四看着莫朴似乎也对老鱼头的等死行为有些不满,心中升起一股希望,“但咱们可以跑远一点,好歹有一线生机。你也看到到了,这里的土人颇为孱弱,一击而破。我们可以继续裹挟沿路的土人,找一水草丰茂的地方,好生快活几年,不好吗?”   莫朴看了看旁边的易长顺,显然心里有些意动。他们奉老鱼头之命,带领着两百多土著精壮,一路赶来追杀赖四。杀了赖四以后呢?回去与他们的宋国大王继续守候那个所谓的王城,等待汉洲派出军队剿灭他们?   他们都是老鱼头一手带出来的,跟着他出海做着无本的买卖,但真正的安稳日子,其实还没有过上几天。两年前,贸然来攻汉洲,期望能捞一笔大的。结果,赔了个底掉,人员船只几乎全灭,仅跑出来他们几个。   如今,他们又将面临一次生死存亡的选择,是依靠着臆想,惶恐不安的等死,还是如赖四所言,跑个天荒地老,寻个几年安生日子。   “我们的大王既然愿意选择无谓的等待,那我们也只能各自奔前程了。”易长顺看了看手中早已经卷了刃的短刀,有些泄气的说道。   “既然两位哥哥的念头如此通达,我赖四愿意甘为小弟,为你们前头探路,寻一个安全所在!”赖四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老子信不过你!”易长顺说道:“我们两人自去寻一个好的所在。你他娘的有多远就滚多远吧!”   赖四愕然,说真心话,他此刻丝毫没有生起要谋划他们的念头,只是想着,人多胆壮,抱团好取暖。但听到易长顺所言,显然对他是有很深的戒备心理。   既然如此,那爷爷我也就不与你们俩个蠢货走在一起了。身为老鱼头的心腹手下,居然不尽心尽力地替他们的大王安危考虑,稍微受到他人一番蛊惑,就能擅自逃散离去。   可悲的大宋国王呀!   见易长顺和莫朴带着各自所属的土著渐渐远去,赖四才带着他的人,从小河湾处走了出来。稍稍辨别了下方向,大手一挥,带着他的队伍朝南边而去。   ……   老鱼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后,软软地趴在一个土著女人身上。身为大宋王国的君王,有些悲哀地睡在四处漏风的王宫之中,黑瘦的女人满足地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老鱼头厌烦地将他“王妃”的胳膊甩开,赤果着身体,走到屋外。仰头看了看天上闪耀的繁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宋王国的两个侯爷领兵去追杀擅自逃跑的兴平候(赖四),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杳无音信。   或许,他们也跟着赖四跑了吧。大宋王国的君王烦躁地挥了挥手,似乎想驱赶些什么。北边汉洲的一系列补给点距离大宋王国的领地越来越近了,自己脖子上的绞索也是愈发紧了点。   两年多前,他们几伙海盗去攻刚刚立足不久的汉洲,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经过两年的发展,汉洲只会越来越强,他们这个所谓的大宋王国,根本不堪他们一击。   但是,作为大宋王国的国君,老鱼头却是不想跑了。不是因为他有多刚烈,更不是他有信心击退汉洲的进攻。而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半年来,老鱼头经常咳血,身体愈发虚弱。虽然,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英武不凡,努力装作一个王国的君主,但到了夜晚,他才会显现出一个垂死之人的颓势。他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逃跑或者等死,似乎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就想好好待在这里,在最后的时光里,将自己想象成为一个强大的大宋王国的君主。   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了十几年,终于该歇歇了。不过,可惜了他的几个王子和公主,也许他们都会被汉洲那些人斩草除根吧。虽然那几个婴孩瞧着,就与大明人模样有些迥异,却是自己好容易才有的骨血。   罢了,人死万事空!熬着吧,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忧心那么多又能做甚?   ……   距离老鱼头建立的所谓大宋王国的北边,两百多公里的一条河边,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堡已然修建完毕,不断进出城门的马车和骑兵,显示着这座城堡已经具备了一定的中转补给功能。城中已经入驻了一百多的陆战队士兵和四百多乡兵。   汉洲的军事机器已经开动起来,准备扫荡内陆深处那个巨大规模的土著部落联盟,除了要解除潜在的威胁,这次军事行动最大的目标,则是尽可能多的俘获土著,为汉洲规模越来越大的矿石挖掘和采集,收罗相应的苦力。   这座矗立在河边的城堡被命名为永兴堡,位于后世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鉴于周边有大片的草甸和稀疏林地。汉洲民政府将此地规划为畜牧养殖地,未来将会迁移数百移民来此放牧垦荒,将汉洲的统治势力延伸至内陆两百公里。 ##第一四章 “三国杀”   葡萄牙驻帝汶总督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在欧库西等待了半个多月,未曾收到攻击舰队传回来的捷报,反而得到了一个令人万分震惊的消息。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率领的攻击威哈利王国的军队,在帝力城全军覆没,包括舰船和两百多葡萄牙火枪兵,附带拉兰图卡王国一千余土兵,全部葬送在了帝力城。   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总督在收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就认为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消息,肯定是敌人为了打击葡萄牙人的信心,故意传出来的虚假消息。   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率领的攻击舰队,是去突袭威哈利王城,怎么可能会在帝力城被敌人全歼。另外,葡萄牙人占据并修建的帝力城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怎么可能会被岛上的土人轻易攻破。   但是,从欧库西再次派出联络船前往帝力城后,那个被认为是非常荒谬的消息,最终被证实为确凿无疑。帝力城被攻破了,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率领的部队确实是全军覆没了。   葡萄牙驻帝汶的所有殖民官员全部被震惊到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恐惧。帝汶岛上的葡萄牙统治力量本来就非常薄弱,再加上今年二月以来,威哈利王国频频发动对葡萄牙殖民据点的袭击和骚扰,损失了不少的物资和人员。   现如今,葡萄牙人在帝力城一下子就损失了近三百火枪兵,使得整个帝汶岛上葡萄牙防守力量极度匮乏,尤其是他们的统治中心,欧库西仅仅只有不到一百个火枪兵和三百土人仆从。   “动员城中所有的男子!……派出快速联络船去马六甲,去锡兰,请求他们的支援!”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大声的命令道。   “总督大人,港口外出现五艘荷兰战船!”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葡萄牙军官。   话音未落,码头方向就传来一阵火炮的轰鸣声。   “荷兰人来了……”吉奥尔戈斯·迪亚瓦拉瞬时呆住了。   在古邦的荷兰人一定是得知了葡萄牙人遭受的惨败,如今,他们赶着过来趁火打劫了。   “真没想到,葡萄牙人竟然会被汉洲打得如此狼狈!”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摇着头说道:“而且,还是全军覆没。”   “葡萄牙人今年似乎有些走背运!”一个荷兰海军军官笑着回应道:“他们在年初的时候,在锡兰岛上被当地土人王国也是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就连他们的总督都死在了土人手里。”   “葡萄牙人经过百年的安逸,似乎变得都不会打仗了。”曼弗雷德·艾根少校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勇敢的雇佣军们去夺占欧库西,将他们彻底逐出帝汶岛。”   “给后面的商船发信号,让船上的雇佣军准备登陆。我相信,欧库西的葡萄牙士兵一定不会很多。”   “遵命,少校!”一个荷兰军官面带喜色地大声应诺道。   欧库西作为葡萄牙人在帝汶岛建立的第一个殖民据点,而且还是他们在岛上的统治中心,再加上百多年的积累,城中的财富想必是巨大的。   ……   “你们说,荷兰人会不会也来趟这个浑水?”徐传兴看着帝力城墙上,众多土人在陆战队士兵的看管下,正在努力地修补和加强防御设施。   帝力城被汉洲攻占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从新乡堡紧急支援过来的一百多名乡兵也入驻城中,此刻正在清理库房的储备物资和甄别城中的土人。   虽然威哈利王国的士兵在城中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屠杀,并且大部分葡萄牙俘虏都运往了新乡堡,但城中依旧残存了七八百的原葡萄牙附庸土人。这些都是帝力城中不稳定因素,为了应对葡萄牙人可能存在的反扑,必须加以清理和管制。   “荷兰人多半会有所动作。”齐大陆说道:“俺们一战覆灭了葡萄牙大部分武装力量,荷兰人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估计,他们会对葡萄牙人另外一个据点欧库西动手,毕竟,那里距离他们古邦殖民据点很近。”   “如果葡萄牙人的欧库西据点被荷兰人攻占了,那么,葡萄牙人在帝汶岛上可就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沿海是没有了,不过,葡萄牙人在岛上内陆还有几个据点。”   “嗤,就那些孤守无援的几个据点,不用我们动手,那帮土人就能给他们灭了!”   “队长,俺们现在除了防备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以外,还要对那个威哈利王国要提高警惕,以防万一。”齐大陆提醒道:“他们前些日子想讨要帝力城,被俺们一口拒绝了。难保土人会有突袭俺们的想法。”   “就那帮土人,他敢来打我们?”徐传兴不屑地说道:“我们目前在帝力城有两百多的陆战队,还有一百多的乡兵。别说他们来一千人,就是来两千人,也休想攻进来。”   “俺们还是小心一点。那些土人在帝力城可是夺了不少火器。”齐大陆谨慎地说道:“要是像咱们攻击帝力城那晚一样,也给俺们来个夜袭,还是有些麻烦。”   徐传兴点点头,“城下那些壕沟,得再挖深一点。城墙上,多准备些引火之物。……还有,让人多制作些盾牌,防着土人投掷木矛。”   “是,队长!”齐大陆应诺道,转身准备去落实这些工作。   “大陆……”徐传兴突然叫住了齐大陆。   “嗯?队长,还有啥事?”齐大陆立刻停下脚步,扭头问道。   “以后作战的时候,不要再以身犯险。你要记住,你是一个指挥官,不是冲锋陷阵的小卒。你手下所有的弟兄,都需要你来指挥和照顾!”徐传兴正色地说道。   “……是,队长。”齐大陆愣了片刻,随即郑重地点头应诺道。   “他娘的,你要战死了,我以后估计都没好日子过了!”看着齐大陆远去的身影,徐传兴自言自语道。   “纳塔图卡将军,我们汉洲目前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新乡堡和帝力城附近的土地!”乔本胜看着威哈利王国的纳塔图卡将军,脸上带着几分真诚。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们汉洲。”纳塔图卡将军缓缓地说道:“你们会如同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一样,会慢慢地夺取我们王国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子民。……不要急着否认,你们现在不会,但以后,一定会做出那些卑鄙无耻的行为。”   “但是,我要提醒你们,我们威哈利王国有真神的照应,我们的子民也会得到真神的庇护。一旦你们也做出葡萄牙人那种恶行,你们会受到真神的惩罚。相信我,被逼迫太甚,真神的子民势必会对施暴者回以暴力!”   乔本胜看着纳塔图卡将军嗜血的眼神,心中不由感到一丝悸动。但很平复心绪,郑重地说道:“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谁也无法预料。不过,目前的情势,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来应对。我们汉洲承诺,一旦将军自立为素丹,所需军器必定会送至你的势力范围。而且,如果需要我们汉洲军队支援的话,那条件还得另谈。”   纳塔图卡将军作为威哈利王国攻击葡萄牙帝力殖民据点的领兵主帅,遭到了他们素丹国王的猜忌。   一则,王城被葡萄牙人攻破,相对于纳塔图卡将军攻破帝力城的功勋,作为素丹国王,威信受到极大的打击。   二则,王城被破,士兵和物资损失惨重,而纳塔图卡将军率领的部队虽有损失,但缴获颇丰,大量葡萄牙人的火器落入他的手中。因而,威哈利王国目前形成一种非常微妙的局势,主弱臣强,且素丹国王又是威信大损。   纳塔图卡将军对王国的忠诚,可能是毋庸置疑的。但素丹国王阿莱塔·卡米莱里却不能据此来维持王国的形势。他需要纳塔图卡将军将部队的指挥权移交给素丹国王,以强大的实力,在事实上维护素丹的威权。   纳塔图卡将军似乎对于权力有着无尽地迷恋,对于素丹国王收回部队的指挥权,显得有些抗拒。他认为,部队在他的指挥下,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一定能很快地驱逐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甚至还有后来的汉洲人,重现当年威哈利王国独霸帝汶岛的情景。   纳塔图卡将军决定带着忠于他的部队前往拉克诺(今东帝汶马纳图托小镇),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然后击败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重新统一威哈利王国。   为此,他找到了汉洲人,并与之协商提供相应物资和军器援助事宜。   乔本胜记得汉洲民政府齐天曾说过,一个国家或者地区,局势越混乱,那么对于外来侵入者,就是最好的机会。或打,或拉,或坐收渔翁之利,汉洲操作的空间就会很大。   他来不及请示黑衣卫上级,直接一口应允了纳塔图卡将军的要求,答应给予援助和支持。   小小的帝汶岛,因为葡萄牙人和威哈利王国的相杀,局势变得异常纷乱起来。 ##第一五章 荷兰人的忌惮   “总督大人,我这里有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急水湾城被葡萄牙人攻占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海军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匆匆地赶到总督府,向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报告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   “范迪克上校,你说什么?”戴曼总督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似乎对于阿扬·范迪克上校带来的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今早从印度返回的商船,带回了葡萄牙人攻占急水湾城的消息。据信,城中所有公司职员和雇佣军应该被葡萄牙人全部俘获。……我们东印度公司,暂时丢失了急水湾港口。”阿扬·范迪克上校沉痛地说道。   “暂时丢失了急水湾港口?”戴曼总督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那我们还能将它夺回来吗?”   “……总督大人,我我认为,我们需要时间。”阿扬·范迪克上校心中有些苦涩,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率领的登陆锡兰岛分舰队刚刚铩羽而归,未能完成原定登陆锡兰岛的计划,使得荷兰人上下感到十分震惊,同时也使得巴达维亚舰队官兵显得万分狼狈。   如今,再次组织远征舰队,去收复被葡萄牙人攻占的急水湾港口,显然对巴达维亚舰队是个不小的挑战,因为,他们为此根本没有预案。按正常思维来看,葡萄牙人刚刚在锡兰岛上遭遇过大败,应该偃旗息鼓,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实力。   可谁知道,葡萄牙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不仅阻止了荷兰人与康提王国计划良久的登陆行动,还顺势挥出一刀,砍断了荷兰人好不容易在马六甲海峡伸出的一只触手。   戴曼总督冷冷地看了看阿扬·范迪克上校,沉着脸说道:“范迪克上校,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对于葡萄牙人的武力挑衅,必须给予最激烈的反击。三天之内,你们舰队司令部必须拿出一个报复计划出来。”   阿扬·范迪克上校愕然地看着戴曼总督,登陆锡兰岛行动的失败,急水湾港口的丢失,严格说来,并不是巴达维亚舰队的责任。但盛怒之下的总督大人,却责令他为此承担责任。内心的憋屈和无奈,无以言表。   阿扬·范迪克上校返回舰队司令部,立即召集所有的留守军官,准备集思广益,商量出一个针对葡萄牙人的报复性计划出来。   “或许,我们可以进攻葡萄牙人的马六甲殖民据点,这样一来,我们仍旧拥有马六甲海峡的一半控制权。”一个军官建议道。   “估计我们仓促之下,我们难以攻破马六甲,毕竟葡萄牙人在那里经营了一百多年,而且拥有众多的附庸土人。”另一个军官摇着头,反对这个建议。   “或者,我们可以去进攻帝汶岛上葡萄牙人的欧库西和帝力两个殖民据点之一。”又有一个军官提议道:“我们还可以试着联合汉洲一起攻击葡萄牙人。”   阿扬·范迪克上校心里一动,汉洲陆军善战,又与葡萄牙人有仇,若是联合他们一起攻击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人,想必可以有所一番作为。   “汉洲未必会白白为我们作战,若要他们与我们一起攻击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人,我们能给他们什么?”一个军官质疑道。   “威胁他们!我们可以拿切断他们往返大明的航线去要挟他们出兵帮我们夺取帝汶岛。”   “如果这样一来,岂不是把汉洲推到了我们的敌对一面?”   “那又如何?”那个军官不以为然地说道:“反正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根本对我们造不成任何威胁。但是,我们却可以任意的封锁他们。只要我们愿意,甚至可以将我们的战船开到他们的建业港口外。”   巴达维亚舰队副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军官,有些心虚。甲米地一战,已经过去半年多了,汉洲掳掠回去的船匠,或许已经造出了自己的战船。如果面对荷兰海军的威胁,或者封锁,难保他们不会疯狂地报复攻击荷兰殖民据点和往来商船。   要知道,巴达维亚的造船场出于设计能力和制造水平的有限,目前也只能建造一些三四百吨以下的小船,至于大型武装商船和专业战舰,是无法建造的。巴达维亚造船场,其最大的作用,是对远东地区众多商船进行维修和保养。那种六七百吨以上的大型武装商船,还是得从荷兰本土运过来。   “弗劳伦特中尉,你认为我们要求与汉洲联合出兵攻击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他们在没有附加条件的前提下,会同意吗?”阿扬·范迪克上校看着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轻声问道。   作为曾经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汉洲联络官,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是最为了解汉洲行事风格和原则的人,也许他的发言,会给大家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指南。   “长官,我认为,即使我们没有许诺给他们好处,他们依旧会出兵攻击葡萄牙人。”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他们对于利益不是很在乎,但对于尊严却看得比较重。葡萄牙人击沉了汉洲的移民船,造成五十多人的死亡,却对此事没有任何表示。”   “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汉洲的一种藐视,会严重地激怒汉洲。即使我们不去攻击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人,他们也会自己出动船只和人员,去惩罚葡萄牙人!”   “非常好!”阿扬·范迪克上校满意地说道:“那么,就请弗劳伦特中尉去找一下汉洲驻巴达维亚的负责人,将我们准备联合他们,一起攻击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人计划告知汉洲。我希望……”   “长官,古邦传来消息。”一个军官从门外进来,迅速走到阿扬·范迪克上校身边,轻声说道:“古邦攻击葡萄牙人的欧库西殖民据点不克,设损失不小,现在请求支援。”   “嗯?古邦为何擅自做主去攻击欧库西?”阿扬·范迪克上校疑惑地问道。   “汉洲联合帝汶岛上的土人一起攻击帝力的葡萄牙人,并在当晚攻占了帝力城。而葡萄牙人则派出大军去攻击土人王城,随后收到消息,迅速返回帝力,结果又被汉洲与土人军队全歼在帝力城。古邦总督得知消息后,认为可以趁机驱逐葡萄牙人,便将途径古邦的五艘武装商船组织起来,去了欧库西。但夺占码头后,却对欧库西城久攻不下,现在不得不请求我们支援。”   “汉洲夺了帝力城?”阿扬·范迪克上校吃了一惊。   报信的军官诧异地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长官,我现在是在向你汇报古邦的求援信息,你怎么关注起汉洲夺占帝力城的问题。   “诸位,迅速组织状况良好的战船,通知城中的陆军,准备应援。现在,我必须要向总督大人汇报这件事。”古邦派出的攻击部队,久攻欧库西而不克,但汉洲往攻帝力城,当晚便克复此城,虽说是联合了土人一起进攻,但这也充分说明了汉洲陆军的确善战。   那么,汉洲夺占了帝力城,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自然就来了。   “他们占据了帝力,以后会是我们香料群岛的潜在威胁!”戴曼总督听到阿扬·范迪克上校的汇报后,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汉洲发展之势,有些快了一点。”   “需要制定封锁汉洲航线的计划吗?”阿扬·范迪克上校问道。   “暂时不用。”戴曼总督摇摇头说道:“你们先派出支援舰队去欧库西,务必保证攻占这个葡萄牙殖民据点。至于汉洲……”   戴曼总督踱着步子,想了一下,随即转头对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攻占欧库西后,派出我们得代表去汉洲,就说我们愿意赎买帝力城。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他们要是拒绝呢?”   “那他们就是真的想以后能威胁我们了。”戴曼总督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对于任何潜在的威胁,我们都必须要努力地去削弱它,打击它,甚至消灭它。”   “总督大人,汉洲难道比葡萄牙人的威胁还要大?”   “葡萄牙人跟我们一样,都是万里迢迢从欧洲大陆而来。要不是葡萄牙来得早,经营时间久,就凭他们的国力,是不足以与我们联省共和国对抗的。”   “但是,汉洲不一样。巨大的明国,就是他们潜在的人力和物力资源供给地。要知道,明国距离汉洲,可是比我们东印度群岛距离欧洲,要近得多!”   “另外,汉洲可能已经拥有建造大型战船的能力。若要任其发展,不要说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就连我们荷兰人,恐怕在远东地区都没有立足之地!”   阿扬·范迪克上校听了,心里不由一紧。三年前,汉洲不过数百流难海盗,寄居在那荒僻“大岛”上,然而数年发展,到了现在,竟然会让戴曼总督如此忌惮。 ##第一六章 东边航线的突破   董风山领衔的“飞鱼3号”和“飞鱼5号”缓缓地停靠在通州堡木质码头边。   通州堡是探索船队在六月初,建立的一个补给中转点,位于后世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   船只停稳后,码头上早已等待多时的二十余汉洲土著驱赶着一群吕宋土人上前准备来卸货。   瞧着上次丢在这里的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似乎人数没有多少变化,董风山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次,他们准备在此修整一天后,就会继续一直往北行驶,探索地图上位于吕宋东南部的一片破碎小岛(帕劳群岛)。   因而,船上并没有装运多余的补充人员,而是装满了各种补给物资。除了卸下部分物资供此地承担建设营地的土著和吕宋土人使用外,还需要留够两艘船只探索路线的往返补给量。   关于这次东部航线探索,统领府给了董风山两个选项,或去寻找吕宋东南部的群岛,择机建立营地;或去吕宋南部那个大岛(棉兰老岛),寻一处合适中转补给点。   如能顺利完成此次探索新的补给点任务,那就意味着,汉洲从东边去大明的航线已经探明大半。剩下的工作,就是加大威远岛(新几内亚岛)上几个中转补给点的建设,准备承接大明的移民。   此次跟随探索的“飞鱼5号”船,是目前汉洲建造的最大吨位的飞剪船,满载排水量达到近一百六十吨,有风的情况下,速度依旧可以达到惊人的十二节(1节约等于1.852公里/小时),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其他类型船只。   目前,汉洲已拥有飞剪船四艘,两艘往威远岛等进行日常人员物资的补给及进行东部航线探索,其他两艘飞剪船主要承担汉洲本土东部的人员物资日常补给和南下定居点的探索。   从通州堡出发后,董凤山决定先向东北行驶,探索那片群岛的所在。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转向西行,去吕宋群岛,寻找一处偏僻安全的补给中转点。   海上的航行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在平静的太平洋上,放眼望去,无边无尽的海水,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董凤山端着酒壶,喝了一小口甘蔗榨取的甜酒,砸吧了下嘴巴,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又灌了一口。作为探索船队的队长,他是有特权可以不限量供应甜酒的。   不过,说实话,这种带着淡淡甜味的甘蔗酒,喝起来还真有点上头。在这广阔的海洋上,要是因为喝醉了酒,淹死在海里,那可就太冤了。   离开通州堡已经七八天了,根据地图上的距离,应该早已经到达那片破碎的岛屿群。可眼下,海面上仍旧什么都没发现,估计是走过了头。桅杆上的瞭望手,似乎也观望的有些疲劳了,在上面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   董凤山拿出罗盘对了一下日头,又看了看指南针,心下琢磨着,是不是偏离了航向。看了看这几天走过的路线,再对照一下地图上随意勾画的群岛位置。不由心中哀叹一声,在这茫茫大海上,依靠一个并非准确的地图,想去寻找一片岛屿群,无疑于大海捞针一般。除了娴熟的航海技术,还有靠着一点点的运气。   “给飞鱼3号发信号,转向西南。”董凤山朝着信号手吩咐道:“老子不找这个破岛屿了,鬼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咱们去吕宋转一圈!”   两艘飞鱼号在海面上滑过一道轻盈的弧线,调整了风帆,朝着西南方向驶去。   第二日的傍晚,随着霞光的渐渐退去,海面上呈现出淡蓝色的光芒。两艘飞鱼号陆续降下几道风帆,速度随之也慢了下来。借着微弱的风力,船只保持着四到五节的速度。   “山哥,给我喝口酒吧。”替换上岗的瞭望手伍伯春笑嘻嘻地对着董凤山说道:“嘴里苦得很!”   “不是早上每人才灌了一壶酒吗?咋的,你的喝完了?”董凤山问道。   “口渴的厉害,中午就喝完了。”   “你他娘的是馋酒吧!”董凤山将自己的半壶酒扔给伍伯春,“不要给老子喝醉了。要是晚上碰到岛屿暗礁,沉了船,淹死你狗日的!”   “山哥,海上说沉船,可是不吉利呀!”伍伯春接过酒壶,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后满足地打了一个酒嗝。   “摊上你这么一个混账部下,才是老子最大的不吉利。”董凤山说着,准备往船舱走去,“值夜的时候,警醒些。”   “山哥,你就放心的去睡吧。海面上但凡有一条鱼,我都不会错过!”   “滚你娘的!”董凤山骂了一句,“海上漆黑一片,你他娘的能看到鱼!”   “小春看到的估摸是传说中的鲲鹏!”一个水手笑着说道。   “哪有什么鲲鹏?”另一个水手说道:“听那些往汉洲南边探索的兄弟说,海上真的有房屋般大小的大鱼。”   “乖乖,房屋大小的鱼,那还不得将船给顶翻了!”   “话说,真这么大的鱼,那咋吃它呢?”   “你吃它?”一个水手笑着说道:“那么大的鱼恐怕可以把你吃得下!”   “有大鱼!”伍伯春突然惊呼道:“哦,不是,……有陆地!”   “喝多了吧?”一个水手不以为然地说道。   “老子没喝多,你们看右前方!”伍伯春伸手指向船舷的右前方。   在灰暗的天空下,船只右前方两三里的地方,模模糊糊地呈现出一片暗黑色,与四下深蓝色的海水,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画面。   “把船开过去!”董凤山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那片暗黑色的地方,心中隐隐觉得,也许,就在他们要选择放弃寻找的时候,那片地图上标识的岛屿群出现了。   ……   何清在七月底的时候,终于又踏上了汉洲的土地。   他在离开马尼拉,返回大明的时候。寻机回了一趟泉州,将他收录的西班牙在吕宋的情报,先向陈晖汇报了一遍,未了,又跟着他见了郑芝龙。   郑芝龙显然对吕宋的西班牙人也比较感兴趣,他一边让人记录何清叙说的吕宋情况,一边又仔细询问荷兰联合汉洲进攻吕宋的过程,以及目前西班牙人所面临的种种困难。   何清汇报完情报后,与家人仅仅团聚了一周的时间,便被陈晖催促着,尽快返回汉洲。郑芝龙一方对于何清的境遇,颇为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有了何清通报各种消息,那么汉洲的大部分情况以及他们探知并掌握的一切情报,郑芝龙也可以轻易的得到。   辗转广州,经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巴达维亚,新乡堡(今东帝汶苏艾小镇),最后在建业城码头等岸。   仅大半年的时间,建业城曾经的木质临时码头全部换成了条石和水泥,岸边还砌有长达八百多米的防波提,八个水泥栈桥深入港湾,可一次性容纳二十多艘船只同时停靠。码头上竖立了十几个大型起吊货物的滑轮装置,可以为往来船只快速而高效地装卸货物。   此时,码头上七百多人,正排着队登上四艘运输船,一百多乡兵背着火枪,挎着刀,在旁边维持秩序。   “这些人都去哪儿?”何清好奇地问道。以前移民大量到来,都是短暂隔离后,往黑山城、新淮安城、开元城输送。怎么到如今,有这么多人要坐船往外运输。   吴纳看了一眼何清,典型的明人装束,估计是来建业城贸易的大明海商。不由眼睛一瞪,呵斥道:“汉洲机密事务,外人休的打听!”   何清惊诧地看着这个码头港务管理员,心里寻思着,啥时候,老子这个黑衣卫成了一个外人!   “若要贸易采买物资,赶紧进城去,不要无故滞留港口,四处窥探。小心被当做外来奸细捉了去!”吴纳看着何清在那发愣,便催促他赶紧离去。   “呵……,奸细?”何清闻言,心里苦笑一声,“老子不就是奸细吗?”   “何清,你咋回来了?”码头上,突然有人高声唤道。   何清寻声望去,发现居然是加入黑衣卫后,最早的搭档,李大柱。他正与五六个水师军官朝码头泊位走来。   “差事告一段落了,回来向指挥大人复命。”何清看到李大柱,也是感到一丝亲切,“指挥大人在建业城吧?”   “指挥大人去了新乡堡,处理和土人王国的事。这不,我带了统领府最新指示,也要去新乡堡。”李大柱高兴地捶了何清一拳,“大半年没见,还以为你死了!哈哈……”   “你特么的咒老子呢!”何清笑着也捶了李大柱一拳。   吴纳看到何清与几个水师军官如此亲密,心里一虚,原来是自己人。嗯,多半是黑衣卫的,只有他们不怎么穿军服而且与众多移民一样,没有剃发。   “哦,那些移民呀……”李大柱瞅了瞅仍在陆续登船的移民队伍,轻声说道:“他们是被分配到威远岛和汉洲东部定居拓殖的新移民。”   “威远岛那里的环境不是难以居住吗?”何清记得刚离开汉洲去吕宋的时候,探索船队先期往威远岛扔了许多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进行前期开发。   “威远堡那边报告,说目前威远和金华两地,处于旱季,气温凉爽干燥,请求大规模开发和建设。所以民政府那边一口气往威远岛输送了六百多移民,这些应该是第二批过去的移民。”   “威远那边有两个定居点了?”   “是三个。”李大柱笑着说道:“最北边的通州堡刚刚设立营地,暂不输送移民过去。”   “汉洲是要全占那个大岛吗?”何清喃喃地说道。 ##第一七章 大宋王国的覆灭   “威远岛(新几内亚岛)自然是要全占了。”齐天说道:“这么大一块无主的地,距离我们汉洲又这么近,不去把它占了,以后难道要便宜那些西洋人?”   “大总管,我汉洲才是根本呀!”潘其风说道:“我汉洲截止到六月底,不算新生岛,本土人口才三万五千余人,就这样,还要往东部填充。若要全占威远岛这么一大块地,前期投入必然巨大,且又没有产出。长久下去,是会拖垮脆弱的汉洲本土。”   “呵呵……”齐天看着潘其风焦虑的样子,不由笑了。   汉洲北部建业城等地已脱离军政管制,开始实行正常地方治理结构。以建业城为核心设立建业府,辖建业城,黑山城,新淮安城,开元城。首任知府由潘其风兼任。   既然屁股坐在了建业府的位子上,因而对建业府不停地向外输出物资和人口,自然会有些想法。   “威远岛全占,并不是全面地深入岛上内陆地区。在未来十数年,威远岛的定位,就是承接大明移民的中转补给点。我们只需要在威远岛的沿海位置,占据几个要点就可以了。以后,我们的发展重点,还是要慢慢转移到汉洲东部。”   “至于汉洲北部建业府,则是我们经略南洋最重要的支撑点。潘总管,有时候考虑问题,不能总被下面的属员左右你的想法。你不仅要管理好建业府,还要全面把控好汉洲所有领地的民政事务。”   潘其风闻言,面上不由一红。他确实被下面几个县的主官所鼓噪,声言建业府近几个月以来,不仅输入移民持续减少,反而要输出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填充威远岛和汉洲东部,极大地影响了全府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   此刻,齐天委婉地指出,作为民政府的副总管,考虑问题要全面。齐天虽然是大总管,但年纪毕竟才十八岁,这使得三十多岁的潘其风多少有些难堪。   “大总管,潘总管。”兵备处的官员过来汇报问题,一下子缓解了潘其风此刻的尴尬。   “何事?”潘其风沉声问道。   “陆战队和乡兵营往内陆出击的计划报过来了,军政府那边让我们看看,有什么问题及时给他们提出来。”   “大总管?”潘其风转头看着齐天。   “这件事你决定就可以了,内陆土著应该是不堪一击。”齐天说道:“不过,难的是,如何保障出击人员的后勤补给,以及如何将那些土著带回来。”   “我亲自去一趟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定当做好这次远征后勤补给工作。”潘其风颇为兴奋地说道。虽然不能与陆战队的乡兵营出击内陆土著部落营地,但能为“大军”督办粮草,作为一个读书人,似乎也能金戈铁马一回。   ……   永兴堡已经聚集了一百二十多名第四陆战队士兵,以及四百多人的乡兵,加上征发辎重运输的夫子,人员共计六百三十多,马(驴车)车四十多辆,携带三十天的补给,准备攻击南边一百五十多公里处的土著部落联盟营地。   “傅队长,那些土著目前什么情况?”第三陆战队队长徐洪祥问道。   “那些土著都有些傻了!”傅锦彪咧着嘴笑着说道:“而且,他们一个个安静地很!既没有准备迎敌的动作,也没有逃跑的迹象。就连他们那个土城,还是跟几个月前一模一样。”   “哦。”徐洪祥也是疑惑,“你们最近几次过去探查,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额们骑马过去,探查他们的营地和土城,自然会被他们发现。”傅锦彪说道。   “狗日的,既然发现你们频繁探查他们的地盘,就是傻子也知道我们要打过来了。他们这样不备战,又不逃走,是个什么意思?”徐洪祥说道。   “所以,额就说那些土著都是傻子!”   徐洪祥翻了一个白眼,土著是傻子,可领导他们的几个漏网海盗,决不是傻子。其中,必然有蹊跷。   “徐队长,你担心个甚?额们这么多人,还有两门3磅的火炮。去了土著那里,直接轰开土城,杀进去就是!他们还能设个埋伏,暗算额们呀?”傅锦彪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们骑兵一行三十多人,来往纵横那个土著部落营地,如入无人之境,身前与后背的板甲足以抵挡他们所有木质武器的攻击。依着他的意思,凑齐汉洲所有马匹,聚集两百多的骑兵,就可以击破那个仅两千人的土著部落联盟营地。   不过,汉洲民政府的要求则是简单而又坚决,尽量捕获更多的土著回来,以补充日益增加的挖矿需求。   ……   “莫老二和大顺已经跑了,你怎么不走?”老鱼头站在土城的上面笑着问道。   “你救过我的命!”马朝虎瓮声瓮气地说道。   “后来你也救过我的命,咱们早就扯平了。”   “不一样的。”马朝虎看着面色潮红的老鱼头,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年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也不能以后跟着你做事了。……我再陪你最后一段时间吧。”   “哈哈……”老鱼头大笑起来,没笑几下,又使劲地咳着,嘴角又喷出一股血来。   “趁着汉洲的人还没来,你赶紧走吧。活着,比什么都好!你知道吗,活着,是多好的事呀……”老鱼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精力不足,身体愈发虚弱,猎取回来的肉食,更是无法入口,只能每天啃些野果,喝点野菜汤,勉强维持自己每日消耗。   “不想跑了。”马朝虎淡淡的说道:“陪着你一起死吧。……而且,汉洲的人已经来了。”   土城外,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兵很快行进到城墙附近,然后打马绕着土城转圈。城外的土著慌乱地四处逃散,距离城门近的,直接跑了进来。   “咦,他们不关城门吗?”一个骑兵瞄了一眼土城,发现城门居然仍旧大开着。   “该不会给我们唱个空城计吧?”几个骑兵慢慢地停了下来,瞅了瞅开着的城门,又一起看着他们的骑兵队长。   傅锦彪也是感到万分疑惑,回头看了看北边,陆战队和乡兵营还未赶到,凭借他们三十几个骑兵,是不敢贸然冲进城的。但这么看着大开的城门,什么事也不做,那也太坠骑兵队的威名了。   “跟着额去城门转转!”傅锦彪说完,打马就朝城门奔去,后面的骑兵毫不犹豫也跟着飞奔而去。   就在距离城门还有四十多米时,骑兵队猛地朝左侧一转,几乎擦着城墙又兜了回去。   “呔!”城墙上,马朝虎大喝了一声,“你们真特么的胆小!门都给你们开着,都不敢进来呀!”   傅锦彪闻言,手拉缰绳,使马慢慢停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城墙上大剌剌地叉腰站在那里的马朝虎。   “哟,还真是个土贼!怎么着,不想打,要降了额们汉洲?”   “对,就是要降了你们。”马朝虎笑着说道:“你敢进来受降吗?”   傅锦彪一怔,咋的,还没打嘞,就降了?   他看了看属下几个骑兵,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队长,这狗贼要诱我们进去!我们不要上当,等大军来了,直接荡平他们就是。”一个骑兵说道。   众多骑兵纷纷点头,对方好歹有两千多土著,拉出来能战的最起码也有七八百,还有这个土城可以凭持,怎会轻易投降。   “怎么,怕死,不敢进来呀?”马朝虎讥讽道。   “贼你妈,额会怕你个二球货!”傅锦彪混不吝的性子一激,立刻跳下马,来朝城门走去。   “队长!……”   “队长……”   众多骑兵冲过来,就要拦住傅锦彪进城。   “莫事!额先进去,你们在这等着。”傅锦彪回身朝属下摆摆手,“额要死在里面,就帮额屠了他们?”   说罢,径直走进了城门。   进了城,看见数百土著簇围在城门口附近,手里握着木矛,警惕地看着他。   傅锦彪轻蔑地暼了一眼这些土著,一转身,直接登上城头。   “瞧不出,汉洲的人还是很有胆色!”马朝虎颇为赞赏地看着傅锦彪。   “额们汉洲的人都有胆色!”傅锦彪扭头看到一个脸色憔悴而又显得苍白的人,歪倒在城墙上,“他是谁?咋了?”   “他是我们的大王。”马朝虎悲哀地说道:“估计,快要死了。”   “大王?”傅锦彪一愣,“哈哈……,你们几个土贼,还敢称大王!额们汉洲大统领都还没称王呢!”   “我们建立了大宋王国,他是我们的大王。”马朝虎淡淡的说道:“我还被我家大王封为长宁候!”   “哈哈……”傅锦彪听了,更是大笑不止,“驴球!一帮傻野人,还成个王国!……长宁候,额要不要给你下跪呀?”   “嘘……”马朝虎伸手探了探老鱼头的鼻息,“我们大王死了。”   “然后呢……”   “我们降了你们汉洲。”马朝虎缓缓地站了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们。老子累了,想歇歇了。对了,你们汉洲,有酒有菜没,老子死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好好吃一顿。……特么的,几年了,没喝过一口酒,吃过一口蔬菜!”   “给你!”这个时候,傅锦彪对马朝虎竟丝毫生不出杀意来,心中倒是对他充满了同情,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扔了过去。   “撕……”马朝虎接过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下去,顿时被高粱酒浓浓的酒气给冲到了,不停地张嘴咳了起来。   “哈哈……,驴球货!酒都不会喝!”傅锦彪大笑,“以后莫要做你的长宁候了,跟着额们汉洲,去使唤那些野人挖矿去!” ##第一八章 挖掘荷兰人的墙角   田泽荣坐在餐桌前,冷冷的注视着食肆店外面一群蓬头垢面的日本流浪武士,他们时不时地抬头看着饭店门口出入的用餐者,期待着有人能施舍口饭食或者雇佣他们做活。   唉,真是丢尽了武士的脸面。田泽荣心中微微的哀叹一声,然后眼神示意旁边的同伴。   刘成保会意,连忙走出食肆店,来到那群流浪武士的跟前。   田泽荣,原名叫田泽荣男,是最早一批从巴达维亚移民到汉洲的流浪武士。先是参加矿场护卫队,后来加入陆战队,参加过汉洲历次对外征战,如今已是第四陆战队一名排长。   数月前,黑衣卫驻巴达维亚主官孔继良向建业城发来报告,说巴达维亚街头有近千日本流浪武士和平民,希望能招揽回汉洲所用。但出于语言交流障碍问题,请求黑衣卫总部协调派出相应原日本武士出生的移民或者军官来此协助办理。   盖因,近期荷兰殖民当局已经就日渐增多的日本流浪武士和难民问题,正在商讨,是否需要筹措特别费用,将这些众多的流浪日本武士和难民,送到印度,或者婆罗洲,充实当地的殖民力量。   去年十月(1637年)日本爆发岛原之乱,农民和被杀天主教教民的遗族都聚集山中、海岛开会,宣誓起义。庄屋(村长)、旧藩浪人武士,却是在起义中发挥了核心作用。   正月初三,幕府宰臣松平信纲赶到岛原,调集各藩军12万余人,加紧围攻原城,同时勾结荷兰军舰,从海上炮轰原城,但始终没有攻克。   2月17日幕府军全面总攻,28日攻陷原城,并大肆屠杀城中起义民众,近3万人死于幕府军手中。随后,幕府全面禁止外船来日,命各藩检查航行船只,提高密告外船走私入境者以三倍的奖金,并禁绝国外教会对日本教民的一切联系与影响。   如果不出意外,日本会在1641年,将同基督教传教无关的荷兰人一律转移到长崎的出岛,限制外文书籍进口,连朱印船贸易也禁止了,由此实行持续200多年的锁国体制。日商受重大损失而破产。锁国后,幕府只限长崎一港,准许中国、荷兰船舶通航,独占了与日本的贸易。   日本国内信仰和同情天主教的武士和普通民众,均受到幕府的追索和迫害,纷纷逃亡国外。而因为幕府只允许大明和巴达维亚的荷兰船舶通航,所以大量受迫害的日本武士和民众坐船前往这两地,也有人经蚝镜(澳门),辗转至吕宋马尼拉。   田泽荣到了巴达维亚后,近两个月时间,已经与黑衣卫及汉洲货栈的人员相互配合,陆续招揽了八百多逃难而来的日本人。但是,每月仍旧有数百落难武士和普通民众陆续搭乘荷兰商船到此。所以,作为一名陆战队军官,不得不滞留在巴达维亚,充当汉洲政府的人口贩子。   “你们为何流落街头?”刘成保从食肆店外领了两个日本流浪武士进来后,田泽荣沉着脸用日语问道。   那两个日本流浪武士敬畏地看着一身青黑色军服的田泽荣,腰背一弯,恭敬地答道:“对不起大人,叨扰你吃饭了!我们……,我们没有钱,也暂时没有人雇佣我们。”   “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两天了……”   “去,问店家拿一桶米饭来。”田泽荣转头朝刘成保吩咐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田泽荣继续对那两个日本流浪武士问道。   “平尾隆二”   “黑田阳介”   “你们以前是武士?”   “是的,大人。”平尾隆二希冀地看着田泽荣,“大人如有事情吩咐,我们必定给您办好。”   “去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吃饭吧。”田泽荣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然后说道:“吃饱了再说。”   “什么?……”平尾隆二有些难以置信,这位明显是日本人的大人,居然要让他们外面十几个同伴都进来吃饭,难道,他要全部雇佣他们吗?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田泽荣看着一群狼吞虎咽的日本流浪武士,心中不由感慨万分,三年前,自己大概也是跟他们一样吧,为了一口吃食,恨不得将自己的命卖了。这些忠勇的武士,不能白白浪费在这里,必须要为我们汉洲效力,为我们汉洲开疆扩土。   一桶米饭很快吃完了,十几个日本流浪武士,稍稍缓了缓精神,全部目光热切地看着田泽荣。   “跟我走吧!”田泽荣起身站起,“我带着你们去汉洲,去实现你们武士的价值。”   “是,大人!”一群日本流浪武士全都面露喜色。   “大人,我们……,我们还有家人。”一个武士怯怯地说道。   “刘成保,你跟他们去将家人全部带到汉洲货栈来。”田泽荣稍微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吩咐同伴去帮着这群武士去接家人。   “是,长官!”刘成保应诺道。   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坐在马车里,经过一条街道时,透过车窗,看到一群逃难至此的日本难民跟一个汉洲军官身后,默默地朝城外的汉洲货栈走去。   “呵呵……,这汉洲倒是做的一手便宜的好买卖!”塞纳德·卡拉梅特把头伸了回来,自言自语道:“弄得倒像是我们荷兰人在帮着他们移民了!”   ……   “总督大人,葡萄牙人的欧库西殖民据点已经在十天前攻破,俘获了包括他们总督在内的四百多殖民官员和民众,以及士兵一百多人。”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兴奋地向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报告。   “很好!”戴曼总督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欧库西据点拿下了,那么,我们可以派出代表去汉洲的建业城,谈谈帝力城的问题了。”   “总督大人,向汉洲赎买帝力城,我们的底限是什么?”阿扬·范迪克上校问道。   “可以授予他们每年一定份额的香料自由采购份额,货币补偿嘛,以三万盾为限。”戴曼总督随意地说道:“当然,他们或许也会提出条件,可以拿来讨论讨论。”   “总督大人,既然谈到了帝力城的赎买,我们为何不将他们称之为新生岛的小岛归属放在一起来谈谈?”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突然插话道。   “嗯……”戴曼总督沉吟了一下,缓缓地点着头:“可以将那个新生岛与帝力城放在一起,去跟他们谈。我们的条件还是香料采购份额,再多加一万盾货币。”   “总督大人,我们的舰队在柬埔寨王国的东海岸发现了一片群岛,其中有一个岛屿面积足够建立商站和屯殖据点,而且这岛屿,正好卡在大明、安南、柬埔寨以及巴达维亚等地的贸易航线上,距离那条大河(湄公河)的出海口也非常近。所以,我认为,不必拿汉洲的新生岛来谈,价值显然不够。”阿扬·范迪克上校瞥了一眼塞纳德·卡拉梅特。   “是吗?”戴曼总督不免有些意外,巴达维亚舰队终于主动开始建立可以保护贸易航线的据点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卡拉梅特派出商务代表去实地考察一下,是否可以建立商站和武装据点。”   “好的,总督大人。”塞纳德·卡拉梅特点头说道:“不过,我在此,要向诸位反馈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戴曼总督看到塞纳德·卡拉梅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心中一凛,该不会公司某个商站出了问题,或者巴达维亚的财政存在疏漏?   “先生们,你们最近有没有感觉,巴达维亚的物价明显上升了许多?”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从大宗的粮食、布匹、金属、木材等,到日常需求的肉蛋禽、盐、糖、纸张等,价格全面地上浮。殖民政府下面的办事人员都在抱怨,微薄的薪水,似乎已经不足以保持他们体面的生活了。”   “哦,是吗?”戴曼总督看了看其他几个官员和军官,发现只有几个人在点头附和塞纳德·卡拉梅特的说法,“那么,卡拉梅特先生,你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巴达维亚市场上的物价全面的上浮?”   “我估计是这个。”说着,塞纳德·卡拉梅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出来,“你们能看出这枚荷兰盾有什么不同吗?”   戴曼总督接过那枚银币,放到眼前仔细地观察着,好像与平日里见到的荷兰盾没有区别,不过看着色泽要鲜亮一点。   “先生们,这枚银币是不是看着非常新,非常亮眼。”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看着这枚银币,就好像是刚刚冲制出来的。”   “不错。”税务官雷吉亚斯·亨森从戴曼总督手中接过那枚银币,说道:“似乎就是刚刚制作出来没多久的。”   “那么,先生们。我想请问,我们今年制作新的货币了吗?”塞纳德·卡拉梅特轻轻地问道。   “卡拉梅特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制作假的荷兰盾,以此来挖掘我们的墙角?”戴曼总督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并从税务官雷吉亚斯·亨森手里又将那枚银币拿了过来。   “是的,总督大人。有人在制作我们的货币,他们大肆采购我们手里的所有货物,以至于造成了巴达维亚市场物价的全面上浮!”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不过,我们得承认,这枚银币不论从外观还是内在,其实并不是假的,甚至,比我们自己制造的荷兰盾,还要好。”   “你觉得是谁在制作假的,哦,好吧,制作这种比我们还要精美的银币。”戴曼总督苦笑一声,手里的银币,不论是外观,还是手感,似乎都比他们以前发行的货币要强出一头。   “汉洲!”塞纳德·卡拉梅特看着戴曼总督,认真地说道:“我认为,汉洲可能在制造这种货币。他们通过这种货币,不断地购买市场上他们所需的任何物资,并以此慢慢发展壮大。他们似乎正在挖我们的墙角。” ##第一九章 以拖待变   “巴达维亚传来消息,荷兰人想要俺们打下的帝力城!大家议一议,我们该如何应对?”建业城统领府内,曹雄召集所有在汉洲的高层官员议事,讨论如何应对荷兰人将要提出的赎买帝力城的事宜。   半个多月前,汉洲军政府看着荷兰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花费半个多月,死伤一百八十多人,才将葡萄牙人那座百年历史的欧库西殖民据点攻占。因而,军政府上下,对荷兰人那帮雇佣军的战力,是颇为不屑。   原以为,荷兰人攻占欧库西,汉洲攻占帝力,至此,葡萄牙人被彻底逐出帝汶岛。那么,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帝汶岛应该会保持当年葡萄牙人在时的局面,形成两家对半平分帝汶岛的事态。   但从巴达维亚传来的绝密消息,荷兰人似乎不愿意汉洲据有帝力城,说是会对他们的香料群岛构成潜在的威胁。因而,他们打算从汉洲手里赎买帝力城,将汉洲的势力逐出帝汶岛的北部。   “大统领,若俺们汉洲不放弃帝力,荷兰人是不是就要封锁俺们去往大明的航线?”俞福坤问道。   “没错,如果俺们占着帝力城不给他们,荷兰人最后的打算正是如此。”曹雄沉声说道。   “大总管,你们民政这边工农业生产,包括粮食,是否可以完全摆脱巴达维亚的封锁?”俞福坤转头又问齐天。   齐天摇摇头。   “所以,俺们还是把帝力城给他们吧。”俞福坤说道。   众人闻言,不由都看向俞福坤。   以前与荷兰人、葡萄牙人起冲突时,俞福坤通常表现得都非常激进,主张强硬对抗。怎么如今,荷兰人只是提了提要拿走帝力城,还没有派出代表来汉洲谈判此事,他就如此妥协了。   “巴达维亚的老胡也是这个意见。”曹雄稍稍皱了下眉,然后对着众人说道:“荷兰人的态度很坚决,就是要掌控帝汶岛的北部,不许有人染指他们的香料群岛。而且,他们还曾讨论,要俺们的新生岛,不过给暂时阻拦住了。”   齐天习惯性地摊开一张纸,手中的鹅毛笔不停地划动着,荷兰人,葡萄牙人,汉洲,威哈利王国,西班牙人……   “俺们要是让出了帝力城,以后荷兰人会不会再拿其他地方再生事?”牛虎问道。作为汉洲唯一的陆战武装力量的主官,他也是有资格出席这个事关汉洲主要决策的会议。   “不错,夷人重利轻义,难保他日再有得陇望蜀之念。”王徵轻轻的捻着胡须,附和牛虎的意见。作为汉洲军民两政年纪最大,声望最高,学问最深的民政府教育处主官,特别邀请参加汉洲军民大事的讨论。   “良甫公,你意下何如?”曹雄恭敬地问道。   “夷人无信义,要了帝力。他日再要我威远岛,如何应对?给了威远岛,再要我建业城,又该如何?昔日,战国诸侯纷纷以身伺秦,最后却落个国灭身死的结局。对此,我们岂能不引以为戒?”   “良甫公,若不予帝力,荷兰人是会封锁我汉洲所有对外航线。届时,汉洲无以移民,更缺日常所用。我们又如何应对?”俞福坤问道。   “荷兰人岂能轻易封锁汉洲所有门户?汉洲多金,而世人又多好利。荷兰真以封锁汉洲为胁,我们可对南洋所有势力之人通告,重利以求所缺之物。如此,可否缓解一二?”王徵说道。   众人听罢,有的点头,有的摇头。重利引诱南洋之商来汉洲贸易,虽然可以缓解部分物资紧缺情况,但也不是长久之策。而且,汉洲最需要的人口,就会暂时断绝了,对汉洲的发展具有极大的阻碍作用。   但王徵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一次妥协了,那么荷兰人就会尝到甜头,以后会不会经常以封锁来威胁汉洲,不断地要地,要物,要金银。   “俺们汉洲的水师打不过荷兰人。”牛进明干脆地承认,不过话锋一转态度坚决地说道:“但俺们可以跟他们拼命。荷兰人是来这里贸易,殖民的,是来求财的,可不是来拼命的。俺们汉洲拼他个七八条船,让他感到疼痛难忍。那个时候,他就不敢随便来汉洲提条件了。”   因为汉洲水师统领齐大江带着三艘武装商船在帝力城附近海域执行物资运输和海上护卫行动,只能由牛进明作为水师代表参加这次军议。   “牛指挥,你把船只拼没了,以后汉洲如何运人,如何输送物资?”潘其风对这种两败俱伤的做法,有些不能认同。   “俺们不是有造大船的工匠和艺人吗?”牛进明说道:“船没了,再造就是了。”   “那要是开船的人也没了呢?”俞福坤冷声问道。   “那……”牛进明顿时语塞,是呀,船可以造,可水手都拼光了,谁去开船呀!只怨汉洲人口基数太少,可供培养的水手自然也就少了。   曹雄看着众人议论纷纷,各说各的,但始终没有一个稳妥的应对之策,不由焦躁起来。他看了看正在低头写写画画的齐天,知道他正在计算荷兰与汉洲之间的实力对比,并试图找出相应的解决之策,不由希冀地看着齐天。   众人的目光随着曹雄,也汇聚在齐天身上。   “我们可能需要跟荷兰人进行一场低烈度的战争。”齐天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正如牛指挥所说,我们需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汉洲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是会拼命的!”   “但是,刚才俞统领也说了,荷兰人可能不需要对我们发动战争,仅仅封锁我们去往大明的航线,就足以让我们感到窒息和无措,迫使我们屈服。但我们面对封锁,不能坐以待毙。王老提出的,以重金而诱使商人冒险来我汉洲交易,是个非常好的办法。商人重利嘛,如果我们急需的物资,将价格开出远高于市场的价格,想必还是会有许多商人愿意过来的。”   “但我们面对荷兰人的封锁,不能消极应对,我们需要向荷兰人展示我们的决心,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敢跟他们打一仗的。诸位,荷兰人远涉重洋,来到南洋,可不是打打杀杀的。他们是求利的,是来发财的。如果我们汉洲表现出一股拼命的架势,他们一定会重新评估,与我们之间发生一场战争,值不值得?”   “我刚才所说的,要与荷兰人进行一场低烈度的战争,并不是集结我们所有的战船,去与荷兰人进行一场决死战斗。因为拼海上力量,我们是拼不过他们的。我们需要与荷兰人进行一场全方位的超限战争。何为超限战争呢?就是我们要颠覆既有的战争规则,超越所有限制,不分前线后方,使用尽可能的手段达到我们的战争目的。”   “荷兰人最期待的是与我们进行海上对决,一战消灭我们汉洲的海上力量。但我们汉洲却要极力避免发生这种海上主力对决的局面,我们要袭击荷兰人在南洋所有的殖民据点,去截杀他们所有的贸易往来的商船,去支援和协助他们所有的敌对势力……”   “荷兰人期望用最小的代价来迫使我们屈服,但我们却偏偏要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无限的抬高。荷兰人在南洋统治的机构,是一家荷兰本土的联合股份公司的派出机构,他们经营的宗旨,就是为了赚取更多的贸易利润和垄断利润。但是,如果有一个微小的势力,不甘屈服他们的压迫,并且可以不断地给他们放血。即使巴达维亚殖民政府想继续跟我们打下去,但他们在荷兰本土的总部,也不会允许他们如此无限制的减少或者失去本该继续赚取的贸易利润,必然会阻止他们继续与我们进行的战争。”   “大总管,如果与荷兰人发生战争,会持续多久呢?”潘其风问道。   “估计在两到三年时间。”齐天心里默默算了算,“我们与荷兰人进行的战争,其影响会在一年后传到他们在荷兰本土,考虑到他们需要评估和计算战争的付出和收益,时间可能会花半年,如果巴达维亚这边损失加大的话,他们在荷兰本土的总部,可能会很快叫停战争。等命令再传到巴达维亚,也有半年多的时间。这么一算,战争结束的时间,快的话两年,慢的话,是三年。”   “如果荷兰本土不管不顾地命令巴达维亚这边继续战争下去,我们该怎么办?”俞福坤问道。   “不会的。他们荷兰本土也在打仗,需要巴达维亚这边持续的资金支持。”齐天想了想,这个时候欧洲三十年战争似乎正在进行的如火如荼,荷兰人应该也卷入进去的。打仗是需要花钱的,为了保证荷兰本土的利益,他们不可能会忍着中断来自远东地区现金流,而为了所谓的尊严,与汉洲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进行一场无意义的战争。他们可不是那些傻缺的西班牙疯子一样。   “既然如此,荷兰人讨要帝力城,我们将一口回绝他们。”曹雄听了齐天的分析,心中稍微舒缓一些,并作出决定。   “不,我们不能一口回绝荷兰人。”齐天突然说道。   “为何?”众人闻言,均是疑惑,刚才不是你做了分析,认为要与荷兰人进行一场低烈度的战争吗?怎么现在却要反对拒绝荷兰人的要求。   “荷兰人讨要帝力城,我们不能一口拒绝。虽然我们有决心与他们进行一场战争,但我们还是要避免提早进入战争。我们可以针对荷兰人提出的条件,进行漫无目的的要价,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众人听了,不由会心一笑。我们这是要耍无赖呀,明明不同意交出帝力城,却拖着荷兰人进行几个月无意义的谈判,同时又给汉洲留出大量的时间去做战争准备。   “拖下去,我们的机会就越多,我们的汉洲的力量就会增加几分。……最终以拖待变!” ##第二零章 内部秩序整肃   曹雄定定的看着齐天,半响没有说话。   “舅父,你是有话要问我?”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与荷兰人一战?”曹雄问道。   “是的。”齐天点点头,“去年荷兰人想要对我们的新生岛打主意的时候,我就认为,我们可能会在这两年内与荷兰人打一仗。”   “荷兰人在南洋有上百条武装商船。”   “他们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商业运输都停了,然后聚集上百条船来堵在建业城门口!”齐天笑了,“他们真正能动员出来作战的武装商船,最多也就是三十艘左右。”   “三十艘武装商船!比俺们汉洲所有的船加起来还要多!”曹雄也笑了,“你不怕他们急眼了,真的组织三十艘战船来堵我们汉洲的门口?”   “所以,一旦开战了,我们的能作战的武装商船,就不能躲在建业城,必须要打出去!”   “打出去?三五个月可以,但时间长了,船只保养和维护,如何解决?”   “舅父,我们前几个月,一共往威远堡发送了近八百多移民,其中有两百多人是建筑工人,里面还有众多参与建设过建业城造船场的人。”   “嗯?”曹雄愕然地看着齐天,随即裂开嘴笑了起来,“小王八蛋,你居然早就谋划着,在汉洲发生战争的时候,于本土之外,建立一个后勤补给基地!”   “威远岛上有那么多的造船木材,不利用起来,有些浪费了。”齐天说道:“经过一年多的实验,木材的坑道烟熏效果不亚于自然阴干。我们打算在威远堡建设一个大型船材加工储存中心,为我们汉洲以后造船工业,提供源源不断的木材。”   “不错,威远堡远离大家所熟悉的商业航线上,距离巴达维亚更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荷兰人肯定不会得知这个地方的所在。俺们出击的战船以此为基地,定能让荷兰人吃些苦头!”曹雄点点头说道:“那我们未来几个月,就必须慢慢往那里囤积作战物资和日常所需补给了。”   “对!趁着这几个月,威远岛几个据点都处于旱季,我们民政府会加大建设规模,修建更多的仓库和临时住房,为后期东线移民做好准备。”   “董凤山的探索船队,找到了吕宋东南边的一片群岛。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起这条东部航线了?”曹雄问道。   董凤山的两艘探索船只,是在8月中旬返回的建业城,并向军政府海军厅提交了所有的航海图路线。   探索船队经过三天的登岛考察,初步认定,附近几个岛屿虽然森林密布,但并未如同帝汶岛和威远岛那般充满各种毒虫蛇蚁。而且,土地较为肥沃(帕劳群岛几个主要岛屿均为火山岛,土质肥沃),完全可以种植水稻、玉米等粮食作物。   “我们可以让探索船队试航一次,去趟大明,顺便在琉球王国找一个补给点。”   “如果真的能经东部航线直通大明,俺们就不用怕荷兰人的封锁了。”曹雄叹道。   ……   傅锦彪心中惴惴地看着齐天,不知为何,大总管如此冷脸看着他。   汉洲远征部队,经过数月的准备,十几天的跋涉,好容易赶到那个土著联盟的土城附近,却骤然发现,他们已经被全部向先期抵达的骑兵部队主动投降。   尼玛,近两千土著,居然被三十多个乡兵营的骑兵给一战给灭了!那我们这里一百多陆战队士兵,四百多乡兵,再加上众多的骡马补给车队,合着是来武装游行的。郁闷归郁闷,陆战队和乡兵营,还是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将这个近两千的土著部落全部分批迁移回黑山城。   至于那个“大宋王国”建立的土城,汉洲远征部队并没有拆毁,而是留下了一百多名乡兵驻守在这里。他们将在此等待民政府迁移部分移民过来在此屯殖,占据这一片水草丰茂的河湾地带。   战后,傅锦彪得意洋洋地四下宣扬,是自己单人入土城,降服这一众土著的头领,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个汉洲潜在的威胁。远征的陆战队官兵,气愤之余,但也是郁结于心。这骑兵队,太特么的不讲究了。   返回建业城后,傅锦彪受到了民政府的重重嘉奖,发放作战奖金一百元。随后,他就被召到了大总管的面前。   以为自己还要进一步受到表彰,傅锦彪意气风发地站到齐天身前。可过了半响,却发现大总管从开始的笑脸,逐渐变得冷然,便有些恐慌。   “傅队长威武呀,单人入城,迫降数千土著,霸王再世,也比不过你这般勇武!”   “大总管夸奖了。”傅锦彪笑着说道:“额当时就想着,不能怕了那个贼头,就冲了进去。”   “我这里比较忙,就不跟你绕弯子,搞什么恩威并施的把戏。”齐天正色地说道:“关于这次攻击内陆深处土著部落的行动,你表现得很好。”   “额还做得不够呢!”傅锦彪谦虚地说道。   “对,你做得还不够。”齐天说道:“你不该冒险单人进入那个土城。你要记住,你是骑兵队长,是一名指挥官。你要死在里面,你手下三十多个兄弟怎么办?失去了你的指挥,他们会不会也死在那里?你作为一个统兵官,考虑问题就不能只顾自己意气,你需要对你的全体属下负责。”   “额……记住了。额当时就脑子一热,就进去了。以后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记得没错的话,你妻子刚刚给你生了一个儿子没多久吧。以后,再犯险的话,好好想想你的妻儿。”   “额记住了!”傅锦彪连忙点头应下。   “嗯,以后在我们实力处于绝对优势的时候,最好不要去犯险,那样的话,有时候是不值得的。只有当我们处于绝对劣势,或者处于绝境的时候,才能通过犯险,博得一线生机。”齐天不由想到了即将与荷兰人发生的战争,汉洲似乎也被逼到不得不犯险的地步。   “大总管,你这样处罚一个有功之臣,不怕凉了他的心?”巡警处的主官冯永义笑着说道。   傅锦彪因不顾作战条例,放弃指挥职能,以身犯险,被民政府兵备处剥夺骑兵队长的职位,降为骑兵小队长,但暂代队长之职,扣罚一个月饷银。   “这次不处罚他,下次说不定就将我们汉洲的骑兵全部丢干净了。”齐天招呼着冯永义和齐远山俩人,“这次找你们过来,是要整肃汉洲内部秩序。所有不稳定因素,全部要消灭于萌芽状态。以前你们那种轻拿轻放要暂时收一收。”   “大总管,我们是要准备与谁打仗了吗?”冯永义问道。   “未雨绸缪吧。”齐天说道:“远山,此次汉洲秩序整顿,你需要严厉打击各路势力埋在我们汉洲的细作,确保在未来几个月内,汉洲的任何敏感消息不得传出去。”   “是,大总管。”齐远山郑重的应诺道:“前期挖出来的探子怎么处理?”   “都是哪些势力的?”   “荷兰人的,以及郑芝龙的。”   “荷兰人的,直接处理掉。至于郑芝龙的嘛,先扔到黑山矿场去,但是,不要把人弄死了。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是。不过,据郑芝龙那几探子说,他们在汉洲还有两个,但他们之间都没有联系。”   “慢慢把他们找出来。”   ……   何清看着屋角仍旧在不断挣扎的汉子,使得自己的同伴一时竟然无法彻底控制他,便冲了过去,趁隙一脚踢到那个汉子的腹部。   顿时,那个汉子疼痛的蜷缩在地上,李大柱连忙锁住他的双手,迅速将他捆了起来。   “特么的,还挺能折腾!”李大柱站起身来,踢了一脚地上的汉子,“待会,看爷爷如何收拾你。”   “估计是哪来的?”何清问道。   “民调处那边给的消息,说是吕宋西班牙人派过来的。”李大柱。   “这西班牙人动作挺快,都知道派人过来摸我们汉洲的底了!”何清不由感到惊讶起来,同时也为在隐藏在吕宋的“修罗”暗暗担心。   “何止西班牙人,听说前阵子,民调处的人捉了不少巴达维亚和郑芝龙派过来的人。”李大柱说道:“上头交代,最近要我们配合民调处,整肃汉洲内部秩序,清除各类细作探子。我怎么觉得,我们黑衣卫成了民调处的下属部门了。”   “民调处的人捉了不少巴达维亚和郑芝龙派过来的探子。”这句话让何清顿时有些心慌起来。那个民调处捉了郑芝龙的探子,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下一次抓捕任务,是不是就来捉自己?   “他们捉到的探子,如何处理的?”何清小心地问道。   “荷兰人的,听说直接就埋了。郑芝龙的几个探子,扔到黑山矿场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说是要留着,以后跟郑芝龙做交易吧。”   何清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汉洲目前还是与郑芝龙有合作的,暂时不会难为派过来的探子。但要是以后,汉洲与郑芝龙起了冲突,那么自己被抓了,会不会像那些荷兰人派过来的探子一样被埋在某个山林里。   “大柱,我们黑衣卫最近有没有外出任务?……突然如此安逸的日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何大哥想外出?”   “嗯。”   “黑衣卫近期会大量派驻到巴达维亚,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 ##第二一章 引人   威哈利王国素丹阿莱塔·卡米莱里现在非常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他的将军纳塔图卡领着七百多士兵,突然返回了拉克诺(今东帝汶马纳图托小镇),聚集了那里的十几个部落,建立起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同时宣称,不再效忠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国王。   纳塔图卡带走的七百多士兵,大部分都装备了铁质刀剑,而且还有众多火器。而作为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国王的直属部队,虽然重新汇集了一千多人,但普遍缺乏刀剑,火器也在那次葡萄牙进攻王城的时候,损坏和丢弃了大部分。   如果,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国王带领着这些部队想去讨伐叛乱自立的纳塔图卡,就会尴尬地发现,作为威哈利王国的正统,他们的实力居然比那些叛贼还要弱几分。   也许,曾经伟大的威哈利王国,就此要衰落下去了。面对荷兰人与葡萄牙人,武器落后的威哈利王国先后丢失一半国土,最后隐入山林,以逃避西洋人的捕杀和奴役。   汉洲人来了,以为可以凭借他们的支持,重整王国的辉煌,驱逐那些可恨的西洋殖民者。但一个月前的战斗,虽然打败了帝力的葡萄牙人,但王城也同时被葡萄牙人打破。随后,汉洲与王国士兵联合在帝力城设下埋伏,意想不到的全歼葡萄牙人主力。   这一次的大胜,让威哈利王国会迎来一次崛起的机会。但是,厚颜无耻的纳塔图卡,却带着王国最为强大的部队叛逃了。他的野心,使得脆弱的威哈利王国,面临分裂和衰败的后果。   不,作为王国的法定统治者,不能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西洋人必须要被驱逐出去,叛乱者,也必须得到惩罚。   “汉洲的代表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返回王城?”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问着自己的侍卫统领。   “素丹陛下,他们走得比较匆忙,没有留下何时返回的口信。”侍卫统领恭敬地答道。   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在简陋的王宫里,来回踱着步,思考着,王国接下来需要如何面对现在的局面。   “阿诺布,你带上礼品,去一趟帝力城,找到汉洲人。”阿莱塔·卡米莱里素丹转身朝一个消瘦老者说道:“向汉洲人表达我们的善意和问候,并最大努力取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我们现在需要汉洲人的帮助。”   ……   帝汶岛新乡堡迎来了四艘移民运输船,一共装运了七百余人。船只稳稳地停靠在挖出的内河码头上,一队乡兵迎了上去,准备指引暂时停留此地的移民到指定居住区域。   “你们陈指挥在哪里?”罗大奇下了船,找到一个乡兵小队长问道。   “报告大人,俺们陈指挥在城里。”那个乡兵小队长见罗大奇穿着一身青黑色的水师军官服,恭敬地答道。   “船上有重要人物,需要特别照顾。”罗大奇说道:“民政府教育处王大人和天工学院宋大人的家眷来了,还有几个身份特别贵重的学者和老人。你马上派人去城里向陈指挥报告,让他安排几个好一点的住处。”   乡兵小队长闻言,立刻命令一个乡兵迅速回城,向陈大郎汇报此间情况。   随着汉洲展开对葡萄牙帝汶岛殖民据点的进攻,大量的物资和人员输入新乡堡,使得城中显得颇为热闹,隐隐有汉洲本土城镇繁盛的模样。   截止1638年7月底,新乡堡及附近几个小型堡垒,已有常住人口一千五百余人,在河对岸,还建立了一个附属堡垒,并配置了大量的火炮,牢牢锁住这条入海河道。   周边四公里范围内的林木几乎都被砍伐一空,珍贵的金丝楠木、檀木、红木被粗粗加工一番,便运往巴达维亚售卖。而那些适于造船的柚木、樟木、楠木则被精细加工,存放于城中大型的烟熏坑道里,经过七八个月的熏干后,以供建业造船场使用。   城外的耕地经过一年多的拓殖,已经扩大到两万三千多亩,种植了大量的稻谷、玉米、番薯、甘蔗以及豆类作物,基本可以做到两熟,预计每年可以为汉洲本土提供近四千吨粮食,为汉洲实现粮食自给,贡献了巨大的力量。   因而,无论如何,对于新乡堡,汉洲是一定要抓在手里的。不仅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正好处于汉洲的前沿屏障,还有它巨大的经济价值。   毕懋康下船后,朝王徵二子王永春、王永顺微微拱了拱手,便带着几个门人,随着罗大奇等汉洲水师军官向城中走去。   王永春、王永顺俩人恭顺地请嫡母尚氏、小娘申氏随同前往城中。此次王徵和宋应星几乎是举家迁移至汉洲,二人的亲眷和族人收到其亲笔信后,不做犹豫,各自跟随郑芝龙派出报信之人,来到泉州,后坐船至广州,随后乘坐汉洲移民船,一路辗转,来到新乡堡。   他们一行五十余人将与众多移民在新乡堡停留修整数日,待汉洲本土移民船到来后,最终会赶到建业城,与家主相见。   罗新茹好奇地看着这座距离大明万里之遥的城市,街道上行走的是与他们一样的明人,说的虽然有些南腔北调,但也是汉话,虽然许多建筑物显得粗糙笨重,但与十余日前停留的那个夷人城市(巴达维亚),还是显得比较亲切。   “妇人家,就不要四下张望了。”她的父亲,罗子维沉声说道。   罗子维娶王徵大女,早年考取秀才,但其后数年科举,屡试不中,遂与族人居于乡中,耕读田间,日子说不上清苦,但也难得富贵。   岳父王徵来信,言陕西流民四起,必定殃及乡中。现受人邀约,与万里之外汉洲为官,邀家人及族中乡亲共来汉洲避祸。并言,汉洲乃明人所建,传华夏文明,复华夏传统,各类人才,不拘一格,当为之效力。   罗子维遂携家人与族中乡亲,一路乘船来到这万里荒僻之地。看着几个孩子好奇地四处张望,不免有些心忧,恐起风波,便出言训斥大女。   “父亲,街上有众多女子行走往来,其服饰和言语行为,似乎有些异于大明风俗。”罗新茹对父亲的斥责,并不以为然,反而评论起新乡堡城中的人物。   “小茹,你外公在这汉洲为官,你切不可如此张扬,以免落了外公的门风。”罗子维对于大女的跳脱,很是无奈,只得再次告诫其稍微收敛言行。   “外公博学多才,且体谅众心,定不会以我小儿之身,好学之言来怪罪我的。”   “你已年近十七,何为小儿?”   “只要还未嫁做他人妇,女儿自然还是你辈中的小儿!”   罗子维摇摇头,不再多言。大女跟随岳父习文,博览群书,且聪慧灵动,如今是愈发跳脱和难制。   毕懋康看着街道上众多盎然勃发的民众,心里不由暗暗对这汉洲高看一眼。   作为王徵的好友,收到他的邀请信后,犹豫良久,最终决定还是过来看看。自从辞官归于安徽歙县乡中以来,陆续著有《疏草》2卷、《西清集》20卷、《管涔集》5卷,醉心于学问之道。   但北方局势糜烂,却时刻牵动他的心。却因无力去救,郁结于心。或许,这个大明,真的到了末世。既然好友相邀,不妨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一路停留数地,经五十余天,暂时停靠这岛上,原以为是一荒僻小渔村,却不料进入河湾后,看到的竟然是一座千多人的小城。城中民众,面色显然要比大明普通百姓要红润许多,想必,是都能吃饱饭。   “你们汉洲本土民众也若此般?”毕懋康问道。   “老大人,汉洲本土民众与此地百姓无甚差异。”罗大奇恭敬地答道。   “都能吃饱饭?”   “自然都能吃饱饭。”罗大奇自豪地说道:“俺们汉洲,只要手脚勤快,舍得下力气,肯定饿不死人。”   毕懋康看了罗大奇一眼,这里没有饿死人,但在大明,却有数十百的万饥民会陆续倒毙于干涸的大地上。   “你们汉洲民众不会都如你们这般弃了我华夏衣冠?”   “啊?”罗大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俺们是水师官兵,为了保持军容军貌,因而剃发穿着此等军服。至于其他民众,那自然是大都保持我大明衣冠服饰,俺们不会干涉的。”   毕懋康又仔细看了看罗大奇等几个水师军官的军服,虽然看着有些怪异,但不得不承认,这一身军服,倒是让他们显得格外精神和利落,有一股军人特别的气质。   “你们汉洲,还真的有些……不同。”   这时,新乡堡指挥陈大郎带着几个军政官员赶来迎接毕懋康等一行,对于这些能来到汉洲的学者,所有人员都报以最大的敬意。无他,汉洲太多贫乏,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层面的。   大总管齐天的博学多才,大家是公认的。但来自大明的官员和学者,仍旧会让他们这些军户和饥民出身的官员所敬仰。   “你们汉洲在与人打仗?”毕懋康看到陈大郎后,开口问道。   “嗯?”陈大郎一愣,这老儿如何知道? ##第二二章 无聊的谈判(一)   1638年9月7日,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作为巴达维亚总督全权代表,携十余商务人员和海军军官,乘坐一艘武装商船,来到了汉洲建业城港口。他们此行,将与汉洲就帝汶岛北部帝力城的赎买,进行正式地谈判。   对于最终将帝力城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体系,巴达维亚殖民当局是极为自信的。荷兰人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可以迫使汉洲对他们的要求做出明智的让步。   在建业城港口,荷兰人惊讶地发现,这个港口的各项基础设施条件,走经过一年的发展,已经丝毫不亚于巴达维亚的港口。要知道,巴达维亚港口,荷兰人可是经过了近三十年的陆续建设,才具有今天的良好设施和规模。   而这个建业城,似乎才建成仅仅三年多,他们就能将一个曾经荒芜岸摊修建为一个停泊条件非常好的港口。虽然,论规模,还比不上巴达维亚。但谁能保证,随着汉洲的迅速发展,这座提供他们唯一进出贸易的港口,不会发展成巴达维亚港口那种大港。   看来,对汉洲的遏制,必须严苛而持续,将他们的势力,牢牢地困在这个荒僻的“大岛”上。否则,他们势必会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殖民体系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冲击。   “诸位,那边是建业城的禁区,外人不得随意查看和进入。”   当两个荷兰海军军官登上码头后,看见码头东侧一条延伸过去的水道尽头,似乎竖立了几个巨大的起落平台,看模样,应该是修船所或者造船场之类的建筑。他们便想过去实地查看一下,确认是否汉洲的造船所在。   但没走多远,被一队码头执勤的乡兵给拦住了。他们穿着灰色军服,腰下挎着短刀,双手端着火枪,眼神警惕地盯着两个贸然行进至此的荷兰军官。   两个荷兰军官显然没有听懂乡兵的警告话语,疑惑地看过来,摊着手,解释着,他们只是想随意过去看看。   孙二毛端着火枪,坚定地摇了摇头,并和同伴上前逼近了两步。   两个荷兰军官知道,他们被坚决地拒绝进入那片区域,苦笑一声,转身回到了码头荷兰人聚集处。   “那里,即使不是汉洲的造船场,也一定是汉洲造船场的船材处理地方。”   “或者,我们应该派出更多的人,去探查汉洲一些隐藏起来的实力。他们,似乎有些不简单。”一个荷兰军官说道。   “是的,你们瞧,居然会有几艘外来的商船来这里交易。说明,现在的汉洲也有值得他们前来贸易的货物了。”   “没错。汉洲是有些值得称道的商品,比如他们制造的景泰蓝,哦,真是不错的工艺品,丝毫不亚于明国的瓷器。对了,还有他们的甜果酒(甘蔗酒),白沙糖,铁质农具和工具,似乎都是很好的贸易商品。”一个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人员说道。   “好了,先生们,可以停止讨论了。汉洲的人,来接我们了。”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制止了代表团的讨论,眼睛看着驶来的三辆马车,以及十几个骑兵。   前来迎接荷兰代表团的是民政府的副总管潘其风。他微笑着与荷兰人打着招呼,邀请他们乘坐马车,前往建业城。   马车很简陋,毫无装饰,但行驶非常平稳。不过,这并非是马车的减震效果好,而是道路非常平整。塞纳德·卡拉梅特知道,这是汉洲使用了一种新的建筑材料修筑的,快速凝固,硬度非常高。   如果使用这种材料修建城堡,一定会对堡垒的防御具有加强的功能。或许,东印度公司可以与汉洲谈谈,购买这种材料的制造工艺,这样会对远东地区的城堡建造有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作用。   荷兰代表团入住建业城后,才得知,曹雄和俞福坤去了帝汶岛,齐天去了内陆深处一个新的拓殖点,齐大江带着三艘武装商船在帝力城,也就是说,能有一定决策权的一众汉洲高层人物,一个都没在建业城。   塞纳德·卡拉梅特立即要求汉洲的陪同人员,去将曹雄等决策头领全部找回来,与荷兰人进行关于帝力城归属的谈判。   潘其风一口答应,当着荷兰人的面,吩咐一个乡兵队长,立即派人去内陆深处唤回齐天。又转头要求一名水师军官,派船赶往新乡堡,接回曹雄等人。   然而,荷兰代表团在建业城等了十余天,曹雄等人仍旧没有返回。   “汉洲人以为避而不谈,就能让我们荷兰人就此放弃拿回帝力城?”塞纳德·卡拉梅特此时也醒悟过来,汉洲应该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似乎想回避与荷兰人商讨帝力城的归属问题。   “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你去向汉洲那个副总管传达我们荷兰人警告,三天内,汉洲若再无人与我们代表团就帝力城的问题进行商讨。我们将视为被拒绝,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将由汉洲一应承担!”塞纳德·卡拉梅特冷冷地说道。   在绝对实力面前,一些小把戏,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必须要警告一下他们,认真地审视一下自身的实力和地位。   ……   “你们想要帝力城,可以拿出什么来补偿我们?”   警告还是非常有效,虽然曹雄等人仍旧没有出面,但那个叫潘的副总管却声称,在民政方面得到了一定的授权,可以就帝力城民事方面的补偿条件与荷兰人进行谈判。   “我们将支付你们一万盾的货币,以补偿你们攻占帝力城所遭受的损失。”一名荷兰商务人员说道。   “攻占帝力城,我们汉洲不是受你们雇佣才做出的军事行动。”潘其风摇头说道:“我们为此,前后计划准备了三个多月,耗费了大量的人员和物资。所以,你们给的一万盾补偿,不足以弥补我们的损失。”   “你们想要多少?”   “除了相应的货币,我们还想要巨港这个地方作为交换。”   “不可能!”那个荷兰商务人员看了一眼塞纳德·卡拉梅特后,断然拒绝道:“巨港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为重要的商站(殖民据点)之一,你们提出的这个交换条件,非常不合理。”   “既然如此,我需要等待我们大总管的进一步指示。”潘其风说道:“我们需要从大明移民来我们汉洲,巨港是一个不错的补给中转点。”   荷兰人齐齐摇头,丢失了急水湾港口,巨港就成为荷兰通往马六甲海峡的最突前据点,而且此地经营日久,肯定不能拿来与汉洲交换帝力城。   “既然巨港是你们最为重要的商站,那么位于婆罗洲西南角的马辰(今印尼班贾尔马辛市),是否可以作为交换,让给我们汉洲。我们需要它作为从大明移民的中转补给点。”   三日后,齐天终于从内陆深处的一个新拓殖点返回了建业城。他放弃了巨港这个荷兰人最为重视的殖民点,转而对婆罗洲荷兰人新建没多久的马辰,又提出了交换条件。   “马辰,也不能给你们!”荷兰商务人员有些气急,怎么汉洲尽看上我们都比较重视的商站。马辰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营婆罗洲的桥头堡和支撑点,其价值不低于帝力城。   “不过,我们可以将帝汶岛东边几个岛屿全部让与汉洲。”   帝汶岛东边几个岛屿,除了一些土人和密布的森林,好像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那些岛屿可以算是无主的土地。荷兰人竟然好意思说“让”给汉洲!   “那几个岛屿太荒凉而且对我们汉洲而言,没有利用价值。”齐天摇头拒绝了荷兰人的建议。   “既然你们荷兰不愿意拿出现有的商站与帝力城进行交换,我们现在这里有个新的提议。”两日后,曹雄和俞福坤两位汉洲统领也“返回”了建业城,谈判也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你们荷兰人补偿俺们汉洲十万盾,俺们自己在婆罗洲西边建立一个中转补给点。你们是否同意?”曹雄问道。   荷兰代表团几个成员互相看了看,汉洲这要价有些高了呀!十万盾,这赎买价格,虽说不及公司年度利润的2%,但那也是真金白银地掏出去,却不能创造任何价值。   “十万盾的货币补偿太高了。”塞纳德·卡拉梅特沉声说道:“货币补偿,我们可以提高到一万五千盾。至于你们自己在婆罗洲建立补给中转点,我认为是不可取的。”   “为什么俺们不能在婆罗洲取得一个补给中转点?”曹雄似笑非笑地问道。   “因为,……那样做是没有必要的。”塞纳德·卡拉梅特不好明说,整个婆罗洲南部和西部,是荷兰人的潜在的势力范围,你们汉洲不能染指。   “你们的贸易和移民船只,可以在得到我们的授权后,进入我们在婆罗洲的几个商站进行补给和修整。”   “货币补偿,俺们汉洲可以少要一点,但是在婆罗洲西侧建立一个补给中转点,必须得到满足。一旦俺们在那里建好了补给点,帝力城会立刻让给你们。”   塞纳德·卡拉梅特看着曹雄,发现他的态度很坚决,心下有些恼怒。   “我们可以授予你们一定配额的香料贸易特许权,但你们要放弃在婆罗洲建立据点的要求。”   “既然如此,俺们可以放弃货币补偿,但是,必须要在婆罗洲取得一个补给点。”   塞纳德·卡拉梅特脸色变得有些冷,“我需要向我们总督大人汇报。在谈判的间歇期,我希望你们汉洲能重新考虑我们的条件。不要因为固执,而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第二三章 无聊的谈判(二)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静静的听完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有关与汉洲的谈判进展情况,沉思良久。   “卡拉梅特先生,你认为汉洲对于交出帝力城,有几分诚意?”戴曼总督半响出声询问道。   “我认为,他们确实不敢拒绝我们的要求。”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他们可能很想在婆罗洲建立一个中转补给点,以方便他们来往大明运输移民。”   “我们不能答应他们在婆罗洲建立一个所谓的移民中转点。”戴曼总督说道:“如果给他们机会在婆罗洲建立据点的话,对我们经营整个婆罗洲,是个巨大的威胁。”   “总督大人,我们东印度公司拥有这个地区最为强大的海上力量,汉洲即使在婆罗洲建立了一个据点,恐怕也不会威胁到我们的航线。”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他们可是愿意舍去我们所给的货币补偿。”   戴曼总督看了一眼阿扬·范迪克上校,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些军人就是缺乏长远的眼光,看不到未来潜在的隐忧。   “前几个月,我们在柬埔寨王国的商务代表返回巴达维亚的时候,曾经又一次途径汉洲的那个新生岛。在那个岛上,他们已经建立了两个城堡,足以容纳三千到四千常驻人员。他们在岛上开垦了大量的土地,用于种植粮食和蔬菜。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戴曼总督看了看屋中的几个殖民机构高层管理人员,“这意味着,那个小岛,从一个荒僻无人关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可以轻易组织数百人的武装,去维护他们汉洲在周边潜在的利益,而且,这个小岛,还不惧长期的封锁。汉洲从那个巨大的明国获得人力的补充,太容易了。”   “如果,我们允许汉洲在婆罗洲西侧建立一个据点。我相信,要不了几年,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积聚数千人,乃至上万人。由此,他们会慢慢地渗透到婆罗洲的北侧,甚至南侧。那个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总督大人,我明白了。”塞纳德·卡拉梅特看了看一脸窘迫的阿扬·范迪克上校,然后说道:“我会明确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   “我们的条件不变,继续给他们施加压力。”戴曼总督说道:“下一轮谈判,我们将谈判地点转移到帝力城。届时,巴达维亚舰队派出四到五艘武装商船护送你们前往。”   塞纳德·卡拉梅特闻言,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我相信,有阿扬·范迪克上校的助阵,汉洲一定会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持有的实力和地位。”   “总督大人,如果汉洲坚持他们的条件,拒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该如何做?”阿扬·范迪克上校心里有股隐隐的担忧,汉洲也许会与荷兰人展开一场战争。   “卡拉梅特先生可以给汉洲下达一个最后答复的期限。”戴曼总督说道:“如果他们拒绝以我们的条件交出帝力城。你们派出的分舰队,可以封锁帝力港。”   “如果汉洲船只强行进出帝力港,我们需要击沉他们的船吗?”   “他们应该……不会如此鲁莽吧。”戴曼总督迟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如果汉洲船只强行进出帝力港,开炮警告。”   看到阿扬·范迪克上校犹疑的眼神,他最后断然说道:“不从警告的船只,可以击沉!”   ……   “你们汉洲其他的决策人员呢?”塞纳德·卡拉梅特来到帝力城后,却只见到了齐大江一个汉洲主要高层人物。   “俺得到了汉洲大统领的授权,可以就谈判中所遇到的任何问题作出决定!”齐大江沉声说道。   “任何问题都可以作出决定?”塞纳德·卡拉梅特听了先是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汉洲怎么如此粗疏,难道是已经作出放弃帝力城的决定了吗?   “我们总督大人就你们汉洲提出,在婆罗洲建立移民中转地的问题,现在给予明确答复。”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我们不允许你们在婆罗洲试图以任何目的,建立所谓的移民中转点。”   “既然如此,你们将以什么形式给予俺们汉洲补偿?”齐大江问道。   “我们将把货币补偿提高到两万盾。”   “太少了。”齐大江摇摇头,“你们除了给俺们汉洲最少十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而且不得限制我们的船只前往香料群岛直接收购,货币补偿必须有十万盾。”   “不,你们要价太高了。”塞纳德·卡拉梅特见汉洲不再纠结在婆罗洲建立据点的问题,心里一松,“我们只能给你们两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而且每年不能超过十艘船。你们不允许到香料群岛直接收购香料,必须只能通过我们在巴达维亚的特许市场购买,货币补偿只有两万盾。”   ……   “这就是俺们汉洲第一艘专业战舰?”曹雄看到船坞里正在安装调试各型火炮,有些惊喜地问道。   “对,我们汉洲的第一艘战舰,真正的战舰。”齐天笑着说道。   经过四个多月的建造,那些从甲米地造船场掳来的西班牙和明人船匠合力造出了一艘排水量四百吨的战舰。船上没有过多考虑货物的转运,纯粹以军事角度和远洋破交做为考量来建造。上下两层甲板,加上船首和船艉,一共布置了二十四门火炮。   整个船身,借鉴了部分飞剪船的设计理念,船身修长,配有三组主帆,船首有一根斜向前方的侧帆,可以辅助船只更好地借助风力。两次海试,这艘战船跑出了最高达八节的速度。这意味着,在海上,它可以追上任何一艘商船,并以它强大的火力击沉对方,或者迫使对方投降。   如果按照战舰类型来划分的话,这艘吨位不大,但速度较快的战舰,可以算作快速巡航舰。遇到比它强大的战列舰时,也可以凭借超人一等的速度,快速逃离。   “这艘战舰,是专门对付荷兰人的武装商船的吧。”曹雄听了齐天的简单介绍,也笑了。   “对,以后要打起来了。它就在海上,专门堵截和缠住荷兰人武力不甚强大的武装商船。”   “如果,我们在辅以三四艘武装商船与它一起,就可以轻易截获荷兰人的船只。”曹雄说道:“接下来,还要多造几艘这样的战船,到时候,瞧荷兰人如何应对!”   ……   “我们可以不去香料群岛直接收购香料。但你们必须提供五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货币补偿最少六万盾。”   “不,不,不!”塞纳德·卡拉梅特摇头说道:“只有两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但是货币补偿,我们可以追加到两万五千盾。”   “你们荷兰人太小气了。”齐大江叹了一口气,“两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时间太短。两万五千盾的货币补偿,还不足以支付我们攻占帝力城的费用。”   ……   三艘“飞鱼号”在通州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卸下部分物资后,并没有过多耽误,只是修整了一天,便立刻朝着一千多公里外被命名为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的方向驶去。   三艘船上装运了三十名乡兵,一百二十吕宋土人,以及大量的粮食,酒水,工具,建筑材料等物资。   船队在到达中途岛后,他们将卸下人员和部分生产生活物资,然后前往琉球或者大员(台湾)附近,寻找一处合适的落脚点,以完成东线往大明的最后一个补给点的探索和建设。   在他们的身后,在北口堡(今澳洲纽兰拜),在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在金华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剩下的几艘飞剪船,正在快速地驶往这几个补给点输送物资和人员。   而威远岛上几个补给点的先期移民,驱使着汉洲土著和吕宋土人,期望能赶在旱季结束前,清理出更多的营地空间,修建更多的定居点和仓储设施。为后期东线移民做好全面准备工作。   同时,汉洲本土之外的几个领地,也在为将要爆发的汉荷战争,做着战略储备。因为,在战争时期,汉洲本土可能会中断对这些补给点的运输,他们可能会面临荷兰战船的围困和封锁。   ……   “对于帝力城的交付,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多给出三万盾地货币补偿,两年的香料特许贸易权。”塞纳德·卡拉梅特严肃地说道:“对此,我要特别说明。这个条件是我们的最后底限,你们务必要慎重考虑。我将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来据此答复。”   “三天时间太短了。”齐大江摇头说道:“俺们派人回建业城,都需要七八天时间,再带回俺们大统领的指示,又是七八天。我们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针对你们的条件做出具体答复。”   “你不是得到了全部授权吗?”塞纳德·卡拉梅特冷声说道:“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了。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做出答复,同意,或者拒绝。” ##第二四章 又见最后通牒!(一)   “你们汉洲只有三天时间做出答复,同意,或者拒绝。”   齐大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转身朝谈判的房间外面走去。身后的几个水师官兵随即也狠狠盯了一眼对面的荷兰人,也跟着出了房间。   “先生们,汉洲人似乎感觉受到了伤害。”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笑着说道。   “当然,跟我们磨了一个多月的嘴皮,结果他们所有的要求都被我们拒绝了。我认为他们心里一定非常郁闷。”一个荷兰海军军官说道。   “他们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决定吧?”一个曾经与汉洲联合攻打菲律宾的荷兰海军军官问道:“毕竟,他们还是有一定的实力。”   “呵呵……,就汉洲那几艘船,我们只需要一次战斗,就可以解决他们。”另一个海军军官说道。   “所以,即使汉洲再有不满,他们也不得不以我们的条件,让出帝力城。”   “可惜了,葡萄牙人在帝力城积累的财富,可能全部都让汉洲人运走了。”   “是呀,这几天,连续有三艘船来帝力城,估计都是装运物资返回他们汉洲的。真可惜,我们似乎得到了一个即将被搬空的帝力城。”   “弗劳伦特中尉,你曾经与汉洲接触的时间最久,你觉得他们交出帝力城后,会不会与我们交恶?”塞纳德·卡拉梅特问道。   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与汉洲之间的谈判,上一次,还是在去年,他们与汉洲协商,一同进攻菲律宾。这一次,却是针对帝力城的归属进行谈判,巴达维亚殖民政府又将他塞入谈判队伍,本来是要依靠他对汉洲的熟悉,可以提供相应的参考意见。   但全程谈判过程,以塞纳德·卡拉梅特为首的公司商务人员牢牢掌握了谈判的主导权,根本不会去询问他们这些海军军官。只有在对汉洲实施威胁的时候,才不经意地将他们推到前台。   “卡拉梅特先生,我想,我们东印度公司,可能会迎来一场战争。”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面容严肃地说道:“汉洲不会轻易屈服的,他们的大统领曹雄更是一个不甘受辱的领导者。或许,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战争了。”   “不,他们不敢。”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难道他们不怕我们封锁他们汉洲,让他们困死在那个大岛上。还有他们几个远离本土的据点,就不担心被我们攻破?”   “对于我们的封锁,虽然汉洲本土无法获得一些工业产品,但他们是可以生产自己所需的粮食,我们短时间的封锁是无法使他们屈服的。至于他们远离本土的据点,全部都修建了坚固的堡垒。除非我们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有可能攻占。我不知道,我们东印度公司对于封锁汉洲,会付出多少代价。他们一定会反击的,而且是非常激烈地反击。”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   “那我们就一直封锁汉洲,直到他们屈服!”塞纳德·卡拉梅特有些恼怒,也有些不可思议,汉洲的实力如此弱小,难道真的会自不量力地与我们进行一场战争?即使汉洲的陆军很有战斗力,但我们将你们封锁在那个“大岛”上,你又能如何威胁到我们?   ……   “罗大哥,怎么这次运来如此之多的火器和刀剑?”胡平江看到船上陆续不断的搬运下船的军资,不由有些惊异,“俺们需要一次性地买给郑芝龙这么多吗?”   罗汝成是在1638年10月15日,到达的新生岛,一行四艘移民运输船,几乎大半装运的是火炮、火枪、火药、刀剑、板甲等军用物资,甚至还给他们运送了五匹马,作为新生岛上两个据点往来报信的交通工具。   “俺们可能要跟荷兰人打仗了,以后怕是要一两年才能给你运军需物资过来。”罗汝成说道:“趁着还有空挡,俺给你一次性地多拉些过来。说不得,荷兰人会过来打你们新生岛的注意!”   “呵……”胡平江冷笑一声,“他荷兰人要是敢来,我就能让他们在这里碰个头破血流!”   “俺知道你这边兵强马壮,但还是要多加小心。”罗汝成说道:“去年,俺们跟附近的安南人起了冲突,对方一直憋着劲要来报复。所以,你得防着点,荷兰人可能会勾结安南人过来打你。人家安南,可多的是兵!”   “安南?”胡平江一愣,“狗日的安南敢来,一样让他们在新生岛把血流干!”   “你这里人口充沛,还是要多加准备一番。”罗汝成再次提醒道:“俺们这次将滞留在此的移民拉些回去,最少一年半载不会再过来了。你也给郑芝龙那边说一声,不要拉人到你这了。人多了,粮食也是个问题。”   “那俺最近得跑几趟对面柬埔寨王国,多买些粮食回来囤积,至少要备上一年的存粮了。”   ……   汉洲,黑山城,陆战队军营。   “第一和第二陆战队是否全部集结完毕?”牛虎问道。   “已全部集结完毕,都在军营待命。”李发德回答道。   “俺们这次要随着攻击舰队转移到北口堡(今澳洲北部纽兰拜小镇),为以后攻击荷兰在南洋据点做准备。此去,至少会历经一年,才有可能返回,要让各级军官随时关注和安抚下面士卒的心理。”   “俺省得。”李发德点头应诺道:“荷兰人会派出战船过来一直封锁我们建业城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牛虎说道:“建业城,新乡堡,甚至刚刚打下的帝力城,都有可能会被荷兰人封锁。毕竟他们战船数量巨大,如果人家舍得付出,甚至可以拿出比俺们汉洲多出十几倍战船过来堵俺们的家门口。”   “狗日的,有种让他们到陆上来跟俺们打!”李发德郁闷地骂道。   “荷兰人自然不愿意到陆上跟俺们打。”牛虎笑了笑,“就如同俺们也不愿意跟他们在海上打。……到时候,跟着攻击舰队,多破他们几个据点,给他们不断放血,要让那帮狗日的知道,俺们汉洲不是好惹的!”   ……   建业城,民政府大楼。   “农事方面,因为最近建业府大半库存粮食外运至威远岛和北口堡和威海堡等地,以备上述地区在面对中断物资运输后,可以有足够的储备粮食。因而,下一季农业生产,将适当减少甘蔗种植面积,转而增加各类粮食和油料作物的种植面积。”齐天召集了所有民政官员,对即将发生的汉荷战争,进行民事工作安排。   “工事方面,除了生产和生活物资正常进行以外,景泰蓝、酒类、外销农具和工具,适当减少生产。钢铁、建筑材料、军器、火药、船具、被服、毛皮加工等涉及军需物资,要逐步加大生产量。”   “内陆定居点开发方面,开元堡(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宋城堡(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被灭宋国所建土城),开始加大开发力度,建立更多的居民点和垦殖更多的农田。”   “东部定居点开发方面,本月到达的移民,再往威海堡、大兴堡(今澳洲汤斯维尔市)转运移民一千人前往,务必保证两地在明年实现粮食自给率达到一半以上。”   “……”   ……   帝汶岛,帝力城。   齐大江郑重地拍了拍齐大陆的肩膀,沉声说道:“荷兰人规定的最后期限到达之前,俺就带着船队离开帝力了。你在此,一切要小心,事务安排方面,一定要服从徐队长的安排,且不可依仗舅父而自行其是。”   “俺省得。”齐大陆说道。   “荷兰人讨要帝力城不得,肯定会恼羞成怒,或许会派出军队过来硬夺。虽然城中已增加两百多乡兵,但防守上面,还是略显单薄。届时,可将迁移至此的移民全部组织起来,也能应急。”   “因为顾忌荷兰人在城中,那些移民都未曾做过守城训练,也不知是否能用。”齐大陆摇摇头,说道。   “放心,你们有时间准备。”齐大江说道:“俺们要备战,他们荷兰人一样也要时间去备战。俺估计,真要打起来,得到十一中旬月,或者十二月了。”   “那自然最好。”齐大陆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能撑到十二月开战,俺们定能将城中那四百多移民训练城乡兵那般模样。”   “狗日的荷兰人,这次非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   “鉴于你方在我方规定期限内未予明确答复。作为巴达维亚总督的代表,我现在向你们汉洲下达最后通牒,贵方必须在十月二十日前退出帝力城,东印度公司前述所提条件,也尽数有效。若汉洲拒绝我方条件,在最后期限到达之后,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将由你们汉洲承担。”当塞纳德·卡拉梅特听说汉洲还需要时间等待本土讨论结果时,有些恼怒,便直接下达了最后通牒。   齐大江听了,安坐了半响,看了看对面的荷兰代表,然后默默的站起身来,带着一众汉洲水师军官离开了谈判房间。   塞纳德·卡拉梅特顿时目瞪口呆,我刚才是宣布的最后通牒,你们怎么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由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荷兰代表团成员,难道是我表述的不明白。   几个荷兰代表也是面面相觑,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汉洲最后还是选择了战争。”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喃喃地说道。 ##第二五章 又见最后通牒!(二)   “卡拉梅特先生,码头上,汉洲的几艘船似乎正在准备撤离。”荷兰东印度公司一个商务人员向塞纳德·卡拉梅特报告。   “哦,汉洲的人准备撤离了?”塞纳德·卡拉梅特听了,立时欣喜万分,“这么说来,汉洲是打算让出帝力城了!”   “不过,他们在城中的军队仍旧驻守在城墙和军营当中,似乎并没有撤走的迹象。”那个商务人员说道。   “城中有多少汉洲军队?”   “粗略估计有四百多人。”   “一个都没撤离?”   “是的,卡拉梅特先生。他们的士兵一个都没有撤离。”   按道理来说,今天是最后通牒的最后一天。如果汉洲要交出帝力城,那么,他们必然会撤离部分驻守士兵,只需留少数人员在此与荷兰人交接。   但他们却是准备撤出所有船只,却把所有士兵都留了下来。难道,汉洲是想……   “他们是想武力据守帝力城!他们要拒绝我们荷兰人的最后通牒!他们……想与我们东印度公司进行一场战争!”塞纳德·卡拉梅特轻轻的说道。   “那么,卡拉梅特先生,我们需要做什么?”   “立即去码头,乘船到帝力港外,向停留在那里的舰队通报,马上封锁帝力城!”塞纳德·卡拉梅特大声地说道。   “遵命,卡拉梅特先生。”那个商务人员匆匆离开房间,准备出城奔向码头。   然而,不到五分钟,他又返回房间。   “卡拉梅特先生,我想,我们现在可能出不了城。汉洲的士兵已经封锁了我们的住所。我们,暂时被困在帝力城中了!”   ……   巴达维亚,食肆店。   “马掌柜,你和万丹和马打兰两个素丹王国上层有不少关系吧?”孔继良抹了一下嘴巴,最终还是把话题转入到了此行会面的目的。   “嗯,跟这两个王国的一些官员有点联系。怎么,你们打算联系他们,是要做些什么买卖?”马怀玉看着孔继良,知道他是属于汉洲军方的人。不像他们那个胡统领,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务。他约自己过来,定是为了针对某个势力,需要做出特殊安排。   “你问问这两个素丹王国,是否需要军器?”孔继良说道:“或者,可以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兴趣,收复他们曾经失去的国土。”   “哦?”马怀玉心头一震,看着孔继良,难道汉洲真的会像传闻中的说的那样,即将与荷兰人起冲突?   “你们不担心荷兰人的责难?”马怀玉试探地问道。   “以前要担心。”孔继良摇摇头,“现在嘛,不需要担心了。只要那两个王国可以拿的出交换的东西,金银,妇人,甚至牲畜,粮食,都可以跟我们汉洲购买军器。”   “没有任何限制?”   以前汉洲对军器售卖是有一定限制的,12磅以上的火炮是不予出售,甚至火枪也卖的很少,大部分都是刀剑长矛,以及皮甲(袋鼠皮,鳄鱼皮)和板甲。   “没有限制。”   “你们汉洲真的要与荷兰人进行一场战争?”   “我不知道。”孔继良说道:“这取决于荷兰人!”   “荷兰人确实太霸道了。他们在南洋这一片,似乎得罪了所有的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万丹王国,马打兰王国,亚齐王国,班贾尔王国……,现在,好像又与你们汉洲起了冲突。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是该给荷兰人一次深刻的教训!”马怀玉兴奋地说道。   “荷兰人太自以为是了,他们想控制所有的一切。”孔继良点头说道:“也许到最后,他们什么也控制不了。”   ……   “苏老,你说汉洲最后会把帝力城交给荷兰人吗?”巴达维亚甲必丹林六哥担忧地问道。   “按实力来说,汉洲根本无法对抗荷兰人。”苏鸣岗说道:“他们至少还需要十几年,或许才能有对抗荷兰人的资本。我认为,他们最后会将帝力城交给荷兰人。”   “万一,曹雄不愿意呢?”   “不会的。”苏鸣岗摇摇头,“曹雄虽说是大统领,但汉洲目前的实力不够,应该会有人劝服他隐忍为重。”   “要是,汉洲上下都硬气拒绝荷兰人呢?”林六哥继续问道:“假如,荷兰人要跟汉洲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   苏鸣岗沉默了,是呀,万一汉洲脑子一抽,跟荷兰人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巴达维亚华商在汉洲设立了若干工坊商社,投资了不少资金和人力,许多利益已经交织在一起。荷兰人对此,一切都看在眼里。到时候,会不会因为与汉洲战争的缘由,将他们这些华商一网打尽。   面对此种局面,众多华商也不能离开巴达维亚,避祸汉洲。不说短时间内,巴达维亚的产业和财富无法转移。就是到了汉洲,万一他们被荷兰人击败,甚至被吞灭了,那他们岂不是更是一场空。   “召集所有华商,募集一些银钱,……我们去市政厅。”   “荷兰人会接纳我们吗?”   “在巴达维亚,总需要有人开店,需要有人做工,需要有人给他们种地,需要给他们交税。”苏鸣岗沉重地说道:“除了我们明人,那些土人能给荷兰人提供什么?”   “唉!”林六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荷兰人跟汉洲真的打起来,我倒是希望汉洲能赢。”   “汉洲赢了,我们反而日子好过一点。”苏鸣岗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汉洲这个时候,太弱小了。他们在海上,打不过荷兰人的。”   ……   “范迪克上校,西班牙人的条件极为不合理,我们必须予以拒绝。”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戴曼说道:“交换俘虏必须是一对一的进行。多出的人,他们应该要支付一定的赎金。”   近日,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政府与巴达维亚荷兰殖民政府就俘虏交换事宜,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谈判。而且,西班牙人也派了代表前来巴达维亚,查看他们的西班牙俘虏情况。   “至于汉洲去年俘虏的西班牙人,应该由他们自己去跟汉洲谈,我们就不要插手其中了。”戴曼总督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可能会伤了西班牙人的自尊心。不过,谁让他们会败在汉洲人手里呢!”   “哦,对了,这几天,与汉洲协商帝力城的归属就要出结果了。你们舰队司令部需要安排船只,准备运送物资和人员补充一下帝力城。想必,城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汉洲给搬空了。”   “……”阿扬·范迪克上校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总督大人,如果汉洲拒绝我们的条件,我们该如何应对?”   “拒绝我们?”戴曼总督闻言一愣,“他们不敢拒绝我们吧。”   不过看到阿扬·范迪克上校有些担忧的眼神,不由心里也是一紧,“如果汉洲拒绝了我们的条件,这意味着他们会面对我们的全面封锁,还有……战争。”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定,断然说道:“如果汉洲拒绝了我们,说明他们具有很大的野心,对我们更是一种实在的威胁。对于这种桀骜不驯的势力,我们必须给予他们最为沉重的打击。”   “准备一支后续支援舰队,如果汉洲明确拒绝交出帝力城,你们则与前期抵达的舰队联合进攻帝力城!最后,全面封锁汉洲所有进出航线,截击海上所有汉洲船只。”   “遵命,总督大人!”阿扬·范迪克上校内心五味杂陈,我们与汉洲,就要进入战争状态了吗?   ……   “我现在代表汉洲统领府,正式对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后通牒进行答复。”徐传兴面容严肃地站在荷兰代表团的面前,“你们的条件,我们不答应。这帝力城,我们不会让给你们。你们想要,就过来抢吧。”   塞纳德·卡拉梅特其实不用等通译翻译,他就已经知道,这几个前来面见他们的汉洲军官是来拒绝他们最后通牒的。至于前几日在此与他谈判的那个汉洲副统领,估计已经乘船离开了帝力城。   “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们。”塞纳德·卡拉梅特脸色铁青地说道:“你们汉洲选择了一个最为不明智的决定,这个决定,将会给你们汉洲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你们,一定会为这个愚蠢的决定,而后悔的!”   “嗤!”徐传兴不屑地笑了一声,“不就是打仗嘛,老子不怕!有种就带人过来,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   看着荷兰谈判代表团气势汹汹地离去,徐传兴转头看了看身边几个陆战队军官和乡兵营的小队长,咧着嘴笑了。   “诸位兄弟,咱们在这里,可就死战了!有怕的没有?”   “怕个逑!”一个陆战队军官说道:“老子要让荷兰红毛鬼在这里血流成河!”   “老子就怕饿死,其他怎么死,老子不在乎!”   “死个逑呀!俺们这里城防严密,火炮火枪不缺,各类物资储备足也有七八个月。荷兰红毛鬼短时间里哪能奈何了我们!”齐大陆说道。   “大陆说得对!”徐传兴说道:“荷兰人除了围困,估计是不能把咱们怎么样。现在,大家各自按照前几天分工安排,去做事吧。” ##第二六章 前夜   1638年11月15日,汉洲建业城码头,聚集了十一艘大小船只,其中有最新建造的专业战舰“启明号”、武装商船“开拓号”(最早俘获西班牙的圣克鲁斯号)、“扬威号”(俘获西班牙入侵舰队船只)、“扬武号”(俘获西班牙入侵舰队船只),运输船“兴业号”、“拓业号”、“拓展1号”“拓展2号”,“破浪1号”、“破浪2号”,以及一艘飞快速联络船“飞鱼2号”。   船队装运了移民一千六百余人,陆战队两个连队五百余人,乡兵两百多,各类军需物资和生活物资一千五百多吨,由齐大江副统领率领,准备前往北口堡、海角堡。船队卸下部分物资和人员后,将一分为二,分别前往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和威海堡(今澳洲凯恩斯市)。   “启明号”与另外三艘武装商船完成人员和物资运输任务后,将返回威远堡,对船只做保养和维护,然后伺机攻击荷兰人在帝汶岛西北侧的古邦殖民据点,或者位于香料群岛的安汶殖民据点。   “大江,俺把汉洲所有家底都托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给俺好生痛揍一下荷兰人,莫要让他们总是如此霸道。”曹雄站在码头边上,嘱咐着齐大江,“不过,在海上一切谨慎小心。勿要与他们硬碰硬,俺们实力弱,可万万损耗不起。”   “舅父放心,俺省得!”齐大江郑重地说道:“没有绝对把握,俺不会轻易去荷兰人对决。再者,海上辽阔,荷兰人也未必能堵的着俺们。不过,建业城定会被荷兰舰船封锁,俺还是觉得你该去威海堡坐镇。”   “莫提此事。荷兰人还没打来,俺作为汉洲地大统领,却跑到后面躲着。岂不让人笑话!”曹雄断然说道:“另外,建业城防守坚固且严密,荷兰人未必敢登陆攻击俺们。俺现在却有些担心帝力城,时间仓促,兵力和物资输送的也是不多。要是荷兰人狠下心去攻,倒是有些危险呀!”   “放心,徐传兴和大陆他们定能守住帝力城!”齐大江说着,不由朝北边望去。   ……   “巴雷克中校,请立刻发起对帝力城的攻击!”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有些气恼地说道:“汉洲已经明确拒绝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最后通牒,我们必须要让他们认识到,他们是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   “卡拉梅特先生,你刚才说,帝力城中有四百左右的汉洲士兵?”荷兰先遣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问道。   “是的,他们在城中确实有四百左右的士兵,另外还有三四百人左右的平民。”   “卡拉梅特先生,我认为,凭我们目前所携带的登陆部队,是不足以攻占帝力城的。”   “为什么?”塞纳德·卡拉梅特惊讶地问道:“你的先遣舰队不是携带了两百雇佣军和四百多的土人仆从吗?你们的人数要远远超过他们!”   达克曼·巴雷克中校隐蔽的翻了一个白眼,拜托,我们是带了六百多的登陆部队。可问题是,汉洲的陆军是非常有战斗力的,而且,他们还是处于守城的位置。   去年与汉洲联合攻击菲律宾西班牙殖民地,在荷兰远征舰队遭受大败的时候,达克曼·巴雷克中校与汉洲逆势中一搏,攻占甲米地造船场,重创西班牙人。那个时候,他是见证了汉洲陆军的强悍战斗力。   如今,要想凭借这区区六百多人的登陆部队,去与占据了坚固城防的汉洲军队作战,说实话,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没有任何信心击败对方。更何况,他的登陆部队里还有四百多战斗力可疑的土人仆从。   而且,他们只是奉命接收帝力城,至于攻占帝力,那需要得到额外的支援才行。   “汉洲陆军善战,这在巴达维亚不是个秘密,想必卡拉梅特先生也知道。”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很明显,他们放弃了码头的防守,就是为了集中所有的兵力,想在帝力城下,给我们的登陆部队予以重创。我认为,我们除非得到了大量的支援。否则,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封锁帝力港。”   “既然汉洲军队全都龟缩在帝力城中,我们为什么不占领码头,将登陆部队运送上岸,等支援来了以后,可以迅速发起攻击?”塞纳德·卡拉梅特问道。   “卡拉梅特先生,你知道汉洲军队是如何夺取帝力城的吗?”   “他们……是如何夺取帝力城的?”   “夜袭!”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轻声说道:“在夜晚,他们发动了猛烈的夜袭,一举攻占了帝力城!”   “所以……”   “所以,除非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否则,我们不能冒险登陆。因为,我们不知道,汉洲的军队,会以何种方式来击败我们的登陆部队。”   “……”塞纳德·卡拉梅特不由愣住了,我们东印度公司什么时候居然对汉洲如此忌惮了?   ……   “总督大人,汉洲……拒绝了我们的最后通牒。”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沉重地说道。   “……”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心神微微一震,随即有些恼怒地说道:“他们竟然敢拒绝我们!支援舰队是否已经集结完毕?”   “是的,总督大人。码头已经集结了三艘武装商船,转运了两百雇佣军和三百土人仆从,随时可以出发。”   “这不够!”戴曼总督说道:“我们必须还要集结更多的武装商船,去封锁他们的汉洲本土,封锁他们的新乡堡。我们要让他们一艘船都过不了巴达维亚!”   “总督大人,集结更多的武装商船,我们需要时间。”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毕竟它们都正在各条航线上运输我们的商品。”   “那就去征集那些武装商船,凡是抵达巴达维亚的船只,全部由你们舰队司令部征用。”戴曼总督狠狠地说道:“我们必须要严厉的教训汉洲,他们才多大点实力,就敢来挑战我们东印度公司!必须惩罚他们!”   “总督大人,这样一来,可能会影响我们在远东地区各个商站的货物运输和商品汇集,甚至会让其他势力有机可乘!……我们还要组织物资和人员再次登陆锡兰岛。”   “不!”戴曼总督此时像一个专断的武夫,“你不明白我们目前所处的局势。汉洲只是一个崛起不到三年的小势力,而且他们还可能拥有建造大船的能力,必须要得到遏制。另外,我们在整个远东地区,有太多敌人,他们都在伺机来攻击我们。因为我们拥有整个远东地区最多的武装商船,可以牢牢掌握住这里的局势。”   “但是,如果汉洲迅速崛起,就可能对我们的远东殖民体系构成冲击。而且,作为一个初生的势力集团,竟然如此桀骜不驯,要来挑战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威权,我们必须狠狠地打压下去。要让周边所有的势力认识到,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权威,是不容冒犯的!”   “所以,我们要使用雷霆手段,迅速压服汉洲,还要尽可能地削弱汉洲,使得他们不再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构成威胁。”   “那……,如果他们屈服求和,我们该如何应对?”   “那是最好的结果!”戴曼总督自信地说道:“我们可以将汉洲纳入我们的殖民体系,控制他们的军政,掌握他们的海上力量。”   “届时,我们需要惩处他们的一干首脑人物吗?”阿扬·范迪克上校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   “当然。”戴曼总督说道:“犯了错,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们以后压服控制了汉洲,必须要换一个不那么冲动的人来掌管权力。”   ……   “我们汉洲与荷兰人交恶后,荷兰人必然会驱逐我们所有在巴达维亚的汉洲人员。但是,我们必须留下几个暗桩在此。”孔继良扫视了一眼在坐的七八个黑衣卫,“你们谁愿意留下?”   众黑衣卫互相看了看,脸上均是犹疑。留在巴达维亚作为汉洲的暗桩,会有极大的风险。因为汉荷战争爆发,隐藏的黑衣卫一旦被荷兰人抓住,一定会被他们绞死。而且,城中众多华商,态度一时间也暧昧起来,对汉洲相关人员,没有以前表现得那么热情,甚至隐隐有疏远的的感觉。这也为黑衣卫的潜伏,造成一定的危险性和不确定性。   “我留下来吧。”何清开口说道:“因为我刚从汉洲过来没多久,城中那些明人还不认识我。这样有利于我混入其中,便于做事。”   “俺也留下来。”李大柱说道:“俺也是刚从汉洲来没多久,与何大哥在这里,可以有个照应。”   接着又有一个黑衣卫愿意留下来,最后,孔继良指定何清为留守人员负责人,暂时隐藏在巴达维亚,尽可能的搜集荷兰人的军政和经济情报。至于其他的任务,由何清自主决定。   汉洲在巴达维亚的货栈里的人员和货物,大部分都已经运回了建业城。目前只留了少部分人员,期待在最后时刻,汉洲能与荷兰人达成一个和平的协议,他们可以继续留在巴达维亚。   然而,这一天,一队全副武装的荷兰雇佣军闯入了汉洲货栈。   “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已处于事实上的战争状态,现在我奉巴达维亚总督命令,特通知汉洲所有在城中人员,限期于十一月十日,必须全部离境。过期如有人员滞留,市政当局将对此采取强力措施。”   “我们的东西可以带走吗?”胡文进淡淡地问道。   “不,你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一个荷兰军官仰头说道:“那些财产暂时被市政厅扣押了。”   胡文进不再言语,回头看了看那队荷兰雇佣军,转身进了货栈。 ##第二七章 帝力攻防战:相持   “荷兰人登陆了。”齐大陆站在城头,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码头方向。   “想必是他们得到了增援,所以才有底气敢登陆。”徐传兴说道。   荷兰五艘舰船一直在帝力港外海游曳徘徊,未曾派出任何人员登陆,估计是实力不足,不敢上岸。如今既然敢大举登陆,一定是得到了增援部队。   “你说,他们会来多少人?”齐大陆问道。   “估计至少要来一千人吧。人少了,他们也不敢来呀!”徐传兴笑着说道。   “如果只来一千人的话,那俺们陆战队和乡兵营的兄弟们,每人放三枪,就能全部解决了。”   “哈哈……”徐传兴大笑起来,拍了拍齐大陆的肩膀,“行,待会让兄弟们平均一下,不准多开枪。”   城头两个陆战队的主官在调笑,附近的士兵和乡兵,心中顿时也感到一阵轻松。或许,荷兰人不怎么经打,要不了几天,就能将他们赶到大海里。   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踏上了帝力港码头,仰头看了看前方,两百多火枪兵护着三百多的土人仆从已经前出至帝力城八百多米的地方,并且开始建立临时营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吩咐几个军官监督和指导留后的数百土人仆从立,刻从船上卸下补给物资和四门火炮。   对于汉洲陆军,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是比较忌惮的。从两年前的急水湾初战,到去年菲律宾的几次攻坚战斗,都让他对汉洲军人的战斗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如今要面对曾经勇猛善战的“友军”,他心中并没有必胜把握。即使,他带领的部队人数达到了一千一百多,远远超过帝力城中的汉洲军队。但他仍旧对这次攻击帝力城的战斗结果,不报以乐观态度。   “休伊特上尉,城中有什么动静?”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带着剩下的荷兰雇佣军来到了帝力城下,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墙,然后转头问一个荷兰陆军军官。   “目前为止,帝力城很安静。”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说道:“城墙上的汉洲士兵也很少,他们似乎有点……轻视我们。”   “他们过往的战绩,有理由轻视我们。”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迄今为止,他们的陆军,似乎还没有打过败仗。”   “以前,听说他们都是主动攻击者。今天,轮到他们被动防御的。”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说道:“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击败他们一次!”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看着面前这个才从荷兰本土过来没多久的贵族军官,不由摇摇头。汉洲可不是一般的土人王国军队,不仅拥有大量的火枪火炮,而且性能精良,士兵更是训练有素,战斗力惊人。   同等数量的荷兰雇佣军,未必能当汉洲陆军当面一击。如今,进攻帝力城的荷兰军队达一千一百多人,两倍于汉洲军。或许,依靠人数优势,能攻入帝力城。   “今日,全部士兵进入临时营地休息。待火炮就位后,明日发起试探性进攻。”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命令道:“营地四周必须挖掘防御壕沟,前出营地一百米左右,设置篝火或者火盆。晚上值哨的士兵必须每岗两到三人,值班军官不定时巡查。”   “是,长官!”几名荷兰军官大声应诺道。   “弗里茨少校,你认为汉洲军队会在晚上发起夜袭吗?”大卫·范·休伊特上尉问道。   “即使他们不对我们夜袭,但多做点准备,总是没有错的!相信我,战场上多几分谨慎小心,会救我们命的。”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对当年急水湾港亚齐土人出动战象发动夜袭的事,至今心有余悸。   ……   “副队长睡了?”徐传兴惊讶地问道。   “是的,副队长已经强令所有不当值的士兵全部睡下。”一个陆战队士兵报告道。   “嘿,齐大陆倒是安心的很呀!”徐传兴笑着说道。   “副队长说,今日白天到晚上,荷兰人肯定不会发动攻击。”   “那是自然。”徐传兴说道:“荷兰人的火炮都没有就位,他们如何敢来进攻!不过,大家还是小心,一个个都警醒点。”   “队长,乡兵营的周队长说,荷兰人已经来了,为了安全起见,要不要把城里剩下的几百个土人处理掉?”   “处理掉几百个土人?”徐传兴愣了一下,“这帮新乡堡来的乡兵够狠的!……暂且先留着,以后还要靠他们修补城墙,搬运物资呢。”   “队长,万一我们与荷兰人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弄出什么动静怎么办?”   “他们不敢!”徐传兴说道:“当初打进城,要不是我们拦着,他们早就被威哈利王国士兵给屠了。”   “徐队长,你唤俺们过来,有啥事,尽管吩咐!”这时,帝力城四百多移民的中的几个屯长,走上城墙,向徐传兴行了一个礼,热切地问道。   “荷兰人已经登陆,估计,打起来也就在明后两天。”徐传兴说道:“你们几个是新乡堡过来的老移民,肯定都受过一定的乡兵训练。所以,你们几个回去后,将那四百多移民组织起来,将库房里的军器全部配发下去。当然,现在也不可能让你们顶到城墙上。你们现在要跟着我们派过来的教官,好生操练起来。说不定情势危机的时候,你们得跟着我们一起站在城墙上。”   “俺省得。”领头的一个屯长,来自山东,经过一年多的将养,身形显得彪悍起来,“这就回去,好生组织那些移民操练起来。”   “除了日常操练,你们还需抽出人手,将城中那些开辟出来的菜地,好生伺弄起来,给大家伙伙食增加些调剂。”徐传兴继续吩咐道。   ……   次日天明,帝力城外的荷兰军营已开始喧嚣起来。一百多个土人,拖曳着四门4磅的火炮,慢慢地朝城墙靠近。两百多的荷兰雇佣军端着火枪,在后面护持着,以防汉洲军队突然冲出。   令人奇怪的是,直到荷兰人建立好火炮阵地,并将四门火炮架设完毕,帝力城里汉洲军队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城里的汉洲军队已有万全准备,对我们的火炮攻击,丝毫不在乎。”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帝力城。   “会不会是他们根本没有应对方法?”大卫·范·休伊特上尉问道。   “休伊特上尉,你难道没有看到城墙上布置的火炮吗?”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不要忘了,葡萄牙人曾经在帝力城经营了一百多年,各项城防设施必定完备。汉洲既然有底气拒绝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最后通牒,一定会对帝力城的防御力量进行了某种程度的加强。对此,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无端的轻视敌人!”   “是,弗里茨少校!”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被训斥地有些面红耳赤,默默地看着己方的火炮做最后调试工作。   城墙上,齐大陆站在一门12磅火炮后面,心里不断的计算双方的距离。   “老叶,你们有把握在三轮轰击过程中,将荷兰人的火炮打掉不?”齐大陆问道。   “没把握!”从新乡堡调过来的火炮小队长叶仲强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在荷兰人运输火炮的时候,开火轰击他们?”   “固定的靶子总比移动的靶子好打一点。”   “你们也是固定的靶子。”   “我们位置高,而且他们还摸不清我们这里的地形地势,最少也要经过三四轮的试射。”   “要是在这三四轮的试射过程中,你们还没把人家打掉呢?”   “那就互相对射呗。特么的,谁怕谁呀!”叶仲强笑着说道:“至少,我们的火炮威力要比荷兰人的强出不少!”   “轰!”帝力城头上的汉洲火炮率先进行了一次射击。   弹丸从炮口飞出,瞬间从荷兰火炮阵地的上方越过,最后落在一处空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田野中。   “么的,打高了!”叶仲强命令道:“调低火炮高度两分。”   “12磅火炮!”大卫·范·休伊特上尉有些惊讶,城头居然布置了如此重炮。那么,敌人如果愿意,是可以直接轰击到他们此时集结的位置。   “火炮护卫队不许动,保持待命。大队立刻后撤!”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显然也发现了城头火炮的威力,心里一惊,随即下达了命令。   “哟,荷兰人吓退了!”城头几个陆战队士兵看到荷兰大队开始后退,不由高兴起来。   “轰!轰!”城头又有两门火炮响了起来,分别是4磅炮和8磅炮。   弹丸仍旧没有击中荷兰炮兵阵地,但其中一发弹丸,却砸到了旁边护持的土人仆从队伍里,瞬间撂倒了五六个土人。   荷兰火炮阵地的士兵,心里虽然紧张,但却有条不紊地操纵着火炮。   “轰!轰!”荷兰炮兵阵地上,有两门火炮打响了,弹丸击中了厚重的城墙,震落了附近的土层,留下两个深深的撞击印子。   齐大陆感觉到随着炮弹的撞击,整个城墙有稍稍震动的感觉。不过,他认为,荷兰人火炮的目标,应该不是城墙,而是脆弱的城门。 ##第二八章 寻机   郑芝龙看着手中那份情报,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大哥,怎么了?”郑芝豹好奇地问道。   “汉洲那个新生岛最近囤积了大量的军器,而且,还在不断地采买粮食。”郑芝龙将那份情报递给郑芝豹。   “他们准备大量给我们售卖火炮吗?”郑芝豹问道:“听说,他们造的火铳也不错,我们也可以买一些回来。”   “除了卖给我们的火炮,大部分是他们自己囤积在岛上。”郑芝龙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准备对附近的柬埔寨和占城动手?”   “不,我认为,他们可能跟荷兰人交恶了。”郑芝龙笑着说道:“他们大量囤积军器和粮食,是为了备战!”   “不会吧。曹雄那些人不过在汉洲才三年,估计人口也就三万多点,战船也没几艘,他们敢跟荷兰人交恶?”郑芝豹有些不信,荷兰人海上力量的强大,他们郑家的船队深有体会。离开了大明沿海,郑家船队未必压制的住荷兰众多的海上武装商船。   “荷兰人一向霸道,或许是欺压太甚,曹雄那帮人无法忍受了。”郑芝龙蔚然一叹,“索性,把桌子掀了,准备狠狠地咬荷兰人一口。”   “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郑芝豹有些意动。   “日本准备彻底锁国,所有贸易只允许我们大明与荷兰人前往长崎一地,而禁绝其他国家地区商人往来日本。”郑芝龙悠然地说道:“往日本贸易,利润极高,每年给我们提供了数百万两银子的收息。你说,如果我们将荷兰人排除在外,我们以后的收益会不会更高一点。”   “荷兰人占据着大员(台湾)南侧,途径日本贸易的船只在此停靠修整,与我们在泉州和中左所(厦门)的驻地,在地理位置上,甚至还比我们优越一二。”郑芝豹说道:“而且海面广阔,拦截也是比较困难。”   “荷兰对付汉洲唯一的最佳手段,估计是派出大量船只封锁汉洲港口。”郑芝龙没有回应三弟的疑问,反而又说到了汉洲,“而汉洲是有四五艘西洋大船的。你觉得,荷兰人需要派出多少船只去封锁汉洲进出通道。”   “至少也需要十艘以上的武装商船。”   “如果,我们派出部分船只去汉洲的新生岛如何?”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派出大量船只在新生岛去拦截荷兰去往日本贸易的商船?”郑芝豹有些意外。   “没错。那个新生岛正好在荷兰人往来日本航线附近,我们据此可以袭击和拦截荷兰商船。”郑芝龙有些得意地说道:“而荷兰人,在附近可是没有任何据点的。”   “汉洲愿意让我们的船只利用新生岛来袭击荷兰人?”   “我们帮着他们打击荷兰人,他们如何不愿意?”   “万一,荷兰人出动大量战船来寻我们,如何应对?”   “撤回来大陆就是。”郑芝龙无所谓地说道。   “不管新生岛上的汉洲人?”   “他们不是囤积了许多军器和粮食吗?”   郑芝豹看着郑芝龙,心中不由佩服万分。此举,不但可以打击荷兰人的商路,而且可以将荷兰人的怒火更多地转移到汉洲。海上广阔,郑家船队随时扯帆就走,徒自留下新生岛来吸引荷兰人的海上力量。   ……   “总督大人,西班牙人的代表要去汉洲。”阿扬·范迪克上校来到总督府,向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汇报关于西班牙人的行程。   “不,不能允许他们去汉洲!”安东尼·范·戴曼总督听了,立刻说道:“西班牙人一定是打着以俘虏交换的幌子,去勾结汉洲,来共同对付我们。”   “西班牙人入侵过汉洲,并且,汉洲也在菲律宾屠杀过众多的西班牙人。他们……不太可能勾结在一起吧?”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不。我们不能这么想当然地认为!”戴曼总督摇着头说道:“不要以为西班牙人的一贯自大,就不会想着联合曾经的敌人。至少,在对付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情势下,西班牙人是有可能与汉洲联手的。因为,他们单独任何一个,都无法对抗我们在远东地区的海上力量。”   阿扬·范迪克上校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拥有共同的一个国王,他们在远东地区,都未曾能联合起来。更何况,汉洲不仅与西班牙人有过战争行为,而且,在自大且有宗教狂的西班牙人眼里,汉洲,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   “范迪克上校,但凡有一丝机会使得敌人有联合反击我们的苗头,我们都要无情地扼杀它。”戴曼总督说道:“你不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拥有的敌人,有些多吗?”   是呀,荷兰人在整个远东地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盟友,几乎都是敌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万丹王国,马打兰王国、亚齐王国、帝力王国……,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汉洲。   要不是这些敌人分散在广大的东印度群岛上,被海洋分割,而荷兰人又拥有整个地区最多的武装商船,否则的话,东印度公司根本不能长久地撑到现在。   “总督大人,汉洲货栈封存的货物和财产,需要登记转入公司的账上吗?”巴达维亚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问道。   “汉洲人已经全部撤离了?”戴曼总督问道。   “是的,两天前,他们乘坐一艘汉洲的运输船已经返回他们的建业城。”   “封存的货物和财产,估价有多少?”   “预计有八万到十万盾。”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了一下,回答道:“主要是货栈的建筑物及里面的货物,还有,就是城中的几处房产。”   “暂时封存,不计入公司账上。”戴曼总督想了一下,说道:“假如他们能够迷途知返,我们还是可以返还他们这些财产的。”   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点点头。看来,总督大人还想着以后,能与汉洲再次恢复曾经的从属关系。   “西班牙人俘虏的赎金确定了吗?”戴曼总督突然问道。   “他们坚持每个军官和殖民官员支付不超过三百比索,士兵和平民不超过一百比索。”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说道:“我与范迪克上校经过多轮施压,他们始终坚持这个价格。所以,我估计,这些西班牙代表可能只得到了目前的授权。”   “这么算下来,我们仅能入账不到三万西班牙比索?”   “是的,总督大人。以西班牙人的底价交付的话,他们需要支付我们两万七千多西班牙比索。”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说道。   “与汉洲的战争,你预计我们需要花费多少?”   “如果汉洲在半年之内屈服的话,我们需要花费大概在三十万盾左右。”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说道:“如果他们坚持了一年,我们会花费六十万到七十万盾。”   “这么多?”   “因为我们需要长期派出二十艘以上的武装商船去攻击和封锁他们的帝力城,新乡堡,以及建业城。再加上雇佣军的伤亡,物资耗费,甚至船只损失,费用大概就是如此。”   “该死的汉洲!”戴曼总督低低的骂了一句。如果汉洲坚持一年还不屈服,那意味着,巴达维亚这边,可能会在明年,少缴给荷兰本土六七十万盾的利润。   “普尔顿先生,如果汉洲袭击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商站(殖民据点),那我们的损失,是不是还要增加?”阿扬·范迪克上校突然问道。   “嗯?”普雷德拉格·普尔顿愣了一下,汉洲会袭击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商站?   戴曼总督闻言,转头看着阿扬·范迪克上校。   “汉洲肯定不会将所有的武装商船躲避在他们的港口里。”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他们一定会将有战斗力的战船转移到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然后从那里发动对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商站的袭击。他们一定会那么做的!”   “他们……可能会进攻哪里?”戴曼总督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还从未想过,汉洲会主动袭击荷兰人的商站。   “总督大人,我们在整个东印度群岛上,有太多的商站。”阿扬·范迪克上校为难地说道:“任何一个商站,都可能是他们的袭击目标。”   “那我们现在就要加强……”戴曼总督话说了一半,顿时觉得不妥,加强那个商站的防御?或者所有的商站都加强防御?   “据说,汉洲陆军的战斗力很强。”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而且,他们会有火炮辅助进攻。”   战斗力强,又有火炮辅助进攻,那么,这就意味着,汉洲可能会攻破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上一个或者几个商站。   “范迪克上校,你们巴达维亚舰队,务必组织一支特遣舰队,去寻找并歼灭汉洲那些对我们有威胁的战船。避免他们对我们东印度群岛上各个商站的潜在威胁!”戴曼总督郑重地对着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阿扬·范迪克上校闻言,顿时感到这项任务,简直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茫茫大海上,如何去寻找汉洲那几艘武装商船。   “或许,你们可以设置一个陷阱。”戴曼总督突然灵光一显,“如同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对我们远征舰队设置的陷阱一样。” ##第二九章 帝力城攻防战:危机   荷兰人在帝力城下已经十余天了,在最开始,双方炮战只进行了不到三天,就已经停止了。   当然,并不是荷兰人攻入了帝力城,也不是汉洲军队击退了荷兰登陆部队。在城头众多火炮的优势火力覆盖下,荷兰人陆续损失三门火炮,十几个炮手后,选择了避战策略。   荷兰人在码头附近的原货栈区建立一个稳固的营地,与帝力城下的前出营地遥相呼应,准备等待更多的援军到达。对帝力城这种防御设施完备的城堡,而且守军还有火炮和火枪的情况下。在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攻破的。   至于是否要实施长期围困,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和攻击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无法自专,因为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物资,以及需要更多的军队支援。他们派出了一艘快速联络船返回巴达维亚,以请示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是否要进行围城。   汉洲攻占帝力城超过两个多月,也许他们在城中储备了足够多的物资,选择围困的话,那必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东印度公司上下,真的为了夺取帝力城,需要付出如此高的代价吗?   看着远处正在不断加强营地建设的荷兰人,徐传兴不由苦笑一声,看来人家不打算强攻,准备长期围困了。   “大陆,你去找乡兵营的周队长,点检一下城中的粮食和火药储备,看看我们能撑多久。”徐传兴转身对齐大陆吩咐道。   经过简单的统计,按城中现有人口计算,城中粮食足够支撑六个月左右。火药倒是比较充足,可以进行数场大规模的攻防战,但前提是荷兰人愿意付出相当惨重代价的话。   “要不要处理掉一些土人,这样的话,可以多支撑一些日子。”乡兵营的队长周祖旺说道:“谁知道荷兰人会困咱们多久。”   “还是不要吧,有违人和!”徐传兴看了一眼周祖旺,这家伙以前在大明的时候,该不会是个亡命之徒吧,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我总觉得,留着这些土人,是个隐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祖旺继续说道:“他们可是被我们打杀过一次,难保不会存报复之心。”   “屠杀他们的是威哈利王国的人,又不是我们。”徐传兴说道。   “可是,当时打进帝力城的时候,你们可是和威哈利王国的兵一起杀进来的。”周祖旺说道:“在他们眼里,我们与那个屠杀他们的土邦士兵是一样的。”   “还是暂时留着吧。”徐传兴沉吟了一会,做出最后决定,“城中一些粗活,还需要他们来做。”   周祖旺心里不由腹诽,军队里的杀才,居然还有菩萨心肠。走出门外,看到一群畏畏缩缩的土人,不由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地说道:“先留你们几天狗命,都给老子好好干活!否则,将你们全部都屠了!”   “嘻嘻……,队长,这群傻野人又听不懂你的话,你这不是白费口水嘛。”跟随在后面的一个乡兵笑着说道。   “以后你们多抽他们几鞭子,他们就听得懂我们的话了!”周祖旺说道:“这些土人,真特么的是又懒又笨。把他们都屠了,都换成咱们大明的百姓,多好!”   “大明这么远,几时才能拉来那么多人填满这个岛。”那个乡兵说道:“我觉得吧,还是先留着他们干活,等咱们明人多了,再屠了就是。”   “嘿,你小子还鬼机灵。”周祖旺拍了那个乡兵一巴掌,“你他娘的就是想使唤这些傻野人帮你做事,是不是?”   那群土人恭敬地站在路边,等周祖旺几个乡兵离得远了,他们才站直了身子,朝城中慢慢走去,往城墙附近,搬运各种防御物件。   但是,其中一个土人,眼神中却流露出异样的光芒,转头深深地看了看远处操刀持枪的乡兵。   塞图卢卡是葡萄牙帝力殖民机构中下层官吏中的一员,作为曾经帝力总督的随从,去过遥远的蚝镜待了几年,略通一点汉话。在帝力城破的时候,他与众多葡萄牙人在市政官署,主动投降了汉洲陆战队。   随着威哈利王国士兵的陆续撤走,塞图卢卡与幸存的土人才从惨烈的屠杀中缓过神来。虽然占据帝力城的这些明人模样的汉洲军队武力强大,但他们并没有像威哈利王国士兵那般残暴。一部分土人被他们装船不知道运往了何处,剩下的三四百人,被陆续过来的汉洲人驱使着,清理城中各处焚毁过的废墟,并在城墙内外进行了一系列繁重修建工作。   原以为,帝力城被汉洲人占据,无非是换了一个统治者而已。就像那些葡萄牙人一样,城里城外的脏活累活,总需要有人帮他们做吧。   可是,刚才不经意间,听到那几个穿灰色军服的汉洲军人在讨论,等这里的明人移民多了起来后,会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塞图卢卡心底升起了一股彻底的寒意,这些汉洲来的人,居然不需要他们做事,而是只需要这里的土地和房屋。   听说,外面又来了一群武力强大的势力,正在进攻这座城市,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变得包容一些,可以留下他们这些可怜的幸存者。   ……   “孟侯兄,觉得汉洲何如?”王徵笑着问道。   “太荒僻了,人也少了点。”毕懋康摇摇头说道:“还不如大明一县之力。”   “已然不错了,汉洲立业在此,仅仅三年有余。”王徵说道:“而且,这里有着我大明截然不同的之局面。”   “小国寡民,自然容易治理。且汉洲又是初立,蓬勃生机自然呈现其中。”毕懋康缓缓地说道:“不过,曹雄、齐天等人对文教倒是较为重视。想我大明两百多年,也不曾有一府一县之地,能让所有稚童少年习字读书。此为盛举呀!”   “何止文教!”宋应星笑着说道:“百工之业,巧技实物,也是甚为重视。孟侯公,汉洲虽小,但所研之物甚广,钱财物资无不全力提供。我那天工院,所费之资,堪比大明一府所需。”   “重文教,重百工,固然值得称道。但汉洲上下,似乎有些轻儒学。而且,那个汉洲大总管齐天,似乎对江南东林党人,颇为不屑呀。他们要摈弃千年以降的儒家吗?”毕懋康说道。   “东林党人,重礼教,倡儒家,但国事上,却也……有些贻误朝政。”王徵轻轻的说道。   居汉洲已有近半年,与齐天着曾讨论过大明局势。虽然齐天对有些儒家文化和诗书经文涉猎不深,却对朝政时局有着惊人的把握和解读。对朝廷财政的凋敝,对蜂起不断的流民暴乱,还有后金崛起并频繁扣关屠戮河北山东,他都能从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给予全面解读。   最后总结时,总不免叹息地说,大明会亡,亡于野蛮,亡于惨烈,更是亡于一种深深的无奈。   因而,王徵此时已经或多或少地被齐天的言论所影响,诚如他所说,大明的颓势看着是天灾所致,但更多的是人的原因。以现有的大明机制,多半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外面何事,如此喧哗!”三人正聊着,却听见外面传来喊叫声和呼喝声。   “三位老先生,无须担心。”很快,出去探听情况的乡兵回来说道:“傍晚城外有孩童玩火,不慎引起林中火起。城中动员乡兵和民壮前去处理。”   “哦!……万不可伤了人。”王徵说道。   三人出了屋子,在夜幕中,看到城北方向,红彤彤的一片火光,映照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   “周祖旺,老子要砍了你!”徐传兴站在城头,看着城内起火的地方,面目狰狞地嘶吼道。   半夜时分,睡在城墙附近的徐传兴被值哨的陆战队士兵唤醒,说城中起火。   徐传兴立刻集合城墙附近所有陆战队士兵和乡兵,迅速登上各段城墙和据守几个城门,以防荷兰人突袭进城。随后,派出一队陆战队士兵前往起火地方查看情况。   没多久,得知是城中粮库起火,齐大陆正在指挥所有乡兵和移民救火并抢运出府库中的粮食。   城中所有重要府库都是乡兵负责把守,并承担维护城中秩序的责任。如今,粮库起火,乡兵值守不利,自然是乡兵队长周祖旺的问题。   “砰!砰!砰!……”城门附近,一群挥舞着木棍的土人朝着陆战队冲了过来。小队长毫不犹豫地立刻命令士兵开枪射击,仅两轮射击,便打倒十几个土人。剩下的土人明显有些畏惧,开始向后退去。   但是身后却追来一队乡兵,放了一排枪后,端着长矛就冲了过去,将那群土人尽数刺倒在地。   “周祖旺呢?”徐传兴一把抓住一个乡兵问道。   “队长带着人在杀暴乱的土人。”   “土人都乱了?”   “不知道。我们杀散了放火的土人,就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追过来了。不过队长说了,城里的土人可能都不可靠了,要我们将遇到的全部杀死。”   徐传兴闻言一愣,城中土人有四五百多,应该不可能全部乱了。   “队长,要不我带人去阻止那些乡兵?”一个陆战队军官说道。   “不用去了。”徐传兴摇头说道:“所有人守好城门和城墙,但有靠近土人,格杀勿论。”   城中粮库起火,损失肯定很大,或许,人少上一些,能稍微多撑些日子。   是夜,荷兰人不知道帝力城中发生了什么,并未趁机攻城,只是在营地里不断观望,听着城中不时响起一阵火枪声。   “粮食还剩下多少?”次日天明,徐传兴见到被火熏得漆黑的齐大陆,连忙问道。   “按照目前城中剩下的人,估计最多可以支撑一个多月,省省的话,或许可以捱两个月。”   “狗日的!”徐传兴低低的骂了一句。看荷兰人的架势,即使登陆部队撤走了,他们的舰队肯定也会继续封锁帝力城。   也不知道,两个月后,帝力城又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第三零章 进攻的目标   五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游曳在建业城港口外,密切的注视着港口内的动静。   但是,汉荷战争爆发已经一个月,封锁建业城港口也有二十多天,荷兰舰船没有发现任何一艘汉洲的船只出进出港湾。   死寂的港口,仿佛码头深处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僻陆地。但荷兰战船却知道,那片沉寂的码头及两侧山岭,隐藏着数十门重炮。在刚刚封锁建业港口时,一艘荷兰武装商船抵前的侦查试探时,想试图攻击两艘在港湾内捕鱼的小船,却遭到了三个方向炮台的轰击,不到十五分钟,就被六七发炮弹击中,狼狈地逃出了港湾。   封锁舰队于是很明智地停留在建业城港口外海附近,监视着港湾深处的一切动静,坚决堵截和击沉任何敢于进出建业港的船只。   “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建业城对面的岛(巴瑟斯特岛)上建立一个临时营地,否则,我们无法坚持长时间的对建业港的封锁。”一个荷兰海军军官建议道。   “如果建立临时营地的话,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支援,不仅是物资,可能还有营地的后勤人员。”封锁分舰队司令葛雷哥里·托马斯少校不由皱着眉头说道。   依据目前建业港的情形,估计汉洲的船只一定是转移到不为我们所知的某个地方。短时间内,他们或许可以躲在外面,但时间长了,船只和人员总要回来补给吧。封锁分舰队的任务,看来将是漫长而又枯燥地等待。   哦,该死的汉洲,为何就不能像一个勇敢的男人一样,出动你们所有的船只,跟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战船来一次海上对决?   ……   “俺们不能跟荷兰战船进行任何形式的对决!”齐大江看着在坐的几个船长,沉声说道:“俺们现在的实力太弱小了,轻易不能损失任何一艘战船。但俺们也不能在这里躲着,任由荷兰人堵在俺们家门口!”   他拍了一下桌面,目光坚毅地说道:“俺们必须杀出去,给荷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齐统领,要打哪,你就吩咐吧!”罗汝成大声地说道:“现在弄得让荷兰人堵到家门口,而我们却跑到北口堡这里躲着。”   “就是,齐统领,找个荷兰人的空子,狠狠的干它一下,让他们知道俺们汉洲可不是好惹的!”牛进明说道。   “从建业港出来的时候,大统领和大总管跟俺合计过。荷兰人在南洋这一片有众多殖民据点,而且距离也比较分散,人数也不是很多。所以,俺们可以攻击他们任何一个殖民据点。但是,俺们第一次打荷兰人的殖民据点,就要把它打痛!并且,能打乱他们的全盘部署。”齐大江说道。   “哪个地方会如此重要,既可以让荷兰人感到痛,又能打乱他们的部署?”罗汝成问道:“荷兰人有这么多殖民据点,我们不至于去打巴达维亚吧?”   “巴达维亚?凭我们现在的实力,打不下来的。”   “既然巴达维亚不行,那就打古邦,那里距离新乡堡和帝力城都比较近,说不定可以解除这两个地方的封锁。”   “古邦距离荷兰人刚刚占据的欧库西很近,而且,这里还是荷兰人香料贸易的重要节点,说不定会遇到很多武装商船。俺们也不能跟他们拼消耗呀!”   “要不,打安汶如何?”陆战队主官牛虎突然插嘴说道。   “安汶?那里可是荷兰人在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他们最重要的据点。会不会遇到荷兰人的前来贸易的船只?”   “荷兰人的任何一个殖民据点,都可能会遇到他们前来贸易或者输送物资人员的船只。”牛虎说道:“但是,安汶居于香料群岛,周边没有其他大西洋势力,而且距离他们最近的殖民据点古邦都有八九天的航程。我们悄悄潜入安汶附近,瞅准时机,快进快出,定能打荷兰人一个出其不意。”   “要是三五天打不下安汶呢?”   “打不下安汶,那就给岛上的土人多送些军器过去。”牛虎说道:“半年前,安汶岛上发生土人暴乱,被荷兰人强行压制下去。俺不信,那些暴乱的土人都被杀光了!”   “安汶!”齐大江站起身来,做出决定,“安汶是荷兰人在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打下它,定然震动巴达维亚。而且,荷兰人经营安汶数十年,又是香料贸易输出地,想必积聚了惊人的财富,夺占安汶,肯定会让荷兰人心痛!”   “可是,我们没去过安汶,如何航行到哪里?”罗汝成提出了一个疑问。   “俺们没去过,葡萄牙去过。”齐大江笑着说道:“正好,俺们船队里有几个在帝力城俘虏的葡萄牙海军军官。想必,他们也非常愿意领着俺们去打安汶。”   安汶最早由葡萄牙殖民者于1526年建立,但在1609年荷兰东印度公司从葡萄牙人手里夺取安汶,并据此逐步将葡萄牙逐出香料群岛。如果葡萄牙人对于汉洲攻占帝力城而耿耿于怀的话,那么他们对荷兰人夺取安汶,则是痛恨的咬牙切齿。   计议已定,齐大江立刻组织四艘战船,两艘运输船,携带两个两的陆战队以及两百余乡兵,在葡萄牙海军军官的带领下,直接杀往香料群岛的中心——安汶。   七日后,汉洲攻击舰队途径一座岛屿(延德纳岛),在岛屿东北侧一凸出地(今印尼延德岛东北方瓦特穆里小镇附近)停留修整两日。   齐大江考虑到这个岛正好处于帝汶岛、安汶、威远岛以及汉洲等四个地方的中间位置,具有极佳的战略地位。便在船队出发时,留下一队五十余人的乡兵在此建立临时营地,以备后期船队再次停靠修整。   ……   “小天,这城中有一万多人了吧?”清晨,曹雄与齐天站在建业城的城墙上,看着城内日渐喧闹的场景,有着感慨,也有些自豪。   “没有一万人。”齐天说道:“城中有八千三百多人。不过,加上城外远近的十几个定居点的居民,有一万两千多人了。”   “要是俺们汉洲有十个以上的建业城,何惧荷兰人?”   “我们现在也不惧荷兰人呀!”   “呵呵……”曹雄笑了笑,“也是,两三年前,俺们怕荷兰人。如今,俺们却敢跟他们正面硬扛。等再过三年,说不定,是荷兰人怕俺们了!”   “荷兰未必真的会怕我们。他们只是不想损失太多,毕竟他们从遥远的欧洲过来,是为了财富,为了利益。”齐天说道:“我们即使再发展五六年,但比起那些有深厚底蕴的西洋人还是有些差距的。更何况,我们的海上力量更是明显短板。”   齐天记得,荷兰人的全球海上霸权好像一直维持到17世纪末,直到与英国进行过三次海上战争后,才渐渐衰落。但南洋地区的海上霸区,却一直维持到18世纪中晚期,仍旧是英国的强势介入,而不得不让出远东地区的制海权。   “俺晓得荷兰人海上力量的强大,也没指望打这么一仗,就能把荷兰人怎么样。”曹雄说道:“但俺们却是要让荷兰人知道,俺们不是南洋各个岛屿上的土邦野人,招惹了俺们,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以后,我们汉洲就要给荷兰人打造这么一个形象,外表无害,合作亦可,但若欺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齐天说道。   “也不知道大江他们能否打下一两个荷兰据点,让他们晓得俺们的厉害。”   “应该可以,只要付出一些代价。”齐天想了想,说道:“那个安汶,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   “先生们,与汉洲开战已经一个多月了,但传来的消息很是不乐观。”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看着会议室在坐的殖民政府官员,严肃地说道:“建业城、新乡堡两地防守严密,我们派出的战船只能在外围进行监视和封锁。帝力城,则攻击十余日而无任何战果。”   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心中惴惴地偷眼看了看戴曼总督,上述三个汉洲据点的攻击,都是巴达维亚舰队主导进行。现在没有任何进展,作为海军司令,难咎其责。   “我对目前的局面,极为不满意。”戴曼总督瞥了一眼阿扬·范迪克上校,“短期之内,我们必须要有一个新的突破。汉洲本土防御严密,曾经又挫败过西班牙人,如果攻占建业城,想来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但是远离汉洲本土的那几个据点,难道我们也无法攻取吗?”   “总督大人,我们正在考虑对帝力城的攻击舰队进行增援,派出更多的登陆部队,争取在最短时间里,夺取这个据点。”阿扬·范迪克上校连忙说道:“我们有信心,全歼帝力城的汉洲军队。”   “什么时候可以攻占帝力城?”戴曼总督问道。   “一个月以内。”阿扬·范迪克上校咬着牙说道。   “一个月以内?那就是在圣诞节前可以攻占帝力城?”   “是的,总督大人。”   “好的,我希望,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圣诞节前,可以得到你提供的圣诞礼物。” ##第三一章 咫尺大明   董凤山领衔的三艘“飞鱼号”探索船,从威远堡出发(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途径金华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通州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在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卸下三十余乡兵以及一百二十多个吕宋土人,修整两天后,继续杨帆朝偏西北方向行驶。   十二天航线后,因为航线稍稍偏离,抵达了大员岛附近。随即又往东北行驶两天,陆续发现几个小岛。几天的登岛考察,最后探索舰队选择了一个较大的岛屿作为以后移民中转点。   探索船队选择的这个岛屿位于后世琉球群岛西南部,先岛诸岛东部,是宫古列岛的主岛——宫古岛。距离岸边约八九百米的地方,有一百多琉球土人居住村落,几十间茅草屋凌乱地散布在一处高地上。他们好奇地看着三十多个明人模样的外来者,似乎并不感到害怕。   “这些土人应该是与我大明海商多有接触,看着也比较友好。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董凤山看到一群琉球土人拿着各种野果和鱼干,涌到汉洲水手身边,试图想换些他们有用的东西,行为举止上面,显得颇为亲切和友好。   “这里看着贫瘠的很,估计也没什么吃的用的。如果有大量的移民在此中转,恐怕需要提前囤积些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在此地。”张琪生说道。   “其他的都好说,可以从大明直接采买回来。但是粮食,恐怕有些问题。”董凤山想了想,摇头说道。听那些往来大明的移民船同伴说,大明不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几乎都缺粮。广东,江浙虽然也有些粮食,但价格较高。要想在大明采买大量的便宜粮食,恐怕要深入内陆,到江西、湖广一带了。   “是在不行,我们绕道安南去买些粮食回来。”张琪生说道:“我们回去后,可以一次性组织十几艘船过来,先分出几艘船去安南、占城去买粮食过来,剩下的船只去大明拉人。”   董凤山点点头,对张琪生的建议表示赞同。   “不知道这岛上安全不?荷兰人来过这里没?”董凤山说道:“去找几个通汉话的土人过来问问。”   “回明人老爷的话,我们这里还未曾见到西洋人、红毛鬼之类的藩人。”一个五十余岁老人礼貌地说道:“不过,从东北方向浮海过来的东瀛人倒是经常来此地抢掠我等小民。”   “东瀛?”张琪生点点头,“日本人呀!他们一般会在什么时候过来,有多少船只,是大船还是小船?”   “他们什么时候来,那还真说不准。”那个老者说道:“他们一般乘坐两三艘小船过来,或五六十,或一百余。因为我们在海边除了鱼获,已经身无外物。他们常常会深入岛内,去寻那里的部落进行抢掠。”   “哦,最多不过百余海盗。”董凤山说道:“他们一般使用什么武器?”   “长刀,竹枪。”   “没有火器?”   “有火器,是大铳。”   “哦,他们手里的那种大铳多吗?”   “有两三枝。……也有没带大铳的。”   “哦,火器不多,应该好对付。”董凤山笑着对张琪生说道。   “那我们在这歇几天,然后返航?”张琪生问道。   “要不去大明看看?”董凤山心念一动,此地距离大明已然很近了,他有种想过去看看的冲动。   “去大明得有五六天吧。咱们船上的储备不一定够我们返回通州堡。”张琪生犹豫地说道。   其实,作为一个在大明出生,在吕宋长成,在汉洲发展的少年,大明似乎更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会关注,但不会系于心上。   “我们去广东,然后在那里去补给,顺便拉些人过来,将这里的补给营地建设起来。”董风山觉得,都到了大明附近了,不去看看,心中总有种缺憾。   “行!拉一百多人过来,先将这岛占了。”张琪生想了一下,认可了董风山的决定。   既然决定要去大明,那么船上的众多补给自然可以卸下,以腾空船舱。居住在岸边的琉球土人兴奋地划着小船,帮着汉洲水手搬运船上的物资。   一贯穷困的他们,从未见到过这么如此丰富的食用物资。以往,虽然偶尔有船只停靠,也只是在岛上补充些淡水,或者整理一下船具,或者来的是前来打劫的日本浪人。今天,这三艘远洋船居然会将众多船上的补给卸载下来,要长期停留的模样。   那么,依靠这些远道而来的明人,他们这些琉球土人,通过帮着他们做事,多少也能分享一些他们所带来的各类物资。   “这里如此多的平地,看着也是肥沃,这些土人怎的不好好种粮食,搞的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张琪生摇头说道。   “种粮食?你也不看看他们连个铁片都没有,哪有什么工具去种地!而且,没听他们说嘛,倭寇经常过来抢掠,种了粮食,也是便宜了那帮倭寇。”张显旺说道。   “那咱们要是占据了这个岛屿,得先立个寨子,要不然,让倭寇摸过来,那可损失大了。”张琪生想了想也是,然后指着那些琉球土人居住的高坡,“寨子就设在那里,先砍些木头把寨墙竖起来。还有,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多带些水泥过来,建一个储水池。瞧瞧那些土人喝的那些水,泥土、杂草混入其中。这特么的不烧开了,都不敢喝!”   “水是脏了些,但那也比喝船上那些发绿的水要强!”张显旺扔了手中的泥土,然后拍了拍手说道:“这土质还行,种上庄稼,收成应该不差。”   “张大哥以前种过地?”   “那可不!”张显旺说道:“三年多前,在大明淮北租种了十来亩水田,勉强糊口。流贼来了,官军也来了,就没活路了。坐船来到南洋,在巴达维亚的码头差点被送到荷兰人的种植园,幸得被齐统领和罗指挥给买了回汉洲。先是屯田,后来跟着董指挥打渔,最后又分到探索船队,一直到现在。”   “过几日,董指挥要带着我们去大明,你正好可以回去看看。”张琪生说道。   “有啥看的。”张显旺摇摇头,“咱们又不去淮北。即使去了,亲人估计也死绝了,现在的所有念头呀,都在我汉洲的妻儿身上了。”   “那你在广东可是要多买些大明的特产带回去,让他们新鲜一下。……怎么了,张大哥?”张琪生见张显旺突然站直了身体,凝神朝海边望去。   “有火枪声!”张显旺沉声说道:“我们赶紧回去。”   “倭寇来了?”张琪生颇为兴奋地端起了火枪,招呼了几个同伴跟在张显旺身后,朝海边跑去。   野口聪一惊讶地看着距离岸边不远的三艘修长形状的船只,看模样似乎是跑远洋的船,心中颇为欣喜。前两年来这个岛屿劫掠的时候,都不曾遇到过有海商船只停靠,只能去抢岛屿上那些苦哈哈的土人,根本没有多少油水。   野口聪一是来自南九州海边的野武士,因生活困顿,便纠结了数十武士和无地农民南下往琉球岛屿劫掠。琉球主岛和附近几个大岛,为萨摩藩控制,一般的小股海上势力不敢到这些地方劫掠,只能绕过,往西南边偏僻的小岛上找些财路。   十余天海上航行,野口聪一等五十余人驾着四艘小船,来到这个岛屿附近,先是围着它转了半圈,寻找合适的登陆点。却不曾想到,在岛的西南侧,发现了汉洲探索船队的三艘船。   他们悄悄地驶近汉洲探索船队的“飞鱼3号”和“飞鱼5号”,准备偷袭夺船。却不料,还没接近时,被船上水手发现,立刻取了火枪朝他们射击,并大声召唤船上的同伴。   原以为就是普通的海商,船上的水手应该没有什么武力,硬攻上去,也能解决他们,夺取他们的船只,杀光他们的人,享用他们的财物。   “砰!砰!砰!……”船舷边上的五六个水手却端起了火枪朝他们射击。   “啊!啊!啊!……”四个倭寇应声栽倒在海里。   野口聪一瞳孔顿时放大了,什么情况,对方的船上居然有火枪,这是普通的商船吗?   “砰!砰!砰!……”另一艘船上也传来火枪射击的声音,这群倭寇顿时亡魂皆冒,特么的,这哪里是商船,该不会是明国的水师战船吧。   “掉头,掉头!”野口聪一大声地喊道,“撤退!……”   四艘小船上的倭寇扔下长刀和竹枪,拿起船桨,拼命地朝后划船,以图远离这三艘形制与众不同的船。   “嘿,日本人?”董凤山站在船舷边上,看着那几艘准备逃走的小船,“敢打劫到俺们头上了。再射一轮。”   这时,船舷边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水手,他们笑嘻嘻地端着火枪,瞄着不远的小船。   “放!”董凤山大喝一声。   “砰!砰!砰!……”十几杆火枪打响了,离得最近的小船上,瞬间倒下六七个,几乎将船上一扫而空。   “起帆!准备去将他们捉回来!” ##第三二章 帝力攻防战:血战(一)   “荷兰人好像得到增援了。”徐传兴放下单筒望远镜,然后递给齐大陆。   十几天过去了,驻扎在帝力港码头的荷兰人未曾发动过一次进攻,他们除了花费两天时间,将距离帝力城八百多米的前出营地进行了一番加固后,再无任何动静,似乎准备长期围困。   为了补充城中的粮食储备,徐传兴命令乡兵出动一百多人,每日从靠近山林的南城悄悄潜出城外,进行狩猎和采集野果,但是收获寥寥,只能说略胜于无。   城中陆战队和乡兵几个主要负责人,对于粮食的日渐减少,很是忧虑。如果荷兰人围而不攻,在城下坚持两三个月,都不用进攻,他们自己肯定要先崩溃。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曾经都是来自大明的饥民,饿肚子的感受,是深有体会。   “既然来了增援,那想必是要进攻俺们了。”齐大陆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发现码头附近很是热闹,人头攒动,显然是有荷兰登陆部队的增援到达。   “来了也好,战死总比饿死好受一点。”徐传兴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即转头对齐大陆说道:“通知乡兵和武装移民准备应战。你去将他们进行重新编排一下,分成三组。搞不好接下来,要轮流上来跟荷兰人见仗了!”   “嗯,俺这就去!”齐大陆说着,下了城墙,往城中走去。   荷兰驻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登上了帝力港码头,看了看乱糟糟的队伍,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为了能在圣诞节前攻占帝力城,他与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商议后,再次抽调组织了两百雇佣军和一千土人仆从兵前来帝力城,他则亲自赶来督战。   由此,荷兰进攻帝力城的兵力,达到了两千三百人,其中火枪兵六百多人,土人仆从一千七百余,势必要将帝力城夺下。   随着登陆部队的陆续登岸,还有附属攻城的十几门火炮正在众多土人的拖曳下,缓慢地朝帝力城而去。   当日中午,阿扬·范迪克上校未等后续部队安排妥当,便将所有的陆军军官召集在一起,进行了一场战前攻击方案的军事讨论会议。   “上校,鉴于帝力城中的汉洲军队不是很多,我建议,全军利用人数优势,在火炮的掩护攻击下,对帝力城发动全面进攻,使得汉洲军队无法兼顾。”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我们只要攻破一点,帝力城中的汉洲军队必定面临崩溃。”   “各位长官,我同意弗里茨少校的意见。”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说道:“我们拥有无可比拟的兵力优势,还有五百多火枪兵,十几门大炮,没有理由再像以前那样与帝力城中的汉洲军队来对峙。这座帝力城,范围广大,汉洲军队是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会防守严密。全军围攻,不分主次,定能让城中的汉洲军顾此失彼。”   “这样一来,我们的伤亡可能会很大。”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而且,即使攻破了帝力城,汉洲军队也可以凭借城中部分坚固的房屋负隅顽抗,我们将面临惨烈的巷战。”   “巴雷克中校考虑得很周全,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伤亡,而与汉洲在城下对峙。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先生们,总督大人勒令我们务必在圣诞节前攻占帝力城。而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十日了,我们必须在剩下的十三天之内,攻破帝力城。”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   “我们带来了一千七百多土人仆从兵,如果战场上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拿五个土人来换一个汉洲士兵。据说,帝力城中的汉洲士兵好像才四百左右。”   几个军官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以阿扬·范迪克上校的意思,为了攻占帝力城,这一千多土人是都可以牺牲的。   接下来五天里,荷兰人驱赶着土人士兵,制作了大量的木梯,而且还在顶着城头汉洲的火炮不断轰击下,以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代价,顽强地将十几门火炮架推到了城墙的几面,并利用一个夜晚的功夫,成功的建立了炮兵阵地,并用大量的土堆和木头修建了火炮掩体。同时在距离城墙只有八百多米的地方,几个方向都集结了五六百人的部队。   “看来,今天要有一场恶战了!”徐传兴转头看了看四下的陆战队士兵和乡兵,笑着说道:“兄弟们,都做好准备了。待会,让城下的荷兰人瞧瞧,爷们是如何给他们放血的!”   陆战队士兵轻松的笑了起来,而部分乡兵则显得有些神色紧张,面部的表情非常僵硬。   “轰!轰!轰!……”城下荷兰人所有的火炮次第打响了,这一次,他们将炮台调高,对着城墙上面进行轰击,以掩护攻击部队冲锋至城下。   “轰!轰!轰!……”城头汉洲的火炮开始拼命的轰击着荷兰人的炮兵阵地,试图打掉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火炮。   阿扬·范迪克上校看着火炮对轰已经持续了数轮,相较与汉洲的居高临下,荷兰几个炮兵阵地明显被处于压制状态,并且已经有一门火炮被毁。   “可以出击了。”他对着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轻声说道。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朝身边一个军官点点头,他立即跑向土人仆从兵,大声地命令他们扛着木梯开始发起冲锋。   土人仆从兵们在众多火枪兵的逼视下,分成数队,扛着木梯就往帝力城冲去。   “火炮轰击他们的冲锋队列!”徐传兴大声地命令道。   叶仲强闻言,随即跑向城头各个炮位,命令炮手调转炮口,转而轰击冲锋的土人队列。   “轰!轰!轰!……”五发炮弹直直的飞向蜂拥而来的土人,三发炮弹射偏,两发炮弹撞入土人队列之中,连续击倒八九人,落在地上后,又弹跳起来,又击中五六人。   荷兰土人仆从兵进攻的队列动摇了一下,但在随后的荷兰雇佣军的威逼之下,壮起胆子又向前冲去。   齐大陆站在凸出城墙的棱堡上,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左右两个方向涌来的荷兰土人仆从。他们因为要躲避汉洲城头的炮火,冲锋队形分得特别散,看着有种漫山遍野的感觉。   荷兰人得到增援后的第一次进攻,就是如此的不计伤亡的全面突击。作为城墙西南两个方向的指挥官,齐大陆不得不将所有的预备力量聚集在城墙附近。至于战前计划的轮流登城防守,显然已经不适合了。   “轰!”城下飞来的一发炮弹击中了城头的垛口,飞溅的砖石将躲避在附近的几个乡兵击中,惨叫一声,捂着各自伤口,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呼号。   一名陆战队士兵立即吩咐旁边的几个乡兵将伤者拖下去。   “准备!准备!荷兰人要到壕沟了。”齐大陆大声地呼喊道。   距离帝力城四十米的地方,汉洲陆战队根据以前葡萄牙人挖掘的壕沟,又组织人力,进行了加深加宽,而且将挖出的土全部堆在城墙一侧,使得敌方跨越壕沟的时候,不得不呈仰攻状态。   冲到壕沟的土人仆从兵,将两个木梯并排架在壕沟之上,然后小心地走在上面,跨越壕沟。   “预备!……放!”一队陆战队士兵将火枪架在城墙上,对着壕沟前簇拥在一起的土人就开了火。   射击完毕后,立刻向后退去,另一队陆战队士兵则端着火枪快步走到城墙垛口,等待下一轮的射击。   “放葡萄弹!”   “放!”   “轰!”一声炮响,密集的弹雨扑向壕沟外的土人,瞬间放到十几人。   在火炮和火枪的双重打击下,土人崩溃了,他们扔下木梯,掉头朝后跑去。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摇头不止,土人的伤亡最多也就三四十人,其他几面城墙估计也差不多,但土人就这么溃退下来了,甚至连城墙也没有摸到。   “我们需要采取断然措施。”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严肃地对着几个军官说道:“让土人再发动一次进攻,让他们冲锋的时候,再分散一点。火枪兵在后跟随,除了监督土人不得随意撤退,还必须低近壕沟处,掩护土人攻城。火炮持续轰击,直到土人登上城头,才可以停止!”   “长官,这样的话,我们的伤亡会很大的。”一名军官犹疑地说道。让雇佣军抵前射击,那岂不是全部暴露在城头汉洲军队的枪口之下。要知道,汉洲士兵,可是有城墙垛口掩护的。   “我知道伤亡会很大。”弗里茨少校说道:“但我们都知道,汉洲人在城中的士兵只有不到四百人,而且需要防守偌大的几面城墙。他们的火力必然会很分散,一旦土人抵达城墙,他们未必有机会再朝我们的火枪兵射击。”   几个军官得到命令后,分头去组织土人和雇佣军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荷兰人的火炮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轰击,大队的土人将彼此冲锋的距离拉得更分散了。他们呐喊着快速冲到壕沟旁,捡起上次丢弃的木梯,架在壕沟上,小心地踏在上面,往城墙冲去。   “轰!轰!”城头两门火炮射出的散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密集的弹雨将正当面的土人一扫而空,十几个正在走在木梯上的土人一头栽倒在壕沟内。   后面的土人见状,畏惧地想往后退缩。但跟在后面的雇佣军,挥舞着火枪,连踢带砸地驱赶他们继续向前。   冲到壕沟附近的一队荷兰雇佣军,端起火枪,瞄准城头,在长官的一声令下后,打出了一排齐射。   “啊!”一声惨叫,一名陆战队士兵,捂着额头,向后栽倒。   “抬下去。”齐大陆大声的命令道。   两名乡兵迅速将倒地的陆战队士兵拖了下去,然后一名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补充到刚才的位置。   “预备!……放!”   “砰!砰!砰!……”一排齐射,打在了壕沟外的荷兰火枪兵的位置。   “土人上来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齐大陆寻声望去,只见二十多米处,一个土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从墙头跳了下来,挥刀砍向对面一个持枪的陆战队士兵。 ##第三三章 帝力攻防战:血战(二)   爬上城墙的荷兰土人仆从兵,举着短刀,从城头一跃而下,挥刀砍向对面的一名陆战队士兵。   那名陆战队士兵急退两步,双手举着火枪格挡在前方。   “但”的一声,土人的短刀砍在火枪上,溅起一点火花。土人迅速收刀,然后又是侧劈过去。陆战队士兵单手抡着火枪狠狠地砸在劈砍过来的短刀上。   “啊!”土人受不住劲,短刀脱手,惊恐地向往后退缩。但附近另一名陆战队士兵,已经挥舞着火枪砸在他的肩上,将他击倒在地,随即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脑袋上。   “啊……”却不防,墙头又有土人窜上来,跳下时候,一刀砍在这名陆战队士兵的脖颈处。   “快,让后备队的人上来!火枪射击不要停!”齐大陆大喊一声,抄起一把长刀,就朝一个炮位冲了过去,那里正有两个土人准备攻击炮手。   徐传兴站在后面一个楼台中,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土人太多了,数段城墙,均有土人通过木梯攀爬上来,正在与陆战队士兵和乡兵展开肉搏。后备的移民精壮已经冲了上来,凭借人数的的局部优势,正在逐步将土人赶下城墙。   “火炮全部换成散弹,攻击壕沟外的火枪兵。”徐传兴大声命令道:“所有精壮持长矛上前!陆战队士兵暂退,整理队形,准备排枪射击登城土人。特么的,荷兰人疯了吗?”   面对土人的疯狂攻击,城头的汉洲士兵明显有些慌乱,陆战队士兵,乡兵和精壮簇拥在一起,完全无法展开,火枪装填也不能正常进行。一个月以来,荷兰人消极的进攻,使得他们心中升起了一些自大的情绪,也对他们的进攻充满了不屑。如今,面对荷兰人的全面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齐大陆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土人,半蹲在城墙上,喘着粗气。他看了看了附近,随着涌上来的精壮将等城的土人逐渐逼下城头,局面似乎暂时控制住了。陆战队士兵在精壮刀枪的掩护下,继续有条不紊地朝城下射击。   “轰!”一发炮弹从城下飞来,直接撞入附近几个陆战队士兵和精壮队伍中,三人当场毙命,四人受伤。   十几个精壮顿时惊呼着朝后退去,却被身后的乡兵连踢带打地阻止。   “往城下抛掷炸弹!”齐大陆咬牙说道。   本来,手掷炸弹是想等到后面情势危机的时候再用,但没想到,荷兰人增援到达后的第一次进攻,就会如此不计代价的全面进攻。为今之计,也只能提前使用出来了。   “轰!轰!轰!……”随着城头丢下数十枚手掷炸弹,攻城的土人顿时崩溃了。虽然手掷炸弹威力并不,但巨大的声响,飞散的破片,伤人众多,让土人心生胆寒。他们不知道,城头还有多少这种会发出声响并能夺人性命的铁罐。   面对转身而逃的土人,城头的汉洲士兵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火炮,火枪,尽情的收割逃跑土人的生命。   阿扬·范迪克上校脸色铁青地扔了单筒望远镜,转身回了码头附近的临时营地。刚才看到土人登城,他内心充满了喜悦,也许就在今日,帝力城就可以攻破。然而,城中的汉洲军队,似乎将成立的平民也组织了起来,很快将登城的土人赶下城头。   就差一点,帝力城就攻破了呀!阿扬·范迪克上校暗恨道。土人太不禁用,雇佣军太怕死,还有,汉洲士兵确实耐战。   “大陆,伤亡统计出来了没?”徐传兴问道。   “统计出来了。”齐大陆有些沉重的说道:“陆战队死十五人,伤二十七人,乡兵营死二十二人,伤二十六人,移民精壮死八人,伤十二人。总计伤亡一百一十人。”   “特么的,一天就伤亡一百多人!”徐传兴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城中陆战队、乡兵加上移民精壮,一共还不到八百人,一天就损失这么多。要知道,城外的荷兰人,最起码也有两千多人。   “荷兰人摆明了要跟我们拼消耗,要拿他们的土人仆从来换俺们的士兵。”齐大陆说道:“这样打下去,估计不到一周,俺们就能被他们耗光了!”   “要是城里有火油就好了!”齐大陆接着说道:“可以阻止他们靠近城墙。”   “瞧你这话说的。”徐传兴笑着说道:“你怎么不说,要是城里再多一个陆战队连该多好!现在,城里就这么个情况,咱们呀,得硬拼!”   “硬拼,能拼几天呀!”齐大陆叹了一口气,城中防守力量稍微有些薄弱了,拼到最后,或许会让荷兰人流很多血,但城里的八百人,恐怕也难以幸免。   “拼几天是几天吧,最起码要让荷兰人拼得心痛!”徐传兴摇着头说道:“让人今晚多做些好吃的,都吃饱喝足了。么的,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队长,你说,荷兰人会不会发动夜袭?”齐大陆突然问道。   “嗯?”徐传兴眼珠一转,“荷兰人多,说不定就要像我们攻占帝力城的那般,趁夜突袭。晚上,我们是不是要好好招待一下他们?”   “那得多准备一下,给他们一个惊喜。”   “嗯,最好能多杀伤他们的人,使得他们以后不敢再像今天一样四面围攻。”   “那可能会耗费些火药。”   “无妨,多弄死些荷兰人,他们就不敢再攻城了。说不定,他们就此撤了也有可能。”徐传兴说道:“你想怎么布置?”   “以前在黑山城的时候,看见矿场里的护卫,经常拿火药炸山岭。俺觉得,也可以拿火药炸土人吧。”   “这……,莫要炸到自己了。”   ……   “各位长官,我建议发动夜袭。”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说道:“白日里,汉洲可以借助犀利的火炮和火枪对我们的攻城部队进行精确打击。但是,到了夜间,他们就会陷入视觉盲区,非常有利用的进攻。”   阿扬·范迪克上校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眼神征询着他的意见。   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沉吟片刻,也是点头表示同意伊特上尉的意见。白日里,汉洲士兵抵抗得非常顽强,荷兰土人仆从和雇佣军伤亡惨重。经过粗略统计,雇佣军死伤一百五十余人,土人死伤三百六十多人,兵力损失两成。如果再像今天这般不计伤亡的进攻,不要说雇佣军不愿意了,就是那些土人,估计都要哗变。   “考虑到是夜袭,一旦突破后,我军大部队必须快速突进,防止汉洲军队的封堵和阻击。鉴于帝力城的西边是河流,南边是山岭,无法展开兵力。因此,我建议这两个方向只出动小股部队进行骚扰性的牵制,而将大部分兵力集结在帝力城北边和东边,以便破城后,有后续部队可以有力支援。”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见自己的夜袭进攻方案被采纳,心里非常兴奋,他又提出城外部队的进攻军事部署意见。   “休伊特上尉考虑得非常仔细,不愧为军事世家出生。”阿扬·范迪克上校微笑地赞扬道:“诸位,对于今晚的夜袭,还有什么补充。大家务必策划周全,争取今晚攻占帝力城!”   “范迪克上校,我建议,城破之后,适当地允许土人在城中捡取一些财物,以激励在今晚的夜袭行动中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说道。   “可以。告诉那些土人,除了汉洲的官署和府库,其他的财物,任由他们捡取。”阿扬·范迪克上校说道:“当然,这个命令同意适用于我们的雇佣军。”   夜色下的帝力城,仿佛是一头笼罩在黑暗中的巨兽,在白天吞噬了数百条生命后,静静地趴俯在大地上,准备再次择人而噬。   月光下,数百土人,握着短刀,端着木矛,慢慢的朝帝力城摸去。在他们的身后,是端着火枪的雇佣军,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接近帝力城的时候,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传来。天气炎热,白天丢弃在城下的尸体,很快便会开始发臭。   摸索到壕沟附近的土人,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跌跌撞撞地跨越遍布的尸体,然后扶着壕沟上的木梯,慢慢的爬过去。   帝力城头的火把隐晦不明地将附近不大的区域照亮,看不到有士兵值守的身影,想必他们一定是隐藏在城墙上的阴影处。   几个木梯轻轻地搭在了城头,但在寂静的夜空中,却显得异常响亮。   “敌袭!”城头一个士兵大声地喊道,随即一支火把丢了下来,将聚集在城下的土人显现在光亮之中。几个巨大的石块抛了下来,顿时砸到数人。   城墙下面几个土人死死地摁住木梯,不让城头的人将木梯顶翻,随即,几个土人嘴里咬着短刀,迅速地朝上攀爬。   “砰!砰!”两名汉洲士兵持枪朝下面木梯上的土人射击,击倒两人。下面的土人,悍不畏死地继续向上攀爬。   在帝力城的北面城墙,顿时喧嚣起来,火枪声,火炮声,喊杀声,惨呼声,响成一片。   大卫·范·休伊特上尉紧紧的握着拳,紧张地看着城头火光之处,那里似乎已经有土人登上了城头。黑暗中,不断有土人越过壕沟,冲到城下,然后顺着木梯向上攀爬。   借助夜色的掩护,更多的土人冲到了城下,更多的木梯搭在了城头,在这种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汉洲士兵似乎显得有些准备不足,大段大段的城墙被夜袭的荷兰土人仆从突破,汉洲士兵开始不断地后退。   帝力城似乎正在向荷兰人打开。 ##第三四章 雷霆   “轰!轰!轰!……”在班达海面上,“启明号”对着前方的荷兰武装商船又打出了一轮齐射。其中有两发炮弹击中对方船身,打得甲板上一片狼藉。   齐大江率领的包括专业战舰“启明号”在内的六艘舰船,离开那座被暂定为临时补给的小岛(延德纳岛)后,在几个葡萄牙海军军官俘虏的指引下,朝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安汶,迅速扑了过去。   就在距离安汶还有两三天航程的时候,攻击舰队在海上遇到了一艘荷兰武装商船。没有任何犹豫,六艘战船立刻就围了上去,对荷兰武装商船展开围殴。   那艘荷兰武装商船见势不妙,便扯起风帆,立刻向西北方向逃去。   好容易逮到荷兰商船落单的机会,齐大江岂能错过。六艘战船立时鼓足风帆,朝着荷兰商船的方向追去。   因为“启明号”船速最快,首先追到了那艘荷兰商船,立即对它展开炮击。   对面的荷兰商船“丁香树号”非常郁闷,对面的战船明明看着吨位和形制比自己要小得多,但火炮却是异常密集而凶猛。仅仅是一侧的火炮,最少也有七八门以上。尼玛的,这是遇到专业战舰了吗?   对方凭借快速的移动,凶猛的火力,死死地将他们的“丁香树号”缠住,在肉眼可看到的地方,已经可以望见对方的另外几艘战船正在快速驶来。   “转向!转向!”丁香树号上的船长大声的喊道:“躲开它,不要跟它纠缠!”   然而,无论怎么转向,“启明号”总能快速地逼到它的前面,使得“丁香树”始终无法逃走。   “轰!轰!轰!……”很快,“扬武号”,“开拓号”率先赶了过来,对荷兰商船进行三面围堵炮击。   面对五六艘战船的围攻,己方火力不足,又逃跑无望,在又中了几发炮弹后,“丁香树号”很干脆地打出了白旗,停止了抵抗。   “扬武号”和“扬威号”各自放下一艘小船,载着十几名陆战队士兵,朝荷兰武装商船驶去。   “你们是汉洲的海军?”荷兰商船的船长看着一身青黑色军服的陆战队士兵,颤声问道。   “狗日的,说的什么?”一个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走到船长身边,对于船长的问话,很明显没有听懂,“你们现在被我们汉洲水师俘虏了,都老实一点,要不然,将你们全部沉到海里去。”   “丁小栓,你跟他说,有个屁用,他又听不懂。”一个陆战队军官骂了一句,“赶紧清理下面的船舱,把人都带上来。”   这是一艘前来安汶装运香料的荷兰商船,船上除了香料,还有部分木薯,西谷米等粮食,以及紫檀木(即安汶木,印度紫檀树),还有一些金银钱币。   俘虏了一艘荷兰武装商船,算是此次安汶之行的一道开胃小菜。几艘汉洲舰船稍事修整后,立即驶往安汶岛附近。   是夜,六艘汉洲舰船下锚在一处海岸边,修整一夜,待次日天明再发起对安汶的强攻。   安汶位于岛上一处狭长的海湾南侧,据葡萄牙军官描述,安汶港口布置了二十几门火炮,并筑有小型堡垒掩护炮台左右两侧的安全。距离码头一千多米处,就是安汶城堡,里面应该是常年驻守有两百左右的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并且可能还有数量不等的土人仆从兵。   夺取安汶,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会经常往来此地装运香料,一旦迁延日久,必然会引来荷兰人的后续增援。   “还是老办法,距离安汶十几里的地方,让陆战队登陆,看有没有机会发动突袭。你们舰队分出几艘战船,埋伏在海湾入口处,看能否袭击并俘获更多的荷兰商船。”牛虎说道。   “山林里行军,不会像那次在吕宋甲米地那般吧。”李发德心有余悸地问道。   “即使如此,那也只能从安汶的侧翼或者后方发起突袭。”牛虎说道:“急切之下,谁也不敢保证,俺们就能从安汶的正面突破。”   “行,就按照虎子的方案来。”齐大江说道:“我们这边以启明号打头,在海湾入口埋伏四艘船,争取拦截和俘获前来安汶的荷兰商船。”   “白日里,如果俺们陆战队没有机会的话,就潜伏到夜里,看能否以夜袭的方式,夺取安汶城。”牛虎说道:“如果,安汶城得手后,俺们会放火,你们舰队在收到信号后,进攻码头炮台,牵制他们的火力。俺们会从后面,解除炮台的武装。”   ……   登上帝力北面城头的荷兰土人仆从兵已经有一百多人了,汉洲士兵明显人数有些偏少,渐渐支撑不住,开始向后退去。   土人兴奋地呼号起来,分出一部分人下城墙去夺取城门,剩下的人开始朝城墙的两边纵深突进。   “快,冲过去!破城!”大卫·范·休伊特上尉激动地浑身发抖,大声地命令壕沟后面的雇佣军向城墙突击。   “吱呀呀……”一阵牙酸的城门打开的声音传来,聚集在城下的土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顺着尚未完全打开的门缝,就涌了进去。   城墙上的汉洲士兵抵抗越来越微弱,他们逐渐退后到城墙两边约三四百米处的两座棱堡岗楼内,凭借半人高的护墙,做最后的支撑。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人冲进城内,跟在后面的雇佣军也端着火枪冲了进去。破城之后,除了官署府库,其他所有的财物将任由他们获取。要是被这些愚昧的土人提前占据了更好的财物,或者直接放火破坏了,岂不令人可惜。   “继续往前冲,不要聚集在城门。”大卫·范·休伊特上尉进入城中后,发现众多的土人和雇佣军全部簇拥在前方三百多米的地方,既不往前突进,也不向两边散去,有些着急地大声喊道。   现在刚刚破开城防,应该迅速突进到城里去,不给汉洲军队再次集结反击的机会。如今,冲入城中的土人和雇佣军全都聚集在城门不远的地方,岂不白白耽误时间。   “休伊特上尉,前方有一段护墙拦着,汉洲军队正在强力阻击。”一名少尉跑过来,向他报告。   “不要怕伤亡!驱赶土人迅速突破护墙!”这时,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带着一队雇佣军也冲进了帝力城中,他迅速接过指挥权,然后大声的命令道:“所有士兵,必须迅速向三个方向突进,不要停留。城中的财富都在等着你们!进攻!”   这个时候,火枪声突然密集起来,荷兰攻入城中的部队遭到了汉洲士兵三个方向的顽强阻击。   汉洲陆战队、乡兵,在两边亮起的火把照耀下,不断地向突进过来的荷兰军队进行排枪射击。而冲到前面的土人仆从兵举着短刀,握着木矛奋力地冲到两侧汉洲士兵的跟前时,赫然发现,也有一堵半人高的矮墙连接着旁边的房屋,挡在了他们前面。而矮墙后面,一群手持长矛的精壮,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砰!砰!砰!……”火把亮光地照耀下,面无表情的陆战队士兵又打出了一轮齐射,将冲到矮墙前面的土人打倒一片。   “呀!……”前面的土人向退缩,但被后面的人推搡着不断向前。几个发狂的土人,挥舞着短刀,就势要攀爬过矮墙。   “刺!”矮墙后面传来一声低喝。   移民精壮们举着长矛,狠狠地捅刺过去,将几个翻越矮墙的土人刺死在墙边。   “少校,正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有汉洲军队修筑的矮墙,我们暂时被他们挡住了!”一名荷兰军官跑来向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报告。   “城墙上多去些火枪兵,从上面攻击矮墙后面的汉洲士兵!”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观看了一下四周地形,他们目前陆续进城的部队,被汉洲军队全部挡在了距离城墙三百多米的地方。如果,他能从城墙上方观察的话,并且也曾经去过大明的城市,就会发现,攻入城中的荷兰军队正处在一个类似瓮城的地形之中。   “地上是什么?”大卫·范·休伊特上尉奋力地挤过人群,准备朝城墙方向转移,但被脚下的什么东西差点绊倒。   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捡起来看到是一个陶罐,但陶罐上有一股浓浓的硝石味道,罐口还有一根长长的引线。   一把扯开引线,打开陶罐密封的织物碎布,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铁钉,碎石,火药。休伊特上尉就着城头微弱的火光,看了看地上,发现附近有许多这样的陶罐,还有七八个水桶,而且,地面上还布满了硝石、柴草,以及各种引火物。   这是什么呢?大卫·范·休伊特上尉有些茫然地朝两面的城墙上望了过去。   “差不多了吧。”徐传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嗯,差不多了。”齐大陆从城墙上的棱堡岗楼里朝城中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开始投掷炸弹!”   十几个臂力过人的陆战队士兵,从地上捡取一个手掷炸弹,点燃引线,稍微等了几秒,然后奋力地朝城下密集的荷兰军队抛了过去。   “轰!轰!轰!……”城墙两边的棱堡岗楼里,陆续丢下二十多个手掷炸弹,爆炸声中,使得突进城中的荷兰军队发生一阵混乱。   然而,还没等荷兰指挥官做出新的指示,城下迅速开始燃起大火,使得队伍更显混乱,土人和雇佣军们慌乱地避让着四起的火苗。   “轰!轰!轰!……”又有十多个手掷炸弹抛了下来,炸到一片人后,使得地面的火头越发成燎原之势。   “退出城去!”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看见到处窜起的火苗,心里一惊,汉洲军队是故意引诱我们入城,是想用火攻来对付我们。   “少校,城门附近火势太大,无法出城。我们……”   “轰!轰!轰!……”突然,荷兰军队聚集的地方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使得燃起的大火陡然一阵乱颤,随即,又爆发出更加剧烈的爆炸声,犹如雷霆。 ##第三五章 一击   “你们汉洲人不过数万,兵和船也少得可怜,如何就敢与西洋人连番争斗?”毕懋康正色地看着曹雄和齐天,“要知道,好战者必亡!”   “非我汉洲要与西洋人争斗,乃是他们肆意妄为,以为我汉洲可欺!”曹雄沉声说道:“我汉洲居于南洋之南荒僻大陆,自然想安安生生地接我大明饥民来此活命。但南洋纷乱,西洋人强势,我汉洲无可避免呀。我若不争,就若南洋小国土邦一般,任由西洋人奴役欺压。”   “你们就不怕那几个西洋国家联合起来,一起绞杀了你们汉洲?”毕懋康点点头,却又继续问道。   “他们根本联合不起来!”齐天笃定地说道:“他们之间争斗地更加厉害,彼此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且,他们不仅在南洋这里争斗不止,就是在他们所居的欧罗巴大陆,也是互相征伐,彼此拼杀。”   “你是如何得知?”   “嗯……,我们有细作在巴达维亚,在吕宋,收集了他们在欧罗巴本土的一些情报。”齐天说道:“而且,我们还知道,这些西洋势力在此地的人数都不是很多。他们大部分都是利用当地的土人,来为他们做事。我们汉洲比起他们来,除了船少一点,其他方面并不弱于这几个西洋势力。”   “你倒是能知己知彼。但此番争斗,那荷兰人封锁你们汉洲前往大明航线,攻你汉洲以外领地,汉洲可有应对?”   “海上不似陆地,能以山川险隘来阻止。我们汉洲已探索东边航线,以通大明。”齐天说道:“至于荷兰人攻我汉洲本土以外领地,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自然也能攻它各岛据点。而且,还要劫杀他们来往各地的商船,持续给它放血,最终迫使荷兰人与我汉洲谈和。”   “唉,你们汉洲与西洋势力争斗,阻塞航线,致使老夫难以返回大明呀!”毕懋康叹了一口气说道。   “啊!你要返回大明?”齐天惊讶地问道。   作为《军器图说》的著作者,有名的武器专家,知名学者,文学家,让毕懋康这就么返回大明,岂不可惜!   “你们汉洲国小力弱,被那西洋势力攻灭,老夫难道还要与之殉葬?”毕懋康说道:“但要滞留你汉洲,不免受你汉洲衣食。作为回馈,且帮你等所产军器略微提升精进一二吧!”   看着有些失望离去的曹雄和齐天,王徵摇摇头,然后笑着对毕懋康说道:“孟侯兄,汉洲虽小,但却是难得对我等所研之事鼎力支持。且同为汉家血脉,华夏衣钵,又能济万千大明流民。更是难得可贵之处,其汉洲初创,兼容并蓄思想,海南百川态度,一切或皆可重塑。汉洲,正是我辈施展才能之地呀!”   “良甫兄,我来汉洲不过数月,且容我在此多看看。”毕懋康笑着说道:“兄之家眷皆来汉洲,想来是要安居此地,别无他念了。”   “大明垂垂朽矣,恐难再以振作。”王徵说道:“但在汉洲尚有一丝心念,或可造就我华夏另途之局面。”   “哦?”毕懋康惊讶道:“有别于我大明之国?”   “或许,有别于历朝各代。”   毕懋康捻须,沉吟不语,抬头望着窗外的黑山谷,若有所思。   ……   是夜,帝力城北门附近的连续剧烈爆炸,不仅炸死炸伤荷兰军队六百多人,俘虏两百多人,还将爆炸附近所有的房屋震倒震裂,并波及到城墙上作战的荷兰士兵和汉洲士兵。   荷兰陆军指挥官弗罗斯特·弗里茨少校当场被炸身亡,涌入城中的的九百余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全军覆没,几无一人逃出。   后续跟进的荷兰军队被城中的剧烈爆炸声响所惊吓,未敢继续入城。   当汉洲陆战队士兵和乡兵点着火把,端着火枪打扫战场时,看到的是一片倒伏的尸体,很多尸体都保持完整,只是口鼻流血。附近幸存的两百多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则双目失神,呆呆地或坐或站,任由汉洲士兵捆缚拖拽。   徐传兴命令陆战队士兵和乡兵在城头重新布置防御,同时抽出人手清理北城门附近,搜寻可能存在的残余敌人。   经过今晚这次重创,想必荷兰人是不会再发起攻击了。   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对于帝力城中的剧烈爆炸声响,惊得目瞪口呆,即使陆续退回的攻城部队从他身边经过,也没有将他从失神状态拉回来。   夜袭失败了!而且损失可能非常惨重。那么,在圣诞节前,还可以攻占帝力城吗?   如果不能及时攻占帝力城,盛怒之下的戴曼总督一定会解除他的职务,甚至会将他以作战不力的名义予以逮捕关押。   阿扬·范迪克上校心中充满了沮丧和不安,我们明明占尽了优势,帝力城中的汉洲防守力量也不多,为何就会失败呢?三倍于汉洲的兵力,都无法攻占帝力城。看来,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真的是严重低估了汉洲的实力,更是轻视了汉洲陆军的善战。   “上校,现在我们该做什么?”一个荷兰军官轻轻的问道。   “……安抚退回的士兵,暂时修整。”阿扬·范迪克上校摇摇头说道:“今晚,将是我们最悲哀的一夜!”   “上校,我们……,要放弃继续进攻了吗?”   “放弃?”阿扬·范迪克上校苦笑一声,“你们还有进攻的欲望吗。”   “我们还有一千多人,兵力还是超过城中的汉洲军队。”那个军官说道:“后面,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或许吧。安排好营地防守,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说完,阿扬·范迪克上校扭头朝码头走去。   ……   “估计在白天没有机会。”牛虎和李发德趴在一颗大树上,仔细观察着安汶城。   “码头有两艘商船,不知道船上的水手是不是在船上。”李发德说道:“如果都进城了,那么城中的人手,可能会比我们预估的要多。”   “所以,在晚上突袭的时候,必须以最快速度攻进城,打乱他们的集结部署。俺们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城后多使用手掷炸弹,准备近身搏斗,要尽量多杀伤他们的兵士。”   “不要俘虏?”   “俺们没那么多人。而且,又是晚上。……一切等天亮再说。”   李发德不再询问,举着单筒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会,便要和牛虎从树上滑了下来。   “等等……”牛虎突然说道:“城外那么多人在做什么?……似乎在械斗。”   李发德闻言,一只手抓住树干,一只手又举起望远镜朝安汶城看去。   只见,在距离安汶码头三四百米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似乎正在扭打着,甚至还有持有刀剑互相劈砍着。   “立刻集合队伍!”牛虎迅速从树上滑了下来,朝临时营地快速跑去。   二人回到陆战队临时营地,所有的士兵和乡兵全部都头罩面纱,手脚也裹得严严实实,正在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   看到两个主官回来,顿时收了声,目光热切地看了过来。   “全体准备,我们去破安汶!”牛虎大声说道。   安汶城总督府内,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安汶岛总督特克斯·温特瞪着通红的眼珠,恼怒地将手里的一份报告使劲地捏成一团,然后扔向屋子的角落。   可恨的土人,昨日又袭击了岛上一个收购丁香的贸易据点,杀死了两个公司职员。虽然被赶来的雇佣军毙伤六七个,但剩下的土人,还是逃进了丛林。算下来,今年以来,被土人袭击身亡的公司职员和雇佣军多达三十余个。   尽管每个贸易据点都有雇佣军驻守,但对这些防不胜防的土人袭击,仍旧有些难以兼顾。看来,有必要组织一支军队,去剿灭这些胆大妄为的土人。还有,必须要给那些土人部落施加更大的压力,不允许他们容留那些袭击的土人,还要诱以重利,让他们可以为殖民政府提供相应的情报。   可是,上个月,巴达维亚却从安汶抽调了一百多雇佣军,去攻帝汶岛上的汉洲人。听说僵持了许久,也未攻破。难道那个汉洲要比安汶岛的土人还要麻烦?   希望帝汶岛上的战事早点结束,可以将大部分兵力部署在安汶,以便可以彻底清理一下岛上的土人势力。否则,面对无休止的袭击,是非常损伤士气的。   “斯迪克,立刻去将治安官巴瑞·伦茨上尉叫来!”安汶总督特克斯·温特高声喊着一名值守军官。   “哦,总督大人,伦茨上尉可能不在城中。城外码头附近的商船水手发生一些纷争,波及到了附近做工的土人。伦茨上尉带人出城去弹压了。”那名军官答道。以往,每次有船只停靠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打架斗殴,或者口角事情。这个时候,想必城里的治安官会给这些粗鲁的水手一个深刻的教训。   “迪亚特号和泽兰尼亚号,还没有离开?”   “是的,总督大人。他们或许是想明天早上再出发。”   “这帮懒惰的水手!难道他们不知道,晚一天出发,是在浪费公司宝贵的时间和运力吗?”特克斯·温特摇头说道。   对于时间,此刻,谭忠福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三十几个陆战队士兵,小心避开城外不远几座小型堡垒,又越过城外的壕沟,跨过数道障碍,慢慢地接近城墙。所幸的是,城外小型堡垒和安汶城头的荷兰守军,似乎被码头上不断上演的真人互搏大戏所吸引,对于三十几个悄悄潜近安汶城附近的偷袭者,似乎没有注意。   牛虎带着五百余陆战队士兵,也慢慢的接近了林地的边缘,伏低身体,朝安汶城摸去。   “谭忠福那个小队如果能冲入城门,我将带第一陆战队和乡兵迅速跟着冲进去。”牛虎低声说道:“你带第二陆战队去攻击那群正在械斗的荷兰人,务必要将他们击溃,最好可以大量杀伤,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到码头炮台和附近几个堡垒里面。”   李发德点点头,眼睛盯着前方五六百米外的一群人,默默地计算冲锋的距离和时间。   “碰!碰!碰!……”安汶城北城门附近突然响起一阵火枪声。   “全体出击!”牛虎低喝一声,第一陆战队两百多官兵起身跃起,向安汶城冲去。一百多乡兵也端着火枪,跟在后面冲了过去。   对于途径的小堡垒上的守军呼喝与火枪射击,丝毫不顾,他们的目标就是前方的安汶城。 ##第三六章 破安汶(一)   “你们在此紧守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牛虎带着人冲进安汶城后,不由惊喜交加。他留下五十余陆战队士兵,然后带着剩下的士兵迅速地往城中突进。   “砰!砰!砰!……”随着安汶北城门附近响起火枪声,顿时惊动了安汶城内外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了码头附近一群发生冲突的水手和治安雇佣军。   作为安汶城中的治安官,巴瑞·伦茨上尉听到汇报,说码头附近有两拨水手,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械斗,并且还波及到码头做工的数十个当地土人。   他有些恼火地召集了五十多名治安雇佣军,从军营离开,前往码头。他发誓,到了地方,一定要给所有捣乱的恶棍一个深刻的教训。难道这几天,在安汶城中还没有闹够,又将他们旺盛的精力转移到了城外吗?   等他们赶过来时候,看见一群四五十个水手,光着膀子,挥舞着拳头,正在进行着一场有关男人之间尊严的搏斗。治安官巴瑞·伦茨无奈地摇摇头,指挥雇佣军迅速上前,试图将这帮水手制服。   显然,情绪激动的水手们不愿意束手就擒,奋力地抢夺雇佣军手中的短木棍,反而与之展开了另一场力与力之间的较量。   但是,前来弹压的雇佣军毕竟手持木棍,彼此又配合协调,先将七八个力大难制的水手打翻在地后,剩下的闹事水手见无法逃脱,便迅速认怂,乖乖地配合治安雇佣军,让他们将自己一一绑缚起来。不过,一切也无需担心,一会就有船上的大副或者水手长前来将他们领走。   安汶治安官巴瑞·伦茨正要指挥手下雇佣军,对这些水手进行一番严厉的惩治,突然听到安汶城门口传来火枪射击的声音。   他疑惑的扭头看去,发现有一片黑色的洪水正朝安汶城涌去,在经过一个警戒堡垒的时候,迅速分成两股水流,一股朝安汶城而去,一股却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涌来。   是什么人?……土人?还是某个商船上的水手?   “汉洲人!”突然蹲在地上的一个水手惊呼道。他曾经在巴达维亚街头见过汉洲士兵装束,如此醒目且独特的军服,唯有汉洲士兵才有。   “集结!……火枪手集结!”治安官巴瑞·伦茨上尉大声地喊道:“所有人,准备接战!”   该死的,蹲在地上的水手乱作一团,有的往安汶城中跑,有的往码头跑,将治安雇佣军搅得一团乱,眼看着对面汉洲的士兵就要冲了过来。   “哦,上帝,我们要撤退!”一个军官对巴瑞·伦茨上尉说道:“我们必须退回城中,他们的目的是安汶城!”   “来不及了!”巴瑞·伦茨上尉说道:“先撤到码头的堡垒。”说着,扭头就朝码头跑去。   “砰!砰!砰!……”一排火枪打响了,汉洲士兵在距离那些乱做一团的荷兰水手和治安雇佣军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先进行了一排齐射。随后,拔出短刀,急速朝前冲去。   “啊!啊!……”人群中顿时有七八人中弹倒地。   “砰!砰!砰!……”又是一排火枪打了过来,聚集的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惊叫着到处寻找躲避的地方。   很快,一群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或端着火枪,或握着短刀,已经冲到他们跟前。他们沉默着,挥舞火枪和短刀,不断地砸(砍)向荷兰水手和治安雇佣军。   对于举手投降的荷兰人,汉洲陆战队并没有接受,而是大量地予以杀伤。因为他们现在位置正身处码头和安汶城外的两座警戒堡垒之间,随时会遇到反应过来的荷兰守军夹击,是没有时间收容俘虏。   地上很快躺满了一地的荷兰水手和治安雇佣军,李发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正要指挥部队趁势攻占码头附近的两座小型堡垒。   突然,“轰!”一声炮响,位于城外的一座警戒堡垒里射出一枚3磅的弹丸,砸进了人群中,三名陆战队士兵和两个荷兰水手被击倒在地。   李发德顿感头皮发麻,荷兰人的反应速度比预想中的要快呀。是继续进攻码头置身后于不顾,还是反身避开敌人的火炮,冲入安汶城,似乎有些选择两难。   “轰!”又是一声炮响,弹丸又飞入人群中,击倒两名陆战队士兵。   “撤退!……进安汶!”李发德大声命令道。   两百多陆战队士兵在各级军官带领下,掉头朝安汶城冲去。在路过警戒堡垒时,又遭到对方两轮火枪射击,死伤十余人。   “营长呢?”冲入安汶城,李发德朝一个负责守在此处的排长问道。   “突进城中了!”   “守好城门!荷兰人可能会反攻安汶!”说着,他又留下一队士兵,带着剩下的部队往城中冲去。   杀散了一群聚集的荷兰土人仆从兵后,牛虎拎起一个土人,询问军营在何处。那个土人惊恐地摇摇头,听不懂牛虎说的什么。   牛虎有些焦急,挥刀砍在这个土人的胳膊上,然后拿刀往前一指。   那个土人疼地惊叫一声,但看到牛虎瞪着他,心下害怕,闭着嘴巴不敢再叫。斜着眼睛看到牛虎的刀所指的方向,大概明白是想让他带路。   他点点头,手捂着胳膊的伤口,朝街道的东侧走去。   “放火!”牛虎扭头对几个陆战队士兵说道:“将附近的房屋全部烧了,所遇反抗,格杀勿论!”说罢,带着人,跟在那个土人身后,朝城中继续突入。   牛虎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土人并没有带着他们去军营,而是去了安汶总督府。依据土人的想法,攻进了城,自然会首先捣毁敌人的首脑所在,抓住他们所有的头领,自然会瓦解城中的反抗。   当牛虎带着一百多陆战队士兵冲到总督府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总督府卫兵出来查看,城中为何会响起火枪,被蜂拥而至的陆战队士兵乱枪(刀)砸(砍)倒在地。   牛虎看到这栋非同一般的建筑物,知道这里不是军营,但也未做过多思索,指挥士兵就要往里闯。   “砰!砰!”两声枪响,冲到最前面的两个陆战队士兵应声倒下。   “不要停,冲进去!”牛虎大声地命令道:“敌人数量不多,冲进去杀了他们!”   后面的陆战队士兵绕过倒在地上的队友,继续往里冲。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击中了一个士兵,但前面的士兵根本不顾,径直就跨上台阶,身子一歪,使劲地撞向总督府大门。   “咚”的一声,撞门的士兵摔倒在地,但大门却没有撞开。   陆续冲过来的士兵见有火枪从旁边的窗户伸出来,知道敌人又要开火射击。急切之下,有个士兵直接将手里的短刀抛了过去。   “碰!”一声枪响,但因为受影响,枪口朝上,并未击中任何汉洲陆战队士兵。   “闪开!”一个掷弹兵大喊一声,只见他掏出一个陶罐炸弹,用火绳点燃引线,停留了几秒后,轻轻的投进一个窗户之中。   “轰!”一声爆炸声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惨呼。   “再扔几个进去!”   连续抛了两个陶罐炸弹进去,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的呼叫。   几个士兵一咬牙,搭了一个人梯,扒在窗沿,一纵身,就翻了进去。   随着陆续翻进几个士兵,没多久,总督府大门打开了,涌在门口的陆战队士兵迅速冲了进去。   ……   相较于牛虎顺利地攻进安汶总督府,李发德的第二陆战队从突入安汶城后不久,就陷入了与闻讯赶来守兵的近身缠斗当中。   安汶军营中的荷兰雇佣军听到城门处火枪响起,开始以为是他们的治安官巴瑞·伦茨上尉带队弹压闹事的水手,因为短木棍无法制服对方,才开枪射击警告。   但随着火枪射击的声音不断响起,军营中的雇佣军渐渐感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难道城外的水手想发动暴乱吗?   留守军营的荷兰军官立即带领一百多雇佣军赶往城门,以支援他们的治安官。却不料,还未跑出多远,一头撞上突入安汶城的李发德第二陆战队。   “砰!砰!砰!……”   “砰!砰!砰!……”   双方只来的及打出一轮排枪,便不可避免地冲撞在一起。   宽阔的街道上,两支不期而遇的军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此时的情势,使得汉洲士兵的短刀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陆战队士兵往往拼着挨上一记枪身的挥砸,欺近荷兰雇佣军身边后,将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捅刺进他们的身体,使劲的搅动两下,便一脚踢开哭嚎的雇佣军。   不到十五分钟,荷兰雇佣军便被干翻五十余人,而陆战队这边才将将倒下二十几个。身边不断倒下的同伴,到处喷涌的鲜血,让荷兰雇佣军崩溃了。他们抛下正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战友,掉头朝城中逃去。   李发德扶着腰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陆战队士兵,除了开头火枪对射倒下的七八个人,可能是没救了。剩下的,不过是被对方用枪杆砸伤而已。   轻出一口气,举着短刀向前一挥,带着部下,顺着敌人逃跑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第三七章 破安汶(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喧嚣混乱了半天的安汶城,却并未彻底平复下来,远近的街区依旧不时传来火枪声和喊杀声。城中惶恐不安的殖民官员和居民,已然得知,就在这天的下午,所有安汶军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汉洲军队突然就攻入了安汶。   安汶在葡萄牙人于1526年建立,后于1609年被荷兰人攻破并统治至今,而在1638年12月17日的傍晚,又一次被外来者所攻破。   攻占总督府和官署以及军营后,城中有组织的抵抗已经没有了,但散落在城中各个角落的雇佣军和水手,却时不时地袭击落单的汉洲陆战队士兵和乡兵。   对于那些仍旧躲在坚固房屋里抵抗的荷兰人,汉洲士兵也不强攻,捡来一些柴草引火之物,直接放火焚烧。耐不住烟熏火烤的荷兰雇佣军和武装平民一旦逃出房屋,悉数被汉洲士兵射杀在门口。   牛虎需要在入夜之前,彻底稳定安汶城中的秩序,以防城中的抵抗势力与城外码头炮台及堡垒之中的荷兰雇佣军反攻安汶城。因而,对于反抗的荷兰人,进行了酷烈的打击。   是夜,汉洲军队在清理完城中大部分抵抗活动后,勒令安汶城中所有居民,全部闭门于家中,不得随意外出。否则,汉洲士兵将予以射杀。   城外的荷兰人试着反攻了一次,被汉洲在城头一阵排枪打退。随后,便偃旗息鼓,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到早上辰时左右(7点钟至9点钟),安汶城已全部被汉洲军队控制。对于码头炮台和城外几个小堡垒,还有些荷兰士兵驻守,必须加以清除。牛虎派出几个荷兰雇佣军俘虏,分别前往城外几个堡垒和码头炮台,勒令他们投降。   因为城外的几个堡垒都处在安汶城火炮射程区域,且人员不多,均走出城堡,向汉洲军人投降。而码头炮台自持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而且还有两艘武装商船可以提供火炮掩护,拒绝投降。妄图等待陆续来往此地贸易香料的荷兰船只予以救援。   本来,码头停靠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得知安汶城被汉洲攻破后,便想立刻逃走。但船上近半水手失被击杀在码头附近。如果将其中一艘船上的水手集中起来,倒也能开走一艘船。但码头炮台守军却要求他们抽出船上的水手,随同码头荷兰雇佣军一起反击安汶城中的汉洲军队。   也许觉得刚刚攻进城的汉洲军队立足不稳,加上城中尚存的反抗,或许可以迅速将其逐出安汶城,两个船长便集中了剩下的六十多名水手,与码头荷兰治安雇佣军一起反攻安汶城。然而面对灯火通明的安汶城头,数百汉洲士兵的密集火力攒射,丢下十几具尸体后,狼狈逃回码头。   清晨时分,就在两个船长开始动员水手,将人员和财物转移到“泽兰尼亚号”上,准备逃离的时候,四艘汉洲武装商船出现在安汶港口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顿时,令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的军官和水手面色惨白。   汉洲军队从安汶城中出来了,朝着码头方向径直冲来。就在码头炮台和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准备炮击对方的时候,赫然发现,汉洲军队的前方有竟然是五十多个荷兰殖民官员和平民俘虏。他们空着双手,赤果着上身,神情紧张地慢慢靠近炮台。   炮台的守军面面相觑,不由眼神都望着他们的炮台指挥官康纳·布伦南中尉。   康纳·布伦南手里紧紧地握着佩剑,眼里极度愤怒。汉洲军人实在太无耻了,居然以平民作为肉盾!   杀死了眼前的同胞,估计汉洲的军人还会从城中拉出来五十多人出来,直到耗尽城中所有的荷兰人。   “队长,你说他们会不会开炮?”一个陆战队士兵问谭忠福。   “他们开炮,我们就后面射击。”陆战队小队长谭忠福冷漠地说道:“然后,我们再从城里拉五十个人出来!”   几个陆战队士兵顿时有些变色,这是变相的屠杀平民,仅仅因为荷兰人拒绝投降。但小队里的几个老兵却表现的神色自如,他们都参加了惨烈的吕宋甲米地攻城战,那次,因为陆战队死伤惨重,他们就曾对西班牙人实施过报复性屠杀。   “他们会投降的。”谭忠福说道:“都是来南洋发财的雇佣军,跟咱们拼命不值得。”   果然,不到五分钟,炮台就打出了白旗,七八十个炮手和驻防雇佣军垂头丧气地走出炮位掩体。码头边停靠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见状,也打出了白旗。   一百余陆战队士兵立刻冲进炮台,接管了各个炮位。一艘汉洲战船驶进了安汶港码头,数十个水手爬上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宣布接受他们的投降,所有的荷兰军官和水手的生命将得到安全保证,然后便控制了船只的各个重要部位。   至此,安汶城及码头彻底被汉洲水师官兵控制。午后,清点各种缴获,计俘获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及船上香料和珍贵木材若干,荷兰海军官兵一百余名,城内治安雇佣军九十多人,土人仆从三百余。   城中府库起获金银钱币二十三万盾,白银一万八千多两,大明瓷器、各类珠宝玉器数十箱,还有另外的粮食、布匹、毛皮、火药、铜铁铅等金属各类物资无数。   “能搬走的全部转运上船。”齐大江扫了一眼安汶城中府库的各类物资,不由大喜过望。果然,不愧为荷兰东印度公司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果然富庶。这趟安汶,可真没白来!   汉洲陆战队和乡兵驱赶着城中俘虏,开始将安汶城中的金银货币及各类物资搬运上船。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三到五天之内,将这座安汶城尽可能的搬空。至于无法拿走的,汉洲士兵也没有去刻意地破坏,而是招呼那些在城外观望的土人随意拿取。   在忙碌的“搬家”过程中,汉洲攻击舰队在安汶城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两百多个勇敢反抗荷兰殖民者的“起义军”,领头的就是荷兰殖民政府到处搜捕并悬赏捉拿的土人暴乱领导人——土鲁卡贝西。   齐大江看着这个面色黝黑,身材瘦小的土人,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心里明白,这些土人想要与汉洲联合起来,共同打击荷兰人。   齐大江摇摇头,汉洲攻击舰队突袭安汶,靠的是出其不意。要是留下人在这里占据安汶城,纯粹是找死。荷兰人凭借其强大的海上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封锁安汶港,并调遣大量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登陆,重新夺回安汶城。   土鲁卡贝西有些失望,他见到这些人面孔,知道他们可能是那传说中的明国人。也许荷兰人也惹怒了那个巨大的明国,因而,遭到了他们的报复,夺占安汶城。他想试图求的帮助,让他们留下来一起对抗残暴的荷兰殖民者。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拒绝了。   齐大江看到面前这个土人首领失望的表情,也不由叹息一声。汉洲如今实力弱小,根本无法全力支持这些土人来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或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安汶城中的物资尽可能多的让他们带走。   “俺们可以给他们留下一些荷兰人的火枪和火药,那些刀剑长矛也可以全部给他们。至于粮食,他们能带多少是多少。”牛虎说道:“以后,这些土人可以凭借这些火器在山林中跟荷兰人好好较量一二。”   齐大江笑了,拍了拍牛虎的肩膀,让他去办理这些事情。码头上,安汶城中的物资与荷兰俘虏已经装满了三艘船,他必须要将船只驶出安汶港,以换回另外三艘在港湾入口处警戒的船只来码头继续装货。   1638年12月22日,汉洲攻击舰队一行六艘战船及三艘俘获的荷兰武装商船,依次驶出安汶岛狭长的港湾,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座完全被摧毁的安汶空城,城防均被彻底破坏,大部分房屋也被纵火焚烧,荷兰殖民官员和雇佣军俘虏及平民共五百也全部带离。   荷兰人如果想再次建立安汶城,以维系他们在香料群岛的殖民统治,势必会花费巨大的代价。汉洲水师官兵,彻底秉承了统领府的作战意图,坚决彻底的打击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岛屿上的殖民据点,增加他们与汉洲作战的经济成本。   12月24日,汉洲舰队在距离安汶南侧两百多公里的地方,遇到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对方见汉洲舰队船只众多,未敢直面攻击,迅速远离汉洲舰队方向,小心地在侧后方观察。   而汉洲舰队因为装满了安汶城中的物资,对于这两艘荷兰武装商船明显兴趣不大,径直朝偏东南方向行驶。   12月30日,汉洲舰队抵达来时的那个岛屿(印尼帝汶岛东侧的延德纳岛),寻到那处临时营地(延德纳岛瓦特穆里小镇附近)。   当初留下的五十多个乡兵,已经粗粗建立了一个简陋的营地,木屋七八间,木栅栏围成的隔断设施。   攻击舰队在此停留一日,留下一百名荷兰平民给留守此地的乡兵,然后直趋东南方汉洲本土的北口堡(今澳洲纽兰拜小镇)。   ……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两艘武装商船目送汉洲攻击舰队朝着南方行驶,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船上的荷兰军官和水手,心里充满了疑惑,汉洲那不大的海上武装力量突然出现在香料群岛附近的海域,他们想做什么?   “难道汉洲的战船去攻击了我们的安汶?”一个荷兰海军军官突然说道。   “他们不敢吧?”另一个军官迟疑地说道:“那是我们在香料群岛最核心的据点,他们就不怕被我们堵在那里?”   “但是,很明显,他们是从安汶方向过来的。”一个军官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汉洲船队当中有一艘船,似乎是我们的泽兰尼亚号!”   “好了,不用讨论了。”船长表情凝重地说道:“明天,我们到了安汶,一切都会明白的。”   那个军官应该没有看错,汉洲船队中的一艘船的确是“泽兰尼亚号”,他的一个好友就在那艘船上任职大副。如今,汉洲竟然俘获了那艘船。而且,其中另外两艘船似乎也有点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   对于安汶,几个荷兰军官心头均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二日中午,两艘荷兰武装商船驶入了安汶港,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被彻底毁损的港口码头。所有的货物装卸吊杆被拆除,辅助木质栈桥被烧毁,岸防炮台着遭到严重的破坏,甚至连火炮也不见了踪影。   派出一队武装水手小心地接近安汶城,城中明显被大火焚烧过,昔日热闹的市镇,如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待行至城中官署附近,看到数百土人在废墟中到处翻捡可用的物品。在荷兰武装水手的排枪射击下,立时一哄而散。   安汶,似乎已经被汉洲人毁灭了。 ##第三八章 反荷战线(一)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在收到荷兰军队在帝力城下的惨败后,第一时间解除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的职务,并将在他返回后,进行关押,随后将对他是否在战争过程中存在渎职或者行为不当进行质询和审判。   除了收到帝力城失败的消息,戴曼总督还从陆军司令部得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巴达维亚东边的马打兰素丹王国和南边的万丹素丹王国,似乎正在蠢蠢欲动,准备对巴达维亚进行一次攻击。   “这两个素丹王国是准备联合起来吗?”戴曼总督有些忧虑地问道。鉴于要攻击帝力城,巴达维亚已经被抽调了许多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在整个防守上,似乎存在一定的薄弱。   “总督大人,根据从两个素丹王国传来的讯息,他们并未联合。”巴达维亚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据说,万丹王国的素丹国王似乎对马打兰素丹国,极为不信任。”   “记得十年前,马打兰王国两次攻击巴达维亚,均被我们挫败,而且损失惨重。从那以后,也未曾听闻他们要再次攻击巴达维亚。为何,他们突然就敢来攻击我们?”戴曼总督问道。   “他们似乎得到了武器支援。”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据信,他们已经拥有大量的铁质刀剑长矛,还有火枪,而且数量不少。想必,这是他们敢于再次挑战我们的原因。”   “他们哪来的火枪?”戴曼总督一怔。   “据我猜测,应该是汉洲提供的。”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而且,时间就在几个月前。”   “就是我们向汉洲下达最后通牒的时候?”   “我想,是的。”   “该死的汉洲!”戴曼总督咒骂了一句,随即想到了什么,“汉洲可以自己制造刀剑,还有火枪?”   “我想是的,总督大人。”   戴曼总督顿时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   “我们的海军必须封锁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的海岸,不能再让他们得到一件武器。”戴曼总督大声地说道:“还有,对汉洲的封锁必须进一步加强,而且要持续。对于封锁舰队提出的,在汉洲附近的岛屿上建立临时营地的建议,我们必须予以物资和人员的支持。我们要将汉洲困死在那个荒岛上!”   “遵命,总督大人!”一名海军少校大声应诺道。   “总督大人,我们是否需要对那两个素丹王国发动一次突袭,以打乱他们的军事部署?”皮特·库鲁茨上校问道。   “目前城中的雇佣军和和土人仆从兵力能否支持你们对土人王国发动一次有限的打击?”   “我们可以先行对万丹王国发动一次突袭,他们的实力要远远弱于马打兰王国。”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对万丹王国进行有限攻击后,可以避免后期我们与马打兰王国作战的时候,遭到万丹王国的偷袭。但鉴于城中武装力量的薄弱,我建议从其他商站抽调部分雇佣军,以充实巴达维亚的防御。”   “命令攻击帝力的部分陆军返回巴达维亚。”戴曼总督略微想了一下,决定先解决巴达维亚周边的武力威胁,稳定荷兰东印度公司统治中心的安全态势。   “攻击帝力的舰队,留下五艘继续封锁帝力,其余返回巴达维亚,准备配合陆军进攻万丹王国!”   ……   一艘细长而灵巧的飞鱼船驶入了一个偏僻的海湾,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缓缓地降下风帆,依靠桨手,慢慢地朝海岸边靠近。   岸边一百多个土人兴奋地欢呼一声,然后奔出二十几人出来,划了七八艘独木舟,往那艘细长的飞鱼船靠了过去。   “刀,一百五十把,矛头,两百个,火枪二十杆,火药二十桶。”李更生向接货的土人报数。   马怀玉派来的一个伙计小声的给那个土人头目翻译着汉洲人说的话。   那个土人头目听到武器数量后,点点头,满意地笑了。他走到船舷边,招呼旁边小船上的土人,将带来的钱箱吊了上来,然后打开,让汉洲人清点。   李更生让几个水手过去清点数量,他则拉着那个马怀玉派来的伙计。   “你问问他们,何时准备对巴达维亚的荷兰动手。我们汉洲这边可以派出部分船只对他们进行支援。”   “马打兰这边还需要时间准备,估计还得一个月后,才能集结好部队。至于何时发起进攻,那需要他们的素丹国王决定。”   “其实,现在就是进攻荷兰人的最佳时间。”李更生说道:“巴达维亚抽调了一千多人的军队去攻击我们的帝力城,此时正是荷兰人最为空虚的时候。”   “我去给他们说说。”那个通译也认为汉洲人说得极为正确,要是等荷兰人攻占了汉洲的帝力城,说不定那些士兵会很快调回巴达维亚。那么,马打兰王国就失去了一次宝贵的进攻机会。   那个土人头目听了通译的话,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李更生。其实,马打兰王国的军队在荷兰人抽调大量士兵前往帝力城的时候,就已开始集结准备攻击巴达维亚。可他们的素丹国王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因为他想与西南方的万丹王国联合进攻荷兰人,但始终未得到回应。   或许他们的素丹国王对十年前在巴达维亚城下的惨败,有了一些畏惧,期望联合万丹王国,以壮声势。   李更生对于土人的迟疑不觉有些无语,难道他们不知道战机稍纵即逝吗?真不知道,给了他们武器支援,能起多大作用。就土人这般模样,活该被荷兰人欺负!   与土人交易完武器后,李更生所乘坐的“飞鱼1号”径直向南行驶,两天后来到了位于爪哇岛以南四百多公里的狗儿岛临时营地。   去年(1637年),与葡萄牙在新乡堡发生冲突后,汉洲担心葡萄牙人会在帝汶岛附近再次袭击移民船,而开始着手探索直接斜线驶往巴达维亚航线。途中,不经意地发现了这座小岛,环绕一周考察后,认为可以作为以后往来的临时补给点。   因为其形状像一条狗,便命名为狗儿岛,而这个小岛就是后世的圣诞岛。   在汉荷即将爆发冲突时,对这个小岛进行了一番突击建设,在距离岸边一公里的台地建了座小型堡垒,储存了大量的刀剑长矛和火枪,以便与巴达维亚附近的几个素丹王国进行武器交易。   ……   葡萄牙驻蚝镜(澳门)总督施罗保在总督府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明国福建都督郑芝龙的水师参将陈晖。   看着一行八人的明国人,施罗保与身边的几个殖民官员有些疑惑,也有些紧张。   郑芝龙的在大明沿海的武装力量,任何一个海上势力都不免或多或少地受他们影响。尤其是蚝镜的葡萄牙人,地处大明边上,并且通往日本,朝鲜的贸易航线又在郑芝龙海上势力控制范围之内。   因而,葡萄牙总督对郑芝龙还是保持了更多的尊重和妥协。往来日本和朝鲜的贸易船只,按照规定,如数交了通航费与郑芝龙。平日里,对来广州,蚝镜的郑芝龙船只也提供了足够的便利。   现在突然派出代表来到蚝镜,是为了什么原因呢?难道是日本贸易的事务?虽然日本幕府发布了贸易禁止令,只允许荷兰人和大明前往日本贸易,但仍旧有葡萄牙船只偷偷地前往日本。   “我们这次来蚝镜,是想给你们葡萄牙人做个和事佬。”陈晖笑着说道。   “和事佬?”施罗保听到通译的翻译,有些迷糊,不解地看着陈晖。   “你们去年跟南洋那边的汉洲起了冲突不是?”陈晖提醒道。   “哦……”施罗保总督恍然大悟。   去年有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击沉了南边汉洲的移民船,而几个月前,那个汉洲出动军队,还联合了土人,将帝汶岛上帝力城攻占了,并由此引来了荷兰人,又将他们的欧库西给夺了去,彻底将葡萄牙人逐出了帝汶岛。   “汉洲人要向我们求和?”施罗保总督问道。   陈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地看了看旁边那个汉洲驻广州货栈的周掌柜。   周二贵对着施罗保总督拱拱手,正色说道:“总督大人,我代表汉洲前来,并非是来求和的。去年,你们葡萄牙击沉我们汉洲移民船只,造成五十余人的死亡。这件事,你们葡萄牙人可是没有给我们汉洲任何说法。”   “所以,你们就攻击我们的帝力?”施罗保总督冷冷的说道。   “汉洲被你们葡萄牙人打了,我们总要讨个公道吧。”   “那你们汉洲来找我们,是想要做什么?”   “休战!”周二贵说道:“我们双方应该休战,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荷兰人!”   “休战?”施罗保总督看着周二贵说道:“那你们愿意将帝力的交还给我们吗?”   “帝力城的归属,我们容后再谈。”周二贵说道:“即使我们现在将帝力城还给你们,你们能守得住吗?”   施罗保总督顿时语塞,荷兰军官夺了欧库西,距离帝力城近在咫尺,听说又在急攻汉洲控制下的帝力城,明显是要占据帝汶岛整个北部区域。   “你们汉洲被荷兰攻击,情势危机,所以才想联合我们对付荷兰人?”施罗保总督讥笑地问道。   “没有你们葡萄牙帮忙,我们也能独自对付荷兰人。”周二贵说道:“不过,听说荷兰人与锡兰岛上的土人联合,想要驱逐你们葡萄牙人。”   因为从汉洲传来了大量葡萄牙人有关情报,周二贵此时才能有的放矢。   “你们汉洲怎么和我们葡萄牙合作。”施罗保总督沉吟片刻,沉声问道。   “你们在马六甲海峡有几个固定的据点,我们汉洲计划依靠你们的据点,去拦截和袭击荷兰人的商船。”   “我们葡萄牙自己也可以在马六甲海峡袭击荷兰商船。”   “我们汉洲的战船可以全天候地守在马六甲海峡,专门袭击荷兰商船。”   施罗保总督闻言,怔住了。没错,葡萄牙人是可以袭击荷兰商船,但他们只是在往来贸易运输的时候,随手捎带袭击那些落单的荷兰商船。   汉洲竟然可以专门抽调武装商船袭击荷兰人。难道他们不需要贸易赚钱吗? ##第三九章 反荷战线(二)   “周掌柜,你们汉洲真的会把抢占葡萄牙的地盘还给他们?”出了葡萄牙蚝镜总督府,陈晖好奇地问周二贵。   “我们大统领传来的命令是,帝力城的归属,可以与葡萄牙谈。”周二贵谨慎地说道。   “那就是要拖时间或者耍赖不给他们喽!”陈晖笑着说道。   “不!也不是耍赖。”周二贵说道:“因为帝力城,荷兰人想跟我们抢。我们即使给葡萄牙人了,他们那个时候也未必会接手。说不定还会防着我们前脚给了他们,后脚就将荷兰人引过来再夺了去。”   “可是你们要将那个什么帝力城抓在手里,不仅荷兰人要抢夺,葡萄牙人也会耿耿于怀的。”   “葡萄牙人是讲利益的。我们汉洲觉得,有时候,一些事情,是可以拿钱来解决的。”   “怎么,你们要拿钱来补偿葡萄牙人?”陈晖惊讶地问道:“这抢夺来的地盘,也可以像生意一般来讲价钱?”   “当然!”周二贵说道:“我们汉洲的大总管曾经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是麻烦!”   “哦,那么,你们那个新生岛是不是也可以作价卖掉?”陈晖笑着问道。   “怎么,你们家大都督想要我们汉洲的新生岛?”周二贵警惕地看着陈晖。   “嗤!”陈晖冷笑一声,“你们那个破小岛,谁稀罕!我就是这么一问。我是担心,你们要是打不过荷兰人,说不定就要将那个新生岛卖给他们。如果那样的话,这荷兰人就在咱们大明不远的地方有了第二个据点。”   “在大明的地界,你们还怕荷兰人?”周二贵恍然,原来郑芝龙担心汉洲因为无法对抗荷兰人,会彻底倒向荷兰一方,会对郑芝龙产生一定的威胁。   “倒是不怕他们!只是觉得以后要对付他们有些棘手而已。”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大员(台湾)南部为基地,时常会截杀落单的郑芝龙的船只,而且还要时刻提防他们偷袭泉州和中左所(厦门)出发的巡防战船。   “你们为何不去大员将荷兰人的据点拔了?”周二贵奇怪地问道。按道理说,大员距离郑芝龙的老巢泉州非常近,完全可以集结大军,渡海过去,将荷兰人的据点端掉。   “将那据点拔了,待我们离开。荷兰人岂不是又可以重新过来。”   “你们可以移民驻军在那里呀!”   “大员环境恶劣,遍布瘴气,非民众定居之所在。”   “那荷兰人怎么可以在那里驻扎,而且,岛上应该有不少土人吧。”   “唉,大都督可能觉得往那里投入不值得吧。”陈晖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想带船队去大员,将荷兰人驱逐出去,要不然,让他们经营日久,肯定对郑家船队构成不小的威胁。而且,大员再怎么环境恶劣,难道还有荒僻的汉洲还要难以移民定居?   “你们大都督如今在福建,在整个东南,势力广布,权力也炙手可热。但是吧,你们在大陆之外还是要留个后路。大员,我看着就不错。”周二贵轻轻地说道。   “呵呵……”陈晖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在新生岛附近布置拦截船队,已经算是帮你们汉洲打击荷兰人了。怎么着,你们还想让我们对荷兰人在大员的据点动手?”   “我只是认为,大员对你们郑家,很有威胁。至于打不打,自然取决于你们。”周二贵被陈晖看破心思,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想,你们在新生岛附近拦截过往的荷兰商船。要是他们以大员为基地,聚集七八艘大船到福建一带海域,也来截杀你们去往日本的商船,那又该如何?”   陈晖闻言,心头一震,随即眼神凌厉地看着周二贵。   ……   胡平江急匆匆地从新生岛西部的招明堡(今越南富国岛杨东镇)赶到了新生堡(今越南富国岛南端的安泰镇),与大明赶来的齐大海会面。   “大海兄弟,郑家来了多少人和船?”胡平江在新生堡的指挥使官厅见到了神色激动的齐大海。   “俺们……,郑家来了三十多条大小船只,人员一千二百多。”齐大海说道:“胡兄弟,现在汉洲是个什么情况?荷兰人有没有打过去?俺舅舅和几个兄弟如何了?”   看到齐大海焦急的面孔,胡平江心里微微一叹,然后说道:“俺两个月前收到的消息,荷兰人正在攻打俺们夺占的帝力城,汉洲本土倒是没有遭到他们进攻。不过,荷兰人派出了大量的战船,将汉洲和新乡堡给封锁了。现在,汉洲是个什么情况,俺也不清楚。”   “狗日的荷兰人,竟然如此霸道。就因为不给他们一个破城,就要来打汉洲!”齐大海骂了一句,“俺们这次聚集了三十多条船,要在这附近狠狠的打击荷兰人的过往商船。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缓解一下汉洲的压力?”   “那自然是好。”胡平江点头说道:“不过,郑家来了这么多船和人,为了避免发生一些事端。你去给他们领头的人说,新生堡和西边的招明堡不经我们允许,他们的人不得随便进入。两地城外有许多以前中转移民居住的木屋和临时营地,可以让他们暂时入驻和修整。”   “俺晓得。”齐大海说道:“两边的人起了冲突,俺也难做。陈将军(陈晖)过些日子来了,俺会给他说。”   “还有一件事给大海兄弟提前说一下。”胡平江点点头,说道:“因为俺们在岛上的两个据点,聚集了三千多未拉走的移民。囤积的粮食不是很多,恐怕无法给郑家船队提供太多补给。”   “咋了,你们粮食不够?”   “原以为,与荷兰人的冲突会拖些时日,可以将岛上滞留的移民运回汉洲。可谁知,荷兰人翻脸如此之快,这不就留下了两千多人,再加上原来定居在两个据点的人,可不就是三千多人了。可俺们囤积的粮食,却是按照一千人的规模储备的。”胡平江郁闷地说道。   “那要不要俺让郑家的船只,帮你们去对面柬埔寨拉些粮食回来?”   “那最好不过了!”胡平江大喜。岛上的那些饥民,真特么的是饿怕了,每顿饭吃完,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发放食物的乡兵,期望着还有多的吃食给他们。所有用过的碗碟,全都舔的干干净净。   为了面对以后可能存在的荷兰封锁,新生岛可以坚持更长时间,胡平江狠心地将滞留移民的饭食,由以前的一干一稀改成两顿稀粥。岛上的那七八艘小船除了下海捕鱼,就是尽力地往返北边的柬埔寨王国,去采买粮食。   既然有郑家的船队帮忙,那就能一次性的从柬埔寨拉回上万石粮食回来,那就可以让岛上的饥民吃几顿饱饭了。   ……   “蓝色海洋号”武装商船是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六百吨的盖伦船,十几天前刚刚从福尔摩萨出发,一路南下,过了大明沿海后,便贴着安南、占城的海岸线行驶。船上装满了从日本和福尔摩萨拉回的货物,白银、硫磺、鹿皮以及部分药材、明国瓷器等。   船行至柬埔寨王国位于最南端的海岸时,“蓝色海洋号”的船长伊恩·普莱斯上尉命令水手们调整风帆,准备改变航向,由偏西南,转为正南方。在接下来一段航程里,有一大段是不能紧贴海岸线的。   “正前方发现大量船只,正向我们驶来!”瞭望手大声地喊道。   船长伊恩·普莱斯上尉立刻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前方观察。只见视野当中,有十几艘大小船只,鼓足风帆,对着他们船只的方向急速驶来。如此情势,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对面的船队是怀着恶意而来的。   “东南方向也发现船只朝我们驶来!”瞭望手又大声的喊道。   伊恩·普莱斯上尉心里一紧,转身又朝东南方向望去。   哦,该死的,我们这是遇到了有组织的截杀!安南人?占城人?还是暹罗人?   “转向西南!快!”伊恩·普莱斯上尉大声地命令道。望远镜里,这些船只明显偏小,最大的不过三四百吨,其他的都是一百吨左右的小船。如果让这些小船接近并靠帮的话,他们可能无法应对。   “蓝色海洋号”正前方的十几艘船见荷兰人转向西南,很快的分出七八艘小船,斜插过去,试图堵截荷兰船只。   “蓝色海洋号”就像一只落单的草原雄狮,被一群鬣狗疯狂追逐堵截着。   “轰!轰!轰!……”蓝色海洋号上的炮手拼命的将炮弹倾泻在四处围拢过来的小船上面,试图杀开一条血路。   齐大海举着一把长刀,趴伏在船头,大声的呼喝船上的水手,要他们快速接近荷兰武装商船,只要贴过去,荷兰商船上面的火炮就失去了威力。   “轰!轰!”连续两发炮弹击中了侧面靠近的小船,将甲板上面几乎一扫而空,七八个水手,痛苦地捂着伤口,在甲板上翻滚呼号。   “咚!”的一声,“蓝色海洋号”狠狠地撞上了一艘小船,小船直接断成两节,七八个水手跟着破碎的船身,沉入海中。但由此一来,“蓝色海洋号”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嗖!嗖!嗖!……”六七个飞爪从“蓝色海洋号”的右侧飞了过来,牢牢的扣住它的船舷。   “快,砍断它们!”一个荷兰军官大声的呼喊道。   飞爪的另一头,一艘小船上的水手,正在奋力的拉扯绳索,使得小船快速的贴近荷兰商船。   一个荷兰水手举着一把斧头,用力挥下,斩断了一根飞索,还没等他继续斩断其他飞索时,几根竹枪抛了过来,将他钉死在甲板上。   同一时刻,“蓝色海洋号”的左侧也有小船快速靠了过来,并有飞爪往荷兰商船上抛掷。荷兰船上的水手开始端着火枪和短刀,与正在攀爬上来的郑家水手近距离地拼杀。   远远地望见有数人跳入荷兰商船,陈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郑家船队的运气居然如此之好,海面上仅巡视两三天,就兜住了一艘荷兰商船。而这艘荷兰商船也太大意了,竟然让他们快速接近到两里的地方才反应过来。   劫杀荷兰商船,首战告捷。 ##第四零章 东线的回返   周二贵在广州货栈见到董风山和几个探索船队的水手,惊讶得无以复加。   按道理来说,以荷兰人的强势,肯定会封锁汉洲本土和爪哇岛一线,汉洲船则很难突破荷兰人的封锁,而困守本土。但骤然看到董风山等人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底冒出一个念头,汉洲屈服于荷兰人了!   “俺们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来大明的。”董风山说道:“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有什么消息和物件需要俺们带回去。”   周二贵闻言又惊又喜,汉洲本土居然开辟了一条新的航线,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汉洲完全可以打破荷兰人所谓的封锁,自由往来大明!   “大规模的船队往来大明,暂时还不行,存在很多问题的。我们有些补给点还没建设完成,物资也没储备。”董风山谨慎地说道:“但少量的船只和人员通航,应该是可以的。”   周二贵告知董风山,郑芝龙派出三十余艘大小船只前往新生岛,以此为基地,准备劫杀往来的荷兰商船。   另外,新生岛还滞留了两千多的饥民未曾运走。虽然增强了新生岛两个据点的防御力量,但也有因人多消耗巨大,一旦被荷兰人围困后,有缺粮的风险存在。   汉洲货栈这边以郑芝龙的官方背景牵线搭桥,与蚝镜的葡萄牙人取得了联系,表达了与之休战并共同对付荷兰人的意思。但最终还需要葡萄牙人几个殖民据点商议后,才能给出答复。   另外,日本断绝于葡萄牙人的贸易,而只允许荷兰人和大明前往。葡萄牙人认为是荷兰人从中作祟,不仅帮着日本幕府剿灭屠杀了大量的岛原教民,还鼓动幕府禁绝葡萄牙贸易,使得蚝镜的葡萄牙人损失惨重。   郑芝龙方面,似乎对攻击荷兰人在大员(台湾)的据点,有些意动。他们提出,要新生堡将城头的几门18磅的重炮拆卸下来,交付与他们,以便能轰击荷兰人修建的赤坎城和热兰遮城。   董风山将周二贵所说信息默默记下,同时又让他书写一份,带回汉洲。   随后几天,周二贵于广州市场上购入大量稻米、小麦、杂粮以及其他各类生活物资,搜罗了百十个北方逃难至此的流民,装入三艘飞鱼船上。   考虑到需要这些流民在琉球那个小岛上建设营地,开垦部分农田,还要防守自卫。董风山又添加了些农具和数十刀剑和长矛采购要求。   1639年1月2日,董凤山在广州停留十余日,在陆续将一百二十多个流民和众多物资装运至三艘探索船只上后,扬帆起航,驶出珠江口,然后转向东方,朝琉球而去。   四天后,抵达了那座被当做后期移民补给点的小岛(宫古岛)。岛上留守的张琪生等十余人竟然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指挥那些一百余琉球土人和三十多个倭寇俘虏在距离岸边一公里的高坡上修建了临时营地。   方圆两百多米的营地,砍伐了大量的树木,然后打入地下一尺多深,简单地扎成了一排木栅栏,将营地围成一圈,勉强可以对付一些武力稍弱的海盗袭击。   “过些日子,俺们就返回威远岛。你留在这里,能应付吧?”董凤山看着张琪生说道:“等俺们再来这里,估计最少也是两三个月以后了。”   “无妨。你带来的粮食虽然无法支撑三个月,但我们平常组织那些流民和日本破落武士下海捕点鱼,估计也能捱些日子。”张琪生笑着说道:“你们下次来的时候,得多带些火炮、火枪来。要不然,荷兰人或者日本那个南边的萨摩藩要过来的话,我只能带着这些流民投降了。”   董凤山看着张琪生稚嫩的面孔,不免有些感慨,三年前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可以在这荒岛上面独当一面了。   1639年1月10日,董凤山留下张琪生等十余人,起帆南下,朝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的方向驶去。   探索大明的东部航线,经过一年零八个月的努力,终于完成了所有路段航线和补给点的确认。至此,汉洲已经完全可以摆脱荷兰对西线的封锁,直接前往大明。   ……   曹雄站在建业港一侧的山岭瞭望塔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海湾外游曳巡视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久久没有说话。   旁边驻守的两名乡兵有些紧张,不时地互相看看,又偷眼瞄几下曹雄。   “狗日的,看你们能耗在这里多久!”曹雄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看了看那两个乡兵。   “每日守在此处,是否枯燥乏味?”   “回大统领,我们不枯燥。”一个乡兵大声回答道:“而且,我们一日两班轮换。”   “很好,辛苦你们了。”曹雄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我们不辛苦。晚上驾船守在下面海湾上的兄弟才是真正辛苦。”   到了晚间,建业港会派出四五条小船,驶到海湾入口处,密切监视荷兰武装商船有无偷偷潜入港口的行为,并以火枪射击和释放烟火的方式,提前给码头炮台示警。   “老俞,回头要好好犒赏这些日夜守护的弟兄。俺们的安危,以及汉洲的安危,都是靠他们来守护的。”曹雄低声占俞福坤交待着。   “俺回去就安排后勤部的人去做这些事情。”俞福坤点头应诺道。   “嗯,看荷兰人这架势,是要长期封锁俺们汉洲。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俺们什么也不清楚。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慌呀!”曹雄说道。   自十一月初,荷兰人舰船到达建业港外,汉洲与外界的联系就中断了。曹雄对孤悬汉洲本土以外的新生岛,帝力,新乡,以及威远岛等据点,不免有些担忧。   “要不,让新造的飞鱼船试着冲出去。”俞福坤建议道。   曹雄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道:“俺们所有熟练的水手都让大江他们带走了。你让一些打渔的水手驾船出去,估计跑不了多远,不是被荷兰人截获,就是把船给装沉了。再者,他们也未必找得到威远堡。”   “唉,被堵在家门口,真是憋屈呀!”俞福坤叹了一口气。   “那也是没法呀!”曹雄苦笑一声,“谁让人家荷兰人的船比俺们多得多呢!等俺们与荷兰人打完这一仗,一定要多造些船,多培养些水手。”   “那得先多弄些人回来!”俞福坤笑着说道:“有了人,才能培养更多的造船工匠,训练出更多的水手!”   “是呀,俺们还是缺人呀!”曹雄摇头说道:“要是俺们有十万人,最少也能弄出四五千的水手。”   “俺们汉洲截止去年底(1638年),外面领地不算,汉洲本土人口才三万五千余人(不含土著和矿场的俘虏)。但俺们从去年十月到现在,一个人都没得到补充。”俞福坤说道:“这荷兰人的封锁,看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结束的。”   “要是董凤山走通了东边航线,我们未尝不能再拉人回来。”曹雄说道:“荷兰人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知道俺们在北口堡以东还有拓殖点。”   “威海那边,粮食尚不能自给,恐怕难以承接更多的人口。”   曹雄拍了拍俞福坤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齐天的民政府那边早就盯着爪哇岛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的粮食了。俺们有刀剑火器,可以换他们的粮食。到时候,俺们的船从北口堡出发,直接到爪哇岛那几个土邦控制的沿海码头,用军器换他们的粮食。”   “那会不会遇到荷兰人的战船?”   “茫茫大海上,遇到的机会不是很多。即使遇到了,俺们一次去五六艘船,也能勉强自保。”   “小天考虑的倒是深远。”   “是呀,他想的都比俺们周全。”   “不过,最近有人反应,这与荷兰人刚刚开打没多久,就在汉洲实施全部物资配给制,有些损伤民心。”   “何人鼓噪?”曹雄眼睛瞪了起来,“俺们汉洲实力弱小,自然要集中所有力量与那荷兰人争斗。倘若,所有物资不集中管制,岂不是打到最后,俺们连所掌握的资源还有多少都不晓得?实施配给制,就是要根据俺们现有的储备和生产能力,对汉洲所有民众进行有计划的分配。”   “否则,兜里有几个钱的,每天大鱼大肉,苦哈哈的新移民,每天却饿着肚子。这如何得行?荷兰封锁俺们汉洲,任何物资均无法输入,那些短缺的东西,可不就应该每人按计划分一点!现在,俺们汉洲,至少还没有让人饿肚子。那些抱怨此事之人,可真就坏了良心!”   俞福坤闻言,深以为然,不由为某些人出此言论,有些失望。   正如齐天所言,汉洲若比小国,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力堪比一大国,必举穷尽之力与其抗衡。此战若能迫和,当能以昂扬之姿,立足于此。   此战若败,或一战而亡,或再无独立之势。   “我们的大总管最近在做什么?”曹雄问道:“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他?”   “在黑山城,与那三位先生研究器物。”   “什么器物?”曹雄好奇地问道。能让齐天丢下民政事务的器物,必定是特别重要的。   “好像是不需要人力,就可以自己驱动做活计的器物。”   “……不需要人力,那以后,人就没有用了?”曹雄听了,有些目瞪口呆。   “俺也不清楚。”俞福坤说道:“上个月,我们的大总管就和良辅公(王徵)在讨论研究那器物了。听说齐天显得非常兴奋,十几天前,调用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去黑山城,还专门建了一座工坊,专事研究制造那个自己会做工的器物。后来另外两位老先生带着一些学生也参与了进去。”   “如此兴师动众,那器物造出来,以后定是我汉洲未来的大杀器!”曹雄说道。 ##第四一章 战争与和平(一)   “大杀器?”齐天愕然,随即笑了,“嗯,说是大杀器,也能算是。不过,那要能真正做出来实用的东西出来,估计得花十几二十年以上的时间。”   齐天与王徵、宋应星等人研究的正是蒸汽机的生产和应用。花了近两个月时间,只做出了一个实验性质的简单功能模型。   就是用烈焰将底部的储水加温为蒸汽,铁皮桶做的小锅炉,烧水沸腾后产生蒸汽,然后通过提前布置好的金属导管冲入扇叶体,让其因气流冲击而开始稳定转动。在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动能,将再次通过扇叶体两端的传动杆轴输出。依靠一组滑轮和绳索帮助,进而再成为驱动其他物体的持续动力。   蒸汽机的功能模型看着非常原始,非常简陋,其产生的动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稚童使出的力气。但这一切,还是让所有人感到莫大的振奋。   考虑到蒸汽机的研究和应用,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而且,目前汉洲的基础工业还很弱小,门类也不齐全。涉及的材料和零件根本无法满足制造蒸汽机,哪怕是一台最为简单的提升机或者抽水机。   但王徵、宋应星等人却毫不气馁。他们打算组织汉洲的工匠和手艺人,继续跟进和研究蒸汽机的相关材料和零配件的生产和制造,誓要做出一台能实用的机器出来。   齐天对他们的所有要求,无一不应,物资人员全部予以满足,并在蒸汽机研究的工坊附近,成立了一个黑山工业研究院,与黑山城其他军工、钢铁、材料、设备生产等研究项目合整在一起,期望能起到相互协调和彼此促进的作用。同时调派了一队乡兵驻守在此,以保护这里的安全和防范相关研究项目的泄密。   “没关系,只要是大杀器,即使弄个二十年,以后也必然能为我汉洲震慑强敌!”曹雄说道。   “如果这个蒸汽机能弄到船上去,别说荷兰这些武装商船无法与之对抗,就是在欧洲那些专业战舰也不是其对手!”齐天说道:“因为,装备了蒸汽机的战船,是不需要借助风力就能灵活行驶,机动性与适航性得到极大的提升。如果把它弄到车辆上面取代马匹的拖运,除了提升运输效率外,还能快速统达到我们扩展的东南沿海和内陆地区,如此,必然能有限地控制整个汉洲大陆”   曹雄微笑着听齐天描述蒸汽机的巨大作用,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那个所谓的蒸汽机如何们驱动数百吨的大船,但他知道,齐天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在提升汉洲人实力,增强汉洲的“国力”。   “听说,你经常去书院?”   “嗯,每隔几日会去书院给学生上课。”   “王徵的外孙女在女学堂里教书,你们可曾认识?”   “……认识。”齐天突然觉得有些羞赫。   “她可是你良配?”曹雄笑着问道。   “这个,……还好吧。”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讨论婚配与自己的问题。饶是齐天以经历无数重大事件练就的强大心理,也不免有些尴尬。   十七岁,在后世的年代,还是一个中学生呀!齐天这心理,居然有些微微的犯罪感。但他也知道,这个时期,男女十五六岁成亲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不能脱离于这个时代,必须融入和接受这个时代的民俗风情。   再者,汉洲人口稀少,女子更是不多。而王徵的外孙女,不论是家世,学识,还是外貌及性情,目前来说,都是齐天最为合适的婚配对象。   “那行,待俺有空,去与王老求亲。”曹雄欣慰地说道:“你们几个兄弟成家立业,繁衍子女,俺也对得住你们死去地爹妈了!”   ……   “你这烤鱼的手艺愈发精熟了!”建业城外的水库旁,罗新茹蹲在烧烤架子边上,双手托腮,眼睛盯着篝火上不断翻转的烤鱼,嘴里吞咽着口水,头也不抬地对齐天说道:“这一只,总该轮到我了吧?”   齐天抬眼看了看那边坐在水库边垂钓的几个老人,然后转头笑着说道:“这一只,定要烤得香脆可口,让你一饱口福!”   “嘻嘻……”罗新茹仰头一笑,“劳烦我们汉洲的大总管来烤鱼,小女子竟有点受宠若惊呀!”   “无妨,你要喜欢,我给你烤一辈子。”   罗新茹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一抹红晕,低着头继续看着篝火上翻转的烤鱼。   “我舅父已经向你外公提亲了,你知道吧。”齐天小心地问道。   罗新茹没有说话,仍旧盯着那跳烤鱼。   “你若有异议,可以跟我说。”齐天只能继续说道:“我一直认为,男女合一,该是两情相悦,彼此有意,不可强求的。但是,不论是在大明也好,在我汉洲也好,以此结合之夫妻,情形甚少。”   “世人皆说,女子乃为男子附属,其心意所属自然勿需考虑。可是,女子毕竟也是有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或者说,女子本该是与男子一般,独立于世上。我们以前的社会,对女子束缚和压抑太甚,以至如今之局面。”   “我也知道,改变女子地位所属,恐不是十年二十年之力所能。但我想,从我身边的女子开始改变。你若有何想法,我必然会予以尊重和支持,当然,也包括你的未来婚配。”   罗新茹惊讶地看着齐天,从未想到,这个世上,竟然会有让女子可以独立于男子的说法,而且说这些言论的还是一个掌管数万人的汉洲大总管。   与齐天接触数月以来,只是觉得他为人比较亲和,学识也很广博,常有惊人却又发人深省的言论,对某些问题的看法,也有非常新颖的解读,令人耳目一新。   在书院女学堂教书的时候,与齐天的三嫂苏妙言经常接触,日常聊天当中,也知悉齐天不少事情。民政管理上,举重若轻;军政方面,也能杀伐果断;学识学问方面,除了四书五经诗书礼仪等传统知识很差以外,其他不论是工农建商,还是器物制造,都能做出实质地指导和操作。   更难的是,齐天没有那种少年得志的张扬,与其接触交往时,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舒适。   现在,齐天居然问自己,是否愿意婚配与他。可是,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呀?!   “你把鱼烤焦了。”罗新茹低低地说道。   “啊?”自己说了这么些话语,又等了半响,结果,这个机灵又漂亮的小姑娘所有的心思都在这条烤鱼上!   “那……,我重新给你烤一条。”人家小姑娘不回答,那是不是不愿意呀。齐天感到一种深深的挫折感。   “你人……真好!”罗新茹咬着下唇说道。   哦,古代的女人也会发好人卡了!   齐天自嘲地笑了笑,准备将那条烤焦了的鱼放到一边,待会给自己的大侄儿齐远山吃。   却不料,一只葱白小手伸了过来。   “烤焦了的鱼,说不定另有一番风味。”罗新茹眉毛弯弯,眼睛一眨一眨的,嘴巴撅着,“不过,以后可不许再把人家的鱼给烤焦了!”   一副小女儿神态,看着怎的如此可爱!   一时间,齐天突然有点明白了少女的心思,顿时觉得,在这个时代,跟一个古装少女谈了一个恋爱,倒是一段新奇的经历。   ……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这些俘虏不能留了。”乡兵营的队长周祖旺说道:“虽然他们每天只吃一点,但也是一种消耗,我们自己人就要少吃一口。”   徐传兴闻言,看了看齐大陆,虽然觉得周祖旺说得残忍而露骨,但心里或多或少也认同他的说法。   自那夜城门附近惊天爆炸之后,荷兰人没有再次组织进攻,每天偶尔会在城下发射几枚炮弹,表示一下他们依旧掌握这战场主动权。九百多人的部队,在剧烈的爆炸后,全部覆灭在帝力城中,使得进攻的荷兰军队感到一丝胆寒。剩下的一千多人,不要说土人仆从兵不敢再攻城,就是那些荷兰雇佣军也熄了攻破帝力城而尽情抢掠的心思。   十几天过后,帝力城中的陆战队和乡兵就开始为日渐减少的粮食,而开始发愁。按照目前的消耗情况下,城里的粮食,最多能支撑二十多天,而且还是每天两顿稀粥的情况下。   “俘虏中,荷兰人(雇佣军)就有八十多人,如果全部处理了,以后,可能会遭到他们报复的。”齐大陆说道。   “报复又如何?”周祖旺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做俘虏的。城中坚持不下去了,我先自个了断。”   “可是,城里还有七百多的士兵和移民。”齐大陆不满地说道:“难道他们都要跟着去死?”   “就算是不死,那也必然要遭到荷兰人的折磨。”周祖旺说道:“还不如到时候痛快一点。”   “俺们或许可以这些俘虏,问荷兰人要粮食。”   “那荷兰人岂不是就知道我们缺粮了!”周祖旺说道:“他们就更不会来攻城了,等着我们饿死就可以拿下帝力城。”   “反正俺们也缺粮,支撑不了多久。为啥不试试看,将这些荷兰人卖给他们,换点粮食。”   “可是荷兰指挥官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我们缺粮,还会同意拿粮食换俘虏?”   徐传兴看着齐大陆和周祖旺争论,心里也在不断的思量,到底是杀光了俘虏,多捱些日子,还是拿俘虏去试着与荷兰人换粮食。似乎,无论是哪种方法,都不是很靠谱。难道我们这七百多人,就真的要跟着帝力城一起殉葬?   “要不……”周祖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战队的两个主官,“要不,拿这些俘虏……做口粮?”   “你敢!”齐大陆嚯地站起身来,伸手拔出短刀,架在了周祖旺的脖颈上,“俺们是人!可不是畜生!” ##第四二章 战争与和平(二)   “先生,先生!”卫苏妹看着明显有些走神的罗先生丝毫未注意自己的呼喊,便大着胆子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啊?”罗新茹猛地回过神来,睁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何事?”   “先生,我的课业做完了,你能看一看吗?”卫苏妹有些怯怯地看着这位漂亮的女先生,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但学识极为广博,自己心里对她也是极为尊重。   “哦,拿来与我看看。”罗新茹面色有些微红,刚才回想着这些日子,齐天与自己接触的情景,还有说过的话,一时间居然有些臆症了,连学生的呼喊都没听见,可真真羞杀人了。   “嗯,今日写的字,要比往日工整些了。”罗新茹边看边说道:“这些字词,你是否都明白其中含义?可要我详细说与你?”   卫苏妹迟疑了一下,今天罗先生有些不对劲,自己交给她的课业,不是字词的释义,而是昨天完成她布置的一段书文解说。   她聂聂地嘴巴动了动,犹豫着是否要提醒罗先生一下。   “嗯,目前我们汉洲正在着手编撰一部字词大典,其中将收录我们所知的所有字词,并将其中释义,加以注明。以后,这部大典编成后,你们每个学生就可以根据这个大典学习各个字词的释义,对你们掌握字词的读写认知,有非常好的促进作用。”罗新茹笑着对卫苏妹说道。   在去年(1638年)十二月的时候,齐天与王徵、宋应星等人说及大明各地不同方言对文化交流存在一定的阻碍,而且,许多文人对某些字词都有不同的注解和释义。他突然想起了后世最为出名的《新华字典》。   于是,他提出,可否在汉洲编撰一部字词大典,涵盖目前为止所有出现的字词,将每个字词的释义和解读,全都标注出来。就如同先秦两汉时期《尔雅》那般,汇总、解释了自明以前产生的字词诗句,并将它作为重要的读书认字工具。   如果可能的话,将每个字词的读音也统一。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方便学习者快速认知字词,而且,还能将汉洲的语言进行统一。   王徵、宋应星等人一听,立刻意识到,这个大典的编撰,将会是汉洲乃至在大明,都是一次文化上的盛举,但也是一个长期而又浩大的工作。   不过,齐天对于这部词典的最终完成而所花费的时间,可不愿意拖的太长。他建议,这部词典,可以分步陆续编撰。前期,可以先将常用的字词编撰其中,然后刻印出版。后面,将那些生僻字词,以及陆续增加产生的新字词,作为增刊加以刻印。   目前,汉洲所有读书人几乎都参与到这部字词大典的编撰工作,他们将对所有字词的注解和释义,还有读音,进行激烈的讨论和确认。   傍晚,建业城的大学堂下课了。数百名不同年纪的少年孩童,欢呼雀跃地冲出学堂大门,朝着各自的家中奔去。   卫苏妹等到哥哥卫德远,随着十几个同在北城居住的孩子一起回家。在路过海军学校时,一队十六七岁的海军学员身着青黑色军服,兴高采烈地从里面走出来。他们是汉洲海军学校招收的第四批学员,相较于第一批的草草结业,并迅速充入汉洲水师部队。后面连续三批学员,要显得正规和专业许多,他们将严格的按照海军教程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   卫德远等一群男孩,一脸羡慕地看着那些骄傲神色的海军学员,直到卫苏妹伸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过两年,我们也要去水师!”一个孩子大声地说道:“瞧他们多神气,多威风!”   “就是,我们去了水师学校,然后出来开战船,要狠狠地揍那些荷兰红毛鬼!”   “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夷人!”   “我以后也要去当水师军官!”卫德远轻轻地说道。   “阿妈不会同意的。”卫苏妹小声地说道。   “阿爹就是水师的军官,我为什么不能去?”听到妹妹的话语,卫德远有些恼怒。   “……”卫苏妹想了想,摇头说道:“阿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在家中,母亲一直在念叨,数百年了,他们疍民终于可以到陆地上生活了。他们的阿爸因为要报答汉洲的恩情,不得不继续上船出海。所以,作为曾经的疍民,卫家兄妹的母亲自然不愿意他们的后人再和大海有任何联系。   “哟,兴仔从学堂回来了!”进入北城时,路过一家开业不到半年的食肆店,店主刘阿菜高兴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刘阿菜也是一个广东来疍民,曾经是汉洲水师战船上的一名水手。去年,攻打吕宋的西班牙人时,伤了一条腿,不得不退役回家。   本来按照汉洲水师规定,因伤退役的水手,可以优先分得五十亩土地,或者直接安排至渔政,货船运输等民政部门任职。   但是刘阿菜却一个都没选,反而开了一家食肆店。为此,军政府直接给他发放了一百块的汉洲银元,作为伤残退役的补偿。   食肆店开在军政府大楼附近,很是吸引了众多不耐食堂饭食的军人前来就餐。那些军人来到食肆店,除了改善一下口味,还能顺便照拂曾经军中袍泽的生意。   食肆店里的生意红火,刘阿菜与妻子渐渐忙不开手脚,后来又请了三个水手的家属前来帮工。眼看着,这日子过得是愈发有盼头。   但是,去年十月,荷兰人与汉洲爆发战争。汉洲水师官兵几乎全部出动,先是驾船避在北口堡,后来可能会出海袭击荷兰人在南洋地区的各个据点。留守在军政府大楼的军人,仅仅只有十几个,而且忙于战备和组织乡兵训练,或者策划汉洲后期的反击计划。   这样一来,每日来食肆店吃饭的客人寥寥无几。更糟糕的是,面对荷兰人的封锁,汉洲民政府对部分本土不能自给的稻米,面粉,香料,布匹等物资进行了管制,全部实行凭票配给购买。   这对一家食肆店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你说客人来店里吃饭,碗里有鱼有肉的,但也不能拿玉米面糊糊和土豆块来做主食吧。   几个月下来,食肆店生意惨淡无比,但是刘阿菜却丝毫没有抱怨。在汉洲水师当了两年的水手,对汉洲与荷兰人之间发生的战争,他与所有的水师官兵想法都很一致。虽然打不过,但是必须要打。因为,荷兰海军从骨子里就对汉洲孱弱的水师力量报以浓浓的轻视。他们认为,只要荷兰人以海上封锁相威胁,汉洲肯定会屈服。   但凡军中稍有血气的汉子,都不会容忍荷兰人对汉洲的肆意威胁和轻视。老子宁愿打个稀巴烂,也要狠狠地咬你荷兰人一口。   再说了,我们汉洲无非就是被你封锁港口而已,稻米,面粉,布匹等物资无法输入,但所有人毕竟还没有饿肚子。玉米,土豆,红薯曾经也吃过很长时间,至于,没有多的布匹,那就穿着旧衣服也能凑活。   如今,看着十三岁的儿子欢快地从建业大学堂回来,刘阿菜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   作为曾经的疍民,数百年来,多少代传下来,家里何曾有过能读书认字的人!就为了咱的孩子能好好读书,也为了我们汉洲的安危,只要大统领下令征召,老子就算把另一条腿拼掉,也誓要干翻荷兰红毛鬼。   “阿爹,我长大了也要跟你一样,成为一个汉洲水师的军人。”刘阿菜的儿子帮着他收拾店堂里的桌椅。   “行!”刘阿菜高兴地拍着儿子的肩膀,“你以后肯定比老子强,说不定能当一名船长?”   ……   傅锦彪一行骑兵三十余人,风驰电掣般地掠过那群手持木矛的土著,每个人手里的马刀轻轻地挥动了两下,然后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站在土著后面的莫朴和易长顺看得心神俱裂,他们这边近两百多精壮土著,竟然被这三十多个汉洲骑兵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是将他们追的无处逃生。   胸前身后两块黑漆漆的铁甲,头上也罩着铁盔面甲,马后托着一杆火枪,手握马刀。面对我们一群木矛木棍的土著,你们能不能不要太欺负人!   半年前,与赖四分开后,俩人驱使着各自所属的土著,不断南下。可越走越荒凉,路上可供获取的食物也是越来越少。土著开始陆续逃亡离散,留下的也是士气全无。最后,索性寻了一处溪谷暂时栖身。   但还没怎么休养生息,居然让汉洲的骑兵给寻到这里了。想想也是,一路上丢了那么多的土著,随便让汉洲人捉住一两个,稍加拷问,就能顺着足迹追过来。   看着汉洲那三十多个骑兵在前面兜了圈子,然后停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莫朴和易长顺互相看了看,均是摇头苦笑。瞧这模样,汉洲的骑兵是想将他们聚歼在此地,虽然对方仅仅只有三十多个骑兵。   “不打了,投降吧。”易长顺说道:“看那些土著,哪还有一点想打的意思。”   “他们不会将我们都宰了吧?”莫朴担忧地说道。   “反正早晚的事。”易长顺说道:“听天由命吧。”   说着,扔掉手里那把早已破损无数缺口的破刀,大声地朝对面骑兵喊道:“降了,降了!不打了!”   驻马正在给火枪装药的傅锦彪远远听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冲部下笑着说道:“额以为,这些土贼,还要跟额们多玩两天嘞。……走,赶他们回宋城堡!” ##第四三章 战争与和平(三)   新淮安,石坝乡。   杨广德安排完明日抽丁修路事宜后,见朱有根仍在身后跟着,不由苦笑连连。   “我说,你今日打算跟我一天吗?地里的农活不去忙了?”   “你还没给我一个交待呢!”朱有根嘟囔地说道:“按日子算,也该轮到我家了。”   “不就掏个茅厕,基点肥嘛!”杨广德无奈地说道:“一周前,老孙家才掏过。就这几天这功夫,茅厕里能积存多少?”   “有一点就弄一点,地里也好早些日子积点肥力不是?”朱有根说道:“要不然,等秋日里,田里收获了,我要交不起定额粮,你能给我免了?”   “你他娘的五十亩地,交不起一千斤粮食,那干脆别种地了!”杨广德瞪着眼睛说道:“你的心思,我还不晓得!无非就是想在地里多种些稻米,多赚取些银钱!”   汉洲北部地区,土地贫瘠,玉米,土豆,高粱等作物倒是能产出些粮食出来。但稻米,小麦等精粮作物,产量低得可怜。   目前只有在黑山城,新淮安城(今澳大利亚帕默斯顿市)两地,利用几处河谷地带,种植了数万亩水稻和小麦。依靠广种薄收,也能生产几千吨精细粮食出来。但是,对于汉洲本土三万五千多人口而言,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朱有根是在三年前,从大明淮北乘坐汉洲移民船而来的万千饥民之一。先后在黑山城和新淮安城的几个生产屯进行拓殖垦荒,在今年服满三年屯垦期后,与自己的柔佛娘惹妻子一道,被分配到新淮安城以南十余公里外的石坝乡定居,并授于六十亩农田。   虽然有了自己的土地,但是作为一穷二白的定居移民,却是欠了汉洲民政府一屁股的债,房屋,口粮,种子,农具,以及租赁村屯里的耕牛等等费用。即使这些债务是需要朱有根一家分二十年时间还完,每年需要还的金额也非常少。但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人,是万万不敢长久的积欠官府的债务。   因而,对于家里的六十亩农田,是非常上心。家中的鸡鸭粪便,火膛里的草木灰,全都收集起来,洒入农田。就是想从田里多收获点粮食,卖点银钱。乡屯里的几个茅厕,更是被他们几个分配土地的农人瓜分,约定每家何时去清理积粪,不得无故拖延。   本来这周是轮到朱有根家清运乡屯其中一茅厕,但屯长却以上一家因为被抽丁去修建通往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公路,导致没有及时清理茅厕的原因,暂时不允许他去掏茅厕。理由是,属于上一家的积粪要是被下一家清理并运走的话,是极为不公平的。   “屯长,我只运走这几天的积粪,老孙家的,我给他留下就是。”朱有根拉着杨广德的衣袖,不甘地继续说道。   杨广德有些不耐地甩开朱有根的拉扯,大声说道:“不就几泡屎尿的事吗?弄得老子像欠你几百块银元似的!要不,从这个月起算,你们几家的茅厕清运,改为半月一次。”   “那轮到我这一次,岂不是吃亏了?”   “要不要我以后去你家地头给你多拉几泡屎尿,补偿给你?”杨广德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屯长,其实并不算汉洲民政官员,他们大部分是由最早几批老移民或者因伤退役的陆战队士兵担任,每月领取县乡补助一块银元。他们需要承担管理汉洲最为基层的屯垦移民和分配定居农人,要配合乡兵营组织训练乡兵,征收屯殖的粮食和其他各类田地产出,以及征发义务劳力,修路,兴建水利等。   在生产屯之上,就是汉洲民政的基本行政机构,乡。配备乡长、乡兵队长、巡警小队长、农事主办、税务主办等各个农村相关管理事务部门和人员。一个乡,根据各个地区人口的多寡,分管的生产屯数量也不等。人口比较稠密的建业城、黑山城、新淮安等地,乡的下面会有十几个生产屯。而人口比较少的开元堡、永兴堡、宋城堡等地,甚至有的乡只有两三个生产屯。   汉洲民政府为了缓解因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封锁,可能会造成的粮食危机,最近在大力建设黑山城和新淮安的农田水利,期望在短期内,将两地现有的农田,从目前的十二万亩左右,扩大一倍以上,达到三十万亩。试图以扩大耕种面积,来换取更多的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的产出。   而建业城附近,主要以经济作物,大豆、甘蔗、亚麻、剑麻、花生、油菜、向日葵等,收获后,可以将这些作物的根叶犁入田间,以图改善地力。   同时为了更好的沟通北部几个定居城镇,汉洲民政府还规划实施了一个重大的交通建设工程。力图在两三年内,将所有城镇全部修通公路。前期计划将公路修建至永兴堡,并逐步实现路面的硬化(铺设水泥)。   对于修路,永兴堡指挥刘启春是非常赞同的。作为一个新建不到一年的定居点,人口不到两千人,粮食不仅无法自给,而且,他们还要承担起为远在两百多里外的北凉堡(今澳洲派恩克里克小镇),三百多里的宋城堡(今澳洲凯瑟琳市)转运输送物资补给的任务。   这座曾经为攻打内陆土著联盟而兴建的物资补给基地,现在已经转变为一座周长八百米的简易城堡,附近大量林木被砍伐一空,转而成为大片的农田,种植了玉米、高粱、土豆和蔬菜。不过,收成甚为可怜。   如果道路畅通了,对永兴堡的发展绝对会起到尤为重要的促进作用。不过修路,是个苦力活计,而且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大量筑路物资自然由前方的开元堡和新淮安承担,但是作为民政府规划设计的重大工程,永兴堡当然不能一点力也不出。如果这边道路修筑的长度比上头规定的要多,农业生产发展也超过预期,那么,作为一个小小的永兴堡指挥,以后必然会给上峰提供一个办事得力的印象。   要做到这一切,自然离不开人了。移民规划,是由民政府统一安排的,主要根据各个城镇乡堡的农田拓殖情况而进行移民输入。永兴堡两千多人要承担部分修路任务,还想要多开垦耕地,人力就有点显得紧张一点了。因而,永兴堡指挥刘启春将他的目光瞄向了大量乡兵捕获回来的汉洲土著。   “傅指挥,你们此次捕获的土著,是否已经向上面汇报了?”刘启春试探地问道。   “半月前给兵备处汇报了。咋了?”傅锦彪问道。   “路上定是死了不少人吧?”   “嗯,死了四五个。其中还有两个想跑,被额们的人追上砍死了。”   “那你们回到了开元堡,能否向上面多报些死亡数字?”   “啊?”傅锦彪不解地看着刘启春,“为啥?”   “我想留下几十个修路。”   “不行不行!”傅锦彪使劲摇着头,“一共才百来人,你就想留下几十个。额们回去要被骂的。”   “傅指挥,你就帮帮忙,可好?”刘启春苦着脸央求道:“就给我留二十几个,我这里也好腾出人手来多开垦点耕地不是?你们骑兵频繁深入内陆,总需要经过我们永兴堡吧。我们这边多弄些粮食蔬菜瓜果,也能为你们多提供些补给,你说是不是?再者说了,宋城堡那里不是还积压着两百多土著嘛。路上艰难,多死些人,也是正常的。”   说着,刘启春示意一个属官掂了几壶高粱烧酒,往傅锦彪怀里揣。他知道,这位出身陕北边军的骑兵指挥,喜好高粱烧酒,因而特意拿来“贿赂”与他。   傅锦彪瞅了瞅旁边几个骑兵小队长,见他们把头扭了过去,稍事犹豫,便痛快地接下高粱烧酒,然后对着刘启春说道:“人不能给你太多,最多二十个。”   “三十个吧。”   “就二十个。……最多再加两个。”   “那就二十五个。”   “……行吧。”   刘启春立刻吩咐属官赶紧去挑人,心中暗自得意。以后,少不了每次能从过往的乡兵里截留一些土著,驱使他们修路,伐木,建房。这些人,就只费些粗粮即可,而且还不用担心过度“挥霍”他们的劳力而造成一定的损伤。   明人移民汉洲大为不易,因而,他们也就显得特别金贵。别说欺压盘剥他们,就连驱使他们开垦农田,兴建水里,建房铺路,都不敢役使太重,生怕因劳累或者身体不适,造成无谓的损失。   因而,别说永兴堡指挥刘启春想着法子截留俘获的汉洲土著来承担哪些比较繁重的作业,就连人口比较充裕的建业城、黑山城、新淮安等地,也对去年大量俘获自帝汶岛的土人,进行了激烈的争抢。虽然,最后,黑山矿场和开元矿场拿去了大头,但几个地方仍旧获得了少量的帝汶岛土人。   他们立即驱使这些土人陆续开始修筑通往各个乡堡村屯的道路,也不要求水泥铺路的标准,但最起码能正常通行马车和牛车,免得一遇到雨季,根本无法与下面的乡堡村屯联系,可是耽误不少事。   所以,得到些有用的免费劳力,那可不就死命地用于修路。至于会不会因为压榨过度,造成这些土人逃跑,各地民政机构倒不怎么担心。   盖因,各个生产乡屯农人,多少受过一些乡兵训练,且家中都有刀剑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各屯各乡配备的乡兵小队和乡兵中队,还持有陆战队淘汰下的火枪,对付些许逃亡土人,自然不在话下。 ##第四四章 战争与和平(四)   “这是琉璃杯子?”罗子维看着女儿罗新茹手中捧着一个盛装茶水的透明玻璃杯问道。   玻璃杯壁中有不少细密的气泡,颜色也不是很纯净。论精美程度,远不如往日使用的大明瓷器茶杯,甚至连建业城土陶茶杯也不如,好歹后者,在外观上会进行一些艺术图彩。乍一看,就是件粗制滥造的手工制品。   “齐天给我的,说让我拿来喝水用。”罗新茹笑着说道:“他说,这个玻璃杯子还不算是成熟产品,气泡太多,但是可以做成窗户用的玻璃。爹,你说要是整间屋子都装上玻璃,那一定会亮堂很多!”   “玻璃?”罗子维从女儿手里接过那个玻璃杯,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大明那边的富贵人家用的琉璃,或者称之为药玉,皇帝颁赐给状元的佩饰,就有这种类似的物品。   “齐天,有些荒唐了。”罗子维摇头说道:“年轻人不知造物艰难,岂能以此作为屋中窗户所用!制造这些物件,不若多开垦几亩良田,多生产几把农具。或者,多造些军器,也是好的。”   “爹,齐天说了,这个玻璃,也是生产工具中的一种。”罗新茹听到父亲对齐天有些微词,连忙辩解道:“这种玻璃造成各种有刻度的杯子,可以精确测量一些水溶物的大小,还能对一些物质的变化,进行细致观察。而且,这种玻璃生产多了,嗯,就是规模大了,其中所费,并不比造一些农具所花费用多。”   罗子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挥挥衣袖,不满地说道:“荒唐!测量一些水溶物大小,观察一些所谓物质变化,对小民生活有何增益,对汉洲实力壮大,有何助臂?”   本来以为凭借自身学识和岳丈关系,罗子维认为到了汉洲,虽不能直接迈入实权操控之位,但也能轻易某得一县之地。却不料,来汉洲数月,他只是被安排到书院教书,而且还是那种最为简单的识字认读教授内容。这一切,让他颇感怀才不遇。   汉洲民政副总管潘其风连县试也没过,却已经是民政第二人,一府之主官,其他几县主官,甚至连诗书的某些内容都无法准确解读。他们真的能做亲民官吗?   厚着颜面以女儿去分说,罗子维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对于女儿与齐天的婚配,岳丈与曹雄是商议过后,欣然同意的。他对此,也不置可否。现在,众人居于汉洲,或许,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爹,那是科学!”罗新茹说道:“科学,就是通过无数的细小发现,才能促进其他方面的产业发展!”   科学?产业?这些词都听得明白,可怎么就有些……不懂呢!罗子维呆呆地看着女儿,这些东西,该不会是齐天糊弄女儿说辞吧。   科学,产业,当然不是齐天忽悠小姑娘的说辞。因为要研究酒精,火药,以及部分煤化工产品,这就需要用到烧杯、量杯等玻璃工具。在齐天认知里,玻璃的制造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玻璃成分不就是二氧化硅嘛,烧砂子就成。但是怎么烧、玻璃窑怎么设计、需要哪些原料、需要多高的温度、如何去除气泡、如何去除杂质、如何烧制出无色的或各种颜色的玻璃浆、如何吹制成品时,他顿时有些茫然了。   于是,他不得不翻出那本《天工开物》,寻找答案,并向宋应星以及众多工匠一起来参研。但几个月以来,经历了数次失败试验后,许多工匠都泄了气。   就在齐天准备以开口陶罐作为简单量杯和烧杯时候,几个月前,从新乡堡押解过来十几个帝力城的葡萄牙工匠,其中有两个居然会吹玻璃。这一下,令汉洲如获珍宝。立刻将这俩人弄到黑山城工业研究院,对玻璃进行试制。   工匠们从海中捞取了大量的植物,晒干后焚烧成灰,获取了不怎么纯净的苏打(碳酸钠盐)。然后将这些苏打与石灰石、河砂混合在一起煅烧,烧得的玻璃浆在经充分搅拌去除部分气泡后,用吹管吹制成各种形状的容器。经过三个多月的不断实验,目前已经能制作出造型丑陋的盛具,虽然气泡还是较多。不过,这已经能勉强可以看做是比较透明的玻璃容器了。   在这个过程中,最难的莫过于玻璃的吹制,那可是一项非常考验人的技术活。不是说你随便吹吹就能得到想要的形状的。这里面需要大量的试验,积累足够的经验后才有可能吹制出合格的形状来。   宋应星提出,是否可制作一些模具,需要什么形状的容器,就拿提前制造好的模具形状为底,然后以此为基础进行吹制,比如量杯、烧杯、试管、蒸馏瓶,乃至酒瓶等器具。   齐天送给他“小女朋友”的玻璃酒杯,就属于依靠模具,批量吹制出来的工业玻璃制成品。建业甜酒场,建业白酒场等几个工场,见到玻璃的大量地吹制,也产生了将部分容器,由以前的陶罐、瓷罐,改为酒瓶的想法。   其实,以讨好女人的方法,最好礼物应当是送一面清晰可见的镜子。但目前吹制出来的玻璃,气泡还是有些多了一点。如果做成镜面,若干凸起的泡眼,恐怕无法展现女人的美貌,反而会产生一些镜像扭曲。   据那两个葡萄牙玻璃工匠所说,目前,在欧洲最好的玻璃制品是在威尼斯。他们所制作的各种玻璃产品垄断了整个欧洲和中东地区,就连大明王公富贵之家,都有些许威尼斯的玻璃制品,以彰显他们的豪奢。   不说汉洲目前的玻璃制品仍旧处于粗陋生产阶段,即使能投放市场,那也不是普通民众所能消费的。更何况,汉洲本土依然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封锁着,暂时隔绝于南洋市场之外。   ……   “宋老,你的书中(《天工开物》)已经有关于金属合金的描述,就是那个锌和铜锌合金(黄铜)的说法。上面指出,用铜和锌两种金属直接熔融而得黄铜的办法,其实也可以运用到其他类似金属合金物。”齐天说道。   “而某些合金金属熔炼后,会表现的比原有任何单一金属拥有更高的强度和硬度。在开元城附近的铜铁矿中,富含有一种稀有金属,嗯,我把它叫锰。如果能将她提炼出来,参入钢铁当中,就可以形成一种非常坚硬的金属,我们可以称之锰钢。它的强度硬度,远远超过我们目前所知地任何金属,而且富有韧性。”   “锰?”宋应星看了看毕懋康和王徵,但两人均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这个锰的金属,其形状如何?”   “目前发现地锰矿,呈块状、葡萄状、钟乳状、树枝状或土状集合体,表面光滑。半金属光泽至暗淡。颜色暗灰至铁黑色。条痕为光亮的淡黑褐色,不透明。性脆、断口光滑或呈贝壳状。”   “这种锰,参入钢铁当中,需要多少比率?”   “嗯,这需要一点一点地试验。参入量的不同,可能会产生不同的特性。”   “你打算用这种参入锰的钢铁制造火枪上的突刺?”毕懋康问道。   “不止可以制造火枪上的突刺,而且还可以制造若干生产工具,模具,以及镗床刀口,钻头等加工工具。”齐天说道。   “齐天,你若去研修器物制造,未来成就,当不下于长庚(宋应星)呀!”毕懋康赞叹道。   “毕老谬赞了,小子岂敢与宋老相较!”齐天哪敢于宋应星相比,他所长于他人之处的不过是未来数百年的见识而已。   “我如他一般年纪时,可仍旧沉迷四书五经之中,哪知识得如此之多的百工之物。”宋应星笑着说道:“他若去研修百物,必成一大家!”   齐天连称惭愧,若非前世所学土木,涉及若干建筑材料方面的金属制造,他哪能如此敢于在几位博学老人面前卖弄知识。   鉴于军政府那边反馈,陆战队几次出外征战,都会面临短兵相接。而汉洲士兵为了行动方便,随身只配备了短刀一把。因而在与敌搏杀的时候,难免会吃亏。特别是在面对敌方长矛手的攻击时,就显得有些被动了。毕竟,在冷兵器当中,有一寸长一寸强的现实存在。   最早的刺刀出现在1640年,法国军官皮塞居将双刃直刀插入火枪枪口,以必作为火枪兵的短兵搏杀武器。   后来,在1688年,法国元帅沃邦对刺刀的装置方式进行改进,将刺刀装置于枪口之外。这种刺刀被称为套筒式刺刀。如此一来,在刺刀为火枪手提供自卫能力的同时,也保证了火枪的射击能力。   因此,齐天长想着给火枪装配刺刀。但以目前的钢铁制品生产这种细长形状刺刀,会在突刺物体多次后,变得比较脆裂,甚至折断。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每个士兵多配备几把刺刀在身上,折断后,可随时更换。   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时耽误一秒钟,就会有无数的士兵死于敌手,而且身负多把刺刀,还会影响士兵的行动便利性。   因而,他便想着,是否可以将钢铁中添加铬或者锰,增加刺刀的强度和韧性。于是,将有关金属合金的说法提了出来,期望三位来自大明的“科学专家”能有所启发,并能弄出合适的锰钢刺刀,乃至锰钢生产工具。 ##第四五章 荷兰人的愤怒   “啥,通州堡的吕宋土人造反了?”   齐大江一行船队,带着众多缴获,经北口堡、海角堡,于1639年1月14日,抵达威远堡。安排好物资装卸和俘虏关押事宜后,便听到威远堡指挥谢立民报告,说通州堡的吕宋土人袭杀了全部汉洲土著,然后席卷了营地里的物资,逃入附近的山林。   这个消息是十几天前,两艘运输船前往通州堡运送物资和人员时才发现。所幸的是,那些吕宋土人逃得慌乱,未及将营地放火焚烧。船队的负责人牛进明立刻将所有水手全副武装,在附近山林里搜寻。但半日下来,未见任何逃走土人踪迹。遂让一艘运输船返回报信,并要求火速从威远堡运输更多的物资和人员来此支援。   “既然如此,将安汶带回的土人俘虏送一部分到通州堡去。”齐大江摇摇头,虽然吕宋土人袭杀的都是汉洲土著,但营地建设却是无端停滞了一个月,对以后的东线移民准备工作,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船队将在威远堡修船所做一番保养和维护,然后装运此次从安汶缴获的刀剑和火器,前往爪哇岛的马打兰王国,拉回几船粮食回来。”齐大江看着几艘战船的船长,笑着说道:“所以,大家可以在此轻松些时日。如果董大(董凤山)能顺利探明东线移民航线的最后一段,俺们就去大明。”   ……   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戴曼正在为帝力城的攻而不克,反而损兵折将大为恼火的时候,收到了一个令他极为震惊的消息,安汶,被汉洲军队攻破了。   汉洲洗劫了整个安汶城,并且对安汶城和码头进行了严重的损毁。据从安汶返回的武装商船“多纳雷斯号”船长描述,整个城市在遭到汉洲人和当地土人的反复破坏下,几乎已经不足以维持正常的商业活动和人员居住。如果需要恢复安汶城曾经应有的职能和昔日面貌,可能会花费数十万盾的资金,以及大量的人力。   看着一脸忐忑不安神情的巴达维亚舰队代理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戴曼总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收了收自己的怒火,然后沉声问道:“你认为,我们可以什么时候攻占帝力城?”   达克曼·巴雷克中校为难地看着神情严肃的戴曼总督,沉重地说道:“我认为,在帝力城下的军队,似乎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需要一段长时间的修整和恢复,而且,汉洲陆军非常善战,帝力城防也比较严密。我们可能短时间内无法攻克。”   “为何汉洲陆军可以一日攻克帝力城,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攻占了我们的安汶?”戴曼总督痛心地说道:“我们的雇佣军不是由那些在欧洲最为善战的瑞士和德意志士兵组成的吗?”   “雇佣军虽然作战技能丰富且精熟,但他们是雇佣军。”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汉洲的士兵,是可以为汉洲牺牲生命的。”   戴曼总督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雇佣军不过是一帮拿钱为你打仗的武装人员,他们是没有作战信念的。   “既然如此,让部分军队撤往安汶,对岛上的土人进行一次大规模地打击,希望这能让他们多少可以恢复一下作战的信心和勇气!”戴曼总督命令道:“不过,帝力港继续维持封锁,我们要困死他们。”   “遵命,总督大人。”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大声应诺道。同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汉洲,看着实力弱小,但却是真的……很难缠。   “还有,汉洲除了他们本土,一定还有其他临时据点,他们的战船就躲在那里。”戴曼总督说道:“争取找到他们,消灭他们。……要不然,这次是安汶,下次又将会是哪里?”   “总督大人,东印度群岛这里,有太多的岛屿,我们可能无法找出他们的临时据点。”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硬着头皮说道:“而且,我们没有那多的船只去寻找那些可能存在汉洲战船的岛屿。”   “难道只能任由他们袭击我们的商站?”   “我们可以陆续加强各个商站的防御能力,使得汉洲再次动手的时候,可以给他们造成一定的困难和重大的伤亡。”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求助地看了看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   但是皮特·库鲁茨上校却为难地摇摇头,荷兰商站如此之多,但到哪里去组织这么多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去一一充实它们的防御力量?不要忘了,每增加一个雇佣军士兵,公司是要付出一定薪水的。   “巴达维亚暂时无法抽调人员。”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附近的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得到了汉洲武器的支援,我们面临潜在的被攻击风险。而且,我们陆军正在准备对万丹王国进行一次先发制人的打击,而这一行动,还需要帝力城下的军队支援。”   “你们说,汉洲是不是在我们提出要赎买帝力城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与我们作战了?”戴曼总督看到陆军司令和海军司令在为如何抽调武装力量保卫各地商站而焦灼不堪的样子,突然说道:“帝力城防守的异常顽强,所有船只躲避在无人知晓的临时据点,出其不意地袭击安汶,以及巴达维亚附近两个王国日益增加的武器……,他们似乎早已经开始准备与我们作战了。”   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听了,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戴曼总督。手下那个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一直在强调,汉洲一定不会屈服,一定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付诸于战争。当时,他很是不以为然,汉洲那孱弱的海上力量,如何敢与我们作战。   结果,汉洲真的与荷兰人发生了战争,他们无惧荷兰人众多的武装商船,对封锁,他们似乎早有准备。这不,到处攻击荷兰人的薄弱地方,各地的商站,怂恿土人围攻巴达维亚,囤积作战物资,加强帝力城的防御。现在,反而是荷兰人感到一丝手忙脚乱,却又无从下嘴。   “总督大人,我们往来福尔摩沙和日本的商船遭到了拦截和袭击。”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匆匆赶到总督府,向戴曼总督报告了又一个坏消息。   “是海盗吗?”戴曼总督问道:“在什么地方?”   “据逃回的商船报告,他们是在柬埔寨王国附近的海域遭到了拦截。”塞纳德·卡拉梅特皱眉说道:“不是海盗,是尼古拉一官(郑芝龙)的船。”   “嗯?”戴曼总督疑惑地问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柬埔寨王国海域?”   按理说,如果荷兰商船在大明沿海遭到郑芝龙的拦截和袭击,那是一点都不意外。从六年前(1633年)料罗湾海战,荷兰人遭到惨败后。随后几年,他们与郑芝龙打打和和,时有互相截杀对方船只的现象发生。但荷兰商船凭借船大火力强,在零星冲突当中,还隐隐占有上风。但如今,郑芝龙的船居然在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截杀荷兰商船,那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至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我们这边暂时不得而知。不过,半个月以来,我们已经有两艘商船失期了。我怀疑,它们也是遭到了是尼古拉一官的袭击。”   “返回的商船有没有说,他们有多少船来袭击我们的商船。”   “有三十多艘,大小船只皆有。”   “这么多船和人!那他们如何补给和修整的?”   “或许……是返回明国的广州补给。”   “不,他们一定是在汉洲的新生岛补给和修整!”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突然说道:“那个小岛就在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   “又是该死的汉洲!”戴曼总督恼怒地骂了一句,突然又反应过来,“汉洲与尼古拉一官勾结在一起了?!”   总督府内几个殖民官员和军官互相看了看,然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汉洲在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控制了一座小岛,而尼古拉一官的船只也在那片海域袭击荷兰商船。很明显,两者已经有了联合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行为。   “我们必须夺取这个汉洲控制的小岛,驱逐尼古拉一官的劫掠船队!”戴曼总督眉头紧锁,“那里是我们往来日本、朝鲜,甚至柬埔寨、安南贸易的重要航线。任由他们占据那个小岛,截杀我们的商船,这将给公司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我们必须拔掉那个钉子!”   “总督大人,我们目前的陆军力量太分散了,短时间内,可能无法集结。”皮特·库鲁茨上校为难地说道:“我们需要平定局势混乱的安汶,需要打击蠢蠢欲动的万丹和马打兰王国,需要维持各个商站的安全,需要应对锡兰岛的登陆行动……”   戴曼总督听了,有些愠怒地看着皮特·库鲁茨上校,颇为不快地说道:“我知道我们所面临的困难很多,而这些困难的解决办法,恰恰就是证明你们存在的最大价值!”   “总督大人,我们或许可以得到额外的助力来解决那个小岛。”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突然心念一动,然后轻声说道。 ##第四六章 西班牙人的心思   “总督大人,我们已经从荷兰人手里接回了所有被俘的官兵和平民。”西班牙驻菲律宾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郑重地向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报告,“但是,有二十一人在被俘期间死去,其他人的状况也都不太好。他们在荷兰人的苦役营和种植园,遭受了非常不人道得折磨。”   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点点头,转过头来,神情悲愤地向马尼拉大主教莱索宁主教表示了哀痛。他委托莱索宁主教代表马尼拉殖民政府,对给死去的人做一场虔诚的布告,对遭受折磨而虚弱不堪的人进行细心地医治。   对荷兰人非人道的折磨俘虏,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并未有过多抱怨。因为,对于荷兰俘虏,他们也是同样对待。除了几个军官得到一定的优待外,那些俘获的水手全都投入到了甲米地港口的重建工作当中。   因繁重劳动,恶劣饮食以及粗暴对待,同样也有十几个荷兰俘虏被折磨至死。要知道,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中,根本不存在什么优待俘虏的国际条约。   “总督大人,我们从巴达维亚得到准确消息,荷兰人与那个汉洲发生的冲突中,似乎吃了大亏,他们在帝力城损失了不少人。”罗尔·沙伊特上校幸灾乐祸地说道:“而且,荷兰人在摩鹿加群岛(马鲁古群岛,即香料群岛)的安汶也被汉洲攻破,整个城市被洗劫一空。”   “哦,是吗?”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饶有兴致地问道:“荷兰人居然会被他的小跟班弄得灰头灰脸!你觉得我们该需要做些什么?”   “总督大人,是针对荷兰人吗?”   “当然!那帮尼德兰商品贩子与汉洲海盗团伙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我们就应该进一步地去打击它,削弱它,让荷兰人始终无暇觊觎我们菲律宾领地。要知道,我们目前要恢复实力,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既然汉洲的强盗给了我们利用的机会,我们为何不抓住呢?”   “可是我们刚刚与荷兰人签订了休战条约?”   “沙伊特上校,那仅仅是休战,而不是停战!”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对军人的愚钝感到有些不满,他摇头说道:“我们与荷兰人是约定了在东印度群岛暂时休战。记住,仅仅是东印度群岛。而福尔摩沙(台湾),属于明国周边范围。”   “我明白了,总督大人。我们去攻击荷兰人在福尔摩沙南端的赤坎城和热兰遮城,截断他们前往日本和朝鲜的贸易渠道。”罗尔·沙伊特上校兴奋地说道。   “我们在福尔摩沙的圣萨尔瓦多城(今台湾最北端的和平岛)和圣多明哥城(今台湾淡水港)的武装力量明显不足以攻击荷兰人的据点。所以,我们需要派出有力的武装士兵去那里,对荷兰人发起攻击。”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说道:“要知道,一旦我们占领了整个福尔摩沙,不仅可以截断荷兰人的贸易渠道,还能扩大我们对明国的贸易份额。那些明国商人来马尼拉,可是赚取了我们大量的白银。”   “是的,总督大人。”罗尔·沙伊特说道:“占领了福尔摩沙,我们完全可以据此直接到明国进行贸易,可以省下大量的白银,更多地投入到菲律宾领地的建设上面。”   “没错。”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点头说道:“我们菲律宾领地里的几个据点,去年遭到了荷兰人的严重破坏,损失了大量士兵,以及众多的教民(信仰天主教的吕宋土人)。我们必须要竭尽所能地恢复那些据点,给那些主的子民以信心。而且,还要尽可能地去削弱荷兰人。”   ……   傍晚时分,马尼拉城外的八连城。   程光银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闪身进了一家客栈。   “这位客官要住店吗?”客栈掌柜看到程光银走到柜台,笑着问道。   “是呀,住店。不过先要吃点东西,把你家拿手的几样菜都端上来。”程光银也回以笑容。   “那客官稍后。”   程光银环顾了一下客栈的大堂,在靠近一个窗户的角落,坐着两个明人模样的商人,正在低头吃着饭。   想了想,程光银走到那客商的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然后背对着那俩人。   那两人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像程光银这种打扮,应该也是来自大明的客商,或许是今天才来的。从去年开始,西班牙人逐渐将来马尼拉的货船停泊税减少,并一度取消,而且对到来的货物,需求十分旺盛,吸引了大量的大明商人前来。   “这西班牙的马尼拉还好,其他地方呀,就是修罗地狱。”待货栈的一个伙计将饭菜端过来时,程光银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伙计抱怨。   身后的两个大明商人,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又低头自顾自地吃着饭菜。   “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哪都一样,大明也有许多地方如同修罗。”说着,程光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一下,身后两人均是一震,互相看了看,随即盯着程光银的后背。   “这辈子入修罗,下辈子也不知该入哪里?”   身后两人似乎确认了什么信息,其中一人起身走到程光银身边。   “这位兄台,我是两周前从大明而来,这吕宋的市场还不是很清楚,能否叨扰一下,给我指点一二?”那人客气地对程光银说道。   “请坐。”程光银看着这个人,心里有股莫名的激动。   “刚才兄台感言世道如修罗,那何处是天庭呢?”   “极南世界,就是天庭。”说完,不再说话,埋头开始大吃起来。   “修罗地狱出来的人,都是如此饿鬼投胎吗?”许兴民已然能确认,面前这个狼吞虎咽的汉子就是潜伏在吕宋的黑衣卫,绰号“修罗”的暗桩。   “你他娘的大半年时间要是也天天喝稀粥,吃野菜,估计比老子还狼狈!”程光银低低的说道。   “你还在那个什么卡兰巴的地方屯殖?”许兴民也压低声音问道。   “嗯。”程光银努力地吞咽着口中的食物,“我在这里只能待一晚上。明天一早要赶回去,七八十里路,要跑断腿的。……这次要是见不到你们人,估计我只能再等个把月过来了。”   “可需要我们做什么?”   “弄几把刀给我。”   “做甚?”   “杀人。”   许兴民愕然,随后小心地问道:“杀西班牙人?”   “你以为呢?”程光银明显被食物噎着了,端起桌上的白水灌入口中,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娘的,那地方是活不下去了!”   看到许兴民疑惑地望着他,程光银苦笑一声,神情悲愤地说道:“几年聚集的六七千人呀,已经陆续死了四五百人。如此下去,最后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狗日的西班牙人,根本不拿我们明人当人看!”   “去年底的时候,西班牙人每人征收二十五比索地租,加上那些西班牙狗官的敲诈勒索,几乎每人都要拿出三十多比索,逼死了了百多人。你说,都是些苦哈哈的屯殖移民,哪来的银钱交给西班牙人。种出来的粮食,他娘的几乎全部征走了,我们在那里饭都吃不饱。”   “问题是,给你几把刀,你杀了西班牙人。他们不得报复你们?”   “你们能不能想办法给我们多弄些刀剑,送到卡兰巴附近来。”   “你想干什么?”许兴民吃了一惊,低声质问道。   “活不下去了,就带着那些人跟西班牙人拼命。”程光银说道:“吕宋这岛上,到处都是山林,随便找一地方就躲起来。”   “躲起来容易,但是,你们吃什么?”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等死吧。”   “晚上,我们先合计合计,寻一个妥善的法子。”   “那行。”程光银又开始低头大吃起来,“待会,多给我点银钱。”   ……   “大哥,我觉得陈晖提出的攻打荷兰人在台湾(明万历年间始有台湾之称)南部的据点,值得一试。”郑芝豹轻声说道:“我们在海外,是该找个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崇祯三年(1630年)福建旱灾,我曾向福建巡抚熊抚台(熊文灿)建议,募饥民到台湾去垦荒,每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载他们到台湾进行屯殖。可七八年过去了,他们可曾提供与我郑家一文钱粮?”郑芝龙说道:“屯殖台湾,耗费甚多,远不如中左所(厦门)为益。”   “中左所毕竟距离大陆太近了。”郑芝豹说道:“若有外敌,浮水即可而过,不是我们郑家理想后路。”   “但是,台湾太过荒僻,瘴疠流行,且土人愚蛮凶狠,若要建成宜居之地,恐非短期能成。”   “荷兰人可去,西班牙人也可去,为何我们明人就不能去?”郑芝豹说道:“现在大明北方流民已然荼毒至湖广、川蜀、淮北。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过江往南方而来。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郑芝龙默然不语,思量着三弟的建议。这大明看着已入末世,所据泉州,漳州,在乱世之中,未必能守。台湾,或许可以当做后路,提前经营一二。 ##第四七章 汉荷第一次海战   1639年1月22日,齐大江一行四艘战船在狗儿岛(圣诞岛)稍事停留后,掉头往偏东北方向行驶,前往马打兰素丹王国,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武器交易。届时,汉洲船队将卸下众多军资,然后拉走数百吨稻米和玉米等粮食,以及用于支付武器费用的近千名妇人。   虽然船队用于交易的军资只装运了一艘船,但汉洲还是一次性地动用了四艘战船前往。除了护航以外,还有就是,寻机截杀落单的荷兰商船。   看着逐渐远去的狗儿岛,齐大江不由回头再次审视了一下这个距离爪哇岛不远的小岛。从这里出发,距离荷兰人东印度公司在爪哇岛上的殖民据点非常近,而且远离周边主要贸易航线,外人很难发现。这个小岛必须要牢牢的占据,并且要抓紧时间对这个小岛进行一番建设,将它打造成一个攻击荷兰人的前出基地。   五日后,船队靠近爪哇岛沿岸,开始慢慢地朝东边航行,在一个曾经来过此地的领航员指引下,寻找与马打兰素丹王国约定的交易地点。   “越过这个海湾,再往前走不到三十里,估计就快到了土人约定的那个地方。”那个来自“飞鱼1号”的领航员指着前方一块伸出海湾的半岛,说道:“不过,那边没有正经码头,咱们的船靠不了岸,得用土人的小船,一点一点地运到岸上去。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停留一两天时间。”   “停留一两天时间,还是有些风险。”船上大副唐安山说道:“要是让路过的荷兰武装商船发现了,俺们不好应付。”   “那也没法呀。土人在那里就只有七八条小船,只能一点一点地运。”   “到了地方,我们一艘船卸货,其他三艘船在外海警戒。”齐大江想了一下,说道:“不过,还是要督促土人加快卸货速度,要是遇到荷兰四五条船路过的话,俺们确实还应付不过来!”   船队是在一个午后的时候,来到了与马打兰素丹王国交易的港湾地,几个水手与那个数次参加武器交易的联络人乘坐小船,朝岸边驶去。   “启明号”专业战舰与“扬威号”武装商船,在外海警惕地巡视着,以防有路过的荷兰船只。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数百土人出现在海岸边,他们兴奋地朝着岸边停靠的两艘大船呼喊着。随后,七条小船驶了过来。   “长、短刀,一千五百把,铁矛头,三千个,皮甲,两千副,板甲,三百副,帐篷,两百顶,火枪四百杆,火炮十二门,火药一百五十桶,弹丸,……”唐安山从怀里掏出一张武器清单,一一念给上船的土人头领听,旁边的联络人兼通译小声地翻译着。   那个头领一边四下打量着“扬武号”,一边听着通译的话语。当他听到有火炮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   要知道,马打兰素丹王国现在使用的火炮还是十几年前,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的古董货,早已不耐使用了。如今,这个汉洲竟然给他们送来了火炮,而且还是十二门。那么,他们要是凭此进攻荷兰人,就有了强大的压制火力。   汉洲拿来交易的火枪和火炮,大部分都是从安汶城缴获而来的,除了六七门太过沉重的18磅重炮留在威远堡外,全都拿来与马打兰素丹王国交易。   卸货的速度比预想中还要慢,另外,因为汉洲带来了十几门火炮,不仅加大了卸货难度,还使得马打兰素丹王国不得不额外去筹集更多交换物资。   黄金,珍珠,宝石,女子,谷物,甚至还有大量的猪牛羊,鸡鸭鹅等牲畜家禽,来自威远堡的几个民政书吏一边绞尽脑汁地换算双方的货物,一边跟那个马打兰素丹王国那个头领争执着双方货物的换算价值。   在第三日午后,眼看着汉洲船上的货物就要卸完,却突然听到海湾外面传来隆隆的炮声。“扬武号”上的罗汝成心里一紧,遇到荷兰人了?   “米德梅尔号”、“科特雷特号”与“霍尔沃德号”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在将帝力城下的部分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运到安汶后,经古邦,准备返回巴达维亚。   在经过马打兰素丹王国沿海一个海湾时,远远地望见三艘武装商船在那里游曳徘徊,看船身形制,其中有两艘竟然是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模样。荷兰人感到非常惊讶,西班牙人什么时候又来到了爪哇岛附近?双方不是才签订了休战协定吗?难道他们是想在这里袭击过往的荷兰商船?   虽然那两艘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从规格上来看,吨位要比荷兰传统的盖伦船要大得多,而且对方还有一艘规模较小的战船。但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却毫不犹豫地立刻冲了过去,准备将它们驱逐爪哇岛海域。   齐大江在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出现的时候,也仅仅犹豫了不到一分钟,便向另外两艘战船打出信号,与敌接战!   这个时候,“扬武号”仍然下锚在港湾内,罗汝成还在与土人交接货物,他们自然不能扔下同伴,自顾自地不战而逃。   “启明号”的速度最快,率先冲到荷兰武装商船面前,在距离还有七百多米的时候,船首的两门12磅的火炮打出了两发炮弹,但未击中任何目标,落在了最前方的荷兰战船右侧,激起了两股巨大的水柱。   “他们不是西班牙人!”突前的荷兰武装商船“霍尔沃德号”上,船长劳埃德·福斯特上尉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到迎面驶来的那艘略小的战船上,跑动的大部分面孔都是明人模样,立时呼喊起来:“他们是汉洲的舰队!”   汉洲的“启明号”在抵近荷兰“霍尔沃德号”五百多米的时候,稍稍调整了方向,往对方的右侧略过,期望用自己众多的侧舷炮轰击对方。   “轰!轰!轰!……”荷兰武装商船“霍尔沃德号”见对方那艘形制虽小但异常灵活的战船径直朝自己驶来,立即也用船首火炮进行了一次猛烈轰击,但也无一击中目标。   两船很快侧舷相遇,双方几乎同时打响了侧舷火炮,密集的弹雨互相朝着对方倾泻。   “哦,上帝,这么小的船,火力居然这么猛!……他们侧舷装备了多少火炮?”一个荷兰军官惊呼道。   按照荷兰武装商船的规制,对方这种四百多吨模样的武装商船,最多配备十门火炮。但从刚才的火力密度来看,对方侧舷位置就射出了七八发炮弹,那么,这艘船可能装备了二十余门火炮。难道对方是一艘专业战舰?   “米德梅尔号”上的大副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愕然地看着三艘汉洲战船排出一字阵线,依次驶过荷兰战船,利用侧舷的火炮与荷兰武装商船对轰。   这个时代最为流行的线列式战术,当年还是自己在汉洲做联络官的时候,由他传授给那些对海战几乎什么都不懂的汉洲海军官兵。   如今,作为敌对方,汉洲海军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第一次海上交锋,他们就笨拙开始运用这种战术,与海上作战经验丰富的荷兰海军直面较量。   其实,要是论战船实力的话,汉洲的三艘战船明显要强于荷兰,俘获自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不仅吨位大,船身坚固,而且火炮众多,再加上“启明号”专业战舰,按理说,汉洲舰队应该可以吊打荷兰的三艘武装商船。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战场上的情势却恰恰相反,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凭借着灵活的速度,大口径的火炮,以及娴熟的互相配合,将汉洲的三艘战船打得狼狈不堪,“扬威号”已中弹二十余发,将船艉部分几乎打烂。要不是“启明号”快速解围,可能受创更重。   汉洲海军官兵,论海上战斗素养和作战技能,比起荷兰海军官兵,差得太远了。   “轰!轰!轰!……”开拓号又被两发炮弹击中侧舷,将下层船舱击破两个大洞,并损坏了三个炮位,人员死伤一片。   “冲过去!冲到它跟前,与它拼命!”齐大江大声喊道。   汉洲战船就像三只笨拙的角马,在被三条凶狠的鬣狗围猎,身上都被啃食的血肉淋淋。空有强大的身形和尖利的牙齿,却总是奈何不了这些灵活的鬣狗。索性贴到它们跟前,拼着被再次抓伤的机会,狠狠地咬它们一口。   “转向!转向!避开他!”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大声地喊道:“不要让它贴近我们!”他深知,汉洲海军官兵没有这种炮舰对轰经验,而且操炮水平也参差不齐,如果让他们拉近距离,以荷兰武装商船的弱身板,恐怕挨不了多少火炮。   汉洲三艘战船的海军官兵似乎被打得有些急火攻心,都想拼命与荷兰武装商船靠近,以提高他们的火炮轰击的精准度。但是,除了那艘“启明号”专业战舰可以抵近荷兰战船,进行有效攻击外,另外两艘战船,一直跟在对方的身后,始终无法靠近。   “西北方又发现一艘汉洲战船!”瞭望手大声地喊道:“还有七艘土人的小船!”   荷兰舰队的旗舰“米德梅尔号”上,欧根·派里斯少校神情中显得有些失望,敌人的支援到达,那么,他们所处的局势就极为不妙了。可惜了,要是再有一两个小时,说不定可以击沉一艘或两艘汉洲战船。   “发信号,我们撤退!”欧根·派里斯少校命令道。   汉洲舰队未敢去追荷兰舰队,“启明号”在后面远远地跟了数里,最后在确认对方真的撤离后,便与其他战船折返回马打兰素丹王国那个临时码头。在迅速装上马打兰素丹王国支付的武器交易物资,不做停留,直接杨帆起航,朝西南方行驶而去。 ##第四八章 角力   “反正不是饿死,就是战死。……俺觉得可以试试。”齐大陆看着众人,沉声说道。   徐传兴转头看看周祖旺。   “行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周祖旺说道:“要是荷兰人不同意,我们怎么办?将那些俘虏全部宰了?”   “不用宰!”齐大陆脸上闪现出一丝狠厉,“饿死他们!”   徐传兴和周祖旺二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也是,城里没了粮食,首先饿死的就是那些俘虏,其中还有三四个荷兰陆军军官。   因为帝力城中粮食即将耗尽,仅存十天的储备,三人便商量着,要拿俘虏去与荷兰人换点粮食。即使被拒绝了,也不会使得事情变得更糟糕。   荷兰的所有登陆部队已经全部撤离,但是帝力港外却游曳着三艘武装商船。他们是执行封锁任务的荷兰舰队中一部分,以距离帝力不远的欧库西为驻泊基地,轮流前来此地。   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狼狈的荷兰雇佣军,正在狼吞虎咽吃着水手递给他的几块黑面包。   “帝力城中缺粮食吗?”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待那个雇佣军喝了一口水后,似乎是缓过劲了,便开口问道。   “少校,城中是否缺粮食,我不是很清楚。”那个雇佣军说道:“不过,自从那晚我们被俘虏后,我们所有的人,每天只有一碗粥可以喝。”   “那汉洲人吃的什么?”   “……对不起,少校,我不知道。”那个雇佣军为难地说道:“他们吃饭的时候,我们是看不到的。”   “那你们每天吃这么少,没有对他们表示过抗议吗?”曼弗雷德·艾根少校问道。   “莱科宁少尉曾经提出过严重的抗议。但是……”那个雇佣军有些愤懑地说道:“但是,被汉洲的士兵拒绝了。而且,作为惩罚,莱科宁少尉此后三天的饭食也被扣下了。”   “莱科宁少尉怎么样了?”   “他还活着,不过身体非常虚弱。”   “其他人呢?”   “……也很虚弱。”那个雇佣军艰难地说道:“毕竟,一个月以来,我们都没吃过饱饭。”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曼弗雷德·艾根少校说道。   帝力城中的汉洲人,将这个荷兰雇佣军放了出来,稍后在码头被封锁舰队发现,划了一条小船接了过来。他告知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帝力城中的汉洲人要将他们手里的荷兰俘虏“卖”给他们。   每个荷兰军官折价约1.6拉斯特(last,1拉斯特约1250公斤),每个雇佣军折价约0.8拉斯特,每个土人仆从兵折价约0.4拉斯特,算下来的话,汉洲人手里的两百多俘虏,需要用120拉斯特粮食(约150吨)。   “汉洲人的要价不是很高,我认为可以用粮食将我们的士兵换回来。”一个荷兰军官建议道。   “可是我们封锁帝力港的目的,就是为了断绝汉洲人的任何支援和补给。如果要答应他们用粮食换俘虏,岂不是对我们的封锁效果大打折扣!”另一个军官说道。   “没错,帝力城中的汉洲人想用俘虏来换粮食,那一定证明他们的粮食补给严重不足。而这,也说明了我们的封锁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继续封锁他们,或许,他们会因为缺乏必要的食物,而主动投降。”   “可问题是,如果汉洲人缺粮,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需要,一定会如那个雇佣军所说,会先饿死我们的人。”那个军官说道:“其中,还有我们的军官和雇佣军。”   那一百多的土人仆从俘虏,被荷兰人自动过滤了,根本没在他们考虑范畴之内。   “或者,我们可以将我们的几名军官换回来。”   “不,汉洲人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战争,有时候,是需要有牺牲的……”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听着手下几个军官激烈地讨论,心中也是迟疑不决。按照道义和情感来说,他们必须要救回他们的军官和士兵,因为,你不知道在下次战争中,自己会不会也成为别人的俘虏,是不是也要被他人讨论是否要放弃营救。   但是,在战争效果和目的上来看,荷兰人应该最大限度地利用帝力城缺粮的时机,加大封锁力度,迫使汉洲人投降。但这样一来,那些俘虏,必然会成为牺牲品。   “派出联络船返回古邦,对于粮食交换俘虏事宜,请求得到进一步指示。”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决定将这个难题抛给古邦的殖民官员来决定。   “你回去告诉汉洲人,勒令他们尽快投降,我们将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又找来那个从帝力港放回来的雇佣军,“如果他们拒绝投降,而且还有虐待我们的俘虏现象,届时我军攻破帝力城后,他们所有人将不会得到任何优待!”   那个雇佣军面色难看地望着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内心非常期望他能另外派一个人返回帝力城。因为,他实在不想挨饿!   但是,在看到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坚定地神情,他有些万般不愿地抓了几个黑面包后,悲哀地走出了船舱。没有明确答复汉洲人的要求,还要回去警告他们勿要虐待俘虏,尽快投降。汉洲人听了,一定会迁怒于他的,自己未来在帝力城中的一段处境,恐怕是非常不妙。   ……   “将军,半个月前,你曾答应派出部分军队前往帝力城,支援我军作战。为何到现在,还未出兵?”乔本胜有些不满地问道。   原威哈利王国的将军纳塔图卡淡然地看着面前这个汉洲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荷兰人的大船正在帝力城附近的海上巡视,我们的小船是无法靠近。如果,晚上去的话,很可能撞上礁石,对我们的士兵是非常危险的。”   乔本胜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愠怒,沉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威哈利王国的人,是知道某些通往帝力的丛林间小道。”   “是有些丛林间小道可以通往帝力城。”纳塔图卡说道:“但是行走极为困难,而且无法携带大量的物资补给。”   “难道你们在帝力城附近就没有定居的部落和子民?”   “当然有。但那里的部落,物资储备肯定不会太多。你知道的,以前葡萄牙人经常会从帝力城附近的据点出发,袭击我们在那里的部落。”   “即使你们不能出动大规模的部队去支援,但是你们可以派出少量的人员过去。哪怕只有一百人,也可以让荷兰人知道,他们的封锁是没有效果的。”乔本胜努力地劝说道。   “如果,你们在帝力城中的军队被荷兰人消灭了,又该如何?”纳塔图卡突然问道。   “不,我们汉洲的军队不可能被荷兰人击败。”乔本胜坚定地说道:“数年来,我们汉洲的军队,在陆地上还没有被谁击败过。”   纳塔图卡定定地看着乔本胜,对他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坚定自信神情,有些感慨,也有些嫉妒。他们可以大声地宣扬,没有被敌人击败过,虽然只是在陆地上,但这种发自内心的骄傲,还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威哈利王国的士兵,何时也能如此这般。   “我这就派出一百人,通过小路前往帝力城。”纳塔图卡说道:“希望你们汉洲的士兵,还在坚守帝力城。”   ……   “荷兰人没有拒绝,但也没马上答应。”徐传兴说道:“或许,他们想先拖下去,看我们是否真的缺粮,以便有机可乘。”   “那么,现在就断了所有俘虏的供应吗?”周祖旺问道。   “先断了那些荷兰土人仆从的供应。”徐传兴冷森地说道:“有些身体实在不行的,直接拖出去,扔到海里给荷兰人看看。”   “要不,俺带上一些人出城,到林中深处搜寻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土人部落。”齐大陆说道。   “前一阵子,我们派出的人都已经深入林中六七里了,都寻不到土人。再往里走的话,会死人的。”   “总比过些日子,饿死在这里要好吧。”齐大陆说道:“往林中深处走走,说不定运气好,碰到一个土人部落。”   “……那行,派人出去吧。”徐传兴叹了一口气说道:“狗日的葡萄牙人,竟然将帝力的附近的土人都撵跑了,都不给我们留点。”   “撵跑了也好。”周祖旺说道:“以后多移些人过来,将林子砍了,都盖上房子,种上庄稼!”   “想的倒好!”徐传兴看了一眼周祖旺,“那得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才行!”   ……   “飞鱼1号”灵巧地钻进苍溪河的河口,船上的水手陆续落下几面风帆,然后奋力地划着桨朝新乡堡的码头靠去。   不一会,河口外几艘荷兰武装商船驶了过来,远远地朝河口内放了几炮,以示警告。   “你们怎么赶过来的?”陈大郎惊讶道看着跳下船的李更生。   “齐统领让我过来探查建业城和新乡堡的情况。”李更生笑着说道:“刚才见河口附近的荷兰战船距离稍远,便瞅了一个空子,钻了进来。”   “俺们这里一切都好。”陈大郎说道:“荷兰人即使封锁俺们一年两年的,也不能奈何俺们丝毫。”   新乡堡有一千八百多人,控制的土人也有四百多,附近大小定居点五个,农田开垦增加到三万二千余亩,粮食蔬菜大大富余。除了一些工业产品和糖酒等副食不能满足外,基本上可以完成自给自足。   “建业城咋样了?”   “荷兰武装商船堵在海湾入口,看着机会不大,就没敢冒险闯入,先到你这边看看。”李更生说道。   “建业城估计也是跟俺们新乡堡一样,安全无虞。”陈大郎说道:“最担心地还是帝力城,他们那边,连码头炮台都放弃了,估计被荷兰人困得死死的。”   “那过两天,我抽空过去看看。”李更生点点头:“我们船小,速度快,荷兰未必摸得着我们。” ##第四九章 荷兰人的无奈   “砰!砰!砰!……”一阵排枪射击,对面的万丹王国士兵立时倒下一片。   万丹王国的士兵稍微迟疑了一下,但在带队军官的带领下,鼓足勇气,继续朝荷兰人的军阵冲去。同时,无数的木矛从空中掠过,然后狠狠地扎进荷兰队伍当中。   “轰!轰!”两门火炮轰出了大量的散弹,将蜂拥而来的万丹王国士兵又扫倒一片。   “砰!砰!砰!……”荷兰雇佣军又是一轮齐射,冲锋的万丹王国士兵队伍又被削去一层。   一名荷兰军官见对面的敌军冲锋队形已经散乱,士气似乎也有些动摇,便挥动手中的指挥刀,向前一指,数百土人仆从兵端着长矛,越过火枪兵,开始向万丹王国士兵发起反冲锋。   随着又一轮炮击,万丹王国士兵开始溃退。他们四散地逃回远处的新万丹城(今印尼西冷市),还有的慌不择路逃到林中,躲避荷兰人的追杀。   “少校,伤亡统计已经出来了。”一名军官走到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面前,“雇佣军死三十一人,伤三十七人,土人死五十五人,伤六十八人。”   “该死的!”斯图尔特·坎贝尔低低地骂了一句,“居然如此大的伤亡!”   “伤亡主要是开始的火枪对射。”那名军官说道:“不过,所幸的是,土人的射击要领还未完全熟练。我们缴获了一些火枪,发现其中有许多是火药和弹丸装反了,还有的,是把捅条装入了枪管发射了出来。”   “这么说来,我们对万丹王国的突然打击,使得他们的准备工作还未完全做好。呵呵……,这些土人,以为有了火器,就能与我们对抗吗?命令后面的炮兵尽快将火炮拖上来,争取在天黑前攻占土人的城市。”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大声的命令道。   两周前,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陆军组织了三百多名雇佣军和七百多土人仆从兵,突然从巴达维亚出发,向西攻击万丹王国,连续击破数个土城,杀伤俘获一千余万丹王国士兵和平民。现在已经突破至新万丹城(今印尼爪哇岛西冷市)附近。   巴达维亚总督的命令是,最大限度地打击和削弱万丹王国,以便后期与马打兰王国交战的时候,免遭他们的两面夹击。要削弱一个土邦王国,没有比击破它的王城这种方式,更为有效和震慑。   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认为,他们最大的困难在于一路的艰苦行军,至于攻破土人的王城,他们有强烈的自信心。那些土城,就是四周围了一圈的夯土加木墙而已。只要火炮架在城下,要不了半个小时,就可以将那土城单薄的城墙轰出一个大洞来,甚至,直接击垮一段城墙,也是大概率发生的事情。   “轰!轰!轰!……”然而,当荷兰军队赶到新万丹城下,如同往常一般在距离城墙六七百米的地方列阵时,他们遭到了城头火炮的猛烈轰击。   射来的炮弹,虽然只有三发炮弹落入了荷兰军阵之中,但却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曾几何时,荷兰军队一向都是运用大炮去轰击土人的。却未料到,在新万丹城下,如此远的距离,他们竟然遭到土人的炮击。   “该死的!土人什么时候拥有威力如此大的火炮?”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不得不组织部队朝后退了数百米,然后惊怒地吼道:“至少是12磅以上的重炮,而且还不止一门!”   “少校,他们除了火炮,恐怕还拥有不少火枪。”一个军官放下望远镜,指了指城头的方向,“城头至少有两百名以上的火枪手。”   他们在一路的进攻过程中,虽然也遇到了万丹王国的火枪兵,但数量不是很多,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人。如今,在他们的王城,居然出现了两百名以上的火枪兵。看来,这座土城,也许并不会如他们想象中那般轻易攻破。   ……   “你是说,我们的武装商船在爪哇岛南侧与汉洲战船进行了一次直接交锋?”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看着巴达维亚舰队代理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情况怎么样?”   “霍尔沃德号船长劳埃德·福斯特上尉报告,他们与汉洲三艘战船进行了约一个多小时的战斗,但对方来了增援,而且还有众多土人的小船跟随其后。为了不必要的损失,他们及时地撤出了战斗。”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返回的三艘船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不影响正常的行驶和作战。而且,他们认为,汉洲人的损失会更大一点。”   “汉洲的战船为何会出现在爪哇岛南侧海域?他们的目的是想拦截和袭击我们的商船吗?”   “是的,总督大人。”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点点头说道:“我们分析,他们正是想在爪哇岛附近袭击我们的商船。……另外,他们可能是在往马打兰王国运输一些武器,以此利用土人来打击牵制我们。”   戴曼总督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马打兰王国实力要远远超出万丹王国。他们在十年前两次攻击巴达维亚不利后,转而开始向东部扩张,陆续吞并了东部不少土邦和部落,势力几乎蔓延到爪哇岛的最东边。   假如马打兰王国要进攻巴达维亚,他们的攻击力度恐怕会比十年前还要大,另外,他们又得到了不少汉洲提供的火器。如今看来,还真是一个比较大的麻烦。   “安汶的局势如何了?”戴曼总督问道。   “返回劳埃德·福斯特上尉报告,局势似乎不太好。”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从帝力城转移过去的部队,遭到了当地土人的袭击,损失了一百多人。那些土人隐藏在山林当中,熟悉那里的地形,而且……有大量火枪。”   戴曼总督听了,不由邹紧了眉头,不用说,土人手里的火枪,一定是汉洲人攻破安汶后,提供给他们的。该死的汉洲!   “巴雷克中校,你知道吗?在过去的半个月内,我们往返日本以及福尔摩萨的商船,又有两艘商船遭到了尼古拉一官船队的袭击,它们都是带伤返回巴达维亚。至于三艘失了期的商船,或许被他们击沉或者俘获。”戴曼总督说道:“这意味着,我们东印度公司,又损失了非常多的金钱和财富。你们巴达维亚舰队,需要做出一些什么,来杜绝和避免这种事件的发生。”   “总督大人,我们的船只有些分散了,将它们集结起来,需要时间。”达克曼·巴雷克中校为难地说道:“尼古拉一官在汉洲那个新生岛附近,有三十多艘大小船只。我们必须要调集七到八艘武装商船,才能确保将它们歼灭。而目前,在巴达维亚的武装商船只有三艘。”   “我们在远东地区,拥有一百多艘商船,难道在短时间内,就调集不到八艘船?”   “总督大人,很多返回巴达维亚的商船,都接到了商务运输要求。如果需要调集它们,可能会……影响我们在远东地区以及往返欧洲的商品中转。”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   “那么,要改变目前这种被动的局面,你们海军的意见是什么?”戴曼总督微微叹了一口气,东印度公司要维持从欧洲到远东地区的贸易中转,还有支撑东印度群岛各个商站的运行,船只看着很多,但能真正停下来用于作战的,却是不足十之一二。   “据悉,汉洲本土的大部分民生物资,几乎都可以自己生产,满足所需。而那个帝汶岛南侧的新乡堡防御坚固,驻守人员众多,难以攻占,而且其封锁价值不大。”达克曼·巴雷克中校看了一眼戴曼总督,小心地说道:“我们海军建议,撤除对汉洲本土和新乡堡这两地的封锁,转而,对帝汶岛北侧,包括帝力城,以及爪哇岛一线,进行巡查式封锁,将汉洲的对外贸易渠道全部掐断。”   戴曼总督听了默然不语。去年十月以来,东印度公司大张旗鼓地封锁了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但四个月下来,不仅没有让他们屈服,而且,还让汉洲的舰队偷袭了安汶,并且将大量武器偷运到万丹和马打兰两个素丹王国,给荷兰人委实造成了不少麻烦。同时,他们还勾结尼古拉一官,在他们的新生岛附近拦截袭击荷兰商船。   如今看来,全面打击封锁汉洲所有据点,有些不太现实了。不仅效果差,而且浪费了大量宝贵的武装商船。   “将执行封锁建业城和新乡堡的舰队撤回。”戴曼总督说道:“在最短时间内,抽调八艘以上的武装商船,将尼古拉一官在新生岛附近的舰队予以歼灭。然后舰队前往安南的富春(今安南顺化),待商务人员谈判成功后,掩护转运安南士兵,并配合他们攻占新生岛!”   “遵命,总督大人!”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大声地应诺道,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要是安南人不同意去攻击新生岛,我们海军如何做?”   “不,他们一定会同意的。”戴曼总督坚定地说道:“他们占了新生岛,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第五零章 安南阮氏的野望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柬埔寨王国高级代表克里斯托弗·曼达内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身材矮小的老者,等待对方的回应。   阮兴义有些浑浊的眼神,似乎是不经意地瞥了瞥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心中颇为不喜。虽然这个荷兰红毛藩说得都极为在理,但他的态度,却有些显得高高在上。   作为安南阮氏的引礼官,阮兴义与明朝官员,柬埔寨官员,占城官员打过许多交道,甚至还有日本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也有过面见经历。但对于荷兰人,他始终无法报以亲近。他们似乎都有些傲慢,总觉得安南人跟南洋那些岛屿上的土人一般。   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安南人好歹也曾沐浴过北方王朝千年的文化熏陶,接受过儒家道义的启明,是有着浓郁文化氛围的文明大国。可不是像你们这些西洋藩国,红毛绿眼的鬼畜不知礼仪。   “这件事,我还需要禀报我家大王(安南阮主,自称广南王),经朝臣商议之后,再予你答复。”阮兴义漫不经心地说道。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听了通译翻译的话语,不由愣了。要接见我的时候,你们的官吏需要禀报上官,商议后再决定。   见了面谈判,凡事遇到一个重大问题,立马中止谈判,说需要禀报你们的最高统治者。可问题是,从谈判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你们每项问题都需要请示。难道,你们作为谈判代表,没有一点授权吗?   新生岛附近海域,每周,甚至每一天,都有荷兰商船被拦截和袭击,东印度公司的生命和财产正遭到损失。按照总督大人的计划,在二月中下旬,就会派出一支分舰队,前来新生岛海域,歼灭尼古拉一官布置在那里的拦截舰队。   如果,届时你们安南人还没同意,或者同意了却没准备好攻击的军队。那岂不是会让我们的荷兰舰队船只空耗时间在这里。   “那么,这位大人,你们何时可以给我之明确回复。”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有些不耐地说道:“要知道,你们晚一天攻击那个小岛,他们在岛上的准备时间就会增加一天。”   “那个小岛上最多不过两千余人,我安南阮氏拥兵数万,战船千艘,一旦发兵,定可一鼓而歼之。”阮兴义说道:“贵使设再等几日,我等商议之后,必会尽快回复与你。”   说罢,阮兴义带着几个属官起身离去。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边几个同伴,摇头苦笑。   而此时,富春(顺化)城中的广南王宫的一个大殿上,安南阮氏君臣数人正在讨论着,是否应荷兰人之邀,去南边柬埔寨王国海域,击破一个小岛。   “荒僻小岛,又无产出,夺之无益。”作为此时阮主广南王的叔叔阮绍清明显不同意与荷兰人合击新生岛,“而且,岛上均是明人,击之,恐有惹怒明国之危险。”   “岛上虽然都是明人,但据来往的渔民报告,那些人均是从明国逃亡流落在岛上的饥民,被南方一个称之为汉洲的势力所收容。”水师统领黄源焘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个汉洲距离我们安南上万里,人口也不过数万人,估计是某个明国海盗势力所建。派兵击之,倒不会有惹怒明国的风险。”   “那个荷兰人,真的愿意在夺取那个小岛后,不会再从我们手里夺了去?”礼部尚书黎复道说道:“夷人无信,且其海上舟船巨大,火炮犀利,恐怕会是轻易许给我们空头诺言。”   “荷兰人远道而来,所凭皆为舟船之利,火炮之威,但其人口必然不丰。而那小岛距离我广南近在咫尺,他们是不敢占据那小岛。”兵部尚书阮景思说道:“而且,我们夺了那个小岛,对柬埔寨,对占城,可形成夹击之势。”   广南王(安南阮主)阮福澜微微抬头看了看阮景思,心里也是一动。   “但是,夺了那个小岛,日常如何补给整备?”阮绍清问道。   “那些明人不过千余人,尚能据有那小岛,更何况我们广南国近在咫尺距离!”水师统领黄源焘说道:“平日里,水师巡视占城、柬埔寨海域,可顺带守岛补给物资即可。”   “听说,那个岛上的明人,据有众多火器,夺之还可增强我广南武力。其千余人口,也可补充新占的南部领土。”兵部尚书阮景思说道:“明人耐苦劳,是垦殖最好的劳力。”   “既然兵部决议要夺占那个小岛,你们可曾规划出兵几何?”广南王阮福澜轻声问道。   众人听到广南王问话,顿时了然,阮主已经属意攻占那个小岛。   “计划出动两千甲兵,水师战船一百五十艘,以雷霆之击,迅速夺占那个小岛。”兵部尚书阮景思说道。   广南王阮福澜微微点了点头,两千兵士,对于夺占一个千余人占据的小岛,应该算是狮子搏兔之势了。   “大王为何执意要去夺占南边一小岛?”众臣退出王宫后,阮绍清问道:“虽然那个小岛距离柬埔寨很近,但却与我们隔着占城,即使有事,恐也难以借力呀!”   “王叔有所不知。夺占那个小岛,不仅是为了去年岛上明人无端炮击我水师而问责惩处,更是为了我广南国的千年国运。”广南王阮福澜正色说道:“柬埔寨王国连番遭到暹罗打击,其颓势已不可避免。而我广南国在十几年前因联姻获得的普利安哥地(今越南胡志明市附近),正是借此经略柬埔寨之要害所在,而那个小岛,位于柬埔寨之南,与普利安哥地可遥相呼应。而且,还可凭借那小岛为基点,遏制暹罗势力深入柬埔寨。”   “可我们目前连占城都没有彻底压服兼并,如何全力去经略柬埔寨?”   “王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呀!”广南王阮福澜说道:“现在那岛上有明人千余,以后或许会更多。任由其发展,或许不能威胁我广南,但毕竟又新增一势力,为我广南日后经略南方平添一丝变数。如今荷兰红毛藩愿意与我携手攻占那小岛,正好可顺手为之,岂不省事!”   ……   杨贯恩有些羡慕地看着郑家船队的水手腰包鼓鼓的走进新生堡城门。他们都是一些轮值休息的水手,将船驶到新生堡码头,然后三三两两地互相邀约着进城。   作为一个汉洲的移民补给中转站,新生堡有种畸形地繁荣。早期到来并定居此地的部分移民,根据以前自己的手艺和行当,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迅速在城中开起了各种服务类的小行当。   小茶点铺子,小饭馆,澡堂子……,以及街头巷尾的剃头,修面,缝补等小摊点,甚至还有大的布庄,粮店,旅社和酒楼等。当然,后几个是新生岛官办的服务设施。   加之一个多月前,郑家船队一千多人的到来,新生堡内又多了赌档,暗娼等场馆。这些,自然是新生堡几个主事官员所办。腾出十几个移民房屋,制作一些赌具,抽调十几个懂此营生的移民,便将这赌档开了起来。   至于暗娼,因为岛上明人女子稀少,要做这个营生,自然只能求助与对面大陆上柬埔寨王国的皮条客。由他们组织当地土女来岛上营业,新生堡按人头抽取费用。   郑家船队在此,劫掠过往的荷兰商船,分得了赃物水手,手头极为富裕,耐不住寂寞,纷纷跑来岛上消遣。   胡平江几乎将岛上积存的银钱全部用于购买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他们通过郑家船队的运输,将岛上的新生堡和招明堡数十座粮库全部装满,囤积足够岛上三千余人食用一年多的粮食。   考虑到,荷兰人可能会勾结安南人过来夺岛,胡平江发动两千多人,在两座城堡之间又修建了数座小型堡垒,城头均配备了火炮。这样一来,可以使得岛上所有的堡垒和机动武装力量,能达到互相支援和配合,最大限度内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   巡视了一番岛上的防御,检查了民壮的训练情况,胡平江心中对荷兰人与安南人的到来,不由产生了一种颇为期待的感觉。   在这般防御面前,敌人需要派出多少人,才能将俺们赶出去?就算来五千人,恐怕也是来送人头。   “平江,你们的防御应该挡的住荷兰人的攻击吧?”齐大海问道:“毕竟你们这边连码头炮台都没有。”   “没有炮台,照样能让荷兰人在岛上把血流干!”胡平江自信满满。   “那就好。”齐大海犹豫了一会,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俺前些日子,问过陈晖,他说,如果荷兰人要是大举来攻,郑家船队会直接撤离。你们得……独自面对荷兰人。”   “俺知道,开始也没指望郑家的人帮俺们守卫这新生岛。”胡平江说道:“不论是荷兰人来,还是安南人来,都休想在俺们的新生岛上占了便宜。”   “趁着俺们……郑家的船队还在这里,你还需要帮着你做些什么?”   “粮食,油料,盐巴,药品等一些日常生活物资吧,越多越好。”胡平江说道:“最好,能给俺们多弄些郎中来。打起来了,少不得会有伤亡。” ##第五一章 各方的主观能动性   宋河(今澳洲北部凯瑟琳河)河畔,一条两米多长的鳄鱼开着大嘴巴,趴伏在河边,闭着眼睛,惬意地晒着太阳,对于附近蹦跳的鸟儿,并不过多理会。布满全身的浅棕色鳞甲,给了它最大的外在保护,尾部的鳞甲极其锋利,重重摇摆撞击之下,可轻易割裂并击碎它的猎物。   一阵微风拂过,猛然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条鳄鱼缓缓地抬起了脑袋。然而,一张巨大的渔网从侧面抛来,正覆盖在鳄鱼的身体之上。鳄鱼迅速地摆动身体,试图想退回到河中,躲避敌人的袭击。   “快,快,使劲拽绳子,不要让它跑了!”一个男子大声的呼喊道。   随着他的呼喊,渔网那头的四五个男子,立即拽紧网绳,使劲地朝河岸上拖拽。   那条鳄鱼徒劳的翻腾着,并用它尖利的牙齿不断啃咬着绳网,想破开束缚。但细密的绳网结实而又不易着力,最终,这条鳄鱼很快被拖到了岸上的草地上。   几只铁叉棍叉牢牢地将鳄鱼的头部、身子以及它的尾部锁定在地上,使它无法再动弹。几个人拿着绳索围了上来,将鳄鱼的嘴和脚全部牢牢捆扎结实,然后扔到一辆驴车上。然后,众人欢喜地又去寻找下一条栖息趴伏在岸边的鳄鱼。   跟随在后的汉洲土著敬畏地看着那些汉洲老爷,河水周边一直都存在这种大量而且凶猛的大嘴兽,他们是根本不敢来此与其搏杀,更不要想着还要吃它们的肉。无数的惨痛教训告诉了他们这些土著,凭借普通的力量和武力,是无法对抗这种凶猛无比的水中巨兽。   但,如今这些汉洲老爷,却仅仅凭借绳网,几根铁叉棍,就可以捕获它。虽然被他们驱使,被他们嘲笑辱骂,但这些土著并不感到愤怒和委屈,反而觉得跟着汉洲老爷以后,自己的生活似乎要比以前要好过多了。   鳄鱼这种凶猛的生物,在汉洲北部大量的沼泽地、水洼、河流、出海口等等有水的地方,大量积聚。鳄鱼肉质鲜美,是一种低脂肪、低胆固醇的肉类,不但好吃,而且还有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和驱邪除湿的功效,经常食用可补气养血、平喘止咳。   捕杀鳄鱼,除了满足汉洲人的口腹之欲之外,最重要的是获取鳄鱼皮。大量的鳄鱼皮,不仅可以制作士兵防护的皮甲,还可以生产皮鞋,皮包等人们的日常生活物资。   目前,宋城堡(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已有移民四百余人,他们沿着宋河一线,开垦了九百多亩耕地,栽种了一些高粱、玉米,土豆等粮食作物,以及部分瓜果蔬菜。   宋城堡指挥吕玉升并不满足于依靠北方物资的输入而勉强维持生存的阶段,在发现附近的宋河有许多鳄鱼后,立时发动六十多名乡兵,进行捕杀。一来,为了减少河岸两边农田种植的潜在危害,二来,自然是想通过剥取鳄鱼皮,将其售卖给黑山皮具坊,换取相应的钱粮,然后继续扩大发展宋城堡,并吸引更多的移民到来。   要是一味地等待民政府的持续物资补贴,任其慢慢自我发展,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将宋城堡变成宋城县,乃至宋城府。要知道,在宋城堡周边两三百里的地方,是没有汉洲民政府新设定居点,竞争优势还是有的。北边的北凉堡(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定位于通往内陆的补给中转点,而宋城堡,则是定位于开拓汉洲内陆的桥头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届时,宋城堡发展起来了,汉洲即可凭借此地,往内陆深入,继而更大程度掌控这块巨大的陆地。因而,各地的县长也好,乡堡指挥也好,都必须相应大总管的指令,要发挥那个什么主观能动性,积极发展当地的工农业生产,促进所在地民众的生活水平的提高。而且,各地经济产出的多寡,将作为各级官员的考核重要依据之一。   因而,宋城堡指挥吕玉升看着乡兵们宰杀鳄鱼,剥取鳄鱼皮的时候,不禁萌发了一个创立当地皮革工坊的念头。大量的鳄鱼皮,费劲周折的运回黑山城,似乎有些不划算,赚不了多少银钱。待有机会能去建业城寻找一番,弄回来几个能制革的艺人。将这里的鳄鱼皮制作成各种鞋子,想必会能换回不少钱粮。   ……   对于发挥主观能动性,作为西班牙菲律宾殖民政府内湖省高官、卡兰巴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为首的殖民官员,是深得其精髓。远渡重洋,来到这遥远荒僻的远东地区,当然不是为了发展当地的民生,提高当地民众的生活水平。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菲律宾,就是为了可爱的金币和银币,为了赚取更多的财富。   对于菲律宾总督要求的在卡兰巴建立一个能满足自给的粮食产区,路易斯·A·莫拉丝毫不怀疑这个目标定能圆满实现。目前聚集在卡兰巴地区屯田的七八千明人,通过辛勤的劳作,已经开垦出十余万亩的耕地,种植了稻谷,玉米,土豆,小麦等粮食作物。   在去年的时候,卡兰巴屯田区为西班牙殖民政府一共提供了约三十多万阿罗巴(1阿罗巴约合11.5公斤)单位重量的粮食极大地缓解了菲律宾粮食紧张程度。但屯垦的明人却付出了八十多人的死亡代价,大多是因为劳累,疾病,以及营养不良所致。   1638年年底,以卡兰巴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为首的殖民官员利用年底缴纳地租的时机,在每人25比索地租的基础上,又擅自分别增加3比索的治安管理费和2比索的教会捐派费。   为了收缴这些费用,路易斯·A·莫拉派出五十多人的武装士兵,逐村逐社进行强行征收,未能缴纳或缴纳不足的明人,均被收缴家中所有财产,甚至连日常口粮也予以强制征收。   虽然闹出了十几条人命,但收上来的地租却也完成了大半,一帮内湖省的殖民官员也吃进不少。路易斯·A·莫拉对于那些实在无法缴纳地租的明人,也表示了他的仁慈。允许他们缓缴一年,但要承担额外10个比索的利息,或者无偿为附近西班牙种植园农场主劳作一百个工日。   面对西班牙殖民者的私自加征、勒索敲榨,以及残酷的刑罚和虐待,使卡兰巴屯垦区众多明人宛如殖民者的农奴。或许有些人会默默地忍受,直到生命的终结。但是,那些稍存血气的明人,却将心中的怒火暂时隐藏于心。也许,在所有人眼里,这里只需一个契机,一星火种,即可酿成燎原烈火。   潜伏在卡兰巴屯田区的汉洲黑衣卫“修罗”程光银,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的愤懑之情,愈发炙热。在与马尼拉地黑衣卫取得联系后,获得了大量银钱和三十多把长刀后,很快聚集收拢了五十多个不堪忍受西班牙人欺压的明人。他们继续躲避在屯垦区的各个村社当中,时常趁着一些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落单的时候,将其一一俘获并予以虐杀,以泄众人之愤。   几个月以来,因为处事果决,行动隐蔽,袭杀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的事件,一直都未曾被发现。而内湖省的西班牙殖民官员对于一向温顺老实的明人,也没有丝毫怀疑。他们认为,一定是那些隐藏在山林中的菲律宾土著袭击了那些失踪的人。   为此,路易斯·A·莫拉组织一支由三十名西班牙士兵,两百多土人仆从的部队,对卡兰巴屯田区附近的山林进行了数次清剿,端掉三个土人部落,俘获杀死了七百多土人,作为报复他们敢于袭击主的子民代价。   “何大哥,最近落单的西班牙人越来越少了。而且他们前来巡视村社的时候,大都装备着火枪。”一个瘦高的汉子正在将一把小镰刀紧紧地捆扎在木杆上,一边操弄着,一边与程光银说着话,“他们肯定对我们明人有所怀疑,我们是不是适当减少对西夷的袭击。”   程光银混入卡兰巴屯田区,将名字改成了何光清。身边十余个汉子,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敢死之辈,值得托付性命的好兄弟。   “我们这里明人七八千,难免会有投靠西夷的败类!”程光银沉声说道:“或许,有人给城里的西夷说了什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每次巡视都是十几个人过来,还他娘的背着火枪。”   “数典忘祖的狗东西!”另一个汉子拿着一块破布,不停地擦拭一把长刀,“西夷如此欺压我等明人,居然还有无耻之徒投靠他们。将他们找出来,一定将他们做成人棍!”   “小丁的考虑很好,我们先暂时减少对西夷的袭击。”程光银说道:“没有确切把握,我们不要轻易对西夷动手。还有,继续收拢跟咱们志同道合的兄弟,一定要多加观察,细心考究,千万不要弄一个二五仔进来,把咱们兄弟都陷进去了。”   “何大哥,你说南边那个汉洲真的会来帮我们?”一个十七八岁的粗壮少年瓮声瓮气地问道:“他们自从去年与荷兰红毛鬼合伙打了西夷后,再无任何动静了。他们能知道我们的存在吗?而且,我们这里又不靠着海边,他们如何来帮我们?”   此言一出,围坐在一起的十几个汉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程光银。   “只要我们能做出些大事来,汉洲定能来帮我们。”程光银坚定地说道:“我给你们的刀剑,就是汉洲在马尼拉的人给弄过来的。至于我们以后要是起事了,如何得到他们的帮助,我还要与汉洲的人继续商量一番。”   “他们不会哄骗与我们吧?”   “不会!”程光银说道:“如果我们能鼓动这里七八千明人起事,或者占据这里,或者,往海边转移,定然可以得到汉洲的支援。”   嘴里说着,但程光银却心里有些打鼓。本来想趁着汉洲与荷兰再次联合进攻吕宋时,想努力发挥出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搞出些大事出来,以分散西班牙人武装力量。但如今,荷兰人竟然与我们汉洲打起来了。那么,这里一旦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汉洲还会前来支援他们吗? ##第五二章 一线   徐传兴站在城头,目送着齐大陆带着两百余陆战队和乡兵消失在帝力南城外的密林之中。   最近十余天来,他们已经三次深入林中,找到了一些野鹿、鹦鹉、野鸽等之类的野物,但所获得的食物,远远不能满足城中近七百人的口腹。至于期待寻获的土人部落,更是丝毫未见,想来是被曾经的葡萄牙人远远地驱逐出帝力方圆十里之内的地方。   几天前,出外搜寻的队伍在十余里外的一条浅浅的河流中,发现有许多鳄鱼,这令众人欣喜若狂。火枪攒射,刀剑劈砍,斩获了十余条。但苦于当时队伍当中,只携带了火枪和刀剑,无法拖带太多。这一次,齐大陆将搜寻队伍扩大到两百多人,而且还准备了许多拖拽工具,期望带回更多的鳄鱼肉。   一行两百多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地走在丛林当中,没有人说话,只是眼睛时不时地密切关注着脚下和头上的动静,防止某些蛇类蹿起伤人。   快到午时,队伍行了七八里,眼看就要到达那条小河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齐大陆见前面探路的陆战队士兵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喜色。   “队长,前方发现土人!”   “嗯?”齐大陆也是一喜,既然有土人,那么顺着这些人,就能摸到他们部落营地,或许可以抢掠些粮食回来,“他们有多少人?”   “约一百多人。”那个士兵说道:“不过,他们携带有武器,而且是铁质刀剑。此时,正在一处坡地聚集,应该是暂时歇息的样子。”   “继续过去盯着他们。”齐大陆吩咐那个探路的士兵返回,然后立即召集几个排长过来,准备布置围歼计划。   一处林木稀疏的坡地上,三三两两围坐着一百多的土人,喝着水,吃着干粮。看模样,是赶了不少的路程。   这一百多土人正是威哈利王国的叛逃将军纳塔图卡,应汉洲黑衣卫乔本胜的强烈要求,而派出的一队士兵。他们将进入帝力城中支援汉洲军队,共同对抗荷兰人的进攻。但是,队伍的头领也得到了纳塔图卡嘱咐,万不得已不要冲入对战的前线,尽量保存实力。   如果荷兰人已经攻占了帝力城,则迅速返回最近的部落,等待命令,并派人回来报信,以便纳塔图卡控制的势力做好应变对策。   突然,有几个土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们抓起地上的短刀,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对面的山林。旁边的土人似有所觉,也跟着陆续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片刻,三面林子里走出两百多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端着火枪,缓缓的逼了上来。   一百多的土人顿时慌乱起来,很显然,围上来的武装士兵已经做好了攻击他们的准备。   其中一个土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高兴地大声的朝汉洲陆战队喊着,并快步迎了上去。   “碰!碰!碰!……”第一排的陆战队士兵打响了手中的火枪,将那个勇敢冲过来的土人及附近的一些土人打倒在地。   绝望而又愤怒的土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向三面围拢过来的陆战队士兵冲了过来。   “放!”随着各排军官的命令,排成三排的士兵陆续打响了手中的火枪,然后拔出短刀,凝神戒备着,等待队友的排枪射击完毕后发起冲击。   三排火枪打完,半坡上的一百多个土人只剩下了五十余人,陆战队挥舞着短刀就扑了过去。   被排枪打蒙了的土人,有的继续前冲,有的惊叫着朝后跑去,整个乱成一团。   “不要全弄死了,留几个活口!”几个陆战队军官大声的喊道,眼见着士兵就要杀死所有的反抗土人,急忙阻止,还期待着通过这些土人,去端了他们的部落营地,搜集可能积存的粮食。   看着逃去的十几个土人,齐大陆立即留下一队士兵打扫战场,带着剩下的人跟着就追了过去。   追出三四里路,陆续击杀俘获四五个土人,剩下的隐入浓密的山林之中,了无踪迹。齐大陆立即让人拷问捉住的两个土人,连比带画地逼问他们的营地在何处。   面对陆战队军官的问话,两个土人大声地喊叫着,让人根本无法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气急之下,有人拿刀狠狠地扎在其中一土人的胳膊上。   齐大陆此时很是焦急,万一逃脱的土人回到营地,收拾东西跑了,那岂不一切白费功夫。   他一把推开问话的军官,握着短刀指着一个土人。   “你们的营地在哪里?”说着,齐大陆另一只手做着吃饭的动作。   那个土人见状,哭丧着脸张大嘴巴。   嗯,什么意思?齐大陆看了看旁边的士兵。   “队长,他这般模样,估计是表示吃完了的意思吧。”一个士兵憋着笑说道:“应该问他睡觉的地方在哪?”   说着,那个士兵做出侧头靠在手背上睡觉的姿势,然后伸出手指着丛林深处。   那个土人怔了一下,居然摇头说着什么。   “这家伙听明白了!”那个士兵惊喜地说道:“我们再逼问他,让他带路。”   齐大陆闻言,将手中的短刀架在了那个土人脖子上,然后眼神示意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挥起一刀,砍在旁边那个受伤的土人另一只胳膊上,任由其不断惨呼,然后回头盯着那个明白他们问话的土人。   那个土人惊吓得身体不断向后缩去,但被一名陆战队军官挡在后面。   那个士兵见他仍旧不想开口的意思,又是一刀扎在那个受伤土人的腿上。   齐大陆这边,手中的短刀也轻轻的在那个土人脸上划了一下,割出一道寸余的血口。   两个土人一起痛呼起来。   “杀了他!”齐大陆命令道。   那个士兵反手一刀,隔断了地上不断惨叫的土人脖颈。   那个土人见同伴被杀死当场,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停止了喊叫,冲着陆战队官兵连连点头。   齐大陆见吃,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走,俺们去多弄些吃的!”   ……   荷兰东印度公司封锁帝力港的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在等待了十余天,未见古邦总督传来任何信息,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对帝力城中的荷兰俘虏报以最大的同情。帝力港距离土邦行程不到三天,即使古邦总督需要聚众讨论,那也会在一周的时间里,传回明确的指示。   但十余天过去了,古邦没有信息传回,那么就意味着帝力城中的荷兰俘虏被放弃了。荷兰殖民政府为了歼灭汉洲驻帝力城的军队,可谓不择手段了。   在这十几天里,帝力城中的汉洲士兵,每天都会拖着几个荷兰俘虏来到码头,并将他们丢弃在海里。   当舰队放下小船赶过去时,捞起的部分俘虏已经全部死去,或许是饿死的,或许是身体虚弱,被海水淹死的。从最开始的土人,到后来慢慢增加的荷兰雇佣军,十余天里,已经有五十多人被汉洲士兵丢弃到海里。   封锁舰队的军官和水手,对此事表现地极为愤怒。纷纷声言,要是攻占了帝力城,一定会将所有的汉洲官兵全部折磨至死,以此报复他们的恶行。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却认为,帝力城中的汉洲官兵,一定不会轻易投降。他们会想尽办法支撑到最后一刻。也许,荷兰人可能会攻占帝力城,但城中必然会是一座死城。   汉洲人在最后绝望的时刻,一定会对帝力城进行一次疯狂地破坏,定然不会给荷兰人留下一座完好无损的城市。   那么,因为这座帝力城而引发的汉荷战争,到底是否值得呢?   前后如此攻击,损失人员物资众多,但始终无法攻克帝力城。而香料群岛的安汶,却遭到汉洲海军的袭击,据说,整个城市被洗劫一空,大部分建筑设施也毁损严重。巴达维亚附近的土邦王国,也在蠢蠢欲动,妄图攻击荷兰人。   控制了马六甲海峡的葡萄牙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地跟踪拦截落单的荷兰商船,给往来欧洲本土的东印度公司贸易渠道造成了一定的威胁。   明国的尼古拉一官(郑芝龙),听说派了大量船只,在安南,柬埔寨海域拦截袭击荷兰商船,似乎想截断东印度公司与日本朝鲜的贸易。   而我们东印度公司,却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与汉洲进行一场战争。我们即使把他们打败了,又能得到什么?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心中对巴达维亚总督的决定,产生了一丝动摇和怀疑。   不说帝力城,就算我们占据了整个帝汶岛,似乎也获取不了多大的经济利益。这个岛上没有香料,没有金银矿产,土人也多穷蔽潦倒,多的也只是无尽的树木。可是,东印度群岛的众多岛屿上,最不缺的就是树木。   如果汉洲一直不屈服,我们要将封锁一直进行下去吗?听说汉洲的民众,都是明国来的饥民,只要吃饱肚子,就无所他求。封锁真的有效吗?   但我们东印度公司,可是为了来东印度群岛赚取利益而来的。这打打杀杀的,就为了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似乎有些不划算呀! ##第五三章 生机(一)   董凤山一行三艘飞鱼船的探索船队是在1639年2月3日返回了威远岛(新几内亚岛)的通州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然后惊讶地发现,通州堡居然多了几个冒烟的建筑物。   他发现冒烟的建筑物自然不是普通民居生火做饭的炊烟,而是代表能产生工业制成品的工场——砖窑和水泥窑。虽然生产的建筑材料不是很多,但起码可以勉强维持一定的基础设施的修建。而这样一来,就可以使得往来运输的船只腾出一些舱位,装运更为重要的生活物资,以及必要的人员。   带着一群疲惫的水手下了船,竟然看到水师运输船队的指挥牛进明在组织通州堡的各项建设拓殖工作。   “牛大,小小的通州堡,也能劳你大驾来坐镇指挥呀!”董凤山笑着调侃道。   “你以为俺想待在这里呀!这不是,一直找不到人来换俺嘛!”牛进明将董凤山等一行探索船队的军官迎进一栋砖石建筑房屋内。   “咋样?到了大明没?”牛进明问道。   “到了!”董凤山笑着说道:“俺们以后可以从东边去大明了!”   “大明附近那个地方落脚?”   “琉球,距离大员只有两天的航程,到大明也只有不到五天时间。”   “那俺们以后就彻底不用怕荷兰人封锁俺们去往大明的航线了!”   “那是自然!”董凤山骄傲地说道:“哎,牛大,现在汉洲本土和帝汶岛是个什么情形?”   “俺也不知道。”牛进明摇头说道:“汉洲本土和帝汶岛都被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封锁着,传不出任何消息。不过,想来汉洲本土应该是无碍的。新乡堡也能自保,唯一可虑的,就是帝力城。荷兰人如果发狠要打的话,情况会有些不妙。”   “齐大陆在帝力城。”董凤山轻轻地说道。   “不过,齐二统领一直没有带舰队去解围。”牛进明说道:“怕去了会与荷兰大舰队碰面,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那里还有近八百多人呀,不至于全部都丢给荷兰人吧?”董凤山担忧地问道:“从大明弄些人回来,可不容易!”   “俺们就这么点船,这么点水手,哪敢跟荷兰人在海上拼!”牛进明郁闷地说道:“等俺们从大明拉更多人回来,造更多战船出来,再与荷兰人计较!”   “那等我们返回威远堡,就可以组织船队前往大明拉人了!”   “那要看齐二统领如何权衡了。”牛进民说道:“上个月,俺们四艘船给爪哇岛那个土邦运送军器的时候,撞见了三艘荷兰武装商船,吃了点亏。水师上下还想着再组织四五艘武装船蹲守荷兰人的航线上,去找回场子,袭击香料群岛附近的荷兰商船。或者直接去爪哇岛,攻占几个荷兰据点。”   “我觉得还是从大明拉人回来比较重要。”董风山说道:“袭击荷兰人的商船,或者他们的据点,一不小心失了手,那可就损失大了。”   “但是不把荷兰人打痛了,他们如何会坐下来跟俺们谈和?”牛进民说道:“不要忘了,俺们汉洲北边和西北方向,都是直面荷兰人的威胁。总不能俺们想好生过日子的时候,还要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们来攻俺们吧。大统领和大总管不是也说了嘛,与荷兰人狠狠地打一仗,就是想维持十年以上的和平日子。然后,俺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发展汉洲,还有周边几个领地。”   “但是,俺们还是要抽出船只去大明拉人回来。”董风山说道:“大明的局势,尤其是北方,愈发不堪了,饥民更是无数。”   “船只倒是可以抽出五六条来,跑一趟大明,也能拉回来一千多人。正好,给俺这边填充些人口。”   “你这里有吃的吗?”董风山笑着说道:“大部分粮食储备可都在威远堡。”   “多的人养不起,但给俺留个百八十人,还是勉强可以让他们糊口。”   探索船队在通州堡修整两天后,拔锚启航前往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途径金华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时,遇到两艘汉洲运输船在此停靠。他们装运了三百余帝力城俘获的原葡萄牙土人仆从至金华堡和通州堡,以补充两地的人力消耗。   而那些有用的葡萄牙人工匠和手艺人,在攻占帝力城不久后,就已运回了汉洲本土。那些在帝汶岛的混血葡萄牙后裔,则全部拉到了威远堡,充实此地的劳动人口。   金华堡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正好夹在两条大河之间,其间还有一条小河(布姆布河),水源充沛,而且河湾处一片地势平坦,如果得到开发的话,养活数十万人根本不成问题。   董凤山从路过的运输船得知,目前,汉洲所有大船均在威远堡停靠,一边等待维修保养,一边也在讨论和商议下一步船队的行止。   于是,探索船队不再耽搁,补充了部分食水,直接往东南行驶,尽快返回威远堡,向齐大江汇报东边航线探索情况,以及从广州获得的消息。   ……   威海堡(今澳洲凯恩斯市)指挥王振良欣喜地看着满地的土豆藤蔓,盘算着这一垄田地可以产多少,又默默的计算这两千多亩地,一共可以产多少。或许,这些土豆可以满足威远堡及附近五六个定居点一千七百多人的几个月口粮。   如果再加上另外三千百多亩玉米,两千多亩小麦,那么威远堡在今年完全可以实现粮食自给,并且还略有富余。那么,是不是可以再开辟一两个新的定居点,再开垦更多的农田,以待后续移民的到来。但恼人的是,威海这里缺少牛马等大牲口,耕地犁田倒是比较费些功夫。   至于那三千多亩的棉花,目前生长只有小腿高度,虽还未到结果期,不过看着长势倒也勉强。再过两个月,应该也可以收获。但是,建设一个织布工坊,因为缺乏必要的工匠和艺人,无法实现。只能等荷兰人解除建业港的封锁之后,才能请求建业城的支援。   威海城已经扩展成为周长一千六百多米的小城,修建了坚固敦实的城墙和棱堡。城墙上布设的火炮,以及高高的望楼,给小城内九百余人提供了足够的安全信心。   附近六个居民点虽然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但夯土和木排围成的护墙,也足以抵御没有携带火炮的敌人攻击。   经过大半年的将养,曾经面容枯槁的大明饥民,如今也稍稍恢复了一些气色,面色变得红润起来。当他们听说,只要努力屯殖三年,就会给每个人分配三十亩土地。而附属的种子和农具,汉洲民政府将会以无息借贷的方式,借给分地的农人。所有新来移民,激动地无以复加。   第一批来威海的一百多名乡兵,因为是从建业城和黑山城抽调而来,进行新拓领地的垦殖。因而,在1639年开年的时候,威海堡民政府按照当时的承诺,对他们全部进行了授地。   此举,无疑更加刺激了那些新来移民。虽然这个汉洲听说距离咱们的大明有上万里,似乎已经是天边了,而且垦殖辛苦。但是,这里的官老爷居然真的会给百姓分地,而且分的地就是自己辛苦开垦拓荒出来的熟地。   老天爷欸,那是三十亩地!属于自己的耕地,一个人怎么耕种的过来。少不得娶了媳妇后,多生几个男丁,好帮着一起侍弄庄稼。不过,这里的女人似乎少了一点。   那些早来两年的老人,听说还有许多都打着光棍。在去年十月的时候,从建业城发来一百多土女,分配给那些乡兵。瞧着模样,虽然没有咱大明女子端正,不过倒也能看。那些屯长说,这些土女,追溯她们百多年的祖宗,都是明人。   其实,对于普通移民来说,有没有明人血统的土女,并不在乎。只要给咱明人男子生了娃,那后代不都是咱明人了嘛,哦,不对,应该都是咱汉洲人了。   且再等等,听说咱汉洲的军人在帝汶岛掳了不少土人,其中应该有土女吧。应该让咱们威海的王大人去疏通疏通,不要全部便宜了威远岛那些人。毕竟咱们是汉洲本土,他们只不过是海外领地。   城里那几个年轻的官人不是说了嘛,汉洲发展,最重要的是要夯实根本。什么是根本,就是要让我们汉洲本土的人先娶媳妇先生娃,这才是正理不是!   王振良对威海这些新移民地心思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对于那些土女,而且是帝汶岛上真正的原生土女,颇为不屑。我汉洲建基立业,当然要以汉人为主。南洋岛屿的土人,又懒又笨,别弄些土女回来,将他们的这些劣等性子传给了汉人苗裔。   汉洲本土,当为根本,所居之人,自然是要以汉人为主。这蛮荒大陆,自有了我大明汉裔到来,无不显示勃勃生机。别看那荷兰红毛夷人凶悍,但也待我汉洲发展经年,人口充裕,物谷丰盈,兵甲尖锐,必然能重挫于你。 ##第五四章 生机(二)   一艘渔船小心地驶出建业港湾,速度显得比较慢,风帆也没有升起,七八个水手慢慢地划着桨。翁朴右手举着单筒望远镜四处观察着,左手不断地向前挥动,示意水手继续划桨。   “老大,你可得看仔细了,要是冷不丁地让荷兰人冲过来,我们可跑不及!”一个水手左右看了看,对翁朴说道。   “你们跑不及,难道我还能独自从天上飞回去?”翁朴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嘴里说道:“出码头有四五里了吧,没瞧见有荷兰人的船只,该不会走了?”   “荷兰人在这里堵在我们建业城家门口有四个多月了,说不定耐不住风浪,已经缩回巴达维亚了。”一个水手笑着说道。   “走了那自然是最好。”另一个水手说道:“港湾内的鱼都快被我们捞完了,每天撒下网去,捕不了几条鱼。弄得每次回去,都让渔政处的人怀疑我们在海上偷懒。”   “这红毛鬼说不定没走,说不定躲在哪个岛上,趁我们远离港口后,突然蹿出来,将我们都捉了去。”   “瞧你胆小的样!”一个水手笑话道:“你不是羡慕那些水师战船上的水手待遇好吗?他们可不会要你这种胆小的人。”   “我这不叫胆小,是……,是那个……谨慎。谨慎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嘿,不就是在识字班上多学了几个大字嘛。”那个水手说道:“在海上,靠的是勇气,靠的是玩命。”   “可是咱们大总管说过,以后的水师官兵都要认字,光凭血勇之气是没多大升迁机会的。”   “大总管亲自给你说的?”   “大总管怎么会亲自给我一个小白丁说这个。”那个水手苦笑道:“前一阵子,在大食堂吃饭的时候,听那些水师军官学校的教员说的。”   “不升迁也无所谓。以后有机会去了水师,我就只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水手,也比现在天天跟臭鱼烂虾打交道,要强的多。”   “你小子才来汉洲不过两年,居然就瞧不上打渔这行当了。”翁朴笑着说道:“以前在大明,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个乞丐吗?”   “只要遭了旱灾,兵灾,那所有人可不就是乞丐嘛!”   众人闻言,都深以为然。在大明,尤其是北方,似乎除了去做流贼,什么都没希望。就算是想艰难的活着,都是一种奢侈的想法。   不像我们汉洲,除了吃饱穿暖,有屋住,有事做,另外还有选择的机会,去搏一个好的出身。   这大概就像田里的庄稼,有了一个好的年景,土里的幼苗就能勃发出无限生机。   ……   “杀!杀!杀……”黑山城外的军营里,第四陆战队两百多官兵端着配备了刺刀的火枪,正在演习突刺拼杀训练。   改造后的火枪型号被命名为“1639-1型”燧发枪,在“1637-2型”的基础上,进行了较大改进。枪管加长了三厘米,火药密闭性得到了极大提升,使得发射动能也较前款火枪增加。经过测试,有限射击距离也较以前多出三四十多米。   给火枪配备的刺刀,锰钢打制,前端半开刃,刀身中间拉出了一道血槽。连续捅刺各类坚固物体,而不会轻易折断。火枪配备了刺刀后,使整个枪身长度达到了一米七二,完全可以替代长矛手的护卫功能。   因而,汉洲军政府已经开始考虑取消陆战队中近身短兵的设置,全部配备火枪兵。但是,有些军官却担心,在短兵相接的情况下,配备了刺刀的火枪没有短刀拼杀灵活,容易遭到敌人的近身攻击。   “火枪配备刺刀,也可以组成军阵对敌,就算个别敌人手持短刀突入火枪兵跟前,那也是人数极少的。但军中队列之中配置了短兵,是会影响陆战队火力攻击密度的。”齐天说道。   “你也建议取消陆战队当中的短兵配置。”曹雄问道。   “同一阵列当中,一百人和一百五十人的火枪射击效果是不一样的。”齐天说道:“改进后的火枪,射击距离远远超过荷兰人的燧发枪,更何况,他们还有许多火绳枪。别看这多出的三十多米距离,这足够我们的士兵多打出一轮或者两轮齐射了。”齐天说道:“近身搏杀的机会,可能不是很多。即使有,能躲过几排刺刀捅刺的敌人也必然会很少。”   曹雄微微地点了点头,同样人数的两支军队,俺们汉洲的陆战队全都是火枪兵,对阵敌人冷热兵器参杂的队伍,自然是能在火枪对射的情况下,凭借火力密度,首先打崩敌人。即使短兵相接,也可以靠火枪配刺刀与之一搏。   “且看陆战队与乡兵演练结果。”   军营演武场上,两百多名陆战队士兵即将与同等人数的乡兵进行一次模拟对战。   陆战队士兵全部端着一根近似火枪配备了刺刀长度的木棍,而乡兵则是五十多人配备木刀木矛,其余均是火枪长度的木棍。   双方按照火枪对战模式,先进行了数轮火枪对射,按照命中比率,相继有数十人退出队列。因为陆战队火枪输出的火力密度大,乡兵退出的人数略多于陆战队。   短兵相接的时候,陆战队超出对方一截长度的模拟刺刀火枪,明显占有优势,连续五排阵列不断捅刺,将对面的乡兵悉数捅翻在地。但仍旧有不服从规则的乡兵被捅刺在身上后,继续与陆战队交战。   平尾隆二等最后十几人被恼羞成怒的陆战队士兵,一拥而上,用长棍绊倒他们,劈头盖脸地将他们打得口鼻流血。待赶来的军官厉声阻止后,才悻悻而去。   平尾隆二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口血水,颇为不服气地盯着那些趾高气扬的陆战队士兵。   “如何?还能活动吗?”身后传来一句关切地问候。   平尾隆二随即转身看去,立时激动地挺直腰杆,恭敬地答道:“大人,我没事。除非敌人将我杀死,我会继续战斗!”   “哦?日本人?”曹雄怔了一下,随即拍了拍平尾隆二的肩膀,“好生训练,定有你们战斗的机会!”   “大人,我一定会努力训练。时刻准备着,为大人效命!”平尾隆二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旁边几个日本裔的乡兵羡慕地看着平尾隆二。一个落魄流亡武士,居然被汉洲的大统领如此亲切以对,就是为他去死,那也是值得的。   曹雄看着平尾隆二的脸上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和凶悍。但是却对自己表现的异常恭敬,心中感到莫名的舒畅和欣慰。汉洲有如此虎狼之士,何惧荷兰人的威胁和攻击。   随后,曹雄又勉慰了一番陆战队官兵。   “荷兰人的封锁舰队似乎退了,我们也该派船出去探听一下外面的情况了。”在返回建业城的路上,曹雄有些欣喜地说道:“可俺们的小船出去,还有些不放心。”   “船场有一艘大船。”   “船场又造了一艘战船?俺咋不知道!”   “不是新造的。”齐天说道:“是数月前在帝力港俘获的葡萄牙武装商船。船场的工匠对着艘船进行了一番改造,更换了部分火炮。现在一直停靠在船场附近的泊位上。”   “我们这里还有水手可以开动那个大船不?”   “有。”   ……   原葡萄牙海军军官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汉洲军官,等待着对方宣布自己未来的命运安排。   虽然作为军官,得到了汉洲人的少许优待,但是开元矿场(位于开元堡,今澳洲汉普蒂杜市)的生活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肮脏的居住环境,糟糕的饮食,以及随时面临的死亡。矿场充斥着大量的矮黑土著,吕宋土人,西班牙人,还有他们这些葡萄牙人,帝汶岛土人,以及少量的苦役明人。   除了那些少量的明人得到矿场护卫的照顾外,可以做些矿场里的辅助工作,其他所有人均要完成每天的矿石挖掘定额。如果无法完成,将会克扣食物,甚至体罚。每天都会有人悲惨地死去,每天也会许多人悲惨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虽然作为一个葡萄牙军官,不必担心自己的生命,但每日所处的环境还是让他感到恐惧和忧虑,他害怕自己等不到葡印殖民政府的营救。今日,矿场的护卫将他带走,并一路送到了他们汉洲的建业城。然后,自己就来到了这栋据说是汉洲军政府的所在二层大楼建筑物里。   俞福坤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憔悴,一脸惊惧的葡萄牙军官,不由笑了。狗日的西洋人,也知道害怕呀。   “俺不跟你废话。”俞福坤示意旁边的一个通译给孔拉德·科斯塔少校翻译自己所说的话语,“俺们现在想使唤你们几天,帮着俺们开船。你需要召集十几个葡萄牙军官和水手到船上去,配合俺们的人一起操船。在行船期间,你们十几个人跟俺们汉洲水师的官兵待遇一致。”   “至于为什么要找你们,因为那艘船本来就是俘获自你们的。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们稍后会再送你去开元矿场。至于操船的人手,我们会去找那些西班牙人好好谈谈。”   “不,不,不!”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忙不迭地应道:“我愿意,我愿意为你们驾驶船只。哦,上帝,我和我的同胞非常愿意为你们服务。那些西班牙人,根本不熟悉我们的船只。”   “很好,既然你同意了。那么就先将自己收拾一下。俺估计,开元矿场那边的生活环境一定很不好,是吧。”俞福坤笑着说道。   孔拉德·科斯塔少校下意识地点点头,“以后,我真的不愿意再回到那种地方去了。那里,几乎看不到一点生机。” ##第五五章 生机(三)   “咱们这是在绝境之处又逢一线生机呀!”徐传兴感慨地说道。   “这那叫一线生机。”齐大陆摇摇头说道:“这点粮食,最多能让俺们多捱半个月。”   两周前,齐大陆击杀了一百多土人,威逼着幸存者将他们领到一个部落营地,将其全部围了。然后开始清点缴获,主要是一些稻米、西谷、豆类,以及肉干等粮食。   分出一半的人手肩扛手挑地搬运了一次,待帝力城中三百多移民精壮到来后,所有人立刻将部落里的粮食全部拉走。至于此地两百多土人未来的生活如何,没有人去过问,更没有人去关心。   接下来,陆战队又继续威逼土人领着他们击破了两个土人部落,袭杀数十土人,但所获粮食均不尽人如意。   考虑到继续深入丛林,收获并不一定有多少,陆战队才结束了一段抢掠土人粮食的行动。为了弄到这些粮食,陆战队和乡兵及移民精壮,在丛林里丢了二十余人的性命,付出的代价未尝不小。   结果将抢掠而来的各类粮食稍稍点检一二,才发现,即使帝力城中七百余人无论怎么省着吃,最多也就维持半个多月到二十天之间。饥饿的阴影,始终仍旧笼罩在帝力城。   “要不将那些俘虏的粮食彻底断绝了,饿死他们!”周祖旺说道:“反正连荷兰人都不要他们了!”   虽然每天都有因身体虚荣而倒毙的俘虏存在,但帝力城中的汉洲士兵还是会每日给所有俘虏喝一碗稀粥,勉强吊着一条命。   徐传兴看了看齐大陆,每次都是他阻止饿死那些俘虏的,说以后,好拿着这些俘虏与荷兰人讨价还价。   齐大陆沉默的看了看粮库的方向,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咋的?齐队长啥意思?”周祖旺看着远去的齐大陆,转头问徐传兴。   “没啥意思。你看着办吧!”徐传兴摇摇头,也转身离去。   自从汉洲士兵将俘虏尸体扔进码头给荷兰封锁舰队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将荷兰人得罪得狠了。因此,无论以后,那些俘虏因何种情况死亡,荷兰人都会算在汉洲人的头上。   既然如此,选择优待,或者选择继续维持那些俘虏的生命,似乎都有些无足轻重了。   “老子第一次见杀俘的,会是以饿死这种方式!”周祖望看着相继离去的两个陆战队主官,嘴里喃喃地说道。   ……   荷兰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右手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帝力港码头。随即,转头问自己的大副:“汉洲人还是每天会往码头这边丢弃我们的人?”   “是的,少校。”大副眼神阴郁地说道:“截止今天中午,他们二十多天里,已经往海里丢弃了八十四个我们的人。”   “唉!”曼弗雷德·艾根少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汉洲人最后一定会与帝力城共同毁灭的,他们一定会那样做的。”   “他们这是在跟我们拼命。”   “是的,他们不仅漠视敌人的生命,而且也漠视自己的生命。”曼弗雷德·艾根少校说道:“这种敌人,尤为可怕。”   “东印度群岛上的许多土人,有时候也跟他们一样,漠视自己的生命。”   “但是,汉洲人拥有那些土人未曾有的创造力。他们持有的武器,是与我们同样的,而且,他们的战斗技巧,比起那些土人要高出许多。”   大副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帝力港码头,心想,或许汉洲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抱着与荷兰人拼命的想法吧。   “东边发现一艘……小船!”突然,船上的瞭望手大声地喊道:“只有一艘。”   嗯,难道是汉洲的侦查联络船?曼弗雷德·艾根少校顺着瞭望手挥动的信号旗帜方向望去。   舰队东侧约两三里的地方出现一艘小船,似乎也发现了东印度公司的四艘武装商船,稍稍调整了方向,开始朝着荷兰舰队的左后方驶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艘小船速度非常快,仅片刻时间,就已经驶到了荷兰舰队七八百米的地方。然后,又开始朝北方驶去。看型制,这艘小船排水量最多不过六七十吨,但它的船身非常纤细,就像一片狭长的树叶,漂浮在海上。   “李头,差不多吧!老这么围着荷兰战船转,万一撩拨地他们向我们开炮,那可不好耍了!”在“飞鱼1号”的船舱里,一名水手说道。   “放心,他们打不着我们。”李更生握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荷兰封锁舰队。   正说着,只见荷兰封锁舰队分出两艘武装商船,朝“飞鱼1号”扑了过来。   “飞鱼1号”立刻升起全帆,迅速朝北方逃去。   “哦,瞧呀,伙计,那艘小船跑得可真快!”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上,一个水手吹了一声口哨,目送着那艘细长形状的小船迅速拉远了双方的距离。   “是呀,看着好像比我们的快速联络船还要跑得快。这速度有十节吧。”   “不,我猜它的速度肯定超过十节。”   “嘿,它好像又兜过来了。”一个水手惊呼道:“它好像在戏耍我们!”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立即分开,左右两边地向前包抄那艘胆大妄为的小船。   “飞鱼1号”灵巧地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在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前方七百米的地方转了方向,朝着东边驶去。   “轰!轰!轰!……”荷兰武装商船开炮了,几股巨大的水柱在“飞鱼1号”身侧一百多米的地方升起。   “走了,走了!”几个水手大声地催促李更生。   “多刺激呀!”李更生笑着说道:“就喜欢看着荷兰人对咱们无可奈何的样子!”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一直到那艘小船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放下单筒望远镜,心中不由产生一种荒唐的感觉。我们强大的荷兰海军,什么时候居然会遭到一艘汉洲的小船戏耍。   ……   “你听到了吗?”在帝力城墙上,齐大陆一把抓住徐传兴的胳膊,“海上传来火炮的声音!一定是俺们的战船来解围了!”   徐传兴举着单筒望远镜使劲的向海上观望,但限于距离和视角,根本看不到任何端倪。不过,他也如齐大陆一般,内心非常激动。或许,我们汉洲的战船冲过来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但是,几声炮响之后,海上再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俩人由狂喜,渐渐的转为疑惑,最后是浓浓的失望。   在城头又站了一会,确定海上再无动静了,徐传兴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齐大陆的肩膀,转身离去。   齐大陆有些不甘心地朝海上再次观望,除了无边的海水,翠绿的海岸,似乎什么都没有。   或许,刚才那帮狗日的荷兰人在炸鱼吧。齐大陆心里如是愤愤地想着。   “齐队长,南城发现有大量土人,疑似要对我攻击。徐队长已经带着人过去了,他让你警戒北城,怀疑荷兰人会趁势进攻。”一个陆战队士兵跑来向齐大陆报告。   “荷兰人的登陆部队都没过来,防哪门子进攻!”齐大陆先是一愣,随即轻声嘀咕着。但还是迅速召集城头的陆战队和乡兵警戒,并动员城里的移民精壮备战。   帝力城的南城外,两百多的土人远远地聚集在密林边缘,并不像进攻的模样。   “附近的土人?还是荷兰人仆从?”徐传兴疑惑地问道。   左右几个排长和小队长互相看了看,均是摇头。就城外这两百来人,一百多个陆战队出去,那还不一战灭了他们。   就在城头汉洲陆战队官兵迷惑不解的时候,那群土人走出十几个人,并慢慢接近帝力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发现一群土人中间,竟然有一个明人模样的男子。   “特么的,该不会是土人捉了咱们的人吧。”徐传兴低声骂道。   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土人停了下来,而那个明人却自顾自地走了过来。   “我是黑衣卫的乔本胜,城头是哪位陆战队长官?”城下那个明人大声喊道。   “黑衣卫?!”城头陆战队官兵闻言,均是又惊又喜,在被荷兰人封锁围困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居然看到一个汉洲黑衣卫出现在帝力城下。   “我是第三陆战队徐传兴。”徐传兴大声喊道:“乔兄弟是从……汉洲本土过来的吗?”   “汉洲本土?”乔本胜苦笑一声,说道:“我八个月都没回过汉洲本土了。”   “那……你从哪来的?”徐传兴不免有些失望。   “从土人那里来的。”说着话,乔本胜已经走到了城墙下面,仰着头,“前些日子,你们端了几个土人部落?”   “嗯?”徐传兴愣了,随即答道:“我们是端了几个土人部落,弄了些粮食吃。”   “唉,你们打的是我们自家人。”乔本胜摇头苦笑道:“那些部落土人,都是我们汉洲力主扶植的那个纳塔图卡将军的部落势力。”   “啊?”徐传兴一怔,“你们黑衣卫什么时候跟土人搞到一起了。……他们有吃的没?”   “吃的?自然是有的。”乔本胜疑惑地仰头看着徐传兴,“你们该不会一直都缺粮吧?” ##第五六章 向北   “俺这几天想了一下,准备将所有大船集中起来,一起向北,去大明装运移民。你们觉得如何?”齐大江看了看在坐的众人,神情严肃地说道。   “不去打荷兰人了?”罗汝成问道:“大统领之前不是交待俺们,要尽可能地去袭击荷兰人的殖民据点和他们的商船。俺们要把他们打痛了,才能迫使他们跟俺们汉洲讲和。”   “不错!”牛虎说道:“虽然董大将东线移民航线探索完成了,也不至于将所有大船派去移民。俺们可以将几艘武力强大的大船组织起来去袭击荷兰人,其他的船派去移民。这样一来,两边都可以兼顾。”   如果所有大船都派去移民,那么作为登陆攻击的陆战队,似乎就有些无事可做了,这如何能让牛虎能忍,更不愿枯守威远堡。他此刻甚至有些怀疑齐大江在上个月,与荷兰人的三艘武装商船交手时,因为一时吃了亏,而有些胆怯与荷兰人作战了。   一个月前,齐大江一行四艘战船在爪哇岛南侧,与路过的三艘武装商船发生激烈交火,不论是单船捉对厮杀,还是整体配合战斗,全方位的落后于荷兰武装商船。要不是凭借着船体坚固,吨位稍大,汉洲战船说不定就会被荷兰武装商船击沉一两艘。   船队返回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稍事修整一天后,立刻返回了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全部驶入修船所进行维修和加固。   爪哇岛南侧,与荷兰人的第一次海战,给了汉洲水师官兵一个深刻的教训。即使,他们拥有与荷兰人相差无几的战船,但是在作战技能方面和作战意识方面,他们与荷兰人差远了。同等实力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一点让汉洲水师官兵既感到震惊,又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牛虎很是担心,要是齐大江等水师军官经此一战,而对荷兰海军产生了畏惧心理,想着消极避战的态度。那如何会给荷兰人以严重的打击,迫使对方与汉洲讲和。   “俺们现在船只宝贵,轻易不能损失。”董风山说道:“趁着东线刚刚开辟,荷兰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赶紧多运些移民回来。等俺们汉洲的人口多了起来,船也多了起来,那时再找荷兰人算账!”   如果集中所有大船前往大明,那肯定会携带大量物资和人员,补充东线上一系列中转点。如此一来,董风山探索开辟东线航线,势必会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和加强,为他以后在汉洲水师的发展和地位提升,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   “我赞同董指挥的意见。汉洲缺人,既然东线移民航线开辟,那么,我们就应该立刻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去大明运回更多的移民来汉洲。有了充足的人口,我们汉洲才能谈得上发展,才能生产更多的钱粮,才能造更多的大船,才能与那荷兰红毛夷一较高下。”谢立民说道。   谢立民作为威远堡的指挥,心里是极为赞同董风山的意见。从东线移民过来,作为汉洲在东部航线最重要的支撑点,威远堡,金华堡以及通州堡自然会截流大量人口,这对整个威远岛的发展,具有极大的提升作用。   去年,汉洲民政府商讨着让威远岛单独成立一个管理机构,级别与本土的建业府相当,但权限要大得多。那么作为威远堡的指挥,或许可以一跃成为整个威远岛的总管,跻身未汉洲民政府的大员之一。   要想早点实现威远岛的单独机构设立,那肯定离不开更多的移民输入。   “多运遮移民,俺不反对。但是,俺坚持刚才的意见。必须持续得袭击荷兰商船和他们的据点,要让他们感到俺们汉洲的作战决心。只有不断得给荷兰人造成损失,他们才能正视俺们汉洲的存在,才能跟俺们坐下来好好讲和。”牛虎沉声说道:“俺们不能因为怕损失,就一味地避开荷兰人。”   齐大江笑了,他听出来了,牛虎这在暗示水师战船官兵因为遭到了荷兰人的一次小创,想着畏惧避战。   “大家知不知道,荷兰人除了在爪哇岛和香料群岛有许多殖民据点,他们在大明附近的台湾,新生岛附近的柬埔寨,以及婆罗洲,也拥有大量的据点。”齐大江朗声说道:“俺们带着所有大船去大明,可以据广州和新生岛为基地,袭击荷兰人在上述地区的据点。还可以在台湾附近,袭击荷兰人前往日本和朝鲜的商船。最重要的是,在大明附近,俺们有一个帮手,郑芝龙!”   齐大江话音一落,众人恍然。对呀,我们为何总想着袭击爪哇岛和香料群岛的荷兰据点和过往商船,而且这一片地区,荷兰人势力强大,武装商船众多,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遭到损失。   而依靠大明和新生岛为补充基地,不仅有充足的后勤补给,而且还能兼顾护航移民船只,同时还能袭击荷兰过往商船和他们在南洋地区的据点。   “那俺们陆战队如何安排?”牛虎问道。   “全部带上,跟俺们去大明。”齐大江说道:“少不得要多破几个荷兰人的据点。”   “谢指挥,你在威远堡抽出部分民政人员前往通州堡,将牛进民换回来。俺们这次将带九艘大船去大明装运移民,同时还要袭击荷兰人。剩下所有船只交由牛进民负责统带,负责从中途岛至威远堡这一线的移民转运。”齐大江看着谢立民,正色说道:“汉洲本土之外,几乎所有物资储备皆在你威远堡,俺将一百五十多名乡兵全部留给你。你不仅要确保此地的安全,还要组织各类生活物资,往北各个中转点进行输送,以备移民临时中转时取用。”   “卑职遵命!”谢立民拱手应诺道。   “董风山,你统带两艘飞鱼船随俺一起去大明,海上情报探查和往来各地传信,皆靠你等!”   “是,齐统领!”董风山大声地应诺道。   “一周后,俺们去大明!”   ……   原葡萄牙海军军官孔拉德·科斯塔少校放下单筒望远镜,然后对身边一个身穿青黑色军服的汉洲水师军官说道:“附近应该没有荷兰人的战船,我们现在就升全帆向北行驶吗?”   “你是扬波号的临时船长,你说了算。”李柏祥笑着说道。   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听了通译的话,苦笑一声,随后吩咐几个葡萄牙军官准备升帆启航,按照船上汉洲领航员的指示,向北行驶。这艘被汉洲水师起名为“扬波号”的战船,明明就是他曾经指挥的葡萄牙武装商船,那十几个葡萄牙军官和水手也是他在船上的部下。   如今,船上的大部分人员全都换成了汉洲海军学校的学员和部分渔船上的水手。他们将协助这些被临时征用的葡萄牙军官操控这艘经过改装和加固的战船,前往帝汶岛的新乡堡。   “扬波号”战船的目的,是探查新乡堡是否仍旧处于荷兰舰队的封锁。同时,还顺便对海军学校的五十多名学员,进行一次海上适应性训练。因而,这艘战船是没有作战任务的,如果遇到荷兰船只,可以毫无荣誉地立即逃跑。想来,在广阔的大海上,除非让十几艘荷兰武装商船给围了,安全脱逃应该是不存在问题的。   经过几次海上适应性训练,汉洲海军学校的这批五十多名学员将会分配到几艘战船上,再进行六到八个月的实际岗位操作,最后成为各个战船上的基层军官。   李柏祥作为最早跟着曹雄的老人,因为瘸了一条腿,不太适合在船上继续搏命。于是,在三年前,成立汉洲海军教习所的时候,他便和一帮西班牙军官任教员,一起教导和训练招收的海军学员。   通过三年多的不断摸索和学习,李柏祥不仅会说日常的西班牙语,还从西班牙海军军官那里学到了不少有关海上航行和海战方面的知识,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和思路。   曾经在大明登州水师掌握的那一点近海航行和作战技能,就显得有些落后了。海军,还真的如齐天所说,是一个需要那个什么“技术”的兵种,可不是扎个木排,带几个鱼叉,就可以到海上与人争斗搏杀的。   此时,他心里琢磨着,返回建业城后,一定要说服大统领和大总管,将所有俘虏的葡萄牙军官都扣下来,充作海军学校的教员。要是在外面的齐二统领能俘获一些荷兰海军军官就好了,也都拿来当汉洲海军学校的教官,学习这些西洋人最先进最实用的海上本领。   至于他们是否会真心教导汉洲的海军学员,李柏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最早在吕宋那个小镇俘虏的数十个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如今还不是安心地居住在汉洲,成家立业,还个个起了汉人的名字,俨然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汉洲人。他们目前都已经是汉洲水师的各级军官,为保卫汉洲的安全和利益,与那荷兰人红毛鬼奋勇拼杀。 ##第五七章 巴达维亚的窘境   “2月15日,我们在巴达维亚以东一个据点遭到马打兰素丹王国的袭击,虽然被我们驻守在那里的雇佣军所击退,但是还是造成了五人死亡,十八人受伤,外围的部分护墙不同程度遭到毁损。这是自1月下旬以来,马打兰王国对我们发动的第五次袭击。”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   “根据这些连续不断的袭击行动来看,我们有理由相信,马打兰王国正在组织一次规模较大的进攻。他们派出小股部队,袭击和破坏我们在巴达维亚以东和以南部分据点,就是想为他们的大部队扫清障碍,可以快速地突进到我们巴达维亚附近。因而,我认为,现在可以在城中进行局部动员,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攻击万丹城的部队还有多久可以撤回来?”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问道。   “大概需要一周左右,就可以撤回来。”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万丹王国的士兵一直跟在我们军队的后面。为此,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准备在一个叫卡基纳的地方对万丹王国的追兵设置一次伏击,并以重创对方,以阻止他们进入巴达维亚西郊地区。”   戴曼总督点点头,在迎接马打兰王国的进攻时候,确实有必要对万丹王国进行一次沉重打击。半个多月前,巴达维亚驻军攻入万丹王国,一路势如破竹,最后逼近万丹王城。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准备击破万丹城(今印尼西冷市),以此削弱万丹王国的实力。   但是,进攻部队遇到了大麻烦。万丹城上布置了十几门火炮,而且守军拥有两百多枝火枪,再加上数千装备了铁质刀剑长矛的士兵。这对于仅一千余人的荷兰攻击部队来说,想要攻占万丹城,无异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还是硬着头皮,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果然遭到万丹城头猛烈的反击。在死伤六十余人后,荷兰人就此停止了一切进攻,并派人迅速返回巴达维亚,报告这里的情况。如果要坚持夺占万丹城,那么,巴达维亚就必须再派出至少两千人以上的援兵,而且,火枪兵不能少于三百名。   收到斯图尔特·坎贝尔少校的报告,戴曼总督和皮特·库鲁茨上校大为惊讶。攻打一个土邦王国,动用一千多人的部队,再加上三门火炮,居然还不能一战而下,反而要求更多的援军!   得知万丹城拥有的实力后,戴曼总督犹豫再三,还是下达了撤军命令。别说巴达维亚城中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部队,就算有这么多军队,那也不能消耗在土人的城下。两个多月前,他们已经在帝力城下丢掉了太多的部队,可不希望在万丹城下,再丢掉一些部队。   马打兰王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巴达维亚必须集中所有的兵力,挫败它的进攻。该死的土人,该死的汉洲!他们竟然无耻勾结在一起,共同对付东印度公司。   “安汶那边如何了?”戴曼总督转头又问巴达维亚舰队代理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中校。   “局势不太好。”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苦着脸说道:“我们的人除了要重建安汶城,还有应对当地土人的袭击。为了安全起见,内陆部分的一些商站,已经暂时放弃了,全部驻守在安汶城附近。”   “那我们的香料收购也停滞了?”   “是的,总督大人。”达克曼·巴雷克中校说道:“那些部落头领开始隐隐抗拒我们的收购行为,拒绝我们的商务人员进入他们的部落领地。”   戴曼总督面色阴郁,双手抱胸来回踱着步,思索着目前局势的解决之道。   “派出我们的代表,去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告诉他们的素丹国王,我们答应他们的要求,对于他们供应的茴香、豆蔻、肉桂等香料,可以提高价格一倍。但是,我们需要他们派出至少一千五百名土人士兵来安汶,供我们驱使。”戴曼总督对巴雷克中校说道。   “如果他们要求我们提供所需武器,我们该如何应对?”   “答应他们!”戴曼总督断然地说道:“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安汶的局势。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发出一船的丁香返回欧洲,这对于公司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遵命,总督大人!”巴雷克中校应诺道。   “还有,从欧库西和古邦抽调两百名雇佣军,从婆罗洲的马辰抽调五十名雇佣军,全部运至巴达维亚。我们需要给那个马打兰王国一个沉重的打击,一如十年前!”   “总督大人,这样一来,那些商站的防务可能会有所空虚了。会不会被汉洲人偷袭?”巴雷克中校提醒道。   “巴雷克中校,你认为在我们舰队封锁帝汶岛和爪哇岛一线的情况下,汉洲还敢派出他们那弱小的舰队攻击我们的商站据点吗?”戴曼总督说道。   达克曼·巴雷克中校很想说,海路众多,万一汉洲的战船越过爪哇岛,去袭击婆罗洲,或者马来半岛等几个商站,那又如何应对。但是,看到戴曼总督有些不耐的神情,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或许,汉洲人不敢跨出家门口吧。   ……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柬埔寨王国高级代表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在听到面前这个安南水师统领黄源焘说,他们将派出两千名士兵前往汉洲占据的新生岛,并在荷兰分舰队的配合下,一举攻占那个小岛。   至于如何行船,如何夺岛,如何击败岛上的汉洲人,这位安南水师统领一个字都没说,反而与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开始讨论如何分配战后收益。他们要求将在岛上所俘获的所有平民和军资全部交给安南,对于为首的汉洲头领,则可以交给荷兰人。   而且,他们需要占据那个小岛,还委托荷兰人售卖与他们火枪和火炮。   “将军,你们如此笃信一定可以夺占那个小岛?”克里斯托弗·曼达内忍不住问道。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帝力城下集齐了两千多人,还有七八门火炮,都没有攻入四百多汉洲军队防守的帝力城。难道你们安南人只凭借两千名士兵,而且几乎全都是手持冷兵器的士兵,就能击败汉洲人,攻占他们在岛上的堡垒?   “两三千人的小岛,能有多少武力?”黄源焘说道:“我们此次派出两千大军,士甲勇悍,足以堪用!”   说着,瞄了对面这个红毛夷一眼。我广南国出动两千大军,除了攻占那个小岛,并驻扎那里,还要将大部分俘获的明人迁移至柬埔寨的普利安哥地区(今越南胡志明市附近),以经略此南方膏腴之地。这些心思,自然不能让你们这些红毛夷人所知。   不过,夺占了那小岛,我广南国还需多加防备这些夷人。他们船坚炮利,非是国中之小船所能制。   克里斯托弗·曼达内无奈地摊摊手,或许这些安南人的军队特别有战斗力吧。   ……   胡平江站在新生堡的城头上,远远地望见七八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出现在新生岛附近海域,而郑家的船队竟然没有任何接战的意图,直接升帆向东北方向逃去。   四五艘来不及逃走的郑家小船,朝着新生堡方向的岸边冲来。坐滩搁浅后,七十多个水手跳下船,发足奔向新生堡。   “放他们进来。”胡平江朝旁边的一个乡兵队长说道:“狗日的,一帮怂货!就算打不过,也要放两炮吧。居然头也不回地跑了!”   “郑家的船明显是欺软怕硬。”另一个乡兵队长说道:“二三十艘船欺负人家一两艘船可以。现在荷兰人来了大船队,自然是有多块跑多快了。”   “他们怕是想保存实力,把我们丢给荷兰人!”   “那待会荷兰人是不是要来登陆打我们了?”   “多半是。这么多船,肯定带了不少人过来。”   “哼,他来多少人,都是给俺们送人头!”胡平江冷哼一声,“吹号,备战!城中所有人等禁止出门,预备乡兵全部上街巡视!”   “是,指挥大人!”城头一众乡兵队长和民政官员大声应诺道。   “另外,派出两人,骑马到招明堡,让他们以及附近所有堡垒,做好应战准备。”   “指挥大人,城中尚有数百柬埔寨和占城的渔民和商贩,如何处置?”   “分散安置于移民大营,由组织起来的移民精壮看管起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整个新生岛,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攻击舰队的到来,立刻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弹丸,火药,炮子,以及大量的擂木,陆续从城中的军资库往城墙附近搬运和存储。岸边所有的渔船也全部被拖入内陆,几座木质栈桥也进行了拆除和破坏。   然而奇怪的是,等待了数日,荷兰人依旧没有登陆的迹象。新生堡和招明堡附近海域,几艘荷兰武装商船只是远远地抛锚在海上,密切地警戒新生岛的动向。   “难道,他们是在等什么援军,还是就想这么地封锁俺们?”胡平江疑惑地看着远处海面上的荷兰战船。 ##第五八章 福尔摩沙   “大哥,陈晖带着船回来了。”郑芝豹匆匆赶到泉州都督府,找到郑芝龙汇报道。   “荷兰人来新生岛了?”郑芝龙平静地问道。   “他们来了八艘大船。”郑芝豹说道:“陈晖担心会有大的损失,没有与之交战,直接经广州,返回了泉州港。”   “损失大吗?”   “前后损失两艘大船,八艘小船,人员两百多。”郑芝豹说道:“不过,他们截获了三艘荷兰商船,收获颇丰。”   “那就好!对了,汉洲答应给我们的18磅重炮,带回来了吗?”   “他们给了两门。”   “汉洲也太小气了!”郑芝龙笑着说道:“他们在那个小岛上,肯定不止两门18磅的重炮。”   “他们要面对荷兰人的进攻,估计想留着防守吧!”   “荷兰人的战船又不可能开上岛去。”郑芝龙说道:“他们不会登陆攻岛的。”   “不攻岛?难道荷兰人想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封锁那个小岛?”郑芝豹问道。   “不,他们可能会利用那个广南国的力量去攻占那个小岛。”郑芝龙意味深长地说道:“荷兰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驱使他人的力量,为他们所用。”   “广南国?安南人恐怕攻不下那个小岛。”郑芝豹说道:“陈晖说,那个岛上,大的堡垒两座,小的堡垒都有五六个。而且,汉洲人火器众多,更兼他们还有三千精壮在岛上。凭安南人的实力,多半攻不下那个小岛。”   “咱们知道那个小岛上的实力,可安南人未必知道。”郑芝龙笑着说道:“说不定,他们头铁,就那么闯上去了!”   “呵呵……”郑芝豹笑了起来,随即又问道:“大哥,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你上个月不是建议要攻台湾的荷兰据点吗?”郑芝龙正色说道:“你下去召集人,商议一个方略出来。”   “大哥,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郑芝豹惊讶的问道。一个月前,他向郑芝龙提出,攻占台湾,不仅可以削弱荷兰人的实力,还能作为大陆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之后,依为后路所在。但郑芝龙却一直未给予积极的回应。   “2月中旬,后金奴贼多尔衮率军饱掠河北、山东后,渡运河东归,一路上,各地官军皆不敢阻拦,任由其安然北返。”郑芝龙缓缓地说道:“是役,鞑子入关达半年,深入二千里,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我大明总督有二、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俘获人口四十万余,劫掠金银无数,牲畜数万头。”   “大哥,……这与咱们要攻占台湾,有何联系?”郑芝豹不解地问道。   “帝命杨嗣昌议文武诸臣失事罪。”郑芝龙说道:“其后,召淮扬道参议郑二阳于平台,询问练兵措饷之事。”   “我们在福建,议罪轮不到我们头上吧?”   “议罪轮不到我们头上,但是,筹饷之事将在旬日之后,下发至泉州。”郑芝龙摇头说道。   “皇帝想问我们要多少?”   “万岁爷怎么能问我们要钱呢!”郑芝龙听到三弟如此问话,不由笑了,“南京的兵部和户部合议,南直隶筹饷五十万与京师以做练兵之用,福建巡抚要我们拿二十万两解送北方。”   “给他就是!”郑芝豹一听,只有二十万两白银,丝毫不以为意,郑家一年,入账千万两白银,虽然大部分要养船养兵,但能握在手里的现银,每年也有两百万两之多。   “咱们大明的北方,彻底糜烂了!”郑芝龙叹气道:“焉知数年之后,江南不会有事?先去台湾,做一番准备吧。”   ……   范·德·勃尔格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尔摩沙第五任总督(1636年上任),在大明沿海,荷兰东印度公司遭遇料罗湾海战失利后,郑芝龙海上势力,急剧膨胀扩大。在这种极为不利的局面下,勃尔格总督被公司要求,要努力将福尔摩沙建成为一个能有力支撑东印度公司往来大明、日本、朝鲜等国家地区贸易航线的重要支点。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福尔摩沙这个岛屿上有两个毗邻据点,分别是赤坎城和热兰遮城。在1624年的澎湖争夺战,大明动用大小战船千余艘,兵员上万,击退荷兰人。尽管如此,却还是任由荷兰五百残兵突围离去。澎湖海战结束后,败逃的荷兰舰队,在船长宋克的带领下,并未跑回巴达维亚,相反掉转船头,在台湾西南部的一鲲身(今台湾台南市)地区登陆。然后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先后修筑起赤坎城和热兰遮城俩个堡垒。迄今为止,已经15年了。   随着荷兰人在赤坎城和热兰遮城两地的实力增长,他们一改与当地生藩和睦相处的面目,开始进行武力征服。依靠大肆杀戮武力威吓,迫使附近的生藩(高山族)麻豆社同荷兰人签订契约,宣誓效忠,并交纳各种税金,征收他们部落中猎取的鹿皮等当地物产。   在1636年,范·德·勃尔格总督上任后,为了震慑岛屿西边大小部落生藩,出动舰船和雇佣军对小琉球群岛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为了“杀鸡给猴看”,他们甚至在当地搞起了种族屠杀。1200名小琉球群岛居民,死于战火和屠杀的有400多人,另有一百多青壮年被荷兰人选拔出来,分批卖到东印度群岛做奴隶。部落的所有女人,则分配给士兵做“礼物”。整个小琉球岛几乎灭族。   此举之酷烈,甚至惊动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东印度公司十七人董事会经过投票发表声名,认定这种做法“不是很妥当”。   当然,所谓“不是很妥当”,也就是随便说说,“不妥当”的事,该做还是做。但是,荷兰人处事也并非一贯酷烈,对一些部落并不赶尽杀绝,而是和他们签订契约,建立统治。其中的目的之一,却是为了方便可以强征他们的人口,再去征服别的部落,既省力气,还能挑动各部落间的仇恨,可谓一举多得。十余年的陆续征服,热兰遮城附近的各主要高山族部落已大部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势力当中。   相对生藩土著(高山族人),荷兰人“翻脸”比较快,而对台湾岛上屯垦的明人,荷兰人“翻脸”的速度却比较慢,盖因明人不像生藩原住民那样好欺负,而且距离大明非常近。赤坎,热兰遮两城,也有专门供明人居住的华人区,经济关系一直密切。   按照荷兰驻福尔摩沙殖民者机构统计,正常年份,往返于两岸之间的船只,多达一千多艘,移居到此的明人移民,总数也超过万人。大量沿海明人的到来,对台湾岛的经济结构,带来了深远的影响。早在崇祯六年(1633年)的时候,内地来台的垦荒汉人,就把甘蔗带到了台湾,这个后来成为台湾支柱产业的农作物。   更重要的影响就是牛耕的推广,截止到去年(1638年)的时候,整个台湾岛的耕牛总数已经超过了八百多头,大部分都是垦荒百姓用船从内地运来。以水稻和蔗糖为主,辅以烟草,大麻,生姜,棉花等经济作物。耕地的总田亩数也快速上升,不完全统计,此时台湾的耕地总量,已经超过了二十六万多亩。   可以说,经过数年的发展,荷兰控制下的台湾南部地区,已基本可以实现粮食自给,并能为东印度公司提供大量的甘蔗、鹿皮、药材等原料,开始源源不断地为荷兰人提供殖民利益。   1639年开始,为了应对突发的汉荷战争,巴达维亚总督要求加大解送白银和甘蔗原料。于是,福尔摩沙殖民当局颁布了新的贸易法令,汉人买盐要交税,不得私自收购鹿皮,种植甘蔗也不许私自出售,只能以低价卖给荷兰当局,以便荷兰人制作白糖牟取暴利。   对于在东印度群岛,巴达维亚当局与汉洲之间爆发的战争,福尔摩沙总督范·德·勃尔格并不是很担心。汉洲,不过是曾经东印度公司的小跟班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些自不量力的汉洲人,就会向荷兰人屈服。   但是,最近,范·德·勃尔格总督却从这个岛屿的北部,收到了一些很不好的消息。福尔摩沙北部的西班牙人,似乎得到了菲律宾的增援,聚集了不少武装士兵和几艘战船。他们聚集武力,目的自然不会西向明国这个庞然大物。那么,显而易见是要针对他们荷兰人了。   范·德·勃尔格总督有些不明白这些傲慢的西班牙人,为何会生出要攻打福尔摩沙荷兰据点。记得,在去年的时候,双方还进行了俘虏交换,签订了休战协议。这还没过多久,怎么西班牙人又要挑起事端了吗?   为了应对西班牙人的威胁,范·德·勃尔格总督紧急派遣了一名信使,乘坐返回巴达维亚的商船,向公司汇报这里的情况。他认为,如果西班牙人真的要对他们下手,肯定会携带至少400-500的士兵,战船可能也会达到四五艘。对于荷兰人来说,是个严重的威胁。   除了派人回去报信以外,范·德·勃尔格总督还对据点周围的生番部落下达了征召令,要求他们在战时,必须派出五百以上的士兵前来赤坎城和热兰遮城服役。   福尔摩沙是东印度公司在明国附近最为重要的贸易据点和航线补给点,定然不能让西班牙人给夺了去。而且,这里经过十数年的发展,已经可以稳定地给公司创造十几万盾的利润,具有极大的经济价值。想必,巴达维亚总督以及公司委员会,面对西班牙人的武力威胁,一定会引起重视的。 ##第五九章 头铁的安南人(一)   1639年3月6日,富春城(今越南顺化),香河河畔,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广南王(安南阮主)阮福澜意气风发地站在一座搭起的高台上,校阅广南国庞大的水师舰队。   此次与荷兰人合作,一起攻伐柬埔寨王国附近的那个小岛,不仅是为了教训那些盘踞在岛上狂妄的流亡明人,还要对南边的占城、柬埔寨、暹罗等国宣示广南国的兵威。   攻击船队由一百六十多艘大小船只组成,载有士兵两千四百余人,而且还有一支一百五十人的火器部队,装备了来自葡萄牙人的火绳枪,由水师副统领阮绍隆率领。   看着浩浩荡荡地顺着香河往海口驶去,阮福澜不禁握紧了拳头,此次出征,虽然被认为是一个很小的战事,但广南国却是首次出动大规模的水师战船,去攻击距离国土比较远的离岛。   如果,这次战事顺利,那么以后,我们广南国是不是可以此为契机,直接跨海攻击占城,直取他们的宾童龙,灭亡这个小国!   还有,北边的郑氏,依靠强大的陆上力量,频频攻至我们的国境之内。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是否也可以动用水师,袭扰他们在北边的城市和港口,逼迫他们将更多的军队撤回国内沿海地区防守。如此一来,也可以减轻几分边境压力。   这些西洋夷人,以后还得继续与他们合作。不仅要购进他们的火器,要是还能买几艘他们的西洋大船,那是最好不过了。南方土地肥沃,但丛林水网密布。有了大船,我们广南国或许可以夺占一些占城,柬埔寨的沿海地方,并以此慢慢经略到内陆,增强我广南国的实力。   广南国水师舰队在外海附近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四艘武装商船汇合,然后掉头南下,直驱柬埔寨王国海域。   三日后,船队行至新生岛附近,与停留在此的另外三艘荷兰武装商船汇合。   荷兰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少校,有些不屑地看着右侧密密麻麻的安南阮氏的水师舰队。   哦,姑且算是舰队吧,所谓的大船,不过两百多吨的明式福船模样,而更多的是三五十吨以下的小船。船上配备的武器,嗯,如果有的话,那些竹枪,鱼叉,拍杆,应该算是。只有那四五艘略大的船上,勉强配备了两三门火炮。   这种实力的海军,甚至连汉洲海军都不如。当然,我们东印度公司也没指望他们与我们联合打海战。只是希望他们的登陆部队可以夺占这座汉洲人的小岛,其他的事,他们似乎也做不了。   “前出三艘战船,炮击汉洲人的……码头!”卡斯滕·库里茨少校本来想命令舰队炮击新生岛的炮台,以此震慑一下安南人。可忽然想起,汉洲人没有在这个小岛上修建炮台。   “……遵命,少校!”旁边的信号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奉命去发送信号旗帜。岛上不仅没有炮台,就连以前的木质栈桥和码头设施,都被汉洲人予以拆除了。这炮击效果,似乎起到的效果并不是很大。   “轰!轰!轰!……”三艘荷兰武装商船驶到新生岛岸边约四五百米的地方,连续进行了数轮炮击。一时间,海面上升腾起一阵浓浓的硝烟。   “这荷兰人是在向我们示威吗?”胡平江笑了笑,与旁边的乡兵队长说道:“估计要把海滩上的螃蟹给翻出来了!”   “那待会,荷兰人的战船开远了,我们找人去海滩上拣几筐螃蟹回来。”一个乡兵队长也笑着说道:“晚上煮熟了,还可以佐酒吃!”   “估计来的那些安南人不给你机会!”胡平江看到密密麻麻的小船开始涌向岸边,船上众多身材黑瘦的安南士兵,举着刀剑长矛,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登陆的时候,要炮击他们吗?”炮兵队长扭头问胡平江。   “不用炮击!”胡平江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将他们全部放上岸!老子要将他们全歼在城下!”   说着,转头看着几个正在待命的乡兵队长。   “等安南人全部登陆,俺们出去会一会他们!乡兵一队守城,二队,三队在城门处集合。命令所有精壮在城门附近集结待命!”   “是!”   “是!”   “……”   安南阮氏水师副统领阮绍隆有些羡慕地看着旁边几艘荷兰人大船,高耸的船身,凶猛的火炮,还有训练有素的夷人水手。虽然只有七艘,但要论战力,自己所统带的一百多艘水师战船,未必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荷兰几艘战船对小岛炮击了三轮后,让出了进攻通道,无数的安南阮氏的小船在阮绍隆的命令下,迅速地向岸上冲去,几艘大船也缓缓地往前靠近。   也许是被荷兰人的炮击吓着了,小岛上的那些流亡明人并没有阻挡安南阮氏的士兵登陆。数百人在小船冲滩后,快速地跳下船,趟着水冲到了岸上,然后聚集在一起,摆出了一个防御阵型。   两个多小时后,登陆的安南阮氏的军兵已经有一千八百多人,稍稍整队后,在一个副将的带领下,朝前面的新生堡逼了过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带队的副将心中愈发惊讶。   前方那个高大厚实的城池就是他们需要进攻的流亡明人汇聚的地方?   四下看了看身旁的士兵,见每个人脸上也都露出惊疑的神色。跨海登陆攻击,他们以为攻击的不过是一群从大明逃亡而来的流民,在这个小岛上,充其量也就搭建一座木寨。两千兵士四面围攻,只要推到一处寨墙,大军涌入,砍杀数百人,其他人自然就会投降,战事也就结束了。   可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一座城堡,瞧着外观,竟然不是夯土建造,有些像巨大的石块砌成。别说他们没有携带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就算带来了,也未必能一鼓而下。   安南阮氏军队在距离新生堡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结了一个防御阵型,然后派了几个人返回岸边,向水师副统领阮绍隆回报此间情况。   “安南人没看到我们城头上的火炮吗?”炮兵队长田立有惊诧地问道:“他们竟然距离新生堡这么近的地方布阵!就不怕被我们的火炮打崩了?”   “队长,或许人家安南的士兵不怕咱们的火炮,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也说不定呢!”一个炮手笑着说道。   “庇的神功!”另一个炮手说道:“八成以为我们的火炮,都是咱大明那种虎蹲炮,够不着他们。队长,要不,我们打一炮过去,吓吓他们?”   “打一炮过去,将他们全都吓跑了。指挥大人回来了,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田立有说道:“这一仗,估计没咱们炮兵的事。”   在新生堡的望楼台上,胡平江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得观察着安南军队。几乎全都是刀剑长矛之类的冷兵器,也未见到他们在滩头卸下什么攻城器械,火炮更是没有一门。   他不知道安南士兵的战斗力如何,想来与大明的营兵相当吧。听说,他们经常在安南国内与另一个势力争斗,而且还不断地侵占南边占城的土地,那也算是经常见阵拼杀的经制军队。   此刻,胡平江又改变主意了,觉得不能托大,一会出城对阵,还是要城头火炮轰击。将安南军队打溃了,乡兵再行攻击。随即,他招来一名乡兵,去给城头的炮兵队长田立有下令,让所有火炮做好攻击准备。   安南阮氏水师副统领阮绍隆听到登陆的副将回报,心头一阵冒火。这些南方的军队,欺负占城人是一把好手,可怎么到了这个小岛上,遇到一座大明流亡人建造的土城,就畏首畏尾的。   竟然还说,巨石建造的城墙,城头疑似布置大量火炮?以为我们攻击的是安南郑氏的升龙城呀!这么一个小岛,哪里来的巨石修建城堡,一群从大明逃亡至此的流民,哪来的火炮!   其实也不怪阮绍隆不明情况,去年安南阮氏的巡海船队在新生岛附近遭遇返航的汉荷联军的炮击,带队的黎春平为掩饰败绩,曾虚报军情。云,船队攻小岛即克,但遇数十艘大船围攻,而不敌,故而返回驻泊水寨。   既然一支小船队都可以攻克这个小岛,那么此次两千大军,岂不是牛刀杀鸡,一鼓而下。   阮绍隆立刻乘坐一艘小船前往岸边,并将滞留在船上的一百五十多名火枪兵也带了过去。他倒要看看,一个弹丸小岛,如何会使我广南国的两千大军畏缩不前!   待赶到新生堡城前数百米的地方,阮绍隆顿时也呆住了。这座城池,竟然真的是巨石砌成的,而且高大厚实,确实不是能有两千兵士可以攻克的!   阮绍隆与带队的副将互相看了看,心底都生出了一个念头,撤兵。   “大帅,敌军出城了!”一个安南军官高声大呼道。   “哦?”阮绍隆抬头望去,只见那座城池,城门大开,从里面不断涌出明人模样的军人,但其军服却与大明军士完全不同。分体的灰色军服,腰间紧束一条武装带,头戴一种奇怪的鸭舌军帽。   新生堡的两队乡兵陆续出城,一百多名长矛兵突前,护住身后的四百火枪兵,随后又有一千余移民精壮举着刀剑长矛分列两边。   阮绍隆见城中军兵涌出,不由大喜,转头看着那个副将,笑着说道:“这些明人不知死活,居然敢出城与我对阵。”   但是,那个副将却没有回应,反而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出城的明人,居然有如此之多的火枪兵! ##第六零章 头铁的安南人(二)   “开炮!”新生堡城头,胡平江见城下的乡兵和移民精壮已经列阵完毕,转头豹几个炮手大声喝道。   “轰!轰!轰!……”城头六门火炮一起打响,数颗弹丸瞬间砸向安南士兵队列之中,连续击倒十余人后,落在地上,弹跳着又朝后滚动,趟出了几条血路。   安南士兵顿时就乱了起来,互相推搡拥挤,试图远离那几条血路。众多安南军官声嘶力竭地阻止士兵的混乱,他们握着短刀,用刀背抽打着到处乱窜的兵士,试图恢复严密的军阵队列。   “前进!”乡兵营指挥将手中的长刀战前一挥,火枪兵端着火枪,快步地向安南军阵逼去。   “火枪射击阵列!火枪准备!”距离安南士兵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新生堡的乡兵营放慢脚步,排出了火枪射击阵型,并将火枪放平,对着前方的安南军阵。   “放!”第一排的乡兵队长估摸着有一百多米距离,看见对面的安南士兵竟然在火炮两轮轰击之后,还能在军官的指挥下,发起冲锋,立刻将手里的长刀狠狠地挥下。   “砰!砰!砰!……”第一排四十多杆火枪打响了,前冲的安南阮氏的士兵阵型一滞,二十多个士兵立时扑倒在地。   第一排火枪兵立即开始重新装药装弹,第二排火枪兵越过第一排,在小队长的命令下,打响了第二轮齐射。   炒豆子般的火枪射击,在安南士兵的耳朵里,无疑是催命梵音。前面冲锋的士兵,一排排地倒下,城头的火炮又进行了一轮炮击。不要说普通士兵已经开始崩溃逃散,就连他们的大帅阮绍隆和带队的副将在火枪射击的第四轮时候,就已扭头向岸边逃去。   新生堡城外乡兵营指挥看着溃退的安南士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火枪射击才打了五轮,对面最多不过死伤两百多人,怎么就逃了?   “冲过去,杀光他们!”犹疑片刻,乡兵营指挥咬着牙,举着长刀,往前一挥。   本来出城作战的乡兵和移民精壮全都显得有些紧张,对安南军队还稍稍畏惧。毕竟他们在一两年前,还只是大明众多饿殍中的一员,逃难离乡,远涉重洋,来到这个小岛。   虽然新生堡给他们吃饱饭,还配备了火枪刀剑,但对面好歹也是一个番邦朝廷的军队。不论是乡兵,还是移民精壮,都未曾见阵杀敌经验。即使,他们有的已经训练了一年多,甚至两年,但真的上阵拼杀,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可是,刚刚接战不到十五分钟,火枪才射击了五轮,对面的安南军队居然溃退了。乡兵和移民精壮顿时血脉喷张,肾上腺激素极速上涌,举起手中的火枪和兵刃,呐喊着,向安南士兵溃退的方向冲去。   “他们才刚刚照面,竟然就如此快得败退回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看来,我们当初对这个汉洲控制的小岛上武装力量预估,是比较客观的。”卡斯滕·库里茨少校摇摇头,然后转头命令道:“让突前的几艘战船向前,炮击岸边,掩护我们的伙伴撤退回海上。”   “少校,我们还需要进攻这个小岛吗?”旁边一个荷兰军官问道。   “哦,斯蒂夫中尉,你认为那些安南士兵能逃回来多少人?”卡斯滕·库里茨少校苦笑道:“即使能逃回来一半,他们还有勇气再返回作战吗?……我们可能需要暂时封锁这个小岛,等待巴达维亚的进一步指示。”   “汉洲人似乎每占据一个地方,就喜欢将那个地方建成一座堡垒。”斯蒂夫中尉说道:“他们那种被称之为水泥的建筑材料,确实是一个好东西。我们以前,就应该让他们交给我们。”   “嗯,或许我们打赢了他们,可以获得这种叫水泥的东西。”卡斯滕·库里茨少校点点头,“但战争已经持续了五个月,我们一次都没有重创过他们。不得不说,汉洲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敌人!”   随着荷兰武装商船逼近新生岛海岸,并开始炮击岸边追杀的新生堡乡兵和移民精壮,仓皇的安南士兵才纷纷逃至岸边的小船,迅速朝海上划去。   待爬到大船上,带队登陆的安南副将和几个军官发现,他们的大帅阮绍隆没有逃回来,竟然失陷在了岛上。顿时面面相觑起来,他们的阮大帅,可是他们广南王的堂兄,所谓“皇亲国戚”呀!   再一点检逃回来的兵士,那个副将更是面色发苦,逃回船上的士兵,只有八百多,那么陷在岛上的士兵就有一千四百余。这要返回广南,如何向大王交待。这小岛上的明人,是从大明流亡逃难而来的吗?这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还是一支拥有众多火炮火枪的精锐军队。   阖礼拔在城头看到新生堡的乡兵和移民精壮摧枯拉朽般地击败安南阮氏的军队,激动地无以复加。以前面对他们占城的时候,安南阮氏的军队表现得异常凶悍,不断侵袭他们占城的村镇,掳掠他们的百姓和财物,甚至掩护安南平民侵夺占城的土地。以至国小力弱的占城,倍受安南阮氏的欺凌,随时都有被灭国的风险。如今,却在汉洲军队攻击下,如此不堪一击。   当占城人得知安南阮氏要出动军队进攻这个小岛时,出于寻找潜在同盟的原因,阖礼拔被紧急派来,通知岛上的汉洲人,做好应对安南阮氏的进攻。同时,还想趁机探查一下岛上汉洲人的武力如何。虽然了解到汉洲有些大船,水师相较占城是有些战力,但对他们的陆战和城池防守的能力,还有待于进一步确认。   但阖礼拔带着随从,驾着两艘小船来到新生岛附近时,却是看到有四艘荷兰夷人的大船在附近游曳,似乎对岛上的汉洲人有着浓浓的敌意。于是,趁着黑夜,在一处偏僻滩头靠岸,去寻汉洲人。   被巡哨的汉洲乡兵带回新生堡后,告知胡平江,安南阮氏统带了两千余兵,与几艘荷兰战船合兵一处,正朝新生岛而来。   胡平江一听,安南阮氏仅派出两千余人过来攻岛,既有些庆幸,也有些不满。这瞧不起谁呢?俺这里组织了六百多乡兵,一千多人的移民精壮,有坚固完备的城防设施,还有二十多门大炮,你来两千人就想夺占俺们新生岛!   看到新生堡里的这位大人信心满满的样子,阖礼拔很想提醒他,安南阮氏的军队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而且其中还有许多采买自葡萄牙人的火器。最后想了想,岛上的汉洲人就算打不赢安南阮氏的军队,凭借这坚固的城堡,也足以自保。   今日,安南阮氏的军队刚刚登陆不久,还未等准备发起攻击,就被城中的汉洲兵士一阵火炮和火枪给击退了,并一路追杀到岸边。要不是海上的荷兰夷人火炮轰击,说不定,可以将此次安南阮氏的进攻部队一鼓全歼。   阖礼拔又激动,又兴奋。汉洲士兵火器犀利,兵士勇猛,即使遇到阮氏北边的部队,想来也可以战而胜之。那我们占城人,是否可以与他们结盟,邀请他们帮我们去打安南人?或者,卖些火器给我们?   “你们想要火器?”胡平江看了看这个经常跑来新生岛的占城使者阖礼拔,笑着说道:“目前估计不行。你没瞧见外面有荷兰人的战船在封锁俺们新生岛吗?等俺们与荷兰人打完了,再与你谈火器售卖的事。”   想到新生岛既然已经与安南人交了手,那么在这里就确实需要一个盟友共同对抗安南。听那些打渔的安南人说,这个阮氏,据有安南近半国土,人口百万,军队也有三四万之多。要是被荷兰人一直驱使利用,使他们来岛上攻击,还真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三哥,瞧不出来,岛上的汉洲军士还挺能打!”宋七坐在一张桌前,端着一碗来自汉洲高粱烧酒,一边慢慢的呷着,一边侧头看着街道上被新生堡乡兵押送着的安南俘虏,“这接战不到一个时辰,就几乎全灭了来犯的安南人。”   “废话!这汉洲军,城头有火炮,手里拿的有火枪,听说他们跟着出城作战的移民精壮都训练了四五个月,打那些安南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梁三一口将碗里的高粱烧酒喝完,然后龇牙咧嘴地吸了一口气。   “两位哥哥,我听说,岛上的兵还不是汉洲正经的士卒,只是他们此地自己组织的乡兵。”一个郑家的水手插话道:“他们正经的士卒,应该在南边与荷兰人干仗呢!”   “哎,你们说,这汉洲好像也没怎么发展几年,居然可以跟红毛鬼干仗了。他们现在应该没多少人吧。”   “那可不,这会呀,汉洲肯定没多少人。”那个叫梁三的郑家水手说道:“你们最近些日子,可能也被那些汉洲的小官书吏骚扰了吧。”   “是呀,都在劝说我们加入汉洲,跟着他们干。”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不是真的,跑海上,一个月可以领到五六两银子,而且还给分地,分房子。”一个水手说道:“如果缺媳妇了,还给你分个小娘们。”   “几位兄弟如何考虑的?”   五六个水手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大家以前都是被郑芝龙收编的众多海上势力的一员,对郑家,还真的无所谓忠诚与否。无非是拿钱粮,帮着做事。   如今,岛上汉洲的人不断游说他们脱离郑家,转而跟着汉洲,而且开得价钱还很高,说不心动,那是假话。但众多水手里面,鱼龙混杂,谁知道有没有郑家安排的眼线。因此,一个个都三咸其口,吃着小菜,喝着烧酒,心里却琢磨着,都是拿钱拼命,要不要换一个手头更大方的主人。 ##第六一章 离家万里   “既然考虑好了,想加入我们汉洲,那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张文琪笑着说道。   十余个破落日本武士,面色欣喜地弯腰朝张文琪鞠躬表示服从。   数月前,几艘由日本破落武士和破产农民等组织的倭寇船队,被探索船队一举击败并俘获了二十多个。随后他们就被罚做苦役,被驱使着随同岛上土人一起建设营地。   董风山带着三艘飞鱼船返回汉洲时,给张文琪留下了十五名水手。他们就利用探索船队从大明拉回来的一百多明人饥民,给其装备部分刀剑长矛,准备将这个被他们命名为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的岛屿占据。   张文琪与十几个水手先是驱使一百多饥民和岛上众多土人对营地进行了一次扩建,修建了大量的木屋,以改善此地的居住环境。同时,为了防备可能来袭的海盗,又对木质寨墙进行了一番加固。一处高地上,还建起了一座瞭望塔,随时关注附近海面上的情况。   汉兴岛属于珊瑚礁石灰岩地形,岛上地势较为平坦,开垦耕地极为容易。不过一个月时间,便整理出六百多亩地出来。种上了水稻,小麦,高粱,以及大量的蔬菜。   考虑到汉洲来船可能会有数月时间,为了减少粮食消耗,张文琪命几个水手带着十几个明人和岛上土人下海捕鱼。   解决了吃的问题,随之而来的就是穿衣保暖的麻烦。原以为靠近南方的小岛气温会如同中途岛一般,常年高温。   但谁能想到,汉兴岛上的冬季气温却比较低。1、2月最低气温为10~15度摄氏度。而那些收罗自广州的明人,到的时候,每人只发了一套单薄的夏衣。即使将储存的所有布匹全部裁剪成简单的衣物发放给他们,依旧无法让所有人保暖。   白日间还好,依靠大量的劳作,尚能保持身体温度。到了夜间休息,尽管有柴火置于火盆中取暖,但仍旧让众多缺少御寒棉被的明人难以感到温暖。   一个多月的时间,伤寒发病的明人达六十余人,剩下的也在苦苦煎熬。好容易捱到了三月间,气温逐渐升高,所有的人才慢慢恢复过来。但因伤寒发病致死的明人,也有三十多人。   作为汉兴岛的领头人,张文琪也是大病一场,要不是年轻体质好,差点成为第一个因病致死的海外领地首脑。   瞧着以前俘获的十几个所谓日本武士,苦役劳作的时候,比起那些岛上的土人还要卖力,而且具有很强的服从性。张文琪便动了将其转变为“职业打手”的心思,能做倭寇,自然有些身手,而且好勇斗狠,是岛上护卫力量的最佳选择。   他对那十几个破落武士稍稍表示一点,汉洲想要将他们收为己用的意思。对方仅仅考虑了不到十秒钟,立刻表示臣服,愿意成为汉洲驻汉兴岛第一批守岛乡兵。   随即,张文琪指派两名水手,带着这五六个日本裔乡兵,前往岛上内陆地区进行一番探查。以便使整个驻汉兴岛人员对岛屿的地理环境,土人部落,以及有何可利用的资源,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1639年3月16日,当两艘仓皇逃入汉兴堡的渔船报告,说东南方发现七八艘大船,正朝这个方向驶来。为了通知岛上的人员及早戒备,未及细看,便匆匆返回报信。   张文琪大惊,立刻让人敲响堡寨里的警钟,召集所有外出劳作的护卫和移民全部返回。此刻,他非常担心来此的船队是西班牙人,或者荷兰人的。对于堡寨的防守,他不是很有信心。   整个堡寨中的人一共才有两百七十多人,火枪十五枝,刀剑长矛七十余,剩下的就是木矛了。而且,那一百多的岛上土人,战斗力实在可疑,能凭持的就是他们十五个汉洲水师兄弟和二十个日本破落武士。   七八艘大船,是可以轻松凑出两三百人的登陆武装人员,如果,要是携带火炮上岸攻击的话,他们取胜的希望更是有些渺茫。或许,要战死在这里,当然,也有可能被别人俘虏,然后当一辈子奴隶,直至劳累而死。   张文琪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已经可以看到驶来船队的身影,仔细数了一下,船只确实有八艘,不对,是十艘!   有两艘小船快速地行驶在船队的前方,在快接近汉兴岛的时候,几面风帆逐渐落下,船头也出现了许多水手,似乎正在对这个小岛说着什么。   张文琪看了许久,然后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塞到身边的水手怀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家里来人了,咱们去迎接他们!”   ……   齐天仔细看完了王徵递交给他的汉洲初级教育大纲,不禁摇摇头,纲要里面传统的儒家经典太多,《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孟子》、《尔雅》等传统十三经全都罗列出来了。   其他的,诸如简单算数,科学常理,基本书写,普通阅读等课程内容却显得有些不足。   按照王徵提交的这份汉洲初级教育纲要来实施的话,不仅对学生的学习难度有所增加,而且对汉洲的工农业发展也无法起到推动作用。   汉洲目前需要的是,大量的初级文化水平的百工人才。会读书认字,能对遇到的问题做简单分析和思考,并做简单处理。而不是一群深谙儒家经典知识的“国学专家”。   在最初的汉洲学制规划中,齐天曾经想普及五年小学教育,有条件的实施三年中级教育,精心培养少量的三年高级教育。   可后来觉得,以汉洲目前的教育资源和实际需求,不能进行那么长的学制教育,有必要重新设定。   小学的内容,学一些明朝就有的自然科学常识,还有国文,简单算数,三年学制。三年小学毕业,发给毕业证书,毕业生可凭毕业证书参加中学统一招生考试进入中学学习,中学两年,可以学的深一些,两年后毕业,发给毕业证书,可凭毕业证书参加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高等学校是研究学问的综合性最高学府,可以暂设学制两年,毕业后发给毕业证书,实习答辩后可以发给学位证书。   “你这样设定初级教育,会被那几位老先生说的!”罗新茹看了齐天重新规划的汉洲初级教育纲要。   新的初级教育纲要里,国文一科中,将大部分儒家经典书籍去除,只保留了《论语》、《孝经》、《孟子》等三本典籍,而且还是截取其中部分篇幅,增加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等浅显易懂的读本,以及一些话本小说的某些内容。   “小茹,你认为一个人读书认字的最大的作用是什么?”齐天问道。   “……是什么?”罗新茹愣了,自己幼时跟着父亲读书认字,外公罢官返乡后,又跟着外公习读儒家经典和各类杂学,但自己还从未想过,读书认字最大作用是什么。   “一个人能认字,会读书,他自然就会思考。人,一旦有了思考的能力,就会明白事物间许多道理。知其然,明其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深谙其理,顺其之道,事半功倍。所以,读书,最重要的是能明理。”齐天说道。   “那学许多儒家经典,也可以明理呀!”   “但是,学的太多了。”齐天说道:“将你外公所罗列出来的十三经全部习读完,而且要深知其含义,明其所喻物,恐怕要花费太多时间。而且,每个学生的资质是不同的,兴趣爱好也是不同的。有些人对百工机械有意,有些人对天文地理钟情,还有些人对农事稼穑偏爱,你要让他们深研儒家经典,恐怕有些强违人意了!”   “我们汉洲的初级教育,是要培养出大量的识字普通人,而不是一些饱读诗书却无甚大用的秀才。”   “齐大总管,你说这个话,有些不厚道呀!”罗新茹笑着说道:“我爹就是你口中的饱读诗书却无甚大用的秀才!”   “啊!”齐天一愣,随即笑了,“口出狂言,误伤岳父大人了!”   “哪个是你岳父大人!”罗新茹闻言,脸上显出一丝羞赫,“尽说些混话与人。”   齐天看着眼前尽显娇憨之态的少女,心中不由一荡,伸出手在她脸上轻松拂了一下,触手之处,尽是柔滑。   罗新茹顿时怔住了,随即脸上一片红晕,立时退后两步,嗔怪地白了齐天一眼。   齐天转头看了看另一边正在逗弄孩子的三嫂苏妙言,也感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些孟浪了。   “我过些日子要去一趟新乡堡、威远岛和汉洲东部的威海,可能会花两个多月时间。”齐天说道:“这期间,你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尽可找远山办理。”   十几天前,“扬波号”安全地从新乡堡返回,除了带回一船稻米,还证实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确实解除了汉洲本土和新乡堡的封锁。为了实地了解汉洲以外几个领地的具体情况,齐天打算出去巡视一番,为后期各地协调发展建设,取得第一手资料。   “啊?”罗新茹有些意外,“需要去那么长时间?”听闻齐天要出外远行两个月,她突然感到莫名的慌张,心中也失了方寸。   “是呀。”齐天笑着说道:“跑三个地方,行程万里,在路上就要花一个月时间,毕竟三地相距都不近。”   “那……,路上一定要小心!”罗新茹说着,颇有些百度愁肠地看着齐天。 ##第六二章 深入虎穴   “苏老,荷兰人将新市政厅的修建工程停了。”巴达维亚华人甲必丹林六哥面色凝重地说道:“而且,城中开始了局部动员。能拿枪的荷兰人都进了军营,那些土人也被紧急征发到了城外的西部堡垒驻守。你说,马打兰王国这次能打进来吗?”   苏鸣岗闭着眼睛,沉思良久,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们都小看了汉洲呀!”苏鸣岗往身后的椅子靠了靠,悠然地说道:“对于这次与荷兰人的争斗,他们或许花了许多功夫。”   “苏老……”林六哥苦笑道:“你认为马打兰王国进攻巴达维亚是汉洲鼓动的?”   “即使不是汉洲鼓动的,那也是他们给了马打兰敢于再次进攻巴达维亚的勇气。”苏鸣岗说道:“汉洲可以自产军器,运一些过来给那些土人,可不就是在怂恿他们进攻荷兰人!”   “那么,荷兰人应该也知道汉洲人给马打兰和万丹两个王国输送军器,他们心中定然更加恼恨汉洲了。”林六哥叹气道:“要是,荷兰人彻底解决了这两个土邦王国,他们岂不是会腾出更多的精力,来对付汉洲?这两方要是打个没完,你说,我们这些明人,该如何自处?”   “我觉得,汉洲肯定不止会袭击安汶一个荷兰据点。”苏鸣岗说道:“他们不会给荷兰人太多喘气的机会。我估计,汉洲人肯定会寻机再次袭击荷兰人的某个南洋据点,以达到持续给荷兰人放血的目的。至于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明人,荷兰人肯定是会忌惮的。少不得,过些日子,又要让我们自愿捐些银钱与他们!”   “总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呀!”林六哥说道:“咱大明福建的都督郑芝龙也参合在其中,在汉洲北边那个新生岛附近袭击荷兰人商船,这定是汉洲与他勾连共同对付荷兰人。这情形,是要把荷兰人得罪狠了呀,这让两方在后面又该如何收手?”   “收手?”苏鸣岗摇头苦笑道:“汉洲多半不会主动向荷兰人服软,而荷兰人,如果能承受的起足够的损失,他们也定会将汉洲彻底压服。但是呀,荷兰人在整个南洋,似乎面对的敌人,不止一个汉洲。”   “苏老,你的意思是,荷兰人可能会面临许多共同敌人的进攻?”林六哥问道。   “荷兰人,有时候确实霸道了点。他们打了葡人、西人、万丹、马打兰、占碑、亚齐,现在不过又增加了一个汉洲。”   “荷兰人会败?”   “荷兰人不会败。”苏鸣岗摇摇头说道:“他们在南洋地区,有那么多的西洋大船,而它的敌人,却很分散,无法聚集在一起对它形成威胁。不过,荷兰人的麻烦会很多。如何取舍,如何应对,这就要看荷兰人的损失承受范围,以及他们如何进行利益选择。”   林六哥已经离去许久,但苏鸣岗仍旧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半响没有动弹。   未及,他的长子苏绍年走到门口,朝屋里看了看,犹豫着是否进去。   “绍年,可是有事?”苏鸣岗轻轻地问道。   “父亲,那个姓何的汉洲细作,去了原巴达维亚舰队司令范迪克上校那里了。”   苏鸣岗闻言,不由一惊,立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子。   “你说他去了原来舰队司令范迪克上校家里了?”   “是的,父亲。”苏绍年担忧地说道:“他会不会被荷兰人给抓了,然后,咬出我们来。”   黑衣卫何清带着两个同伴潜伏在巴达维亚,刚开始还刻意地混在在明人汇集的南城附近,后来听一个同伴说起,原巴达维亚的甲必丹苏鸣岗的孙女嫁给了曹雄的外甥齐大陆,是真正的姻亲关系。而且,苏鸣岗与荷兰人的关系比较密切,还是城中有名的明人商贾领袖。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两个同伴找到了苏鸣岗府上,并以此为栖息地,时常出外打探荷兰人的各种信息。对此,苏鸣岗甚为担心,多次劝说三名黑衣卫,老老实实地躲在府里,不要轻易外出,以免被荷兰人给捉了去。   但何清作为一个郑芝龙派来的探子,哪里会顾忌苏鸣岗和远在汉洲齐大陆的感受,同时,自持苏家不敢将他们交给荷兰人,依旧自行其是。   对此,苏鸣岗一家是又惊又怕,生怕这三人会被荷兰人给捉了去,然后连累他们。至于勾连荷兰人,将他们交出去,身为巴达维亚城中有头有脸的明人,自是不屑做出的。尚且,他的孙女还嫁给了汉洲曹雄的外甥,这就更让苏家不能做出此等阴损事情出来。   却没想到,今日,这三个胆大妄为的黑衣卫居然去原巴达维亚舰队司令的家中,这但凡有个差池,岂不是祸及苏家一干人等。   “父亲,我们需要……准备船吗?”苏绍年问道。   准备船,那就是要离开巴达维亚了。苏鸣岗在屋中来回踱步,思索着,如果汉洲黑衣卫被抓,他们苏家会面临怎样的情景。   “那个姓何的说了什么没有?”苏鸣岗问道。   “他说,……会晚一点回来。”   “还有呢?有没有说找范迪克上校做什么?”   “他说,去讨点利息回来。”   “讨点利息?”苏鸣岗一愣,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声说道:“难道,范迪克上校被汉洲给收买过了?!”   阿扬·范迪克上校在一月初返回巴达维亚后,立刻被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解除了舰队司令的职务,并勒令他配合巴达维亚法院进行是否存在渎职行为的质询。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断质询和调查后,巴达维亚殖民政府机构证明了,阿扬·范迪克上校在与汉洲驻守帝汶岛的军队进行战争过程中,不存在渎职行为,但作为此次战役的指挥官,因为无法完成总督和公司委员会交付的作战任务,是需要承担作战不力的的责任。   因此,阿扬·范迪克上校被彻底的解除了军职和军衔,以及相应的待遇。面对此种情况,他可以乘船返回欧洲,以平民的身份重新开始。当然,他也可以志愿者的名义,重新加入巴达维亚殖民政府,但是只以少尉的军官身份进入舰队服役。   作为曾经的巴达维亚舰队司令,东印度群岛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之一,阿扬·范迪克上校倍感屈辱。他吩咐自己的管家,开始着手处理巴达维亚的几处种植园,城中的房产,打包自己在远东积攒下来的财富。是的,他准备返回欧洲,至于是否回到荷兰,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好。   身为以前东印度公司的中高层职员,如果是正常的职务变更,或者调回本土,那么,自然会有大量的机会让阿扬·范迪克上校可以去选择。但现在,他是被巴达维亚总督如此不名誉的解除了职务和军衔,这让他在荷兰本土会面临许多尴尬的身份问题。   或许,可以去英格兰,据说那里对所有欧洲来的有钱人非常友好,置业,投资,也没有任何限制门槛,更重要的是,那里也是新教国家。尽管,他们有一个国王,但那又如何,也许,以后自己不会在与政治军事方面有任何联系了。   那么,拥有了大量的财富,可以享受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阿扬·范迪克上校举着酒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口喝下,然后,大笑着把杯子扔到了屋角。   管家推门进来,看了看他的主人,然后,默默地走到屋角,将银质酒杯捡了起来。   “先生,外面来了两个明人,说要见你。”管家低声说道。   “让他们滚!”阿扬·范迪克烦躁地挥了挥手。   “他说,他们是汉洲人。”   “说了,让他们……”阿扬·范迪克有些恼怒,但那个汉洲的字眼,却令他心神一震,随即脸色阴沉地说道:“带他们进来。”   何清其实不想来见这个什么原巴达维亚舰队司令的,但李大柱却傻大胆地提出,找这个曾经被汉洲收买过的荷兰高官,询问一些荷兰人的秘密,或者,让他帮着配合一下,给城里的荷兰人找些麻烦。   另一个黑衣卫赵辉雄也是大为赞同,既然以前敢收我们汉洲的钱,那么此时,这个原来的荷兰高官必然不会将他们给抓起来,或者交给其他荷兰人。既然如此,倒是可以从他身上获取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何清看着两个为了升官发财的同伴,不由哀叹连连。老子不想这么拼命呀,立了大功,难道还要让老子在汉洲当一辈子官不成?   有些被逼上梁山的何清,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留下另一个黑衣卫赵辉雄在外观望情况后,带着立功心切的李大柱来到阿扬·范迪克的府邸。   “说吧,你们想让我帮着你们做什么?”阿扬·范迪克带着贴身管家,将何清俩人迎进了自己的书房,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珠,沉声问道。 ##第六三章 活路   常世良有些畏缩地走到店堂门口,然后看着柜台后面站着的周掌柜,有些迟疑地迈步过去。   “周掌柜,我们都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了,我想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去那个汉洲?”常世良朝周二贵拱了拱手,大着胆子说道。   “你是……吕宋那边送过来的吧。”周二贵看了一眼常世良,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笑着说道:“怎么,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给我说。你家孩子毕竟成了我们汉洲水师的兄弟,可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   包括常世良在内,汉洲黑衣卫在吕宋的马尼拉陆续找到并迁移了一百二十多个原西班牙舰队中明人水手的家人至广州,准备择机送回汉洲,与亲人团聚。但汉荷战争爆发,汉洲的移民船被封锁,这些人便一直滞留在广州货栈里。   周二贵手里掌握了十几万两银子,养活这些明人水手的家属倒是不存在任何问题,但长久的滞留于此,这些水手的家属反而有些焦虑不安起来。他们在马尼拉接到汉洲人带回孩子的各种信物和信件,然后出于对西班牙人的恐惧,还有对孩子的担心,立刻就服从汉洲黑衣卫的安排,乘船离开了吕宋,然后就到了广州。   却未曾想到,到了广州后,却一直滞留在此,那个负责管理他们的周掌柜声称,汉洲目前正在打仗,海路封锁,需要长期地等待。原以为,这等待的时间,也就不过一两个月而已。可谁知道,这一等下去,似乎有些遥遥无期了。   要不是,货栈里有吃有穿,也不怎么驱使他们做些重活路,而且聚集在一起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他们还真的有些担心,遇到了拐卖劳力的人贩子。时间一久,难免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莫不是自己在汉洲的孩儿遭遇到了什么不测,或者,那个汉洲遇到了灭顶之灾,以至于他们无法赶到那里,与自己的孩儿见面。   “汉洲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说实话,我也不是太清楚。”周二贵苦笑道:“但我们汉洲即使打不过那个荷兰人,自保也是无虞,你们的孩儿定然无事。如果我估算的时间没错的话,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们汉洲必然会派船来大明。到时候自然会接你们去汉洲与亲人团聚。”   周二贵心里寻思着,探索船队的董指挥从另外一条航线来到了广州,声称可以完全避开荷兰人的封锁。那么等他返回汉洲,稍作准备,再带着大船队来大明,快的话,可能就在三月间,慢的的话,最迟也不过五六月间。   听说,目前汉洲已经有十余艘大船,那么除了与荷兰人进行作战以外,最少也可以腾出三五条大船前来大明,除了装运大量移民,正好将这些吕宋明人水手的家人运回汉洲,以安人心。   正说着,货栈店堂门口跑进来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到了柜台。   “周掌柜,码头来了一艘吕宋过来的商船,下来了七八十号人,领头的说要寻汉洲货栈,如今已被雇佣的中人领着朝这边过来了。”   周二贵闻言,神情一滞,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禁摇了摇头。这汉洲黑衣卫的人,胆子愈发大了,而且手段也是愈发了得,竟然可以一次性地从马尼拉弄回来七八十人。不用问,这些人,要么是那些明人水手的家人,要么就是被汉洲俘获的那些原明人仆从兵的家人。   “怎么弄回来的,你也别问。人先交给你,我这里还有特别的需求,要麻烦周掌柜。”黑衣卫吕宋负责人许兴民见到周二贵,也没多做客气,“帮我找一条船,船东要胆子足够大,人也可靠,而且,船上要能藏东西。”   “你要做什么?”周二贵闻言,立刻有些警醒,瞧着模样,他们想要往吕宋运送一些违禁的东西。   “做什么?”许兴民也是摇头苦笑,“帮我弄些刀剑长矛,数量要多些,至少得六七百件吧。……如果,能弄到一些火枪,那最好不过了。”   “你们……,你们……要攻打吕宋?”周二贵有些目瞪口呆,“我们汉洲不是还在跟荷兰人打着仗吗?”   “我们汉洲不攻打吕宋!”许兴民说道:“吕宋有个傻子,想给那里的明人寻条活路。”   “寻条活路?……啥意思?”周二贵有些迷糊。   “吕宋的明人快被西班牙人逼死了。”许兴民说道:“有人看不过去,想拿起刀子,杀出一条活路出来!……我也被那个疯狂的修罗说服了。”   ……   齐大江一些船队已经在汉兴岛停留了五天时间,两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混同三百多名武装水手,在岛上土人的向导指引下,将整个小岛细致的梳理了一遍。发现大小部落六个,土人一千四百多人,还捉了几个琉球王国数年前委派过来的官员。   张文琪主导建设的木寨,再一次地进行了扩建和加固,并从船上卸下了四门火炮,立争将这个距离大明最近的移民中转地,建设成一个能抵御海盗和少量西方殖民势力入侵的坚固据点。   鉴于岛上的土人开化程度比较高,性情温和,而且还会种植庄稼,并能海上捕鱼。于是,齐大江接受了张文琪的建议,直接将这些土人也纳入汉洲管理范畴,与先前从广州移民到此的一百多明人混居。   从威远岛携带而来粮食,是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移民在此停留的。为此,齐大江与众人商议后,船队到达大明后将一分为二,他自领包括“启明号”、“开拓号”、“扬威号”、“扬武号”四艘武力较为强大的战船,并附带“飞鱼5号”飞剪船,经广州前往安南、占城等地采买粮食。   罗汝成统带剩下的五艘大船先在泉州,以及温(州)台(州)地区,采买部分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然后再行前往淮北、山东等地,搜罗饥民,最后运往汉兴岛。考虑到东线各个补给中转点设施尚未完全建好,恐怕难以承受太多的移民中转任务。因此,搜罗移民的人数最好控制在三千到四千。   “文琪,你真的属意留守汉兴岛?”齐大江看着面前这个与四弟年龄差不多的青年,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转眼之间,曾经茫然无措的少年,已然成长发展起来了,并可独当一面。   “齐统领,几年前,大总管带着我们一点一点地把建业城建成我们安全而又舒适的家园。新生岛的胡指挥经过两年,也将那个小岛建设成我们汉洲西线最大的移民中转点。如今,我想把以前学到的东西,用到这座汉兴岛上,看看自己能做出几分成就出来。为大明无数的饥民能安然地到达汉洲,铺设一条坚实的活路!”张文琪看着营地积正在忙碌的众多岛上土人,眼神透出一股坚毅。   “记得你以前跟俺说过,要驾船去探索这个世上许多未知的地方吗?”董风山问道。在探索船队一年多,手把手地教张文琪航海,操船,辩识方位,自己也跟着他学画图,航线计算。明日出发去大明,冷不丁地听到他想留守汉兴岛,为大家建设汉兴岛这个移民中转点,心中很是不舍。   “探索未知的世界,自然仍旧是要去的。”张文琪笑着说道:“等过两年,我们将东线各个中转点建设完备后,我仍旧会跟着董大哥一起去探索我们汉洲新的领地!”   ……   福尔摩沙(台湾)北部圣多明哥城(今台湾淡水港),三艘西班牙战船和一艘征用的商船陆续升帆,准备前往南部的荷兰据点,实施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的全占福尔摩沙岛的计划。   这个时候,荷兰人的主要精力都在对付南边汉洲强盗团伙和马六甲海峡附近的葡萄牙人,这将给西班牙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机会,可以趁势一举夺占荷兰人在岛上南部的两个据点。   当然,西班牙此次攻击荷兰人在岛上的据点,或许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如果久攻不克,被荷兰人的援兵堵在那里,会损兵折将,甚至危及岛上北部西班牙人的两个据点。   但是,一旦夺占了荷兰人的据点,西班牙人就可以独自享有这座距离明国最近的岛屿,充分展开与明国的贸易,这将获取更多的经济利益,进而极大地促进菲律宾的发展。   作为此次攻击荷兰据点的指挥官,帕斯卡·格罗斯少校倒是充满信心。荷兰人或许在海上有些实力,但在陆地上,肯定不是西班牙陆军的对手。从马尼拉抽调而来的两百名西班牙火枪兵,虽然都是来自墨西哥和秘鲁,但也不是那些荷兰雇佣军所能抗衡的。况且,他们还附带了五百多岛上的生番土人仆从兵。   据悉,荷兰人的两个据点,拥有的武装力量只有三四百人,其中还包括部分殖民官员和商务人员。其整体战斗力,定然不如西班牙登陆部队的士兵。   西班牙攻击舰队顺着岛屿的西侧海岸线,一路南下,两日后,西班牙舰队于1639年3月25日,来到荷兰据点赤坎城外海。   然而,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一支巨大的明国船队,由一百二十多艘大小船只组成,密布的排列在鹿耳门港外,声势浩大。 ##第六四章 乱战(一)   荷兰在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热兰遮城、赤嵌城位于岛屿的西南方,今台湾台南市。这里海岸曲折,两城之间有一个内港,叫做台江。台江西南面有七座山屿相连,叫做七鲲。每座山屿相距1里多,彼此“毗连环护”。一鲲北面隔海有北线尾小岛,其间海面叫安平港。北线尾北侧为鹿耳门港。荷兰人修筑的城堡热兰遮城在台江西侧的一鲲,赤嵌城在台江的东侧,互为犄角。   从外海进入台江有两条航路:一条是安平港,叫南航道,在北线尾与一鲲之间;一条是北航道,在北线尾与鹿耳门屿之间,即“鹿耳门航道”。南航道口宽水深,船容易驶入,但港口码头附近炮台瞰制,平日里,也经常会有来往此地的商船停靠。北航道水浅道窄,只能通过小舟,大船必须在涨潮时才能通过。   1627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沙殖民政府又在北线尾岛北端建有一座小型城堡,以钳制北航道。一般情况下,凭此“天险”,只要用舰船和炮台封锁南航道海口,与热兰遮城、赤嵌城的炮台相配合,就可阻止任何敌军登陆。   最近听闻岛屿北边的西班牙人在谋划攻击荷兰人的两个据点。为此,荷兰人除了向巴达维亚派出求援信使以外,还动员他们所控制的生番土人,又一次加强了两个城堡的防御设施。   然而,千防万防,期待中的西班牙人没有等来,却来了郑芝龙的大军。一百多艘大小船只,铺天盖地的突然出现在鹿耳门港外。在荷兰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十几条小船迅速涌入北航道,经过一番激战,很快的夺取了北线尾岛北端的小堡垒。   赤坎城中派出三十余火枪兵和一百多土人仆从,试图将登陆的数百郑芝龙士卒赶下海,却不料被一排火枪给击退,然后顺势追杀,逃回不足一半。这一下,令赤坎城和热兰遮城中的荷兰殖民官员和雇佣军大为吃惊。以前大多装备长矛大刀的明国军队,何时拥有如此多的火枪。   打退了荷兰人的第一次反击后,陆续又有二十多艘小船通过北航道来到赤坎城附近。随后,郑军大小战舰通过鹿耳门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登上北线尾,一路驶入台江,在禾寮港(今台南市禾寮港街)登陆。   被郑芝龙委派过来攻占荷兰殖民据点的参将杨耿却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荷兰城堡,久久不语。这次突袭荷兰在台湾的据点,郑芝龙一方策划了近一个月时间,也通过往来荷兰据点的商人,粗略描绘了荷兰人港口防御和两座城堡的地形地貌,也做出了相应的进攻安排。   通过清晨港外升起薄雾的时机,杨耿派出十五艘小型海沧船,快速突入鹿耳门北航道,继而在荷兰人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夺占了具有威胁的堡垒,并在台江沿岸建立起滩头阵地,取得了一个攻击荷兰据点的坚实立足点。但是,左右观察了一下荷兰人的两座互为犄角的城堡,他认为,攻之甚为不易。即使强行攻打下来,郑军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唯一庆幸的是,瞧荷兰人的模样,似乎两座城堡里的军人不多,充其量也不过三四百人。但是,城头均布置了火炮,能发起进攻正面,也显得略微狭小,而且没有多少掩护。行进到任何一座城堡前,都会冒着被荷兰人火炮持续轰击的威胁。即使到了城下,城墙段凸出的各个棱堡,几乎没有死角,可以全方位的居高临下射杀攻城的郑军。   “去把那个叫施琅的喊来。”暂时扎下营地后,杨耿大声的吩咐道。   清晨突袭鹿耳门北航道,快速攻占北线尾岛北端的小堡垒,是军中前锋那个叫施琅的副百户提出,并由他指挥的。看得出来,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军官,颇有胆气和勇谋,且能身先士卒,是一名潜质不错的好手。   施琅是福建泉州晋江龙湖镇衙口人,祖籍河南省固始县方集镇。出生于一个农户民家庭,祖父时家境较为宽裕,到了父亲施大宣的时候开始衰落,但施大宣尚义持正,乐善好施,所以在乡里名声很好。施琅生得脸面大额头宽,施大宣以为这是贵人相,所以对施琅严加管教,希望施琅日后成为公侯将相。   少年时代的施琅学书不成,所以放弃去学武。跟从他的老师学习兵法,并深谙精通,且智勇双全。十七岁便从军,在郑芝龙麾下,攻海盗,陷反贼,每战皆身先士卒,屡立战功,一年多时间,便已积功升为副百户。   “见过将军!”施琅来到杨耿面前,大声的唱喏道。   “施百户免礼。”杨耿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下级武官,却并未丝毫轻视之意。大当家的(郑芝龙)当年也是这般年纪闯荡海上,如今取得偌大一份基业。乱世将至,正是英雄辈出的时期,谁敢轻言,眼前这个小武官他日不会青云直上。   “荷兰人的两座城池,你看过了。施百户,有何方略,说与我听?”杨耿问道。   “将军,荷兰人的城池,防御坚固,且我等跨海而来,没有各种大型攻城器械。急切之下,恐难以攻克。”施琅低头说道。   “火炮轰击呢?”杨耿问道:“大都督让我等携带18磅重炮两门,就是借此利器,以攻荷人坚城。”   “将军,我军未有拖马等牲畜,要将重炮从船上卸下,再一路人力拖拽于此,恐耗费时日甚长,不利于速战。”施琅说道:“而荷人往来此地大船甚众,迁延时日,怕会有不测意外。”   “我军来此攻荷人据点,大小船只一百二十多艘,军兵三千余。难道还怕了些许过路的荷人船只救援?”杨耿不以为意地说道:“除非荷人得了讯息,一次来个七八艘大船来援。”   “将军意图缓缓围攻而克之?”   “你若有好的法子,速攻而下,那自然最好!”杨耿笑着说道:“毕竟咱们的粮草弹药补给,都要从泉州运来,还是要费些周折。”   “将军,我军此来,人船众多,军势浩大,荷人必定惊恐。”施琅说道:“而且,我们有速生火铳一百五十杆。要是能将荷人诱出城外,以野战大量杀伤,或许,我们就能寻到机会攻破那两座城池。”   “你想怎么做?”   “我军跨海登陆作战,难免出现一些意外,甚至也会出现某个纰漏。”施琅轻声说道:“荷人若能侦之,定然不会放过挫我锋锐的机会!”   杨耿定定地看着施琅,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好生去筹划安排一番,夺了荷人据点,必向大都督报你之头功,许你一个远大前程!”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尔摩沙总督范·德·勃尔格站在热兰遮城头,有些不安地放下单筒望远镜,回头与治安官斯登·哥鲁本上尉说道:“应该是尼古拉一官(郑芝龙)的军队,他们终于打过来了。”   其实,荷兰人对于岛屿北边西班牙人的威胁,只是有些忌惮,却并不怎么害怕。   真正让他们害怕的,则是位于大陆上的郑芝龙。背靠大明,拥军数万,大小船只近千,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易派出一支数千人的大军前来福尔摩沙,攻击他们荷兰人在此的两个据点。   近年来,郑芝龙专心经营泉州、漳州等陆上地盘,并牢牢掌控大明沿海的制霸权,每年获利千万两白银,除了满足郑氏一族豪奢享受外,大部分都投入了海上武力的维持,同时,郑芝龙还养了一支八千余人的陆上军队,在整个大明东南沿海一带,成为名副其实的“海龙王”。   料罗湾海战后,荷兰人开始正视郑芝龙在大明沿海的霸权,并加速建设他们称之为福尔摩沙的岛屿上两个据点,以此作为对抗郑氏的海上力量。   但荷兰人也深知,郑芝龙背靠大明,有无穷尽的人力,再加之其雄厚的财力,因而在大明沿海一带,尤其是台湾海峡一带,是不足以对抗郑芝龙强大的海上力量。所以,东印度公司一直与郑芝龙处于打打和和的局面,并未再爆发料罗湾海战一般的激烈海上冲突。   如今,郑芝龙突然派出大军前来进攻福尔摩沙荷兰据点,显见是要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大打出手了,可能是为了想独霸日本的贸易,将荷兰人彻底逐出大明、日本海域。   “总督大人,也许尼古拉一官的军队并非我们认为中的那般强大。”福尔摩沙治安官斯登·哥鲁本上尉伸手指着远处正在不断登陆并扎营的郑氏军队,“你瞧他们,登陆的众多士兵有些不耐湿热,竟然脱下衣服,全都泡在水里。难道他们以为,我们败退了一次,就不敢再次进攻了吗?”   范·德·勃尔格总督又举起单筒望远镜,朝郑氏军队登陆的滩头望去,果然,无数的士兵下船后,将随身的武器和行装丢在岸边,脱了衣服,纷纷跳入水中,以缓解长期乘船后的憋闷和湿热。   “他们不会是在引诱我们出城后,对我们再发起反击吧?”范·德·勃尔格总督脸上显现出一丝犹疑的神色。   “当然,这一点太明显了。”斯登·哥鲁本上尉点头说道:“他们的火枪兵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如果猜测的没错的话,他们一定埋伏在城外某个地方。然后等待我们出城后,对我们发起突袭。这种诱敌的把戏,太拙劣了。”   “那我们将怎么做?”   “敌人一旦被我们识破了诡计,一定会非常沮丧。”斯登·哥鲁本上尉认真地说道:“而且,经过长途的乘船到来,他们一定会非常疲惫。我想,这将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第六五章 乱战(二)   是夜,赤坎城外郑氏军营里,各个营帐中鼾声如雷,外围简单的木质寨墙边,并未有多少值哨的士兵,墙下每隔一段距离放置的火盆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将周围不大的区域映射的忽明忽暗。   码头边的一艘大船上,一间舱室里,却是灯火通明。   “要是荷兰人趁夜来攻,我们应付起来,倒也是麻烦事。”一个粗壮的军官说道。   福建泉州参将杨耿抬头瞟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要是觉得不放心,就去将你部士卒全部唤起,替其他兄弟值哨一夜就是。”   程学恩闻言,笑了笑,说道:“将军,我这不是担心那些荷兰人趁我立足未稳,士卒疲惫之机,发动夜袭嘛。古往今来,有不少例子都是大军夜间遭袭,继而引发全军崩溃的局面。那个百户声言,荷兰人肯定不会夜袭,将军就信了?”   “学恩,荷兰人的优势何在呀?”   “自然是火器犀利。”   “夜间,可利荷人发挥火器之利?”   “……”程学恩稍事一愣,随即说道:“点起火把,也能将火铳打响。”   “既然都点起了火把,你当全军士卒都是瞎子吗?”   “那……,那他们也可以趁夜来袭,用刀来与我们拼杀。”   “哼,我军三千余,他荷兰人才几何?”杨耿冷哼一声,“荷兰人要是有这个胆子敢与我夜袭战阵拼杀,我就是两个换他一个,他最后还有几人可以守城?”   “……”程学恩心里盘算一二,确如杨耿所言,荷兰人满打满算不过四五百人,如果夜袭郑军,一个不好,全部陷在城外,那岂不是让郑军兵不血刃的可接收荷兰人的两个据点。   “那万一,荷兰人在明天清晨时分不来呢?”   “那咱们就把重炮拖到岸上来,慢慢的与荷兰人磨!”杨耿说道:“反正大都督没有给我们限制时限攻占荷兰人的据点。”   凌晨四点多,热兰遮城和赤坎城的城门先后打开,从两个城堡里陆续涌出数百人,借这月光,两支部队在一处坡汇底合,随后开始慢慢的朝台江滩头郑军的营地摸去。   在距离郑军营地还有三四百米距离的时候,一个荷兰军官轻轻的挥动手臂,示意跟在后面的士兵全部伏到地上,开始匍匐地向前爬去。   约莫十几分钟,悄悄潜入郑军临时营地一百多米的时候,所有的荷兰士兵,包括土人仆从兵,全部趴伏在地上,等待黎明的到来。   参与此次突袭郑军的荷兰士兵共有一百八十名雇佣军和三百五十名土人仆从兵。临行前,范·德·勃尔格总督和治安官斯登·哥鲁本上尉叮嘱带队的特维特中尉,务必将对营地里的郑军予以大量杀伤,使其丧失继续进攻荷兰城堡的能力和勇气。   夜色似乎更加浓了,月光也隐入云间,但所有人都知道,黎明即将到来,前面仍在沉睡的郑军营地,将遭到五百多荷兰军队最为凶猛的攻击。   天边泛起了一丝亮光,大地上的景物已朦胧般的呈现在人的眼前。带队的特维特中尉深吸一口气,单手支撑起身体,双腿微曲,右手举起了手中的刺剑,猛地向前一指。   一百八十多荷兰雇佣军手端着火枪,开始朝郑军营地快速奔跑过去。他们身后的土人仆从兵,举着长矛,也迈步小跑着冲了过去。   端着火枪的雇佣军冲到营地木排跟前,将火枪对准营地里面。随后冲到的土人仆从兵,轻喝一声,然后齐齐地用身体猛烈的撞击着木排,仅两下,单薄的木排被撞倒在地。土人仆从兵发出一阵欢呼声,端着木矛就冲进了营地。   火枪兵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如此轻易的破入敌人营地,却没有遭到任何反击,看来郑军自持军力强大,有些托大了。   冲入营地的土人,挥动长矛,将眼前的帐篷一一挑起,并快速冲入其中,试图杀死仍旧处于睡梦中的敌人。但是接连掀翻十几个营帐,居然丝毫不见一个敌人。土人懵懂的要继续深入,突袭里面的郑军士兵。   但特维特中尉已经感到一丝不寻常的情景,郑军的营地太安静了,仿佛是一座空的营地。   “哦,该死!……撤退!撤退!”特维特中尉大声的呼喊道:“敌人有埋伏!”   听到长官的呼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雇佣军,他们立即止住向前突进的脚步,并开始掉头后退。   但是,荷兰人醒悟的太晚了一点,泛白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抛掷而来的竹枪和木矛,带着丝丝颤音,狠狠地扎进慌乱的荷兰队伍当中。紧接着,除了台江滩头方向,其余三面出现了无数的郑军士卒,举着各种兵刃,呐喊着朝荷兰人杀了过来。   热兰遮城头上观望的福尔摩沙总督范·德·勃尔格,在郑军骤然爆发出惊天的喊杀声,并出现在偷袭的荷兰部队周围的时候,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外面的部队完了,他们失去了近大半的武装防守力量。如此,赤坎城和热兰遮城还能坚持多久?   城外的围歼战持续的时间很短,荷兰人的火枪兵仅匆匆地射出了一轮,便被众多惊慌失措的土人仆从兵从后冲乱了阵型,随后又遭到了左右两面千余郑军的冲击。在付出了数十人伤亡后,荷兰人雇佣军干脆地扔掉火枪,高举双手,投降了。   郑军前锋副百户施琅意气风发地一手叉腰,一手拄着长刀,看着郑军士卒将一个个荷兰俘虏用绳索捆了,然后朝台江滩头押送而去。他们将被装运上船,随后送至泉州关押,等待荷兰人的赎买。   回头看了看两座紧闭城门的荷兰城堡,施琅轻蔑地吐了一口水,西洋蛮夷之人,还想跟我们玩计谋,搞袭营,迟早要全部弄死你们!   荷兰人偷袭郑军失败,反而丢了五百多的防守力量,此后两天,郑军并未攻城,反而开始挖掘坑道,直通赤坎城下。在营地里,无数的士卒和随军工匠也开始制作云梯,准备先行进攻实力稍弱的赤坎城。   赤坎城和热兰遮城已经进行了全面动员,甚至一些老人和妇人也被征发至城头,以防御郑军的随时进攻。每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恐慌,心中不断地向上帝祈祷,希望巴达维亚的援兵能及时前来营救他们。   “再过两日,先对西边那座小城堡(赤坎城)发起攻击,争取一战而下。”杨耿看着营帐中的几个游击、千户,朗声说道:“我希望诸位在战时务必尽职恪守,勿要贻误战机。此战,将为我大明夺占台湾全岛奠定坚实基础,也为朝廷开疆辟土创下不世之功。若能尽全功,必奏报大都督与南京兵部,与诸位封赏加官!”   “谨遵将命!”帐下武将轰然应诺道。几日前,全歼出城偷袭的荷兰军队,此时,想必两座城中防守力量受到极大的削弱,拼着些伤亡,定能攻克两城。而且城中荷兰人经营数十年,财富也积累了不少,攻下城后,也能分些金银,让儿郎们快活些日子。   这时,一个家丁从帐外进来,快步走到杨耿身边,对着他小声地说着什么。杨耿听了后,脸色变了变,惊疑地看着这个这个家丁,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程学恩,你负责谨守营寨,所有人皆听号令。你等务必密切监视荷兰人的一切动向,防范两座城中的荷兰人反击!”说完,带着家丁匆匆走出营帐。   营帐中的几个武官疑惑地看着杨耿离去,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难道荷兰人的援兵来了。   “大人,来的船有四艘,看形制,似乎不像荷兰人的。”郑军海防游击邓仲见到杨耿后,恭身汇报道:“他们似乎对我们有些忌惮,远远地未及驶近。我估计,应该是岛上北边的佛郎机人。”   “佛郎机人?”杨耿疑惑地问道:“他们来此作何?”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应该也是来打荷兰人的!”邓仲笑着说道:“却不想,被我们抢了先。”   随着大船逐渐驶离鹿儿港,来到外海,杨耿等人远远地看到,在距离郑军船只的两三里的海面上,游曳着四艘西洋船,三艘规制较大,一艘较小,与郑军战船保持了警戒位置。   “派个人过去问问,他们是想跟我们打,还是继续跟我们无谓地耗在这里!”杨耿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阵对方的船只,虽然对方船体巨大,且火炮众多。但己方却拥有一百多艘大小船只,一旦动手,可以凭借数量优势,迅速涌过去与之混战,也未必输了于他们。   西班牙攻击分舰队指挥官帕斯卡·格罗斯少校此刻有些犹豫,本来计划攻击福尔摩沙南部的荷兰据点,却未曾想到,来自明国的海军已经抢先对荷兰人动手了。舰队前方的海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明国船只,其所载运的登陆部队,人数肯定也会有两三千人。   那么,作为第三方的西班牙该如何自处呢?驱赶对面的明国船只,然后再由他们发起对荷兰人的进攻?还是直接掉头回转圣多明哥城(今台湾淡水港),等待马尼拉的进一步指示?   继续待在这里,进行无意义的对峙,似乎是一个最愚蠢的作法。那些明国的船只堵在荷兰人据点外的港口附近,如果,他们还没有攻破荷兰人据点的话,我们西班牙人与明国海军发生冲突,岂不是给了荷兰人看笑话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让荷兰人渔翁得利。   “先生们,我们准备……返航!”帕斯卡·格罗斯少校听了明国海军派过来的联络官的话后,不再犹豫。为了不给荷兰人创造机会,也为了避免西班牙驻菲律宾海军舰队的遭受损失,他们需要返航,并将这里的情况尽快汇报给马尼拉殖民当局。   “少校,西南方发现一支船队!”突然,瞭望手大声地喊道:“船只数量……五艘!” ##第六六章 乱战(三)   荷兰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少校在安南人攻击新生岛不克,并遭到一场惨败后,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无奈。东印度公司策划的几次对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的攻击计划,无一例外的都遭到了失败。   攻击帝汶岛的帝力城,数攻不克,而且还损兵折将,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因此免职;封锁汉洲本土和帝汶岛南侧的新乡堡(今东帝汶苏艾小镇),实际效果大打折扣,最后逐一撤回封锁舰船;如今,联合安南人攻击这个小岛,更是遇到了汉洲的铜墙铁壁,使得安南人碰得头破血流。   这个汉洲,还真的与以前遇到过的无数敌人有所不同。无论是他们的本土,还是他们的海外领地,全都将其建设成为一个坚固的堡垒。同时,他们还拥有众多的火炮和火枪。这种敌人,是与东印度群岛各个土邦王国截然不同的对手,有种让荷兰人无处下嘴的感觉。   安南人在新生岛不甘的梭巡了几天,最后,不得不派出信使,去他们的王都富春(今越南顺化)请示下一步安排。而他们众多的小船,则驶往他们在柬埔寨王国南部地区获得的一块属地,普利安哥(今越南胡志明市附近)暂时停驻。   就在卡斯滕·库里茨少校正准备安排部分船只返回巴达维亚进行补给修整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福尔摩沙前往巴达维亚的求援信使。获悉,岛屿北部的西班牙人似乎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不日将对荷兰在福尔摩沙的据点进行攻击。   斯滕·库里茨少校当机立断,吩咐一艘武装商船护送那艘来自福尔摩沙的报信商船返回巴达维亚,然后又留下两艘船继续封锁新生岛。他则带领剩下五艘战船,急速驶往福尔摩沙。   十余天航行后,眼看着就要抵达福尔摩沙岛的海岸,呈现在荷兰众多海军军官和水手的眼前是,一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遮蔽了热兰遮城的入港航道。   “哦,上帝!”一个荷兰军官惊呼道:“那应该是明国海军的战船,数量足足有一百二十多艘!”   “看那边!”另一个军官指着西北方向说道:“那几艘船似乎是西班牙人的战船!……是西班牙人的大帆船!哦,天哪!尼古拉一官与西班牙人联合进攻我们的福尔摩沙了!”   斯滕·库里茨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右手有些发颤,眼前的局势似乎对他们荷兰舰队有些不利。西班牙人居然勾结了明国海军,一起进攻他们的赤坎城和热兰遮城。而且,对方船只数量众多,己方的五艘战船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放弃支援福尔摩沙,转身逃回巴达维亚?斯滕·库里茨少校心头闪现出这个非常怯懦的想法。如果敌人只有西班牙人,或者只有明国海军,他都有信心与之周旋一二,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损失,削弱他们对荷兰据点攻击的力量。   但如今,对方不仅有武力强大的西班牙大帆船,还有一百多艘明国大小船只。一旦处于混战当中,不仅需要躲避西班牙战船猛烈的火炮,还要注意那些讨厌的纵火船和飞鸟船。敌人一定会趁机靠近他们,或者发起火攻,或者靠帮接舷与他们肉搏。   船上的军官都在注视着斯滕·库里茨少校,或忐忑,或渴望,或决绝,等待他发出最新的命令。   “是荷兰人!”郑军船上一个武官大声地喊道。   杨耿与邓仲互相看了看,随即又一起看向西北方向的西班牙舰队,见他们似乎正在摆出战斗队形,隐隐对他们郑军船队和西南方驶来的荷兰舰队保持着一定的戒备。   在热兰遮城的外海上,远东地区最为强大的三方海上势力,骤然同时出现在这一片海域里,相互对峙着,彼此之间似乎形成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局面。   “怎么打?”邓仲低声问道。   “将船队散开,但不要主动攻击。”杨耿表情凝重地说道:“我们先等等。”   西班牙敌友不明,荷兰人实力不弱,要是一不小心,弄成了一打二,那可就不妙了。   然而,就在三方都有些不知所措,彼此对峙的时候,在郑家船队右翼的施琅却抽出长刀,大声的命令所乘的海沧船向荷兰人冲了过去。   随着施琅这艘海沧船的突然出击,右翼的郑军船队也紧跟着冲了过去。郑军主帅杨耿暗暗地骂了一声娘,随即命人挥动令旗,全军出击。   “少校,明国海军对荷兰人发起攻击了!”一名西班牙海军军官兴奋地向分舰队指挥官帕斯卡·格罗斯少校大声说道:“我们是否也展开对荷兰人的攻击?”   “不,我们只需要在这看着他们战斗。”帕斯卡·格罗斯少校微笑地说道:“他们彼此之间的互相削弱,难道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几个西班牙军官闻言,顿时露出会心的笑容,纷纷趴到船舷处,准备观望荷兰人与明国海军进行的海战。   如果刚才刚刚与两方船队对峙的时候,斯滕·库里茨少校还有些迟疑不决的话,那么现在面对郑军船队的全面进攻,能做出的选择,似乎只有……撤退了。   五艘荷兰武装商船扯帆朝西南方向逃去,对于赤坎城和热兰遮城的同胞,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荷兰舰队的不战而逃,不仅令郑家船队大感意外,而且也让一旁观战的西班牙人惊愕不已。荷兰海军不是一向以善战、敢战而闻名于世吗?怎么面对明国海军的倾力攻击,居然一炮未发,直接就逃了!   “命令特鲁埃尔号护送商船返回圣多明哥城(今台湾淡水港),霍尼亚号和我们旗舰一起去追荷兰人!”西班牙攻击分舰队指挥官帕斯卡·格罗斯少校认为,攻击荷兰人的据点,估计是没机会了。但跟着明国海军的后面,追击荷兰舰队,或许可以捡些便宜。   ……   台湾岛东南侧海域,一支大型船队正迤逦越过岛屿的北端,然后逐渐调整方向,朝大明泉州驶去。   齐大江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大明附近最大的岛屿,大片大片的茂密森林,以及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似乎与南洋众多岛屿没有多少区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齐天总是念叨着这座“宝岛”台湾。难道岛上有许多金银吗?听说西班牙人与荷兰人都在这座岛屿上各自建立了两个据点,想必是为了获取这里的财富。   嗯,待安排好粮食储备和移民转运,不妨带着人过来,试着攻打一下荷兰人在此的据点,瞧瞧他们是否在这个“宝岛”上挖了许多金银出来。   放下望远镜,回头看了看右侧及后方的船队,不由豪情万丈。他们此次前来大明的九艘大船和两艘飞鱼船,全部在此,并携带了一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计划先驶往泉州,向郑芝龙交付十六门火炮和三百杆火枪,以抵以往拉运移民和部分货物的费用。   然后,齐大江率领四艘武力强大的战船前往安南、占城采买大量的粮食带回汉兴岛,罗汝成则在泉州稍事补充一些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后,北上至淮北、山东一带,搜罗饥民。   “前方十里海上,发现两艘船,是西洋船!”前方探路的“飞鱼5号”飞剪船快速地驶回船队,向齐大江报告道。   “知道是哪家的船吗?”齐大江好奇地问道。如果是荷兰人的,那就不用客气了,直接下手围歼了它们。   “看模样不像是荷兰人的。”董凤山大声的说道:“船上没有悬挂荷兰人的旗帜。俺觉得像是西班牙人的船!”   “西班牙人的船呀!”齐大江笑了,还是他们的老冤家了。随即立刻下令,所有船只分扇形,朝“飞鱼5号”指引的方向急速驶去。   西班牙武装商船“特鲁埃尔号”护送着商船“索里亚号”从荷兰据点热兰遮城附近海域回转圣多明哥城,两艘船上装运着计划攻打荷兰据点的七百多士兵和大量的作战物资。对于没有发起计划中的军事行动,不论是水手也好,武装士兵也好,都不禁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战争,意味着死亡,或者受伤。跨越万里,来到远东是为了获取传说中巨大的财富,可不是将自己的性命随意地浪费在殖民地争夺战争当中。   两日的航程是非常短的,前方还有四五十里,就要到达圣多明哥城,船上的众多人员均是松了一口气,回到岸上,又可以轻松愉快地度过一段和平安宁的时光了。   然而,打头行驶的武装商船“特鲁埃尔号”突然发现,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两艘轻快的小船。初始,以为是西边明国大陆前来此地捕鱼的渔船,但那两艘小船速度很快。见到他们后,并没有如同以往那些渔船一般,匆忙地逃窜躲避。反而,朝着他们的方向,驶了过来。   在“特鲁埃尔号”就要做出炮击准备的时候,两艘轻快的小船一前一后地在西班牙船队左侧飞快掠过。随后,转了一个小圈,又胆大妄为地绕了过来。距离西班牙船队七百多米的地方,不紧不慢地伴随航行。   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的军官和水手不由面面相觑,这两艘快船属于哪一方势力的,他们想要做什么?   不一会,其中一艘轻快的小船迅速朝它来的方向急驶而去,留下另一艘小船远远地伴着西班牙船队行驶。看到这一幕,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上的军官和水手心头,顿时涌起了一股强烈不安的情绪。难道这两艘轻快小船的后面,有某个势力的舰队在朝这边而来?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九艘大船排布成一个宽阔的扇形,出现在西班牙船队的东北方,鼓足风帆径直朝他们扑了过来。   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见状,立即分别调转方向,朝西边和南边逃去。   速度最快的汉洲战舰“启明号”率先冲了过去,朝一艘块头稍大的西班牙武装商船就追了过去。在它的身后,汉洲战船也迅速分出两拨,朝着西班牙船只逃去的方向跟着追了上去。 ##第六七章 帝汶岛的定位   帝力南城外,空旷的田野里,数百土人将身后背负的一筐筐稻米整齐的堆放在地上。旁边几个汉洲乡兵面带喜色地伸手抓起一把稻米,稍微看了看,随即又去检查另一筐。   “土人应该不至于往里面掺杂其他东西。”乔本胜说道:“对于他们而言,那些火器和刀剑,似乎更重要一点。”   齐大陆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帝汶岛黑衣卫负责人,没有说话,手扶着腰下挎着着的长刀,开始仔细打量那些前来交换军器的土人。   他们个个面色黝黑,身材矮小,但神情凶狠,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虽然有带队的头领约束,但他们将帝力城中汉洲人交付给他们的火枪端在手里,不时地朝帝力城方向瞄准着,偶尔,也不经意地拿枪指着附近的汉洲乡兵和移民精壮。   “我有些怀疑,这些土人拿了俺们交付的武器,会不会事后翻脸,来对付俺们!”齐大陆沉声说道。   “放心,他们在和原来的老素丹国王分出胜负之前,是不会对我们动手的。”乔本胜笑着说道:“他们对于威哈利王国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叛贼。要时刻提防着被别人剿灭呢!”   “万一,他们出于共同对付外来者的目的,突然握手言和呢?”齐大陆问道。   “嗯,我们会努力不让他们握手言和。”乔本胜说道:“有些人拥有了野心,就不会再去当一个忠心的臣子了。我们会不断让某些人的野心,更大一点。”   “这些武器就是为了增强你说的某些人的野心?”   “这只是一部分。”乔本胜说道:“除了武器,必要的财富也是不可或缺的。”   “你们黑衣卫准备让威哈利王国内部一直打下去,问题是,你们控制的了别人吗?”   “尽量吧。”乔本胜说道:“他们一直打下去,我们汉洲就可以趁机多弄些土地。他们人要是都死光了,我们以后反而会省事很多。要不然,就需要你们陆战队出手了。”   齐大陆闻言,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看乔本胜。   “我们汉洲最终是要全占了这帝汶岛的。”乔本胜知道齐大陆对他们黑衣卫在帝汶岛土人之间搞阴谋诡计有些不以为然,不由为此辩解道:“这里土地肥沃远胜汉洲,且雨量充沛,农作物可作两熟,甚至三熟,林子里也有不少珍贵木材,委实一座宝地。而且,这座岛屿还可依为汉洲北部屏障,你说我们怎可让这些土人窃居此地?”   “窃居此地?”齐大陆不由笑了。明明土人是这里的主人,但却被这个黑衣卫说成“窃居”。这副说辞,虽然有些无耻,但听着,好像很有道理。   土人愚昧懒笨,却能凭借这里得天独厚的环境和地理,轻松果腹,而在我们大明北方,饿殍遍地,辛苦数年,却遭遇各种天灾人害,饿毙无数,世道不公呀!狗日的老天,既然如此不公,那俺们就无需讲究什么好生之德,抢了好东西先满足自己人再说。   ……   建业城码头,齐天正与一众送行的人告别。   “按理说,俺是汉洲大统领,理应由俺去巡视各地。”曹雄看着齐天说道:“但俺也不懂什么地方规划和产业规划什么的,无法实地做出具体安排。所以,这次出行,就委屈你这个娃子了。”   “舅父,我要满十九岁了。”齐天笑着说道:“可不再是你眼中的娃子了。这次去新乡堡、威远堡和威海等几个地方,主要想实地看看他们的发展程度。因为经过一两年的时间,几个地方也逐步有了一定的基础。为了更好的发挥各地的优势地理环境和种植环境,对他们未来的发展方向有必要进行一些规划和指导,以便更好的促进汉洲本土的工农业发展。”   “大概意思,俺也明白。”曹雄说道:“就是让他们发挥各自优势,生产俺们汉洲最急需的各类农产品。”   “大致是这个意思。”齐天点头说道:“目前而言,汉洲本土为基,余者为辅。在我们所掌控的有限领地内,最大程度内实现工农业的合理分工,产出尽可能多的工农业产品,以最终能提升我们汉洲的整体实力。”   “俺瞧着汉洲,一年比一年壮大起来,甚是欣慰。”曹雄说道:“待与荷兰人打完这一仗,让所有人知道俺们汉洲不好惹。以后,就能安生地好好发展了。或许,要不了二十年时间,在这南洋一片,老大的位置,俺们也可以争一争了。”   齐天点头,深以为然。二十年,汉洲最少会拥有二十万以上的人口,加之不断增强的工业实力,和日渐扩大的海上力量,必然不会像现如今这般,被人家堵在家门口,封锁数月之久。   “俺也不跟你多说了,早点把外面几个领地的事务规划好,然后快些返回建业城。”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这里还有许多事务等你操持。呵呵,还有一个女子在等你回来!”   齐天闻言,看了看远处站在王徵身后的罗新茹,不由心里感到一丝温馨。因为还处于汉荷战争当中,不便操办婚事,但汉洲所有人等,都已将她看做齐天未来的妻子。   “扬波号”再次装运了大量的土豆、玉米、高粱等粗粮,以及酒、糖、农具、军器等物资,扬帆起航前往对面帝汶岛的新乡堡。   五日后,大船驶入苍溪河的河口,上行数百米后,然后稳稳地停靠在新乡堡码头。   聚集在码头附近的新乡堡居民欢呼声中,齐天第一次踏上了这个汉洲最早建立的离岛据点。透过遮蔽严实的纱巾缝隙,看到码头附近区域建有一大片的移民临时中转区。以往那些移民汉洲的明人,在到达本土的前的最后一站,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从码头到新乡堡七八百米的距离,所有的树木均被砍伐干净。除了码头移民临时居住区外,还有大片大片的蔬菜种植区。因为移民中断的原因,蔬菜供应便有些富余,许多地块的蔬菜任由其成熟后溃烂在地里。   在城市的附近,数千亩农田,被辛勤的农人整理的井井有条,翠绿的稻秧长势茁壮。田边竖立七八座高大的水车,将苍溪河水不断地舀上河边的沟渠,然后灌溉到周围的农田。   “大郎,今年估计可以产多少稻米?”齐天被陈大郎从码头迎接到新乡堡城中,兴之所至与他站在高高的城墙望楼中,朝四下眺望着。   “目前,新乡堡及附近五个定居点,一共开垦了三万八千多亩地。稻谷种植了约两万一千多亩,这里气候适宜,可以两熟。如果按照去年产量水平,应该可以达到十一万石左右吧。”   齐天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十一万石,大概有五千余吨,对于汉洲三万余人口的粮食供应而言,是个不小的补充。尤为难道的是,新乡堡才建立两年多,常居人口不过一千七百多人。   “今年,我们这边争取向汉洲本土供应十万石稻米。”陈大郎说道:“如此一来,也算是是创造了三四万余汉洲银元的经济产出。如果算上其他一万多亩的玉米、番薯、西谷、烟草、甘蔗、豆类的话,俺们新乡堡仅靠种地就可以产出近五万汉洲银元的收益。这还没算别的珍贵林木、船材价值呢!大总管,俺们这里差不多可以堪比大明一个小县的收息了。”   “既然如此,你们新乡堡可以继续扩大了。”齐天点点头,说道:“后期有新的移民过来,除了大量安置于汉洲东部以外,你们这里和威远堡,也将受到移民人数的照顾。”   “俺们准备将这个岛屿的东半个吃掉吗?”陈大郎问道。   “如果荷兰人一直不跟我们谈和,我们就努力将这座岛屿全部吃掉。”齐天发狠道:“未来一段时间里,你们新乡堡可以驱使土人,往西边扩展。”   “往西边扩展,那路上遇到的土人如何处理?”   “能控制的就驱使他们开垦耕地,砍伐树木。不好驾驭的,直接往西边赶。”齐天沉吟了一下,果决地说道:“你们最好能像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一样,可以控制一些土人仆从,驱使他们打到西边去,毕竟岛上有些陌生环境对我们的人不太适应。”   “岛上地土人数量,怕不是有数万之众吧。”   “是呀。他们人有些多呀。”齐天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做到腾笼换鸟。为了我们彻底可以控制这个岛屿,也为了给后世子孙不留下隐患。”   “腾笼换鸟?”   “威远岛不少地方需要有人去开拓,汉洲本土的矿场也需要有人帮我们挖矿。”齐天低低的说道。   陈大郎一怔,不由诧异地看着齐天。依稀间,几年前那个文弱少年,居然有如此狠厉手段。他这个所谓的腾笼换鸟,是以后要将岛上的土人全都给弄到别的地方,然后换成我们汉洲人占据此地。   “这个岛屿定位于汉洲本土防御的屏障,未来对南洋开拓的桥头堡,地位非同一般,且意义重大。”齐天说道:“而你们所在的新乡堡,将成为整个岛屿不断拓展的核心基地。”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向西边拓殖吗?”陈大郎不禁为齐天所说的话语鼓动起来。   “将帝力城俘获而来的土人武装一下,试探性的往西扩展。”齐天说道:“就算以后与荷兰人讲和了,少不了会以各自控制的地盘重新划定帝汶岛的势力范围。而北边这片沿海地区,他们是没有涉足的。” ##第六八章 “牛岛”   “目前新乡堡这里患疟疾的人还多吗?”   在新乡堡待了三四天,齐天与陈大郎将附近五六个定居点巡视了一圈,看起来,情形一切都还不错。民众普遍对目前的生活比较满意,不仅有衣穿有屋住,还能天天吃饱肚子,时不时地还能吃点海鲜鱼虾,这要搁着大明,就是普通财主也没有的好日子。   虽然,偶尔会有土人从林中窜出来偷袭村镇,趁着乡兵不备,偷抢些衣物粮食,以及稍不注意就会染上谈虎变色地疟疾。但这一切,总比饿死在大明要强出太多。   “自去年试着在水库和水稻田里养鱼,用鱼来吃其中蚊虫产下的虫卵,效果还是有的,蚊虫较以前要少很多。但是,在丛林边缘的田间地头,还是不免蚊虫聚集。今年以来,死于疟疾的移民已经有十二个了,不过,这要比去年死的人稍微少一点。”陈大郎摇头说道。   如果这座岛上没有蚊虫,没有疟疾的话,那真是一块宝地。   “彭老鬼一直在捣鼓如何防治疟疾,但……”齐天也是摇头。这个时期,热带地区,尤其是热带雨林,疟疾,基本没有治疗方法,只能进行预防。不过,汉洲在这方面做得已经足够优秀了。   君不见,荷兰人最早控制的帝汶岛西南部的古邦,发展了几十年时间,到现在,每年死的东印度公司职员和雇佣军就有三四十人。而整个古邦和附近几个据点,一共也不过四五百个来自欧洲的东印度公司所属人员。就连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统治中心——巴达维亚,每年死于疟疾的人数都接近百人。   因而,齐天对于西班牙人控制的南美秘鲁地区所产的金鸡纳树垂涎不止,一度想等着他们来找汉洲赎回俘虏时机,勒索一些金鸡纳霜树皮和树苗。即使不能彻底杜绝疟疾的发生,但至少可以事后依靠服用抗疟疾的金鸡纳树皮粉,来挽救更多的生命。   否则,万里迢迢将移民从大明拉过来,就因为一时的疏忽,得了疟疾,而立时病亡,不论对汉洲来说,还是对移民本身来说,都是一件非常惋惜的事情。   “大总管,我们新乡堡向西拓殖,汉洲本土那边可否多支援一些小船。”陈大郎抛开疟疾这个恼人的话题,又与齐天聊起如何往西扩张的事情。   “没问题。”齐天欣然点头同意,“回去后,让建业造船场多生产些桨帆船。你们可以坐船沿着海岸往西行,择机建立拓殖点。而且岛上有不少河流,通行一些百吨以下的小船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水运可比你在丛林里穿行,要快捷方便得多!”   “也不知道哪些河流可以通到帝力城附近。”陈大郎话刚一说完,就后悔了。齐大陆还在帝力城,而荷兰舰队仍旧在继续封锁着帝力港外,至今未有任何消息可以传回来,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   齐天不由朝北边看了看,心里也是有些担心。从建业港离开的时候,三嫂苏妙言表现的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也是忧心齐大陆的安危,但最终也没来询问他的情况。   “飞鱼1号现在什么地方?”齐天问道。   “数月前,齐二统领攻打安汶的时候,在东边占了一个岛。李更生于十几天前给岛上的留守人员运送一些补给。估计也就这几日回来吧。”陈大郎说道:“到时候,我让他再去帝力港探探情况。”   齐天默然,去年十月底与荷兰开战,如今都已过了五个多月了,帝力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考虑到你们这里田地条件比较好,还有广大的林地。给那些满三年移民授田的时候,不妨以五十亩为限。至于耕地和林地如何划分,你们新生堡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一个方案出来。”   齐天看到农田里有许多捕获的岛上土人在乡兵的驱使下,苦逼地劳作着。这要搁以前,这些土人只是将稻谷秧苗随意地插入田间,或者抓一把西谷种子洒在地头,然后等待收获。像现在这般田间精细耕作,对他们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使得这些懒散惯的土人非常不适。要不是畏惧汉洲老爷的鞭子,他们一定会躺倒在木屋里,舒服地睡一觉。   “大总管,指挥大人,飞鱼船回来了。”一个乡兵欣喜地跑到两人身前,“他们还拉了两头水牛回来!”   齐天与陈大郎互相看了看,心里均想着,难道“飞鱼1号”的水手在某个岛上抢了土人部落?   ……   曾经的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神情落寂地站在船头,望着自己曾经为之服务十年之久的巴达维亚。十年呀,为之战斗过,劳心费力过,如今,自己却是以这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他心中除了不甘,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   今天乘船返回欧洲,不论是巴达维亚舰队的昔日同僚,还是东印度公司的其他中高级职员,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送些。似乎,离开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尼德兰人,一个曾经服务过东印度公司的小人物。   对此,阿扬·范迪克上校更是怨毒万分,巴达维亚上下全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势力小人,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炮声,那是在巴达维亚东郊的荷兰据点发生零星战斗。那个强大的马打兰素丹王国,经过一个月的苦战,已经陆续清除了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外围数个前出据点。   多达八千多人的马打兰王国的士兵,出现在了巴达维亚东郊和南郊地区。为此,整个城市已经全面动员了,雇佣军、普通公司职员、殖民官员、甚至码头附近没有运输任务船只的水手,都拿起了武器,汇聚在城墙附近,以抵御土人的进攻。   阿扬·范迪克上校乘坐的这艘船,将与另外六艘武装商船,携带大量的香料、明国瓷器、丝绸,以及去年公司上缴的部分利润,经五个多月的航线,环绕半个地球,返回欧洲。   即将离开巴达维亚了,自己就要去欧洲享用这些年积攒的无数财富了,也不再与这里潮湿、酷热、疾病流行的东印度群岛有任何瓜葛了。阿扬·范迪克上校冷冷地侧头看了看港口西侧的造船场,嘴里轻轻的说道:“毁灭吧,一切的事物,都在我的身后,毁灭吧!”   在巴达维亚港口西侧的造船场,因为荷兰人的武装力量大部分都已经抽调至城中的东、南两个方向,以应对马打兰王国的进攻。以至于,偌大的港口区,只是由七八艘武装商船和码头炮台士兵负责警戒和防守。而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是在港外的海面上。   ……   “我们没有抢哪个土人部落!”李更生笑着说道:“这两头水牛是在那个岛上捉的。留守的乡兵驱使来自安汶的俘虏到林中砍树的时候,发现一个水塘里有七八头野生水牛,就将它们捉了来。这帮天杀的,耐不住嘴馋,竟然半个月时间,吃了两头。”   “他们在岛上就只发现七八头野生水牛?”陈大郎问道:“有没有继续往林中探查,说不定还能多找些水牛回来。”   水牛可是耕田犁地的好把式,可以大大减轻农人的耕地重负,对于汉洲的农业生产,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截止去年底(1638年),汉洲本土各地才拥有马匹四百六十多,牛七百五十多头,羊一千八百多只,驴和骡子三百多头。这些大牲口,远远无法满足汉洲农人的耕地需求。   因而,不论是汉洲本土也好,新乡,威远等离岛领地,对于大牲口的需求是极度渴望的。   “他们是继续深入林中探查,不过也只发现三头野生水牛。”李更生说道:“后来觉得林中深处环境不明,而且蚊虫蛇蚁较多,停止了继续探查。”   “既然距离海岸边都能发现野生水牛,那么岛屿深处的密林中必定还有更多的野生水牛。”齐天说道:“我们必须组织人员去岛上捕捉这些野生水牛!”   “多弄些土人过去,让他们在前面探路!”陈大郎跟着说道:“拉些水牛回来,俺们新乡堡也能多分点。”   新乡堡立刻动员了五十多名乡兵,挑拣两百多土人,携带捕猎工具和大量粮食补给装运到“扬波号”上,由他们前往威远堡时,中途运送到那个拥有野生水牛的岛屿上。   “既然这个岛屿可能给我们汉洲提供大量野生水牛,不如将它称之为牛岛吧!”扬波号船长孙广平笑着对齐天说道。   “牛岛?”齐天一愣,记得后世棒子国的济州岛附近有一个小岛就叫牛岛,比较出名的旅游地。整座岛屿状如卧牛,因此得“牛岛”之名。我们现在这个因发现大量野生水牛的岛屿,也要叫这个名字吗?   “行,以后这个岛屿,就叫做牛岛。”齐天说道:“我们汉洲的牛岛。” ##第六九章 郑家水师   齐大江一行舰队,分头追杀遇到的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启明号”经过两个小时的追逐,最终将那艘六百多吨的“特鲁埃尔号”截住,并死死地缠住它,随后赶来的三艘汉洲战船立刻将它围住,展开他们最为擅长的围殴。   “特鲁埃尔号”的军官和水手无比的郁闷,无论怎么逃跑,都会被那艘体型较小,但火力又很猛的战船凭借超人一等的速度,将他们逼住。在被击中数十发炮弹后,眼看着,无法拖到夜晚逃脱。再加之为了船上三百多武装士兵的安全,他们很快打出白旗,向汉洲几艘战船投降了。   汉洲舰船放下两艘小船,驶到“特鲁埃尔号”身边,然后十几个水手费力地爬到船上时,却被甲板上众多的西班牙火枪兵吓了一跳。连忙呼喊下面的小船,迅速返回大船报告。尼玛的,这是逮到了西班牙人的运兵船吗?   被船上众多西班牙士兵那副生无可恋的眼神望着,十几个汉洲水手心里有些打鼓。要是这帮夷人跳出几个不怕死的,那他们肯定会被撕成碎片,扔到海里喂鱼吃。   等了半响,五十多个陆战队士兵乘小船赶了过来。他们迅速收缴了甲板上西班牙士兵的武器,然后将船上的海军军官和水手,连同两百多西班牙士兵全部陆续押送至汉洲战船上进行看管。   做完了这一切,天色也黑了下来。稍稍辨别了下方向,四艘汉洲战船和俘获的西班牙战船,朝着西边大陆驶去。他们将在泉州港附近,与另外五艘汉洲船只汇合。   相较于董风山齐大江这边舰队顺利俘获西班牙战船而言,罗汝成一行追逐的那艘吨位略小的西班牙武装商船,就显得有些费力了。   盖因这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并没有转运太多货物,而是只装载了三百多土人仆从兵和部分武器弹药,在船只行驶速度方面,与追在后面的几艘汉洲船只也相差无几。在夜幕逐渐降临的时候,利用夜色,很快消失在汉洲船只的视线之外。   罗汝成看着无边黑暗的海面,有些悻悻的率领五艘船只调转方向,朝西边驶去。   ……   覃光喜是福建水师的一名海巡百户,负责巡视泉州至温台一带的海上航线,侦缉往来海商是否足额向福建都督府缴纳通行费。他们一行十五艘大小船只,此刻正从江浙返回,途径南日岛,不日就将抵达泉州。   覃光喜躺在舱室里,手里把玩着一个海商送与他的羊脂玉手镯,心里琢磨着,是要将它送给家里的妻子,还是送给红花楼的巧姐。   相较于留守泉州水寨,或者剿杀海盗,甚至攻打台湾的夷人据点,巡海这种差事,是所有福建水师官兵最喜欢做的事。在大明沿海,谁敢不给福建都督郑芝龙的面子,哪个海商敢不缴纳海上通行费。即使,遇到一两个不想交钱试图侥幸出海的商船,一旦遇到了福建水师的巡海船,总要私下贿赂他们这些巡海官兵,可以少罚一些银钱。   一个月下来,就算普通的水手,都可以得到七八两银子在手里。而像覃光喜他们这种军官,所得更多。如果遇到一些不长眼的海商,妄图逃离福建水师的堵截,那么一旦追上了,船上的所有人都会沉海,少量的贵重货物会被巡海官兵私分,大头的自然会带回泉州,交给上官处理。   “大人,东南方发现一支船队!”一个水手突然冲进舱室向覃光喜报告道:“全都是大船!”   “啊?什么来路?”覃光喜立刻站了起来,朝舱室外面走去,“该不会是遇到了红毛鬼吧!”   “有可能!”那个水手跟在后面,边走边说道:“远远看去,有几艘是西洋大船。”   覃光喜身形一滞,面带苦色,低低的骂道:“操他大爷的!”   几步走到船舷处,举着单筒望远镜朝东南方望去,只见海面上,约两三里的地方,有五艘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其中赫然有几艘为西洋大船。   “快扯帆,跑吧!”覃光喜转头大声喊道。   凭借他们这十几艘船,最大不过一艘两百多吨的海沧船,火炮也没多少门,遇到这种规模的西洋船队并与之交战的话,纯粹是被虐。趁着还有些距离,及早逃到泉州港,难道这些西洋大船还敢追过来!   然而令他们又惊又怕的是,那五艘大船居然追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往泉州港而来。虽然没有摆出攻击的姿态,但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仿佛对于跟着他们前往泉州港,丝毫没有顾忌。   “你们说,前面郑家的人,会不会把我们当做敌人?”在启明号的船头,几个汉洲军官对指着前方郑家船只谈论着。   “瞧他们慌张的模样,肯定把我们当做某个西洋势力了!”一个军官说道:“不过,我们只有在他们面前,才觉得自个有些优势。”   “恐怕等我们赶到泉州附近,估计你这种稍有优势的感觉就没有了!”另一个军官说道:“郑家在大明沿海,可是有几百上千条船!”   “听说,郑家养了数万人的水师和陆师。”   众人闻言,均沉默无语。汉洲的人口才不过三万多,还不如郑芝龙一家的水陆武装人员人数。而且,对于背靠大明的郑家而言,人员物资即使损失很大,但只要财力充足,补充起来极为快捷而方便。哪像汉洲一般,不论是打陆战,还是打海战,极为担心人员和船只损失。   “不知何时,我们汉洲才能拥有这么多的船和水师官兵?”一个汉洲水师军官颓然地说道。   “估计最少也得十年,或者二十年吧。”   “一年弄一万人回汉洲,二十年,也不过二十多万而已。估计等我老了,说不定,汉洲会有四五十万人口。那个时候,水师自然会有数万人。”   “你光算移民的人数了。难道俺们汉洲的女人都不生崽?”启明号船长万长树从后面走了过来,“另外,俺们有十万人的时候,船只数量肯定也不止这些了。每年移民数量定会大大超过一万人。”   众人听了,心里一松,对呀,想想两三年前,汉洲不过数千人,大小船只也只有五六艘。当时,大家只想着好好求活,可以不饿肚子。如今我们汉洲,人口三万多,能拉出来作战的大船也有十艘。在南洋地区,也是一股不容小嘘的强悍势力。   “我们估计又遇到了一波郑家的船队。”一个汉洲水师军官看到前方“飞鱼5号”飞剪船快速地往船队驶来,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   “大都督,汉洲的船队来了!”陈晖大步走进福建都督府,抱拳朝主位端坐的郑芝龙报告道。   “汉洲船队来了?”郑芝龙一愣,“他们是从荷兰人眼皮子底下闯过来的?”   “听他们说,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没有经过巴达维亚。”陈晖说道:“他们来了十艘大船,还给我们带来了所需的火炮和火铳。”   “汉洲来这么多船,是准备向我们郑家示威吗?”郑芝豹晒笑道。   “我看不像。”陈晖看了一眼郑家三爷,小心地说道:“多半是想从大明多拉些人回汉洲。”   “恐怕不止想多拉些人回汉洲。”郑芝龙笑着说道:“或许,他们还想分出一支舰队,去袭击荷兰人的据点。”   “那他们来晚了。台湾的荷兰据点,被我们抢先了。”郑芝豹说道:“说不定这个时候,杨耿已经得手了吧。”   “荷兰人可不止台湾岛上的据点。”郑芝龙摇头说道:“婆罗洲、占城、柔佛,都有荷兰人的据点。汉洲想必对这些地方多少有些想法。”   “他们就不怕被荷兰人给堵了!”郑芝豹听了大哥的话语,不由有些惊讶,“真要撞上荷兰人的船队,汉洲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海上行船,没那么容易被堵住。”   “大爷,三爷,汉洲在台湾附近,截获了一艘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还俘获了两百多西班牙兵和一百多岛上的土人仆从兵。”陈晖说道:“他们想把这些俘虏暂时交给我们看管。”   “不行,汉洲这是想嫁祸于我们!”郑芝豹大声地说道:“我们可不能替他们背这个黑锅!”   “汉洲这是截获了西班牙人的运兵船?”郑芝龙神色一动,问道:“汉洲在什么地方截获的西班牙这艘武装商船?”   “在台湾的东北角。他们遇到了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不过让其跑了一艘。”   “陈晖,西班牙人在台湾的北部,是不是有两个据点?”   “是。西班牙人在北部的一个小岛(基隆和平岛)和东北部的一条河流入海口处,各有一个据点。”   “呵呵……”郑芝龙轻笑几声,随即摇摇头,“想不到,西班牙人也想去打荷兰人在岛上的据点。”   “大哥,你是说,汉洲俘获的那艘运兵船,本来是要去打荷兰人的据点?”郑芝豹问道。   “应该是这样。他们看到我们的人在那里,就撤了回来。却不料,遇到了汉洲的船队。”郑芝龙笑着说道:“这荷兰人居然弄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这么说来,荷兰人的对手可不少呀。”郑芝豹也笑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汉洲,还有我们。如果在加上南洋岛屿上的土邦王国,这荷兰人简直就成了众矢之的。”   “南洋,我们够不到。但是,在大明、日本,还有朝鲜,他荷兰人就必须退出去,不容他们染指。”郑芝龙自信地说道。 ##第七零章 郑家的野心   “你们郑家想要我们俘获的那艘西班牙武装商船?”齐大江听到郑芝豹说出的话语来,不由变了脸色。   “对,我们想要那艘船。”郑芝豹正色的说道。   受郑芝龙委派,郑芝豹带着数人来到泉州港码头,乘坐小船,来见抛锚停驻在港外的齐大江。一方面与汉洲交接运送过来的火炮和火铳,另一方面又提出,想要汉洲俘获自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新生岛附近劫杀荷兰人,派兵攻占台湾荷兰据点,一步步取得不错的结果,滋生郑芝龙一方的野心。或许,不止在大明沿海,在广阔的南洋,郑家也能有所作为。   “你可以开个价。无论是银子,还是人口,我们都可以给你们。”郑芝豹笃定地看着齐大江,他相信,对方一定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齐大江侧头看了看罗汝成,他也同样是一副无奈的神情。在大明沿海,是真的不能得罪郑芝龙,可是要把刚刚得手的大船就这么拱手让给郑家,也是有些憋屈。   “齐统领,去年我们离开汉洲本土的时候,建业造船场正在建造一艘新的专业战舰。”启明号船长万长树从后对着齐大江的耳畔悄声说道。   齐大江闻言心里一动,新的专业战舰建造出来,需要有经验的军官和水手去驾驶,另外建业港还停靠着一艘俘获帝力港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如此一来,汉洲的水手不一定够用,如果还要死抓着这艘西班牙武装商船,不仅没有那么多的水手配置,还要因此得罪郑芝龙。   那就索性卖给郑芝龙,从他手里多得些实惠。   “四万两银子。”齐大江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全部折算成粮食、布匹、药品。另外,帮俺们多弄些各类工匠和手艺人。”   郑芝豹笑了,点点头。四万两银子不是很多,毕竟船上还有二十多门火炮。   “那些人,你们以后准备带回汉洲?”郑芝豹问道。   “那些人”指的是西班牙武装商船上的水手和武装士兵。他很好奇,汉洲除了明人,难道还要这些红毛绿眼的夷人?   “自然要弄回汉洲。”齐大江说道:“做苦力活的,俺们永远不嫌多!”   “你们是不是在距离大明不远的地方,又占据了一个小岛?”   齐大江警惕地看着郑芝豹,不明白他此言是何用意。威胁?还是另有深意?   “如果老老实实地搜罗饥民,不做其他,我们郑家可为你们汉洲后援。若要以此对付我郑家,毁我商路,昔日刘香可为你等榜样!”郑芝豹冷然地说道。   “俺们来大明只为移民。”齐大江面对郑芝豹的决带威胁之语,心下有些不快,“若有一意阻我之人,俺们汉洲必与抗之!”   “荷兰人就是因为阻拦你们汉洲前来大明,才与之相争?”郑芝豹对于齐大江的硬气话语,丝毫没放在心上。以前多少英雄豪杰都曾对他们郑家兄弟说过许多硬气的话,最后都被他们一一踩在脚下。   郑芝龙在他来与汉洲交涉强买西班牙武装商船的时候,曾交待过他,汉洲远在万里之遥的南边,而且实力弱小,可以与之结为后援,共抗荷人。但要警告他们,勿要挑战郑家在大明周边海域建立起来的既有秩序。   你们汉洲要人,郑家可以不阻拦,甚至还可以帮你们弄。但是,不允许做一些劫杀大明海商之类的海盗行为。在大明沿海,只有郑家,才是决定一个商船命运的最终裁判官。   “不错,荷人欺我汉洲太甚,故而与其开战。”齐大江沉声说道。   “你们可需要我们郑家随同一起去攻占荷人据点?”   “你们跟俺们一起去打荷人?”齐大江有些惊讶。   “荷人在台湾的据点已被我们拔除。”郑芝豹得意地说道:“两月前,在你们那新生岛,我们郑家船队,也曾数攻往来荷人商船。”   “那,新生岛现在如何?”齐大江问道。   “你们汉洲将岛上修建得跟一个乌龟壳似的,想来是无大碍吧。”郑芝豹笑着说道:“而且,就凭安南人那些猴子,就更啃不动你们那个新生岛了!”   “安南人?他们怎的要来打俺们新生岛?”齐大江有些惊讶。不是应该由荷兰人来打俺们吗?   “我们不知道荷兰人许了安南人什么条件,但从安南过来的海商确实证实了,他们要派兵攻打你们那个小岛。这个时候,想来应该有了一个结果吧。”   齐大江暗自记下,狗日的安南人,居然敢攻我新生岛!待过几日离开泉州,就往安南走一遭,说不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敢问,以后我等汉洲船只,可否借用你家泉州码头做船只修复保养,费用该如何计较,俺们如数支付。”齐大江看着郑芝豹,认真地说道。此次由东线来到大明,搜罗移民、袭击荷兰人的据点,最少需要三到四个月时间。要是船只遇到了荷兰人,少不了要交火作战,那么船只受损修补在所难免,因而想借用郑家在泉州的船场做船只的维修保养。   “没问题,这个我可以代表我大哥原则上同意。”郑芝豹点头说道:“不过,你们要是劫掠了荷兰人的据点,所获物资,可就要优先交付我们郑家处理。放心,我们不会坑你的。至少,目前我们还是处于事实上的联盟不是?”   狗屁的联盟,还不是想从俺们身上获得更多的利益。劫掠荷兰据点的物资,交付给你们,定然会比市价少一大截。   “好了,正事谈完了。”郑芝豹笑眯眯地看着齐大江,“该轮到你们自家兄弟谈些私事了。”说着,站起身来,朝舱室外面走去。   齐大江正在疑惑的时候,从舱室外进来一人,神情激动地先冲郑芝豹躬身施了一个礼,随即抬眼看着齐大江。   “大哥!”进来之人,真是齐家兄弟老大,齐大海。   “老二!”齐大海一把抓住齐大江的胳膊,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三弟、四弟,还有舅父他们……一切可好?”   “都好着呢,都好!”齐大江看着大哥,百感交集。   ……   “长久地待在这里,恐怕要被热死吧!”齐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威远堡城外没走多远,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   十天前,齐天乘坐“扬波号”先至牛岛(延德纳岛),将五十名乡兵和两百多帝汶岛土人卸下,并在那个命名为牛庄(今印尼延德纳岛瓦特穆里小镇)的定居点修整两日,随后拉了十头野生水牛,便启程前往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   3月底的威远堡正处于雨季,闷热多雨,气候湿润,但居住在这里的不论是明人移民,还是汉洲土著、吕宋土人,乃至新进到来的安汶俘获的荷兰人,全都奋力地为这座新城镇的不断完善而努力建设着。   现在的威远堡已经扩展成一座周长达两千多米小城,砖块轮窑、水泥窑、制陶窑、造纸坊、木工坊等基础加工业均已建设完成。再加上码头附近的一座修船所,可谓是除了汉洲本土以外,发展最快的海外领地。   无他,盖因威远堡在东线移民航线的众多补给点里,所处的地理环境最为优越,港口条件也是最好,因此被作为东线移民的主要物资人员中转点。   齐大江带着汉洲最主要的九大船已经前往大明,临行前,曾嘱咐威远堡指挥谢立民多备各类生活物资,并尽可能地修建更多的临时房屋,以待大量移民到来。   齐天到来后,基本肯定了齐大江的决定,同时为了更好地实施移民准备工作,他准备在此停留十天左右,实时指导和规划威远堡的下一步工作。   威远堡海拔不高,虽地处沿海,但气候还算干燥,每年大体经历旱雨两个季节。5-11月份东南风持续不断,降雨量较少,气候凉爽。12月-来年4月,受季风影响,常刮西北风,闷热多雨,白天气温最高可至38-39℃。受上述自然及地理等因素制约,威远堡地区林木相对稀少,但连绵的丘陵草原茫茫,植物也较为茂盛。   而且,威远堡北面以山脉为屏障,两面环水,如果能善加利用,做好防御,可谓易守难攻,安全无虞。但整个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已经属于蛮荒地带,不要说荷兰人,就是连最早接触岛屿最北端的西班牙人,都看不上这座岛屿。想必,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西方殖民势力前来争夺此地。   “那些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省着点用,不要弄死太多!”齐天远远地望见一处建设工地上,几个乡兵正在拿着藤条不断地抽打一个倒在地上的欧洲人,要么是犯了错,要么是某些行为激怒了监督管理的乡兵。   “大总管,这些夷人桀骜不驯,自持身份,不好生教训一番,不服管教呀。”威远堡指挥谢立民也看到了那一幕,便为乡兵辩解道:“刚来我们威远时,夷人气焰更甚。”   “以后谈和的时候,还要拿他们做筹码,与荷兰人做些交易。”齐天说道:“尤其是那些有身份的,要好好对待。”   夺占帝力,攻取安汶,汉洲俘获了大量的葡萄牙人与荷兰人,分别看管在建业城和威远堡。除了那些有用的工匠艺人被挑选出来,待遇也等同与汉洲普通工匠。而一般的士兵、平民、殖民官员都被两地民政官员统统罚做苦役,为汉洲的建设,奉献出自己所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   但为了交好并联合葡萄牙人,建业城已经开始逐渐改善了俘获的葡萄牙生活条件。在威远堡,因为战前宣传所致,当地移民和乡兵非常痛恨荷兰人,对于此地的荷兰俘虏也就显得比较粗暴。 ##第七一章 别样人生   李大柱扒在墙头,悄悄地观察着外面街道上的动静,一队荷兰雇佣军端着火枪警惕地扫视着街角,但凡有无关人员,必定会被他们冲过去摁倒在地,然后关进土牢。   随着马打兰王国的大军到来,整个巴达维亚已经实施了全面戒严,除了东印度公司殖民官员和武装士兵,任何人不得随意出门。城中居住的明人和土人,也被荷兰殖民政府强征了五百多人,稍稍武装了一下,便被荷兰雇佣军驱使到南城和东城两个方向,与众多荷兰武装平民一起辅助守城。   荷兰人经过半个多月的逐次抵抗,最终放弃了城外所有据点,全部退入巴达维亚城中。   据荷兰人估计,这一次,马打兰王国动员了一万名士兵前来进攻巴达维亚。而且对方至少拥有六百枝火枪,大炮也有有近十门,士兵普遍装备了大量的刀剑长矛。在野战中,荷兰人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抵挡的。如今,荷兰人将凭借巴达维亚高大厚实的城墙,密布的火炮,试图挡住马打兰王国的这次进攻。   稍微令荷兰人轻松的是,西边的万丹王国遭到荷兰人的一次强力阻击后,损失了近千人,无力再战,止步于巴达维亚以西三十公里处。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已经收到了有关福尔摩沙总督的报告,对于西班牙人的背弃休战条约,转而试图进攻赤坎城和热兰,城的行为,极为愤怒。但苦于应对马打兰王国的进攻,巴达维亚这里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派出援兵,去缓解福尔摩沙的危机。他只能相信,凭借十几年的经营,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可以抵挡住西班牙人的攻击。   对于安南阮氏进攻汉洲新生岛遭到的惨败,戴曼总督已经有些无感了。荷兰人啃不动汉洲据守的城堡,一个落后的土邦小国自然也无法对汉洲造成威胁。不过,这一切很符合荷兰人的预期。虽然没有对汉洲实现一次重击,但也给汉洲找了一个敌人。届时,荷兰人可以借共同对付汉洲的名义,进入这个拥有百多万人口的王国,赚取其中最大的利益。   但是,汉洲给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提供了大量的火器,以至于鼓舞了这两个王国有再战荷兰人的勇气。这些土人王国拥有数十白万的民众,一旦拥有可与荷兰人同样的武器,那么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甚至是一个灾难。   不得不说,汉洲人似乎找到了荷兰人的软肋,通过这些土人,给东印度公司造成了巨大的麻烦。戴曼总督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他们似乎不应该那么强横地对待汉洲。   虽然,针对汉洲的措施,是为了消灭东印度公司未来的潜在威胁。但对于一个需要贡献巨大利润的股份公司来说,花费巨大代价和一个坐落于当地的势力进行一场制衡意义的战争,是否有必要呢?   巴达维亚的财务官已经对今年的收益进行了减值预估。荷兰人的损失,比去年发动战争的时候估计,明显要高出一大截。陆续损失武装商船六艘,安汶遭到彻底破坏,丁香收购和贸易至今未能恢复,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大量伤亡。粗略统计,东印度公司的损失已经有五十万盾以上了。而与汉洲的战争,才进行了五个月。   如果,再加上与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的战争,以及平定安汶局势,所有这些损失统计进来的话,或许在1639年度,东印度公司将爆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戴曼总督委托刚刚出发返回欧洲的船队,带回了他的年度报告。他详细解释了与汉洲这个小势力进行的一场“局部”战争的起因和意义。他希望得到阿姆斯特丹总部懂事委员会的理解和支持,因为,在东印度群岛,没有比垄断市场更能获得利润,那么,维持垄断的地位,就必须坚决遏制和打击任何潜在的地方势力崛起。   而汉洲,就具有潜在威胁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霸权,有打破东印度维持垄断市场地位的实力。因而,与汉洲进行的战争,是非常有必要的。   李大柱跳下墙头,转身回了苏府(苏鸣岗)西侧一个偏园,然后进了一间小屋。   “何头,外面都是荷兰人的巡逻队,我们一时没机会出去。但你也不至于天天睡大觉呀!”李大柱看到何清闭着眼睛,仰卧在床上,心中有些焦虑。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何清眼睛都没睁开,语气懒散得说道:“半夜出去宰几个荷兰人?”   “我们杀了荷兰人,他们必然警醒,说不定就来个全城搜捕!”李大柱想了想,摇头说道。要是在苏府被荷兰人捉了去,还会连累苏家几十口。   “安心休养吧!”何清轻声说道:“现在正是荷兰人紧张的时期,我们一时半会没机会的。”   “那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李大柱问道。   “土人开始攻城的时候,估计会有一丝机会。”   “哦……”李大柱闻言,点点头。   “何头,你说那个原来的荷兰大官会不会坑我们?”过了一会,李大柱突然问道:“他不至于因为拿了我们汉洲的钱,就这么诚心诚意地帮我们破坏他们最为重要的造船场。”   何清睁开眼睛,看了看李大柱,随即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骤然从高处跌落,难免会产生一些怨忿。而且……,而且他要让所有荷兰人知道,巴达维亚离开了他,会变得更糟糕!”   “他要……报复自己人?就因为被他们那个总督撤了职!?”李大柱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   “是呀,他就要证明,那个总督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这家伙想让我们毁了整个巴达维亚!”   “城里可有不少明人。”   “所以,他的建议,我们只听一半即可。”何清笑了笑,说道:“我们只需要毁了荷兰人的造船场就足够了。”   原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在见到两个汉洲黑衣卫的时候,表现的颇为配合,对于何清询问的有关荷兰人的情况几乎知无不言,全部给予详细解答,丝毫没有隐瞒任何问题。   末了,阿扬·范迪克上校甚至还给两个汉洲黑衣卫出了几个破坏巴达维亚的主意。其中一个建议最为疯狂,挑拨鼓动城中的土人仆从兵发动暴乱,迎接马打兰王国的士兵进城。如此一来,整个巴达维亚势必会遭到土人的疯狂屠杀和毁灭,东印度公司十几年的建设将毁于一旦,这其中也会波及大明城里数千明人,以及他们几个黑衣卫的安全。   “大柱,你说汉洲有没有像这个荷兰高官的那种人?”何清笑着问道。   “啊?”李大柱听到何清问出如此胆大的问题,有些被吓到了。他怔怔地看着何清,“我们汉洲应该……没有吧。”   要是汉洲的几个大统领做出损害汉洲利益的事情,那么,他们这些黑衣卫在外这般拼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   “你们如此敢于拼命,为了什么?”胡文进将长刀从一名奥斯曼死士的肩膀上抽了回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件破衣扔给他,让他自己包扎伤口。   “一切为了你,我的主人。”那名胳膊仍旧滴血的死士没有包扎伤口,反而躬身答道。   “你们也肯为了我,去死吗?”胡文进举着长刀,指向另外几个奥斯曼死士。   “为了你,我的主人,我们愿意死。”另外几个死士恭敬地弯腰答道。   “哈哈……”胡文进大笑不止,果然,这些被真神教洗过脑的异族人,确实非常的听话好用。刚才,无聊之际,他又开始测试这些所谓的死士,是否忠诚于他。   他拔出长刀,就势斩杀其中一人,但对方丝毫不做闪避,低头躬身,任由他劈砍。最后一刻,胡文进刀锋急转,斜斜的砍在了那个死士的肩膀。   “你们下去吧。”胡文进挥挥手说道。   这里是一座建在城外半山坡上的一栋大院,山坡下面就是建业城那座巨大的水库。高高的院墙与周围的山势完美融合,秉承了汉洲一贯的建筑风格,精致实用兼具堡垒防御。   在这一片的山坡上,一共修建了五栋同样风格的院落,主要供汉洲三位统领和两位总管城外休闲放松时的居所。   但目前只有胡文进住了进来,其他几位要么忙于军务和政务,人和家眷都长住在建业城。   而胡文进自巴达维亚返回建业城后,突然发现自己因长久地从事贸易以及物资采买之事,已经在军民两政里没有合适的位置了。他又不愿意屈居于齐大江之下,去统带陆战队,索性什么差事也不领,只在家中与几个妇人厮混。   曹雄为了照顾他的的情绪,特别安排汉洲无论大小军民两政的事务都要与他通报,并让他负责汉洲钱币的印制。但黑山城金矿苦闷无趣,交代了事务与所属官员和匠人后,他转身又回到了建业城,并移居至城外的半山居所。   近几日,听说曹雄的妻子又怀孕了,胡文进不免又起了别样心思。若汉洲统领诞下男丁,似乎未来的权力归属,必然会有所变数。为了俺的几个孩子,是否需要努力一下呢?   胡文进将府中几个来自巴达维亚的厨子和下人,一股脑的送到了曹雄的府中,说是要好好照顾统领夫人的起居生活。这令曹雄的夫人甘春柳,顿生好感。   对此,曹雄不置可否。四十许年纪,若有男丁,自然最好,也可为曹家传宗接代。对于胡文进的些许豪奢生活,他也不以为意。都是苦了半辈子的老兄弟,享受一二,也是情之所理。   “这种富贵生活,俺老胡应该享用一辈子。”胡文进躺在一个波斯女奴的怀里,喃喃地说道。 ##第七二章 苦逼的日子   徐传兴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海面上漂浮的几艘荷兰武装商船,不由苦笑连连。这帮荷兰人还真是锲而不舍,打算在这里封锁我们一两年吗?   汉洲驻守帝力城的陆战队组织移民在海边建了一座瞭望台,用于平日观察帝力港外的海面动静。作为帝力城的最高指挥官,徐传兴每日都会来这里看一看,期望荷兰人的战船离开,更期望汉洲的船队可以来解除他们的封锁。   然而,每天看过之后,却总是失望。但心里却总有一个念头,汉洲不会放弃他们的,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汉洲最为宝贵的人力。我们的船队一定会来接我们回家,与自己的妻儿团聚。   “齐队长又去了南城外的农田?”回到帝力城,发现齐大陆等几个军官均不在城中,徐传兴唤来一个士兵问道。   “齐队长和几个排长都去了那里,说是帮着农人多栽种些稻谷。”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说着,徐传兴出屋子,朝城南走去。   虽然从土人手里换来了大量的粮食,足以维持到两三个多月。但帝力城中的军民还是有些心里不安,谁知道荷兰人会不会这么一直继续封锁帝力港。索性发动所有人,将城外葡萄牙人留下的耕地里,开始种植一些玉米。随后,又通过乔本胜,从土人那里讨要了一些稻秧,栽种在地里。   在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在城外栽种农作物,其实是一件非常不确定的事情。一旦荷兰人又来大举进攻,前期栽种工作基本全部泡汤。即使,来一些土人袭击,他们的农作物也未必保得住。如此一来,还浪费了一些口粮。   但以前都是大明农人的帝力守军和民众,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远离海边的南城外,利用原有的耕地,栽种了四百多亩庄稼,只能算是聊胜于无。至于蔬菜,则全部种植在城内空地。   看着身后一片片绿色的稻秧,齐大陆感到一丝心安,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四个月左右,帝力城中的军民就可以吃上自己种的稻米了。可惜,为了安全起见,也只是将帝力城附近的耕地利用起来。要不然,俺们弄个千百亩地种上庄稼,就靠自己,也能坚持据守在这里。   扭头看了看远处山坡上的瞭望塔,随即又是一阵气闷,何曾有过在军队警戒的情况下开始种田栽秧的。这日子,真如自己的四弟所说,太苦逼了!   ……   相较于苦逼的帝力城,同样被荷兰武装商船封锁的新生岛,日子却是活得有些惬意。不仅粮食储备无忧,而且还能自保有余。   半个多月前,新生堡前,一战而击溃来犯的安南阮氏军队,毙伤三百多,俘获包括他们的统帅在内近千余人。此战,大大地振奋了新生岛三千八百多汉洲军民的人心。原来,我们自身持有的武力是如此强大,可以轻松击败附近番邦军队。   凡出战的乡兵和移民精壮,行走座谈,无不表露出志得意满神情。转头再看岛上那些柬埔寨人、占城人、暹罗人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轻视。   新生堡一座临时移民居所里,安南阮氏的水师副统领阮绍隆有些惶恐不安地趴在窗户上,看着一队端着火枪的兵士突然出现在屋外。随后,一个看着像是头领模样的明人,从院子外面大步走了过来。   阮绍隆立时强装镇定地坐在地上铺就的草席上,忐忑不安地看着门口。他非常担心,这个岛上的明人,会将他拖出去杀死。   原以为是一次轻松的战事,自己作为广南国的水师副统领,抢着领兵来攻此小岛。却不料,被对方轻松击溃,自己在逃到海边时,被一群瞎了狗眼的小兵,挤倒在滩头,最终被俘。   殉节自杀,他是没有勇气的。但对方若是折辱自己,让他告饶投降,那又该如何呢?   “砰”的一声,木门被粗暴得推开,先是进来两个持刀的乡兵,随后,胡平江一步跨入屋中,然后冷冷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安南军队的统帅阮绍隆。   “问问他,荷兰人如何勾结他们安南,又许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军中火器大致有多少?”   身后一个占城通译走了过来,蹲在阮绍隆面前,大声地将胡平江问话翻译给他听。   阮绍隆脖子一拧,将头转向一边,硬气地没有理睬那个占城通译。   哟,还是一个比较有气节的安南人!胡平江不由对这个矮胖的安南统帅刮目相看。但是,该上的手段还是不可少,既然都干上仗了,他就有些迫切要了解这个安南阮氏的相关政治军事方面的情报。   一个乡兵走到阮绍隆身边,扬起手来,对着他的左脸,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阮绍隆的嘴角给抽出一丝血出来,瞬间,左侧脸颊红肿起来。   阮绍隆顿时被这一巴掌给打傻了,作为广南王的堂兄,他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居然被一个普通的明人给打了一巴掌。   “如果还不说,就拖出去拿鞭子抽!”胡平江看到有些惊怒的阮绍隆,轻轻地说道。   阮绍隆听到通译的话,先是呆呆地看着胡平江,又左右看了看身侧的两个汉洲乡兵,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好,够硬气!”胡平江点点头,“拖出去,绑到柱子上用鞭子抽!”   两个乡兵左右夹起阮绍隆就往屋外走去。   待被绑到一根柱子上时,阮绍隆才反应过来,惊恐万分地拼命挣扎。这些明人要杀了他吗?我可是广南王的堂兄,是广南水师的副统领!我是姓阮的!   “啪!”,乡兵挥动一根皮鞭使劲地抽在阮绍隆的身上,令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阮绍隆哭叫着,“你们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们。不要打了!……”   那个占城通译偷眼瞧了瞧胡平江,没有立刻将阮绍隆的话翻译出来,只当他受刑后的哭叫声。   “啪!”,又是一鞭子抽在阮绍隆的身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不要打了!我什么都说,……只要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们!”阮绍隆惨叫一声,开始痛苦地求饶。   “大人,他愿意说了。”那个占城通译低声对胡平江说道。   “狗日的,俺以为可以至少捱十几二十鞭子呢!”胡平江笑着说道。随即,开始询问安南阮氏的一些政治军事情报,并让旁边一个略通文字的民政官员记录下来。   “荷兰人愿意售卖火器与你们?”   “是,荷兰人答应每年售卖一百到两百支火铳与我们。”   “有没有火炮?都是什么规制的?”   “有。都是8磅以下的。”   “……”   询问进行了大半天,胡平江把能想到的所有问题都问了个遍,有些是阮绍隆不知道的,但他也给出了一些猜测和推定。为了不再被折磨毒打,乃至为了保命,他还将安南阮氏军民两政的架构和官员也说给了胡平江,甚至还把他们与北边郑氏经年对峙互相袭杀的事情也说与他。   “你们有没有针对占城的军事进攻行动?”那个占城通译问了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   “我们这次攻打你们的小岛,计划在攻占后,掉头攻击占城沿海城镇,并占领之。同时,我们还会以普利安哥(今越南胡志明市附近)对柬埔寨试探性夺占一些土地。”   “狗日的,你们胃口不小呀!”胡平江骂了一句,随即又问道:“此次败阵后,你们广南国还会再次派出兵马来进攻俺们吗?”   “这位大人……”阮绍隆小心地说道:“我们这次败在你们手里,我估计,我家大王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起大兵前来攻你。”   如果安南阮氏败于北边郑氏,广南国王阮福澜可能会自认实力不足。但是,败在一个南边不知所谓的汉洲手里,而且,岛上的军民还曾经是从大明的逃难至此的饥民。这如何会让雄心万丈的广南王阮福澜会咽下这口气。他要北抗郑氏,南下经略占城、柬埔寨,力图做一个称霸南方的有为君王。   如今两千军队,一战而溃于小岛,这如何能让广南王阮福澜能忍?如果不能尽灭新生岛,广南国的声威岂不是会因此坠落,徒让南方几个小国贻笑大方。   作为广南王的堂兄,阮绍隆对他们的大王还是有些了解的。此战之败,广南王阮福澜定会认为是因军中庸将(阮绍隆等人)所误,才让新生岛给取巧胜之。   “那你们阮氏下次再来的话,会有多少军队?”   “可能会有三千到四千。”阮绍隆说道:“而且,可能会从北边防线上抽调部分耐战兵卒前来。”   “你们北边的兵与前来攻打俺们的军伍相比,战力高出几成?武器都有什么?”   “北边的兵卒因为常年与郑氏交战,战阵娴熟,进度有序,战力较南方兵卒高出三成。使用武器,有葡人提供的火铳,不过数量不是很多,大部仍以刀剑长矛为主。”   “要是你们再败呢?”胡平江问道。   “再败?”阮绍隆想了想,迟疑地说道:“若再败,大王恐怕会审慎思虑,暂时与你休兵。但仍旧会寻找时机,攻你小岛。”   “狗日的,没完了呀!”胡平江不由气急,合着你们阮氏一点也不“软”,竟然会一直想找回场子!那以后新生岛还过不过日子了,天天要防着安南阮氏的觊觎和偷袭!   “既然如此,你们广南国可有软肋可以利用?”   阮绍隆闻言一愣,我可没打算投你们,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可是眼角瞅了瞅旁边凶狠的乡兵逼视着他,嘴角不由抽动了两下。 ##第七三章 各方的不甘   广南王阮福澜脸色阴沉地盯着堂下的几个臣子,期望他们能拿出一个确切行事章程出来。但令他失望的是,这些广南国的大臣们却在激烈地争吵,对于两千余大军竟然败于一个小岛上,需要何人承担该有的罪责。   王叔阮绍清一意指责水师统领黄源焘和兵部尚书阮景思不查敌情,擅自出兵,而且所派兵将武备松弛,以至于无端败于小岛之上,大损广南国威。   兵部尚书阮景思则指责统军将领阮绍隆大意轻敌,误中敌军埋伏,以至于造成大军溃败。同时,坚持认为派兵攻取那个小岛并无大错,不仅可以尝试海路攻敌之战法,还能形成对占城、柬埔寨夹击之势。   总的来说,方略是极好的,但错的是执行人出了问题。   水师统领黄源焘恨恨地暼了阮景思一眼,这老家伙说这话,什么意思?阮绍隆虽然是水师副统领,但他一个外姓将领怎能管的了一个阮氏的宗亲。他是直接向大王请命领军,没有经过我们水师的指派。我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但黄源焘也不敢直接怪罪到广南王阮福澜的头上,只能以败军回报的情况,指责荷兰人未能给予应有的配合与协助,甚至还炮击退回滩头“休整”的安南士卒,最终导致全军崩溃。   争吵到后来,几个人竟然开始谈论起如何向荷兰人讨个公道。说他们没有及时援救安南败军,而且还有意地误导他们,以为那个小岛上只有千余逃难至此地大明流民。而败军回报,那个小岛上实际上,却拥有四千多装备精良的军队。   有些见机的臣子看到王座上的广南王阮福澜愈发阴沉的脸色,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渐渐的,大殿里争吵的声音小了起来,最后归于宁静。   “轻敌冒进,致使大军溃败,有辱国威军威,着令所有领兵军将革职议罪。”广南王阮福澜缓缓地说道:“礼部有司官员至荷人商馆,申饬其背义失信之责。”   说着,冷然地看了看堂下的众多臣子,断然说道:“着令兵部征调北部劲卒三千至富春(今越南顺化)待命,王城禁卫一千整兵备战,水师舟船即可从以普利安哥(令越南胡志明市附近)附近回转富春水寨待命。”   “大王,要再攻那小岛?”阮绍清诧异地问道。   “王叔有何异议?”广南王阮福澜沉声问道。   “败军回报,那个小岛筑有坚固城池,非一时能以攻克。跨海千里,恐有不测风险呀!”阮绍清说道:“且那小岛所属之汉洲,我等皆无所知。再次贸然大兵攻之,或树一强敌,也未为可知!”   “据荷人所言,那汉洲距我广南万里之遥,且国中之民皆为大明逃亡流民,人口不过数万,何谓强敌?”广南王阮福澜朗声说道:“我广南幅员千里,拥民百万,精兵良将数万,难道还不能击破此等小国?此次再攻那小岛,四千余久经战阵兵士,又将携带火炮数门,必可一鼓而破那小岛城池,缚顽抗贼人于富春。”   “若我大军再攻不克,甚至再有败绩,那又该如何?”阮绍清问道。   “我广南兵甲犀利,以雷霆之击,怎会再败?”广南王阮福澜不悦地说道:“王叔,平日若无事,在府中多多颐养身体为好!”说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汉洲虽是万里之外小国,但它敢在柬埔寨、占城眼前占据那小岛,必然实力不容小嘘呀。”阮绍清低低地说道:“那荷人船坚炮利,尚且不敢以陆师攻之,我广南国也不该为些许意气,徒损兵力!”   堂下几个安南阮氏的大臣听了,只是摇摇头,相携出了大殿。既然大王一意攻那小岛,我们做臣子的,自然要倾力支持,并为之做出兵力物资的合理调配安排。那个所谓的汉洲小国,即使再有实力,但其远涉万里,还能对我广南国构成威胁?   在这一带,唯有北边的大明和升龙城的郑氏,对我广南国有一定的威胁,余者,皆不足畏。大王动用北边防御郑氏之劲卒和王城禁卫,恐怕除了攻占那个小岛,更多恐怕会剑指占城,以普利安哥为基,南北挤压侵夺占城所余不多的国土,并最终灭亡吞并这个南边小国。   败于那个小岛上数千流亡明人,不要说大王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作为广南国的臣子,也是非常不甘,如果不再加以征伐,广南国如何能成为此地有声有色的大国。   ……   而就在广南国聚集臣子讨论如何再伐新生岛,重振国威军威之际,在遥远的的北方岛屿,福尔摩沙热兰遮城总督府内,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尔摩沙总督范·德·勃尔格也在静静的听着下面的殖民官员讨论着是战是和的决议,而不发一言,但整个脸色却显得一片灰白。   郑芝龙的军队已经在十几天前将赤坎城攻陷,现在正将热兰遮城团团围困。救援而来的五艘战船又被郑芝龙水师所逐退,如今,郑军登陆部队已然将两门18磅的重炮拖拽至城下,并修建了两个坚固的临时炮台,日夜轰击城墙,试图破开一道口子。   郑军已经连续三次派出信使来城中,措辞一次比一次强硬,声言,若继续抵抗到底,城破之后,会进行无差别的屠城。   面对郑芝龙数千大军围城,再加之救援舰队退走并无后续消息,绝大多数的荷兰殖民官员已萌生投降意向。   每日听到城外郑军的重炮轰击,所有殖民官员和士兵的心头都会跳动几下,时刻担心着,随着一轮又一轮的重炮轰击,热兰遮城的城墙会随之垮塌破损,然后蜂拥而入的郑军会突入城中,将他们所有人全部杀死。   虽然,他们打退了郑军的两次全面进攻,也杀伤了数百敌人,但自身损失也也数十人。但不要忘记了,城外的郑军可是有数千人之多。如果他们愿意,甚至可以更大的交换比来攻占热兰遮城。可城里的每个人都有必死的信念坚守这座城堡吗?   “先生们,无需讳言,我们现在似乎已经处于绝境之中了。”范·德·勃尔格总督低沉地说道:“目前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英勇地保卫这座城堡,然后承蒙上帝的召唤,随他而去。另外,就是答应城外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军队的要求,非常不体面的向他们投降。”   说完,他看了看在坐的几个殖民官员,众人的神色均是一暗。每个人都不想死,但投降后的待遇又能好到哪里去?抽杀令?还是苦役营?   “那么,先生们,我们……投票决定吧。”范·德·勃尔格总督苦涩地说道:“我们投票决定我们的未来。愿意投降的,请举起你的右手。”   几个荷兰殖民官员不由心里暗暗咒骂范·德·勃尔格总督,你身为福尔摩沙的总督,有权力决定一切,但是临到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居然要大家投票决定是否坚守和投降!   但在勃尔格总督的眼神逼视下,一个个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正当范·德·勃尔格总督宣布最终决定的时候,福尔摩沙治安官斯登·哥鲁本上尉却豁然起身,断然说道:“诸位,我们不应该这么早下决定。城里还有八十多名士兵,两百多土人仆从兵仍旧听从我们的命令,我们的粮食弹药储备还有很多。我们应该再坚持下去,巴达维亚不会放弃我们的!”   “可是,那些雇佣军的已经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一个殖民官员对于突然出现的勇敢者,显得有些不自在,“他们或许也早就想投降了。”   “不,先生们。”斯登·哥鲁本上尉说道:“他们是雇佣军,是需要我们激励他们勇敢作战的。我认为,我们可以拿出更为丰厚的财物去刺激他们,坚守这座城堡。不要忘了,我们联省共和国,在残暴的西班牙统治下取得独立自主,就是因为我们无数的军人和民众始终坚信,我们会取得胜利,并依靠长久的持续斗争才赢得我们的独立。对于屈辱的失败,你们甘心吗?”   勃尔格总督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热血的治安官,狂热的奥兰治家族的拥护者,坚定的保皇派军人。但是,在这种身处绝境之中,我们真的可以凭借热血,就能守住热兰遮城吗?   丢失了福尔摩沙,身为总督,自然是极为不甘心的。但相比失去生命,受到一些屈辱,又算什么呢?有些东西,真的不需要用生命来维护。也许,待尼古拉一官虚弱的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还可以再将这里夺回去。   1639年4月12日,荷兰东印度公司驻福尔摩沙总督范·德·勃尔格率领所有热兰遮城殖民官员和士兵,打开了城门,正式向郑军代表福建泉州参将杨耿投降。   从1624年荷兰人占领台湾算起,前后一共有15年,比历史上郑芝龙之子郑成功(又名郑森)时期,提早了23年结束殖民台湾。 ##第七四章 军制和民政   1639年4月15日,小雨,汉洲黑山城。   曹雄与俞福坤站在黑山军营中的高台之上,看着两队陆战队士兵不断地演练各种队列和阵型,旁边一众军官和陆军学校的教员也在仔细地观摩和记录。   由于陆战队全员配备装有刺刀的燧发枪,队中的短兵设置也随之取消。而这样一来,一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就显得人数有些多了。在模拟演练当中,如果以三十人为一排进行队列射击,两百余的陆战队可以进行七轮排枪射击。   而在实际战斗中,往往在与敌相遇的时候,排枪射击最多进行了四五轮,要么一方崩溃,要么相互顶着伤亡,继续射击。而以目前的汉洲制造的燧发枪射击速度来说,三轮射击后,先前发射弹药的第一排完全可以再次装好弹药。   既然如此,一个连队保持七轮射击,就有些多余了。尤其是小规模的战斗当中,甚至后几排的士兵还没有机会扣动扳机,就已经与敌相遇,或者开始追击敌人了。   齐天当时给曹雄提出了连队的三三编制,认为这是最有利于发挥火力和战术机动的战斗对型。这样的配置能使交叉火力发挥最大化,同时又避免了火力重叠所引起的误伤,又便于部队的机动和指挥。同时,三三制还有利于命令的执行和提高传达效率,对指挥员掌控部队也有一定的帮助。   这几个月以来,曹雄和俞福坤责令目前停驻在汉洲的第四陆战队进行拆分,按照10人为一个班,30-35人人组成一个排,三个排再加上连队中的吹号手、信号兵,勤务兵、直属队等人员,组成一个120人到130人的连队。   如果敌军规模稍大,则三个连队编成一个营,加上传令兵、直属炮兵小队、辎重兵、直属警卫,合成一个360-400人的营。   自然,随着战斗规模的扩大,可以将三个营合编为一个团,其中还可以根据战场需要配备辎重连、骑兵连,炮兵营等部队,形成一个1500人左右的团级战斗单位。   “以俺的估算,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汉洲对外作战的规模都不是很大,最多合成一个营,就可以应付大部分战事。”曹雄转头对俞福坤说道:“以汉洲现在近千人规模的陆战队,差不多可以编成三个营。想来,足以堪用了!”   “确实如此。”俞福坤点头附和道:“我们可以将三个营轮流派出去与荷兰人交战,不仅可以锻炼所有军伍,还能让兵士得以休整,可迅速恢复战斗力。”   “嗯,待大江他们从大明回转,我们将这两个连队也轮换出去,见见血,试试他们新的战法。”   随着汉洲本土和新乡堡的封锁解除,有关威远岛和齐大江等舰队的消息也陆续传回。闻悉齐大江竟然袭击了荷兰人的安汶据点,俘获其全城军民七百多人,武装商船三艘。整个汉洲本土民众无不欢呼雀跃,对汉洲军队又取得一次胜利,充满自豪。   但令汉洲大多民众所不知的是,去年攻占的帝力城,却依旧被荷兰舰队封锁,近八百多军民无任何消息传出。如果按照战前紧急补充的物资储备来算,帝力城可能已经陷入缺粮境地。   而对此,汉洲本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着。要么帝力城破,城中上下全被荷兰人俘获;要么荷兰人不耐封锁,撤围退走,汉洲最终占据帝力城。   “大江该领着船队去帝力城解围。”俞福坤轻声说道。   “不成的。”曹雄摇头说道:“回来的李更生说,帝力港外长期停驻着三到四艘荷兰武装商船,而且那里距离他们的新占的欧库西据点很近。大江他们过去了,就很容易形成与荷兰人的海上决战了。俺们损失不起呀!”   “也不知道荷兰人与爪哇岛上的几个土邦王国打起来没有。”俞福坤骑在马上,出神地看着北方,“要是他们打起来了,或许我们就有一些机会。”   “那些土人在荷兰人面前,可能会给他们造成一些威胁,但无法攻占巴达维亚。俺去过数次巴达维亚,城防严密,防御坚固,而且荷兰人火器众多。那些土人,可能会在城下碰个头破血流。”曹雄说道:“以俺的意思,这些土人最好的战场,就是将荷兰人引入茂密的丛林里,他们或许才能有几分胜算。”   “但俺们给他们提供那么多的火器,就是希望他们能进攻巴达维亚,给荷兰人以沉重打击。”俞福坤说道:“但以你的看法,那些土人在城下会吃大亏?”   “小天也说了,土人在巴达维亚是没有机会的。充其量是给荷兰人,施加了更多的心里压力。让荷兰切实感觉到,他们的四周全都是敌人,而自身却没有一个可靠的盟友。”   其实,齐天心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并没有对他人所言。那就是更深地加重荷兰人与爪哇岛土人之间的仇恨,使得荷兰人在对付爪哇岛土人的时候,施展更加酷烈的手段,以此消耗大量的土人与荷兰人。   后世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殖民整个东印度群岛,似乎有些太轻松了。而众多的土人被荷兰人击败后,除了少数反抗激烈外,大部分土邦小国直接屈服于荷兰人脚下,并最终慢慢地被东印度公司所瓦解和吞并。   汉洲既然立国在南洋之南,那么未来整个东印度群岛自然会逐步蚕食,最终将其占据或者纳入势力范围。因此,他希望荷兰人使用酷烈的手段先清理一番,为后面汉洲对南洋岛屿的攻略,会少一些麻烦。   要知道,未来的爪哇岛,可是聚集了亿万人口,这么巨大的人口,而且还是受真神教控制,这是一个多么重大的危险源。要是汉洲以后驱逐了荷兰人,控制了这座众多人口的岛屿,会给后来者造成非常不稳定的安全隐患。   “俺们的大总管出去有一个月了吧。”俞福坤说道:“但瞧着民政府竟然丝毫没有乱,而且从老潘以下民政官员仍旧能恪尽职守,表现得相当努力。俺们的大总管将汉洲民政驾驭得炉火纯青呀!”   “俺前些日子问过潘其风此间缘由。”曹雄笑着说道:“你猜俺们的大总管如何管理这些官员和各地民政的?”   俞福坤摇摇头,看着曹雄,等他说明缘由。   “齐天将民政府的日常管理许多事务做成了每季、每年的稽查表,所列事项都有需要完成的要求和时限。他只需要在时间节点到了后,按照当初提出的稽核标准进行查勘检验即可。上一年度官员、吏员的核查结果,就是他们作为奖励和升迁的依据。”曹雄说道:“而他这个大总管,只需要考虑来年汉洲整体发展的目标和进度,继而又将这些目标分解到民政府各个部门和府县、乡屯。”   其实,这就是齐天借鉴了后世企业中的KPI考核管理办法和地方GDP考核机制,稍微进行了一些转化和改变,用于管理和发展汉洲这个不到四万人口的小集团当中。当然,这种方法显得非常简单粗暴,没有考虑到各地的民众的人文情况和民生福利,纯粹就是督促汉洲民政尽可能的加快发展,生产出尽可能多的工农业产品出来。   因为在这个时期,社会最大的矛盾,依旧是民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汉洲匮乏的生产能力。汉洲所有的部门和地方政府,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加大产出,促进物质的快速增长,以面对后续不断增长的移民人数以及还有内部人口的自然增长。在这个生成率低下的时代,更多的人口,才能促进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势力,更快的强大起来。   “那俺们军政府是不是也可以模仿齐天这种考核稽查方法,来促进军政的各项发展?”俞福坤问道。   “俺不知道。”曹雄摇摇头,“待齐天回来后,俺们问问他。想来,他一定会有好的建议。”   “大统领,你说,俺们的大总管似乎对许多事务天然的都很了解。在登州教授他的夫子,是不是俺大明有名的高人呀!”   “这个,俺还真不知道。”曹雄一愣,然后说道:“他从五岁启蒙,先后也换了四个老师。或许,其中还真的有俺们不知道的高人。不过,俺从来没听齐天提及过。”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得把他从大明接来汉洲,岂不是更能帮着俺们好生发展。”   “确实如此。”曹雄深以为然,汉洲极度渴望任何方面的人才,不要说经天纬地的大才,就是普通的读书人,也是汉洲所迫切需求的。   “报告大统领,俞副统领!”一名陆战队军官赶到俩人面前,大声地报告:“汉洲军政府参谋部第二次军议,已准备就绪,请大统领前往训示。”   曹雄点点头,转头对着俞福坤笑着说道:“俺们按照齐天的要求,将黑衣卫、水师舰队、陆战队、民政府兵备处、物资处抽调人员组成这个参谋部,倒也能给俺们提供不少新奇计划和方略。这比俺们以前几个粗汉憋在屋子里瞎想,是要那个什么……科学多了!” ##第七五章 难缠的对手   1639年4月15日,巴达维亚港,外海以东三十里处。   四艘荷兰武装商船在几十艘浆撸船中,肆意地冲撞着,并不断用火炮轰击。   浆撸船上的马打兰王国士兵绝望地朝荷兰武装商船发起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试图贴近荷兰战船,以便他们船上的士兵可以靠帮攀爬上去,与荷兰人展开短兵相接。   荷兰武装商船的两边船舷,已经站满了武装水手,举着火枪不断射杀附近浆撸船上的土人。船上的火炮弹丸也换成了葡萄弹,残忍地集射在不远处的浆撸船中。   激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马打兰王国的水军终于忍受不住巨大的伤亡,残存的二十多艘浆撸船四散地逃去。而荷兰武装商船则不依不饶地分头追杀过去,势必要将这些妄图偷袭巴达维亚港口的土人小船全部击沉在海里。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已经下达了全面动员令,将城中几乎所有青壮年男子都征发为平民武装,协助荷兰雇佣军防守巴达维亚。陆续到达港口的荷兰商船,除了急需返回欧洲本土的船只以外,全部停驻港口,抽调部分武装水手进入城中,充实防御力量。   聚集在巴达维亚港口的十几艘武装商船,不间断地巡视马打兰王国沿海地区,遇见任何土人船只,均可不问情由予以击沉。   巴达维亚攻防战已经持续了一周,马打兰王国的八千大军聚集在城东和城西,看着声势非常浩大。城中的荷兰雇佣军出城,想趁着对方立足未稳之机,发动了一次试探性地进攻,但在遭到对方优势兵力地反扑之下,很快退回城中。   而马打兰王国军队也趁着荷兰军队撤退的时机,近千人的土人士兵跟在荷兰人身后,朝着巴达维亚西门就冲了过去。   城头十几门火炮立即对马打兰王国冲锋的军队开始轰击,城外两个附属堡垒中的荷兰士兵,也进行了密集排枪射击,以掩护撤退的攻击部队。   马打兰王国的士兵遭到全方位的打击后,迅速撤了回来,在巴达维亚城下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   随后几天,双方没有再进行大规模的交战。荷兰人在城中继续加强防御设施,马打兰王国军队则开始修建稳固的临时营地,并等待后方的火炮运送至城下。   戴曼总督与皮特·库鲁茨上校视察了一圈城墙防御,然后两人站在西边城墙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外面马打兰王国军队的大营。   “库鲁茨上校,你估计土人什么时候会发动大规模地攻城?”戴曼总督问道。   “土人在等待他们的火炮。”皮特·库鲁茨上校轻声说道:“我估计,土人最晚会在十天内发动一次大规模地攻城。他们有足够多的兵力,而且他们的士气似乎非常高昂。”   “那我们将迎来一次严峻的挑战。”戴曼总督说道:“我们的雇佣军和武装平民士气如何?”   “前几日,给所有的雇佣军每人发放二十盾的战场奖励,并承诺,打退了土人的进攻,还将追加二十盾的奖励给他们。”皮特·库鲁茨上校笑着说道:“现在他们的士气还是比较高涨,期望能尽快地击败这些土人。”   “很好。击败了土人,我们一定要去追杀他们,攻占他们的城市,摧毁他们的村镇,将他们的财富全部夺过来。”戴曼总督说道:“这些该死的土人,我们必须给予他们重创,使得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进犯巴达维亚。”   “我认为,我们的反击最好在他们久攻不下,与我们在城外处于相持阶段。”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他们虽然在城下聚集了八千多人,但我们估计,在他们的国内,至少还有数千人的留守部队。我们需要将他们更多的人吸引到城下,以便我们的海军可以去偷袭他们空虚的后方沿海城镇。”   “那我们是不是在最初的攻防战斗中,给他们多一点的希望?”戴曼总督问道。   “我认为,在最初的防御当中,可以适当的对土人示弱。”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毕竟他们这次来袭的军队比十年前要强大的多,而且还可能拥有很多火炮。”   “适当的示弱是可以,但不要弄巧成拙,让土人攻进城中。”戴曼总督提醒道。   “我们借鉴了汉洲在帝力城的一些防御手段,在城内又修建了大段的护墙和隔离墙。即使土人攻进了城内,我们也有信心将他们消灭在城墙附近。”   “征发来的明人武装是否可靠?”听到库鲁茨上校提及汉洲,戴曼总督突然问道:“毕竟城中至少有数千明人,我们有必要对他们进行一些预防和管制。”   “我们征发的明人武装,都是在城里有家人的。”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至于城中人数众多的明人,我认为他们不会做出不合适的举动。要知道,土人打进来了,除了我们会遭到报复以外,他们明人肯定也会是土人的打击抢掠的目标。我相信这一点,他们应该很清楚。”   “确实,明人肯吃苦善经营,但处事懦弱,是我们最理想的统治对象。”戴曼总督点头认可皮特·库鲁茨上校的说法,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该死!汉洲为何如此桀骜不驯!?”   皮特·库鲁茨上校心头一震,装作仔细观察马打兰王国军营的模样,没有回应戴曼总督的低语。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与汉洲发生战争后的几个月内,竟然对这个看着弱小的对手有点无可奈何,而且还隐隐吃了大亏。   开战以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于汉洲的军事行动,几乎一个目标都没有达成。即使一直封锁的帝力城,那里的汉洲人似乎仍旧在顽强的据守,丝毫没见封锁后的崩溃迹象。   反倒是荷兰目前的处境,似乎有些窘迫,西班牙人威胁着他们的福尔摩沙据点,郑芝龙觊觎着他们的日本、朝鲜贸易航线,葡萄牙人在马六甲海峡虎视眈眈途径此地的荷兰商船,爪哇岛的土人王国还派出大军进攻巴达维亚。   荷兰人不相信,这一切完全都是汉洲人可以串联起来的,但是,却又或多或少都与汉洲发生的战争相关联。荷兰人似乎选择了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   须藤政信站在船头看着岛上那座规模巨大的营地,又惊又喜,数年未巡视这个小岛,居然在距离海岸边不远的高坡上都有如此大的营地。那么岛上的琉球土人应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以多少能征些税给藩主大人了。   “我们准备上岸,看看岛上这些蛮子都做些什么营生。”须藤政信微笑的转身看着身后一个琉球官员,却见对方也是颇为惊讶的神色。不由摇摇头,琉球这个小国,显然也是没有经常来巡视他们自己的领地。   须藤政信是日本萨摩藩的一名中级武士,与众多中下级武士受命藩主驻守在琉球岛(今日本冲绳岛),监督琉球王室和其各项内政,强制收取各类税费。   1609年,萨摩藩“以劲兵三千入其国,掳其王,迁其宗器,大掠而去”。萨摩藩军将琉球王尚宁等百余人俘至鹿儿岛,达三年五个月,逼迫尚宁王屈辱地承认向其“进贡”。同时还强行割占琉球北部五岛。   自此之后,萨摩藩便逐步开始渗透琉球王国,内政,军队均有萨摩藩派出的武士参与其中。甚至,就连琉球王国的贸易和税收进项,他们都要从中抽取一半,以作为供奉萨摩藩的“保护费用”。   须藤政信此次带着几个琉球官员和七十多萨摩藩士兵巡视琉球岛以南诸个小岛,收取岛上部落“供奉”和税收。一般这种巡视,或隔两三年,甚至四五年才会组织一次。   去年(1638年),幕府发布锁国令,禁绝各藩与外贸易,严禁西洋夷人前来日本,并只允许大明与荷兰人前往长崎市易。没有了对外贸易收入,萨摩藩上下财政顿感紧张。于是,为了弥补损失,加大了对琉球王国的压榨。勒令“指导”琉球王国的各级武士和官员,“帮助”琉球王国尽可能地收取各地税收和部落供奉。   越接近岛上的那座营地,须藤政信等萨摩藩武士就越是惊疑。这座营地建设规整,防御设施齐全,高塔,岗楼,还有棱堡炮台。完全不是一个岛上土人部落可以完成建造的。难道,是某个外来势力占据了这座岛屿?   “瞧着像日本人。”在营地塔楼上,张文琪笑着对第二陆战队主官李发德说道:“其中,可能还有琉球的官员。”   “不到一百人,火枪也只有两三杆。我们去把他们全部捉了来?”李发德说道。   “捉了这些人比较容易,可岸边的几条船,估计会跑了。”   “你担心会引来更多的日本人,或者琉球王国的人?”   “这里毕竟是琉球王国的地盘,而且距离日本很近的。”   “怕个鸟!”李发德不屑地说道:“俺们这里有两百多陆战队士兵,还有火炮,营寨防御也不弱。对付他们千把来人,还是问题不大!”   “那当然!”张文琪笑着说道:“不过,这里距离大明也很近,我们为何不冒充大明的名头,吓唬一下这些日本人和琉球土人?”   “他们会怕大明?”李发德有些不确定。   “至少大明的名头比我们汉洲在这里要管用一些。”张文琪说道:“听说,琉球王国是大明的番属。”   须藤政信等萨摩藩的武士听到对面一个神态倨傲的明人模样士兵出来告诉他们,大明福建都督郑芝龙麾下受命停驻此岛,让所有来人解除武器后,才能进入营地。   大明的人来了!数十个日本武士面面相觑,心里隐隐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们可不像这个小小的琉球,幅员万里,陆地大国,可不是日本岛国所能轻易招惹的。 ##第七六章 西班牙人的困境   西班牙驻福尔摩沙分舰队指挥官帕斯卡·格罗斯少校现在有些愁云惨淡。   半个多月前,带着四艘武装商船去进攻岛屿西南端的荷兰据点,却恰好遇到了明国将军郑芝龙的军队也在攻打荷兰人的据点。就在他们要率队返航的时候,荷兰人的支援舰队到达了。   在勇敢的明国海军蜂拥地冲向了荷兰舰队的时候,作为荷兰人的老对手,西班牙人自然也会跟上去,顺手去捡点便宜。经过两日夜的追逐,一番乱战,重创了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第三天,他们和明国的海军默契地拉开距离,各自返回。   待帕斯卡·格罗斯少校返回圣多明各(今台湾淡水)时,惊诧地获悉,他们提前返航的两艘武装商船遭到袭击。   在圣多明各海域附近,多达十艘的武装商船对他们展开了围追堵截。   武装商船“特鲁埃尔号”与征用而来的商船“索里亚号”面对此种情况,立刻分头逃窜。在入夜的时候,“索里亚号”隐入黑暗中,成功逃离,但船身也受到部分炮弹轰击。   在兜了一大圈后,商船“索里亚号”快速驶入圣多明各码头,并与附近炮台警戒守卫着狭窄的入海口。   然而,敌人并没有对他们发动陆上进攻,但武装商船“特鲁埃尔号”却一直未曾返回。直到帕斯卡·格罗斯少校率领另外两艘战船回到圣多明各时,仍旧没有任何讯息传回。   西班牙人顿时有些慌张了,要知道“特鲁埃尔号”上装运了福尔摩沙殖民政府用来进攻荷兰据点的两百多名西班牙火枪手,其中大部分还是从马尼拉抽调过来的。   船上损失的物资和一百多吕宋土人仆从兵,他们认为不是很重要,但一次损失两百多士兵,还是让西班牙人感到万分沉重。   “内梅斯先生,你能从其他方面判断出,那个袭击你们的船队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吗?”帕斯卡·格罗斯少校将“索里亚号”船长斯济拉德·内梅斯找来,再次询问他们遇袭的经过和袭击者的身份。   “很抱歉,格罗斯少校。袭击我们的船队没有任何旗帜表明身份。而且他们的船只型制很杂,有典型的盖伦船,有我们西班牙型制的大帆船,还有我们未曾见过的一种体型修长,速度较快的船。哦,对了他们还有两艘小船,体型很狭长,但速度非常快。”斯济拉德·内梅斯船长说道。   盖伦船,可能是荷兰人的船;西班牙大帆船自然是我们的船;体型狭长的船,是哪家的呢?帕斯卡·格罗斯少校不由陷入了沉思。难道是几个欧洲国家联合打劫了我们的船?可我们的船是运兵船呀!   圣萨尔瓦多城(今台湾基隆最北端的和平岛)的西班牙殖民官员收到了帕斯卡·格罗斯少校的报告后,顿时震惊了。菲律宾总督的要求是攻占荷兰人的据点,尽可能地削弱荷兰人在大明沿海的势力。   荷兰人在福尔摩沙的据点是被攻占了,他们的实力在实事上也确实被削弱了。可这一切是明国海军所完成的,西班牙人就在边上打了一次酱油。如果事情就这样完结了,圣萨尔瓦多城的西班牙殖民官员也能给马尼拉当局交差。   但问题是,没有发生登陆战斗,装运两百多西班牙武装士兵和一百多吕宋土人仆从兵的商船却被不明来路的海盗袭击了,造成人船俱失。这令本来就显得防御力量有些薄弱的菲律宾和福尔摩沙两地,立时更显窘迫。   而且,福尔摩沙岛的两个西班牙据点,圣萨尔瓦多和圣多明各几乎没有足够的西班牙武装力量去压制附近的生番土著,或许只需要几百人的武装,就可以轻易攻陷这两个据点。   当初西班牙人之所以在福尔摩沙建立据点,是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岛屿的西南地区建立了热兰遮城和赤坎城。身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便有些如坐针毡。因为只要荷兰人在这个岛屿的势力做大,就可以更方便的阻断从大明江浙福建开往马尼拉的商船。这对于非常依赖外贸经济的菲律宾而言,是非常重大的打击。   为此,马尼拉西班牙殖民当局才想办法开辟新的前进基地。否则,整个太平洋航线的一头将陷入停滞。其蝴蝶效应也将从菲律宾波及美洲,并进而影响到西班牙本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西班牙人才从并不宽裕的兵力中抽调人手,在福尔摩沙北部建立了据点。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新建立的据点,已经具备替代马尼拉的可能。原因也不难理解,因为马尼拉本身就是作为西班牙美洲的附属品而存在的。没有美洲的白银输入,马尼拉就无法吸引大明沿海和澳门的商船抵达,也无力从香料群岛大量进货。相比之下,圣萨尔瓦多和圣多明各无疑在地图上的位置更佳。那里更靠近东亚另一大银矿所在地日本,还不会被热兰遮城的荷兰舰队所轻易阻断。   如果计划顺利,那么西班牙人将以福尔摩沙北部为中心,建立大范围的领地。西班牙-福尔摩沙也将成为美洲总督区的主要贸易对象,使得马尼拉沦为自己的经济附庸。福尔摩沙岛也有足够的面积,让开拓者在岛上发展粮食产业和经济作物。虽然在西班牙贵族官僚内部,这是触及旧利益分配问题的大事,但对于纵览一切的王室来说却是毫无损失。毕竟,只要让圣多明各能够不断做到人进来——货出去,就不愁竞争不过西南海岸的荷兰人。   西班牙人很快发现,他们低估了开拓福尔摩沙所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严重高估了所能获得的相关收益。计划制定者忽略了一个历史因素,福尔摩沙从不是一个海上势力所热衷的对象。因此,直到欧洲商船已经定期抵达日本的时代,全岛大部分地方还处于欠开发状态。之前的荷兰人和之后的郑成功集团,都苦于需要付出大量人力开拓可用土地,而无法立刻收到期望的回报。对于人力资源还不如两者的西班牙人,情况自然是更为严重一些。以至于在整个殖民地存在阶段,福尔摩沙北部两个据点的口粮还需要从马尼拉输入。   西班牙人还发现,本地的部落很难被他们成功驾驭。由于缺乏同外部世界的联系,土著的文明水平也远低于吕宋地区。征服者们在能够动员起他们之前,首先要给予必须的控制、教育和引导。由此,他们就不免介入不同部族间的冲突,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仲裁者角色。在完成这些工作之前,大量的土地就不可能有人手进行开发。本地的货物出口期望,自然就难以兑现。反过来,气候恶劣且土地贫瘠的福尔摩沙,也不可能吸引来更多带有热情的殖民者。发展效率自然被南面的荷兰人给比了下去。   西班牙帝国的海外殖民模式,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福尔摩沙等据点的发展。在本地已经缺乏吸引力和竞争条件的前提下,他们还始终不允许吸纳更多明国流民、吕宋人或日本人来新地盘开拓。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口,依靠幻想会成功的单一经济模式,做着抱守残缺的事情。位于美洲总督区的西班牙人就奇怪的发现,号称更有地利优势的圣多明各,运来的货物可能比马尼拉的更贵。   如今,不经一战,西班牙人在福尔摩沙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艘船和三百多武装士兵,这件重大的损失,自然无法隐瞒,必须要向马尼拉殖民当局汇报。帕斯卡·格罗斯少校悲哀的想到,要是当初明国海军追击荷兰舰队的时候,自己不想着去捡便宜,或许就能避免发生这种事情。   远在菲律宾的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此时根本不会去想福尔摩沙会遇到怎样的困境,现在他正在神情严肃地听取马尼拉城外八连明人聚居区政务官克利夫·西索科的汇报。   “近半年来,城外八连地区的明人数量大幅减少。除了部分人员被我们强制迁移至卡兰巴地区进行屯田以外,还有一千多人离开了马尼拉,返回了明国。”克利夫·西索科说着,眼睛看了看科奎拉总督,见他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下去。   “而且,明人迁移至菲律宾的人数却未见有增长。也就是说,整个马尼拉,乃至菲律宾的明人数量在过去一年时间里,是呈下降趋势的。由此,我们在马尼拉能获取的人头税和相应的居留费,也大幅下降。如果再将八连明人强制迁移至卡兰巴地区,我认为,将会对整个马尼拉地区的生产服务产生严重的影响。”   “那么,造成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原因呢?”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总督问道。对于大量的明人,西班牙殖民当局,是又爱又怕,明人勤劳苦干,而且性格温顺,可以创造出大量的财富。但是,明人数量的日益增多,又让西班牙当局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因为,菲律宾距离那个庞大的明国太近了。一旦让菲律宾的明人数量增加太多,对于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会存在一定的不稳定因素。但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却根本离不开明人,他们需要明人的货物,需要他们的服务,更需要他们创造财富。   “福尔摩沙的荷兰人控制区内吸引了不少明国大量的移民,而明国南方沿海(广东)地区的潜在移民群体,据悉是得到了一个诱人的讯息,南边遥远的汉洲提供许多优惠条件在大量地招揽移民。因而,一些还能勉强过活的明人,似乎正在等待汉洲的移民船。”   “那个海盗团伙的汉洲?”   “我想,应该是的。”   “他们不是还在与荷兰人处于战争当中吗?”科奎拉总督问道:“难道那些需要移民的明国人,就不担心受到战争波及?”   “……,我想,是因为汉洲人给那些需要移民的明国人许诺的太美好。”克利夫·西索科苦笑着说道:“他们承诺会给每个来到汉洲的明国人,提供房屋和生产工具,而且,还会在三年之后授予田地。”   “我们……”科奎拉总督愤然地想说,菲律宾也可以如此,但一想到糟糕的财政,顿时语塞。西班牙人什么时候,居然连一个居于南边荒僻大岛的汉洲强盗团伙还不如了。   但是,原本计划陆续迁移一万明人至卡兰巴地区,以打造菲律宾最为重要的产粮区。如今,却因为各种原因,日益增长的明人移民人数却首次出现了下降趋势。这一切,似乎非常符合西班牙殖民当局的预期,有效控制明人数量在菲律宾的增加。   但这种结果的发生,却不是因为西班牙人主动控制所引起的,而是他们的宿敌荷兰人与汉洲人造成的。 ##第七七章 安南阮氏的敌人   周二贵坐着小船来到珠江口外,然后登上了“开拓号”的甲板,神情激动的冲着齐大江躬身施礼。   “齐统领,你们终于来了!”   “周掌柜无需多礼。快跟俺说说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如何了?”齐大江一把扶住周二贵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据往来安南、柬埔寨的海商所说,我们的新生岛,大败广南国(安南阮氏)的两千多大军,连他们的统帅也失陷在岛上。”周二贵笑着说道:“齐统领,我们汉洲军威盛大呀!”   “胡平江他们打赢了安南?!”齐大江对于新生岛一战挫败安南两千大军,显得又惊又喜。   “听说,要不是荷兰战船炮击掩护安南人,说不定那两千多兵士的广南国大军就让我们全歼于岛上了!”   “荷兰人的战船还在新生岛?”   “一个月前有五六条战船还在新生岛。”周二贵说道:“至于现在嘛,还真不知道荷兰人是否离开了。”   “既然如此,俺们还真不敢贸然闯到新生岛了。”齐大江原本计划先去新生岛,探查一下情况,然后就近去柬埔寨王国采买粮食,最后迅速经广州返回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齐统领,广南国攻我新生岛,惨遭大败,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周二贵轻声提醒道:“说不定,那广南国还会组织一次更大规模的进攻。”   “哦?”齐大江不由深深地看了周二贵一眼,略带赞许地点点头,“周掌柜此言,甚为有理。俺带了汉洲水师四艘大船过来,如此,是不是去那个广南国沿海去巡视一番,以威吓阻拦他们攻我新生岛?”   “广南国为南方大国,有民百万,甲兵亦数万之多。以四艘大船沿海威吓,并不能伤其根本。”周二贵摇头说道。   “那俺们又该如何?”   “广南国原为安南一部,其北面有安南正朔黎朝(后黎朝),为郑氏掌权。”周二贵说道:“郑氏与广南国(阮氏)彼此争斗百年之久,一意统一安南。我汉洲不妨与安南郑氏沟通一二,南北夹击,共伐广南。”   “周掌柜,你做这市易买卖,真是屈才了!”齐大江定定地看着周二贵,笑着说道:“你该去俺们汉洲军政府任一参军,为俺们汉洲军政做一番谋划!”   “齐统领谬赞了!”周二贵连连摆手,“我一阶商贾,怎敢乱议军政。这番言论,是一寄居在货栈的读书人说与我之言。我只不过转述与你罢了。”   “读书人?……他可愿意来俺们汉洲?”齐大江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般的读书人,汉洲都很稀罕。更可况他还了解周边国家势力的基本情况,并对此给出相应的解决方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我曾经提及汉洲迁移之事。不过,他未予回应,似乎有些轻视我汉洲之意。”   “那他欲往何处?”   “他可能想去郑芝龙那里。”   “不行!”齐大江闻言,立时做出决断,“把他绑到船上来!俺要将他带回汉洲。”   周二贵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绑一个流落于广州街头的读书人,想来也是无碍的。说不定,去了汉洲,还有他的大造化!   齐大江率领着四艘战船以及一艘飞鱼船,在广州珠江口外停靠两日后,转向西南,朝安南北部驶去。准备按照周二贵所言,联手安南黎朝的郑氏,共同对付广南国,顺道采买大量的粮食,带回汉兴岛。   穿过琼州海峡,几日后,船队行驶至安南红河河口下龙附近。齐大江遂派人上岸寻到当地安南黎朝官员,叙说汉洲将与之联盟,共同打击广南国。   当地安南黎朝官员初见汉洲四艘大船,惊疑不定,以为来自西洋的商贸夷人。却不想,这些均为明人模样的来者,竟都自称汉洲人。   不知所谓,哪来的流亡明人所建海盗势力,还敢口称与我安南结盟。当地官员对汉洲派来的人嗤之以鼻,根本未与理睬。   当地的安南郑氏官员表现出如此态度,自然有他骄傲的资本。整个中南地区,安南郑氏统民数百万,雄兵十万之众,除了北边的大明不敢招惹,像西边的南掌(今老挝),南边的阮氏和占城、柬埔寨,无不对安南郑氏保持必要的恭敬态度。作为老对手的的阮氏,更是只有勉力支撑两方的边界之地。   齐大江四艘战船在红河口等了三天,未得到安南郑氏的任何回应,无奈之下,齐大江只得率领“开拓号”和“启明号”以及“飞鱼5号”小心翼翼地前往新生岛。   而另外的“扬威号”、“扬武号”两艘船则装满稻米、豆油等粮食物资,一路返回广州。   在将滞留广州的六百余吕宋明人家属及搜罗的工匠艺人和读书人装运上船后,朝汉兴岛急驶而去。   ……   相较于安南郑氏对于联合共同打击广南国而显得不屑一顾,南边的柬埔寨王国、华英国(今越南富安、庆和一带)、占城却非常热情地派出了使臣前往新生岛,与这个一战覆灭广南国(安南阮氏)两千大军的新生势力做一番接触。   占城使者阖礼拔作为新生岛的老熟人,最先与新生岛指挥胡平江见面,并商谈双方合盟共同对抗广南国。   从占城使者阖礼拔口中得知,封锁新生岛的荷兰战船不知何故,已然离开,算是暂时解除了新生岛的全面封锁。但胡平江不敢大意,安排岛上不多的小船,继续前往北边的柬埔寨拉运粮食。同时,役使俘获的九百余安南人,加紧建设几处城堡的防御设施,势必要将整个小岛建设成为一个坚硬的乌龟壳。   “一千七百多件安南人的刀剑长矛,可以全部给你们。”胡平江看着阖礼拔,笑着说道:“另外,俺们还可以给你们两百枝火枪,四门火炮。不过,你们得拿粮食,布匹,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给俺们换。”   “没问题!”阖礼拔大喜过望,一千余件兵刃,两百多枝火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强占城人的武装力量。最重要的是,汉洲人居然还可以给他们火炮。这可是城池防守的利器,必然会让以后攻打占城的广南国士兵有所忌惮。   “对了,胡大人,广南国最近似乎又在调集军队,筹集各类作战物资。”阖礼拔说道:“我们怀疑,他们又将对你们发动一次进攻。”   “哦,这个广南国如此不记打吗?”胡平江轻蔑地说道。   “大人不可轻视呀!”阖礼拔提醒道:“据悉,这次广南国是准备抽调了北方戍守的部队前来。他们北边的军队常年与黎朝大军作战,士卒精悍,装备精良,战斗力可比上次来的军队强出一筹。”   “哦,是吗?”胡平江不由关注起来,“你们知道,广南国准备调集了多少兵马来攻俺新生岛?”   “这个……,我们无法探知。但人数肯定是远超上次!”   “远超上次?那就是在三千人以上了。他们有这么多船把人运过来吗?”胡平江好奇地问道。   “他们可能会雇佣他国船只来运兵。”   “雇佣船只?”胡平江惊讶万分,一国征战,竟然可以雇佣他国船只运兵,“哪个船只敢接受雇佣往火线运兵,就不怕遭到兵灾?”   “大人,商人重利,总有为了些许利益而不顾刀兵之险的人接受雇佣。”   “狗日的,但凡俺这里有几艘大船,也不至于任由其往来俺们新生岛!”胡平江愤愤地说道。   “胡大人,听闻柬埔寨王国也派人前来岛上与你们接触,不知大人是否有意与其联合共抗广南?”阖礼拔问道。   “凡事有意对抗广南国的势力,俺都可以与之联合。”胡平江说道:“不若,你们占城和俺们汉洲先定盟约,如何?”   “我家大王正有此意!”阖礼拔拱手说道:“若你们再次击败广南国大军,可否派出一部士卒前往我占城与广南国交界处,与我国军兵共同打击频繁越境安南兵士?”   “派兵去你占城?”胡平江有些迟疑,新生岛一共才六七百乡兵,如何敢分出部分兵力去占城!   “你等汉洲兵士,火器运用纯熟,战法犀利,或可对我占城军队悉心指导,以提升其战力。”阖礼拔看到胡平江的神色,情知对方顾虑自身兵力不足的原因,连忙解释道:“贵方派出兵士无需太多,三五十人即可。”   胡平江顿时了然,这是要新生岛派出少量军士去指导占城军队习熟火器作用,就如同当年他们初临汉洲,派出牛虎等人指导汉洲土著与其他部落征战情形一样。   “柬埔寨王国为何也要对付广南国?”胡平江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数十年前,广南国与柬埔寨王国联姻,为示诚意,将他在东南部的普利安哥(令越南胡志明市附近)让与广南国。却未曾想到,此后,广南国以普利安哥地不断侵蚀柬埔寨王国的土地,驱逐柬埔寨王国百姓,俨然要吞并其东南之地的架势。为此,柬埔寨王国数次与广南国交涉,但情形并未有多大改观。”阖礼拔说道。   “另外,柬埔寨王国长期遭到西边暹罗的打击,国势不振,对于广南国的侵蚀一直保持隐忍。但其国中上下,必定恼恨广南国。派出使者来此小岛,或许是想与你汉洲结为互援,以对广南。”   胡平江闻言,不由心中暗自窃喜,狗日的的广南国居然在这一带,如此人憎狗厌,树敌颇多。那俺们汉洲岂不是可以利用其中矛盾,联合一众小国,围殴这狂妄自大的广南国! ##第七八章 威海的规划   1639年4月20日,汉洲东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   孔祥林放下锄头,接过自己的柔佛妻子递过来的木盆,放在一个石台上,然后双手捧着水洗了一把脸,随后拿起旁边的衣服胡乱擦了擦。   “吃……饭。”柔佛妻子笑着将一大碗红薯玉米粥盛给他。   在农田里劳累了一天,腹中也着实饿了,孔祥林三口两口地将碗里的红薯吃完,随后又将半碗的玉米粥舔干净。汉洲本土稻米、小麦产量低下,而因为与荷兰人爆发战争,外购的小麦和新乡堡产的稻米,便无法输入至位于汉洲东部的威海。所以,这里的两千多民众基本上以土豆、玉米、高粱等粗粮为主,辅以少量积存的稻米和小麦。   红薯、土豆虽然能填饱肚子,但吃多了,难免会有些胀气,屁多。但对于两三年前,还处于饥饿濒死的移民来说,只要能让肚子鼓起了,让自己不感到饥饿,似乎也相对满足了。城里的大人们不是说了嘛,这两年先种植一些易于生长的农作物,待将地力将养好了,就可以试着种植稻谷和小麦。估计那个时候,就不至于天天红薯土豆加玉米糊糊了。   “孔祥林,孔祥林!”正在吃第二碗饭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粗犷的喊声。   “咋了,喊我做甚?”孔祥林端着碗,看着村屯里的乡兵小队长胡宽从院门走了进来。   “明天开始,轮到你去乡兵服役了。”胡宽几步走到孔祥林身旁,坐到一个木凳上,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时间是一周,记得穿上乡兵服,还有,带上你的刀。明天一早,跟着我去石坝乡报到。可不要晚了!”   “一周呀!”孔祥林有些犹疑,“一周的时间,地里咋办呢。家里孩子才一岁,婆娘还要看着他。”   “你也是来汉洲的老人了,怎的还还如此墨迹!再说了,就一周时间,地里的草还会把庄稼都盖了?”胡宽接过孔祥林柔佛妻子递过来的一碗水,仰头喝下,“哎呀,这怎么使得。水里还放糖了!给我弄晚白水就可以了,糖留着给孩子吃。”   孔祥林柔佛妻子笑了笑,回身进屋又去倒水。   “你地里有活,谁家地里没活呀!乡兵训练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知道。”胡宽说道:“威海周边,就我们两千来人,要是哪个发狂的土著冲到我们村,我们该如何应对?就算那些又傻又笨的土著不来,那要是荷兰红毛鬼闯了来,谁来保护我们的家小,保护我们的土地!”   “好了,好了!”孔祥林说道:“去,去,去!我这不是一时舍不得放下地里的活嘛。这该死的荷兰红毛鬼,就是见不得我们汉洲人吃饱饭,过好日子。……对了,三月间传来的消息不是说,我们汉洲的水师破了荷兰人一个小城嘛,掳回来好几百人。最近还有没有好的消息传到我们威海?”   “没有。不过,我们汉洲的齐统领率领大部分船只去了大明,应该要拉回不少我们明人来这里。这个算不算好消息?”胡宽说道。   “这咋不算好消息呢!”孔祥林笑着说道:“咱们明人多了,可不就更能在这荒僻大陆站住脚了。”   “哎,怎么还称呼自己为明人。”胡宽严肃地说道:“咱们威海的王大人不是说了嘛,现在我们都是汉洲人。”   “我们现在是汉洲人呀。”孔祥林不以为然地说道:“可咱们不都是来自大明嘛,自然也是明人呀!”   “咱们是来自大明,可咱们大明朝廷,在我们差点饿死在路边的时候,不管不顾!”胡宽沉声说道:“这个朝廷,我早就不认了!”   “是呀,那个烂到底的朝廷,我也不认。可我们的根,终究在那里。”   “狗屁的根!”胡宽骂道:“老子的根现在可是在汉洲!老子的妻儿,老子的屋宅,还有老子的土地,这才是老子的根!”   ……   “这次从新乡堡带来了五十多吨稻米,你可以拿出部分,将其分与威海所有民众,剩下的暂存与府库之中。”齐天对着威海堡指挥王振良轻声说道:“但分配时候,注意要做到公正和公平,切不可让民众对你等有所猜忌。”   “大总管,你就放心吧。”王振良面带喜色地说道:“我正发愁威海的稻米和小麦库存不多,这要是再过些日子没有外来支援的话,我这边的粮食管制恐怕还无法进行下去了。你是不知道,这红薯土豆吃多了,肚子呀每天都是胀的,但时间没过多久,又会感到饿!”   “战事一起,我们汉洲所有民众都跟着受苦。”齐天苦笑道:“未来一段时日,情形会好许多。荷兰人将汉洲本土和新乡堡的封锁撤除,极大的缓解了我们的压力。以后,几个地方的物资转运会陆续正常起来。”   “大总管,再过几个月,大明的移民可能就会到来。这次移民分配,还是以我们威海这边为重点吗?”   “东线移民航线刚刚设立,估计各个补给点的建设尚未完善,移民的承受能力有限。所以,这次移民人数,我估计不会太多。”齐天边走边说道:“来的移民,除了补充新乡堡和威远堡以外,全部输入到威海这边来。所以,你们这边新的定居点开拓工作,就要立即开展起来。”   “你们现在暂时不要往内陆深入,而是要依托海岸线,继续往南寻找新的合适的定居点。距离嘛,最好不好超过三天的行船航程,以便能及时进行补给和支援。新设置的定居点,均纳入你们威海管辖。哦,对了,这次还给你带来四百多从马打兰王国换来的妇人。这样一来,你们威海堡人口要达三千了吧。”   “威海原有两千四百多,加上这四百多妇人,还差一点。”王振良说道:“不过,我们威海女人的肚皮要是争气一点,上半年多生几个,说不定待五六月份的时候,就能突破三千人口了!”   说着,心里有些隐隐得意。按照汉洲民政府地方管理制度,管辖之地人口如果超过三千人,就可以设置正式的县级管理机构,纳入民政府统一管理,而不是这种拓殖式的军政管理模式。如果再努力四五年,人口再破三万,就能升级为府制了。自己辛苦几年,也能跻身为汉洲地方大员之一了。   随后几天,齐天与王振良巡视了威海周边七八个大的定居点,查看农田开垦情况和民众生活现状。虽然是汉洲本土,但瞧着这里的居民生活水准却较新乡堡和威远堡差一截。盖因新乡堡虽然属于离岛领地,但距离却与汉洲最早发展起来的北部地区非常近,建业城的糖酒副食,黑山城的各类工具,可以最快速度输送到新乡堡。   而威远堡则作为汉荷战争后的第二后勤基地,囤积了大量的生产生活物资,而且,在2月的时候,汉洲舰队突袭荷兰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安汶,劫掠了整个城市,也相应地输入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形成一种战争模式的畸形繁荣。   “威海及以南地区,除了种植满足自身粮食需求以外,棉花也要大量栽种,力争在这一带形成一个棉纺织中心。”齐天看着面前的棉田,洁白的花絮已经绽开,数百人穿梭在田间,手脚轻快地摘取着一朵一朵的棉花。   “棉花入库后,要妥善保管。我返回建业城后,将会同民政工事处的匠人,弄些织机出来。”齐天转头对着王振良说道:“待会我们回城后,寻一处空地,最快速度将织布工坊建起来。”   “栽种棉花,建立织布工坊,可是需要耗费不少人的。”王振良说道。   “不日,新乡堡将对帝汶岛西边进行武力拓展,期间必然会捕获许多土人。到时候,将那些土人发送一部分与你。”   王振良点头应诺,脸上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建立棉纺中心,那肯定会得到民政府的大力扶持,而棉纺产业横跨农业和工业两大生产领域,涉及棉花生产、轧花、纺纱、织布、印染、服装等多个环节。若是全面建成,那对威海的发展绝对是跨越式的。   同时,棉纺织产业的发展,必然会集聚大量的人口。不论是帝汶岛的土人,还是汉洲的土著,恐怕只能适应田地的劳作。而那些相关工坊,民政府总不能看着机器空等着吧,势必会将大明移民配额倾斜到威海这边。或许,威海的人口在未来几年,会很快增长到一万,两万,甚至三万。   对于大人物关心威海的长远发展而言,此地的民众却对发放到手里不多的稻米,显得异常开心。虽然是与粗粮同样填饱肚子,但作为汉人最重要的主食——稻米,还是最受民众青睐。   孔祥林抱着火枪,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乡兵队长的训话。心里琢磨着,快点下操,将发放的稻米带回家中,给妻儿好好煮一锅浓浓的米粥。   “万岁!……汉洲威武!”乡兵队伍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咋了?”孔祥林不明所以,难道上头又发东西下来了。   “没你的事!”一个瘦小的同伴暼了他一眼。   “咋没我的事!”孔祥林有些急了,“凭啥有好事了,摊不到我头上!”   “要发媳妇了!”另一个乡兵激动地说道:“怎么着,你还想领一个回家?”   “啊?”孔祥林一愣,随即不屑地看了看那两名同伴,“瞧你们激动的,弄来的妇人肯定不多。说不定,发不到你们头上来!”   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两人,老子现在都有儿子了,你们却还要为一个妇人的分配名额抢得头破血流。哼,谁叫老子比你们早来汉洲一年。   “老子报名去南边拓殖,怎么着也要先给俺发一个媳妇吧!”其中一个乡兵斜着眼睛说道。 ##第七九章 军器   李更生站在“飞鱼1号”的船头,激动万分地看着左侧那座大岛(巴瑟斯特岛),他知道,已经距离建业港没多远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船上的十几个水手也跟他一般,脸上都带着几分喜色。自去年十月出海,离开建业城,随后没多久,汉洲本土遭到荷兰舰队封锁,他们便一直往来本土之外的几个领地,至今已经有五个月没返回建业城。   在新乡堡得知荷兰已经撤出本土的封锁,而且大总管还乘坐“扬波号”巡视新乡,威远等地。众人便有了想着返回汉洲本土探望家人并与之团聚的念头。   在跟着齐天运送部分人员和物资至威远堡后,齐天便命李更生再往牛岛(延德纳岛),拉运几头野生水牛返回建业城,并向统领府汇报近几个月周边汇集而来的情报。   对此,“飞鱼1号”上的水手立时精神振奋,快速地驾船至牛岛,选了两头状态尚好的野生水牛,直驱建业港而来。   “轰!”的一声传来,刚刚驶近建业城港湾,猛地听到疑似火炮的声响,唬得“飞鱼1号”上的水手脸色均是一变。难道荷兰舰队又来了?   李更生举着单筒望远镜看到港湾外停泊着一艘与“启明号”战舰略微相似的船,风帆是全部收了起来的,在距离它不远的海面上,有一艘汉洲渔船,后面用索具拖着几个木排。   没多久,“轰”的又一声响起,一道火焰从那艘大船上升起,瞬间划过一条直线,准确地击中了渔船身后的一个木排,然后立刻燃起了大火。   “估计是咱们汉洲军工坊在试验新的火器。”李更生笑着说道:“看着像是专门打敌船的火器。”   “李头,那艘大船是不是咱们造船场新建的战船?看着,跟启明号差不多模样。”   “多半是吧。”李更生也不确定。   “飞鱼1号”所看到的大船,正是建业造船场新建的战舰,满载排水量达450吨,型制与“启明号”类似,速度快,双层甲板,火炮也配置二十二门,火力略微高于一般的荷兰武装商船。因为强调了专业战舰的作战能力,所以不论载货还是载人,均远远不如同等吨位的武装商船。   这艘新建的战舰才刚刚下水不到半个月,仍旧出于试航阶段,船上的军官和水手,都是海军学校的教员和学生充任。一边为新战舰试航以便发现各种存在的问题,一边为海军学员做实际操作训练所用。   今日出海,只是停驻在建业港外,对军工坊新造的火器做实弹试验。刚才发射的火器,就是黑山城军工工坊模仿大明比较成熟的火器之一——神火飞鸦。   大明军中的“神火飞鸦”外型如乌鸦,用细竹或芦苇编成,内部填充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   作战时,用“起火”的推力将飞鸦射至三百米开外,飞鸦落地时内部装的火药被点燃爆炸。爆炸时的飞鸦就如同今日的火箭弹。不过,其爆炸威力却要小得多。   其实,对于攻击敌船,最好的火器,莫过于开花弹。因为这个时期,都是木头建造的船只,最怕的就是大火,加之船上还有许多船帆布,一旦着火,那要不了多久,就成为海上一个巨大火炬。尤其是在海战时,为了火炮装填方便,在船上的甲板和炮位附近,堆积了大量的火药,一丝火星,就足以造成船只起火。   因而,不论是在欧洲,还是大明沿海,两方船队交战,敌我双方都会配备相当数量的纵火船,以攻击对方船队,引燃大火,焚毁敌船。   但汉洲的众多工匠和几位专家,一时尚未研制出合格的开花弹。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对神火飞鸦进行改进和提升。   军工工坊两个月以来,已经造了数批神火飞鸦,对发射的距离,稳定性和可靠性进行了不断地改善,目前已经可以做到在两百米的距离,空中稳定飞行并能准确击中目标。   “老大人,要不我们试验一下射击移动的目标。毕竟在海上作战,敌船也不可能停在原地不动,任由我们射击。”一个水师军官向毕懋康建议道。   “移动目标?”毕懋康笑了,“你打得准吗?”   “打击移动的目标,想来是跟炮台攻击船只一般。”那个水师军官小心地答道:“只要算好提前量,也能打个八九不离十。”   “炮台攻击船只,那是一静一动。而两船对射,则是目标相对移动,怎会是一样呢?”毕懋康摇头说道。   那个水师军官一愣,随即躬身施礼,感激地说道:“多谢老大人指点!是小子想当然了。”   毕懋康对眼前的军官很有好感,没有大明军兵的粗鲁不堪,也没有那种普通兵士的唯诺,反而颇为知礼守矩。   “你读过书?”毕懋康问道。   “我不能算是读过书。”那个水师军官说道:“军政府要求我等旬日间,必须至学堂识字读书,能简单书写文字机宜。”   “军人是要读些书。”毕懋康点点头说道:“想我大明戚少保(戚继光)少时读书,领兵后仍能手不释卷,最终方成我大明北方之砥柱,功勋于朝。”   “我知道他。”那个军官说道:“他写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这两本书,我们日常都是要研习的。”   “哦?”毕懋康有些惊讶,汉洲这是要把军人都培养成专业的高级指挥官吗?不仅让所有军官读书认字,还让他们研习兵书战策,可他们现在,似乎没多少兵马呀。   其实,就是因为汉洲人少,兵也少,因而对每个军官和士兵都是精心培养,并且不断开发新的武器和提升其性能,做的就是精兵战略。   同时,为了提供足够多的兵员,汉洲各地县镇乡屯,对所有男子均进行乡兵训练。每年的训练时间也会达到三十天左右,火枪射击,刀剑长矛拼杀都要进行。一旦遇到最危及的时刻,汉洲可以做到在很短的时间内武装两万多人。汉洲于此,真正形成了全民皆兵的军国一体。   ……   “两日前,飞鱼1号带回的情报显示,马打兰素丹王国已经攻至巴达维亚附近,他们动用了一万人的军队,全部的火枪兵,以及至少十门火炮。同时,他们还出动了为数不少的小船,从海上发起攻击,以分散荷兰人的防御力量。考虑到情报的滞后性,我们认为,此时,他们应该开始了全面攻城行动。”   军政府大楼里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汉洲统领府和军政府正在进行一场军议,针对周边收集回来的情报,做出必要的应对。   “而爪哇岛西边的万丹王国似乎没有响应马打兰王国的军事进攻,止步于巴达维亚以西六十多里处。估计是想等马打兰王国与荷兰人的战斗的结果,来确定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一万人呀!”俞福坤笑了,“这下子,荷兰人估计有些难以招架了。”   “我觉得马打兰王国的一万多的军队,不一定能打进巴达维亚。我们数次在那里停留,见到过那里的城防设施,不仅城墙高大厚实,而且有若干凸出棱堡,火炮数量不亚于俺们建业城。只要有一千多的火枪兵驻守在城头,马打兰王国的士兵肯定会付出巨大代价。”   “我们参谋部也是这么估计的。”那个参谋军官说道:“其实,那些土人进攻巴达维亚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荷兰人大举进攻我们所占的帝力城时。那个时候,巴达维亚驻守的兵力肯定不多。但是,土人迁延至三月底才发起进攻,这期间,给了荷兰人充足的时间,将帝力城进攻的部队和附近据点的兵力抽调聚集在巴达维亚城中。如果,荷兰人再在城中强征民壮的话,他们可用于防守的兵力,不会少于三千。”   “是呀,估计荷兰抽调了那么多兵力聚集在巴达维亚,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守城。”曹雄说道:“他们或许是想在城下,给予马打兰王国以重创,使得土人不敢再次攻击巴达维亚。如果这个时候,俺们有充足的战船,倒是可以趁荷兰其他据点空虚的时候,攻下几个,给他们放放血。”   “大统领,说到放血,我们参谋部认为,荷兰人可能会凭借其优势的海上力量,对马打兰王国实施身后攻击,对他们进行放血。”另一个参谋军官起身说道:“荷兰人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组织一支部队,通过他们的武装商船护送至马打兰进攻部队的后面,攻击他们的后勤补给。”   “其二,则是抽调精锐部队,携带火炮,也是通过武装商船护送至马打兰王国南部海岸王城附近,一路攻击至他们的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击杀他们的首脑,彻底打烂这个土邦王国。”   “要是俺来选择,肯定会出兵攻击土人王城,不仅可以动摇土人的士气,说不定还能一举瓦解这个马打兰王国。”曹雄点头认可参谋部的推断。   “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俞福坤不由一怔,要是这个巴达维亚附近最为强大的土邦王国瓦解覆灭了,岂不是可以大大缓解荷兰人的防御压力,甚至还能使他们可以在爪哇岛进一步扩张,增强他们的实力。   “派人去提醒马打兰王国,使他们及早抽调军队加强王城的防御,或者,他们也可以做好转移的准备。”那个参谋军官建议道。   “那么,立即派出飞鱼船前往马打兰。”曹雄命令道。 ##第八零章 农事   一大早,杨贵荣骑着马从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急驶至城外的牧场,前来与值夜的伙伴换班。   永兴堡位于森林的过度地带,附近的稀疏的林中有大片大片的草甸,而且永兴河(阿德莱德里弗河)穿过其中,使得这一带水草丰茂,端的是一片好牧场。   为此,汉洲民政府特意将部分马牛羊迁移至此,以利用这里的优越地理环境,培育更多的大牲口,为汉洲农业提供应有的畜力,以及更多的肉食。   “咋了?”杨贵荣看到晚上值守在此的葛振金披头散发,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你看看!”葛振金伸手指着牛棚外不远的牛粪堆积处,气急败坏地说道:“昨晚,也不知道哪些天杀的贼人,将那堆以牛粪为原料积的肥给偷了小半!”   杨贵荣定睛一看,可不是嘛。那堆三四米见方的积肥被人给挖了小半截,心下也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一般的贼人,要么偷金摸银,或者偷鸡摸狗,现在可好,竟然有“贼人”来偷积肥,而且还在牛粪堆积未有多少时日的时候来偷。   想来,定是附近那个分了地的农人,半夜趁着牧场值守人员的关注点全在牛马羊等牲口上面,偷偷地来挖取了数十筐积肥。   “报告牧管大人吧。”杨贵荣有些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能捉住那些偷牛粪的毛贼不?”   “怎么捉的住?这会功夫,说不定偷去的牛粪都给人家埋在地里了。”葛振金郁闷地说道:“再说了,即使把人捉住了,又能如何。咱们永兴堡的刘大人,难道还能为此罚了人家?”   从今年三月开始,按照民政府农事处官员的指令,汉洲各县镇乡屯不再直接将人和动物的粪便直接施于农田之中,而是要在各地农事官员和属吏的指导下,进行积肥,以便更加高效科学地进行肥田。   积肥在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如果在大明的话,一般农民通常会在冬季完成。但在汉洲北部,气候湿热,无明显季节划分,因而四季皆可堆肥。   乡屯农户是把农田里的作物秸秆、人畜粪便、土杂肥等按每一掌高度为一层上堆,并每堆一层均匀撒入生土,堆肥完成后便用稻草覆盖,以便保湿保温,在堆沤发酵过程中可产生一定的高温,可杀死肥料中的病原菌、虫卵和草籽等。   这种积肥方法,其实在先秦时期就有了,北魏贾思勰著《齐民要术》中就有了积肥的说明和记录,“其美与蚕矢,熟粪同”。   而且,此种积肥,就是将一切可以腐蚀、发酵的物质堆积在一起后,再经过腐蚀、发酵等措施所产生的生物菌肥,能够给所有植物提供生长所需的养分。   凡是在汉洲所居达两年的移民,都是知道汉洲的农田地力贫瘠,粮食亩产量比大明要低许多。因而,那些分了田地的农人,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所属的农田增加肥力,提高农田里的产出。   以前,有农户为争夺茅厕、猪圈、牛马等粪便,而发生口角,甚至械斗,令县镇村屯的官员和管事,头疼不已。如今,按照民政府农事处的规定,各地官办场所的粪肥要集中堆肥,将按照各地种植规划,对农户进行统一分配。   但这一切,还是免不了会有执着的农人,想尽办法去弄些积肥,不止永兴堡牧场发生这种偷取积肥的事件,各地县镇所属的猪场、鸡场、鸭圈,牛马棚,都会有这种零星偷粪的事情发生。   各地官员对于这种事情,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种农人积极改善当地农田地力的行为,说不上大的错误,而且他们农田的作物产量高了,自然会算在他们的政绩上面。   但是,作为农人,对于官人,都是天然的畏惧,做下此种事情之后,还是会有所担心。被发现了,倒不至于被巡警捉了去,但也怕被村屯的属吏和村长所刁难。   齐天曾想过派船去南太平洋寻找那个鸟粪岛——瑙鲁,将汉洲北部地区的农田覆盖一层,多少能提升一下农田的肥力,促进农业发展。但是,海上茫茫,探索未知的岛屿,可不是短期就能有所发现的。而且,即使发现了鸟粪岛屿,就凭汉洲目前这十几条船,也没那个运力来完成这个事情。   后来,随着帝汶岛上的新乡堡粮食产量提升,可以逐渐反哺汉洲本土部分所需。由此,齐天才决定加大对新乡堡的支持,在帝汶岛进行扩张。不仅要将这个岛屿打造成汉洲本土的防御前哨基地,而且还要将它变成汉洲北部地区的粮食等农产品供应地。   蒲天宝是永兴堡响水村的农人,眼见着他们的村长领着两个像是县镇上面的官人模样的人朝他的地头走来,心里顿时有些慌张。   昨晚,他挑着木筐,偷偷地在牧场堆积的肥料处,至少挖了十几筐,然后在天色微亮的时候,顾不得休息,便将积肥全部撒入刚刚收获后的玉米地里。好巧不巧,村长领着上面的官人过来,莫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找到他的头上了。   看着地里还有大片抛洒的积肥,还没有用土覆盖,不由心头慌了起来。   “天宝,这几位是县上农事处的大人,过来看看你的田地。”村长常永焕大着嗓门吼道。   “有啥看的。”蒲天宝连忙迎了上去,试图阻止他们进入他的田地,要是发现了地里那么多积肥,想也会想到,昨晚牧场偷取积肥的人,就是他了。   “你个憨货!”村长常永焕一把将他推开,不满地说道:“人家农事处的大人过来考察农田,要安排庄稼轮作的事。你阻拦个什么!”   “庄稼轮作?”蒲天宝一怔,随即一把又抓住村长常永焕,着急地说道:“我自己的田地,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怎的,上头的官人还要管这些?”   “我们本来不想管你们农人种什么,但是,民政府的大人们要我们给你们讲解清楚,轮作的好处。免得到时候,你们田地里的肥力逐年下降,甚至病虫害杂草增多,误的可是你们自己的钱粮!”一名永兴堡农事处的属吏说道。   “我晓得庄稼要轮作。”蒲天宝说道:“这不是打算过阵子,将这收了玉米的地里,试着栽种麦子,多少也能打些粮食。”   “你要种小麦?”一个农事处的属吏眉头一皱,然后轻声说道:“你这般操作,可是有些不……那个科学呀。就不说我们汉洲这地理气候不大适合栽种小麦,就说你这前后种了玉米和小麦,可是大伤地力的。”   “啊?”蒲天宝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我只想着,地里反正是闲着,种点东西,总能多少收些庄稼上来。咋的,种了玉米后再种小麦,会使得地里的肥力下降呀?”   以前,蒲天宝不过是大明淮北广大佃农的一员,除了种植小麦,高粱以外,根本就未栽种过其他农作物,至于耕地轮作,只是出于一个农人的本能意识,不让地里闲置。   大明作为民政府农事处的官员和属吏,却是在建业城民政培训学校里,对相关农业种植,水利建设,育种选苗等方面,进行过系统培训。   培训教材主要是根据汉洲一些老农户的种田经验总结,以及对照着《氾胜之书》、《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农业书籍。   “你上一季栽种的玉米,那么下一季,最好能种些大豆。如此一来,不仅符合我们此地的气候地理环境,而且还能缓解地力地疲劳程度。”那个农事处的属吏笑着说道。   根据历代农业种植经验的总结,玉米大豆是最理想的合作作伴,种植禾谷类作物对氮和硅的吸收量较多,而对钙的吸收量较少;豆科作物吸收大量的钙,而吸收硅的数量极少。玉米大豆轮作可保证土壤养分的均衡利用,避免其片面消耗。   《齐民要术》中有“谷田必须岁易”、“麻欲得良田,不用故墟”、“凡谷田,绿豆、小豆底为上,麻、黍、故麻次之,芜菁、大豆为下”等记载,已指出了作物轮作的必要性,并记述了当时的轮作顺序。   长期以来,在中国旱地,多采用以禾谷类为主或禾谷类作物、经济作物与豆类作物的轮换,或与绿肥作物的轮换,有的水稻田实行与旱作物轮换种植的水旱轮作。   合理的轮作有很高的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不仅可防治病、虫、草害,也是综合防除杂草的重要途径,更是能均衡利用土壤养分,调节土壤肥力,避免地力的损失。   在今年以来,汉洲民政府农事处对建业府各地的农田进行了全面清理,并计划在春季(10月)以后,对所有农田全面执行轮作,并且对栽种甘蔗等损伤地力严重的耕地进行休耕,或者栽种绿肥作物,以养地力。   有鉴于此,农事处的官员建议,分地农人若存在农田休耕的情况,可能会影响其农业产出,继而可能会抵制这个政策。民政府可否考虑,增加农人授田数量,不再以三十亩为限。   潘其风对此也比较认同,但这种关系汉洲所有农人增加授田的大事,他不敢自专,还是要等齐天返回建业城后再行定夺。不过,这种有益于汉洲民生的政策,多半会得到大总管的支持。   为此,潘其风着令农事处在推进农田轮作的基础上,对所辖范围内的耕地进行筛查和统计,做好增加授田的准备工作。 ##第八一章 新乡堡的扩张   一群身着灰色军服的新乡堡乡兵头上罩着轻薄的面纱,双手端着火枪,蹲在丛林的边缘,注视前方土人部落正在发生的战斗。   “注意,有土人跑出来了!”乡兵小队长轻声地提醒道,随即转头看着左侧队长是否要发出攻击命令。   只见有十余个土人,惊叫着从营地里蹿出来,正朝着这一队乡兵据守的地方跑来。他们的身后,跟着三四个新乡堡的土人仆从,举着刀追在后面。   “第二小队出击,拦住他们!”乡兵队长大声的命令道:“反抗者,格杀勿论!”   逃跑的土人眼看前方林地已然不远,但还来不及高兴,丛林里冒出十余个端着火枪的士兵,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瞄准着他们。   “林阿六,开枪警告!”乡兵小队长低喝一声。   “碰!”一个乡兵将手里的火枪打响,但射击的方向却丝毫没有鸣枪警告的意思,而是下意识地对着跑来的土人开了一枪。   一个土人应声倒地,倒伏在地上,大声地惨叫起来。剩下的土人被枪声立时震住,迅速地收住脚步,绝望地回头看着追来的新乡堡土人仆从。   赶来的土人仆从冲到逃跑的土人身后,反转刀口,用刀背不停地劈砍他们,勒令他们跪在地上,然后分出两人,拿了绳索将他们的双手一一困绑起来。做完这一切后,几个土人谄笑地朝新乡堡的乡兵点头示意。   乡兵小队长挥挥手,让土人仆从继续抓捕营地里的土人。然后,转头看着那个开枪的乡兵。   “林阿六,你他娘的又紧张了?多好的苦力,就让你这么一枪给弄废了!平时训练怎么过来的?”   “队长,……他们要冲过来了。”那个叫林阿六的乡兵弱弱地辩解道。   乡兵小队长摇摇头,没再说话。这些乡兵都是去年底才开始组织训练,其作战能力和意志实在值得怀疑。但幸好,他们目前只是对付这些武力孱弱的土人,而且,还有一百五十余土人仆从在前面冲锋。否则的话,要是把他们弄到岛屿北面的帝力城,那不得一战就崩溃了。   去年,汉洲占据帝力城,为了加强那里的防御力量,新乡堡紧急派遣了两百多有大量捕杀土人经验的乡兵过去支援。而根据汉洲本土的指示,新乡堡开始往西拓展,一路打到原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控制的西半个帝汶岛。除了占领更多的控制区外,还有就是捕捉大量的土人,以填补不断减少的苦力人数。   新乡堡经过两年的环境改造,每年依然会有数十人感染疟疾而死亡。如果要向西边扩展,那就必须利用大量的土人辅以少量的乡兵,对新占之地进行环境的初期改善。   这次拓展行动,新乡堡初期计划就是横扫周边二十公里范围内的土人部落,东西两边扩展到两条河流处,北边扩展到地势稍高的山岭地区,将周围地区彻底地控制在手里。   第二步,就是利用小船,沿着海岸线往西扩展,争取在今年底之前,在新乡堡的西边五十公里范围内,选择一处海岸,建立一个新的定居点。   看着营地里面恢复了平静,想来是土人仆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一百多乡兵端着火枪慢慢地走了过来。   “大人,部落里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一个土人仆从头目小跑着来到乡兵队长面前,喜笑颜开地汇报道。   管振雷点点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赶回新乡堡,估计是不可能了,只能暂时在这个营地休息一晚。不过对于露宿在陌生的部落营地里,他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怕会有土人袭击,而是怕所带来的一百多乡兵要是有人被蚊虫叮咬了,患了疟疾,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部落营地四周放火熏烟,将这里所有的水塘都填了。”管振雷朝几个乡兵小队长吩咐道:“还有,不许随意到附近取水,不许将头手裸露在外。要是被蚊虫叮咬,患上疟疾丢了小命,那他娘的就活该!”   几个乡兵小队长基本上在新乡堡已经生活了一年多,对于患上疟疾而死亡的事情,已经被官员上下反复说了很多次,而且,他们也见过一个本来还健健康康的人,得了疟疾后,先是发冷,后又发热,还伴有抽搐,最后因缺血(贫血)、脾肿大而痛苦死亡。   好不容易从万里之外的大明来到这里,饱饭还没吃多少天,要是因为得了疟疾而死,那就可太冤了。   “啊!……”营地里传来几声惊叫声,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隐隐有妇人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这帮土人又开始胡来了!”一个乡兵小队长瞅了一眼营地发出惊叫的地方,摇摇头。刚才定是一些胆大的土人仆从,将捕获的土人妇人拖到茅草屋中,做一些羞羞的事。对此,乡兵们只是有些不耻,这天都没黑呢,就这么猴急做此等事情。还真是一群粗暴的蛮人。   ……   “此等虽是蛮人,但也是我汉洲之民,怎可肆意欺辱?”罗子维厉声斥道。   也不知是汉洲民政副总管潘其风为了讨好齐天未来的老丈人,还是真的钦佩罗子维的一生学识。在一次不经意间,他含蓄地提到,开元县(今澳洲汉普蒂杜市)副县长因病亡故,需要官员补充,需要从学堂老师当中抽调一人赴任。   罗子维当下也表示愿意从宦持政,为一方百姓谋生存,促一地之发展。潘其风当即任命其为开元县副县长,立刻上任。不过暂时为试用,待六个月后考察合格后,方才正式委任该职。   成为汉洲开元县的副县长,罗子维算是终于踏上了官宦仕途,内心颇为踌躇满志,誓要一展平身所学,将所辖之地的民生和经济,努力地向前推进,使府库得以充裕,百姓能安居乐业。   但开元县毕竟才建立不到两年,各项民生建设凋敝,唯一能凭持的也就是开元矿场,这里为整个建业府提供大量的煤、铁、铜、锰等矿场,以及附近最为重要的金矿。   罗子维与县长张田义忙完了秋收工作,便来到开元矿场,巡视此处的各项工作。当他进入矿场时,看见几个轮流驻守在此的乡兵,挥舞着皮鞭使劲地抽打两个汉洲土著。一时间被震住了,前些日子还是温顺老实的农人,怎么换了一身灰色军服,就如此暴烈。   罗子维几步赶到近前,厉声呵止。他伸手指着几个乡兵,不假颜色地询问缘由。   几个乡兵看到开元县副县长大人来此,不由显得有些慌乱。   “回大人,这几个土著不知为何,狂性发作,毁坏许多煤团,还试图拿煤铲攻击我等。”一个值守的乡兵小队长躬身答道。   乡兵小队长所说煤团是开元矿场利用细碎的煤沫子、碎煤加上有胶质的黄土,像摇元宵一样摇出来,制作成后世的煤球。   煤矿场的工匠指挥汉洲土著,先做好两三平面积的煤糊,然后用铁铲子横切成一寸多宽的距离,切完一面后调转方向横切另一面,直到切成小方格子。将切好的小方格子煤放在筛子里去摇,放一个花盆在下面充当轴的作用,一边摇还要一边注意将黏在一起的散开,又得随时洒些煤沫子,摇到后来筛子里的小方块渐渐摇滚成了黑乎乎的小圆球,晒干以后可以放至铁炉里烧火用了。   因为汉洲民众普遍兜里没几个银钱,这些煤球一般都是供给到各地集体大食堂和城中部分餐馆酒楼。当然,汉洲一些先富裕起来的水手,军人,官员,还是有消费能力的。   罗子维听到这几个汉洲土著居然破坏生产,影响煤场创造效益,心里也是有些恼怒。作为一个大明的传统读书人,也是知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而且土著愚笨无知。但作为官府,不就是要感化,昭示他们以我汉洲大义,投身汉洲建设。如此粗暴地鞭挞羞辱土著,焉能感化?还可能任其怀恨终身,伺机再次报复。   “询问其发狂缘由,好言相劝,勿要如此暴烈。”罗子维说道:“人力来之不易,轻易损伤了,何人来替他们做事!”   几个乡兵面面相觑,看着离去的副县长大人,不明所以,这到底是要教训土著,还是劝导土著。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他们的小队长。   小队长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说道:“大人的意思,要询问土著为何破坏煤团,攻击我等。……还有,不要把人弄死弄残了,否则,没人干活!”   众乡兵恍然,那就是以后依旧可以惩处那些不听话的土著,但最好不要把人弄废了。   罗子维在汉洲已经居住了近一年,也是知道汉洲缺乏人力,对于大明运回的汉人比较珍惜,所有的苦笨活计,以及环境恶劣地方的事务都会驱使汉洲土著或者外面岛屿的土人去做。   对此,罗子维也比较认同,毕竟炎黄子孙,华夏后裔,万万不能轻易消耗在无谓的矿场,或者热带丛林中。作为一个传统文人,虽然有些新事物无法参透,甚至还对未来时事发展缺乏前瞻性。但是,他并不迂腐守旧,也知道另居一地,必循实情而因地制宜。   至于口中所说,蛮夷之人,亦为汉洲之民,无非是儒家孟子仁政学说的影响。不过,他所谓的属民管理之道,自然要分级设等。明人移民,汉人苗裔,地位及各项人身权利当然要高出蛮夷一等。但不教而诛,肆意欺凌,或许也稍稍有违仁道,不符教化之礼,故而斥责于乡兵。 ##第八二章 医疗和新生人口   “孩子怎么还没生出来?”傅锦彪一把抓住往外奔走的妇人,焦急地问道:“这都大半天了,额的婆娘嗓子都喊哑了,莫是有啥子问题吧?”   那个妇人一把甩开傅锦彪的大手,不满地说道:“胎位有些不正,丁婆已经在处理了。你不要挡住我的路!”说着,朝厨房跑去,准备接些热水回来,给产妇清洗身体。   “额的娘嘞,这不是急死个人!”傅锦彪眼睛又看了看里面的屋子,那里传来一阵一阵妇人的痛呼声,更加使得他焦躁不安。旁边两岁的儿子嬉笑着,一摇一摆地在跟在产婆后面,也去了后面的厨房。   不耐的傅锦彪看见了,一把将儿子抓在手里,轻松地拍了两下屁股,嘴里骂道:“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娘在里面挣命,给你生弟弟,你倒跟没事儿一样!”   幼儿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嘴角一瘪,哇哇地哭了起来。   “莫哭了!”傅锦彪吼道:“吵到你娘亲了。早知道,生个孩子那么费劲,就提前送到建业城的医院嘞!”   在去年二月与荷兰人联合攻击吕宋后,汉洲陆战队及船上水手产生了大量的伤。后来,陆续接回建业城,并集中予以治疗。为此,齐天专门安排人修建了一所医院,将汉洲大部分郎中集中于此,一边给伤员和民众治病疗伤,一边对其所学医术分门别类的进行系统性总结和再学习。   彭老鬼一干师徒,从大明搜罗的数十个郎中,以及曾经从巴达维亚请来的稳婆,全都入驻这所汉洲唯一的“综合性医院”。根据所有大夫所擅长的医术,先简单地分了内科、外科和产科三个类别。   医院里除了看病的大夫,还有数十名辅助大夫护理病人,煎取药品,包扎伤口的学徒。   本来按照齐天的想法,是想选取一些女子充入医院,作为这个时期最早的护士。但此举不但遭到了众多大夫郎中的反对,而且根本没有女子愿意进入医院。   在传统的世俗眼光中,女子性质属阴,而生病受伤,则需要尽量避开阴邪之物。另一方面,护理病人,难免肢体接触,这也让所有来自大明的妇人,难以接受。   齐天对此感到有些无可奈何,退而求其次,他又将十数名汉洲土著女子弄到医院做一些粗苯的活计。也许,汉洲的风气还需要再过若干年,或许才能逐步接受女子成为护理人员。   当然,女子生产需要稳婆接生,则又另当别论。然而令人无语的是,医院里虽然设置了产科和产房,但汉洲孕妇却往往愿意在家中生产。而且,孕妇生产时,也不像后世那般,提前进入医院待产。不论是居住在城中的孕妇,还是居住在城外乡屯里的孕妇,总是要随着自己的丈夫忙于农事,或者操劳于家务。只有即将生产的时候,并且存在问题的时候,才会去寻稳婆前来接生。   对于这种情况,作为医院的负责人,彭老鬼索性将所有稳婆分散于几个县镇地方,同时登记所有孕妇生产周期,随时准备往产妇家中接生婴儿。   为了提高汉洲医学事业的发展,建业印刷工坊不计成本地将从大明搜罗来的各类医学书籍进行了大量油印。主要是《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书籍,分别油印了百余册,分发给所有的郎中和学徒。   同时,旬日间,还会对这些为数不多的郎中和学徒进行必要的医学教育。因为以齐天的眼光看来,这些半吊子的郎中,医术水平估计还比不上后世的乡村大夫。   要知道,在任何时期,一个能救人的郎中,都是这个社会最稀缺的人员,尤其是医术高明的郎中,更是受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庶人所一致敬仰的人物。所以,能被汉洲在大明搜罗而来的郎中,水平自然也不会高出许多,否则,也不会落魄至被人“诱拐”到这汉洲来。   然而,医学是一个非常讲究学以致用的学科,并且从事医学之人,也是可以靠不断积累经验,以提升其医术。而汉洲目前的医学水平,自然不期望能短期之内,培训出一大批杏林圣手,但起码能应对目前条件下的普通疾病伤患。   傅锦彪的妻子最终在半夜里产下了一个女婴,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家里多生几个男丁,以后可以将老大留在家里耕田种地,继承家业,下面小的自然要随着他进入骑兵队,或者加入陆战队,去建功立业。这生个不带把的,以后还不得许给人了。   不过,接生的丁婆却认为傅锦彪眼界狭隘。汉洲女子稀少,很多婚配给汉洲男子的妇人,还是从南洋土邦王国买来的土女。如果要娶一个汉人血统的媳妇,那要是没点战功,或者有些地位,根本就不要想了。   傅锦彪的妻子可是真正的明人女子,与他所生孩子,自然是最为纯正的汉人血脉,这女子以后长大了,那还不得让众多男子打破头来争抢求娶。   傅锦彪听了,不由喜笑颜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汉洲银元塞给丁婆,口中连连道谢。   丁婆笑眯眯得接过银元,身体虽然疲惫,但心中甚为舒畅。看看时间,回去还能稍微睡个大半天。听说,黑山北城附近又有三个产妇临近生产,未来几天,自己少不了还要忙碌起来。   汉洲从去年开始,婚配后的女子,就进入了一个生育高峰期。去年,共产下婴儿两千三百余。到了今年,估计婴儿出生数量更是倍增。也许,在今年六月的时候,汉洲人口或可能达到四万人。大量婴幼儿的出生,极大地充实了汉洲的人口基数,但汉洲整个妇幼医疗条件,也面临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   这个时期的妇女在生产时,无异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每年死于难产,产后并发症,大出血,伤口感染等情况的妇人不在少数。虽然,汉洲民政和医疗对此相当重视,但限于目前条件的简陋和妇产医学水平的落后,死于生产的妇人也是存在不小的比率。   不过,汉洲对于丁口地增长,有着异乎寻常地渴望,并为此提供了许多鼓励政策。农户家庭每增加一个丁口,农税免三年,各种农资借贷,亦是暂缓三年归还。同时,每户家庭,民政府每年会给予两块汉洲银元的实物补贴,主要是牛奶,鸡蛋,鱼、肉等食物,期限达五年。   其实,汉洲即使不出台奖励生育政策,民众的生育意愿也是很高的。这个时期,晚上缺乏必要的娱乐活动。更何况,相较于大明,乃至巴达维亚,汉洲文化娱乐等活动,近乎于无。那么吃了晚饭,入睡尚早,那些光棍自不必言说,有女人的,当然只能关在屋子里努力造人。   民政府为了更好的统筹管理辖下的医疗、卫生、防疫等工作,新增了一个部门,医政处。主要负责汉洲医药治病,移民防疫,传染病预防隔离及天花预防接种等卫生事项;还有就是地方卫生所及乡屯驻点郎中有关事项的管理。   医政处与文教处合设医学、助产、护理等教育专业,规划并推进汉洲医学教育工作。而在汉洲军政府下,设军医处,促进水师舰船和陆战队的随军军医设培立和培养,以达到尽可能地减少战场伤亡的目的。   虽然汉洲的各项医疗制度初步建立起来了,但却无法满足所有民众都能得到看病治病的机会。可用的郎中太少了,甚至可用的中药材,也非常缺乏。   尽管,在建业城建立了一所医药学堂,并且招收了八十多个首批学员,但教授的老师,却是由医院里的半吊子郎中充任。所有师生均是一边学习,一边共同摸索各类医药书籍。   鉴于此种情形,汉洲军民两政,对后期的移民类别,除了加大输入大明妇人的数量以外,还将各科郎中,作为搜罗的重点工作。   除了巩固和加强汉洲脆弱的医疗条件,其实最重要的是全面提升汉洲民众的疾病防治水平,尽量避免民众因为不健康的卫生习惯,而造成的顽疾和大病。   对新到移民进行十余天的清洁隔离外,还要对他们每个人进行牛痘接种,全面防治天花在汉洲的流行。其他诸如垃圾清理,粪便入池,以及禁止随意饮用野外水源,提倡喝开水等行为,各地官府也在加强管制和引导。然而,在大明养成的各种陋习,或多或少地还是会在移民群体当中存在,有些禁无可禁。   或许,只有经过许多年的不断教育以及潜移默化的习惯,才能稍稍改变一下汉洲移民的些许不卫生的一些行为。毕竟,他们目前,甚至未来几年内,能持续地填饱肚子,取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生一堆可以延续自己血脉的孩子,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并为之努力奋斗。 ##第八三章 汉兴岛   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海岸边,停驻了五艘大船,七八条小船不断地穿梭往来岸边,将大船上的饥民转运至汉兴岛上。   岸边,李发德指挥着两百多第二陆战队的士兵,将上岸的饥民排队驱赶到汉兴堡外一大片临时营地里。在那里,已经有一百多早期到来的移民和原来岛上的土人,熬煮了十几个口大锅的稀粥,供到来的饥民食用。   古三平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妻子和四岁的女儿,慢慢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前面冒着热气的粥饭,所有到岸的饥民不断蠕动着喉头,吞咽着口水。但所有人都不敢喧哗,更不敢往前拥挤插队。   因为,前面已经有几个自持力壮的在推搡着往前,试图抢先吃饭的时候,被边上几个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立即拖了出来,劈头盖脸地拿着短棍抽打一顿。虽然他们下手极有分寸,只是对着屁股和后背抽打,但也让这些抢食的汉子灰头灰脸。最后,还被赶到队伍的最后。   “哟,有个孩子!”施粥的汉兴堡人员看到古三平身边四岁的女儿,不由惊讶地呼喊了一声,“不过,到了这里以后,就不用挨饿了。来,给你捞点稠的。”说着,手中的铁勺在锅底使劲舀了一碗稠稠的米粥,递给小女孩。   “记住喽,你们是饿得慌了,一次性的不能多吃。”说完,施粥的人还不忘叮嘱一声,“放心了,跟着俺们汉洲,保准不会让你饿肚子。俺以前也是跟你们一样,是山东来的饥民。如今吃饱穿暖,有屋住,有田耕,过的日子比起大明,不知强上百倍!”   古三平给他道了一声谢,拉着妻儿顺着前面的队伍走到一片空地,蹲在地上,喝着温热的稀粥。   古三平本是山东莱州人士,十八岁时,中了秀才,随后十余年,一边在乡野教授孩童学业贴补家用,一边复习温考科举,但一直未能中举。   去岁(1638年)夏秋之际,后金鞑子入寇,从北直隶打穿河北,直入山东。为躲避战火,古三平携家人先避莱州,后随战火临近,便与众多流民直驱海边逃亡。   靠着仅有的一点积蓄,勉强支撑到冬日。原本期望的官府救助,迟迟不应,身上能换取食物的东西已全部耗尽。忍饥挨饿,苦苦煎熬,父母及幼儿先后死去。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一家剩余之人,也会随之饿毙在街头。   绝望之际,忽然听闻海边有大船驶来,招大量饥民去南洋垦殖。挣着最后一丝力气,古三平随着众多饥民,携妻女也来到海边。当他告知招收人员,自己是读书人后,立马被优先装入大船。上船后,每人发了一块硬硬的饼子,就着冷水,将饥饿多时的肚子稍稍安抚了一下。   如今,经过七八天的行船,终于下到岸上。这里似乎是一座岛屿,气候温暖,地理环境也没想象中那般恶劣,想来,在此屯垦倒也能活命。   “吃完了,每人可以再领一碗,到队伍后面继续排队!不许乱跑,不许大声喧哗,更不允许互相拥挤推搡!”一个岛上的乡兵在附近大声的喊着。   古三平闻言,立刻三口两口地将碗里的稀粥喝完,拉着妻儿跑向施粥处。   “哎呀……”跑得略微有些急,四岁的女儿绊倒在地上,刚准备大声呼叫父母,却发现一个身着黑色军服的军人站在她身前,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恐惧地望向父母。   “军爷,对不住。”古三平连忙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交给妻子,然后惶恐地向面前这个军人拱手作揖,“军爷,小民该死,触犯了你,请军爷宽恕!”   谭忠福看着面前惊吓不已的一家人,不由叹了一口气。他从挎包里摸出一罐白糖来,走到那个小女孩身边,拉着她的手,给她手心里倒了一捧,然后露出一丝笑容。   古三平看到那个军人转身离去,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女儿,发现她正在伸出一个指头,沾了一点白糖,放进嘴里。   “爹,娘,……甜的!”女儿笑着对古三平和妻子说道。   古三平疑惑地也伸出两个指头,捻了一点,放进嘴里,果然是甜的,这是糖呀!   他又看向那个给了女儿白糖的军人身影,嘴里蠕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拉着妻儿走向施粥处。   谭忠福此时已经是第二陆战队的一名小队长,去年十月离开建业城,如今已经过去五个多月了,自己的女儿这个时候也有两岁了。也不知道,战争何时才会结束。笨手笨脚的波斯妻子,又学了多少汉话,可不要将刚学说话的女儿教得怪腔怪调,她能否将家里的事务全都安排好。   站在一处高坡上,谭忠福有些傻傻的看着南方,脸上露出无限的思念之情。   “罗指挥,你们这次拉了多少人回来?”张文琪看着汉兴堡外临时营地众多的饥民,朝罗汝成问道。   “一千五百多人!”罗汝成面色不是很好,“路上还死了一百多。身体都太弱了,估计至少需要将养些时日,才能再次上路。”   “这么短距离,还死了一百多人!”张文琪不由有些惊讶,“他们上船前,该不会都饿了许久吧?”   “那可不!”罗汝成说道:“沿海几个城镇,到处都是饥民,山东的,河北的,河南的,甚至还有北直隶的,几乎什么吃的都没有。我这拉回来的,身体还算比较好的,冬天的时候,据说死了几十万,都是冻饿而死!”   “官府也不去救助?”   “去年,建奴攻入北直隶,河北,山东,破了数十县镇。鞑子除了抢掠物资人口,还将这几地都打烂了,几乎成了一片白地!各地官府手里估计也没多少粮食,来救济这数百万饥民!俺估计,后面还会死很多人。这狗日的世道!”   “那你们去了,岂不是很容易拉人回来!”   “只要一个饼子,他们可以把命都卖给你!”罗汝成苦涩地说道:“而且,各地官府还主动帮着俺们组织饥民上船。”   “实在不行的话,就多拉些人回来。”张文琪说道:“运不走的,先在汉兴岛上养着。这么多人口,饿死在大明,太浪费了!”   “齐统领他们现在何处?”罗汝成对张文琪的建议大为赞同。   “一周前,扬威号和扬武号拉了两船粮食布匹回来,然后又去了新生岛那边。估计着,他们将与齐统领的两艘战船汇合,见机袭击荷兰人的据点。”   罗汝成听闻,不免有些失望。如果再多两艘大船,就可以多拉七八百人回来,否则,在大明就会增加七八百的饿殍。   “你估计,以汉兴岛的资源,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罗汝成问道。   “如果齐统领他们返回汉兴岛的时候,四艘大船都装运粮食布匹等物资的话,可以养五千余人,时间不超过四个月。”张文琪心里默默算了算,然后给出了答案。   “才五千人呀!”罗汝成皱了一下眉,“以前新生岛可以容纳七八千人。”   “罗指挥,新生岛可是距离柬埔寨,占城仅有咫尺之遥。缺粮了,划艘小船都可以去将粮食拉回来。”张文琪叫苦道:“我们这汉兴岛,距离最近的大明泉州,都有六七天的航程!……不过,等明年的时候,汉兴岛的大量耕地都开垦出来,估计可以多容纳一些人。”   罗汝成听了,不由摇头苦笑。即使今年汉兴岛利用暂居此地大量饥民整理耕地,到了明年,也未必能产足够多的粮食。   他拍了拍张文琪的肩膀,说道:“好生组织人安顿来此的饥民。我们在岛上修整两天后,会立刻返回大明山东,争取快些将人拉回来。”   两日后,在汉兴堡的城外临时营地里,五百多妇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围在四下的陆战队士兵,许多胆小的女子已经开始无助的小声哭泣起来。   张文琪不满地看了看那些嬉笑的陆战队士兵,尼玛的,都没见过妇人吗?一个个都围过来看热闹,瞧把这些女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这妇人数量少了点,从大明运回一千五百余,妇人竟然只有三成多点,这以后要给汉洲造成多少光棍。   “尔等无需紧张,也无需害怕。”张文琪大声地说道:“召集你等妇人,非为恐吓迫害,更无任何欺辱。诸位身为女子,必然会些衣物缝制手艺。现在我汉兴堡将征用你等,为所有来此移民缝制衣物,以更换所有人等破烂衣裳。”   众多妇人闻言,均是一愣。他们竟然除了给我们粥食,还要给我们发放衣物。   “古三平,你身为此来移民一员,由你负责此间移民管理。旬日间,务必完成两千套衣物。”   古三平颇为尴尬地拱手应诺,移民青壮均被汉兴堡人员组织起来,修建房屋,开垦耕地,而这些众多妇人,除了营地清理,还要负责众人的饭食,以及缝制衣物。即使一些孩子,也被人带着拣拾柴草。   张文琪要利用这到来的一千五百多移民,加上前期岛上的一千多土人和首批广东移民,期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汉兴岛打造成一个可以容纳更多移民的临时中转点。这里每多活一个人,弄到汉洲后,就会给汉洲多增加一份助力。 ##第八四章 柬埔寨王国的心思   须藤政信和一众萨摩藩武士在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待了十余天后,眼见着岛上来了五艘大船,然后陆续卸下一千多明人。开垦农田,修建房屋,制作各种器具,俨然要在此进驻并定居的模样。   随即,他们便匆匆坐船离开了,返回琉球岛(今日本冲绳岛),准备向萨摩藩派驻琉球王国的老中汇报。而随行的的琉球官员却留了下来,欣喜若狂地跟在李发德的身后,不断地询问,大明皇帝是否得知,琉球王国遭到日本萨摩藩的欺压,是否派他们过来解救琉球王国,驱逐日本人。   “文琪,你说我们冒充郑芝龙水师占据这个汉兴岛,最后会不会被人给揭穿呀?”李发德终于甩掉了几个琉球官员,找到张文琪询问接下来又该如何。   “琉球人会去找郑芝龙求证吗?”张文琪笑着说道:“即使他们真的找到郑芝龙,说不定都是几年以后的事了。那个时候,我们定能将这个小岛修建城一个坚固的堡垒,别说让那个日本的什么萨摩藩无法攻克这里,就算是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来了,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要是过几天,他们琉球王国派人过来,要求我们帮他们驱逐那个日本萨摩藩派驻的官员和士兵,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们无法自专,自然需要向上官请示。”张文琪悠悠地说道:“海路漫漫,讯息传送也是难以及时送达的。”   李发德笑了,我们汉洲这算是要赖在这里了。无论是琉球王国来人也好,日本萨摩藩派兵过来也罢,休想让我们离开这个小岛。   “这次大量移民的到来,我们需要将这里的一千多琉球土人慢慢转运到中途岛和威远岛。取而代之的将部分明人留居此地,免得以后会有什么反复。”张文琪轻声说道。   “一千四百多琉球土人呀!全部弄走?”李发德惊讶地问道。   “当然。”张文琪点点头说道:“大总管曾经说过,凡是汉洲占据的地方,如果原住民数量太多的话,以后肯定会是一个隐患,说不定就会对外来者进行清算。毕竟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对这里享有天然的权利。”   “那我们汉洲的土著数量可能也会很多,以后也要清理出去呀?”   “我认为以后必然会做出清理,汉洲,可是作为我们的根本所在。”张文琪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后,汉洲的主人,必然只能是我们汉洲人。”   “是不是有些……过了?”李发德不是很理解这个道理,觉得如此大费周折,有些不值得。汉洲人力紧缺,将内陆的土著驱赶出来,可以让他们挖矿,修路,甚至种地,都是极好的劳力。虽然,他们做事确实有些愚笨,但毕竟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李队长,汉洲土著与我们不仅长相迥异,而且,他们的所思所想,更是与我们截然不同。”张文琪缓缓地说道:“如果他们以后开了民智,甚至还掌握了武力,你觉得他们会跟我们汉洲人是一条心吗?我们老祖宗有句话说的很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都是大总管给你们灌输的想法?”李发德实在没想到,这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会显得如此激进。   “大总管说了,这个世界其实很大,但也很小。我们汉人要想以后取得足够大的生存空间,就必须统一我们的民族,统一我们的思想,统一我们的语言,最后统一我们的行为。将我们所有的力量,投向我们需要的生存空间!”张文琪热切地说道:“荷兰人也好,西班牙也好,土人也好……,所有人都不能阻挡我们拓展的脚步。”   “俺们汉洲不是已经很大了吗?”李发德愣愣地问道:“俺们现在还不到四万人,有必要占据那么多的地方吗?”   “当然,而且非常有必要。”张文琪正色说道:“我们现在是不到四万人,但随着不断移民,人口必然会增多。而且,汉洲人口也会不断的繁衍,五十年,一百年,乃至一千年,你想想,我们会有多少人?所以,我们现在就必须抢占任何适宜生存和生产的土地,为了我们以后的子孙万代。”   李发德怔怔地看着一脸激昂神态的张文琪,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非常可怕。这个充满热血的年轻人如果朝着他认为的目标前进,不知会有多少人的生命随之消散,汉洲人的,西洋人的,土人的……   随即又想起汉洲大总管齐天,平日里温和笑容之下,难道也如同张文琪一般,在使汉洲变得不断强大的同时,也将不断地向外拓展,去杀戮,去抢夺足够后世子孙的生存空间。   ……   “你们汉洲在万里之外的南方?”柬埔寨王国使者巴林波帕惊讶地看着胡平江,“你们跟大明是什么关系?”   “俺们汉洲人,均来自大明,与故国已无任何关联。”胡平江说道,同时还不由多看了几眼柬埔寨使者旁边的那个男子,显然是一个明人。   “你们除了与广南国发生了战争,是不是还与来自欧罗巴的荷兰人也处于战争当中?”柬埔寨使者巴林波帕继续问道。   “不错,俺们正在与荷兰人打仗。”胡平江答道。   “我们若要与你们联合对抗荷兰人,你们会给我们提供什么帮助?”柬埔寨使者巴林波帕沉默了半响,突然问道。   “嗯?”胡平江惊讶地看着巴林波帕,你们不是遭受广南国的欺负吗?怎么突然又要对抗荷兰人了。   1637年荷兰人进入湄公河流域,来到柬埔寨王国,他们的目标非常清晰,就是要控制这条大河沿线的贸易。为此还特意将据点的位置放在金边附近,距离当时的乌东王城也不过20公里。任何体量有限的轻型帆船,都能顺流抵达这里载货,然后贩往已开启锁国令的江户日本。   然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野心并不止于从事商品的物流转运,而是希望以自己的经济和军事优势来谋得整个贸易的垄断,就如同在香料群岛一般。所以,临近的葡萄牙商站就与之矛盾重重,几乎要像是在其他地方那般大打出手。   同样存在大批天主教徒的日本社区,也因荷兰人在岛原之乱中帮助幕府当局而与其保持距离,最后索性与磨合许久的葡萄牙人联盟。至于实力最强的马来商团和看似柔弱的明人商团,也都是荷兰贸易扩张政策的受害者。   当这些人纷纷向柬埔寨宫廷施加自身影响,柬埔寨国王安通雷切开始渐渐对荷兰人的霸道行为产生不满。他首先默许葡萄牙商贩与明人船长联手,突破东印度公司的松散封锁。曾经有两名荷兰船员在境内死于斗殴,也拒绝交出凶手并给予赔偿。   只不过在穆斯林居多的马来集团看来,安通雷切国王的有限抵制还是过于温和。于是就转而支持叛乱者行刺,在今年二月,扶上了改宗神教的易卜拉欣一世(此君为柬埔寨王国历史上唯一信仰真神教的国王)。后者出于利益和信仰矛盾,对格外显眼的荷兰人就更加敌视,并秘密联络起所有不满东印度公司的外国团体。   柬埔寨使者巴林波帕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来到新生岛,试图获得一些对抗荷兰人的力量扶持。原以为,这个以明人居多的小岛,会和大明有某种联系,继而可以得到那个巨大国家的支持。却未曾想到,他们自称为汉洲,其本土也在遥远的南方。   对此,巴林波帕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抱着一试的态度,提出了联合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请求。   “你们柬埔寨王国需要俺们什么帮助?”胡平江问道。如果只是要些火器,岛上的一些库房里还是有一些。   “我们需要你们派出大船,可以清除大河(湄公河)上的几艘荷兰商船。”柬埔寨使者巴林波帕看着胡平江,说道:“你们这里有大船吗?”   听完旁边那个明人模样的通译说完,胡平江当时就傻了,俺们这里哪有什么大船!都被荷兰人堵在家里呢。   巴林波帕看到胡平江那般神态,轻轻地笑了,看来这些自称汉洲的势力,似乎也没有大船对抗荷兰人。至于陆地上进攻荷兰人的商站,柬埔寨王国似乎也用不到他们。   就在胡平江对于新生岛缺乏大船而遭到柬埔寨王国使者有些轻视的时候,两艘汉洲战船带着“飞鱼5号”,缓缓地停靠在新生堡附近的海岸边。   一脸狂喜的乡兵迅速跑来向胡平江报告,时隔八个多月,汉洲来人了!   柬埔寨使者巴林波帕也跟随城内的迎接汉洲战船的民众来到海边,眺望停驻在距离岸边不远的两艘大船。   高耸的桅杆,巨大的船身,船舷两侧密布的火炮,无不显示出它们的强大。如此大船,想必可以轻易击败大河中的两艘荷兰商船。就是不知道,这两艘大船能否开进大河。   “荷兰人在柬埔寨王国有一个商站?”齐大江带着几个水师军官进入新生堡,听到胡平江谈及柬埔寨王国欲联合汉洲,分别去击灭荷兰在大河上的商船和金边的荷兰商站。对此,齐大江很是意动。   “那条大河未知水深,我们恐怕不敢轻易进入。”齐大江想了想,说道:“最好是能将荷兰商船引到海上来。”   又听闻大河上的荷兰两艘商船,均是两百来吨的小船,火炮也仅有几门,武力孱弱,这对汉洲战船来说,可谓是最好的攻击对象,正好磨练一下汉洲水师的海战技能。   “引诱荷兰商船至海上,柬埔寨王国的人应该可以办到。”胡平江点点头说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早就想对荷兰人动手,只是有些忌惮大河上的几艘荷兰武装商船。”   “那俺们先帮着柬埔寨将荷兰人的据点端了,然后回头外对付安南人!” ##第八五章 造化弄人   施琅站在门口已经有一会了,但福建泉州参将杨耿却理都没理他,自顾自地处理着手头的军务。但施琅一点也没表现出焦急的神态,脸上呈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和沉着。   杨耿余光看到施琅如此模样,不由暗暗点头称道。有勇力,擅谋略,做事沉着冷静,是个将才。但是,还是需要敲打一二。   “施百户,身上的伤可养好?”杨耿抬眼看着施琅问道。   “回将军,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施琅苦笑一声,躬身答道。   因为一个月前,鹿儿门外海,与西班牙、荷兰两方舰队对峙的时候,施琅未尊将令,擅自指挥所乘战船出击。虽然事后来看,其选择的时机非常准确,取得的效果也很好。但他毕竟违反军令,战后,被杨耿施以军法,杖责二十。   “大都督有令,命我等前往台湾北部,夺占西班牙所在的两个据点,全取整座岛屿。”杨耿正色说道:“你可愿为先锋?”   “末将愿往!”施琅抱拳大声应诺道。   “哦,你就不问问北部西班牙人的实力状况?”杨耿问道。   “将军所命,定然已有成算,末将尊令行事即可!”施琅答道。   “北部西班牙人兵力甚少,且真正的西人兵将更是几近于无。”杨耿说道:“我们此次过去,相当于去捡便宜。”   “哦?”施琅不禁有些疑惑,“一月前,西人不是曾派出四艘大船前来攻打荷人据点,其中必定携带了大量兵将。如今,我们攻占了荷兰人的两个据点,难道他们还敢将众多兵将调走不成!就不怕我会回头再去打他们?”   “说来也是造化呀!”杨耿叹道:“月前,西人攻荷人据点不成,在返回岛屿北部据点时,遇到了汉洲人。其中一艘大船所载西人兵将,悉数被汉洲俘获。如今,正关押在我们泉州。”   “汉洲?”施琅有些好奇,“就是那个流落在南方万里之外的咱们明人所建势力?”   “正是。”杨耿说道:“如今,他们避开了荷人封锁,从另一条海路前来大明,准备装运饥民运回他们汉洲。”   “鞑子和流民肆虐北方,造成饥民达数百万之多。这汉洲,也算是为我众多明人寻了一条活路。”施琅蔚然叹道。   “我等攻占台湾,自然也要拓殖此地,移众多饥民来此屯垦,说不定也能活人十数万。”杨耿说道:“此举,不仅开疆扩土,还能惠民无数,也算是功德无量。”   施琅看了杨耿一眼,没有说话。台湾风貌原始,屯垦不易,荷人所居之地还好,经十数年拓殖,环境大为改观,适宜耕作和居住。但岛上其他地方,瘴疠横行,生番土著凶狠,非宜居所在。若要垦殖,恐怕需要死无数人,花数十年之功,才能在此岛上生根。   不过,对于夺取台湾岛,施琅是非常支持的。这里距离大明太近了,任由一个西洋外藩占据此岛,必然会危及海峡对面的江浙、福建、广东。同时还对郑芝龙势力前往日本和朝鲜贸易,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反之,郑芝龙势力控制了台湾岛,不仅可以有效卫护福建沿海地区,还能以此为基地,将日本、琉球、朝鲜纳入他的贸易版图之内,甚至还可以威慑西班牙人的吕宋。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旦大陆有事,台湾将给郑芝龙势力提供一个最后的退路。   ……   “退路,我们哪有退路了!”何清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马打兰王国士兵,对着众多强征而来的明人精壮厉声喝道:“荷兰火枪兵在后面逼着,谁敢退回去?现在,我们只有打退土人的进攻,才有一线生机!”   何清与李大柱作为苏鸣岗名义上的大明“亲戚”,某一天,竟然在其门口突然被巴达维亚荷兰殖民当局第二次强征民壮的行动给拉了壮丁。   他们先是被弄到军营里粗粗训练了一周,就被赶到城头,与第一次强征的民壮一起与攻城的马打兰王国士兵交战。   何清对此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躲到苏鸣岗家中了。狗日的荷兰人,居然连昔日管理城中所有明人的甲必丹都没放过,一样的强征精壮协助守城。如果他和李大柱战死在巴达维亚城头,如果事后有人得知了这件事,会不会惊愕万分?会不会无情地嘲笑他们?   不得不说,人的命运呀,真的无法捉摸。作为汉洲黑衣卫的探子,何清是准备带着人在巴达维亚做一些破坏工作的,他们早就盯上了码头附近的造船场,而且,还从前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那里取得了整个地形图,以及多套荷兰雇佣军的军服。   战前因为荷兰人戒备比较严密,几个黑衣卫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巴达维亚造船场。原本想着,待战事一起,几人身着荷兰雇佣军军服,趁着混乱,摸入造船场,放一把火,然后逃之夭夭。   可千算万算,除了赵辉雄侥幸躲过荷兰人,何清与李大柱则直接被荷兰人强征为守城民壮,拉到城墙上与土人搏杀。   刚开始十余天,土人只是不断发起试探性进攻,在遭到城头火炮和城外附属城堡密集火枪射击后,很快就会退去。而他们这些明人精壮则是被勒令待在城墙不远的集合地,随时准备登城作战。   随着马打兰王国在后方的火炮抵达巴达维亚城下,攻击强度陡然开始增大。他们先是集中所有火炮攻击城外的两座附属堡垒,仅三天时间,便将其中的荷兰人逐出堡垒,狼狈地逃回巴达维亚城中。   由此,马打兰王国士兵冒着城头的火炮的轰击,花费五天时间,在距离巴达维亚城墙不远的地方,筑起了一座土垒,然后将火炮拖拽到上面,开始不停地轰击城墙,试图破开一道缺口。   而巴达维亚城头的荷兰人不甘示弱,数门火炮对准土垒上的马打兰王国火炮阵地不断轰击,以图打掉对方最有威胁的攻城利器。   炮战只持续了两天,马打兰王国就损失了三门火炮,令他们的指挥官心痛不已。随即,在炮战进行的同时,发动土人开始大规模地冲击城墙。   何清等一干被强征而来的明人就在这个时候,被荷兰雇佣军用火枪威逼着,拿着长矛刀剑,与蚁附登城的土人展开激烈的搏杀。两千多人蜂拥而来,面对城头火炮的轰击,全然不顾,扛着木梯就朝几面城墙扑了过来。   在付出巨大伤亡后,马打兰王国士兵将城外的壕沟上铺设了大量的木板,然后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城墙下冲来。随着一架架木梯搭在城头,令人窒息的蚁附攻城开始了。   城头的民壮们费力地将一根根滚木,顺着搭在墙头的木梯滚了下去,也有人举着叉杆费力地将木梯推开,城头不多的火枪兵,在棱堡墙头不断地射杀城墙下的敌人。城外土垒上的马打兰王国的火炮,将炮口逐渐抬高,轰击城头上的守军。   马打兰王国的士兵亡命地冲锋,倒毙的尸体开始在城下堆积,一些抱着一捆竹枪的土人,开始发力朝城头抛掷竹枪,将部分躲避不及的守军钉死在城墙上。   马打兰王国对巴达维亚的东面和南面城墙发起了半个多月以来最猛烈的进攻,漫山遍野地土人,冒着火炮和火枪的不断打击,如潮水般涌到城下。数十架木梯上,无数的土人嘴里咬着短刀,奋力地向上攀附。滚木、石头、火枪,令土人不断地从木梯上掉落,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终于,有土人爬到了城头,从嘴里取下短刀,跳跃地扑到城墙上,举刀砍向守军。   何清那一段城墙的土人和民壮有些吃不住劲,开始向后退去,甚至几个胆小的土人和民壮,扔下手里的长矛,掉头就跑。   “碰!碰!碰!”随着身后传来一阵火枪声,逃跑的土人和民壮被督战的荷兰雇佣军射杀在当场。剩下的见状,立刻止住了后退的步伐,苦着脸,扭头又朝城头反扑过去。   尼玛的,这样乱战,不是被攻城的土人杀死,就是被身后督战的荷兰人给射杀。相对而言,组织民壮,将攻城的土人赶下城头,倒是比较容易一点。   于是,何清与李大柱迅速组织十几个同伴,组成一个简单的军阵,相互依靠着,将附近攻上城头的土人一一围杀在城头,并不断裹挟落单的守城土人和民壮加入其中。   经过城头一番酷烈的搏杀,攻城的土人后继乏力,在丢弃了数百具尸体后,慢慢地退回了攻击阵地。何清探头小心地看了看城外,确定土人已然退去,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头,刚才土人进攻这般猛烈,荷兰人硬是不来支援,只是守在那棱堡施放火枪。”李大柱提着单刀,挨着何清坐下,“瞧着模样,荷兰人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些明人精壮和土人仆从消耗在城头?”   “呸!”何清气闷地吐了一口水在地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右侧棱堡上的十几个荷兰雇佣军,“荷人数量远远不如城外的土人,一时肯定不会直接对敌,以免伤亡太大。我们……可不就是他们的消耗品嘛!”   “呵呵……,我们为了保卫荷兰人而战死在城头,说起来,挺特么的可笑!”李大柱自嘲地说道。   城墙的一处望楼里,皮特·库鲁茨上校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城下马打兰王国前出营地,心里默默地算计着土人此次攻击而遭到的伤亡。   “上校,我们需要将那些人全部消耗在城头吗?”一名少校军官轻声问道。   “消耗?”皮特·库鲁茨上校一怔,随即笑道:“不,路维特少校,我们每一份守城力量,都不是无谓的消耗品。我们之所以仅使用那些明人和土人精壮抵抗,是为了给城外马打兰王国继续攻击的信心。你瞧,他们第一次大规模的攻击,就已经摸到我们的城头了。或许,下一次,他们就会投入更多的士兵,再次攻上城头,或者占据一段城墙。”   “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与土人搞攻防拉锯战,我们需要对他们进行一次狠狠地打击,足以使他们丧失再次进攻我们的信心!但是,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击垮他们的机会!” ##第八六章 湄公河   “比瑟姆号”和“比尔特霍芬号”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两艘小型帆船,主要是执行柬埔寨王国乌东王城至大河(湄公河)出海口一线的商品收购和物流转运。虽然是小型帆船,但其也能跨海航行至福尔摩沙和巴达维亚之间,而且,船上还配备了两门火炮,在大河上下,面对柬埔寨王国那些众多小舢板,还是具有绝对优势。   这两艘小型帆船还秘密执行东印度公司驻柬埔寨王国高级代表彼得·范·瑞格莫特斯指示,可以在无人关注的情况下,截杀所遇到的任何商船,务必尽可能的减少这个王国其他商人货物输入和输出,逐步确立东印度公司外该地区的货物垄断地位。   荷兰东印度公司所行之事,自以为手段干净,无人知晓。但整个柬埔寨王国几乎所有商人都已知晓荷兰人的卑劣行径,甚至连他们的新任国王易卜拉欣一世也略有耳闻。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柬埔寨王国还未能有荷兰武装商船截杀后的幸存者亲身去告发此事,使得荷兰人依旧保持着它们一贯的霸道行径。   此时,在两艘荷兰小型武装商船前面就有两艘数十吨的小船,飞快地朝大河下游驶去。荷兰武装商船仅仅看了看对方的吃水线,就已经判明,这是两艘装运了大量货物的小船。而且看形制,应该是马来人的。   只犹豫了片刻时间,两艘荷兰小型武装商船迅速地跟了过去,他们自信,这两艘小船根本逃不过他们的追杀。这里距离大河出海口只有不到一百多公里,两艘马来小船定是从上游的金边城而来。   如果,他们在发现荷兰武装商船的时候,能迅速靠岸,并呼叫附近的柬埔寨王国的士兵和官员的话,或许,荷兰人会有所顾忌,选择离开。但对方似乎对事情的预估出现了一丝偏差,反而大着胆子,想顺流而下,逃出大河,继而能驶入广阔的海上,以躲避荷兰人的截杀。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荷兰人的船只不仅可以在大河上行驶,即使到了海上,也能凭借几面风帆,快速将他们追上,那个时候,不论是抢夺船只,还是击沉他们,就更不需要有什么顾忌了。   临近午后的时候,两艘荷兰小型武装商船堵住了一艘马来小船,迫使对方抢滩在大河岸边的滩头。   在留下一艘武装商船看管被截停的马来小船后,另一艘荷兰武装商船继续紧紧的咬住剩下的一艘马来小船。虽然在后面不时地开炮恐吓那艘马来小船,但对方根本不予理睬,仍旧亡命地朝出海口逃去。   荷兰武装商船上的船长和水手对此咒骂不已,暗暗发誓,如果截住那艘马来小船,一定将船上所有人都扔到海里去喂鱼。   果然,那艘马来小船出了河口,朝着南边驶去,但没了水流的助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荷兰武装商船上的船长通过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艘马来小船上的水手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调整了一下风帆,更好地借助微弱的风力,荷兰武装商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船上的一些水手,开始准备火枪,以便接近马来小船的时候,射杀对方的水手。   在距离那艘马来小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荷兰武装商船上的水手戏谑地看着对方徒劳地划着船桨,每个人脸上也都显现出绝望的神情。他们居然还有人,站在船头,四下张望着。   难道,你们还指望在这海面上,出现一位勇敢的骑士来拯救你们?   “轰!”荷兰武装商船朝这艘马来小船开炮了,炮弹越过对方船只,落在了海里,激起一股水柱。七八个水手端着火枪也开始朝对面射击,并击中了其中一个马来水手。对于荷兰武装商船而言,这艘马来小船已经如同即将到手的猎物。   但那艘马来小船似乎不愿意束手就擒,不断躲避着荷兰武装商船的拦截。荷兰人也不是很着急,戏耍般地围在它的周边。敌人如此顽抗,想必船上的货物应该比较珍贵,必须完整地俘获它。   荷兰武装商船上的水手,除了五六个在操船的,剩下的则全部端着火枪在两船接近时,不断地朝那艘马来小船射击。   不到半个小时,马来小船上的水手已经死伤六七个,船只慢慢地有些难以控制了。荷兰水手已经开始准备索勾,试图靠帮接舷,俘获这艘马来小船。   随着三四根索勾牢牢扣住马来小船的船帮,荷兰武装商船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奋力地将马来小船拉近,然后将绳索紧紧地捆扎在一起。十几个荷兰水手或端着火枪,或提着刀,纵身翻过船舷,进入马来小船上。   火枪打倒几个敢于反抗的马来水手后,荷兰人已经控制了这艘追逐许久的马来小船。几个急切的水手冲入船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船上到底都装了什么货物,使得他们这般亡命逃窜。   “只有稻米?”   “只有稻米……”   荷兰人面面相觑,船上竟然装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稻米,那这些马来水手为何如此亡命?   “有大船驶来!”荷兰武装商船上突然有水手大声呼喊道:“哦,上帝!它直接朝我们冲过来了!”   众多荷兰水手听到示警的呼喊,立即朝四下张望,只见东南面一艘大船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七百米了,而且那般架势,明显不是过来看看热闹。   荷兰人立时就慌了起来,专心打劫,居然没有提前发现敌船,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在马来小船上的荷兰水手忙不迭地朝自家船上爬去,期望能在敌船接近时,驾船逃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当那艘大船驶到近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时,荷兰人还在奋力地砍着连接马来小船的勾索。   “轰!轰!”那艘大船朝荷兰武装商船开了两炮,近距离的轰击,瞬间击中了他们的船首,碎裂的木块飞溅起来,将附近两个荷兰水手放倒在甲板上。   看着对方大船慢慢侧转船首,露出船舷一边十几个炮口,荷兰武装商船非常明智地立即选择了投降。   “汉洲人?”荷兰船长看到上来的武装士兵,一身青黑色军服,脸上不由变得惨白。   当另一艘荷兰武装商船兴冲冲地押送着俘获的马来小船驶出大河河口时,被守候在此“启明号”一阵密集的火炮轰击后,未能及时转身逃入大河,也被俘获。   数日后,东印度公司驻柬埔寨王国高级代表彼得·范·瑞格莫特斯在商站里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柬埔寨王国军队时,脸色一片灰败。整个商站仅仅是两栋砖石结构的房屋,外围也是简陋的木质栅栏,根本不具备防御条件。再加之,整个商站人员和武装护卫不过五十余人,如何对抗外面的近千军队。   荷兰人选择了放下武器,朝柬埔寨王国军队投降。但他们每个人都坚信,东印度公司不会就此罢休,巴达维亚一定会派出远征部队来解救他们,并最终迫使这个王国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屈服。他们也暗自庆幸,商站所属的两艘小型商船没有停驻在金边城。他们得到这里的消息,定会驶回巴达维亚报信。   “如果柬埔寨王国对荷兰的商站动手拔除的话,那么这附近就没有荷兰人的存在了。”齐大江笑着说道:“而且如此一来,这个柬埔寨王国算是与荷兰人结了仇,与俺们汉洲就是潜在的盟友关系了。”   “嗯,这个柬埔寨王国不仅可以与我们联合对抗荷兰人,也可以一起对付那个广南国。”胡平江点点头说道:“这样的话,俺们新生岛也有一个回旋的余地。”   “安南人要来四五千人,听说还是北边边境的精锐军队,你确定要把他们全部放到岸上来?”   “上次有荷兰人帮着他们,以至于俺们未能将他们全歼。”胡平江说道:“这次你带来四艘大船,怎么着也要将来的安南人全部留在新生岛上。这次把他们打痛了,就应该晓得俺们汉洲不是好惹的!”   “一百多艘小船,俺们不一定收拾得了!”齐大江苦笑道:“除非将汉兴岛那边移民的那五艘大船一起拉过来。”   “俺的齐二统领哟,你还想要将人家广南国的水师全歼于此呀!”胡平江笑着说道:“你们四艘大船只需要阻止他们的小船接近新生岛,不要将岛上的安南人接走,就足够了!”   “我是想着,能多干掉一些小船,安南人下次就无法再派兵过来了。”齐大江说道。   “对了,占城人说,这次广南国会雇佣几艘葡萄牙人和大明的商船运兵。到时候,俺们的船打不打他们?”   “还是驱逐他们为好。”齐大江说道:“那些商船看到俺们战船过来了,想必也不会拼命吧。去年离开建业城时,大统领说要集中力量与荷兰人作战。与葡萄牙人,最好是能缓和一下关系。”   “葡萄牙人可是击沉过俺们的移民船呀。”胡平江叹了一口气。   “先忍着吧。待俺们逼和了荷兰人,好生发展几年。等实力强大了,再找他们算账!”   “俺们新生岛前一阵子收容了六七十个郑家的水手,经过一番引诱,有五十多人愿意跟俺们,剩下的因为有家眷在大明,未敢应下。”胡平江笑着说道:“你说,郑芝龙知道了,会不会恼了俺们?”   “恼了俺们?”齐大江摇摇头说道:“前些日子,他们强买俺们俘获的西班牙商船,俺们心里还恼着他们呢!依俺的意思,将那剩下有顾虑的水手也留下!以后拿火炮跟郑家换回他们的家眷。” ##第八七章 吕宋的躁动   1639年4月25日,吕宋,马尼拉。   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此时陷入两难境地,一边是局面陡然出现变化的福尔摩沙(今中国台湾)据点。愚蠢的帕斯卡·格罗斯少校竟然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两百多武装士兵另加一百吕宋土人仆从,而本该作为炮灰的福尔摩沙岛上的土著仆从却毫发无伤地返回了圣多名各(今台湾淡水)。如此一来,严重缺乏西班牙武装士兵弾压之下的福尔摩沙两个据点,情形变得有些危险。   而另一边,内湖省高官、卡兰巴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向马尼拉汇报,说屯垦的明人似乎隐藏有大量的铁质刀剑长矛。虽然没有实证,但明人屯垦区村社里频繁失踪巡视官和土人仆从兵,却引起了西班牙人的深深地怀疑。   有鉴于此,路易斯·A·莫拉向马尼拉殖民当局提出,派出相应数量的武装士兵,前来卡兰巴地区增援。届时,增援力量将汇同卡兰巴地区的武装士兵和土人仆从,对整个屯垦区的明人村社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搜检,以清除潜在的反抗人员。   然而,为了试图攻击福尔摩沙的荷兰据点,马尼拉已经尽最大努力抽调了一百五十名西班牙士兵和同样数量的吕宋土人仆从兵。结果却在圣多名各海域附近,被一队不知所属何方势力的武装商船所截获,人船皆失。   真是愚蠢,遭到了敌人袭击,竟然连对方所属身份都不知道。待帕斯卡·格罗斯少校返回马尼拉,一定要将他投入监狱,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   那么,菲律宾该向福尔摩沙再次派兵,以增援那里脆弱的防御,还是应卡兰巴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的请求,调集部分武装士兵前去清理那里明人村社中的危险分子?   “总督大人,卡兰巴距离马尼拉并不是很远。一旦发生明人暴乱,我们可以据此快速地反应,并动员城中所有力量予以平定。”菲律宾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但是,福尔摩沙距离马尼拉可是最少有七八天的航程。如果荷兰人,或者明国人得知我们防守空虚,必然会有所行动,而我们是无法及时做出响应的。因此,我建议先派兵支援福尔摩沙,稳定那里的局势。”   “我赞成沙伊特上校的建议。”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说道:“卡兰巴地区当局只是怀疑明人村社隐藏有武器,并没有得到有利证据来证实此事。另外,明人温顺柔弱,不敢轻易做出暴力反抗。即使他们敢于对抗我们,凭借他们手中简陋的武器,是不足以威胁到我们。一旦有事,马尼拉只要动员起两百左右的火枪兵,同时辅以数百土人仆从,可以轻松击败任何反抗的明人暴动。”   科奎拉总督内心深处亦如两位属下想的一致,菲律宾为西班牙人在远东地区的根本,而且在此经营了了七十余年,根本不是数千手无寸铁的明人暴动就可以撼动的。而福尔摩沙两个殖民据点建立才不过十余年,根基不稳,需要马尼拉这边大力扶持。   而根据帕斯卡·格罗斯少校的汇报,明国人正在进攻荷兰人的据点,而且军队人数非常多,想来定可攻占荷兰人的据点。如果要让明国人得知西班牙人在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防守空虚,难免会有觊觎夺占的想法。   “那我们需要再派出多少人,才能阻止敌人对我们在福尔摩沙两个据点的进攻?”科奎拉总督转头问波尔齐·奥纳托上校。   “我认为只需要派出一百名火枪兵,再加上两百菲律宾土人仆从,利用我们修建的城堡,就足以抵挡任何敌人的进攻。”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自信地说道:“但我担心,敌人会因为无法攻克,而变成长期围困。要知道,圣多明各和圣萨尔瓦多(今台湾最北端基隆的和平岛)两地的粮食是无法自给的。”   “哦,真该死!”科奎拉总督低声骂了一句,眼看着菲律宾因为卡兰巴屯田计划的实施,即将得以粮食自给,但如今却还要大量地支援福尔摩沙殖民据点。十余年的建设,不仅没有任何产出,反而要马尼拉这边不断地投入,人员、物资、还有武力,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看来,是时候要给马德里的事务院大人们写一份报告,申请裁撤福尔摩沙殖民据点,不仅拖累菲律宾的发展,而且会影响西班牙在远东地区的整体防务。如今,也就是趁荷兰人陷入几场战争,无法脱身的时机,才能将马尼拉为数不多的士兵派往福尔摩沙。   “奥纳托上校,立即着手征集部队,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送上船,运往福尔摩沙。”科奎拉总督做出了最后决断,“鉴于卡兰巴屯垦区的明人暂无暴动的迹象,责令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密切关注,如有异动,迅速向马尼拉汇报。”   ……   “何大哥,西班牙人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一个汉子低声对着程光银(化名何光清)说道:“来村社征粮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而且人数也有三四十人,这明显是戒备我们这些明人。”   “怀疑到我们,是迟早的事!”程光银说道:“几个月下来,西班牙人和他们的土人狗腿子前后死了三十多人,而且就发生在卡兰巴城附近。除了我们明人做的,还能是山林里的土人?”   “啊!”施元平吃了一惊,随即脸色变了变,小心地问道:“那西班牙人会不会派出大军来剿灭我们?”   “我们?”程光银笑了,“我们,你是指发动袭击的我们这一百多人,还是这一片所有的明人?”   “西班牙人估计也不好分辨,多半是要针对我们所有人。”贺同福冷笑着说道:“所以,如果西班牙人要对付我们,大家谁也跑不掉!”   “谁说要跑了!”施元平不满地看着贺同福,“我是觉得,既然西班牙人已经有所警觉,并且开始戒备我们了。……我们是不是早点做些准备。”   “大不了,将这里的西班牙人和他们的土人狗腿子全部杀光!”贺同福杀气腾腾地说道:“然后我们抢了他们的粮食,躲到山里去。他西班牙人一共才多少个,难道还敢跑到山里来找我们不成?”   “山里蛇虫蚁兽甚多,一旦进去了,恐怕没几个能活得下来。”施元平皱眉说道。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占了卡兰巴城,等着西班牙人来攻。他们可是有火炮的!”贺同福说道。   “城里守不住,山里去不得,那我们该怎么办?老老实实等着西班牙人将我们清理出来,然后被他们一个一个吊死在绞刑架上?”   众人讨论着,争吵着,渐渐地,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光银。   “你们说,西班牙人在吕宋一共有多少人?”程光银沉声问道。   “别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马尼拉……肯定只有一两千人吧。”贺同福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西班牙人在整个吕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到三千人。”程光银觉得该给大家一点信心,至于西班牙人有多少,他也不知道,只能无限地拉低他们的实力。   “而这些人,还包括他们的官员、属吏、商人、以及许多平民。真正能作战的西班牙士兵和精壮不足八百人,而且分散在吕宋各个地方。去年的时候,被荷兰人与汉洲人联合进攻,又损失了两三百人。而在三月,他们抽调了两百人去了台湾。这样一来,整个吕宋的西班牙士兵,肯定不足四百人。”   “就算他们加上那些土人,最多也不超过三千人。但是,我们在卡兰巴屯田区的所有明人加起来,就有六千多人,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还多。你们说,要是打起来,我们该怕他们吗?”   众人听了,脸上都露出一片喜色,对呀,我们明人除了在这里有六千多人,在马尼拉还有一两万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他们淹死了。   “但是,何大哥,我们现在只有一百多把刀剑,如何与那些装备了火枪火炮的西班牙人干仗?”突然,有一人发出了不同的疑问。   程光银与几个铁杆兄弟相视笑了。   “如果,我给大家说,我们还有八九百件武器,而且还有五十多枝火铳,你们觉得还不能与西班牙人一战吗?”程光银得意地说道。   “啊?”众人大惊,八九百件武器,这是从哪来的?还有,我们眼前这个何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原以为可以弄到百多件武器,已经是神通广大了。如今,他却说,他还有更多的武器。   “虽然,我们有了足以武装一千人的兵器,但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程光银说道:“因为我们一旦起事,肯定会面临西人的围剿。我们最好能把举事的时间延迟到六七月。因为那个时候,第一季的稻谷成熟,就可以给我们提供足够的粮食。”   “我们是要先攻占卡兰巴城吗?”贺同福问道:“城里也储存了大量的粮食,而且西人士兵也不是很多。”   “对!”程光银肯定地说道:“第一步,我们先占据卡兰巴城。然后与马尼拉来的援兵打一仗,最好是能伏击他们,大量杀伤他们的士兵。这样一来,西人肯定会对我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再派兵过来。而我们则利用这段时间,将卡兰巴城进行一番加固,制造一些守城工具和武器。”   “可是,我听人说,西人在很远的东方还有很大一块地盘,士兵也有很多。他们要是请求那边派兵支援过来,我们如何应对。”一个汉子问道:“毕竟我们的武器损坏一件,就少一件,无法长期与西人对峙。”   “西人有援兵,我们也可以向外求援兵!”程光银说道:“而且,我们的援兵肯定比西人来得快!” ##第八八章 盘算   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站在一个城墙望楼里,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城下马打兰王国的军营。   午后的时候,防守的明人和土人仆从在雇佣军的帮助下,又击退了马打兰王国军队的一次进攻,让对方在城下丢弃了数百具尸体。围城近一个月了,马打兰王国一共进行了四次大规模的进攻,几乎每次都攻上了城头,但最终被赶来支援的雇佣军排枪射击,将他们逐下城墙。   城下的火炮时不时地对着城墙轰击,已经造成部分墙段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虽不至于马上坍塌,但也是个不小的隐忧。   “土人似乎又增兵了。”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想必城下的伤亡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压力,准备要全力一搏吗?”   “上校,我们需要动用预备力量吗?”旁边的一个荷兰军官问道。   “不,我们的预备力量另有用处!”皮特·库鲁茨上校轻声说道:“我们需要给土人狠狠一击!”   “可是,城头的民壮已经伤亡很大了。”那个军官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担心土人再来一次规模巨大的全面进攻,他们有可能会崩溃。”   “可以让他们轮换一下。”皮特·库鲁茨上校想了一下,然后说道:“驻守码头附近的民壮基本没有参与战斗,将他们与城头的民壮换一下。”   “遵命,上校!”那个荷兰军官大声应诺道。   经过二十多天的防御作战,东面和南面城墙守城的民壮陆续伤亡了八百余人,而且士气已经极为低落。最后两次马打兰王国的大规模攻城,关键时刻,都是后面督战的雇佣军排枪射击,才勉强稳住阵脚,不至于让土人破城而入。   “呸!”何清冲着城墙望楼上的几个荷兰军官吐了一口血水,然后继续将一块棉布轻轻的包裹在胳膊上一处伤口。   “大柱,还能动不?”何清看了看一边靠在城墙垛闭目养神的李大柱,似乎有好半天没有动静了,有些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死呢。”李大柱睁开了眼睛,眼神里透出一股空洞和绝望,“俺觉得,也许下一次土人再攻上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死在了这城头。何头,你说,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家里的人会知道吗?”   何清知道他所说的“家里人”是指汉洲的黑衣卫。他摇摇头,颓然地说道:“也许家里人永远都不知道我们死在哪里,为什么死的。他们……离我们太远了。”   也不知道在泉州的妻儿如何了,哦,对了,还有建业城里汉洲给发的柔佛妻子,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怀了孩子。呵呵,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们了,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愧疚和难过。   狗日的郑芝龙,天杀的陈晖,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说好的条件,善待泉州的家人。汉洲的柔佛妻子,倒是不用担心,民政府对军人家属照顾极为周到细致,想来以后的日子也是生活无忧。   就在守城的民壮哀叹未来的命运时,在傍晚的时候,一个荷兰军官带着大批明人和土人民壮将他们换下城头,随后,他们被几个荷兰军官带着来到北城外的码头区,进驻了附近的一片货栈。   而何清与李大柱等十几个人恰好分到了曾经的汉洲货栈,看着熟悉的环境,俩人恍然如梦。感觉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真实。   次日天明,何清等一群民壮被驱赶到码头右侧一段不高的护墙内驻守。在这里,一面靠海,一面临近一座小型堡垒,防御面非常狭小。敌人来攻时,还可以得到堡垒上火炮的掩护,而码头停靠的几艘武装商船也能适时对进攻的敌人予以炮击。   所以马打兰王国并没有在码头区投入过多的兵力,即使他们花费巨大代价攻占此处,后面所面对的依旧是炮口林立的坚固城防。   “瞧见没,荷兰人准备坐船偷袭土人的后背去了!”何清看到码头七八艘武装商船,正在源源不断地上着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看着人数,大概有近千人,而且码头上的吊杆,也正在将几门火炮慢慢地吊装进船上。   “狗日的荷兰人,这一个月来,合着是拿我们消耗土人的进攻力量,顺便吸引土人不断从国内抽调军队继续加强进攻。而他们就是在等这个时候,坐船去土人的后方,端他们的老窝!”李大柱低低地说道。   “你说,要是能寻个机会给土人报个信,多好呀!”   “估计着,我们走不脱。”李大柱回头看了看防御严密的巴达维亚城墙,叹了一口气。   “也好,荷兰人打败了土人,我们也能重获自由。”何清眼睛秒了一眼河口附近的造船场,轻声说道:“有机会的话,老子一定会将你烧个干净!”   “最好也能将荷兰人屠个干净!”李大柱喃喃地说道。   ……   阮玉成静静的坐在软木墩上,头微微低着,眼睛看着自己前方的地板,等待广南王阮福澜的垂询。   虽然姓氏为阮,但他并非广南王阮氏一脉,仅仅是一名靠着不断与北方郑氏(后黎朝)拼杀而慢慢积功升为副总兵的平民子弟。   半个月前,广南王召令北境大都督阮福清选派三千精锐,择一善战宿将领兵前往富春(今越南顺化)待命。   阮玉成因为久经战阵,且韬略过人,被大都督阮福清看中。便责令他在军中拣选一部三千精卒,带回富春。   在回富春的路上,阮玉成已然得知此次领兵的目的。南方靠近柬埔寨王国的一座小岛上,盘踞了四五千明人,据说是属于万里之外被称为汉洲的势力。他不知道这个汉洲国势如何,但是听闻他们竟然距离广南国有万里之遥,不免有些摇头。   昔日大明如此强大,军力更是百倍于安南,而且还与安南山水相连,但攻占整个安南后,还不是后继乏力,补给不畅,最后不得不放弃吞并,狼狈收场。   虽然那个小岛距离广南国有些距离,而且还要跨海攻击。但我广南国毕竟进攻的距离要近得多,那个不知名的汉洲难道还能跨海万里来支援?等他们收到信再赶过来,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而且你又能来多少兵马与我广南大军作战?   为此,阮玉成有些感激他们的大都督,这完全就是让他在广南王面前表演一把大军快速破城灭敌,继而建立功勋的机会。   虽然听富春来的使者说,那个小岛上修建有坚固厚实的城池,而且,岛上的汉洲人火器众多,大炮也有不少。对此,阮玉成很是不以为然。   火器在广南国中军队也有装备,是购自蚝镜(澳门)葡萄牙人的,在百米之内,确实威力惊人,中者立毙。但小岛上的所谓的汉洲人,能有多少火器?充其量也就是一两百枝,而那些败兵所言,火铳近千,弹丸如雨,多半是为了掩饰他们大败而归的托词。   我堂堂广南大国,所有的火铳加起来都没有五百枝,一个偏僻小岛,怎会有如此多的火器。但是攻占那个小岛,最为担心的是对方紧守城池,与广南国大军对峙于城下,那对于他们而言,就可能会因为补给不利,而造成战事迁延日久,让大王不耐。   “此次攻取那小岛,你可有必胜把握?”广南王阮福澜轻声问道。   “回大王,臣有把握!”阮玉成自信地答道。   “对方在岛上筑有城池,能速破之?”   “臣想调取火炮两门,随军前往。”阮玉成说道:“另外,臣还请大王允许抽调器械工匠百人,以便为臣在那岛上制作大军攻城器具。”   “可!”广南王阮福澜点头说道:“卿家还有何要求?”   “请大王再调火器营两百与臣压阵。”阮玉成咬牙再次提了一个要求。   “可!”广南王阮福澜又应道,然后盯着阮玉成片刻,说道:“几日可凯旋?”   “……十日!”阮玉成沉声说道。   “再多给你五日,务尽全功!”广南王阮福澜说道:“所俘之兵,屠半,为首之贼,解送富春,枭首示众。所余之民,悉数流配普利安哥(令越南胡志明市附近),为守戍屯驻大军,筑城修路,垦殖农田。”   “臣,遵命!”阮玉成大声应诺道:“此去征伐贼军,定不负王命!”   “很好,五日后,禁卫军随你一同乘船出征。军中上下,均由你节制,不尊将令,畏缩避战者,尽可先斩后奏!”广南王阮福澜长身站起,看着阮玉成,说道:“卿,得胜而归,定赐你一世富贵!”   “臣,谢大王!”阮玉成激动不能自己。   看着阮玉成意气风发的离开王宫偏殿,广南王阮福澜暗暗点头,此次出征,均为精兵宿将,且器械完备,攻入那小岛,杀敌夺城自是理所应当。   突然间,阮福澜想到了他的王叔阮绍清的忧虑和告诫,这汉洲实力恐怕不是想象中那么弱小,再次征伐,小心有失。   呵呵,怎么会呢,居万里之外,且均为明人流亡人所建之小国,怎能当的我广南大军一击! ##第八九章 应对   1639年5月12日,广南国,富春城(今越南顺化),香河河畔。   葡萄牙武装商船“米兰德拉号”的船长勒瑞斯·斯卡雷特站在船头,看着岸边一队一队的安南士兵陆续登上他们的船,不由感到一丝震惊。这是多少士兵呀,在整个河畔,也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还有像他一样被雇佣而来的两艘明国商船和一艘柔佛的马来商船,均在装运大量的士兵和作战物资。   “愿上帝保佑他们的对手吧!”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低语一声,这么庞大的兵力,据说,就为了攻占南边一个几千人的小岛。这些东方国家,打起仗来,都是如此大手笔,动辄出动成千上万的军队。   而令人更加可怕的是,这些东方国家,不像东印度群岛那些土人国家,他们有完备的管理机构,有成体系的治理模式,以及属于自己的传统文化和习俗,军队规模也是非常庞大。这一切,远远不是依靠几百人的西方殖民军队所能轻易击垮的。   也就是说,这些东方国家,比起那些东印度群岛上的土人国家,以及印度南部的土邦,显得更加文明,更加先进。如同那个庞大的明国,在他面前,只能收敛西方国家低下的殖民手段和弱小的武力。当然,目前那个明国似乎遇到了一些问题,饥苦的农民发起了暴动,北方的鞑靼在不断进攻他的北方边境。也只有明国的南方,依旧繁华富庶,给每一个到来的西方商人,提供无数精美的瓷器、丝绸。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米兰德拉号”的大副向他汇报,广南国此次出征的统帅需要见他。   “尊敬的将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恭敬地问道。   阮玉成看着面前一脸大胡子的葡萄牙人,虽然嘴角带着笑,但眼睛里却透出一股狡黠,恐怕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我们广南国愿意再给你加五千两银子,希望你们可以将船驶近到岸边,利用你们船上的火炮掩护我的军队登陆,如果遭遇敌人的船只,必须与我们的水师战船一起将他们击沉或者俘获。”阮玉成说道。   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听完通译的翻译,愣了一下,随即使劲地摆着脑袋,拒绝道:“不,不,不!将军,这不符合当初我们与贵国达成的雇佣协议。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你们送到南边某个小岛上,我们不会参与到你们的战争当中。因为,我们是守规矩的商人,是不可以做出武力攻击他人的行为。”   对于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的说辞,阮玉成嗤之以鼻,这些西洋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哪个不是海上杀人越货的海寇。如今,竟然在自己面前声称是守规矩的商人!   “六千两!”阮玉成轻松地说道。   “不,不……”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继续摇头。   “八千两!”阮玉成沉声说道:“要知道,那个小岛上武装未必敢派人来阻挡我大军登陆。而且,我广南水师百余艘战船,何人敢驾船与我交锋!借用你等船上火炮以作掩护,仅是本将预防万一之策。你若不应,那就此作罢!”   “将军,我们是商船,是不可以与人交战的。”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严肃地说道:“但我们葡萄牙人与你们广南国是存在长久的友好关系,为了维持这种友好合作关系,以及为了你的大军安全,我们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在你的敌人阻止你们登陆的时候,我们可以炮击敌人。一万两银子!将军,你是知道的,火炮发射后,炮管是会磨损退化的,还有火药、弹丸,以及我们所冒的潜在风险!”   阮玉成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虚伪的葡萄牙人,有种拔刀劈砍他的冲动。半响,他转身朝船舱外面走去。   “给你一万两!临战之时,我会派人指导你们何时开炮。”   听到身后阮玉成传来的话语,勒瑞斯·斯卡雷特船长满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得了银钱,正好去暹罗、柬埔寨采购一些货物,然后回返蚝镜,这趟生意赚的倒是非常轻松。   ……   “这汉洲兵卒的军服看着倒是显得异常精神!”原郑家避在新生岛上的水手梁三有些羡慕地看着校场上正在操练的陆战队士兵。   “看着是要比咱们大明的军兵要利落许多,但他们都把头发剃了,老子怎么觉得有些怪异。”宋七说道。   “有何怪异?”梁三说道:“剃了头发,在海上应该更好打理自个。十天半个月不洗澡,这头发不就馊了。我倒是早就想剃了头发,落得清爽。”   “三哥,我们入了汉洲水师,也穿这一身衣服?”另一个水手问道。   “那是自然。”梁三说道:“这岛上的胡大人不是说了嘛,入了汉洲水师,一切待遇自然与他们自家军伍一般。”   “嘘……,来了几个汉洲军人,估计是要招呼我们的。”一个水手看着两个汉洲水师军官正朝他们走了过来。   “俺是汉洲水师启明号的船长,齐统领命俺过来招呼你们一下。”万长树看着五十多个原郑家水手,笑着说道:“俺也不会说话,但俺对于你们能加入汉洲水师,打心里高兴。以后,你们就是俺们的战友,是兄弟了。俺们汉洲对待军伍的待遇自然是极好的,新生岛的胡指挥肯定也给你们说了。”   “但是,俺们都是带把的汉子,既然拿了俺们汉洲的钱粮,分了汉洲的田土房子,甚至还有媳妇,那么自然就要为汉洲去拼命。你们也不要想着拼命,一切都是为了俺们汉洲的官老爷。以后,你们都要在汉洲安家,也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以及自己的田产。俺们拼命,更多的就是为了守护这些。”   “跟人干仗,俺们每个人都不能怂。不过,你们放心,俺们汉洲不会让人轻易去送命。对于俺们汉洲来说,每个人,每个兵,可都是金贵的很,不会平白地消耗掉。好了,俺就说这么多,一会跟俺去城里收拾一下自个,把头发剃了,换身衣服。当然,如果不想剃发入俺们水师,也可以跟着俺们去汉洲跑运输船。”   万长树带着一众原郑家水手去了汉洲水师官兵驻地,还未及安排他们如何分配各船,便被一名水师军官匆匆喊去了新生堡指挥使官厅议事。   “董大,你说吧。”齐大江见议事人员均已到齐,便让董风山通报广南国的水师动向。   “三日前,俺领着飞鱼5号在广南国富春附近的海面监视,发现有大量船只驶入河口,不仅有安南人的小船,还有几艘大明的福船,而且还有一艘西洋大船,估计是葡萄牙人的。据此估计,广南国大军可能会在近期登船跨海来攻新生岛。”董风山对着众人,将他观察到的情况通报给大家。   “俺们四艘大船,广南国有一百多艘小船,还有雇佣而来的大明和葡萄牙商船。大家议一议,如何打?”齐大江说道。   “俺们还是按照上次的打法,将他们全部放到陆上来,火炮轰击,打散他们的军阵,火枪攒射,最后全军突击。”胡平江说道:“而且,这次俺们还多了第一陆战队的两百多个兄弟,再加之,经过上一次实战,新生岛乡兵已足堪大战。若是不将敌军全部留下,他广南国就不晓得俺们汉洲的厉害!”   “广南国水师有一百多艘,若是俺们大船被他们缠住,恐怕讨不了好。”万长树说道:“如果,他们水师之中配备了纵火船,要是粘上了,那就损失大了!”   “你们水师不需要与敌船缠斗,只需要阻止他们将岸上的敌军撤走。”胡平江说道:“只要与广南国水师船只拉开距离,远远轰击他们靠近海岸。”   “如果要阻止他们船只接近岸边,俺们怎么能避免与他们靠近?到时候,四五十艘小船一拥而上,那可不就逼着我们退走。”万长树苦笑道。   “俺们可不可以将城头上的几门火炮拆下来,往岸边拖些距离,以此轰击敢于靠岸的船只?”牛虎突然说道。   “哎,这是个好法子!”胡平江高兴地击掌说道:“俺们等广南国大军登陆后,就将火炮拖出去,先轰他们的军阵,再轰他们的船只。你们水师的四艘大船在旁边游动打击,定然会让他们难以脱身。”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齐大江说道:“两日后,俺们四艘大船离开新生堡这边,暂时停驻在西边的招明堡(今越南富国岛阳东镇),待你这边打起来,俺再带着船过来,断了安南人的退路!想必,此战若再败了他广南国,以后这一带的土邦小国定不敢再来招惹俺们。”   “可惜了,因为荷兰人的封锁,以至于俺们新生岛没法再作为移民中转点。”胡平江叹了一口气,转头问齐大江,“在与荷兰人谈和之前,汉洲统领府对俺们新生岛未来的有何打算?”   “不断积蓄粮食、药材、布匹、以及有用的工匠艺人,还有就是,为汉兴岛提供必要的支援和补给。”齐大江说道。   其实,齐天临来之前,还曾对他说过,有机会的话要介入安南、占城、柬埔寨等几个小国之间的争斗,阻止其中某一个国家势力过于强大。   齐大江对于齐天的这个建议给惊到了,汉洲这么小个身板,哪有能力去介入几个国家之间的纷争,虽然都是几个小国,那也有百万多的人口,岂是汉洲可以自不量力而能搅动的?   故而,他并没有给胡平江提及,要刻意去经略周边小国的事情。 ##第九零章 两场登陆   葡萄牙武装商船“米兰德拉号”的船长勒瑞斯·斯卡雷特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在驶出河口,转头向南航线不到半日的时候。一艘轻快的小船远远地驶在他们船队的左侧,并伴随许久。反应有些迟钝的安南水师,许久,才派出了七八艘小船试图慢慢地靠近它,但对方非常轻巧地往前划过,又行进到他们船队的左前方。   很显然,这艘速度非常快的小船并不是偶然经过这里,而是针对他们这支庞大的安南攻击船队。或许,这艘船是那个小岛上的势力派出的,他们居然提前侦查到了安南人的行动,并一直伴随监视着他们。   “米兰德拉号”船长勒瑞斯·斯卡雷特心里涌上了一丝疑虑,这广南国只是说要攻击南方某个小岛上盘踞的明人势力,却未曾告知他们,这些明人势力到底属于哪一方的。他们只是说,岛小上的明人,与明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并轻蔑地暗示,盘踞岛上的明人,不过是一群从明国流落至此的海寇,因为曾经对他们广南国有过攻击行为,所以才要去剿灭他们。   小岛上真的是不堪一击的明人海盗吗?可他们好像在两个月前击败过广南国的军队,如此实力,恐怕有些不简单呀!   他有些后悔,不该因为贪财,而去额外接受那个广南国将军的一万两银子,说不定,在那个小岛上,会遇到一些不可测的风险。偏头看了看船舱里几个安南军官,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如果遇到非常危险的情况,他一定会指使自己的水手,提前制服这几个安南人,然后驾船逃离危险。大不了,以后不再往来安南这里了。在大海上,能保住自己的船和所有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六日后,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海域,一百多艘广南国水师战船及五艘雇佣而来的商船,将附近整个海面铺得满满的,声势更甚前次。   阮玉成站在船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岸上的情况。小岛上所谓的汉洲人显然已经早已得知他们大军的到来,不仅附近海面上空荡荡的,就连岸上也不见任何身影。距离岸边约八九百米的地方筑有一座城池,隐约间看着颇为雄大。   他不禁皱眉,小岛上还真的筑了城。随即不由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向大王讨要了火炮和制作攻城器具的匠人。   他转头示意传令兵发出登陆信号,同时要求水师大船和葡萄牙武装商船向前行驶,低近岸边,掩护部队冲滩登上小岛。   “这怕不是有四千多人吧!”胡平江站在新生堡城头,看着岸上已经开始整队防御的安南士卒,而海面上仍旧有密密麻麻的小船开始在往岛上冲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先期登陆的安南士卒,似乎拿的都是大刀长矛,不过军伍看着也比较肃整,不少人还着皮甲和藤甲,显然是久经战阵的劲卒。”牛虎轻声说道:“短兵相接的话,我们人数少,可能要吃亏。”   “谁跟他们短兵相接!”胡平江说道:“待他们全部登陆,俺们就把火炮拉出去。不论他多严整的队伍,俺们也能给他们轰散了!”   牛虎深以为然,第一陆战队加新乡堡的乡兵,一共才七百多战兵,虽然上次出战的一千多民壮也算是经历过战阵,但那完全是在安南军队崩溃逃散的时候,跟在后面冲杀。如果要真的是两军对垒,阵前厮杀,多半会被这次来的安南士卒所击溃。   因此,在面对安南大军的时候,可以作为真正依靠的,只有这七百多战兵,以及城头和军阵中的火炮。   “等他们登陆完毕,然后再建立营地,可能要到晚上了。”牛虎说道:“想来,安南人今天应该不会发起进攻。”   “俺觉得也是。”胡平江点点头说道:“晚上,要不要派兵出城骚扰一下他们。”   “对方来的军伍,听说都是他们北方边境经常厮杀的精锐士卒挑选过来的,警惕性必然很高。而且晚上视线不明,说不定还会中了他们的埋伏。”牛虎想了想,然后说道:“明日,俺们跟他们进行一次堂堂之战!”   “……明日,有把握吗?”胡平江突然有些心里没底了,广南国来的军队足有四千多,而且还是国中选调的精锐军卒。万一,明日见仗,被安南人击败了,那该如何。   “齐天大总管曾经说过,以火枪和火炮为代表的热兵器,终将取代以长矛大刀为主的冷兵器。”牛虎平静地说道:“这两者之间,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武力代差。而这种代差,并不是能靠人数的增加,就能拉近双方的对等地位。”   “安南人的军队,比俺们汉洲的军队,显得有些落后了。明日一战之结果,就是对此最好的注解。所以,俺们……必胜!”   “俺们……必胜!”胡平江脸上也显现出一丝坚毅,“明日出战,你准备让陆战队和乡兵全部配备火枪?”   “对,全部配备火枪。”牛虎沉声说道:“火炮不停轰击,全部战兵排五段射击阵列。俺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输出最大的火力,直到将安南的军阵打崩。届时,将新生堡内的全部马匹带出,拖拽火炮,跟着俺们后面,直抵岸边。”   “那这一战,俺们是要把安南人打得胆寒,以后不敢再对俺新生岛打什么主意!”胡平江发狠地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牛虎拍了一把城墙垛口,然后说道:“今晚的防御,暂时由你们新生堡的民壮负责,俺带着儿郎们先去修整放松一下。”   ……   “准备让陆军登陆吧。”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放下单筒望远镜,转身朝自己的副官说道:“土人的码头上应该没有成建制的抵抗部队了,看来他们似乎对于我们的到来,有些准备不足。”   “遵命,上校!”副官兴奋地敬礼答道。   五日前,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率领着八艘武装商船,携带了包括土人仆从兵在内的九百多人的部队,按照事先的计划,来到爪哇岛的南侧,选择靠近马打兰王国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附近的码头登陆,然后直驱三十公里,攻击他们的中枢所在。   荷兰人相信,在巴达维亚攻防战的过程中,不断示弱,引诱马打兰王国陆续将国内的部队补充到巴达维亚城下。其国内必然空虚,因而想通过后方突然登陆,直击敌人的王城,擒杀他们的一干首脑,继而削弱并瓦解这个岛屿上最为强大的王国。   经过几个月卓有成效的工作,曾经的代理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不仅军衔晋升了一级,而且还将代理的两个字去掉,正式成为巴达维亚舰队的新一任司令。此时,他踌躇满志,誓要做出一番伟大的成绩,不仅要努力维持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海上霸权,甚至还要扩张至明国海域附近,彻底掌控日本、朝鲜的贸易。   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目前所面临的一系列困境,将严峻地考验他的智慧和能力,与汉洲的战争仍在进行,但东印度公司却显得有些无从下手;马六甲和锡兰的葡萄牙人继续威胁着他们往返欧洲的航线;明国的郑芝龙出动军队攻击了他们在福尔摩沙的据点,支援舰队还被郑家船队联合西班牙人给逐退。一贯强势的郑芝龙,肯定会趁势斩断他们通往日本和朝鲜的贸易渠道。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荷兰东印度公司以最大的毅力和最大的决断力去面对和解决,更是需要巴达维亚舰队去努力一一消除这些既有的威胁和桎梏。当然,目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掩护和协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顺利登陆,并维持他们的后勤补给。   刚才一番不算激烈的战斗,荷兰舰队轻松地将十几条马打兰王国的小船一一击沉和撞翻在海里,然后对土人的码头进行了猛烈的轰击,将聚集在码头附近试图阻止荷兰人登陆的数百土人全部打散。至此,荷兰登陆部队的一切障碍已经全部扫除。他们将在土人向导的带领下,直扑王城卡尔塔,对马打兰王国以沉重的打击。   “巴科纳中校,我们的舰队将一直驻守在这里,等待你们的凯旋而归!”达克曼·巴雷克上校郑重地看着此次登陆攻击部队的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   “巴雷克上校,感谢你们舰队上下的支持。”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向达克曼·巴雷克点头致意,神情坚毅地说道:“我们陆军部队将竭尽所能,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至卡尔塔,擒获马打兰王国的素丹和他们大臣,以我们的胜利来结束这场战争!”   “很好,不止我们巴达维亚舰队需要得到你们胜利的消息,整个巴达维亚,乃至整个东印度群岛,都迫切地需要你们胜利的消息。”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   看到陆军登陆部队顺利地踏上码头,开始朝内陆行进,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愿上帝保佑我们!”   “命令柯蒂斯·贝尔曼少校率领先遣分舰队巡视帝汶岛,并将封锁帝力港的舰队艾根少校他们换回。”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转头朝传令兵吩咐道。   “遵命,长官!”传令兵闻言,就要出去发送旗号给先遣舰队。   “哦,不,等等。”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突然想到了什么,“命令先遣舰队巡视汉洲建业港和他们在帝汶岛南侧的新乡堡,然后再转道帝力港,替换那里的封锁分舰队。”   撤除对汉洲本土和新乡堡封锁一个多月了,说不定派出巡视舰队过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上帝站在我们这边的话。 ##第九一章 运道   “大总管,被我们征用的那个葡萄牙船长,孔拉德·科斯塔少校过来询问,我们明日是直接经北口堡(今澳洲北部纽兰拜小镇)直接返回建业吗?”黄子加走到齐天身边,轻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早点回建业城了?”齐天笑着问道。   五天前,齐天一行乘坐“扬波号”从威海堡(今澳洲凯恩斯市)一路北上,至海角堡(今澳洲北部巴马加小镇),然后在此暂时休整一天。   经过近两年的发展,作为前往东部的一个补给点,海角堡人口已经有一百八十多人,而且他们还控制了附近一个五十多人的土著部落。因为定居点设置在深入内陆七百多米的地方,而且海岸边有大片的森林遮盖。如果没有人试图登陆进入海岸深处查看的话,一般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营地。   所以,海角堡虽然名称带个堡,但外围防御仅仅只是简单的木栅栏和几个瞭望塔,辅以一百多枝火枪,但对付一些野兽和内陆深处的土著,是绰绰有余。   此地林木茂密,地势也高低不平,加之人口也不旺盛,仅在附近零零散散地开垦了一千多亩地,种植一些土豆、玉米、高粱和许多蔬菜。产出也将就,如果没有外界物资输入的话,他们虽然饿不死,但肯定生活的很苦逼。   但随着汉荷战争的爆发,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往来经过海角堡,而且此地正好处于威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和威海之间。所谓雁过留毛,经过的船只多少会留下各类生产生活物资,倒是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的民生发展。   本地居民将种植的蔬菜、养的各类新鲜肉蛋禽等生活品卖与途经此地的船只,着实获得不少银钱。   委托建业造船场生产的三条渔船,在附近海上打些鱼获,也给当地居民改善了些许营养。总的来说,海角堡整体居民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当然,你要忽略他们孤悬于汉洲最北端的突出角位置,人口也仅有一百多人,而周围除了大海,就是莽莽山岭,或者其中可能也存在一些愚笨的土著。   “离开建业城也有一个多月了,自然想早点返回。”黄子加笑了笑,“不过,我们这艘大船就这么空驶回建业城,有些显得浪费运力了。”   齐天满意地看着这个曾经的渤尼小王子,近四年的汉洲生活,他的思想,他的行为习惯,乃至他的价值取向,越来越与汉洲紧密相连了。   “你认为我们该如何规划返航路线?”齐天问道。   “我们明日出发,经北口堡,然后向东北行驶,去牛岛。一个多月了,那里肯定捉了不少野生水牛。我们这艘空船,至少可以拉个八十到一百头。”黄子加说道:“拉了牛后,去新乡堡,给他们分配十几头,然后腾出部分舱位,装运稻米。最后,返回建业城。不过,这么一来,恐怕要耽误二十多天。”   “无妨!就如你所言,我们辗转几个地方,将各地急需的物资转运过去。”齐天肯定地说道。   “如此一来,也不知道,半路上会不会遇到荷兰人。”黄子加笑着说道:“要是我们运气太糟糕的话。”   “放心,我们的运气一向都很好。”齐天无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如是说道。大海茫茫,荷兰人的船就是再多,也不至于正好将他们这艘船逮住吧。   ……   广南国的大军登陆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至傍晚时分,仍旧有部分物资和器械没有从船上卸下,但他们在岸边的临时营寨却已经立了起来。木质的寨墙,高耸的望楼,营外几道深深的壕沟,整个营盘建制规整,俨然为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   此刻已值深夜,广南大军的统帅营帐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广南大军的几个主要将领全部聚集于此,小声地讨论着他们所面对的敌人。   广南大军的统帅阮玉成面色阴沉,右手握着腰下的佩剑,一语不发地梭巡着帐下的几位领兵将领。   “大帅,午间观望那城池,末将认为,我军恐怕在短期内无法攻克。”富春禁卫军副统领阮景清沉声说道。   “王城舒适的日子待久了,攻不得硬垒坚城了!”一个跟着阮玉成许久的边镇参将阴阳怪气地说道。   “狗贼如此胡言乱语,是不是想试试我的刀锋呀!”富春禁卫军副统领阮景清冷森地说道。   “正想试试禁卫军的成色如何!”那个边镇参将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这位将军请吧!”阮景清右手握着腰下长刀,左手指向帐外。   “若是不去的话,倒显得我怕了你!”那个边镇参将,闪身出列,准备向帐外走去。   “仓啷”一声,坐在主位的阮玉成将腰下的佩剑拔了出来,然后扔到地上。   “临行前,大王有过交代,军中但凡有不遵将令者,可先斩后奏!”阮玉成冷冷地说道。   众人闻言,均是心头一震,然后齐齐看着帐中那两个挑起事端的人。   那个边镇参将立时转身跪倒告罪,徒自留下富春禁卫军副统领阮景清一个人突兀地站在大帐之中,退回一边也不是,跪地告罪也不是。   “你暂且退下吧。”阮玉成轻言对阮景清说道。毕竟是广南王亲族,不可让他太难堪。随即又呵斥那名边镇参将,也令他站在一边。   “今日聚集诸位将军在此,是为商讨明日如何攻城之事。”阮玉成沉声说道:“只提建议,其他无论,诸位可听清楚了。”   帐中军将拱手称诺,表示遵命。   “午日间,与诸位观看这岛上城池,形制规模巨大,城高墙厚,而且城中兵马似乎也是不少。诸位认为,该如何攻占此城呢?”   话音一落,帐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是彼此对视,摇头不语。看来,广南前一次败军没有撒谎,岛上城池委实巨大坚固,非一时可攻占的。那么如此一来,无非是长期围困,或者拼尽消耗以强攻。但是要拼消耗强攻,这带来的四千多兵马可就不够用了。   “明日将那两门火炮从船上拖下来,抵近城墙轰击。”刚才挑事的参将说道:“轰击几日,我就不信,这座城池还都是巨石堆砌而成的!”   “大帅,我们可否阵前示弱,以引诱敌军出城,然后趁势掩杀,攻入城中。”另一个参将建议道。   “或者,今晚敌军说不定回来偷营袭寨,我们不妨设下埋伏,同时隐藏人马至城墙附近,见机夺城!”   “……”   帐中诸多广南军将七嘴八舌,都是在讨论如何将城中的敌人引出来,却一意避免强攻城池。   阮玉成听得焦躁,众人完全将希望寄托在敌军出城的情况下,予以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并趁势攻城。可要是敌军凭借坚城,闭门不出,那又如何。不要忘了,广南王可只给了他十五天时间破城,而且还要赢得干脆利落,尽俘敌军。   议事至半夜丑时(凌晨一点至三点),仍无头绪。阮玉成无奈之下,只得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营中设下埋伏,并将一部人马偷偷潜伏在距离城墙不到四百米的地方。   至于要趁夜攻城,他是有心无力,手里根本没有可用的攻城器械。而且,军中士卒长途行船,身心疲惫,也无战意发起强攻。   然而直到次日天明,不论是敌人城中,还是海边营地外围,均无动静,令广南国诸多将领颇为失望。   阮玉成与几位领兵军将又一次地观察岛上这座城池,内心更是感到一丝无奈。若城中兵马齐备,别说自己带了四千精锐士卒,就是再多四千,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攻占的。与广南王约定的十五天之期,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让营中工匠速速打造攻城器械,将船上火炮拖至岸上营地。”阮玉成吩咐道。   “大帅准备强攻?”一个参将轻声问道。   “先试试吧。”阮玉成紧锁眉头,远远地望着那座高大的城池。这小岛上,怎么会修筑起如此雄大的城池,而且附近还有几个附属的小城堡。这种防御,堪比我广南北境之核心大城了!   此刻,他有些深深地同情第一次领兵前来攻岛的阮绍隆,即使不被对方依靠“众多”的兵力击败,就算是攻城,那也是困难重重。   但是作为广南王给予厚望的领兵统帅,他必须硬着头皮,想尽一切办法,攻克这个岛上的……一系列城堡。   哪怕将带来的四千人全部打完了,也不能轻言后退。尼玛的,岛上的所谓汉洲人,都是些胆小鬼吗?修建如此高大的城堡,居然还有好几个!   刚刚回到营帐,寻思着如何减少伤亡,如何使用器械攻城,一个跟随他而来的边镇参将一脸喜色的跑进大帐。   “大帅,敌人出城了!”那个参将说道:“看着像是他们的战兵,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城中出来列阵!”   “哦?”阮玉成精神一振,敌军竟然出城了!这是我的运道来了吗?   随即,霍然起身,大声命令道:“全军立刻集合,出营布阵!” ##第九二章 摧阵(一)   “敌军人数不多,不到两千人。”阮玉成低声对旁边几个将领说道:“不过对方打头的居然全都是火枪兵!这可能会有些麻烦。”   “大帅,对方背靠城池,火枪兵众多,两翼还有千余持长矛大刀的冷兵器部队,加之城头火炮掩护,我军恐怕不能仓促发起冲锋。”富春禁卫军副统领阮景清因为所居王城日久,经常接触过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知晓火器的厉害。   “大帅,敌军火枪虽然多,但临阵也不过两三响。”与阮景清起过冲突的那个边镇参将说道:“我军全速突进,拼着一些伤亡,与敌接战。如此,敌军火枪无法与我拼杀,城头火炮也不敢随意轰击。一旦我军歼灭敌之有生力量,此城定然得破!”   “大帅,敌人火枪军阵严密,我军恐不能近前与之厮杀。”阮景清说道:“我们应该在营前等候,静待敌军上前攻我。只有如此,才有我军可乘之机。”   “我若敌军,怎会放弃城池掩护之利,贸然对我发起攻击?”那个参将撇撇嘴说道:“估计再等片刻,敌军不耐,就此缩回城中了。”   “但无论如何,我军不能冒着敌军火枪和火炮的打击下,贸然冲过去。说不得,就会落个全军败退的局面。”阮景清犹自说道:“火器之威,非人力所能挡!”   “大帅,机不可失呀!”   阮玉成低头沉吟不语,脑子里却在急速地转动着,不断计算敌我双方的实力,权衡着进攻与防守之间的利弊。   “命令禁卫军火器营前出阵列最前方!”阮玉成猛地抬起头来,厉声命令道:“西山镇紧随其后,禁卫军殿后。”   “是!”   “……是!”   新生堡城下,牛虎也在观察着广南国的军阵,旗帜鲜明,队伍肃整,与数年前在登州城下看到平叛大军状若一般,确实是一支劲旅。   但此刻汉洲七百多火枪兵,一千余民壮聚集在新生堡城下,有城头火炮的掩护攻击,倒不至于怕了对面的广南大军。面对两倍之数的敌军,牛虎却是有信心战而胜之。   两年多前,与荷兰共同进攻亚齐,在黎明前遭到亚齐王国一千多士兵突袭时,汉洲两百多陆战队士兵,凭借壕沟和排枪,将其击退,并杀伤甚多。从那时起,牛虎就认为,以大刀长矛为主的冷兵器军队,早晚会被火枪所淘汰。   记得大总管齐天曾经说过,如果火器部队的火力输出密度大于敌人的冲锋速度,那么,对于拥有大量火器的军队而言,敌军的冲锋,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以前,汉洲陆战队交战的对象,都是西班牙,荷兰,葡萄牙,或者岛屿上的土人。交战规模也不大,都是几百人的对阵。因而,牛虎一直无法验证,火器部队的大密集火力输出的威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对面广南国大军,足有四千多人,而且还是他们国内所谓的精锐士卒。牛虎便萌发了运用纯火器部队击败敌人的想法,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将军阵布置在新生堡城下。   “营长,安南人是不是不敢进攻我们?”第一陆战队队长何传荣看到对面的广南国军队出营列阵已经有一会了,但仍旧未有丝毫举动,心中有些不耐。   “无妨。”牛虎气定神闲地说道:“敌军不动,俺们也不动。待午后仍未见阵,俺们就回城。”   “也是,他们未必耗得起我们!”何传荣笑着说道。   “俺现在担心,齐二统领他们的四艘大船不能及时赶来。”牛虎悠悠地说道:“要是我们这边打起来了,一战击溃安南人,说不定就让他们不少人逃到海上去了。”   “要不我们现在让城头的打几炮,将船队召来?”何传荣说道。   “这火炮一响,我担心把安南人给吓得不敢冲上来了。”   “呵呵……,说不定安南人头铁,硬要往我们炮口上闯。”何传荣笑着说道。   看到两个主官在面对倍数于己的情况下,仍旧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让下面的陆战队士兵和新生岛乡兵略微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背靠坚城,还有许多有火炮掩护,对面的安南人未必敢来送死。   “……安南人似乎是有些头铁呀!”牛虎说道:“他们这是准备要攻过来了?”   只见对面的广南国军阵出现了一些变化,队伍从中间裂开,上来一队火枪兵突前,几面认旗斜斜的指向汉洲军阵这个方向,激昂的战鼓声也响了起来。   “今日一战,诸将务必奋勇争先,尽灭敌军于城下。非我将令,不得擅自后退。”阮玉成高声说道:“若有畏死不进者,立斩!……出击!”   两百多火枪兵在一千余长矛兵的护持下,缓缓地向前突进。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千刀盾兵,与前队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后,沉默着,迈着小步跟在后面。阮玉成自领一千劲卒在后压阵,准备在破阵后,做最后一击。   “将火炮推到阵前,进入射程后,先行轰击敌军火枪兵。”牛虎命令道。   “陆战队披甲,检查枪弹,准备作战!”   “乡兵披甲,检查枪弹,准备作战!”   “民壮持械准备!”   “城头3磅火炮,五轮轰击。”   何传荣听到牛虎命令城头3磅火炮轰击敌军,不由一愣。这个距离,3磅炮恐怕还暂时打不到安南人吧。但他看到牛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立时明白过来,这是故意向安南人示之以弱。   “轰!”对面城头的火炮响了,一颗弹丸高速飞了过来,在广南国大军的前方重重的砸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朝后滚动着。   阮玉成看到炮弹落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前次败军回报,城中有许多火炮,轰击之时,弹如雨下,才导致军阵溃乱,最后被敌军火枪攒射,以至于全军崩坏。   如今看来,敌军的火炮威力不是很大,应该可以让广南大军在遭到火炮攻击时,距离敌军更近一点。   “命令前军加快突进速度!”阮玉成命令道。   冲锋的广南军队速度陡然快了起来,在各级军官地带动下,广南士卒开始大步往前突进。   “大帅,敌军将火炮推至阵前。”   嗯,敌军这是准备做什么?他们城头已然有火炮轰击我们,为何还要将火炮推到阵前?难道就不怕我们覆灭了他们城外的军队,将这些火炮缴获过来?   “命令城头所有火炮开始轰击敌阵!”   广南国冲锋的大军已行进至距离新生堡五百多米了,3磅的火炮已经对他们造成了零星伤亡。为此,他们行进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开始小跑起来。只要冲到城下敌军阵前,敌军的火炮和火枪就无法对我们造成伤害了。   “轰!轰!轰!……”新生堡城头的九门火炮突然一起打响了,数颗弹丸瞬间砸进了广南国大军密集冲锋的军阵当中,阵型裂纹尚未散开,很快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卒“修补”完好。   阮玉成带着一千多压阵的部伍紧紧地跟在冲锋队列的后面,此时,敌军火力突然增加,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算了一下距离,四五百米,估计还要承受敌军四到五轮的轰击。但此刻,冲锋之势已成,万万不能停下来,更不能掉头退回。全军必须鼓足一口气,快速突进至敌军阵中,与之展开短兵相接。   新生堡城头的火炮一轮又一轮的轰击,逐渐将阵型严密的广南大军轰击地有些开始变形。所有人不知道,射来的弹丸是否会朝自己砸过来,只是在火炮响起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   突前的火枪兵和长矛兵已经互相拥挤交织在一起,心里的恐惧也到了极点。被炮弹击中或者擦到的,无不腿断肢离,甚至半个身体直接被击穿,露出血肉糊糊地人体器官。   “停止前进!整队!整队!……火枪兵突前!”眼见着距离城下敌军不到两百米了,前阵的广南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如此乱糟糟地冲入敌阵,根本无法威胁敌军,说不定会被对方击溃。   “陆战队,乡兵,持枪准备!”牛虎大声地命令道。   七百多人火枪军阵,摆成了长长的五列,陆战队两列在前,乡兵三列在后,齐齐地向前走了几步,端起火枪,停在阵前火炮的后面。   “葡萄弹攻击,齐射!全体准备!”汉洲阵前,一名炮兵小队长大声地命令道。   经过一阵混乱,在众多军官地约束下,冲锋的广南大军冒着不断袭来的炮火,部队重新恢复阵型,开始加快速度,发起最后地冲锋。   “放!”汉洲阵前的炮兵小队长将手中的短刀狠狠的挥下。   “轰!轰!轰!……”四门火炮立刻射出密集的散弹,如一阵风刮向对面冲过来的广南国大军。   “啊!啊!啊!……”突前的广南国火枪兵顿时扑倒一片,附近护持的长矛兵也被波及。整个队伍为之一顿,但在军官地喝令下,咬牙又继续往前冲去。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马上就可以将长矛捅进他们的身体里。一双双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对面身着黑色和灰色军服的敌军队伍。 ##第九三章 摧阵(二)   “第一列,举枪准备!”陆战队一名排长站在对列右侧,大声地命令道,手里的指挥刀高高地抬起。   对面对面冲锋而来的广南士卒,队形又有些凌乱了,刚才四门火炮的散弹轰击,瞬间击杀了五十多人,让所有人心胆俱裂。有的火枪兵耐不住心头的恐惧,举枪朝对面的汉洲军阵射击。   “砰!砰!砰!……”一阵乱枪打来,汉洲陆战队前列士兵有数人被流弹击中倒地,随即被人迅速拖走,后列士兵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补上位置,端起火枪,等待长官地射击命令。   “轰!轰!轰!……”阵前的四门火炮很快地完成火炮复位,清膛、上药,塞入铁钉铁屑碎石,对着已冲到一百多米的广南士卒又轰出了一轮齐射。   “呀!……”看到对面汉洲军阵的火枪兵举着火枪安静地瞄准他们,广南国士卒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们发一声喊,端着长矛,猛地向前冲去。   “放!”第一列的排长将手里的指挥刀有力地挥下。   “砰!砰!砰!……”一百二十多枝火枪瞬间打响。阵前顿时升腾起一股硝烟,弥漫了战场。   “第二列上前!举枪!”放完枪的第一列陆战队士兵穿过队列空隙,退到最后,然后掏出捅条,开始低头忙碌地清理枪管,上药,填装弹丸,准备下一轮射击。   “放!”第二列陆战队的排长大声地命令道。   身在后队督阵的阮玉成看不到前阵的情况,但他听到前面的火枪一阵响似一阵,噼噼啪啪地如同炒豆子般,几乎不曾停歇片刻。而对方城头的火炮已经开始轰击他们的大军中段和后段了,整个冲锋的队伍已然乱成一团。但在各级军官地严厉喝止下,士卒仍旧勉力咬牙往前冲锋。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对方敢于以不足己方一半的军队出城作战,除了凭持城头火炮掩护,或许战力也是不低。   “后队分散,从两翼向前突击!”此刻,箭在弦上,只能一往无前全力冲锋,凭借人数优势,与敌战成一团,才有可能覆灭敌军出城部队。   战场上硝烟一片,牛虎与何传荣已经无法看到交战的具体情况。但是,随着陆战队和乡兵连续不断地火枪排射,始终未与敌接阵,证明敌军是被己方持续的火力输出,给牢牢地挡在前方而不得寸进。   而在新生堡城头观战的胡平江则看得心驰神醉,距离城下汉洲军阵前方七八十米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火墙,广南国大军的士卒只要冲锋至此,无不倒伏在地,像被收割的麦田,一排排地倒下。最突前的火枪兵已被尽数击杀在阵前,没有任何威胁的汉洲火枪兵,已经打出了稳定的节奏感,冷静而机械地准备,上前,举枪,射击,持续不断地向广南大军射出密集的弹丸。   此战胜负已分,唯一的悬念就是能否聚歼前来攻岛的四千广南大军。胡平江举起单筒望远镜,朝海上看去。广南国水师小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岸边,海面上还停驻着几艘雇佣而来的大明商船和葡萄牙商船,安静地在观望岛上发生的战斗。但齐大江所领的四艘汉洲战船,仍未见踪影。   “大人,广南国后军从两翼突过来了?”一名乡兵队长指着城下,大声地向胡平江报告。   “转移炮口,轰击他们!”胡平江认为,仅凭借火枪排射,牛虎就足以挡住敌军攻击,那么城头火炮就有必要调转炮口,掩护他们的两翼。   “变阵,半月型队列!”牛虎注意到城头火炮开始轰击两翼,情知敌军是要凭借人数优势,对汉洲军队展开三面围攻,立即做出相应布置。   随着数轮的排枪射击,冲锋的广南士卒始终无法低近汉洲军阵,牛虎因此更是信心十足,这充分证明了他们的火力密度足够大,以至于敌军难以突破。   其实,在牛虎面前的广南大军并不完全是一支意志顽强军队。连续数轮火枪排射,已经击穿了他们的勇气和信心。前方一排排倒伏的尸体,让他们心生胆寒。鼓足余勇继续冲锋,只是在各级军官地驱使下,才勉力而为。所有人都簇拥在一起,迟疑着,躲避着。甚至,有心的,已经开始准备逃跑。   常年与北境后黎朝郑氏军队作战,无非是刀来枪往,彼此面对面地厮杀劈砍捅刺,虽然直接而血腥,但有时也能激起个人的血勇之气。   如今,敌军在距离你在远远的前方,持续不断地用火枪朝你射击,而自己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你自持的武勇,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   阮玉成带着后军终于从两翼冲到阵前两百多米的地方,蓦然看到中路阵前倒毙的无数尸体,惊得目瞪口呆。   原以为,战到此时,他们广南大军已经与敌接战,即使遭到对方火炮和火枪的双重打击下,付出些许伤亡,也是可以接受的。他统带着后军一千多人,冒着不断落下的炮弹,本想着可以趁两军混战之机,从两翼包抄敌军,一举将他们围杀在城下。   可谁知,广南大军的前锋部队居然被敌军的火枪排射死死地挡在百米范围内,未能向前继续突进。而且,整个冲锋的队伍隐隐有崩溃逃散的迹象。而对面硝烟弥漫的敌军阵上,仍旧不停地响起火枪射击的声音,随着整齐的排枪攒射,广南国士卒不断的应声倒下,仿佛就是在主动地迎面受死。   “撤退!……全军撤退!”阮玉成大声命令道。   “火枪兵行进射击!民壮持械跟进!”此刻,在汉洲军阵中,牛虎也下达了向前进攻的命令。既然敌军始终无法突破火枪的封锁,那么,为何不攻击向前,将敌军彻底击溃,进而全军一路追杀至海边,最后结束战斗。   一排一排地火枪兵不断地轮流上前射击,队伍也在不停地滚动前进。期间也有士兵因枪械故障,或者操作不慎无法进行射击,只得扔下火枪,抽出腰下的短刀,散在队列两边继续前进。   待队伍行进至六七十米开外时,硝烟逐渐淡去,汉洲士兵们才发现前面尸体堆积无数。远处,广南士卒正在亡命地向后溃退。   “吹号,全军突击!”牛虎见状,激动不能自己,大声地命令道:“陆战队射击完毕后,弃枪持刃,乡兵以小队持枪突进,民壮跟进!全军……冲锋!”   “让新生堡派出马匹,拖拽火炮向前!”   整个广南大军前阵已然崩溃,噼噼啪啪地火枪声,仿佛是一道道催命符,数不清的昔日袍泽纷纷倒在枪下,如同一条无法逾越的火线,所有人的生命全都被它吞噬。他们丢弃了手中的长矛,疯狂地往后逃去。   而居中的广南士卒一直在承受火炮的轰击,谁也不知道,那颗铁弹丸何时会砸过来,或者从自己的身上擦过。军阵当中一道道血路,飞溅的鲜血,滚落在地的残躯,以及此起彼伏的恐惧惊叫声,都使得冲锋的士卒心胆俱裂。此时骤然与前阵溃退的士卒撞在一起,阵型为之一乱,随即立时带动他们,也跟着扭头朝后跑去。   冲至近前的陆战队,看见一团混乱的广南国中军,只是稍稍挺住脚步,举枪又是一排齐射。随即扔下火枪,抽出腰下短刀,呐喊着冲了过去。   阮玉成率领部分亲兵退至海边营地时,试图重新组织队伍,依寨防守。但随着几发炮弹落入营中,愈发将溃退的广南军搅动地更加混乱。他们推倒那些试图阻止他们后退的军官,拼命地穿过营地,朝海边狂奔。   不断响起的火枪,将一团一团簇聚的广南士卒打得更加分散,惊得溃兵发一声喊,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往营内跑去。有些不及进营的广南士卒,绕过营寨,朝海边逃去。   广南大军统帅阮玉成气喘吁吁地被几个亲兵架着奔到海边,然后蹚着水,爬上滩头停靠的一条小船。   仓皇间,回头一看,无数的溃兵被汉洲追逐着,砍杀着,所有人都放弃了战斗,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留给了敌人。对于跪地乞降的,汉洲士兵根本不会看他一眼,只是不断地朝海边冲去。在他们身后,涌来的新生堡民壮挥舞着刀枪,一边肆意劈砍踢打着仍在逃跑的广南国士卒,一边高声喝令投降的士卒丢掉兵刃,全部抱头跪地。   兵败如山倒,惨败呀!阮玉成哀叹一声,这要回了富春城,定然会被盛怒的广南王砍头抄家。他一把抢过身边亲卫的佩刀,就要挥刀自裁。   “大帅,不可呀!”两个亲卫一把抱住阮玉成,并抢下佩刀,“大帅,你要死了,就无人能将此间情况告知大王了!”   “大帅,今日之败,下次我等吸取教训,再来打过就是。”另一个亲卫劝说道:“这岛上武装虽然强横,但人数不多。下次,我们再起大军徐徐图之。”   “可怜我西山镇三千劲卒,尽数折于此岛。”阮玉成悲痛不已,“还有那一千王城禁卫也要交代于此。痛呀!”   “大帅,我们先撤吧,回去收拾一二,总能留存些兵马。”一个亲卫回头看了一眼,海岸边,无数的广南士卒蹚着海水,奋力地争抢近前的小船。而汉洲士兵已经冲到岸边,兜住了溃兵的退路,而且还分出部分士兵,他们举着火枪,将海水里的广南士卒一一射杀。   “哦,上帝,广南国的大军居然败了!”葡萄牙武装商船“米兰德拉号”的船长勒瑞斯·斯卡雷特看到岸边无数溃逃地安南士卒,不由惊讶万分。那可是四千多的军队,昨日登陆,今日还不到午间,竟然被人家像撵兔子一般的赶到海边了。   “船长,我们需要炮击岸上,掩护安南人撤退到海上吗?”米兰德拉号的大副问道。   “真是一群可怜人!”勒瑞斯·斯卡雷特苦笑一声,“作为暂时的合作伙伴,我们上前去帮帮他们吧。”   “东北方向驶来四艘大船!”瞭望手突然大声地喊道:“他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第九四章 逆境   “砰!砰!砰!……”一队荷兰雇佣军举着火枪朝着丛林的方向进行了一排齐射,隐约间听到几声惨叫。   “去几个人看看!”一个荷兰军官低声命令道。   几个雇佣军迟疑了一下,但在荷兰军官的眼神逼视下,只得硬着头皮,端着火枪,小心翼翼地走进林间,剩下的雇佣军丝毫不敢懈怠,也是端着火枪,警惕地看着小路两边的树林。   过了一会,几个雇佣军从林中走了出来,朝那个荷兰军官摇摇头,示意土人已经躲到林中深处了。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蹙眉看着前方出现的短暂混乱,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四天前,近八百多人,其中包括五百多的土人仆从的荷兰军队在附近海岸登陆,然后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一条林中小路,朝着马打兰王国的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袭去。在队伍的最后面,是八匹马拖着的四门火炮,试图靠着突然袭击,以及强大的火力,一举攻占卡尔塔,最好能擒杀马打兰王国的素丹和大臣,彻底颠覆这个王国。   开始两天行军颇为顺利,路过的两个部落,在荷兰雇佣军突袭之下,尽数屠灭。根据路程计算,距离马打兰王国的王城只有十几公里了。   然而,在荷兰军队行进至一个班图尔的地方时,却遭到了数百马打兰王国军队的阻击。经过一番激战,荷兰军队击退了这股土人军队,毙伤一百多人。   经过这一战,荷兰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那些逃走的土人,势必会将荷兰人前来偷袭的消息告知马打兰王城,这会让对方提前做好守城准备,或者,直接放弃王城,逃入密林之中。   荷兰军队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犹豫了片刻,决定继续进攻。不管马打兰王国是否有准备,他都要带着军队攻击到他们的王城所在。因为这样一来,肯定会给巴达维亚城下的马打兰王国攻击部队带来沉重的压力。   从班图尔出发后,没有行进多远,荷兰军队就遇到了他们最为头疼的事情。土人依靠密林的掩护,时不时地从林中对荷兰军队猝然发起攻击。   小路上不断设置的陷阱,路边突然射过来的几支竹枪,或者数枝火枪射击,让荷兰人一路走的心惊胆战,伤亡也不时产生。而到了半夜,休息的营地更是会遭到土人的不间断骚扰,以及袭击。   两天下来,荷兰人已经陆续损失了五十多人,而且人人精神极度疲惫,士气也降低到了最低点。行军时,每个人都是高度紧张。你永远不知道,前面的小路上有什么样的陷阱等着你踩上去,你也不知道,小路两边的树林里,何时会飞出几支竹枪。   虽然,马打兰王国的王城就在前面不远处,无数的金银和财宝在等着他们去获取,以及众多美丽妖娆的王族贵女等着他们去品尝,但每个人却有一种无法着力的感觉。也许就是这短短的距离,他们有很多人都无法走完,将生命抛弃在这荒野之中。   而且,非常可以肯定的是,马打兰王国如此一路袭扰,那么王城的防御定然会得到加强,恐怕不会任由他们轻松攻占吗?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马打兰会将一座空的王城留给荷兰人。   “我们最终要去卡尔塔看一看。”杰米尼·巴科纳中校轻轻地解释道:“否则,总督大人一旦得知我们不战而返。原巴达维亚舰队司令阿扬·范迪克上校的境遇,就是我们的下场。所以,先生们,请将雇佣军和土人仆从的士气鼓舞起来,让我们再坚持两天。或许,土人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聪明。”   几个荷兰军官无奈地看了看他们的指挥官,苦笑不已,土人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愚蠢。他们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抵近他们的王城,即使到了他们的王城,要么是一座防御严密且守军众多的坚城,要么是一座什么都搬完了的空城。   ……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对着帝力港看了半天,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身后几个荷兰海军军官。   “汉洲人在码头是在钓鱼吗?”   “少校,我认为,……是的。”一个荷兰军官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定是城中缺粮,不得不在码头附近钓鱼以补充食物。”另一个荷兰军官说道。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皱了皱眉,通过望远镜,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到,码头附近的岸边,散布了一百多个汉洲人,人手一根长长的钓竿,正在“悠闲”的钓着鱼。可问题是,竟然没有人建议出动战船前去驱逐和威胁他们。   “命令斯考特号抵近码头,炮击那些……钓鱼的汉洲人。”曼弗雷德·艾根少校命令道。   “遵命,长官!”一个信号兵接到命令后,迅速跑到船艉,向武装商船“斯考特号”发送旗帜信号,命令它前出至码头,轰击那些胆大的汉洲“钓鱼者”。   “兄弟们,撤了,撤了!”一个随时关注山岭上瞭望塔的汉洲乡兵大声地喊道:“荷兰战船要开过来了!”   一众正在钓鱼的陆战队士兵和乡兵嘴里骂骂咧咧地收拾起钓竿和木桶,小跑着朝帝力城而去。   困守在帝力城的汉洲陆战队和乡兵,为了更长久的坚守,不仅在南城外重新利用原来葡萄牙人留下的耕地种植稻米和土豆,后来,还在一些有经验的明人移民的教授下,制作了些钓竿,又从农田里翻找了些蚯蚓爬虫等鱼饵,偷偷摸摸地在码头附近的岸边钓鱼。   每日下来,钓上来的鱼获居然还不少。徐传兴大喜过望,便又赶制了许多钓竿,组织人员在海边垂钓。从刚开始的十几人,看到没有引起荷兰人的关注,后来慢慢增加到一百多人,齐聚在岸边钓鱼。   如今,荷兰人的目光终于关注到了他们的钓鱼行为,开始出动武装商船赶来驱逐和破坏汉洲人获取更多的食物。   “以后呀,大家也不要全部都聚到码头附近去钓鱼,这目标也太大了。我要是荷兰人,也要派船前来驱赶。”徐传兴对着几个陆战队小队长说道:“你们可以将人分得更散一些,除了码头,还有山岭边的海岸,都可以去。不过,可要注意防蚊虫蛇蚁的叮咬。”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齐大陆笑着说道:“荷兰人若不派兵来围俺们,怎么着也困不死!”   两月前小心种植的土豆,植株已经大部分转黄,眼看着,再过十余天,就可以收获了。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却让帝力城所有汉洲军民感到了一丝希望。即使再被荷兰人封锁一年两年,那又如何?全员自力更生,勉强自给,最终还是将这帝力城给守住了。   ……   建业城医院的一间实验室门口,丁传根惊讶地看着曾经在吕宋儿时的伙伴亚兹米尔,不过现在已经改为汉名叫米尔。   一身青黑色汉洲水师军服,头戴鸭舌军帽,腰下挎着一把短刀,整个人显得异常英武。再配着他一副高鼻深目,与汉人迥异的面孔,虽然看着有些怪异,但不得不承认,非常帅气。   四年前,在吕宋圣费尔南多小镇,他们两人加上常春生,为了给惨死于西班牙水手的小玉一家报仇,准备路上劫杀落单的西班牙水手。结果失手,被他们追赶,幸好遇到暂时避险在海岸边的曹雄等一行。随后,袭击小镇,俘获西班牙大帆船,杀死了那些罪有应得的水手,最后跟着来到了汉洲。   而常春生和丁传根在三年前被穷凶极恶的何老六伏击,常春生身死,丁传根重伤。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丁传根随着彭老鬼一边学医,一边调理身体治病,而米尔进入海军学校,以后也会成为汉洲水师的一名军官。   “我们有两个月都没见了。”丁传根笑着说道:“你要毕业了吗?”   “嗯,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次我们十几个学员和老师要跟着几个葡萄牙军官出海实训。待回来后,我就是汉洲水师军官了。”米尔兴奋地说道。   看着一脸欢愉的米尔,丁传根这打从心眼里替他高兴。   “你们去哪儿海训?”丁传根随意地问道。   “……”米尔迟疑一下,表情有些严肃了,轻声说道:“我不能告诉你,长官不许我们说。”   丁传根闻言,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米尔的胳膊,说道:“海上凶险,你可要小心。回来后,记得给我带些稀罕物品。”   “当然!”米尔又高兴起来,也伸出双手抱了抱丁传根,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得到珍贵的礼品,我一定会送给你!”说着,还轻松地拍着他的后背。   “咳,咳……”丁传根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噢,对不起,传根。”米尔歉意地说道。   “没事,没事。”丁传根摆摆手说道:“老毛病了,咳几下,就没事了。”   告别了老朋友,米尔开始准备出海实训的随身携带物品。   他们这一批海军学校的学员,经过连续两年多的理论学习和大半年的实操训练,已然可以毕业。再接下来的就是,就是不断地通过海上航行去学习和总结遇到的新的问题,如果再经历几次海战,他们必定会成为汉洲水师的中坚力量。   此次海上实训,抽调了部分俘获的葡萄牙军官和水手,以及大量的海军学校教员,海防队的炮手。他们将以新建的快速巡航舰“扬明号”为训练舰,准备从建业港出发,往新乡堡、威远堡、海角堡一带海域,最后再经北口堡返回建业港。   “扬明号”上除了配备了二十二门性能改进后的火炮,还大量装备了神火飞鸦,准备在海训过程中模拟攻击各种目标,并演练各种战法。 ##第九五章 不期而遇   1639年5月22日,帝汶岛,新乡堡。   时隔近两个月,“扬波号”又一次停靠在新乡堡的码头上。两个码头管理人员见状,立刻大声呼喝着三十多个土人上前准备卸货。   待船停靠稳当,齐天迫不及待地下了船。尼玛的,六十多头野生水牛,在五六天的航行时间里,散发出来的牛骚味,一直折磨着船上所有人。虽然,水手们每天从海里打来一桶一桶海水冲洗。但你没法阻止这些水牛不断地排泄,粪尿味,以及水牛身上的骚味,让每个人都难以进食和入睡。   在码头上,深深吸了一口新鲜气,齐天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看了看远处新乡堡的城墙,脸色又垮了下来。从新乡堡返回建业城,又是五六天,真的很想将所有的野生水牛就此留在新乡堡,大家清清爽爽地返回。   但作为汉洲民政府大总管,可不能意气用事。汉洲本土还有数十万亩的耕地,需要大量的耕牛去犁地,未来的汉洲肉食品,也需要扩大肉牛种群。   这种野生水牛,将养几个月,就可以稍稍驯化,而且还可以与其他品种的牛进行杂交,改良和扩大汉洲的牛群。既然如此,牛岛上的野生水牛必须持续扩大捕捉和转运数量,万万不能让其自生自灭地化作牛岛上的一堆肥料。   在新生堡停留两日,扔下十几头状态不是很好野生水牛与陈大郎,然后“扬波号”又装上一百余新乡堡乡兵前期俘获的土人,扬帆起航,缓缓驶出苍溪河口,随即直奔建业港而去。   就在“扬波号”上的众人兴奋地操纵着船只,期盼着早些时日返家的时候,距离它东北方向约三十多公里处,一支由四艘武装商船组成的荷兰舰队,全部张开着巨大的风帆,相隔十几公里朝着建业城的方向驶去。   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对于巴达维亚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命令他带着先遣舰队顺路巡视汉洲建业港和他们在帝汶岛南侧的新乡堡,觉得有些不以为然。   要知道在大海上,试图去寻找和捕获一艘两艘汉洲船只,何其困难。即使发现了他们,仅凭借四艘武装商船就能将其捕获,或者击沉?除非运气比较好,遇到一艘无法开快的老旧破船,或者一艘装满了货物的运输船。   但是,作为新任的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所发出的命令必须严格执行,巡视汉洲海岸,估计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威慑和恐吓汉洲,以打击汉洲人的抵抗决心。   为此,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并未四艘武装商船排成紧密的巡航对列,而是分成了左右两个分舰队。彼此相距约十余公里,快速地向建业港驶去。   顺路,肯定是不存在的,柯蒂斯·贝尔曼少校这支先遣舰队去了汉洲海岸,再折返帝汶岛,最后去帝力港,花费十几天,绕行数千里,这在过去来说,是严重地浪费海上运力。   但如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运力突然间有些富裕了。盖因香料群岛的安汶被汉洲人所毁,后又发生土人暴动,以至于丁香收购暂时无法进行。另外,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遭到明国郑芝龙的攻击,其结果也不是很乐观,为了确保贸易船只安全,也是暂停了前往日本、朝鲜的往来。   仔细想想,目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所面临的局面还是非常危急的,似乎整个远东地区的敌人都在针对他们荷兰人。爪哇岛上的土人,南边的汉洲人,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明国的郑芝龙,以及他们在印度、锡兰和马六甲地区的老对手——葡萄牙人,几乎同时在对东印度公司发难。   而他们的盟友,似乎一个都没有。至于有过合作的柔佛素丹王国,那还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葡萄牙的存在,才显得关系比较密切。如果要让他们为荷兰人流血,保卫东印度公司的利益,那些狂热的柔佛人肯定会谨谢不敏,躲得远远的。   随着局势渐入恶化,巴达维亚总督也在开始调整一些列远东政策。听说,总督大人会再次派出谈判代表前往菲律宾,重申他们与其的休战和平意愿,试图稳住西班牙人不要落井下石。另外,总督大人还有意支持亚齐王国的萨瓦丁王子,使其能在众多竞争亚齐素丹位置中可以胜出,以便缓和与亚齐的关系,进而共同对付葡萄牙人。   至于锡兰(今斯里兰卡),荷兰人希望康提王国拉杰辛赫二世能组织军队进攻岛屿西部科伦坡,以便削弱葡萄牙人的势力,为此,他们运送了一些火枪和火药,以及部分刀剑长矛给康提王国。   在原来的时空当中,荷兰人1639年5月就趁着与康提王国的合约进入了锡兰东部地区,并相继占据了亭可马里、米格布瓦、加勒等重要城市与要塞。而现在,荷兰人因为汉洲黑衣卫的提前泄露登陆地点的消息,致使荷兰人一直未能成功登陆锡兰。   对于南边的汉洲,戴曼总督的意志也很明确,必须在今年之内加大对汉洲海上运输的打击力度,迫使其屈服,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体系。   不过,对于汉洲,整个巴达维亚舰队都显得有些无处着力,所有的据点修建得跟乌龟壳一样,他们的船只明知不敌,也是全部都躲藏在无人知道的海外岛屿附近,根本不与荷兰舰队照面。但却趁着荷兰人不注意的时候,会突然跳出来,狠狠地咬你一口。   真的要迫使汉洲人屈服的话,那只有发动荷兰人最大的资源,动用无数的武装力量,直接进攻他们的本土,登陆他们的建业城。但荷兰人不敢承受失败的后果,汉洲据说有两三万人,那么可以用于抵抗的武装力量,至少也有七八千人,而且,他们还能自己生产火炮和火枪。凭借巴达维亚所控制的武力,攻占建业城,恐怕是难以做到的。   荷兰武装商船“灰鹿号”和“勇士号”离开帝汶岛海岸,朝汉洲航行已经四天了,估计最多还有两天,就可以看到汉洲的海岸线。到了那里,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决定先往建业港转一圈,以期遇到可能经过的汉洲船只,然后再到附近一个大岛(巴瑟斯特岛)上荷兰人曾经建立的临时营地修整,并与另外两艘武装商船在此汇合。   “东南方发现一艘大船!”船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声喊道:“疑似……葡萄牙人的商船!”   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听到呼喊,立刻举着单筒望远镜朝东南方观察。果然,一艘葡萄牙形制的商船,正鼓足风帆,朝着汉洲方向行驶。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两艘战船,甲板上有许多人正在跑动着,试图调整着风帆,借助风力,摆脱他们。   “给灰鹿号发信号,我们一起追上去!”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命令道。   “先生,对面明显是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将船上的野生水牛全部抛到大海里,以减轻船身重量。”原葡萄牙海军军官孔拉德·科斯塔少校苦着脸对齐天说道:“否则,我们恐怕无法摆脱他们。”   “不必如此吧!”齐天也在看着身后分头包抄过来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距离还有两公里左右,就算我们速度慢一点,看着天色,怎么着也能拖到晚上,借着夜色逃跑。船上这五十来头野生水牛,好不容易才从牛岛运到这里了,眼看着就要到建业港了,如此丢入海中,太浪费了。要丢东西倒海里,还不如将那一百多的土人丢下去呢!   “快去指挥船只撤退吧,科斯塔少校,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一定可以拖到晚上。”齐天鼓励道。   孔拉德·科斯塔少校颇为无奈,自己的专业能力当然毋庸置疑,但船上配置的水手能力却是参差不齐,很多人,在几个月前不过是渔船上的渔民。但看到齐天鼓励的眼神,只能无奈地返回指挥台,操纵这艘原葡萄牙商船亡命地向汉洲逃窜。   齐天站在船艉楼上,不停地关注着身后那两艘荷兰武装商船,时不时地还望着天空,期望这明晃晃的太阳早点落下去,或者来一场暴雨,如此,“扬波号”就能隐藏行迹,遁入大海深处。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墨菲定律有没有人提出来,但现实打脸的就是,身后赶来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距离“扬波号”越来越近,仅凭肉眼就可以看到船上的荷兰水手狰狞的面孔。   “将野生水牛推入大海!”齐天气急败坏地命令道。荷兰人果然不愧为海上马车夫,娴熟的操帆技能,使得他们的船只可以更好地借助风力,将他们的速度可以发挥的比对手对手超出一筹。   十几个乡兵和水手,驱赶和配合着船上的土人,费力将底舱的野生水牛拖出来,然后推到海里。   “哦,上帝,那艘船上在扔什么东西?”追到最前面的荷兰武装商船“勇士号”上水手不由惊呼道:“他们似乎在往海里扔牛!”   “葡萄牙人难道是在往汉洲运输牛吗?”   “你个蠢货,你没看到船上还有许多明人面孔的水手吗?”一个荷兰军官兴奋地说道:“那艘船是汉洲的!”   “冲过去,截住他们!”荷兰武装商船上的军官和水手顿时激动起来。   与汉洲开战大半年以来,他们还未曾俘获过一艘汉洲船只,一名汉洲士兵。反而己方被汉洲人俘虏甚多,帝力城、安汶、被截杀的商船,保守估计,荷兰人有一千多人被汉洲所俘获,就算刨除那些土人,其公司雇员,雇佣军,水手以及平民也有七八百人。   如今,要是能俘获一艘汉洲商船,必然会让总督大人及其他公司高层人员大为振奋。 ##第九六章 活靶子   “扬明号”是在清晨时分,驶出了建业港。   船上除了海训的学员和老师,还装运了一个按最新编制成军的陆战连,一百三十五名士兵。他们是被运往新乡堡,在那里的乡兵配合下,展开对帝汶岛西部的扩张。   陆战队士兵全员配备1639-1型火枪,可配前置刺刀。连队编制里还有十名掷弹兵,仍旧使用陶罐炸弹,不过其中增加了药量和些许碎铁屑,与碎石子混合,点燃投掷后,破碎裂片更多,杀伤性也更大。   在午前,“扬明号”驶近汉洲本土不远的一座岛屿(巴瑟斯特岛),将几名农事处考察地理环境的属吏和数十个汉洲土著放到岛上一处林木稀疏的海岸,并卸下可以维持二十天的补给,随后扬帆往帝汶岛驶去。   因为没有紧急运输任务,而且又要让船上的海军学员模拟演练各种海上航行的情景,“扬明号”行驶地并不快,保持着三到四节的速度。   新编第四陆战队连长徐洪祥与众多士兵懒洋洋地靠在船帮,惬意地吹着海风。想想当年,从山东与一群饥民拥挤地坐在船舱里,漂洋过海,行程万里,来到汉洲大陆。开荒,种地,乡兵训练,加入陆战队,最后靠着勇猛作战,且学会了读书认字,慢慢从小队长,升到排长,及至如今的连长。在新淮安城有了屋宅田地,也有了妻子和两个孩子。   没说的,从一个命贱如狗的饥民,到现在军队的一个指挥官,有产有业,俺就算为汉洲去死,也值了。徐洪祥站起身来,扶着船舷,看着无尽的大海,心里却如是想着。   帝汶岛清理土人,战斗强度应该并不大。统领府的意思,是要他们以战代练,适应丛林作战环境。为汉洲陆战队以后逐步攻略南洋岛屿,摸索适应性的战法。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声。望了望天空,火红的太阳依旧挂在天空,天空之上,没有一丝乌云。哪来的雷声呢?   米尔也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扬明号”的见习枪炮长俞茂林。   “是火炮!”俞茂林肯定地说道。他是从建业港海防队抽调过来的小队长,常年操炮,对于火炮的轰鸣声,有着异乎寻常地敏锐感。   “荷兰人?”米尔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全体进入战备!”扬明号的船长姚武大声喊道:“不是演练!不是演练!……即将遇敌!全体进入战备!”   “郭小二,你特么的在睡觉吗?……有什么发现?”姚武仰头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吼道。   “……有几艘船在我们西北风。”瞭望手大声地回道:“有两艘,一前一后。……不对,是三艘!”   “扬明号”上的军官、学员,以及水手心头虽然有些慌乱,但在几个原葡萄牙军官的指令下,还是能按照操典,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姚指挥,要不我们转向,返回建业城。”一个造船场的工匠走到姚武身边说道:“我们的船速度快,敌人追不上我们的。”   “不行!”姚武举着单筒望远镜一边观察着西北方向的情况,一边断然拒绝道:“很明显,后面分开的两艘船在追逐前面的船。……那条船有可能是我们的。”   “轰!轰!”身后的那艘荷兰武装商船又开了两炮,其中一颗弹丸落在“扬波号”右侧二十米的地方,惊的船上的人心头均是一跳。   “再推下去十头野生水牛!”齐天咬牙说道。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可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凭借娴熟的操船技能,分左右两边朝“扬波号”兜去,逼迫着它不断地变换方向,躲避他们的围堵。必须再次减轻船身重量,提高船的速度,免得被其中一艘船堵上。   “东南方发现一艘船!”瞭望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正向我们驶过来!”   “扬波号”的临时船长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听到瞭望手的警讯,向东南望去,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上帝呀,我们有一流的船长,二流的船只,却只配备了末流的水手,对了,还有一个不舍财的民政大首领。如今又形成被荷兰人三面堵的局面,难道自己还要被荷兰人俘虏一次?   “西南转向!”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大声地吼道,生怕有汉洲人听不懂,一只手朝几个操帆手使劲地往西南方向挥动着。他们必须在东南方的那艘船驶近之前,完成转向西南,避开它的堵截。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也发现了东南方驶来的一艘船,船上的水手不由大喜,应该是另外两艘分舰队的一艘战船抵达,那么他们将形成三面围堵的形势,说不定可以在天黑前将这艘顽强的汉洲商船捕获。   “嗯?”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却在望远镜里发现那艘从东南方向驶来的船,似乎不太像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型制修长,体型看着也略小一点。那么,它是汉洲的援兵,还是过路的商船?   “注意!前方那艘船是扬波号!”扬明号战舰的船头,船长姚武大声喊道:“是我们的扬波号!……我们冲过去!”   “扬波号?”身旁的海军学校的教员李柏祥脸色一变,“大总管肯定在那艘船上!”   “嗯?”船长姚武瞪大了眼睛,随即咧开嘴笑了,“老李,你们海军学员的结业考核时机到了!娘的,兄弟们,在我们汉洲家门口,去跟老子狠狠地去揍荷兰人!”   船上的众多军官和学员轰然应诺,有些略显笨拙地跟着葡萄牙军官和老水手,奋力地操纵着船只,径直朝“扬波号”的斜刺插去。   “给灰鹿号发送信号。”荷兰武装商船上,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大声地命令道:“东南方向驶来的船只,有明显攻击意图。命令灰鹿号可自由攻击!”   正在转向西南的“扬波号”似乎也发现迎面驶来的船是汉洲战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后,继续西南转向,准备绕一个圈掉头,联合那艘汉洲战船一起反击荷兰武装商船。   广阔的海面上,两艘汉洲战船与两艘荷兰战船开始了一场海上捉对厮杀。隆隆的火炮声,不断地响起。但战斗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汉洲的两艘战船就处于绝对劣势转态。虽然驾驶的战船丝毫不输于荷兰船只,尤其是“扬明号”不仅船速快,火炮威力大,操纵灵活,但面对海战技能更加娴熟的荷兰海军,仍旧处于全面下风。   更为糟糕的是“扬波号”,船舯和船艉多处中弹,水手也伤亡八九个。将好不容易才鼓起万丈雄心的孔拉德·科斯塔少校迎头浇了一大桶凉水,随即开始暗暗叫苦。若继续打下去,说不定,两艘汉洲战船都会被荷兰人给击沉,或者俘获。现在只是他们的运气不好,炮弹一直都未击中汉洲船只的桅杆,或者船帆。   同样感到憋屈和无奈的还有“扬明号”军官和水手,我们可是建业造船场新建的专业战舰,居然会被一艘非专业的武装商船给打得几无还手之力。刚出海时的豪情和自信,顿时被荷兰人给打没了。   荷兰武装商船“勇士号”上,柯蒂斯·贝尔曼少校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汉洲人打陆战,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或许对你无可奈何,但要打海战,你们是太嫩了!尤其是单对单的厮杀,汉洲战船更是只有受虐的份。   “转向!再靠过去,从他们的侧后方靠过去!”柯蒂斯·贝尔曼少校大声地命令道。右侧前方那艘体型修长的战船,居然火力非常猛,至少装备了二十门火炮。但他们的操船技能却显得笨拙而又生涩,仿佛就是一群业余的水手在操作。   “勇士号”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从“扬明号”的侧后方快速驶近,而对方居然也毫不示弱,也在调整风帆,试图将自己的侧舷对准荷兰船只。   “勇士号”自然不会给它机会,它快速驶近“扬明号”船艉部,在舵手和操帆手的密切配合下,船头猛地一顿,将船舷对准了它的船艉,逼近到距离四十多米,随即,准备用众多的侧舷炮再次轰击汉洲船只。   “轰!轰!轰!……”数发炮弹飞向“扬明号”的船艉,三发炮弹落入海中,两发炮弹击中船艉楼部分,将其一角打得稀烂。   “准备好了没?”米尔伏在船舷上,大声地问道。   “准备好了!”七八个水手将几个神火飞鸦架在船艉后部,瞄准着已经驶近到三十米外的荷兰战船,一直手举着火绳,准备点火。   “发射!”米尔率先将火绳点燃神火飞鸦的引线,随即抱头躲在一边。   “咻!咻!咻!……”六支神火飞鸦引线点燃后,片刻后带着一道道火焰,直直的飞向荷兰战船。   “哦,上帝,那是什么东西!”勇士号战船上,几个荷兰水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六道火焰飞来,然后一头扎进船上,然后“碰”的一声炸裂开来,几点火星冒了出来。   “纵火箭?!”荷兰水手惊呼道:“……快灭火!”   几个水手飞扑过去,脱下衣服,不停地扑打几处炸裂出的火苗。   “咻!咻!咻!……”又有几支神火飞鸦飞到荷兰战船上,其中几支专门对准了他们的船帆,几点火星,不到一会就变成大的火焰,并在微风的吹拂下,迅速点燃其他的风帆部位。   “勇士号”上的荷兰水手顿时慌了,风帆被点燃,在海上是最为致命的,那意味着你会失去动力,变成一个静止的活靶子。   “落帆!落帆!……”勇士号的水手长嘶哑地吼道,他期望靠着迅速落帆可以将上面的火焰扑灭,或者将着火的风帆落下,再用水灭火。   “轰!”突然甲板右侧上传来一声巨响,神火飞鸦带来的几点火星引爆了甲板上的火药桶,瞬间将附近的炮位掀翻,粗大的炮管从空中重重的落下,然后开始朝一边滚动,砸倒了几个避之不及的水手。   “哇!”扬明号上的米尔惊喜地张大了嘴巴,这艘荷兰战船完了!借助着风势,几面巨大的风帆相继被引燃,刚才爆炸的地方也燃起了大火,并开始往两边席卷。有些荷兰水手已经开始跳船逃生了,这般大火,可不是几桶水可以扑灭的。   “勇士号”剧烈的爆炸和燃起的大火,不仅让另外一艘荷兰武装商船震惊的无以复加,也让“扬波号”上的齐天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我们汉洲海军,居然如此犀利,居然可以在技战水平全面落后的情况下,完成对荷兰战船的反杀!   “愣着干啥呀!还不掉头去和咱们的战舰围殴那艘落单的荷兰战船!”齐天拍了拍有些发呆的“扬波号”临时船长孔拉德·科斯塔少校,“宜将剩勇追穷寇!” ##第九七章 两场登陆战的结束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站在马打兰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的城楼上,神情木然地看着荷兰军队在城中到处搜检着可能存在的财富。   马打兰王国做出最为明智的应对,他们撤离了卡尔塔,并且搬空了整个城市。这种行动可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完成的,这让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座王城据说是拥有一万到两万多人口,大量的王国政府机关在此地,同样,无数的财富也堆积在这座城里。如今,居然撤离得干干净净。难道土人竟然提前预判了他们荷兰人的军事行动?   那些土人何时拥有了如此前瞻性战略和眼光?!   原本预想中的攻城掠地,摧枯拉朽,迅速夺取马打兰王城,擒杀他们的素丹国王和大臣,颠覆这个强大的王国。现在看来,就是一场闹剧,对方根本不愿意配合东印度公司编排的剧本来表演。   登陆时,曾计划三天快速突进到卡尔塔城,结果在路上遭到马打兰王国士兵的无数袭击,硬是花了七天时间,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才赶到此地。还幻想着,土人未能及时撤走,多少还能有些斩获。结果,呈现在荷兰军队面前的却是一座空城。这次攻击行动,没有达成他们在战前的任何目标,反而白白浪费了大量的兵力。   “今晚在此修整一夜,明日返回岸边登陆地。”杰米尼·巴科纳中校意兴阑珊地对自己的副官说道:“晚上,注意可能存在的土人袭击。”   说完,缓步走下城楼,往城中走去。   距离卡尔塔王城以西五六公里处的一个谷地里,一群马打兰王国的将军们围拢在两个身着青黑色军服的汉洲军官身边,仔细地听着他们的战斗部署。   “荷兰人进占你们的卡尔塔王城,发现是空城后,必然会很失望。但他们肯定不会久留,估计会在修整一夜后,明日撤离。”曹明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并指着它说道:“在夜里,你们最好派出少许士兵在城外搞出一些动静来,不能让他们安心休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地道通往城中。如果有的话,也可以进城袭击骚扰他们。”   说着,看了看身边几个马打兰王国的将军,并等待通译将他的话翻译给他们听。   “从荷兰人登陆开始,你们派出士兵从密林当中发起对他们的袭击,证明是非常有效果的。因此,你们在荷兰人撤出卡尔塔王城后,可以继续沿途袭击他们。行军,中途修整,乃至夜间宿营,进行持续不断地袭扰。可能的话,最好不要直接杀死他们的人,只需要对他们士兵以重创,让他们大量受伤,以拖累他们的行军速度。”   曹明将他在陆军学校里学到的有关游击战的相关要领一一讲解给这些马打兰王国的将军们,意图让他们可以造成荷兰人更为惨重的损失。   二十多天前,曹明随着一名黑衣卫乘坐“飞鱼1号”偷偷登陆爪哇岛南侧海岸,找到曾经与汉洲进行过数次武器交易的联络人,并随着他以最快速度来到了卡尔塔王城。   马打兰王国素丹阿努沙巴迪二世接到有关荷兰人可能会偷袭卡尔塔王城的汇报,以及汉洲人给出的暂时撤离的建议后,立即召集王城的大臣和领兵将军进行商议。   经过一番讨论,大臣和将军们都认为,荷兰人非常有可能偷袭他们的王城,而王城的防御不足以抵挡荷兰人的进攻。虽然城里还有七百多名士兵,但持有的全部是刀剑长矛,面对荷兰人的火炮和火枪,处于绝对劣势。另外,卡尔塔王城的城墙也难以抵挡火炮的轰击。   而汉洲人给出的建议,马打兰王国不能一味地撤离避战,而是依靠丛林,一路袭击荷兰人的偷袭部队,逐次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对此,马打兰王国素丹阿努沙巴迪二世也予以接受,并请求汉洲军官提供相应指导。   随后,卡尔塔王城开始了两手准备,一边组织军队,散布于卡尔塔至海岸边一线,随时监视荷兰人的登陆行动,并发动袭击。一边组织平民,开始撤离和搬运王城的财物以及百姓日常用品。   攻占一座空城的荷兰军队士气有些低落,虽然没有惨烈的攻城战斗,但每个人心中渴望劫掠的财富也消散一空。昨夜在城中被土人骚扰了一晚,甚至还有土人不知从何处钻入城中放了几把火,惊的荷兰人以为土人大举攻入城中,紧张戒备了整个晚上。   看着精神不济,士气低落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指挥官杰米尼·巴科纳中校心头不由感到一丝忧虑,或许返回登陆地的路途上,等待荷兰人的恐怕又将是无休止地袭击和骚扰,也不知道,他们又会损失多少人。也许,这次突袭行动,将是一次严重的失败。   果然,荷兰军队在布满丛林的小路上,遭到了比当初来的时候还要频繁的袭击。两天时间,就有四十多人的伤亡。整个荷兰军队已经变成惊弓之鸟,林中稍有动静,雇佣军都会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但这根本不能组织土人那防不胜防地偷袭,整个密林是他们天然的战场。   杰米尼·巴科纳中校为了加快撤退速度,命令士兵丢弃了多余的辎重,甚至连携带而来的火炮也扔在了路边。如今之计,必须尽快返回登陆地,然后坐船离开这片危险的地方,回到巴达维亚,设法击溃城下的马打兰王国的大军。   五天后,荷兰人最终还是撤退到了海边登陆点,但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重,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共损失三百余人。而且,这种损失,是实实在在的损失,因为这三百多人全部丢在了卡尔塔王城至海岸边的路途上。   至此,一场被荷兰人寄予厚望的登陆偷袭战,以惨淡的方式结束。   ……   数天前,发生在新生岛的战斗,在汉洲四艘战船出现在附近海域的时候,已然处于尾声了。在海上,葡萄牙武装商船“米兰德拉号”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撤退,另外几艘大明商船和柔佛商船见状,也相继跟着离开,将众多的广南国水师小船留在了那里。   汉洲四艘战船根本不靠近众多的广南国水师小船,只是机动地游走在新生堡附近的海面上,迅速扑向那些外围落单的小船,劈头盖脸地发射葡萄弹,将船上的广南水师士卒清扫一空。随即又转移到下一个目标,实施类似的打击。船上的水手,也端着火枪,不断射杀那些敢于靠近的小船上水手。   在一群弱小的“羚羊”外围,四只“雄狮”虎视眈眈,时不时地用火炮轰击聚集在一起的小船。在他们逃窜躲避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撕咬吞食”那些慌不择路的猎物。   “轰!轰!轰!……”随着新生堡的乡兵将数门火炮拖到岸边,开始猛烈地轰击广南国船只时,立刻将众多的小船搅得更加混乱。拥挤在一起的小船互相碰撞着,争相朝外围逃去。端着火枪的乡兵,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朝附近的海水里、小船上仍旧试图逃跑的广南士卒,射出枪中的弹丸。   崩溃的广南士卒眼见一时无法乘船逃跑,惊叫着举起双手,朝汉洲士兵投降。   经过一番努力突围,有六十多艘广南水师小船犹如羊群一般四散逃走。剩下的小船有半数被汉洲战船击沉、撞翻,余者尽皆俘获。   广南大军统帅阮玉成及以下十余名将领和两千三百士卒被俘,毙伤一千四百多,几近全军覆没。   此役,汉洲陆战队和新生堡乡兵,共计战死五十二人,伤六十九人,相对于广南国的巨大损失,算是轻微之极。   想必此战之后,广南国定会正视汉洲的实力,短期之内不敢再派出大军前来攻岛。而且,这一战,定然会引起周边几个小国的震动,亦会影响附近局势的一些变化。   广南国大军惨败之后的第五天,占城王国就来了一位王子,带着众多的礼品,前来拜会新生岛上的胡平江。并委婉地提出,要重金雇佣新生岛的军队,前去占城,驱逐已经深入国境之内的广南军队和移民。   稍后来到的柬埔寨王国代表,急切地表示,可否大量购买新生岛持有的火器,不论是用金银也好,粮食布匹也好,都可以与之交换。   因为西边的暹罗(今泰国)趁着他们新旧国王交替的时候,又对他们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新任没多久的国王易卜拉欣一世必须到曼谷接受册封,每年的贡品需要增加,以及靠近边境的领土要割让。   这一切都让国王易卜拉欣一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羞辱,他决定要对暹罗采取一些强硬措施。但这需要有强大的武力支持,那些马来人似乎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而现在合作打击过荷兰人的汉洲,便成了他们一个选择。尤其听闻他们在那个小岛上,竟然一举歼灭了广南四千大军,更是让柬埔寨王国刮目相看。   对于两个小国的要求,齐大江和胡平江两人都有些蒙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直接派出部队前往占城,自然是不现实的,汉洲军力可不富裕。卖火器与柬埔寨,这似乎会严重得罪这个地区的大国—暹罗。可若不卖火器与柬埔寨,那似乎会得罪柬埔寨,以后的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的就近采买,可能会造成障碍。   “先拖着吧,等俺回了汉洲报告统领府,再行答复他们。”齐大江摇头说道。   如此错综复杂的地区形势,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和解决能力。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广南国这种地方势力的敌视,可不利于新生岛的未来发展。 ##第九八章 内卷和外延   “听说前些天,我们的大总管在建业港外面差点让荷兰人给截了?”胡文进站在山岭上的一座瞭望塔上,笑着问道。   建业港海防队长张甲文一怔,摇摇头说道:“当时却是挺侥幸的。要不是遇到扬明号,并且后来还使用神火飞鸦点燃了一艘荷兰战船,吓走了另外一艘。说不定就会让荷兰人真的给堵在海上了!”   “呵呵……”胡文进轻笑几声,然后说道:“我们的大总管是吉星高照,福大命大呀!这以后呀,还真要做俺们汉洲的真命天子!”   “大统领百年之后,自然就是大总管继承俺们的大统领之位。”张甲文说道。   “以后俺们汉洲要建国,大统领是要称王的。”胡文进看着远处的大海,轻轻地说道。   “那是自然。”张甲文随口答道。   胡文进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甲文,心中有些不耐。   “你的腿,如今还好吧?”胡文进问道。   “都瘸了四年多了,习惯了。”张甲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腿,笑着说道:“当年在船上,要不是你踹我一脚,说不定就让炮弹砸到腰背要了命。说起来,俺的命,算是你救的。”   “当年呀,也是下意识地将你踹到在甲板上,俺也不知道能救你的命。”胡文进拍了拍张甲文的肩膀,“那时候呀,俺们虽然朝不保夕,但也活得自在,活得潇洒。大家天天在一起,都像是亲如兄弟一般。”   “但是,那个时候,苦呀!”张甲文说道:“在海上,刘香那贼头,尽是刁难俺们。拼命的时候,让俺们顶在前面,分东西的时候,又把俺们撇下。要不是大统领当年进度有据,应对得当,早就被那些海贼坑死了!”   “是呀,大统领是个有本事,也有心胸的,俺们都服他。”胡文进说道:“以后有了小统领,说不定也有他的风范。那俺们就跟着享福了!”   “呵呵……”张甲文笑了笑,轻声说道:“说不定,大统领又生个闺女呢!”   “那……要是生个儿子呢?”胡文进看着张甲文的眼睛说道。   “……”张甲文平静地看着胡文进,说道:“那自然也是好的,大统领就有后了呀!”   “大统领以后称了王,他的儿子也就是俺们汉洲的太子爷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胡文进想劝说他一起支持曹雄未出生的儿子,作为以后汉洲之主。   “俺……,一切服从大统领的安排。”沉默良久,张甲文低低地说道。   “大统领重感情,有时候呀,说出来的话,未必好意思收回。”胡文进幽幽地说道:“我们这些老兄弟,就要大统领一些行动和言语的支持。”   张甲文听了,脸色变了变,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远处的海面。   “大统领做的决定,俺一定会服从。……谁是大统领,俺就听他的。”   “那是自然。”胡文进说道。   从瞭望塔上下来后,胡文进不由仰头看了看上面,眉头也皱了起来。   走了几步,身后赶上来一人,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胡文进。   “老张说,他只听大统领的。”胡文进说道。   “呵呵……”管宗祥笑了,“汉洲何人敢不服从大统领。”   “……他不会去劝说大统领。”胡文进说道:“他是一个老实人,上面如何安排,他只会服从。”   “俺们都是老实人。”管宗祥顿了顿,然后说道:“要不然,也不会被逼到汉洲这里了。”   “老实人,也要挣命!”胡文进说道:“不仅要给自己挣命,还要给后世子孙挣命?”   管宗祥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   “老管,你负责黑衣卫,相当于俺们大明的锦衣卫吧。”胡文进说道:“俺听说,从洪武爷到现在的崇祯爷,锦衣卫的指挥使好像没几个是善终的。新皇帝上来了,总要清理一番老皇帝留下的臣子,你说是不是呀。”   管宗祥闻言,眼里闪现出一丝阴郁,没有应声,继续沉默着,随着胡文进慢慢地朝建业城走去。   距离建业港不远的造船场内,齐天陪着曹雄正在视察战损船只的修复和新的船只建造。   随着一年多的发展,建业造船场已经拥有各类相关工匠及学徒近八百多人,建有两座巨大的船坞,三个平行排列的船台。理论上,可以同时开工建造三艘船。   连续建造了两艘四百多吨的快速巡航战舰,而且在实战中也证明了其实用性和可靠性。接下来,造船场将继续建造一艘排水量达六百吨的战舰,希望能继续突出它的快速巡航性外,还能加大它的火力和防护力。   “小天,那天返航时遇到荷兰人,你应该第一时间将所有野生水牛扔到海里。”曹雄说道:“有时候,为了活着,为了给自己留存机会,需要舍得抛弃。”   “原以为海上广阔,荷人无可阻拦,可轻易拖到夜里。”齐天苦笑一声,“谁能想到,荷兰人仅凭借两艘船,就能差点逼住我们的扬波号。在海上,我们确实差荷兰人太远了!”   “是呀,俺们要能赶上荷兰人,恐怕还得多等许多年。”   “作战技能不行,那我们就跟他们拼消耗,使劲移民,而且还要使劲造船。”齐天发狠道。   “小天,其实以俺们目前的水手储备,就算造出了战舰,未必也能有那么多的人去操纵。”曹雄说道:“如果大量地依靠那些俘虏的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俺们又不放心。”   “舅父,汉洲之外皆是海洋。我们所能凭持的,就是不断增加的船只,而且是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齐天说道:“没有足够储备的水手,我们就大量培养。东线移民已经开始运作,未来,我们汉洲会迎来源源不断的大明移民。以我们目前的运输能力,一年最少可以拉回六千以上的移民。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力会呈现一个快速增加的趋势。”   “另外,战船作为战争的一个消耗品,必然会有损伤,甚至会被击沉,这就让我们必须保证海军力量中要有一些战争储备。宁愿让装备等人,也不能在战争危机时刻,出现人等装备的现象。”   曹雄听了,顿时醒悟过来。由于战船体型庞大,自己总把它当做一个非常值钱的战略物资。如今,齐天这么一说,战船无非就是一件比较大一点的武器,自然要像火炮和火枪一般,有一个储备。等急需用到的时候,只要将人配备其中,就能出海作战。   “不过,我们目前还需要建造一种专门运人的移民船。”齐天说道:“这种船可以不考虑货物装运,也不考虑武力防护,尽量能适合移民长途运输。船上的环境要改善一下,速度也必须稍微快一点。”齐天考虑到用常规武装商船运人,上面条件移民而言,非常不适,也是在某种程度上造成路途上死亡率高的原因之一。   “确实,我们必须多造几条专门运人的大船。海上行船,风高浪急,要是白白死在路上,太可惜了!”曹雄点头说道。   “而且,路途上的补给点最好在距离上再短一点。”齐天说道:“琉球那里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与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之间的距离稍微远了点。我们应该在吕宋附近再寻一座隐蔽的岛屿,作为两地的中转点。如此一来,东线所有的节点之间航程,都不会超过七天。”   “两艘探索飞鱼船跟着大江他们在大明附近,一艘探索飞鱼船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南边寻找新的移民点,最后一艘飞鱼船往来汉洲与新乡堡,威远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以及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之间的联络。如今,倒是没有一艘可以执行去往吕宋探索的飞鱼船。”曹雄蔚然一叹。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今年东线能完成少量试探性移民,已经超过我们的最早预期了。”齐天一笑,说道:“而且,这条航行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避开西班牙人每年的太平洋往返贸易船队。”   “俺们汉洲有了这条东边移民航线,这荷兰人就更不能奈何我们了。”曹雄也是精神一震,“即使俺们缩在汉洲,每年大量移民,垦荒,种地,盖房,也可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齐天听了却摇摇头,郑重地对曹雄说道:“我们后面与荷兰人还是尽量要谈和。光种田吃饭,是无法让汉洲强大起来。我们不仅需要大明的市场,还需要整个南洋乃至以后印度的市场。只有工、商并举,海外扩展,才能促使我们汉洲更快更好的发展。”   种田吃饭,是典型的农业社会,而农业文明天然内卷。   逻辑并不复杂,搞农业的核心就是把所有土地都种上庄稼,每个王朝一开始,土地比人多,怎么种怎么有,所以欣欣向荣,一般朝代刚开始就会出现盛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土地越来越不够种,最后土地彻底超过了人口的极限,那时就是马尔萨斯镰刀开始发动的时候,王朝末年彻底崩溃。   而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有种扩张冲动,以扩张来解决内卷。   道理也不复杂,商人总得盈利,一个领域干到红海,自然里边有一部分人会选择向别的领域突破,以此获得“先行者红利”,所以每次技术耗尽的时候,都会有新领域挖掘出来,每次能源耗尽,都会有新能源产生,商业的伟力就在于激发每个人的潜力去探索不确定的领域。   并且商业文明的核心不是成本,而是“收益减去成本”,为啥郑和下西洋后来玩不下去了,因为目的就不是做买卖,只有消耗没利润,全靠财政支持,等财政支持不动了,也就玩不下去了。   而西方殖民者凭借几块舢板去美洲,去印度,去远东,尽管一直不顺利,但是一直利润都是正的,或者说,大多数年份都有收益,所以就可以越玩越大。   未来的汉洲,农业为根,工业为基,商业拓展为主,尽最大可能去向外开拓,除了获取后世子孙需要的生存空间,还要将工业制成品卖出去,以此推动整个国家工业的发展和进步。   这种工商并举,海外扩张的模式,后世的大英帝国就给了一个最好的参考榜样。 ##第九九章 罐头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几罐原始罐头,齐天犹豫了半天,没敢动手打开。他回头看了看潘其风,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陪在一旁的食品罐装厂主事,眼带期盼的神情,看着齐天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撬开陶罐开口处的软木塞。   数个陶罐制成的罐头,分别装的是,水果,猪肉和鱼肉。在两个月前,齐天离开建业城巡视海外领地的之前,就在他的授命下,建立了一个原始罐头作坊。开始不断试验如何制作长期保存食物和水果的罐头制品,包装材料主要从陶罐或者仍旧有些粗制的玻璃中选用。   罐装厂主事于广亮只是听了齐天所说的只言片语,将水果或者猪肉、鱼肉处理干净后,置入罐中,用器皿隔水加热将食材煮沸,然后用软木塞紧紧地塞住开口,再用绳子加上蜂蜡填塞软木塞和玻璃罐之间的缝隙。等待冷却后,就可以长久地保存并食用了。   齐天还提出要求,罐头必须要做到五十天以上的保质,而且肉罐头,则还要保证口感鲜美,味道浓郁。不仅要有利于海船水手和军队士兵的营养补充,还要让他们吃得满意和舒心。   为此,于广亮和七八个从食堂抽调过来的工人,开始了这个时代最早的罐头“研发工作”。   水果罐头相较于肉质罐头而言,要简单得多。将切成几块的水果塞入陶罐,再放些白糖,直接蒸煮好后,封口即可,除了保质期,也没什么口味要求。   但各种肉质罐头,却需要不断调试各种口味,施放不同的香料,然后找不同的人来试吃,最终确定几种口味。   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摆在齐天面前的,就是食品罐装厂准备提交给民政府的罐头样品。其中几个罐头,生产期有两个月,而且众人也都品尝过,一致认定,食物没有腐败,口味也算鲜美。   但齐天只是轻轻的挖了一小勺,喂到嘴里。这个时期的罐装工艺和封口技术,毕竟还是很原始,要是这生产了两个月的罐头腐败变质,吃多了,遭罪的可是自己的肠胃。   连续品尝了五六个罐头样品,感觉还不错,就是香料放得太多了,吃到嘴里,全都是肉蔻和丁香味,而且盐也稍微多了点。   “回大总管,卑职是如下考虑的。”于广亮说道:“目前食品罐装厂有一部分艺尚不能满足大规模的生产,主要是开口密封环节,全都是人工操作。算下来,每日产量也就是两百罐左右,恐难以满足水师舰船和陆战队的大量食用。因而,将这些肉质罐头味道调得重一些,是以多人享用一罐,或者熬汤做饭调味所用。”   嗯,有道理。其实按照罐头大规模生产标准模式的话,应该使用马口铁或者玻璃作为包装材料。马口铁是以表面镀有一层锡的铁皮,它不易生锈,还具有良好的密封性,以及锡的还原作用,更加有利于包装食品的储存。但黑山冶炼场研究了大半年,还未生产出可用于罐头所用的马口铁。   在这个时代,欧洲的波希米亚(今捷克和斯洛伐克境内)地区,因自古盛产金属,工艺先进,且懂得利用水力从事机器制造,有非常成熟的马口铁生产技艺,且能供欧洲各国少范围利用在容器制造方面。   波西米亚如今应该属于神罗哈布斯堡王朝控制,而西班牙恰好又正是它的盟友。如果在与荷兰人闹翻之前,或许可以利用东印度公司的商业触角,从欧洲挖几个懂得马口铁制造工艺的工匠,加速汉洲的冶炼行业的发展。   但如今,没有任何借鉴的情况下,只能凭借齐天一句简单的提示,铁皮上镀锡,就可以避免铁皮因盛放食物而易生锈的问题。具体如何镀锡,锡的含量是多少,只有靠黑山冶炼场众多工匠慢慢摸索和试验了。   “你们做过统计没有,一批封闭完好的陶制罐头,会有多少因为漏气而造成里面食物或者水果腐败变质?”齐天问道。   “这个……”于广亮面红耳赤地说道:“卑职没有统计。只是大概算了算,第一批罐头大概有三成会出现因封闭不严,导致腐败变质。”   “玻璃工坊那边不能给你们提供合适的包装瓶灌吗?”齐天说道:“毕竟食物腐败变质了,可以提前从玻璃瓶中窥得一二。”   “玻璃工坊那边正在研究试验更加透明的玻璃,而且还在进一步改善镜子的生产工艺。”于广亮难为地说道:“另外,医政处还要求他们磨制一些凸透镜,说要用于观察人体内部的病理情况。故而,他们无法为我食品灌装场提供更多的玻璃罐。”   “制作镜子?”齐天不由奇道:“他们掌握了银镜反应?”   潘其风和于广亮等一干人,自然不懂什么叫银镜反应,但看的出,大总管似乎对这个罐头的生产比较重视。   “在没有足够的玻璃罐盛装的情况下,你们务必先要做好陶制罐头的生产和密封。”齐天说道:“可以在汉洲各地发出一个悬赏,能实现陶罐密封可靠性的工艺,民政府和工事处给予一定的奖励。另外,你们制作的罐头,除了猪肉鱼肉和水果以外,还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将蔬菜以及其他方面的食物也制作成罐头。”   海上行船,路途上基本上都是啃干粮、咸肉干、酒水等简单的食物,造成水手普遍营养不良。如果能给他们提供更多品种类别的罐头食品,想必可以稍稍改善一下他们的生存环境。而且,在汉洲的长途移民过程中,补充一些营养罐头等食物,也多少可以减少一些移民的死亡率。   “潘总管,这个食品灌装场规模必须扩大。近期内,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建一座大规模的罐头场,最少能容纳三四百人灌装操作,清洁卫生标准和建设标准要与建业城医院相当。等这里的所有一切走上正轨后,可以因地制宜地在内陆几个县镇也建几个罐头厂。争取在今年之内,实现大规模生产,以供海上舰船和移民之用。”   “大总管,所建工厂,为官办,还是民办?”潘其风问道。   “先纳入官办,待市场和产品成熟后,逐步脱离并将其发卖于民间。”齐天说道。   估计以汉洲目前民众的生活水平和收入水平,暂时消费不起这种小众产品,其主要购买力,肯定只能来自政府采购。为了培育行业规模和市场消费主体,目前也只能将其定为官办。   ……   “这是什么?”罗玉茹好奇地看着齐天将几个陶制罐头摆在她面前,不由好奇地问道。   “储存了一个多月的柑橘。”齐天笑着说道,并拿着一把匕首将一个罐头撬开,露出里面果肉和糖水。   罗玉茹眉眼笑得弯弯的,伸手接过那只水果罐头和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   “味道如何。”齐天笑着问道。   “有点甜。”罗玉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我喜欢吃。”   看来女人天生都对甜食有着无比的钟爱,古今概莫例外呀。   “汉洲词典编制的情形如何了?”齐天问道。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我外公呀。”罗玉茹抬头来,轻声说道。   “你外公最近脾气不太好。”齐天小心地说道:“前日,民政府各部主事官员开会,话语都很少,而且表情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像是谁欠了他很多钱。不会是你最近顽劣不堪,惹得你外公生气了吧。”   “尽说混话!”罗玉茹白了齐天一眼,叹了一口气,随即放下勺子,不再吃水果罐头了,“是因为……姨奶奶的事情。”   “哦,说来听听。”齐天大为感兴趣。因为他知道王徵在万历十三年(1585年),以年仅十五的年龄,娶舅母尚氏的侄女为妻。但其妻尚氏虽曾育有多男,却均以出痘病疫,仅二女存。后来,王徵在“妻女跽恳,弟侄环泣,父命严谕”的情形下,心意松动,遂在不公开的情形下,于天启三年(1623年)娶入年仅十五的申氏为妾,希望能生子以延续香火。   难道是因为家中老妻幼妾发生争执,以至于王老大人内宅不宁?   罗玉茹见齐天一副窥人隐私的表情,有些着恼,瞪了他一眼。   “管好你的汉洲大事,休来打听他人隐私!”说着,罗玉茹将脸一撇。   “怎么是他人隐私呢?”齐天收敛了一下笑容,说道:“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说这话,可就有点见外了。再者,你和外公觉得很难的事,说不定,我或许能解决一二。”   罗玉茹听了,面上不由一红,看了看齐天。吹了两个多月的海风,辗转几地,行程万里,脸上也晒黑了点,但整个人却显得更加坚毅和锋利,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质。   “姨奶奶的孩子在来汉洲前病疫。”罗玉茹轻声说道:“如今,她也不过三十许,继而,想有个期盼,未来也能有一个依靠。”   “哦!”齐天明白了,王徵连外孙女都这般大了,而作为小妾的申氏,正值壮年,自然会想到以后的生活和依靠,所以产生了要一个自己孩子的想法。按道理说,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男人,王徵应予以满足。   但是,在天启四年三月,王徵的继母过世。五年春,丁忧归里的王徵邀在北京的葡萄牙神父金尼阁至三原一带开教,居留近半载,并为其家人付洗。由于娶妾一直是被在大明的天主教视为重罪,王徵自觉罪孽深重,乃数请金氏等神父为其解罪,但均不获允,且谓其曰:非去犯罪之端,罪难解也!王徵于是痛自追悔,立意嫁妾以赎罪,但其妻尚氏则力加挽留,而申氏也痛哭几殒,声言愿进教守贞,誓死不肯改嫁,王徵无法。   崇祯九年(1636年)十二月,年已六十六岁的王徵,下定决心要将其婚姻问题彻底解决,他公开发表《祈请解罪启稿》一文,承认自己曾严重违反“十诫”的教规,并称日前偶读及《弥格尔张子灵应奇迹》和《口铎日抄》中有关自己曾宣称不愿娶妾一事,更觉羞愧悔恨,故立誓从今而后,视申氏一如宾友,且断色以求解罪。将申氏“异处”,而非休弃。   “这有何难?”齐天略微想了想,说道:“我来解决此事。”   “你要如何去做?”罗玉茹惊讶地问道。   “解铃自然还须系铃人,我有办法解决。”齐天说道:“不过,以后你外公再给你添一个小舅舅,这可有些尴尬了!” ##第一零零章 汉洲的宗教革新   要说汉洲哪个地方最艰苦,生活环境最糟糕,而且死亡率最高,肯定首推黑山和开元两个矿场。   随着矿脉的持续挖掘,矿坑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危险。透水,矿坑垮塌,矿石掉落,以及苦力之间的争斗,几乎每天都会有发生伤亡事故。   矿场苦力的损失,自然要进行不断补充。汉洲民政属下的骑兵队如今已扩展为八十多骑,他们不停地深入内陆各处,搜寻捕获可能存在的汉洲土著部落。   为了补充汉洲水师缺额和运输船的水手,以前关押在矿场的海盗水手和葡萄牙水手,已经全部征用。骤然大幅减少的挖矿苦力,令两个矿场主事不断地要求加大苦力的补充。   指令帝汶岛新乡堡进行向外扩张,除了抢占更多的适宜耕种的土地以外,还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就是,给矿场提供大量的“消耗品”,以满足汉洲日益增长的冶炼和钢铁行业的发展。   在任何一个社会形态当中,都会存在阶级,环境恶劣的矿场里也有非常明确的等级划分。高高在上地自然是矿场里的主事和指导工匠,以及看管苦力的轮班乡兵。他们作为矿场里所有规定的制定者和监督者,可以轻易决定所有苦力的生与死。   而作为矿场里的第二层级,则是矿场主事所指定的若干苦力监工。他们将按照指导工匠的每日安排,完成相应产量和品位的矿石挖掘。至于如何完成,矿场的管理人员是不会去过问的。若是无法完成,他们这些监工是一定会被处罚的。   至于最底层,那就是众多的汉洲土著,吕宋土人,以及帝汶岛的土人。对了,还有两年前俘虏的两三百西班牙人。   其实,以汉洲如此缺乏人力的情况下,但凡有些技艺和身体正常的“文明人”都会被各个地方和部门收了去。但是,汉洲统领府对于西班牙人在几十年前大肆屠杀菲律宾的明人,以及近年来仍旧苛待明人,很是愤怒,决定让他们在矿场劳役至死,以赎其罪。   那些西班牙人悲哀地发现,自诩为文明世界的主宰者,上帝的子民,居然会跟一些卑贱的当地土著和曾经的仆从土人一起挖矿。工作强度上和饮食休息上,也没有任何优待。对此,他们曾经抗争过,绝食、静默、口头表达抗议。但是在遭到轮班驻守乡兵的不断殴打和肆意羞辱后,他们慢慢屈服了,也逐渐接受了他们目前的现状。   今年初的时候,看到一些葡萄牙人被汉洲提了出去,补充舰船上的水手。这些西班牙人也随之意动,舔着脸去问矿场监工和管理人员,他们也愿意加入汉洲的海军,以及陆军,为汉洲而战,只要能离开这该死的矿场。   汉洲军政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其中一百多原西班牙海军军官和水手提了出来,打散分到了七八艘舰船上。至于想加入陆战队随同作战,那还是省省吧,我们汉洲还不需要他们这些战斗力可疑的西班牙人。   黑山矿场的西班牙人已经剩下不到两百人了,而且随着他们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的逐渐退化,死亡将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塔尔·伊斯梅尔作为两年前西班牙远征部队的随军神父,在被汉洲人俘虏后,也是丝毫没有得到一个神职人员应有的优待。万能的上帝,似乎已经将他忠实的奴仆忘记在这个悲惨的世界。   对于每天的祈祷,塔尔·伊斯梅尔神父已经很久没有去做了。他最想得到的,不是上帝的慰藉,而是一顿分量足够的饭食,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床铺,甚至能自由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现在,他忐忑不安地站在一个看着很有身份的年轻人面前,等待他宣布自己的命运。或许,是要将他转移另一个更加悲惨的地方劳作,或许,是准备要将他处死。   齐远山看了看这个一幅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的西班牙神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转头朝一个从巴达维亚收罗来的意大利人示意。   “你的名字,西班牙人?”汉名为马克罗民调处官员厉声问道。   “呃……”塔尔·伊斯梅尔神父神情恍惚了一下,低声说道:“伊斯梅尔,……塔尔·伊斯梅尔。”   “你曾经是一个神父?”   “哦,是的。”   “你对上帝还依旧虔诚吗?”   “上帝?哦,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给你一个机会,改一下天主教的……几个信条。”马克罗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他也是一个曾经的天主教徒,但是,他现在是汉洲人,而且还是汉洲的一名情报调查人员。   “不,我坚信我的信仰,我对主是虔诚的!”塔尔·伊斯梅尔神父似乎有些意识逐渐恢复过来,显得有些激动。   “两个选择,帮我们将某些天主教义做一点修改,然后据此去说服一些执迷不悟的信徒,如此,你可以得到良好的饮食和舒适的生活环境。”马克罗决定给这个神父一个机会,一个活着的机会,“或者,直接返回矿场里,等待自己悲惨的命运。”   塔尔·伊斯梅尔神父听了,神情一滞,嘴里很想说出断然拒绝的话语,可是一想到矿场里无尽的劳作,粗粝且份量不足的饭食,潮湿闷热的休息场所,心里开始犹豫起来。   “需要……改哪些天主教信条?”塔尔·伊斯梅尔神父苦涩地问道。   马克罗定定地看了看面前这个被繁重体力劳动和恶劣环境折磨不成人样的神父,如今因为不堪再忍受这种环境,痛苦地向他们表示,愿意对心中无比虔诚的天主教信条进行改变,心里不仅有些同情他。   “大人,他愿意帮我们做事。”马克罗转头对齐远山说道。   “那就带着他离开这里。”齐远山点点头说道:“给他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一点神棍的模样都没有了。”   “神棍?”马克罗听到这个词,有些不明白它的意思,难道在汉洲,将神父都称作为神棍?   昨日,齐天将齐远山找来,让他从黑山矿场将两年前俘虏的西班牙神父进行一番“教育”,使他对某些天主教信条进行修改,以符合汉洲习俗和政治法律规范,并顺带以天主教神父的名义,对王徵有些执念的家庭道德观,进行一番“有意义”地重新解读。   汉洲建制已近三年多,除了大部分民众为汉族为主体的大明移民外,还有一些“外来”人口,日本人和来自柔佛、马打兰的妇人,自然很容易归化和驯服。但还有一部分来自巴达维亚和吕宋招揽和掳掠而来的欧洲人,可能就有些麻烦。   这些欧洲人可都是信仰基督的,虽然有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分,但毕竟心里都住着同一个上帝。同时,这部分欧洲人还大多数是汉洲比较稀缺的技术人才,分布在冶炼、钢铁、军工和造船等行业,就连水师舰船上都拥有不小的数量。   宗教本质上是人对超越于自然界与人自身的事物崇拜和遵从。宗教相信世界存在超越物质世界万物的神明,并且神明是与人一样具有意识、情感等生命特质,能够与人的生命相通。宗教对于其信徒来说,绝非是一堆教训和理论这么简单,不应简单的将其理解仅仅存在于人脑中的意识。   远离家乡数万里,心中总得有一个心理寄托,但在汉洲是没有教堂和神父(或者牧师)的。因而,有些虔诚的信徒,会在家中自行祈祷和弥撒,以慰藉内心的彷徨和无助。   作为汉洲的统治阶级,信奉的自然是万物皆在掌控之中的理念。而且,任何宗教,都必须选择政治正确,即,可以辅助和迎合汉洲统治阶级的治理和教化。   宗教有让宗教信仰者行动的能力,如果一个宗教宣传积极向上的思想,无疑能使宗教信仰者做出有利于社会的行为,它可以使人断恶修善,惩恶扬善。但是,一个宗教宣扬不利于社会和平稳定发展的思想,那么宗教信仰者对社会的危害是很大的。   中华文明就被认为是缺乏宗教基因的文明,宗教一直不占主流意识。实际上,在中国的帝王术上,宗教是手段不是目的,孔子就说过“神道设教”,意思是老百姓愿意信就信去,只要把握好限度就行了。   在中国历代,王权一直处于绝对至上的地位,而宗教则只是世俗王权的附庸。因为,中国的宗教并不是一种脱离政治权力的存在,经常受到世俗王权的制约和限制,甚至宗教想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获得更高的社会上的认可度,都需要借助王权的支持,在得到相应的地位后,宗教还需要对世俗王权服务。   中国古代的统治者不仅是世俗的绝对统治者,还是天赋神权的代表。在中国古代,君王既是政权上的统治者,号称人间帝王;更是神权在人间的延伸,号称天子。《史记·五帝本纪》中说:“於是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讲的就是天子执政,可观天命。周天子也被称为是“受命于天”,还有“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观点。在这样的封建君主专制下,宗教的权利不可能超越君权。甚至,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两大宗教——佛教、道教,也没能避免一直被世俗王权“又打又拉”的命运。   佛教中国化的历史,是它与中国文化和中国王权政治“磨合”的一个过程。佛教起源于印度,在传入中国后印度佛教所秉持的“削发”“不事嫁娶生养”等原则,和中国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等观念有冲突。在此基础上,中国的佛教秉持着改革和会通融合的态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这是佛教与中国文化、王权政治“磨合”的过程,也是佛教道德化、世俗化的开始。   从而,在中国历代发生佛教教徒不敬王权时,最后都会以“实助王化”的妥协态度收场。比如,最初印度传入中国的佛经,在进行译制的时候,但凡和中国政治理念有冲突的点都会被删减或者是不译制、少译制,甚至还会增加和中国政治思想相符合的内容,佛教积极融合统治者的妥协态度,导致了佛教势力在中国的兴盛。   在中国的历史上,宗教文化的地位始终都没有越过王权而存在。外传的佛教需要迎合统治者来改变教义,道教更是从始至终以统治者的喜好为尊。宗教的影响力是建立在统治者的认可下、王权的支持下的,宗教不仅仅是王权的附庸,更要对世俗王权服务。   与中国的宗教是王权的附庸不同,西方的宗教教会甚至可以和王权分庭抗礼,甚至超越王权而存在。因为基督教的教义是“普世原则”,在这样的教义下,基督教自成立之初就不承认国家的世俗王权。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基督教教皇的权威逐渐通过法律的认可而延伸到世俗领域,直到最后成为超越世俗王权的存在,一直到了后世不再强调政教合一。   作为有效控制汉洲的治理手段,所有宗教,尤其是外来宗教,必须对其的一些信条进行删改,要符合汉洲的统治需要,更要符合汉洲的公序良俗。至于想要超越或者想脱离统治权,那是更加不能允许的。   在汉洲的西洋民众,不仅你的身体是我们汉洲的,就连你思想的一部分也必须是我们汉洲的。 ##第一零一章 移民准备   1639年6月5日,齐大江率领的四艘战船从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出发,准备经广州、泉州返回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同时,船上还装运了六百余广南国俘虏和一百多随军工匠,需要运回汉洲本土,以做处理。几个重要的矿场,或者蛮荒开拓地区,将是他们以后的归宿。   6月6日,抵达占城,在其王城宾童龙停靠两日,将一百枝燧发枪和两门火炮,以及众多缴获的广南军器卸下。作为交换,热情的占城人,往四艘战船上足足装了九百余吨稻米。   6月10日,汉洲战船抵达广南国王城富春(今越南顺化)附近河口,将所遇到的十余艘广南水师船只击沉数艘。随后经河口逆流直上,停靠于河中,炮击富春码头数十发炮弹,击毁房屋及码头设施若干。   炮击结束后,从船上丢下两个广南国低级武官于河中,让其警告广南王,勿要再来新生岛自取其辱,否则,汉洲舰队必将封锁整个广南国沿海,使其寸板不得下海。   看着扬长而去的汉洲舰队,广南王阮福澜站在富春城楼上,一脸阴郁。两次败于新生岛,对整个广南国上下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北边黎朝郑氏人口众多,兵甲齐备,向来以安南正朔自居,广南国数十年来几次大败于对方,阮氏倒能以国小力弱为借口掩饰一二。   如今,想立志成为地区霸主的广南国,竟然会在一个几千人的小岛上,遭到两次惨败,前后两任统帅被俘,六千余大军尽没。这对于雄心万丈并且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广南王阮福澜,不啻为一个沉重打击。   而且,这个所谓的汉洲小国,还派出大船,直驶富春王城河畔,炮击城外码头和集镇,赤果果地炫耀武力。但徒奈如何,广南国水师全都是小船,无法在与其大船争锋。   广南王阮福澜含恨之下,立斩了那两个被汉洲战船放下来的两个低级武官,罢免兵部、礼部、水师、北境都督府十余官员。并责令新任礼部官员,速速与葡萄牙、荷兰等西洋国家接触,商讨购买火器和大船事宜。   汉洲这等撮尔小国,无非是仗着火器犀利,舟船巨大而妄为逞凶。目下,先暂时忍一口气,他日必然要攻灭那小岛,覆亡汉洲,以血前耻。   6月16日,汉洲船队到达广州珠江口,捎上汉洲货栈搜罗的一百余工匠、读书人后,掉头朝福建泉州而去。齐大江准备在那里,将四艘战船做一番维修和保养,以便拉运移民返回汉洲。   果然不出所料,抵达泉州后,在两月前被汉洲俘虏的西班牙人悉数被郑芝龙吞入肚中,全部打散补充到他众多的陆师和水师军队当中。至于被汉洲在新生岛收拢的六七十名郑家水手,郑芝龙方面也很有默契未曾言语。   ……   张文琪站在汉兴堡的望楼里朝外观看,营地外几处临时移民点,密密麻麻排布的都是组织饥民搭建的窝棚。这是汉洲第二次移民船队带来的山东、淮北两地饥民,他们和第一批饥民分列营地的东西两侧。   第二批次的船队足足带来了一千六百多饥民,这还不包括路途中死亡的一百八十多人。三千多的饥民,瞬间使得小小的汉兴堡倍感压力。   前几日,张文琪与罗汝成发生了一次激烈地争吵。他要求立刻抽出三条船转运饥民至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或者直接运到通州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马诺夸里市)。因为三千多的饥民,而且大多数还都是青壮年,这对于仅仅只有两百多的陆战队士兵的弹压,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但罗汝成却对此嗤之以鼻,这些饥民千里跋涉,从山东、河北、两淮,好不容易才赶到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乞食,最长的已经待了半年之久,挨饿受冻,却始终都没有闹过事。如今到了汉兴岛,每日有稀粥喝着,时不时地还能喝点鱼汤,吃点鱼肉,怎会在此生起闹事的念头。   算算日子,齐二统领他们应该从新生岛返回,并带回大量粮食,然后参加移民运输任务。这不正好由他们转运部分移民返回中途岛,或者威远岛几个中转点。而罗汝成他们的五艘大船,则必须迅速返回大明,争取再多拉一些移民回来。万一以后情势有变,岂不可惜。   张文琪却担心齐二统领那边出现差池,无法短时间内返回汉兴岛,那又怎么办?三千多饥民一旦肚子有点吃的,肯定会因为即将要远离大明,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定然产生恐慌心理,继而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罗汝成对于张文琪如此恶意揣测那些可怜的饥民,显得很愤怒。他出生淮北,又在山东谋生,认为是非常了解这两地的人,甚至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担保,这些饥民肯定不会闹事。毕竟,是汉洲用一块块饼子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还承诺以后会分房分地。   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第二陆战队队长李发德出来打圆场,说他一定会带领两百多陆战队士兵以和此地组织的乡兵维护好这里的一切,断然保证不会出事。   张文琪虽然被迫同意了罗汝成带领所有船只继续前往大明装运饥民,但对于岛上蜂拥而至的饥民,还是保持了足够高的警惕。   他在汉兴岛的西南侧六七公里处的海岸边,又建设了一座新的营地,将第二次到来的饥民分出大半迁移过去。同时,将最早到来的一百余广东移民全部武装起来,与第二陆战队士兵一起巡视两处临时营地,维持岛上的生产生活秩序。至于汉兴堡最为紧要的粮库,更是看管的甚为紧要。   三千余人,绝大部分都是青壮,而且这里距离大明也不是很远。这些饥民可能在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不会考虑未来会如何。但如今一旦吃饱了肚子,脑子里会不会产生别的想法?这但凡要是让这些饥民闹个事,岂不是会让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移民中转点遭到破坏。   张文琪还是低估了大明移民的故土难离之情,但也高估了他们的反抗能力。   只过了不到十余天,就有半数以上的大明饥民纷纷跑来汉兴堡,向张文琪以及众多陆战队士兵哀告,请求汉洲人不要将他们运到万里之外的的汉洲大陆,而是就地安置在这个岛上。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背井离乡而被迫远走海外,已然愧对祖宗先人了。   那么为何不选择一个距离大明比较近一点的地方,假以他日,自己或者后人还有机会返回大明,祭奠祖先。但若要去那万里之外的汉洲,恐怕就再也难以返回大明了。   开什么玩笑,这三千多人全部留在岛上,这一年吃什么?难道全部靠大船从安南、占城那边转运过来。有这功夫,去大明多拉些人回来不好吗?   于是,张文琪对饥民的要求断然拒绝了,不过,他却给所有人留了一点希望。那就是在汉兴岛,先期至少会留下五百到七百人。至于留下那个,那就要看他们最近一个月的劳动表现了。   本来还在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动手弹压的陆战队和乡兵却惊讶地发现,那些前来哀告的众多饥民,在听了张文琪的话语后,居然就此散去。转而,开始在指定的几个管事人员带领下,奋力开垦着农田和修建着房屋。   这一切让张文琪感到莫名的惊讶和疑惑。怎么着,我只是允诺了几百人可以留在汉兴岛,而他们大多数人都会运到汉洲本土,或者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定居,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返回大明。他们这就作罢了?   本来还想要动用武力,以雷霆手段处理闹事的饥民,并震慑所有人。可现在,却很快偃旗息鼓,服从汉洲人的一切安排。他们,该不会以此表面的平静,来酝酿一次暴烈的反抗吧?   “你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了!”李发德看着张文琪,摇摇头说道:“俺们大明的百姓,但凡有一线生路,都不会去铤而走险,做出对抗官府的事情来。”   “我们现在就是他们眼中的官府?”   “对,俺们就是他们的官府。”李发德正色说道:“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还能给他们一线希望的官府!”   ……   “啪!”的一声,一个硕大的椰子从树上落了下来,一个乡兵背着火枪,眉开眼笑地走过去,将那颗椰子捡了起来,然后走到一棵树下,递给他们的队长鲁长东。   不一会,树上又扔下几个椰子,旁边几个汉洲乡兵也陆续捡了起来,坐到鲁长东身边。   “队长,俺觉得这个小岛上除了人少一点,其他都很好。”一个稚嫩的乡兵一边捧着椰子喝着,一边对着鲁长东说道:“这里到处都可以找到吃的,怎么着都饿不死人。”   “所以呀,你看这些土人一个个又懒又笨!”鲁长东眼睛瞄了一下,那几个从树上下来的黑瘦土人,撇撇嘴,“这不就白瞎了岛上那么多的好地!”   “也不知道,齐二统领他们什么时候从大明拉人经过这里。”一个乡兵说道:“我们这一百来人,守这么一个小岛,要是遇到海盗或者西班牙人经过这里。那可就不好看了!”   “我们这个小岛这么偏僻,哪里来的海盗会经过这里。再说了,这里除了到处都是树木,也没那个什么……矿产宝藏之类的玩意。如果椰子和面包树算的话,倒也就能算有些价值。不过这些东西,除了没饭吃的人,这谁稀罕呀!”   “我们这个小岛虽然名字叫中途岛,可俺觉得,距离大明似乎要远得多,说是坐船过去要花二十多天。”   “怎么,想着要回大明了?”一个乡兵问道。   “有点。但俺还是觉得待在汉洲好,最起码不用挨饿,也不用到处躲避流民和官军的追索。可惜了俺老娘和两个妹妹,没能跟着俺上船来汉洲。”   “有机会,咱们可以返回大明的。”鲁长东将椰子一口气喝完,然后说道:“待陆战队缺额补充了,老子一定要加入进去。跟着我们的船队,扬眉吐气地返回大明。”   “跟大明干仗?”一个乡兵愣愣地问道:“我们汉洲没多少兵可以跟大明干仗吧?”   “你个憨货!”鲁长东拍了那个乡兵一把,“老子是跟船队去大明拉人回来。谁想着要跟大明干仗!”   “队长,万一,以后汉洲要我们跟大明干仗,该怎么办?”突然有乡兵怯怯地问道。   “……”几个围在一起的乡兵齐齐地看着他们的队长鲁长东。   “……,那就干!”鲁长东咬牙说道:“老子的命是汉洲救的,老子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汉洲。大明,可没给我什么恩情。”   说完,鲁长东看了看身边几个乡兵。只见他们呆了呆,随即也点头附和他们队长的说法。吃了汉洲的钱粮,得了汉洲的田产,自然要为汉洲卖命。   歇了一阵,几个乡兵又继续驱赶着岛上的土人继续砍树,为营地大量修建木屋提供原材料,未来一个月,或许他们所在的中途岛(帕劳科罗尔岛)即将迎来的大量移民,必须做好相应准备工作。   中途岛虽然已经在去年七月就纳入了汉洲管理之下,但因为其孤悬于大洋之中,物资人员补给不便,发展到现在,仍旧是一个方圆不到三百米的木寨,人员也只有一百三十多个,其中还包括三十多个汉洲土著和五十多个帝汶岛土人。   不过他们倒是在数月时间里,陆续捕获了两百多岛上的土人。这些仍旧处于原始社会末期的土人,在汉洲乡兵扣动火枪扳机的一瞬间,就立刻被吓得缩成一团,随后,就全部老老实实地跟着汉洲人返回营地,随同那些带来的土人做一些苦力活。   汉洲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处于原始风貌的小岛。这些愚昧的岛上土人,第一次体会到有人抽着鞭子驱使他们干活的无奈,伐木,挖土、清理那些被开辟出来的田地,整日劳作不停,再也不能惬意地躺在树下睡懒觉了。   当然,这些原始土人,也第一次尝到了稻米和土豆的味道,体会到饭食的清香味道,算是接触到了外来的文明。   至于这个外来的“文明”毫不客气地奴役驱使他们开发这个小岛,打破了他们千年以来的恬淡悠闲的生活,虽然有些不甘,但更多地却是带着充满好奇的眼光观察领略这个有些不一样的世界。 ##第一零二章 民调处的目标   汪其良忐忑不安地跟在齐天等一行民政府官员后面,陪着他们查看被服厂的一道道的加工过程。   因为,在未来一到两个月内,齐大江等一行船队将会携带至少三千多的大明移民来到汉洲及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届时,这些新到的移民不仅需要粮食、住房,还需要两套换洗衣物。因而,民政府特别下达指令与被服厂,要求在一个月之内生产六千到七千套麻布衣服。   建业城被服厂作为汉洲成立最早的工坊之一,已经拥有两百六十余名女工,在理论上是可以维持汉洲所有民众的成衣需求。   但实际上,一些分了田产的移民,宁愿自己去到县镇上的百货铺买几尺布,回家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衣裳,以求节约几角手工钱。因而,建业被服厂的购买对象一般都是军民两政的官员、军官,以及部分水手和士兵家属。但是,这些购买群体,是远远无法填满被服厂的产量需求。好在,有大量的民政府和军政府采购,才能使这座被服厂得以满负荷运转。   “现在库存的棉、麻布还有多少?”齐天转头问物资储备处的一名官员。   “棉布的库存还有一万两千多匹,麻布还有两万八千多匹。”物资储备处主事王尚义说道。   “只有这么一点了?”   “建业府的储备是只有这么多了,若不是一直实行购买管制,恐怕早已消耗完毕了。”王尚义说道:“毕竟我们这里有三万多人,而且造船场那边的需用必须要满足。”   “也不知道移民船队能从大明运回多少棉麻布匹。”齐天摇摇头,不由苦笑。看来,威海那边的棉纺规划必须立刻实施起来,并且还要进一步扩大。否则,大明那边要是乱起来,再被荷兰人封锁着,那么整个汉洲恐怕就没衣服穿了。   “这里一个月可以做多少套衣服?”齐天问道。   “回大总管,我们被服厂一个月可以做八千余套衣服。”被服厂主事汪其良说道:“我们按照工事处推进的流水作业模式,将衣服的各个部位一一分解,由不同的生产小组先行缝制,甚至有的还委托居家妇人制作,最后统一组合生产。”   “你这种模式恐怕只能适合生产同一样式的衣物吧。”齐天笑着说道。不分款式,不分高矮胖瘦,只需要能满足身体遮蔽的简单穿着。   “大总管说的是。”汪其良说道:“这种生产模式最大的好处,就是生产快,而且还能一定程度上节约布匹。”   “大总管,我汉洲除了造船场,其他所有工坊都实施了这种流水作业模式,不仅可以加快生产速度,而且还能对某些工序进行细微调整改善,对整个生产工艺和生产方法,有极大地促进作用。”工事处主事张兴达说道。   齐天听了,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   “造船场为何不能实施流水作业?”齐天问道。   “那些西班牙船匠无法推进流水作业,他们说造船工艺流传了几百年,都是将一艘船从龙骨拼装开始,一步一步地拼接起来。”张兴达对船只建造也不是很明白,小心地说道。   “造船虽然不能流水作业,但可以实现模块化生产呀!”齐天喃喃自语道。   记得在后世的时候,几千上万吨的船只,似乎都是用模块化建造出来的。设计和零部件的重复使用可以节约制造费用;并行的产品开发和测试也可以缩短设计周期;利用已有成熟模块可大大缩短采购周期、物流周期和生产制造周期,从而加快船只的建造速度。   模块化造船技术其优点远不止造船快一点。模块化造船最重要的就是使得造船标准化、通用化以及模块化。标准化不止保障了造船的速度,还保证了船只的维修。因为其标准一致,通用化和模块化保证了船只可以一船多用,维修和升级都有了保障。   看来得找个时间与那些西班牙船匠好生交流一番,能否在造船场试着用模块化方式建造船只。毕竟这个时代的风帆船,可没有后世那般复杂。   离开被服厂,齐天带着几个工事处的官员,准备前往玻璃场查看凸透镜的磨制情况。在经过西城一个赶集市场时,有几个明显不是汉人面孔的男子吸引了齐天的目光。   虽然那几个男子身着汉洲最为普通衣物,但头上却包裹了一个白色头巾,鼻子尖挺,眼窝深陷。似乎是察觉有人在观察他们,几个人面色阴冷地看了过来。可能是发觉齐天一行明显是政府官员后,立刻将头低下。   “他们是哪里来的移民?”齐天朝身边一个乡兵小队长问道。   “大总管,俺不知道。”邓世田瞥了一眼那几个人,“可能是以前从巴达维亚收拢过来的西洋夷人吧。”   西洋夷人?   齐天摇摇头,那几个人明显不是欧洲人,而是类似中东的奥斯曼人或者波斯人。出于前世对真神教子民有种天然的警惕,齐天对那些凡是南洋岛屿上的土人和波斯及奥斯曼人,是严格限制他们作为汉洲居民的。   看着那几个人的模样,似乎仍旧保持着传统真神教风俗,而没有与汉洲普通民众融为一体,那就更加可疑了。   “派两个人盯着他们。”齐天轻声说道:“看看他们是和什么人居住在一起。”   “大总管,需要通知巡警处和民调处的人吗?”邓世田见大总管居然对几个“西洋”面孔的男子如此关心,心里顿时一凛,莫不是荷兰人的探子混进来了?   “先摸摸他们的情况。”齐天说道。   ……   “四叔,那几个人身份已经搞清楚了。”民调处主事齐远山有些面色复杂地说道:“他们都是胡统领从巴达维亚带来的护卫,一共有二十几个,都是奥斯曼人。”   “胡文进在巴达维亚雇佣的护卫!这些人竟然没有在撤回汉洲的时候予以解雇,反而带回汉洲了!”齐天有些惊讶。   作为汉洲的副统领,又身在建业城,有众多乡兵和陆战队护卫着,为何还如此大费周折地从巴达维亚带回一些护卫,而且这些护卫全都是奥斯曼人。要知道,奥斯曼这个时期可是自诩真神教所有子民的保护者。   也不知道为什么,胡文进每次面对齐天,总感觉眼神里带着某些不明意味的神色,甚至有种隐隐的敌意。齐天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何时曾得罪过他,两人甚至在这四年里,因为不在同一地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或许,是命里八字不合吧。齐天偶尔在看到胡文进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如是想到。但他毕竟是与曹雄一起从登州逃出来的,又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荒僻大陆,而且,在巴达维亚也能尽心为汉洲搜罗人员和物资。因而,齐天对胡文进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客气。   “那些护卫好像是胡统领自己养着的,没算在汉洲的花费上。”齐远山说道。他以为齐天是在惊讶于,那些奥斯曼护卫可能会花费汉洲的钱粮。   齐天看了一眼齐远山,没说话。心里却在思量,胡文进是否不小心被某个真神教的神棍给洗了一下脑,信仰了那个比较麻烦的真神。   “胡统领可能以前在巴达维亚赚了些银钱,有些吃喝享受方面,是比俺们要……那个奢侈一点。”齐远山笑着说道:“他屋里的妇人都有好几个,不仅有俺们汉人女子,还有波斯女人和西洋女人。”   哦,胡文进这是在巴达维亚待久了,被那里的繁华给腐蚀堕落了。汉洲本土还有近万的光棍汉的情况下,他却妻妾成群,珠翠环绕,有些不符合汉洲艰苦朴素的价值观呀。   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最主要的是,胡文进有没有被真神教洗过脑,进而皈依了真神。还有,他私自掌握这二十几个奥斯曼人护卫,有没有其他企图。而且,他为何总要针对我呢?齐天突然间,对胡文进有些警觉。   “远山,你……”齐天有些迟疑,要是自己以小人之心随意猜测人家,会不会被人误会难以容人。   “四叔可是觉得胡统领有些……不妥?”齐远山轻声问道。   齐天定定地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四年多的伙伴,而且算是朝夕相处,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点点头,轻声问道:“民调处的人,应该全都算是可靠的吧。”   “在汉洲,没有比他们更可靠的人。”齐远山郑重地说道:“大部分人都是跟着你一块学习的伙伴。”   “那就安排几个人,去查查那些奥斯曼人,不要惊动他们。……顺便暗中观察一下胡统领的日常行为。”   “好。”齐远山点头应道。   “这个……,这个是我私下给你说的,不要让别人知道。”齐天嘱咐道。   齐远山笑了笑,说道:“俺知道。”   “你们民调处的人,除了排查民间细作探子外,还要密切关注军民两政的军人和官员,防止有人被收买和渗透进来。”齐天说道:“不仅是各个地方势力的渗透,还有各种邪教道门的渗透。……真神教和大明境内的什么弥勒教,白莲教等之类的更是重点查处目标。”   “还有,清查试图颠覆破坏汉洲稳定的各类人员,……所有人!” ##第一零三章 棉纺   1639年6月15日,汉洲东部,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   两艘来自建业港的运输船稳稳的停靠在码头的木质栈桥边,民政府工事处的副主事王宗平带着十几个工匠下了船,立刻找到码头的管理人员。   “卸货的时候,可要轻点!”王宗平大声说道:“船上装运的可是专门纺纱织布的纺车,可万万不能磕碰损坏了。”   “啥?俺们威海要自己纺纱织布了?”来自山东的码头管事刘寿山惊喜地问道:“那以后,俺们身上的衣物是不是就能买的便宜了。那真是太好了!俺早就琢磨了,城外的粮田没有增加多少,反而是棉田的种植面积又扩大了许多,这肯定是要俺们汉洲自己织布嘞!”   “你们威海的棉田增加了多少?”王宗平好奇地问道。   “新扩了一万多亩棉田,据说全部都栽的那个什么……印度来的棉种。”刘寿山自豪地说道。   新增棉田一万亩,加上以前的五六千亩,也不到两万亩。按照亩产一百公斤籽棉来算,也就是在一千五百多吨。但是籽棉是需要脱粒的,一般籽棉出棉率在30%—35%。那么,可用于纺纱织布的皮棉也就在450吨到五百吨的样子。   “那你们威海的棉田还是少了点。”王宗平摇摇头,笑着说道:“这几台水力纺车要是建起来了,你这一万多亩地产的棉花,恐怕还不够两个月消耗的。而且,黑山机械厂还在继续研究制造效率更高的水力纺车。”   “老天爷欸!”刘寿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万多亩地的棉花都不够它两个月生产!那要是一年生产个不停,得纺出多少纱,织出多少布来!”   “以后这机器扩大了,增多了,肯定可以完全满足我们汉洲民众的穿衣问题。”王宗平说道:“而且,我们还要将多余的布匹卖出去,跟南洋的土人换取他们值钱的玩意!”   想想临行前,大总管对这批水力纺织机械看得很重,嘴里念叨着,汉洲的什么工业革命即将开启,大生产时代即将到来。   据一般的看法,英国工业革命以水力纺纱机的发明和使用为开端。虽然托马斯·隆柏于1719年在德比建立了英国历史上第一个水力缲丝厂。但是在18世纪60年代以前,英国还未运用水力纺纱。直到1769年,具有实用价值的阿克莱水力纺纱机方定型并推广,嗣后克隆普顿又将阿克莱水力纺纱机与哈格里夫斯发明的“珍妮”纺纱机加以改进并结合,于1779年发明出更优良的改良水力纺纱机――“骡机”。   自此以后,英国纺织业便在大机器生产的道路上一路发展,成为工业革命的领头工业部门。因此阿克莱水力纺纱机的发明,通常被认为是英国工业革命开始的标志。   但以目前汉洲苍白的工业类别和厂矿企业来看,远远达不到所谓工业革命的基础。但纺织行业,作为国计民生最为重要的部门,一旦完成规模化生产,加之市场旺盛的消费能力,将极大地拉动汉洲相关产业的技术变革。   从棉花生产和纤维制造,历经皮棉加工、纺纱、织布、染色、制衣、水洗、包装等生产行业。与此同时,相关的配套行业囊括了机械、生物、染化料等,可以催生汉洲一系列产业的成长和发展。   要知道,大明甲申天变即将到来,整个中国大陆将陷入一场最为深重的浩劫。作为远东地区,棉纺织品的最大生产地和出口源,江南地区将会在这场野蛮战乱当中,遭到重创。那么,自诩作为华夏文明传承的汉洲,除了要拯救更多的汉人,挽救更多的文化,当然还要将纺织品制造中心迁移到汉洲,为以后的资本积累和实力快速增强,做好一切准备。   其实,水力纺纱机的发明与最早使用并不是在18世纪中期的英国,而是在此前四个世纪的元代中国。在王祯《农书》中有翔实的记载。王祯把这种水力纺纱机称为“水转大纺车”,详细地介绍了其结构、性能以及当时的使用情况,并且附上了这种机器的简要图样,从而以确凿不移的证据,证实了世界上最早的水力纺纱机的存在。   王祯说水转大纺车的水轮“与水转碾磨工法俱同”,而中国的水转碾磨在元代之前已有上千年的发展历史,从工艺上来说是相当成熟了。   由于大纺车的基本构造在王祯《农书》中已有图文并茂的记述,因此只要具有一定经验的木匠,即可“依样画葫芦”,造出一部类似的大纺车来。汉洲黑山工业研究院对照着《农书》中图文,再加上几个曾经在松江织布工坊的工匠指导,很快做出了一台水力纺车。   水转大纺车的传动机构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传动锭子,二是传动纱框,用来完成加捻和卷绕纱条的工作。工作机与发动机之间的传动,则由导轮与皮弦等组成。按照一定的比例安装并使用这些部件,可做到“弦随轮转,众机皆动,上下相应,缓急相宜”。   工具机即加捻卷绕机构,由车架、锭子、导纱棒和纱框等构成。为了使各纱条在加捻卷绕过程中不致相互纠缠,在车架前面还装置了32枚小铁叉,用以“分勒绩条”,同时还可使纱条成型良好,作用与缲车上的横动导丝杆相同。   经过一番试验,这台水转大纺车的工具机所达到的工艺技术水平,应该达到或者超过了18世纪后期英国工业革命时代纺纱机器中的工具机。要知道,那个著名的“珍妮”纺纱机最初仅拥有8个纱锭,后来才增至12一18个纱锭;汉洲制造的这台大纺车却拥有36个纱锭。“珍妮”机仅可靠人力驱动,而大纺车却可以水力、畜力或人力为动力。它的工作性能运行过程中表现颇佳,工作效率甚高。   据悉,此时的四川城都地区,都江堰下游沿着所置的数量众多的水力纺纱机,也是根据即王祯《农书》所载的水转大纺车或其相似物生产建造出来的。   ……   虽然在威海,政府官员和农事处的属吏们大力宣扬和推进棉纺织行业的发展,但几年前仍旧饥饿状态的威海移民来说,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棉花,总觉得不如种植一些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要重要一点。   石板村的村长兼乡兵小队长胡宽蹲在地头,一脸愤懑地看着对面同样蹲在地头的孔祥林,半响不说话。   “老胡,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总觉得地里种上一半的棉花,心里不踏实。”孔祥林酝酿了好半天才说道:“咱们都是在大明饿过肚子的,那种饿的滋味,你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吧。我自己的地,就是想要多种些粮食,不好吗?”   “你有四十亩地,除了去年耕种过的要休耕。剩下的三十亩,你全都种粮食,你吃的完吗?就算你把粮食卖给乡里头,能赚几个银钱。”胡宽说道:“你也知道,县里的官员说了,棉花的价格要比粮食高出一截,而且咱们这里的气候也适宜种棉花。到了年底,多卖些银钱,你也可以早点将官府的欠债还了不是?”   “银钱再多,没了粮食一样饿肚子。”孔祥林说道。   “哪会没粮食?”胡宽说道:“听说威远堡和新乡堡那边的粮食种植面积都扩大了许多,到时候,生产的粮食一船一船的给我们拉来,撑不死你!再说了,我们威海的农田也不都是种了棉花,不是还有一小半种了粮食嘛。”   “那两个地方距离咱们威海如此远,要是被荷兰人给堵在家门口了,粮食运不出来咋办?而且,不是听城里的人说了嘛,下个月会分来许多大明的移民过来,这又多了许多张口要吃饭。……反正,我决定了,我的地里全都种上粮食,哦,还有大豆。”   胡宽有些无奈地看着孔祥林,摇摇头,说道:“那就随你吧。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一块从淮北过来的,还是一个县里的老乡,大家该互相照应一下。城里的大人们说要栽种棉花,那是肯定不会错的,到时候,你屋里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看你是如何去拿一堆粮食去换回来。”   威海县的王振良将新开辟的一万多亩耕地,全部计划种植棉花,由仍处于屯垦服务期的各个乡屯的移民打理。至于那些已经分配土地的农人,县政府鼓励将其所属的田地中一半耕地也辟为棉田。届时,棉花收购的时候,威海棉纺厂将直接进行货币收购,而且价格也比粮食收购价高出一大截,以此提振农人种植棉花的积极性。   在汉洲民政府的整体农业规划当中,威海以及新建的南方数个沿海拓殖点,都将种植棉花,为汉洲的棉纺织行业发展提供足够多的原料。至于该地区存在的粮食缺口,自然要由威远和新乡两地来填补。   不过,对于一些饿过肚子的移民来说,威海县政府的鼓励和指导,仍旧让他们心里存了些许疑虑。再加之几个月前,本土和新乡堡被荷兰战船封锁,以至于威海差点发生缺粮的现象,更是让那些分了地农人不敢将所属土地种上一半的棉花。 ##第一零四章 新拓   两条河流环抱的一处冲击平原上,一百三十多汉洲移民正在奋力地建设着临时营地。一排排树木被放倒,简单清理一下,然后运到营地里,建成一间间木屋。   在营地的北侧,七八个人正在用为数不多的砖块和水泥修建一座小型砖窑。期望能在最短时间内,可以通过自制砖块,可以给往来运输船只腾出更多的舱位去装运急需的粮食和生产生活工具。   这座被命名为广陵的定居点,位于后世澳大利亚东部的汤斯维尔市,而在距离它一百多公里的北部沿海地方,同时新建的还有一个定居点——高平堡(今澳洲因尼斯费尔市),也在进行同样的建设。   未来一两个月,汉洲可能会迎来三千左右的大明移民,除了部分会被分配到威远岛、新乡堡和建业府等几个地方外,还有半数人员会被安排而到汉洲东部,这两处新建的定居点,也将承接数百移民。   “飞鱼3号”探索船仍会继续往南沿海地带,寻找新的定居点,为以后源源不断到来的移民确定拓殖地。按照汉洲民政府的扩展计划,今年需要完成从威海往南四百公里的海岸线上,建成五个左右的定居点,并在开垦出的耕地上大量种植棉花,以及玉米、土豆等部分高产作物。   新的定居点建设,在初始阶段是非常艰难的。但是民政府承诺,开拓地的民众将会缩短一年的垦殖服务期限,提前予以授田,而且还是四十亩(每年需要保持十亩地的休耕),以及优先派发媳妇的政策。这极大地激发了近两年才移民汉洲的民众热情,报名人数非常踊跃。   如此以来,作为威海县(今澳洲凯恩斯市)的县长王振良却是喜忧参半。威海管辖之地的扩大,意味着他的权限事务的增加,使得他能在民政府地位得以提升;但威海城积攒人口不易,如今还要分流出去至新拓之地,而且那些地方至少一年之内都无法产出,需要威海不断地输血供应。虽说,建业府和新乡堡那边会提供大部分生产生活物资,但作为南下拓殖的基地,威海也难免会被就近摊派众多资源。毕竟,汉洲目前的海上运输能力还是非常有限。   不论汉洲东部的快速拓展也好,还是王大人担心不断输血而影响核威海心地发展也罢,作为广陵堡的暂代指挥,孙厚明却是一脑门心思地在想着,如何更快更好的将这个新定居点建设完成。   孙厚明今年刚满二十岁,是曾经跟着齐天一起学习的众多少年之一。去年十月间,随着物资补给船队来到威海,辅助王振良管理民政事务。半月前,威海按照民政府要求,移民向南开拓,他便自请带队前往。   与他一同成长起来的张文琪,已经跟着探索船队进行了一年多的东部航线补给点的探索和建设,如今,更是留在了汉兴岛,打造距离大明最近的移民补给基地。对此,作为曾经一起学习的同学,孙厚明自然也不甘示弱,也要在这新辟之地,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他根据在建业城初期建设的经验,对登陆营地做了两天细致观察,准备将主营地设置在广陵河(今澳洲汤斯维尔附近的罗斯河)北侧,一个靠近入海口的位置。在河岸边只要架设几门火炮,就可以阻挡任何敢于侵入营地的船只。如此一来,将大大减轻整个规划中的广陵堡防守压力。   其实,按照汉洲民政府的估算,如果忽略附近的土著人的话,可能存在的敌人入侵是不会发生的。毕竟北边有威海和威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两地的存在,这里已经算是汉洲的大后方了。   但防患于未然,孙厚明还是按照安全原则,对整个营地进行一番规划,并对各种设施的建造顺序做了流程安排,然后每日对进度工程进行点检和检查。   “老李,明日你带几个人先用少许水泥修建一个粪池,以后好堆肥养地,还不容易污染地下的水源。”傍晚时分,每日工作检查会上,孙厚明朝乡兵小队长李太东吩咐道。   “孙指挥说的是,以后这庄稼里可少不了堆肥,要不然,收成就像以前的威海一样,少的可怜。”李太东点头附和道。   “这几日抓把劲,争取将那几排木屋修好。”孙厚明又继续说道:“然后将河湾的地平整一下,种些蔬菜。每日里总吃土豆,咸菜和咸鱼干,总不是个事。”   “就是。”李太东说道:“以前总以为,能吃饱饭就满足了。在汉洲将养了一年多,肚子里有点存货了,又想吃点好的。不过,等下次船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带几张渔网,我瞧着河里的鱼还不少呢!”   “是吗?”孙厚明顿时来了兴趣,“没有渔网,我们可以在闲的时候,让人弄些鱼竿,钓些鱼上来,打打牙祭。”   “孙指挥,我们有闲的时候吗?”李太东愕然地问道。   “下雨的时候,不久闲了吗?”孙厚明笑着说道:“到时候,披上蓑衣和斗笠,岂不是可以享受雨中垂钓的乐趣!”   “钓个鱼,而且还冒着雨,哪来的乐趣?”李太东嘴里嘟囔道:“哦,对了,今天的锯子又损坏了两把。……还有,陈小二说在林中锯树的时候,隐约看到有土著人。”   “嗯,有土著?这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孙厚明听了,立刻严肃起来:“你带人去林中查看一下没有?”   “我带了三个乡兵在伐木的地方巡视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什么。至于林中深处,因为树木茂密,没敢继续深入。”   “将所有长矛大刀配发下去。”孙厚明说道:“你明日带上二十几个乡兵,持火枪深入林中五百到八百米范围巡视一遍。另外,今晚值夜的时候,都警醒一点。……看来,我们需要尽快将外围的木墙立起来了。”   “就那些土著,不是说连一块铁片都没有嘛。应该没什么威胁吧?”李太东问道。   “将木棍削尖了,照样可以在人身上捅一个透明窟窿!”孙厚明严肃地说道:“我们还是要谨慎小心点。”   ……   “砰!砰!砰!……”一轮火枪齐射,正在奔跑的一群土人应声倒下七八个,剩下的三十多人脚下并不停歇,亡命地向林中钻去。   几条大狗率先勇敢地扑了上去,却不想,这一来,倒是救了前面逃跑的土人,后面的乡兵担心误伤大狗,没敢再放枪,跟着追了过去。   这里是威远堡东北方十余公里的一处平原地区,一百余乡兵翻过低矮的山岭,进入这片地区,清理此地的土人。因为一直都有传闻说,附近的土人,不论男女老幼,可能都是吃人的恶魔。   出动的一百多乡兵在剿杀土人的时候,都心怀惴惴,并且异常谨慎小心。远远地接近土人营地时,放枪的距离也较平日远的多。如此一来,受到袭击的土人很轻易地逃了出去。   眼见着不少土人面对火枪射击时,纷纷倒下,然后狼狈地逃走。追剿的乡兵才松了一口气,吃人的恶魔也是怕枪子的。于是,在乡兵队长的命令下,端着火枪就追了上去。   考虑到威远岛距离汉洲本土较远,而且还处于荒僻开发阶段,民政府为此成立了威远岛拓殖区,原威远堡指挥谢立民任总管,受命对整个岛屿实施全面管理。   按照民政府规划,威远岛东南部沿海平原,地势低平,气候湿润,土质也不错,被定为重要的农业种植区。另外,整个岛屿林木资源非常丰富,品种多样,适宜造船用的柚木、松木、樟木等木材更是取之不尽。   因而,威远岛将作为汉洲最主要的造船木材供应地。大量的木材被砍伐后,除了一部分简单处理后直接运回建业城以建造中小型近海运输船,剩下的木材则就地进行七八个月时间的坑道烟熏烘干,加工成可以造大型战舰和运输船的船材。   为了满足汉洲本土的粮食和木材需求,威远岛每年可截取来自大明的移民一千五百人。另外,新乡堡向外拓展后俘虏的土人,视情况每年解送不少于五百人与威远岛。   虽然每年新增两千人的劳力,但开发这么一个面积巨大的岛屿,无异于杯水车薪。作为威远岛的总管谢立民,是立誓要做出一番优益成绩的。   因此,五月以来,他轮番派出乡兵,不断从威远堡四下出击。一来,是为了迎接新的移民到来,需要扩展数个安全的定居点;二来,则是想要获取更多的免费苦力,去伐木取材,清理田地,建造房屋。   曾经作为一个传统的大明读书人,经过三年的汉洲生活和环境改变,谢立民逐渐丢弃了一些文人不切实际的想法,反而变的更加务实。一切事务安排,都必须要以汉洲民政府规划和导向行事。在这个凶险的蛮荒地区,传统儒家的仁义道德是无法征服这里的土人,必须要靠“霸道”,用靠汉洲的火枪和刀剑。 ##第一零五章 巴达维亚攻防战的落幕   1639年6月20日,巴达维亚。   马打兰王国的大军围城已经两个月了,为了攻占荷兰人占据的这座城市,马打兰几乎动员国内所有的兵力,试图一举将荷兰人赶出这个岛屿。   虽然,马打兰王国有汉洲支援的十几门火炮,数百枝火枪,还出动了近万人的部队。然而,两个月时间,他们始终无法攻克巴达维亚。尽管,他们的军队几次攻上城头,甚至还有两次占据了一段城墙。但最终被数百荷兰雇佣军用火枪排射所击退,并且死伤惨重。   马打兰王国的前线领兵将军已经得知,有一股荷兰军队乘船至他们后方,偷袭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为了保卫他们的素丹国王和他们的王城,紧急抽调了一千五百人部队返回卡尔塔。   但也有将军提议,趁荷兰人派出部队攻击他们王城的时候,城内防守兵力必定有所减少,大军应该对巴达维亚发动一次全面进攻。如果派部队返回并支援王城,不说就此错过一个攻城的好机会,就是派了部队回去,也不一定能援救及时。   马打兰王国的领兵统帅犹豫再三,出于对素丹国王的敬畏,最终还是派出了一千五百人返回了王城卡尔塔。而这,也让城中的荷兰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后没多久,荷兰偷袭王城的部队无功而返,而且损失不少。前线围城的马打兰王国军队得知后,士气大振。同时,在巴达维亚西边蛰伏了三个月的万丹王国军队,觉得战争已经进行了如此长的时间,已然等到了一个最佳攻击机会,开始慢慢运动到巴达维亚西郊附近,伺机攻城。   面对这种局面,荷兰东印度公司又一次在城中进行了动员,部分公司中高级等职员和码头停靠商船的水手也端着火枪,登上城头,协助雇佣军和明人、土人仆从守城。   城外码头停靠的十余艘武装商船,也开始日夜警戒,与码头货栈区的民壮一起防范土人可能的进攻。   “瞧荷兰人这架势,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呀!”何清幸灾乐祸地看着身后城头严阵以待的荷兰人。   “说是西边的万丹王国也打过来了。”李大柱说道:“估计他们有些吃不住劲了。”   “要是土人打进来,咱们还不好跑了。……说不定就被当成荷兰人的帮凶,被那些土人清算屠杀了。”何清随即又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至于吧,巴达维亚的城防还是比较严密的,土人攻不进去的。再说了,这都打了两个月了,土人估计也快撑不住了吧。”   “土人或许打不进巴达维亚,但咱们守在码头,可不就是别人最后的炮灰。”何清说道。   李大柱瞅了瞅四周,又看了看码头停靠的荷兰武装商船,愤愤地朝他们吐了一口水。   在巴达维亚的南城望楼上,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和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均是脸色凝重的看着城外马打兰王国军营,半响不语。   “库鲁茨上校,土人很明显在准备一次规模空前的进攻。”戴曼总督轻声说道:“你确定有把握,可以挫败他们吗?”   “总督大人,如果不能给土人一次大量杀伤,他们会继续围困我们巴达维亚。”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前期消耗的两千人,不过是他们征服东部新的部落所俘获的仆从。而近期攻击我们的部队,才可能是他们真正的自己人。所以,我们很有必要对他们进行一次沉重的打击,要让土人明白,即使获得了一些火炮和火枪,他们依旧不能战胜我们。”   “你说的很有道理。”戴曼总督点头说道:“那就去安排吧。用帝力城汉洲人的方法,聚歼一部马打兰王国的军队。然后,掉头再去收拾那个自不量力的万丹王国。”   “遵命,总督大人。”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我们一定会给马打兰王国军队一个印象深刻的重创!”   与此同时,在城外的马打兰大营里,大军统帅索朗提塔站在一座高高的木台上,手里的长刀斜斜的指向空中,高声喊道:“真神庇佑我们!今晚与万丹王国相约齐攻巴达维亚,杀光荷兰人,夺取巴达维亚。素丹国王有言,城中财富和女子,任由你们获取和享用!”   “真神伟大!”   “素丹陛下万岁!”   大营里响起阵阵欢呼声,数千土人士兵,眼里露出狂热的神情。十几天前,卡尔塔王城传来消息,他们仅凭借七八百名士兵,就迫退了荷兰近千人的武装部队,并一路袭杀至海边。除了让荷兰人损失三百多人外,还缴获了大量的火炮和火枪,以及丢弃在路边的物资补给。   虽然在两个月的围城攻防战中,马打兰王国损失了两千多人,但那只不过是他们征服新部落后俘获的仆从。在巴达维亚城下,他们还有七千人,都是常年对岛上东部地区征战的精锐士卒。若是奋力一击,定能攻破城池,获取荷兰人数十年积累的财富。   更何况,万丹王国也会在今晚突袭巴达维亚的西边和码头区,藉此分散荷兰人的防御力量。如此情形之下,城中的荷兰人定会顾此失彼,应对不及,说不定就会让他们攻破城墙,突入城中,完成马打兰王国数十年来驱逐荷兰人的夙愿。   是夜,巴达维亚东西南三个方向遭到了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的全面围攻,虽然城头的火炮不断的轰击,但数千土人凭借着黑夜的掩护,蜂拥着朝城墙扑过来。夜色不仅极大限制了荷兰人火炮和火枪的精确打击,而且无边的黑暗,也给了土人更多的勇气。   “你们这一队跟我去船场!”一名荷兰军官带着几个雇佣军朝货栈区驻守的民壮大声地喊道:“不许磨磨蹭蹭,马上跟上来!”   何清与李大柱互相看了看,各自抓起一根长矛,颇为无奈的从地上做站起来,然后带着几十个明人走在那荷兰军官身后。经过两个月的战斗,凭着过人的胆量和战技配合,何清与李大柱俨然成为这群民壮的头领。   巴达维亚除了北面,其他几面城墙火炮和火枪声响成一片,显然是城外的土人又发起了一次全面进攻,而且,规模更胜以往。他们这些民壮还在庆幸,躲在码头这里,可以远离战火,避免损伤。如今却却要被抽调至码头西侧的船场驻守。那里,定然发现了土人的要进攻迹象。   按理说,船场附近有一座小型堡垒,海上还有几艘武装商船,平日里防护也是严密,而且海上与河口附近的地形也限制了土人大规模的进攻。   但今晚土人大举进攻,而荷兰人无法判明敌人情况,火炮和火枪的射击也大打折扣,一时间在城头上,竟然有些支撑不住的感觉。   而西边巡视海岸的荷兰商船也发现了的万丹王国的小船,显然是要趁夜色偷袭码头和他们的船场。故而,荷兰人暂时放弃了货栈区的防守,将部分民壮抽调至船场,协助河岸边城堡里的荷兰人应对土人的进攻。   巴达维亚造船场建在塞里瓮河畔,距离出海口只有四五百米,但河的沿岸修筑了一座堡垒,护卫着船场的安全。船场靠近岸边的地方还建有两米高的护墙,何清等民壮在几个荷兰军官的安排下,沿着护墙设防,应对可能冲过来的土人。   果然,在巴达维亚东西南三个方向发生激战的时候,数十艘万丹王国的小船冒着荷兰武装商船的炮火轰击,逆流而上直驱造船场方向而来。   河岸边的战船上,附近的堡垒里,火炮和火枪声不断响起,不一会,有小船开始起火,那是土人在濒死前绝望地点燃了纵火船,但随着河水的流动,却慢慢地漂向了河口。   众多的土人小船被击沉,水里面沉沉浮浮数百土人。有的被岸边堡垒中的火器射杀,还有的被纵横往来的武装商船撞入水中。但还是有许多土人,奋力地游到岸边,借着夜色掩护,试图往船场潜来。   何清扒在护墙上,透着时隐时现的火光,看着河岸边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不仅心里默默为那些土人的徒劳冲锋而哀叹。他们即使能冲到船场的护墙边,仍旧要面对荷兰雇佣军的火枪排射。也许,在黑夜里会有几个漏网土人冲到近前,那时,就轮到他们这些强征而来的民壮进行短兵搏杀,一一解决这些土人。   土人对船场发起的进攻,无疑是自杀性的,他们所起到的最大作用,恐怕就是为了能多少分散一些荷兰人的防御力量,为其他方向的突破创造机会。   至夜里三点多,先是隐隐听到土人的欢呼声,随即火炮和火枪沉寂了下来。   难道土人打进城了?船场驻守的荷兰雇佣军和民壮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却猛然听到巴达维亚南城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又传来数声爆炸声,响彻整个城市,地面也随之震动。   随后,一阵一阵的火枪声又响了起来,间歇传来几声火炮轰鸣声。一个多小时后,巴达维亚城外几个方向战斗逐渐停歇下来,城里也传来荷兰人的欢呼声。   “那边的土人被打退了?”李大柱低声问道。   “应该是……被打退了吧。”何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那我们算是又熬过了一天。”   “是呀,又多活了一天。”   “狗日的荷兰人,要是跟城外的土人全都拼光了多好!”   “在他们拼光之前,我们肯定是先死了。”   “想想看,在汉洲待的一年多,倒是我最舒心的一段时间。”李大柱幽幽地说道:“都是狗日的荷兰人,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小声点。”何清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要不,我们把这个船场烧了?”   李大柱一听,立时惊了起来,一把抓住何清的胳膊,小声地说道:“何头,烧了这船场,我们所有人都跑不了!”   “谁说是我们烧了这船场?”何清的脸上透出一股狠厉,眼睛看着护墙另一边的土人仆从兵,轻轻的说道:“土人来攻,那几个人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内应。”   李大柱顺着何清的目光看过去,五六个土人仆从兵抱着长矛,聚集在护墙的一个角落里,似乎在低低地谈论着什么。   “嗯,这帮狗贼,估计正在商量着怎么里应外合,烧毁这个船场。”李大柱立刻了然,点头说道。 ##第一零六章 吕宋变局   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岸边,四支长长的队列慢慢地向临时搭设的木栈桥蠕动着,几艘小船也在往复不断地将挑选出来的移民运到不远的大船上。   所有被转运的移民,脸上都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的神情,谁也不知道,即将去往的地方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待岛上防御设施完备了,还是要修建一个永固码头。”齐大江站在岸边的一处高坡上,转头对张文琪说道:“要不然,这卸货装人的效率太抵了。”   “那是自然。齐统领,汉兴岛人力众多,修建一个永固码头,倒是容易。但我们这里的堡垒尚未建好,炮台也没有,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将就着吧。”张文琪笑着说道:“等年底的时候,我估摸着,就可以逐步完善这里的一切了。”   “俺这次先将岛上的琉球土人拉走一些,弄到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去建设那里的营地。这对你们的建设进度有没有影响?”齐大江问道。   “影响自然是有一点,这些琉球土人毕竟跟着我们做了几个月的营地建设和农田开垦,算是熟手了,而且还比较驯服听话。”张文琪说道:“但是,为了以后避免可能存在的纷争,这些土人最终都要弄走。”   齐大江他们四艘大船赶回汉兴岛时,罗汝成一行船队还在大明沿岸进行第三次移民搜罗运输任务,尚未返回。因而,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决定先装运部分移民送至中途岛,然后视情况能否再返回进行第二次转运。   这次被运走的移民共计一千三百多人,其中就包括五百多的琉球土人。所有人上船时,被勒令不得携带任何大件物品,以免造成船舱拥挤。那些大明来的移民倒也罢了,几乎就是身无外物地来到汉兴岛。而那些琉球土人,世居此地,多少有些“财产”。如今,这些汉洲官爷竟然要求他们丢弃大部分,只携带随身物品上船,还要去一个不知在何处的地方。顿时,激起了众多土人的不满和抵制。   张文琪和李发德出动了陆战队和乡兵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强力镇压,当场射杀了几个反应最为激烈的土人,才使得转运工作得以正常进行。   此时,张文琪心里却在暗自检讨,现在迁移土人,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而且一次性的数量也多了一点,显得汉洲的吃相有些难看。在琉球岛(今日本冲绳岛)上,日本人那般地压榨欺负琉球人,也没做出汉洲这般强占他人家园,还要将其赶走的事情来。   不过,好在目前汉兴岛上的明人数量众多,再加上强大的武力,足以压制那些目光有些异样的琉球土人。   “其实迁移土人的事情,还算是小问题。”张文琪突然露出一丝苦笑来,“齐统领,你没发觉吗?我们岛上的移民中,近七成为男子,妇人不足三成。这才是要命的问题。”   “罗汝成在大明收罗不到妇人吗?”齐大江闻言,也是摇头苦笑。   “大灾之年,年轻妇人自然会被卖入大户之家,或者被妓馆勾栏等处弄了去。当然,最多的还是被北方众多的流贼给掳了去。能逃到大明沿海的难民,可不就是以男子居多了。”张文琪叹息地说道:“听说,整个大明北方的秩序已然乱了,有些县镇以下的农村地区,可以说大明官府的统治几尽于无。”   “这狗日的世道!”齐大江骂了一句,然后突然说道:“要是能组织一支大军进入北方某个府县,将其人口都弄了过来,说不定可以稍稍平衡一下移民当中男多女少的问题。”   “这个建议不错,我们可以试试吧。”张文琪附和道。   “俺只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要组织一支军队进入大明境内呀!”齐大江笑了,“俺们这几百人,随便就能让人家给围了。”   “那可不一定!”张文琪认真地说道:“你们在新生岛,仅凭借五百多人的火枪阵,就能击溃并全歼安南人的四千大军。这大明境内的军队应该跟安南人差不多吧。而且,我们大船随机游动,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何处登陆。届时,选一处防守薄弱的县镇,快速攻破,然后将人弄到船上去。说不定等大明有了反应,我们早就坐船离开了。”   “那如此……如此做法,俺们岂不是像几十年前的倭寇一般了?”齐大江愕然地看着张文琪,这个跟自己四弟一般大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敢想!   “倭寇?”张文琪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哪个倭寇会专门去抢人?我们这是在救他们。嗯,虽然行为方式上面有些粗暴,但总比他们遇到某个流贼队伍破了他们的家园,境况要好得多吧。只是有些可惜,这大明沿海府县都有如此多的饥民,内陆深处的饥民岂不是会更多。……也不知道每天会饿死多少人。”   “别想那么多了。”齐大江拍了拍张文琪的肩膀,说道:“就算俺真的带人去破了大明某个沿海县镇,但凭汉兴岛目前的条件,能容纳多少人?有些事情呀,要一步一步地做,饭也要一口一口地吃。只要你将此地打造成一个完备的移民中转点,他日定会接来更多的移民。”   ……   在六月的时候,菲律宾马尼拉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先后收到两个噩耗。   5月初派出四艘战船,携带了一百余火枪兵和两百吕宋土人仆从及大量补给前往福尔摩沙(今台湾)两个殖民据点,以加强此地的防御力量。   然而,不到二十天,这四艘大船却无功而返,并且船身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带队的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沮丧地告知科奎拉总督,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已经失陷,它们遭到了明国将军郑芝龙部下的攻击。而作为支援舰队的他们,曾试图夺回圣萨尔瓦多(今台湾最北端基隆的和平岛)未果。   当支援舰队辗转至圣多明各(今台湾淡水)时,遇到了郑芝龙数十艘组成的移民船队,随即展开了激烈的海上搏杀。虽然,西班牙人凭借船只巨大,火力凶猛,击沉击伤了十余艘大小船只,但更多的郑家船队还是逃入了圣多明各。并且,依靠岸边的炮台,挫败了西班牙人的登陆企图。   眼见着西班牙在岛上的两处据点均被攻占,支援舰队所携带的武装也无力夺回,而且还要担心,对面大陆上的明国海军的援兵赶来,卡洛斯·巴特雷斯少校只能率领舰队返回马尼拉。   科奎拉总督对失去福尔摩沙殖民据点正在感到万分恼怒的时候,从卡拉巴又传来一个更为严重的坏消息,卡兰巴屯垦区的明人发动了暴乱,他们击杀了前来收粮的一百多名殖民军,还趁势攻占了卡兰巴城。   据圣佩德罗城的官员汇报,多达数千人的明人,持有刀剑和木矛蜂拥地冲进了卡兰巴城,他们杀死了内湖省高官、卡兰巴计划监督官路易斯·A·莫拉及以下数十名西班牙官员,并毙伤俘虏了几乎所有的西班牙士兵和土人仆从。   侥幸逃出卡兰巴城的零星官员和士兵不敢走大路,而是顺着林间的小路,绕道往马尼拉逃亡。经过大半天的亡命奔逃,直到进入圣佩德罗城,才稍稍喘口气。   圣佩德罗城的守军迅速集结了两百人的部队,二十多个胸甲骑兵为前锋,火枪兵和土人仆从在后,准备往卡兰巴城平定明人的暴动。   却不料,在半路上,遭到暴动明人的埋伏。二十多个胸甲骑兵,被一阵排枪射杀十余个,然后公路两边的林中涌出千余手持刀剑长矛的明人,将西班牙平叛部队迅速围杀在路上。只有五六个骑兵借着马速逃了出来。   圣佩德罗城顿时震动不已,立刻全城动员,并派人向马尼拉总督府报信。   科奎拉总督听到卡兰巴屯垦区明人暴动的消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而且还听闻,暴动的明人居然持有大量刀剑长矛,甚至还拥有火枪。这样一来,事态就非常严重了,甚至比丢失福尔摩沙两个殖民据点还要严重。   数千明人,占据了卡兰巴城,还拥有武备力量,这对整个菲律宾的安全构成了直接的威胁。不要忘了,城外的八连(马尼拉城外华人聚居区),还聚集着一万多明人,再加上菲律宾其他地方的明人,要是一起响应卡兰巴暴动明人的行动。那对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城外的明人有什么动静?”科奎拉总督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没有任何异动。”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也是神色严峻,郑重地说道:“我已经下令关闭马尼拉所有的城门,并命令城头的炮手,一旦八连的明人有任何不轨行为,立即开炮。另外,城内的部分明人,也已经控制住了,全部关押在军营里。”   “你的应对非常正确,也非常及时。”科奎拉总督点头说道:“我们还要封闭港口,禁止明人商船到港。那些还未离去的明人船只,全部予以扣押。哦,上帝,这是怎么了,简直是一团糟!”   马尼拉殖民官员们看到总督大人在面对目前严峻的形势下,表现的有些失态,不禁面面相觑,心里也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总督大人,巴达维亚的荷兰代表已经来市政厅询问过我们多次了,何时签署一份新的停战合约。……我们是否立刻同意他们的要求?”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小心地问道。   “嗯?”科奎拉总督凝神想了一下,随后点头说道:“答应他们的要求,签订一份新的停战合约。还有,要封锁我们这里的消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遵命,总督大人。”罗尔·沙伊特上校说道:“在荷兰人离开之前,我会派人全程陪同他们。”   “总督大人,我们需要……动员武装力量去卡兰巴吗?”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问道:“他们此时,应该还未彻底掌控那里的一切,我认为,必须派出一支有力的武装去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   “我们需要派出多少部队?我们马尼拉城里还有多少人?”科奎拉总督有些恼怒地看着奥纳托上校,“你准备将一座空虚的马尼拉城丢给八连的明人吗?……派出信使,去墨西哥求援吧。”   众人闻言,齐齐地看着科奎拉总督,去墨西哥求援,一来一回,再加上准备时间,快的话,一年半时间,慢的话,估计要两年了。   这么长时间,只有上帝才知道,菲律宾的局势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以科奎拉总督的意思,菲律宾殖民政府紧守马尼拉,其他地方可以置之不顾了。   科奎拉总督的决定,也是出于无奈之举。这三年来,西班牙人损失了太多的人,与汉洲的战争,与荷兰人的战争,以及在福尔摩沙的损失,前前后后,有一千多人,如果加上土人仆从的话,那损失的更多。   这几年,一直被上帝眷顾的西班牙人似乎被它抛弃了,不论是在欧洲,还是美洲,乃至在远东,都遭受了全面挫折。 ##第一零七章 东线返航   “俺觉得,这个季节就不是返航的最佳时间。”齐大江感受着强劲的东南风,不由苦笑着说道:“回去的路程,估计要比预计的时间要花费的多出一倍。”   “嗯,俺们这算是顶风航行了。”站在齐大江身边的牛虎点头附和道:“不过,俺们船上还多亏有了几个老水手,以及那些葡萄牙和西班牙人,要不然只能等到十二月左右刮北风的时候,才能拉运移民。”   从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经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返回汉洲本土,最好的返航时间应该在十二月和一月,那时候,可以借助每年的西北信风,很快地返回汉洲。   而每年的六月和七月,整个东部移民路线则又盛行东南季风,利于船队从汉洲本土出发去往大明,收集移民。   目前,齐大江一行四艘船,就在一些葡萄牙和西班牙军官和老水手的指导下,顶着逆风,不断地改变着风帆的角度,在海上走“之”字形,艰难地往南行驶着。原来顺风情况下七八天可到达的中途岛,预计可能会多花费一倍的时间才能抵达。   “可以让张文琪将汉兴岛附近几个岛屿全部占了,好生建设一番。在每年北风盛行的季节前,最好能囤积七八千人。然后,俺们组织船队集中运输。”齐大江说道:“这样一来,俺们每年六七月份前往大明,十二月份返回汉洲,全都是顺风顺水,效率肯定比现在这般高出一筹。”   “俺们所有的大船都来拉人的话,估计一次性可以运回五六千人。到时候,还是会有许多人滞留。”牛虎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俺们能有三四十艘大船就好了,一次可以拉一万多人。”   “是呀。”齐大江点头说道:“也许过两年,俺们就有三四十艘大船了。目前呀,大不了腾出七八艘船仍旧这般顶着逆风往来运输,也能凑活多跑一两趟。对了,你的第一陆战队有多少士兵愿意退役。”   当年陆战队成军的时候,齐天向曹雄建议,士兵服役三年,当根据其意愿,解除兵役。然后由民政府安排其未来工作,或者补偿一些退役银钱,自行去打理授予的田地。   如今,最早成立的第一陆战队士兵,大部分都到了除役的时间。因而,这次牛虎准备将其全部带回汉洲本土,放归除役的士兵,并补充人员,然后进行一段时间修整。   “俺在下面询问了一下,差不多有六成的士兵想离开陆战队,与家人过正常的生活。”牛虎说道:“俺们陆战队出外作战,动辄半年以上时间。有些士兵,着实顾念家人,也是情之常理。”   “陆战士兵容易征集,但俺们水师的船员却是一直难以补充。”齐大江说道:“前些日子在泉州的时候,知晓郑芝龙手下居然有近两万的水手,而且在大陆上,还有无穷尽的补充,想想,可真让人羡慕!”   “可俺觉得,郑芝龙这般模样,未必能长久下去。”牛虎沉吟了一会,然后说道:“他将整个大明的水师当做自己的军队在经营,福建沿海一带俨然独立王国,现在是朝廷顾不上来管他。一旦,大明境内平定了流贼,击垮了建奴,说不得就要对他下手,整治他的水师。”   齐大江看了一眼牛虎,轻轻地说道:“要是大明亡了呢?”   “……”牛虎一怔,随即说道:“大明要是亡了,那郑芝龙说不定就可以凭借他雄厚的财力和兵力,席卷东南沿海,成为名副其实的海龙王!”   齐大江看着远处的海面,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在想着齐天所说的话。远在东北的建奴可能会席卷整个大明,所有人都将成为他们的奴仆,传承已久的汉文明将遭到巨大的重创。不过,他对这些话,始终存有疑虑,就凭借建奴那点人,怎么可能吞并整个华夏大地。   “造孽呀!”突然船艉部传来一声悲怆的呼声。   齐大江和牛虎立时回头望去,只见船艉部,几个移民正在抬着几具尸体,准备往海里抛弃。而旁边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披头散发,一脸悲愤地摇头呼喝着。   “这都是我大明好生人家,如今却葬身大海,以喂食鱼腹。惜哉!痛呼哉!”那个人仰天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齐大江看到此人,不由苦笑一声,这中年人正是几个月前,被广州的周二贵引荐并被他们强行带上了船的那个读书人。他关于安南周边局势的分析和对策,齐大江他们深受启发,并按照他提出的建议去安南郑氏寻求结盟共同对付广南国(安南阮氏),虽然因为自身实力不彰,受到对方冷遇,未能达成目的。   但此人在江西中过举人,而且见闻广博,颇有韬略,齐大江自然不会放任他去投了郑芝龙,便一直将他带在船上,并寻机送回汉洲本土。   “崔先生,不必如此感怀。”齐大江走到那人身边,拱手说道:“海上行船,本是不易。再者,移民众多,总有不适海上风浪之人。舱室狭小,也无多余空间安置死者,只能抛之于海上。”   “他们好生在大明存活,却在你们汉洲船上亡命。你们这是害人呀!”崔少川没好气地说道。   “崔先生说的言不符实呀。”牛虎插嘴说道:“刚刚抛入海中的死者,甚至包括我们所有船上的移民,他们可都是在大明垂死待毙的众多饿殍。若无我等将他们从大明转运出来,说不定,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了!”   “那……”崔少川是知道这些移民全都是大明北方的饥民,被牛虎这么一抢白,却也无法反驳,恨恨地说道:“那他们在大明,至少死后能葬入大明土地上。而不是,弃置于海中,死无葬身之地。”   “可俺们救活了大部分人。”齐大江沉声说道:“以后,俺们还要来大明救更多的人,让他们来俺们汉洲安居乐业。在大明,有太多活不下去的人。”   “你就如此肯定,这些人到了你们那个汉洲,就一定可以存活?”崔少川不屑地问道。一个荒僻大陆,料来没什么产出,多半是靠贸易和劫掠为生,那富的只能是少数人。   “船上众多士兵和水手,你可随意寻一人问问。来俺们汉洲的大明移民,是否可以存活,是否可以安居乐业。”齐大江说道:“他们或许比不得江南百姓的富足,但最起码可以吃饱肚子,还有衣穿,有屋住。”   崔少川不经意地看了看甲板上的十几个水手和陆战队士兵,见他们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心理不由暗暗吃惊。要知道,在历代王朝当中,有衣穿,有屋住,能吃饱,已然算是大治了。虽然不排除汉洲因为人少的缘故,但他们竟然能将不多的财力和物力投入到改善境内民众生活水平方面,这说明,汉洲已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海盗势力,而是在向一个政权,一个国家的方向迈进。   在新生岛,崔少川见证了汉洲士兵强大的火器,将安南四千余所谓精锐兵卒摧枯拉朽般尽数歼灭于岛上,而且他们的舟船巨大,横行海上,俨然还拥有不弱的武力。只是,他们距离大明太远了,足足有上万里呀!   “崔先生,俺的四弟,也是俺们汉洲民政府的大总管,他曾说过,未来几年,大明肯定是要亡了。”齐大江沉声说道:“到时候,整个大明境内,必然处于一片混乱,各处兵马彼此交战冲杀,百姓也定会流离失所,死者不知凡几。那个时候,大明是没有一处净土,没有一处安生之地。俺们汉洲虽然建立在万里之外的大陆上,但俺们与大明的汉人同一血脉,同一传承,自然要承担起挽救更多大明子民和大明文化的重任。”   “大明亡了,不过改朝换代而已,你一偏僻小国,还想再造神州?”崔少川反问道。   “神州陆沉,恐难以再造。”齐大江说道:“或许,俺们大明亡了,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又出蒙元之事。”   “蒙元之事?”崔少川一怔,随即嗤笑道:“我神州亿万民众,即使大明亡了,何来胡人占我华夏之土?”   “建奴。”齐大江硬着头皮说道:“建奴屡次犯我北境,而且还几番深入大明境内,说不定,鞑子就会如同宋之金蒙一般,覆灭俺们大明江山。”   “建奴小丑,加上妇孺,也不过数十万丁口,安敢占我大明天下!”崔少川觉得齐大江之言,甚是荒谬。要说覆灭大明江山,倒不如提及那几个北方肆虐数省的流寇要让人信服一点。   每当王朝末年,都是如此一般流民蜂起,群雄逐鹿,就如同将众多英雄放置于罐中养盅,厮杀到最后,总有一个领袖突出重围,一统天下。就如蒙元末世,洪武扫灭群雄,最后北伐,一举逐灭鞑虏,重造汉人江山。   “若是数年后,真是建奴覆灭了大明天下,崔先生以为如何?”齐大江问道。   “建奴入主中原,那天下汉人定当共击之!”崔少川朗声说道:“堂堂华夏之地,岂能让腥臊沾染?”   “数百年前,女真鞑子占了半个天下。之后的百多年,蒙元又沾染了俺们整个天下。”   “所以说,胡人无百年国运。”崔少川自信地说道:“奴酋虽然能逞凶一时,但最终会被我汉家男儿,赶出华夏之地。”   “万一,胡人占了俺们的江山,还破了无百年国运的魔咒,那该如何?”齐大江叹了一口气,将齐天的一句话说了出来:“鸡蛋还是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俺们汉人,俺们华夏子民,最好还是有更多的传承,更多的选择。” ##第一零八章 强基   宋应星一边握着毛笔在桌上写着什么,一边看着旁边纸上的各种拉丁字母,眼睛里闪现出难以置信地神情。   “如何?”一旁站着的王徵捻须问道,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除了声调符号会因为各地方言不同,可能会造成不同的读音以外,这些字母应该可以标注出所有文字。”宋应星激动地说道:“以后,所有文字有此字母标示,读书认字当不再是难事了!”   “老夫亦是如此认为!”王徵说道:“在汉洲所有的初级学堂里,我们可以将这些字母标注在所有文字上。届时,只需要教会学生认读这些字母组合即可。如此,学童认字阶段将会更加快捷方便。”   “那么,学童得以更快的认字,或可在学堂里就能多教授一些知识技能,不论是学童本身,还是汉洲整体,都是大有裨益的。”宋应星说道:“不过,良甫公,这些所谓的拼音字母,是齐天所为?”   “他说,是数年前在登州结识一位学问高深的老者,结合西人字母与华夏文字,创立了这套可以标注文字读音的字母组合,谓之曰拼音。”王徵说道:“来到汉洲后,他又经过一番整理和改进,才将其教授于……我那外孙女。在女子学堂用了一段时间后,效果显著,才拿来与我参研。”   其实拼音字母最早起源于明万历年间,由西方传教士用拉丁字母拼写汉语,1605年(明万历三十三年)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著《西字奇迹》,这被认为是“最早用拉丁字母给汉字注音的方案”。   1610年,法国传教士叫金尼格莱来到了中国,他在1626年写了一本《西中儒耳目资》的书中,首次准确地用拉丁拼音字母记录了汉字的读音。他在中国期间结识了韩云、王征等人,并在他们的帮助下,在利玛窦等传教士汉语注音的西书《西字奇迹》基础上,编写了中国第一部拉丁化拼音字字汇。   到了后世,在著名学者周有光的带领下,于1982年《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和《汉语拼音词汇》相继问世,不仅让汉语系统更为完善,也让国人学习汉语更为便利。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齐天当然会把后世集大成的汉语拼音这种知识传播利器拿出来。不过,他可没好意思将这个文化成果窃为己有,只是谎称为数年前在登州所遇到的一位学问高深老者所创,而他不过是根据他人成果,进行了细微改善。   “怪不得,齐天早在去年就让我们着手编撰一部字词大典,现在想来,恐怕不仅要以此规范统一汉洲文字的注释和解义,而且还要统一所有文字的读音和准确说法,避免因为大明各地移民的口音不同,而造成彼此交流障碍。”宋应星点头说道。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谓之大一统。”王徵说道:“汉洲正在往一个新生王国迈进,所需的,只是假以若干时日。”   “自立于南洋,当无意外。但要成一大国,恐怕还需要百年时间。”宋应星说道:“汉洲所缺,人口最为关键。以现下实力,从大明移入人口,恐只有十数年时间。大明若亡,新朝建立,必定不能容于汉洲如此这般肆意吸取人口。”   “是呀,历数千年以来,新朝甫立,必然大治。辖下所民,自然不允外邦掠夺。”王徵深以为然。   “不过,齐天却是雄心壮志,力图制霸南洋。”王徵皱着眉头说道:“他想要在这大争之世,快速地建立起一个强大王国,与那西洋夷人抢夺所谓的生存空间。”   “年轻人争强好胜,我等定要好生规劝。”宋应星说道:“汉洲人丁不旺,岂能随意介入南洋争霸当中。即使以后有百万人口,也不能当大明一省之力。与荷人战后,必须要关注汉洲内部发展,努力夯实基础,积聚人口,万不可操之过急。”   “齐天曾言,当今之世,大小国家林立,仿若丛林之野兽飞禽,奉行弱肉强食,大国役使小国,强势民族支配弱势民族。昔日,我辈儒家所倡的内圣外王,在这纷争天下,已然难以推进。”王徵忧心忡忡地说道:“不施王道,那自然只能以霸道对外所制。然汉洲小国寡民,能强撑几时?”   “或许就是因为汉洲乃小国寡民,齐天才会费尽心思增加各种机械器具,并不断提升其性能和技艺,以节省更多的人力。”宋应星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大量的使用机械器具,相比人力而言,产出更多,效率也更高。”   “这就是齐天所谓的什么工业化大生产社会模式,必将碾压原始农业和手工业社会模式。”王徵想了想说道:“他似乎比所有人都自信,汉洲在他的规划发展下,必然会崛起为一地区强国。唉,也不知道,这样以来,对我华夏文明和炎黄子孙,是福是祸。”   ……   “汉洲的强大,自然是对我华夏文明,对我汉人苗裔最好的福祉。”齐天看着黑山矿场下面十几个工匠正在安装着两条平行的铁轨,笑着对毕懋康说道:“孟侯公,假如我大明神州陆沉,不幸让关外的鞑虏入住了中原,那么我汉洲岂不是可以承载汉家文明,继华夏之鼎。”   “就凭你们这几万人?”毕懋康看着齐天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喜。   “我们现在是只有几万人,但十年,二十年以后,必然会增加到三五十万人,甚至更多。”齐天说道:“而且来我汉洲的大明移民,在我民政府的管理之下,必然会爆发出更大的能量。就如同那两条从矿场通往钢铁厂的铁轨,足以使我汉洲一人之力当为十人百人之威。”   齐天所指的那条铁轨,是为了更有效率的为黑山钢铁厂输送铁矿石,特意炼制的钢轨,铺设在规整后的地面上,上设松木作为铁轨枕木,宽度为1.5米(后世标准轨距为1.435米)。前后四到五个矿石车厢连接在一起,由驮马拉运。   之所以如此奢侈的铺设铁轨于路面,盖因黑山和开元两地的钢铁高炉产量持续扩大,汉洲的钢铁业进入了小幅增长期。如今,每日钢铁产量可达十余吨,年产量突破四千吨。   在大明嘉靖年间,全国铁产量约为16万吨左右,这个产量不仅创出了历代王朝最高水平,而且还占据着当时世界的第一位。这个时期,民营的冶铁规模和技术不仅比前代有巨大进步,也是世界当时最领衔水平。   广东佛山地区,在成化、弘治年间就发展成为最为知名的冶铁铸造中心,各种冶铸工匠在二三万人以上,铁的年产在八千余吨。   虽然汉洲的铁产量远远不及大明佛山一地,但其钢的产量却大大超过对方,而且所用人力更是少于佛山冶炼中心。随着汉洲人口的增加,以及铁矿石供应量的充足,汉洲的钢铁产量必然会继续有一个大幅度的攀升。   按照齐天的想法,如果汉洲的钢铁产量可以达到十万吨左右,那么在整个南洋地区,汉洲就可以凭借巨量的钢铁,将对手一一砸倒在地。   “你这马拉轨道,无非是能省下来一些运力罢了。”毕懋康嘴里不以为意地说着,但心里还是对此颇为关注。因为,随便一个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若是这个马拉轨道能正常运行,不仅可以铺设在工矿场之间,还能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道路交通工具,加速货物和人员的往来,其效率更是比传统牛马车要高出一大截。   “孟侯公,若是有人制造出一种可以承载巨大力量的拖拽工具,将一节一节的车厢重物,迅速地转运到汉洲各地。那个时候,凡是铁轨可以铺设到的地方,货物、人员、信息,无不能快速通达。如此一国,各地紧密连接,上下一体,器械精良,如何成不了强国,如何继承不得华夏衣钵?”   “如此豪气,那敢问,与荷人之战,汉洲怎样收场?”毕懋康问道。   “最快今年底就可以结束,与之和谈;慢的话,可能要明年底了。”齐天想了一下,说道:“荷兰人,都是一些生意人,受不得太多损失的。”   “你们汉洲就能承受一些损失?”   “我们汉洲的根本在本土,荷兰人奈何不了我们。”齐天笑着说道:“至于海外的新乡堡和帝力城,他们又打不下来的。而威远岛,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在那里有补给点。但是,他们荷兰人可不一样,南洋众多岛屿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余个商站据点。而这,就给了我们充分选择攻击的目标。”   “荷兰人从欧洲远道而来,是为了获取财富,取得利益,可不是与人打生打死的。眼见着自己的众多商站据点被我们汉洲攻破,往来船只被我们袭击,人员财产又损失无数,却又从我们这里捞不到任何好处,甚至还有被我们持续削弱的可能。作为一个明智的殖民势力,定然会选择结束这场毫无价值意义的战争。”   毕懋康默默点头,认为齐天说的有些道理。当年,永乐时期,大明征服安南,可后来随着统治成本的不断攀升,大明很快就放弃了安南,任其自立。 ##第一零九章 通州堡   1639年7月18日,通州堡。   这个季节的通州堡是一年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季节之一,晴朗的天气,26度左右的气温,外加和煦海风吹拂之下,使人感到分外惬意与舒适。   经过数个月的施工建设,如今的通州堡登和最初时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首先是一条深入海中的木质栈桥,从附近林中砍下来的松木粗粗搭建的简陋栈桥有四十多米,能够同时供两艘大型运输船靠岸卸货。   不过,这条栈桥是属于临时性质的,等到将来这边的物资和人员宽裕一些后,通州堡还会组织人手建造一条比较现代化的水泥永固码头出来。   栈桥尽头是一片用碎砖、碎石石铺就的路面。盖因这里的雨季降水量较大,泥土路很容易在阴雨天气潮湿软化,从而影响码头内货物输出和输入的效率。因此,在通州堡指挥王相民组织移民和土人用烧砖时剩下的碎砖、碎瓦片以及一些碎石子、砂子什么的混在一起,铺了这么一条相对简陋的疏港公路。   从码头公路向西穿过一片原始西谷椰子林,延伸出约数百米后,就是建设中的通州堡城区了。如今,城区内已经建起了二十多排整齐划一的砖瓦房屋,有些类似大明南方水乡地区常见的尖顶风格。红色的砖墙、青色的屋檐,房前屋后还种植了大片的蔬菜。   在居住区北侧,有数座规模巨大的砖石建筑,那是汉洲每个新拓殖地最为重要的仓储设施,除了通州堡两百多居民的日常物资储备外,还积存着供大量途径移民生活的必备物资。   在当初登陆的地方,树木均被砍伐一空,那里仍旧保留着当时建设的许多木屋,并且新增了十几排。这些房屋是给汉洲土著和附近捕捉而来的土人居住的,房顶除了木板压实,还铺着厚厚的茅草,用夯土涂抹其中,在旱季的时候,倒也勉强能住人。   这些木屋的墙壁上前后各留有三十公分大小的两个窗户,平日里用纱布遮挡蚊蝇的进入。此时正值清晨,一些汉洲土著和当地土人,没精打采地从木屋里慢慢走出。他们根本不洗漱,直接来到营地外的一座大型食堂门口,然后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准备享用他们每日的早餐。   早餐非常简单,一碗玉米糊糊,几块土豆,没有什么营养,但也能管饱。几个背着火枪,挎着短刀的乡兵,在这些苦力身边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断说着什么,瞧着模样,似乎在呵斥他们起得有些晚了,可能会耽误一天的工作量。那些汉洲土著和土人,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快速地吃着手里的食物。   在距离苦力居住的木屋区北侧约七八百米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根高高的烟囱耸立在那里,烟囱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黑烟。从烟囱的大小及高度来看,下面应该是有一座土窑。至于是什么窑,则不外乎砖窑和陶窑之类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木材熏干用的干馏窑。   崔少川随着众多移民从“开拓号”上下来后,一路看到的就是那些场景。历经二十多天,辗转汉兴岛、中途岛,来到了这个据说为汉洲辖下的一处移民中转点。在船上与齐大江等人交谈后,他知道,这里距离汉洲本土还有二十多天的航程,心中充满了苦涩和绝望。自诩见多识广,对整个南洋地理也有所了解,但这汉洲的遥远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南洋之南,原以为也就是在婆罗洲,或者爪哇岛一带,现在看来,这个汉洲竟然是远在天边了。但唯一让他稍微松一口气的是,不论是汉兴岛、中途岛,还是这个被称之为通州堡的地方,我汉人苗裔显然是处于上层统治地位的。众多的当地土人,无不在汉人的驱使下,辛苦的建设和劳作着。   突然,正在排队进入城区南侧营地的移民队伍发出一阵惊呼声。崔少川寻声望去,只见,靠近林地边缘的地方,竖立着几个木桩,上面绑缚着数个赤身裸体的土人,其中几个明显已经死去,身上爬满了蛆虫,面色可怖。使得那些见此情形的移民,心下一阵慌乱。   “那些树桩上的人,是何缘故成为此番模样?”崔少川朝队伍一侧正在维持秩序的乡兵问道。   “都是一些吃人的恶魔!”那个乡兵见崔少川一副读书人模样,知道这是汉洲最为看重的几类人才之一,态度较为恭敬地说道:“都是上周我们从附近一个部落营地里抓来的,他们反抗甚为激烈,还伤了我们的人,我们通州堡的王指挥恼怒之下,命我等将其立杆示众。”   “这里的土人非常凶蛮吗?他们不会是真的吃人吧?”崔少川不由怀疑地问道。   “我们攻破他们部落营地的时候,发现有些不似动物的尸骨,我们队长怀疑他们是吃人的恶魔。”   “啊!”崔少川也被吓了一跳,生番吃人,只是古书文籍有些记载,但一些大明境内的深山林地里偶有传闻,但从未亲眼目睹。现在到了这遥远的威远岛,却突然听到附近有吃人的生番,饶是他经历甚多,还是有些心惊。   “你们……,你们可曾将这附近吃人生番清剿干净了?”   “这里林地茂密,如何能彻底清剿干净。”那个乡兵也是苦恼,摇头说道:“只有等我们这里人多了些,说不定可以将他们从林中一一捉出来。不过,这些土人倒是很好对付,只要不被他们在林中偷袭,对上我们乡兵,根本不是对手。”   崔少川听了乡兵的话,心里稍稍松了一点,随即又四下打量这个通州堡的外围一些地方,见营地几个方向都高高的竖立起瞭望塔,紧密的木质寨墙外,还有几个凸出的砖石棱堡,上面安放着数门火炮。这些防御设施,想来对付一些武力孱弱的土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齐统领,一路辛苦!”通州堡指挥王相民将齐大江、牛虎等一干人等迎进官厅,并让人端来一盆盆水果。   “王指挥,几个月没见,这通州堡让你整治的井然有序呀!”齐大江跟着众人,在盆中抓起一个椰子,拿短刀撬开一个洞,捧着就喝了起来。   “筚路蓝缕呀!”王相民说道:“我们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少了一点。那个……,齐统领,这批移民当中,我们通州堡可以留下多少人?”   “留下多少人,你怎么能问我呢?”齐大江一口气将那个椰子喝完,然后摸了一把嘴说道:“民政府给你们威远岛的移民配额是多少?到时候,你们得跟其他几个点商量一下如何分。”   “我们通州堡哪有资格很其他几个地方商量!”王相民说道:“齐统领还不知道吧。我们威远堡单独成立了一个拓殖区,由原威远堡指挥谢立民为总管,统一规划管理整个威远岛。而且,我们整个威远岛的移民配额,每年只有一千五百人。”   “那不就得了。”齐大江笑着说道:“你通州堡留下的人多了,金华堡和威远堡的所能分配的移民自然就少了。”   “也不知道,你们这次带来的安南人算不算移民人数。若是不算的话,可以给我们多留些人。”王相民说道:“还有那些身体有问题的,不妨全部暂时安置在这里,多少也能给我们通州堡做些事。”   “想多留下一些人,可你这住人的房子都没多少。”   “将那些土人从木屋里赶出去,然后把地方腾给移民居住就是。”王相民不以为然地说道:“至于那些土人,搭些帐篷给他们即可。”   齐大江笑了笑,没做回应。汉洲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极度缺人,而且占据的几个中转点分布地还很遥远,都希望能在所辖之地多充实些人口。不仅仅是为了能多获取劳力,更重要的是潜存在人心底的不安全因素驱动。毕竟,在这蛮荒地区,有了更多的同类,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抱团以御外敌。   “汉洲本土有什么新的消息?”齐大江问道。   “汉洲东部,在威海以南又新辟了两个定居点。……新乡堡那边开始往西边拓展,一路破了许多土人部落。哦,对了,一个月前,我们汉洲的两艘战船与荷兰人在建业港外不远的地方打了一仗,当时,大总管也在其中一艘船上。”   “哦!……情形如何?”齐大江有些紧张地问道。闻听齐天也在海战现场,不由担心起来。   “当时,荷兰人也是两艘战船,他们从帝汶岛方向追着大总管他们的船。结果,在到建业港外海域时,遇到我们新造的战舰扬明号。开始吃了点亏,后来被扬明号使用飞弹击中了一艘荷兰战船,把它给点燃了。另一艘荷兰战船见势不妙,就立马溜了。”   “荷人如此欺人太甚!”齐大江恨恨地说道:“竟然两艘战船就敢来我汉洲海域与我邀战。后来又如何了?”   “后来?……后来他们又来了两艘战船,摸到我们建业港外,但未敢进入港湾,徘徊一日后就离开了。”   “那帝力城有消息吗?”   “……未曾有消息传出。”王相民看了一眼齐大江,说道:“据飞鱼船几次去探查,荷兰人还是一直保持着三五艘战船在帝力港外进行封锁。”   齐大江听了,有些默然。荷兰人似乎很明显将帝力城作为一个诱饵,试图一直将汉洲战船引过去,予以沉重打击。他们的坚持力度,大大超出了汉洲预先的估计。更为揪心的是,帝力城的物资储备,似乎根本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们省着点吃用,恐怕这个时候,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第一一零章 失船   “兴业号和拓业号还没回来?”罗汝成半躺在床上,皱眉问道。   “没有。”卞春勇摇头说道:“这都七八天了,就算被风暴吹到吕宋,那也该返回了。”   罗汝成闻言,沉默半响,面色凝重地说道:“恐怕……,凶多吉少了。唉,八九百人呀,就这么没了!”   罗汝成一行五艘船在二十天前从汉兴岛出发,逆风往中途岛而来。却在半路上,遇到一场巨大的风。经过几天奋力挣扎,罗汝成等几艘船只艰难穿过风暴区,陆续到达中途岛。   但在随后几天里,兴业号和拓业号始终没有抵达中途岛。这让所有人感到一丝莫名的沉重,也更是感到有些后怕。   汉洲四年里,虽然也沉过船,但从未一次性地损失过两艘船,而且还是装满了移民的船。这令此次移民船队的负责人罗汝成颇为自责,而且也是痛惜万分。   “将所有粮食和布匹卸下,五日后,俺们返回汉兴岛。”罗汝成沉声说道。   “咋了,不去通州堡了。”卞春勇惊讶地问道:“下一段路虽然也是逆风,但距离要近得多。”   “俺们要是拉着人回汉洲,稍一耽搁,就到了9月份,若是再返回大明,估计得11-12月份左右了。等俺们在大明收集足够多的饥民,最起码要花一个多月时间。这样算下来,俺们准备运人回汉洲的话,也是2-3月份,西北信风变弱,回程仍旧很慢。”罗汝成说道:“俺们不若就此返回汉兴岛,然后继续组织从大明收集移民,囤积足够多的人,然后在六月季风来临的时候,大规模运人回返汉洲。”   “汉兴岛容纳不了太多人。”卞春勇也觉得罗汝成说的在理,但随即想到,汉兴岛基地才建立不过半年时间,各项基础设施都不完善,粮食储备也无法支撑太多人在那里聚集。   “没有粮食布匹等物资,俺们就去安南、占城那边采买。”罗汝成说道:“汉兴岛气候温热,随便搭建一些木屋或者帐篷,也能让移民将就居住。另外,弄了这么许多人,自然可以利用他们大规模地开发岛上的耕地,督促他们建设房屋,修建城池。俺也算了算,只要能拉上三船粮食到汉兴岛,足以支撑一万人人的半年需用。”   “那若如此,俺们以后可以形成移民惯例,6-7月份到大明收集移民,12月份以后将人运回。”卞春勇说道:“但这次,俺们可能要费些口舌去说服那些水手。毕竟,俺们过些日子,本来是要返回汉洲与家人团聚的。”   “多费口舌,不如多给些银钱。”罗汝成笑着说道:“大部分人都是有妻儿的,可不就是为了他们的家人能改善一下生活嘛。”   “俺们哪里来的银钱发给他们?”卞春勇苦笑道:“从威远堡带来的银钱早就变成了粮食、布匹,以及众多的生产生活工具。”   “俺们没有银钱,但可以找人借点呀!”   “找谁借?郑芝龙,人家可不是好惹的。”   “安南人!”罗汝成说道:“在汉兴岛听张文琪说,齐二统领和牛虎他们在新生岛上,一战全歼了那个广南国四千大军。随后,还重创了他们的水师,并炮轰他们的王城。如此看来,那广南国水师孱弱,俺们可以带上汉兴岛上李德发那两百多陆战队到新生岛,再与胡平江要些乡兵,去广南国沿海寻一处富庶地方,抢掠一把,多的银钱都有了。”   “抢掠安南人?!”卞春勇吃了一惊,“俺们就凭几百人去抢他们,会不会有些托大了?”   “新生岛上,五六百火枪兵,面对安南人四千精锐,还不是一战而灭之。”罗汝成说道:“俺们去寻一处沿海城镇,突然杀过去,那安南人定然猝不及防。只需要两天时间,待他们军队稍有反应时,俺们早就乘船离开了。”   “安南人的城镇,怕是不好攻破吧。”卞春勇也被说的有些心动。   “无妨,若是城墙单薄,俺们就带着火炮上岸,快速破城。若是城墙高大坚实,兵将众多,俺们走了就是。安南水师都是小船,还能拦的住俺们?”   “行!安南人既然打了俺们新生岛两次,俺们也去他们的地盘上打回来。”卞春勇点头说道:“不过,俺们将一千多人留在中途岛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中途岛在茫茫大海之中,这些饥民难道还敢有什么异动?就不怕俺们断绝他们的粮食供应,困死他们在岛上。”罗汝成说道:“他们千里迢迢从大明跟着俺们出海求活,可不是想着要在这里造反自立的。俺们在这里再待几天,挑出一些得力的移民,将他们组织起来,与俺们汉洲的民政官员和乡兵一起,定能将这一千人安顿好。”   看着卞春勇走出房间,罗汝成叹息着又躺倒在床板上,眼神木然地看着屋顶。心里又在痛惜那两艘失于风暴当中的船只,近两百熟练水手,还有许多当年的登州老兄弟,再加上七百余移民,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疼痛。   如果说,重新规划移民时间,与其说为了更好地适应季风航线,不如说是为了躲避汉洲上下对他审视的目光。虽然海上行船,难免有所损伤。但如今却一下子损失了两艘大船,这让本来就因为运力窘迫的汉洲,更是变得有些艰难。   或许,为汉洲在大明收集更多的移民,并协助张文琪将汉兴岛基地建设地更完善,罗汝成的内心才会稍微好过一点。   ……   “荷兰人想让俺们不好过,俺们偏要过得好好的,让他们干看着,又无可奈何!”一个汉洲陆战队士兵嚣张地举着一条烤鱼,站在码头边,朝着远处的荷兰武装商船叫喊着。   周围几个陆战队士兵和乡兵笑嘻嘻看着那个叫喊的士兵,跟着发出一阵怪叫声,肆意地调笑荷兰人。   随着帝力城的汉洲人在海边分布若干地点钓鱼,荷兰武装商船几次低近炮击而无任何效果,随后,他们便放弃了去阻止汉洲人在海边垂钓的“闲情雅致”。   面对这种情况,除非荷兰人再次派出登陆部队,否则,依靠战船封锁帝力港,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本来打算以帝力城为诱饵,迫使汉洲有限的战船来救援,从而一举重创他们的海上力量。可封锁至今,汉洲人根本不上钩,只是偶尔派出一艘速度非常快的小船跑来查看情况,便再无动静。   原以为帝力城的汉洲人会因为封锁导致缺粮,可能会被迫投降。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汉洲人的顽强意志。虽然,不知道他们真实处境如何,但看到他们每日在岸边钓鱼后,荷兰人就明白,帝力城是不可能通过海上封锁而逼迫汉洲人屈服的。   海岸宽广,鱼虾无数,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再多,也不可能阻止汉洲人在海里获取食物。并且,他们还推测,帝力城的汉洲人,或许种植了一些粮食,或许得到了附近土人的支援。他们似乎,日子过得还不错,甚至可能比在海上执行封锁任务的荷兰人,过得还滋润。   荷兰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默然地放下望远镜,与旁边几个荷兰军官彼此看了看,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面对码头上汉洲人的挑衅,进行炮击报复,除了浪费火药和炮弹外,似乎收获不了什么。而且,每一份火药,每一发炮弹,那也是东印度公司的成本不是。若是浪费在情绪上的宣泄,那可太不划算了。   “少校,汉洲人……气焰太嚣张了。”一个荷兰军官愤愤地说道。   “所以呢?”曼弗雷德·艾根少校问道。   “围攻巴达维亚的土人已经撤退,我们应该再次派出登陆部队进攻帝力城。”   “需要派出多少登陆部队,才能保证攻破帝力城?”   “……两千人。”那个荷兰军官迟疑地说道:“或许,帝力城的汉洲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封锁,人员、物资都消耗了许多,实力变得非常虚弱。”   “或许吧。”曼弗雷德·艾根少校说道:“但我们荷兰人又能再次承受多大的损失,去攻破这座帝力城?”   身边几个荷兰军官听了,神情均是一凛。两个多月的巴达维亚攻防战,虽然荷兰人重创了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的军队,但自身损失也不小。对于再次组织军队围攻帝力城,恐怕有些力不从心。   另外,汉洲人的战船也似乎并未想象中那容易对付。一个多月前,武装商船“勇士号”与“灰鹿号”在汉洲海域撞见两艘汉洲战船,结果却被对方击沉一艘,“勇士号”上柯蒂斯·贝尔曼少校以下所有官兵无一得救。这让所有东印度公司海军上下震惊万分。   汉洲竟然可以在船只数量相等的情况下,击沉荷兰战船,这太令人惊讶了。据返回的“灰鹿号”官兵所言,汉洲的一艘战船上,发射了一种可以起火的飞弹,将“勇士号”点燃,并将甲板上的火药引爆,导致它的沉没。他们发明的这种引火飞弹,对于木质风帆船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对此,荷兰海军给予了高度重视,并紧急制定了一条新的的海战规范,即在与汉洲战船发生交火时,上层露天甲板严禁堆砌桶装火药,并准备大量的灭火水桶,随时应对敌方的火弹攻击。   如此一来,荷兰众多武装商船势必要牺牲一部分上层甲板的火炮攻击力,但这却无法避免汉洲对他们船上的风帆进行攻击。   也许,在以后的汉荷海上交锋之中,荷兰海军恐怕会或多或少地出现船只被汉洲引火飞弹击中并且被焚的局面。 ##第一一一章 荷兰人的突破方向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城下,击退并重创了马打兰和万丹两个王国,前后毙伤俘土人六千余人,这是自1628年以来,又一次对爪哇岛上的土人王国战争中,取得的空前胜利。   但荷兰人的损失也不小,巴达维亚攻防战,以及派出部队偷袭马打兰王城,雇佣军和水手死伤近八百人,城中民壮和土人仆从也有一千七百多人的伤亡,可谓元气大伤。   然而,更令荷兰人震动的是,反击当夜,几个城外土人的内应,混进了造船场,放了一把大火,将储存的大量船材烧毁。火势还危及到两个船台,将船坞里正在维修保养的两艘武装商船毁损严重,几无可修复价值。   距离船场最近的几十个民壮在土人内应逃跑的时候,迅速将他们击杀在当场。但鉴于船场火势太大,几个荷兰军官只能带着雇佣军和民壮匆匆建立一条放火隔离带,最终保住了半个船场。   但整个船场因为毁损严重,至少在大半年内无法对船只进行保养和维护,至于恢复造船功能,可能要等到一年以后了。这一切,都令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感到万分的郁闷。要知道,东印度公司得以维持整个远东,乃至印度洋的贸易霸权,全都依赖其众多的船只。   如今,造船场被毁损严重,这令东印度公司众多需要维护的船只陷入一个非常窘迫的境地。是继续带着满船底的船蛆和蜉蝣生物航线,继而对船只造成一定地损伤,还是将船就此停靠在码头,等待船场恢复维修保养的功能。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对于东印度公司麾下众多船只所面临的困境,虽然有些苦恼,但这还不是最令他忧心的。   从巴达维亚港口的明国商船上,戴曼总督获悉了福尔摩沙两个据点已经被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给攻占了,再加之,此前,他还派出众多的船只,肆意拦截攻击前往日本和朝鲜贸易的荷兰船只,令东印度公司损失惨重。   截止目前为止,巴达维亚为了避免荷兰商船陷入郑家船队狼群般地攻击,已经停止了零星船只前往日本和朝鲜。准备组织七八艘以上的船队,远离明国海域附近,并越过福尔摩沙岛的南端,前往日本贸易。   至于派出武装商船去和郑芝龙争夺福尔摩沙和明国沿海的制海权,戴曼总督认为,东印度公司目前可能还暂时做不到。跨越数千里,还没有合适的就近补给点,与郑芝龙船队在他“家门口”进行一场海战,显得有些不明智。   七八年前,在料罗湾与郑芝龙大战一场,虽然损失的大部分都是曾经的伙伴刘香的船只,但也证明了,郑芝龙的海上力量已经很强大了。现在,他背靠明国,整合了众多明国海盗势力,还拥有无穷尽的人力物力。东印度公司无法保证,短期内可以击败郑芝龙。   “我认为,可以试着与尼古拉(郑芝龙的教名)谈谈。”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建议道:“日本和朝鲜的市场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而且还很大,尼古拉一个人是吃不下的。我们可以适当地做出一些让步,甚至给他缴纳一部分贸易利润,也总比现在这般彼此争斗要更有意义一点。”   “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就等于变相地承认尼古拉拥有整个明国、日本和朝鲜的贸易霸权。”巴达维亚舰队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有些愤懑地说道:“我们东印度公司拥有远东地区最多的武装商船,完全可以组织几次远征,去打垮尼古拉的海上力量,逼迫他退出福尔摩沙,让出日本和朝鲜的部分市场。”   “那你们海军准备动用多少船只,耗费多少时间去打垮尼古拉一官的海上力量?”塞纳德·卡拉梅特问道:“或者,你准备损失多少船只,去达成刚才你所说的目的?”   “我们固然有所损失,但尼古拉肯定会比我们损失的更多!”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   “即使尼古拉损失的比我们大,但你可能忘记了,他是明国的将军,背后有无穷尽的人力物力支援。”塞纳德·卡拉梅特讥诮地说道:“而我们的损失,可是需要从数万里之外的欧洲才能得到补充。听说,仅仅是他的军队人数,就有两三万之多。而我们荷兰人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才有多少人?”   “……”达克曼·巴雷克上校顿时语塞。   “卡拉梅特先生,你认为尼古拉会同意我们的和解要求吗?”戴曼总督问道。   “总督大人,尼古拉一官与我们彼此拼杀争斗,他能得到什么呢?”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他无非就是想在日本和朝鲜贸易上,可以垄断最大的份额。而我们东印度公司目前因为各种问题困扰,暂时无力与其展开竞争。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根本利益所在是香料群岛,是印度。虽然日本和朝鲜的贸易是我们获取大量金银的直接途径,但其贸易额只占总的贸易额五分之一。”   “所以,为了这五分之一的贸易额,而与尼古拉一官如此争斗,是有些不符合公司整体利益的。虽然他是一个明国的将军,但他也是一个生意人。若是不需要激烈拼杀,就可以从我们手里获得一部分贸易利润,我想他应该会做一个明智的选择。战争,毕竟是需要花费大量金钱的。”   戴曼总督点点头,认为卡拉梅特说得非常有道理。在整个远东地区,尤其是明国沿海,尼古拉的实力是任何人都不能小嘘的,因为,他背后靠着一个庞大的国家。在日本和朝鲜方面,让出部分利润给尼古拉,总比一点都得不到要好吧。   “既然如此,我们派出商务代表前往明国的泉州,去跟尼古拉谈谈。”戴曼总督说道:“福尔摩沙已经失去,届时可以顺便与他们交涉我方人员的归还问题。另外,在短期之内,我们东印度公司属下的商船尽量要避免与他们发生摩擦。”   “下面,我们再谈谈关于马六甲的葡萄牙人。他们现在占据了急水湾城(今印尼司马威市)后,前后扼制了整个马六甲海峡,对我们往返欧洲和印度的商船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先生们,我们对此,又该如何应对?”   “三月的时候,我们曾与亚齐王国的萨瓦丁王子接触过。”卡拉梅特说道:“他对于我们的支持表示感谢。他承诺,一旦成为亚齐王国的素丹,一定会承诺对急水湾城发起陆上攻击,将盘踞在那里的葡萄牙人驱逐。不过,他没有同意我们在亚齐王国占据一处沿海地方辟为商站的建议。”   “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能驱逐葡萄牙人。”戴曼总督说道:“我们不能允许葡萄牙人控制马六甲海峡,不论是海峡的南侧,还是北侧。对亚齐王子萨瓦丁的军事援助可以加大,甚至火炮也可以给他们,只要他们发起对葡萄牙人的进攻。不过这一切,必须要对柔佛王国保密。”   众所周知,柔佛与亚齐和葡萄牙曾发生过残酷三角战争,而且还打了几十年,宿怨积深,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却一直又与柔佛勾勾搭搭,合谋攻击马六甲的葡萄牙人。因而,荷兰人自然不能让柔佛得知,他们又勾搭了一个“新欢”,还是柔佛的宿敌。   “总督大人,那我们需要再次登陆锡兰岛吗?”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觉得海军必须有所作为,出声询问道。   “当然!”戴曼总督说道:“派出我们的代表去锡兰,与康提王国再次协商登陆事宜。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在海上给予葡萄牙人一次沉重打击。”   “总督大人,在海上恐怕难以寻到葡萄牙人的众多战船。”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   “在海上,当然寻不到葡萄牙人的战船。但我们可以攻击他们必救之处,将他们的战船引过来,予以重创。”戴曼总督说道。   “葡萄牙人经营马六甲几十年,恐怕他们仅靠陆上防御,就能安保无忧。若是攻击这里的话,葡萄牙人未必会聚集战船过来援救。”   “马六甲会由我们的伙伴——柔佛去对付。”戴曼总督说道:“我们去攻蚝镜(今澳门)!那里是葡萄牙在远东最重要的据点,而且他们的城堡,因为明国地方官员的反对下,还未曾修筑完善。我认为,那是一个好机会。即使不能攻下来,但也能将葡萄牙人不多的战船引过来。”   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闻言,不由皱眉,脸上呈现出一丝尴尬神情。   在十二年前(1627年),库鲁茨上校当时刚刚以上尉军衔来到东印度公司服役,参与了一次对蚝镜的进攻。当时,荷兰人组织了五艘战船,八百多登陆部队刚刚踏上海滩,队列尚未排列好,就遭到了两百多葡萄牙人的奴隶兵的强行冲击。接战不到十分钟,暂时的撤退,变成了一边倒的溃败。最后草草收兵返回巴达维亚。   而在此前的162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更是以一千三百多的兵力,被三百多葡萄牙人在蚝镜击败过。还有最早的1607年、1605年、1601年,他们都有规模不等的武装船队抵达当地,却都被严阵以待的葡萄牙守军驱逐下海。   荷兰人即使是在自己的巅峰时期,也从未以陆上交锋见长。特别是在威胁较小的东方殖民地区,往往只安排有水平最低的雇佣部队。因此,空有当时最先进的欧式武器和步兵战术,也总是会因士气不佳而引起间歇性崩盘。   倒是葡萄牙人的做法更加省时简便,直接用大量经过训练的奴隶人口,执行战斗强度不高的殖民地安保任务。由于需要靠自己的表现赢得奖赏和自由,这些人往往会在交锋时格外卖力,性价比远胜靠工资混日子的欧洲雇员。   因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欺负南洋岛屿上的土人,可以轻松碾压并大败对方。可一旦对上同等火器部队,或者作战意志顽强的军队,往往造成溃败。这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在帝力城面对汉洲军队时,虽然人数众多,却落得惨败下场。   如今,戴曼总督提及再攻蚝镜的葡萄牙人,皮特·库鲁茨上校就显得有些勉强。万一又败给葡萄牙人,那些好容易才从巴达维亚攻防战中大胜土人而聚起的雇佣军士气,会不会又被对方击败而又变得失去作战意志? ##第一一二章 觊觎   齐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一栋栋红色砖石建筑,屋宅顶上冒起一股股炊烟,附近的院落里似乎还隐隐传来孩子的嬉戏声,以及幼儿的哭闹声。   “四叔,需要将此事告诉大统领吗?”齐远山轻声问道。   齐天转过身来,看着齐远山,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胡文进四下联络曾经的老兄弟,意图劝说曹雄改变主意,立他自己刚刚出生不到两月的孩儿为汉洲继承人。对于胡文进此番作为,以及他所怀的心思,齐天心里颇为腻味。   这汉洲的盘子还没做多大,一些人就要搞出这等事情来。不就是想图一个从龙之身,并谋得一个长久的富贵嘛,老子又不是不能给你!   作为曹雄的老兄弟,汉洲的副统领,估计多半是担心我以后上位了,被全部清洗掉。尼玛的,古代宫廷争斗,政治碾压等阴谋论看多了吧。   不过,若是曹雄真的被一些人说服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汉洲大业,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齐天不由陷入一股命运纠结当中。有人说,权力是毒药,一旦品尝了,就难以割舍放弃。所有人的命运,都在他的安排下得以改变。数万人也在自己的指令下,按照制定的规划进行建设和生产,改造着蛮荒地带的所有一切。   世界大殖民时代已经开启,而曾经的东方大国却正在慢慢滑入黑暗当中,遗憾地错过了这个瓜分全球资源的机会。挽救更多的汉人,继承更多的华夏文明,夺取更多的生存空间,这些事情除了他齐天,谁能看得那般深远,谁又能想到去做,而且谁还能做到?   “狗子,你相信我吗?”齐天平静地问道,而且还叫起了他几年前的称谓。   齐远山郑重地点点头,正色说道:“四叔,这四年多,俺一直跟着你,以后也会跟着你。俺知道,你想让俺们更多的汉人吃饱饭,穿好衣,有居所,耕有田。……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好日子。胡统领他们,不行的。”   “若是大统领被他们蛊惑对付我,你会如何?”齐天定定地看着齐远山。   “大统领是明事理的,万万不会……对付你。”齐远山迟疑地说道:“若是……,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俺拼着命,护着你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这建业府经过四年建设,好容易有些起色,建立了一定的初级工矿产业,哪能说抛弃就抛弃了!不过,人心难测。作为汉洲的主事人,他的舅舅,曹雄的态度最为关键。若是起了内讧,总不至于要动员民政府下的乡兵,与这些脑子不太清醒的人搞自相残杀吧。   “大统领能明事理,但有些人脑子糊涂了。”齐天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这才多长时间,就怀了别样心思,搞一些小团体,做出阴私串联的事出来。特么的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四叔……”齐远山关切地看着齐天,“要不,我去把他弄死,肯定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自从掌管了民调处,从齐天那里学到了很多后世电影和书本上的特工谍报手段,此时,倒是很想试一试。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杀自己人。”齐天对这种暗杀政治对手的手段,不是很赞同。胡文进只是在背后搞串联,并未直接对齐天动手,其行为尚在他能容忍的范围。   “我会抽个时间,跟舅父好好谈谈。”   只要曹雄的态度是坚定支持他,任何人的串联手段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想来挺可笑的,汉洲这才刚刚达到四万人的规模,也就是一个进取不足,自保勉强的势力,却会出现这种破坏内部团结稳定的政治因素。真的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难免良莠不一,何况是上千上万。   记得后世,在南洋几个地方都曾短暂出现过华人政权,都是因为内斗,而湮没在历史尘埃当中。婆罗洲的兰芳,纳土纳岛张杰绪的张氏王国,都是内部纷争,被外敌所乘,以至于败亡。   “你们民调处下面再设置一个别动队,负责抓捕和铲除一些对汉洲有危害的各种破坏分子。”齐天转头对齐远山吩咐道:“所需人员,从各县乡兵里精选充任,所持军械与陆战队相同。”   齐远山点头应诺,明白齐天这是让他准备少许武力,以为不测之时可以自保。   “我安排几个精明的护卫跟着你。”齐远山说道:“如果你死了,他们就不这么费尽心思了。”   齐天点头认可,随即又扭头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建业城,心里却思量着,如何平复这暗流涌动的汉洲统继之事。   ……   “大统领,这孩子看着就显得那么机灵。以后呀,定然是一个有出息的人。”胡文进笑着说道。   “这般大的婴儿,哪能看得出来机灵不机灵。”曹雄笑呵呵地双手环抱着一个婴孩,一边走动着,一边逗弄着。   “别的孩子看到生人了,肯定会哭闹。你瞧瞧你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点都不怕。”胡文进说道:“俺家的几个孩子,到现在看到生人,还吓着往后躲呢!”   “哦?”曹雄低头看着怀抱里的婴儿,不免有些得意,“嗯,跟老子一样,以后要做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为我汉洲开疆扩土。”   “小统领是要继承我汉洲大位的,怎能亲身涉险去冲锋陷阵呢?”胡文进笑着说道:“他应该坐镇建业城,看着我汉洲健儿开疆扩土。”   曹雄听了,不由笑了,摇着头说道:“稚嫩小儿,何来威望坐镇汉洲?俺只希望他长大后,能有所一番作为。不然,当安居家中,做一富贵闲散人。”   “怎么会呢?”胡文进说道:“老子英雄儿好汉,小统领定能执掌好我汉洲大业。”   “……”曹雄闻言,看了看胡文进,随即平静地说道:“俺以后是要把汉洲交给齐天的,他的才干和能力,你们也是看到了。由他掌控汉洲,必然能可以发展壮大汉洲。”   “大统领,俺知道齐天的才干,四年时间,就将汉洲建设的可以完全自保,并且还有能力去挑战荷兰人的武力。”胡文进斟酌着自己的语言:“但俺们汉洲以后立国了,不也应该讲究一下血脉继统的规矩吧。就像俺们大明一样,皇帝去了,由太子继承。大不了,让齐天做俺们的内阁的大学士,不也一样可以好生地建设治理俺们汉洲。”   “俺们汉洲跟大明不一样!”曹雄正色说道:“俺们现在势力弱小,而且外围环境险恶,理应让最有才干的人带领俺们一起发展壮大。这怀中小儿,即使长大成人,也未必难当大用。”   “虽说如此,但俺担心汉洲以后会出大宋老赵家的事情出来。”胡文进提醒道。   “大宋老赵家的事情?”曹雄一怔,随即想到了民间的传说,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被其弟赵光义害死,随后还将太子赵德芳也杀了,以免对自身造成威胁。   “你认为齐天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曹雄淡淡地问道。   “大统领,人心,是经不起琢磨和考验的。”胡文进低声说道:“俺们大明嘉靖皇帝,不是一样当了皇帝后,将正德皇帝一系打压苛待,还把自己的父亲抬为皇帝族谱。”   “老胡呀,人心有时候是经不起考验,也更经不起琢磨。”曹雄说道:“但俺们都是穷苦出生,还是登州水师里的一众兵痞。如今机缘巧合,占了这汉洲,还发展出如此势力。你认为,光凭借俺们,可以做到这些吗?”   胡文进语塞,种田还能会刨几下土,搞工坊机械,那可真的一窍不通,就更不要说去规划城镇建设、民生管理、乃至全面教化。   “俺们当初进入登州水师,只为了一时的肚子温饱。后来被孔有德那狗贼裹挟着叛乱朝廷,也无非是保一时之命。后来,弃了那些没骨气投鞑子的贼众,出来海上求活,最后俺们流落这汉洲,当初不就是想好好过日子嘛。”曹雄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婴儿,说道:“现在,俺们有吃的,有穿的,还有舒适的屋宅居住,地位更是居于数万人之上。你说,俺们去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做甚?”   “齐天,是俺的亲外甥,是俺老姐的小儿子,从小是俺看着他长大的。以前在登州的时候,可能未经历世事,有些懦弱迂腐,但他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孩子。几年前,凭着海上风浪的冲洗,肚子里又有学识,如今将这汉洲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能与荷兰人对抗。老胡呀,实话给你说吧,要不是为了镇住你们这些老兄弟,俺情愿让齐天来做这个汉洲的大统领,乃至俺们以后汉洲的王!”   “俺知道,你们担心齐天坐稳汉洲之位后,会对你们这些老兄弟进行清理。对于这种事情,俺必然会做出妥善安排,断不能让你们遭受无妄刀兵。齐天曾言,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有使用价值的,都有他能施展能力的地方。这一点,俺相信他。你没见俺们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兄弟,都被他安排的合理妥当嘛。所以呀,老胡,你们现在帮着俺管理这汉洲,以后也要帮着齐天继续做下去。汉洲强大兴盛起来,俺们都有几辈子的富贵可享。”   胡文进听罢,怔怔的看着曹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拱手,不再多言。   甘春柳抱着怀里的孩子,透过窗户,看着曹雄将胡文进送至大门外,心里百味杂陈。虽然,内心里也期望着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像他父亲一样,成为汉洲之主。但自己丈夫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小儿闹市持金,会招致无端之祸的。 ##第一一三章 吕宋变局(续)   船长常广民带着几个汉洲水师军官从“兴业号”船舷处的拖网攀爬至下面的小船上,然后划着桨朝岸边驶去。刚才将整个船只又检查了一遍,破损的船帆已经更换,船底有几处轻微漏水,也已经补好,应该可以起航出发了。   二十多天前,汉洲移民船队从汉兴岛前往中途岛时,半路上遇到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常广民所在的“兴业号”被风暴吹离了既有航线,而且前桅杆折断,几处风帆破损严重。在这种恶劣的风暴天气下,他们一时难以调整方向,只能顺着被强劲的东南风一路带着,往西边漂去。   五六天后,“兴业号”逐渐远离风暴区,天色也开始放晴,因为损坏一根桅杆,船身也有些受损,若是再顶着逆风强行驶往中途岛,船只本身恐怕会在路途当中存在一定的风险。要知道,船上可是装运了四百余移民,还有五十多吨稻米以及部分松江棉布。   船上的领航员曹大新,说是他们的位置可能在吕宋附近不远海域,建议顺着风向,寻一个岛屿或偏僻港湾,先将船只修理一下,重新更换船帆。若是岸上有合适的硬木,也可以将船只前段的桅杆更换一下。否则,就凭他们目前船只的状态,都无法驶回汉兴岛。   常广民听从了曹大新的意见,指挥着船上的水手,跌跌撞撞地往吕宋方向驶去。两天后,看到一座岛屿,梭巡半日后,绕过一座小岛,驶入一个港湾。然后顺着一条河流的入海口,小心地上朔前进了七八百米,最后停靠在一处河道中间。   在放下两艘小船带着十几个武装水手登陆查探了一番,未发现有土人部落和西班牙人后,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于是,安排小船将所有移民全部转移到岸上,建立临时营地,稍作休整。他们登陆的这座岛屿位于后世菲律宾东部的卡坦端内斯岛东北侧。   随后几天,常广民吩咐水手和部分移民帮着更换船帆和修补船身,晾晒底舱进水的稻米、布匹。同时,还组织人员砍伐树木,焚烧灌木,清理出方圆一百多米的空地出来,并叮嘱避免所有移民做好隔绝蚊虫措施,食用煮沸热水。   然而,即使做完这一切,在之后的十几天里,还是有五六人未引起足够重视而染上了疟疾,痛苦不堪地隔离在远处临时木屋里,等待死亡的到来。另外,还有数十人腹泻不止,卧倒在营地,难以动弹。   “今日,可还有移民生病?”回到临时营地,常广民寻到几个指定的移民头领问道。   “回将军,今日未曾有……那个疟疾病患发生。”张培昌拱手说道:“但是,又有七人腹泻。”   “腹泻之人可是食用了生水?”   “砍伐树木整理营地,想是一时口渴难耐,喝了生水。”张培昌有些无奈地说道:“昔日在大明,多年习惯使然。”   “图一时痛快,这下由他们好受!”常广民气恼地说道:“以后再有人随意食用生水,拿棍子抽他们!一个个不识好歹,真当这里的热带岛屿环境好相与的?……那么,营地里躺倒的有四五十人了?”   “患那种疟疾有六人,腹泻四十五人,高热十二人,……还有八人被蛇咬了。”张培昌说道。   “短期之内,这些人恐怕是难以长途行船了。”常广民说道:“但我们也不能将他们丢在这里,都是我明人同胞呀。”   “将军,不若……我们就此停驻这里。”张培昌小心地说道:“船上粮食尚能应付数月,我等在此开垦一些耕地,种植些作物,将就也能存活。”   从大明山东坐船至汉兴岛,又从汉兴岛前往那个中途岛,这些路程都要花费了二十多天,据说还不到汉洲一半距离。海上行船,风高浪急,这次侥幸从风暴区安全脱离,拣得性命。若是下次再遇到风暴,或许就没那么好运,会葬身海底了。   “你们想就此留在这里?”常广民蹙眉问道。   “汉洲救我等于饥寒之中,理应随将军大船去那汉洲,做牛做马,以报恩情。”张培昌说道:“但这个时节,海上风向逆势,加之目下病患颇多,难以启程前往。不若我等暂时安置于此,开荒种地,建设营地,权以汉洲往来船只补给修整。……如此可好?”   “我们船上连粮食蔬菜种子都没有,你们开垦出来耕地,如何种植?”常广民问道。   “这里是没有生番土人,但岛屿内陆,或能寻到一些。”张培昌见常广民有些意动,连忙说道:“这几日,我们可携带武装,至内陆搜寻一番。找那些土人抢……借些粮食蔬菜种子,以及若干农具。”   常广民笑了,这张培昌可能读了一些书,还特么的蔫坏!惧怕海路艰险,找理由停驻在这个小岛,没有拓殖工具和物资,又建议去找土人“借”。不过,他的想法却是比较合理。   六七十人无法成行,也不能随意丢弃在这里,自己的船与大队失散,肯定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去中途岛或者返回汉兴岛。而这个岛屿,位置似乎不错,正好处在中间位置。若是经营好了,肯定是对东部移民航线的一个有力支撑。   但汉洲还从未一次性地在海外领地投入四百多人,因为初期人数一旦太多,物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量,而前期建设阶段,基本难以自给,这就会相应增加补给的难度。如果船只往来运输出现延误或者被人为阻断,就有可能被团灭。   “你带几人去整理一下船上的物资,我组织部分移民精壮去四下看看。”常广民说道:“就如你所言,我们汉洲占了这个岛!”   ……   两个骑马的明人快速地冲到卡兰巴城前,然后朝城头高声喊道:“开城门,有马尼拉传来的消息需要报给何头领!”   卡兰巴城头一个明人起义军头目立即吩咐人打开城门放那两个骑兵进来。   “西班牙人是要打过来了吗?”城门口,几个明人朝骑兵问道。   “没有!”一个骑兵说道:“全都缩在马尼拉城呢!”   “哦,那定是西班牙人怕了我们!”一个明人高兴地说道:“这些夷人,还真是欺软怕硬!以前如此穷凶极恶,现在让他们知晓我们明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好看守城门吧,莫要让西班牙人给偷偷摸进来了!”说着,两个骑兵打马往原卡兰巴市政厅驶去。   一个多月前,汉洲潜伏在吕宋的黑衣卫程光银(化名何光清)组织五百多明人精壮,趁西班牙人前来屯垦区收粮的时候,猝然发难,对一百余西班牙士兵和土人仆从发动夜袭,扑杀数十人,其余尽数俘获。然后,又聚众千人,连夜带队攻入卡兰巴城,将内湖高官以下十几个西班牙殖民官员杀死,随后全面占领了城市。   所有的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被愤怒的起义明人屠戮大半,甚至有些西班牙人的房子也被点燃焚烧。考虑到后期要据城而守,以为基地,程光银迅速派出心腹武装,制止城内的打砸抢行为。   第二日,程光银带着匆匆被武装起来的两千多起义部队,前出卡兰巴北边十几里的一处林间公路设伏,成功围歼了圣佩德罗城派出的两百多士兵,还缴获了大量火枪,以及十几匹马,令整个吕宋的西班牙人震动不已。   “你是说,马尼拉城外八连的明人不愿意与我们合作?”程光银听到骑兵从马尼拉带回来的消息,不由惊讶万分。   “大头领,八连的明人认为,西班牙人不会因为我们的起事,而无端牵连他们。”贺同福脸上也是呈现出无奈的神情,“他们说,八连的明人虽然众多,但个个都是有家有口的,而且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一些家底。若是与我们联合起事了,怕被西人大军围杀。”   “他们难道不知道,在西人眼里,不论是我们卡兰巴屯垦区的明人,还是他们八连的明人,都是一体的吗?”程光银有些无语。   “他们说,西人派人出城给他们承诺了,只要不响应我们起事,以后的居留费和各种摊派费,商税,都会取消,而且也不会再强迫明人去马尼拉之外屯垦。”贺同福说道:“甚至,以后还允许明人在吕宋境内自由往来行走,不再受限制。”   “西人这是在搞缓兵之计呀!”程光银说道:“八连的那些明人就全信了?”   “虽然他们不是全然相信,但抱着侥幸心理还是有的。”   “我们若是不趁西人势弱的时候,将其全部歼灭。他日西人援兵抵达,有了马尼拉为立足之地,我等明人必遭反噬。”程光银痛惜地说道:“他们为何如此抱以侥幸态度,当真是糊涂之极!”   “何大哥,我们此时该如何应对?”   “准备攻占圣佩德罗城,以为卡兰巴前哨。”程光银说道:“还有就是,安排咱们屯垦区的人继续耕种水稻玉米等粮食,以备长久之需。……西人至少在一年之内,是无法威胁到我们的。”   “另外,安排些精细之人去马尼拉港口,看看有没有船只返回大明。我们得让有些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第一一四章 破交   1639年8月13日,汉洲,建业港。   齐大江率领的四艘战船时隔9个月后,终于再次返回建业港(今澳洲达尔文市)码头,船上还带来了七百多大明移民,这引起了整个建业城的轰动。此前,船队陆续在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几个补给点放下两百余人,以补充当地人口。在途径海角堡(今澳洲巴马加小镇)时,又卸下近两百人,待后续运输船只将他们发运至东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地区。   建业港码头上挤满了出海水手和陆战队士兵的家属,急切地盼望着见到自己的亲人。曹雄得到船队返回的消息后,立刻与齐天打马从黑山城返回建业。   “另外五艘船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曹雄看了一眼码头上,见只有四艘船停靠在泊位上,有些紧张地问道。   “俺从汉兴岛装人的时候,罗汝成带着另外五艘船还在大明收罗移民。”齐大江说道:“想着为了赶时间将人拉回来,就没有等他们一起回来。舅父放心,他们五艘船聚在一起,除了郑芝龙的水师可以威胁到他们,大明沿海一带,应该无甚大碍。”   “你们收罗了多少人?”曹雄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   “俺回到汉兴岛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三千二百多人。”齐大江笑着说道;“罗汝成第三次拉人回汉兴岛的话,当有移民四千五上下。”   “海路如何?”   “逆风回返,甚为艰难。”齐大江说着摇摇头,“以后,俺们需要重新规划一下移民时间,最好能在应季风向的时节去运输移民,这样一来,比目前行船要迅捷一点。”   “大江考虑得周到。”曹雄点头说道:“一路上的补给中转点可还能承受此次移民运输?”   “威远岛几个补给点尚可,中途岛需要加大建设力度。”齐大江说道:“俺在那里扔了两百多安南和琉球土人,再加上原有的一百多人,在未来几个月,当能将中途岛基础完善一二。”   “安南人?你们去了新生岛了?那里情形如何?”曹雄问道。   “去了。新生岛还跟安南人打了两仗。”齐大江笑着说道:“第一次在三月间,击溃安南人两千余,活捉其统帅。第二次,在五月间,俺们正好赶过去。此阵,又是大胜,几乎全歼四千余安南军队,俘其领兵将领以下两千余人。”   “哈哈……”曹雄闻言,大笑起来,“想不到我汉洲儿郎,竟然可以两战击败安南大军。想来那安南人不敢再对我新生岛有非分之想了吧。”   “俺们在返回汉兴岛的途中,去了他们的王城富春(今越南顺化)附近,再破其水师,后又顺河流上朔至富春港口,炮击了他们的码头。安南人若是不想再自取其辱,定然会束兵搁甲,不敢轻易来犯新生岛了。”   “如此说来,俺们汉洲自去年十月与荷兰交恶后,还未有一处领地被他人夺占。俺们汉洲儿郎都是好样的!”曹雄转头看着陆续从船上下来的水手和陆战队士兵,满脸的自豪和欣慰。   “大江回来了,今晚摆宴庆祝一番。”俞福坤笑着说道:“虽然还未取得与荷兰人的最终胜利,但俺们这大半年以来,硬是顶住了荷兰人的各种压力。现在,就连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新生岛都能挫安南人之锋锐。俺们汉洲,当真威武呀!”   “不错,回来的儿郎都是俺们汉洲的功臣,是得好好慰劳一番。”曹雄点点头,随即侧头对旁边的民政府副总管潘其风说道:“今晚,就有劳潘总管安排一番,好好款待俺们汉洲苦战大半年的儿郎。”   “大统领吩咐,下官立刻就去安排。”潘其风见到有大量新的移民到来,心下也是欢喜。这意味着,汉洲已经完全可以摆脱荷兰人的航线封锁,每年都能接收大量的大明移民,壮大汉洲的人口基数。刚才又听闻,新生岛两败安南,威震中南,更是振奋莫名,与有荣焉。   “老四,帝力城仍未有消息传出吗?”齐大江低声问齐天。   “没有。”齐天脸色也凝重起来,担忧地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去那里看看。这都快十个月了,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听说荷兰人一直都有舰队在帝力港外徘徊监视,定是想等俺们战船过去救援。”齐大江说道:“得想个法子将他们都支开才好。”   “要想支开他们,只有攻其必救所在,方可奏效。”齐天苦笑道:“那只有去打巴达维亚了。”   齐大江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苦笑连连。汉洲所有战船凑在一起,都不敢去摸这个荷兰人的东印度公司总部所在地。   “关于支援帝力城,参谋部制定了几个方案,因为一直没有足够多的战船实施,才搁置到现在。你先休息几天,然后我们好生讨论一下,看看如何选择一个最好的方案。”齐天说道。   “参谋部?”齐大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不由好奇地问道:“这个参谋部是做什么的?”   “参谋部是抽调了十余个军事和民政部门的精干人员组成,负责汉洲总的对外作战规划指导、内部战备建设规划及组织编制、军事训练等工作内容,为统领府和军政府提供切实可行的作战方略。”齐天说道。   “外面打仗,坐在家里还能指导?”齐大江不是很明白这个参谋部的工作内容,觉得应该是像以前大明那些总兵官身边的军事幕僚。   “不是指导外面军队如何打仗。”齐天解释道:“参谋部的一个职能就是,根据统领府和军政府的对外作战意图,提前制定各种作战方案,以供战时前线将领选择。”   “那以后打仗的时候,军队指挥官岂不是什么都不做了,只需要根据参谋的建议作出选择就可以完成作战任务了。”齐大江惊奇地问道:“那军队指挥官要来何用?”   “决断呀!”齐天说道:“大型战争,或者一系列战役,就需要指挥官做出妥善的选择和决断,这可是非常考验一个优秀指挥官的综合素养和临机判断力。”   ……   “鉴于荷兰人拥有众多的武装商船,而且其海战技能高出我们汉洲甚多,故,我汉洲海军应极力避免与荷兰海军直接交锋对决。”贺云峰站在会议室前台,看着台下的大统领和众多汉洲高层,心里既感到紧张,同时也有些兴奋。   “我们参谋部根据大总管的提示,做出了两个大的计划方案。其一,是集中4-5艘战船进入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海域,拦截和袭击荷兰人的落单商船,甚至可以至爪哇岛附近海域巡视和婆罗洲附近拦截可能路过的荷兰商船。”   “其二,攻击舰队携带陆战队,择机攻破荷兰人在南洋地区众多据点,并予以彻底捣毁。在这里,我们参谋部列举了几个优先选择的攻击目标:巴塘(后世巴厘岛登巴萨)、苏腊巴亚(今印尼泗水)古邦,还有安汶这几处。至于巴达维亚以西的数个荷兰据点,因为距离过于遥远,补给不便,暂时不予考虑。”   说完,贺云峰忐忑不安地看着台下众人,等着他们发问。他今年不过十九岁,既不是水师军官出身,也不是陆战队出身,而是才成立没多久的民政府调查处的人。因为曾经跟着齐天学习过三年,对当今世界的政治、经济、地理尤为兴趣浓厚,并加以细心研摸。   军政府设立参谋部,需要一位对南洋地区势力分布较为熟悉的人员,于是他便被抽调过来,与其他方面的十余个专业人员共同撑起了汉洲参谋部的基本框架。   齐天对于这个新生的参谋部也没太高的要求,只是希望他们能集思广益,为统领的和军政府提供各种作战方略,并对方略的实施进行一番推演,避免汉洲军事决策的失误。至于参谋部以后能否发展成为近代军事体制下的战略、战役规划,军事动员,军队编练组织,以及快速动员机制等综合体系,只有在不断地战争磨练下,进行慢慢演变和完善。   “俺倾向于攻击荷兰人据点。”陆战队主官牛虎说道:“海上广阔,袭击荷兰商船,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寻到一艘船,这太浪费俺们舰船战力了。而荷兰据点位置,俺们也晓得几个,直接带着兵过去,快速攻破,捣毁以后则快速离去。就算荷兰据点难攻,俺们直接弃了,再选择下一个目标就是。但只要攻破一两个据点,荷兰人必定承受巨大损失。说不定,还能调动荷兰众多战船,让他们疲于奔命。”   在坐的汉洲高层军官听罢,纷纷点头认可牛虎的意见。趁着年底返回大明拉运移民还有几个月时间,选择几个荷兰据点,快速实施打击,给荷兰人放放血,持续施加压力。完事后,大家还有充足时间,借着微弱的东南风可以跑去大明拉人。   “既然如此,那么大家讨论一下,打哪里?”曹雄也认为,海上守株待兔,寻获落单荷兰商船,实属消极。   “巴塘如何?”牛进民说道:“那里距离我们的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比较近,打完了之后,可以到那里补给修整一下。”   “巴塘可是荷兰人在爪哇岛以外,最重要的补给点,往来船只较多,有可能会撞见众多荷兰战船。”齐大江想了下,然后说道。   “巴塘不行的话,那古邦就更不用考虑了。”俞福坤说道:“他们封锁帝力城的舰队,说不定就会将补给地放在那里。”   “那安汶呢?”齐天轻轻的说道。   “安汶?”齐大江一愣,随即说道:“安汶,俺们打过一次了。”   “那就打第二次,荷兰人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再打一次安汶。”齐天说道:“经过大半年的恢复,安汶想来应该又积聚了不少物资和人员,毕竟那里是荷兰人在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   众人闻言,不由都看向齐天,合着我们汉洲要把安汶当做荷兰人的韭菜在割呀! ##第一一五章 文教   “你们不想在学堂里教书,要出来做事吗?”齐天看着面前十余个年轻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们都是曾经跟着自己学习的部分少年,三年多的时间,从简单的读书认字,到百工机械理论,乃至政治经济文化理念,几乎都囫囵学了不少。虽然他们的学问可能连普通的大明读书人都不如,但他们被灌输的知识面却是非常宽广,他们的眼界和思维也被打开,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实际经验了。   当初五六十名少年,已经逐渐长大,除了极个别年龄稍大的被分配至军民两政和海陆军官学校外,大部分仍旧待在建业城学堂,一边学习更多更深的知识,一边兼职教授初级学堂里的孩童读书认字。   “大总管,我等已经学习三年之久,虽不能做出什么高深学问,但充任民政一小吏,倒也勉强合格。”曹德明说道:“近期大量移民会相继到来,各民政部门及县镇的辅政人员大为紧缺。此时,正可让我们学以致用,教化引导新进移民,以夯实我汉洲基础。”   “可是,我想让你们继续学习,而且你们兼职的教授工作也是最为关键。”齐天说道:“我曾对你们数次强调,一个国家的发展,首重人才。同时,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因素,我们需要大量拥有一个共同的理念和价值观的民众。我们汉洲初立不过四年,所居民众多数来自大明,且为赤贫饥民,或者落魄文人工匠。”   “这些人,虽然期初需要我们汉洲供养安顿,但他们却是我们最好的民众基础。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汉洲提供的,天然是我们的支持者和拥护者。但是,我们汉洲未来的发展和强大,却要落在他们的下一代。你们跟着我学习观政多年,可能也感受到我们汉洲的发展路径,已然不同于大明模式。”   “我们汉洲目前虽然大部分民众,仍旧从事的是农业种植,但我们在工矿机械产业的发展中却投入了更多的资源和精力。未来,我们还要持续加大投入,或许在一定的时期,甚至会牺牲和占用农业种植的利益去培育和促进工矿业的发展。以后,我们汉洲的强大,国土的扩张,以及民生福祉的增加,就会全凭于此。”   “而要做到推进工矿产业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就离不开人才的培养。你们可能是我们汉洲第一批初步具有综合知识,并拥有前瞻观念的学子。我希望你们能继续研究学习更深的学问,不论是数学、物理、化学,还是机械百工。你们的每一点的研究成果,都会推动我们汉洲的技术进步。”   “不妨告诉你们,那些无意进学,甚至无法掌握更新更深知识的学生,我才将他们放入军民两政当中充任官员属吏。你们是我汉洲的种子,当迅速繁衍复制大量跟我们有共同信念的学生。若是仅靠那些从大明搜罗来的文人去教授我们的下一代,焉知不会将我汉洲变成第二个大明?”   曹德明等人听了齐天一番话,顿时有些激动莫名,原来他们每个人以后在汉洲所起到的作用是如此之大。齐天一直未让他们出来做事,并不是对他们不重视,而是要让他们承担起传播教授的重担,将一些具有汉洲新发展模式的思想和理念再灌输给那些孩童,积聚起更多拥有相同价值观的拥趸,为以后的汉洲发展,奠定思想基础和技术基础。   “虽然,我们给学堂里的孩童编撰了符合汉洲模式的书本。但其中担当教授工作的原大明读书人,或多或少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或者他已经固话了的思维去给孩童授课,难免代入部分糟粕和不切实际的无用知识。你们必须要及时予以纠正,并强制灌输符合我们汉洲发展的思想理念,还要挑出其中最为优秀的学生,将他们培育成汉洲各方面急需的人才。”齐天继续说道。   “大总管放心,我等回到学堂,定会好好学习,去研究更为深奥的知识,为我汉洲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奠定基础。”   齐天看着离开教室的众多学子,心里颇感欣慰。如今,他们有的已经开始学习齐天回忆起来的部分后世初高中的知识,而且对从大明收集回来的各类医学、百工、农业种植、矿业冶炼等相关书籍进行深入实践和总结,对汉洲的工业发展,起到了相当大的促进作用。   以后,这些优秀的学生,万万不能全部进入军民两政,成为一个军官,或者一名政客。他们或许将会是汉洲第一批“高精端”人才,必须孵化培育更多的人才。   “大总管,你是如何劝服他们安然继续学习的?”宋应星好奇地问道。   对于这些学生,他也非常欣赏。不仅思路开阔,而且见识广博。要知道,这些人以前不过是大明来的孤苦少年,或者是吕宋裹挟而来的普通农人子弟。就是因为三年来跟着齐天一起学习,一起探讨,一起实践,就能对许多事务做到举一反三,并很快掌握。   如今,宋应星居于汉洲已近一年多,感到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不论他要什么工器具,还是需要做什么科学试验,汉洲民政府都会尽力予以提供。目前,汉洲那座偏科学理论研究的天工学院和另一个偏实验性质的黑山研究院,都由他负责主持和管理。   对于一个前期专事科考,后期因仕途不顺,转而从事科学研究的学者来说,这是一个没有比汉洲更好的环境了,物力、人力、财力,全方位地进行支持和推进。在这里,他得到了在大明未曾有过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我刚才劝他们,要为汉洲崛起而读书,为华夏文明布于四海而读书,更为了汉人屹立于世界之巅而读书。”齐天笑着说道。   宋应星闻言,不由与一起过来的王徵互相看了看,这齐天好大志向!   “两位老大人,我这次来大学堂是想跟你们谈谈汉洲初级和中级教育的问题。”齐天正色地说道:“我觉得汉洲的学堂教授内容,还需要再改改。”   “如何再改?”王徵有些不满地说道。作为民政府的文教处主事,他对此甚为关注,也更为敏感。老夫做了一辈子学问,还不知道如何教书育人吗?   “我想将初级和中级儒家经书再次删减,而且文书写作,那个……尽量不要循古,不要仿八股,最好能浅显易懂。”齐天斟酌着语言说道:“如此一来,初级和中级的汉文教育将会变得简单一点,可以让学生更容易学习。”   “我们汉洲不是自诩要继承华夏文明,继承传统文化吗?”王徵沉声说道:“去年,你已经将大部分儒家经典给裁撤出教授内容,如今还要再行删减,甚至要教授学生粗疏白文!汉洲如此教育,何敢来谈传承?”   “良甫公,我想请问,教书育人的目的是什么?”齐天问道。   “教书育人的目的,自然是要为汉洲取得足够多的有用之才。”王徵说道:“当然,对于个人来说,或可做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不济也能使得读书之人,可以明事理,辨真伪,识忠奸,顾大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几年可成?”齐天问道。   “……十年,或可做到。”王徵迟疑片刻,然后说道。   “十年,我们汉洲等来的只是大量熟读四书五经的儒者吗?那么多的儒者,可否促进汉洲发展?良甫公,无论是在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地区,个人的一切的发展都有赖于社会。对政府,或者一个地方势力来说,教育除了满足社会需要以外并无其他目的。并且,教育的结果或效果是以其社会功能发挥的程度来衡量的。我们汉洲目前需要的是大量能读书认字的普通工匠、艺人、吏员和军官。他们不需要有非常高深的学问,他们更不需要写出花团锦簇般文章。读书认字的最主要目的,是可以准确且有效地去沟通交流。”   “在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国家,拥有高深学问的人肯定只有少数人。或者,我们可以说得直白一点,教育和学习,仅仅是少数人才享有的权利。能完成系统教育,拥有深厚知识层面的人,永远都是极个别的人。而我们汉洲的初级和中级教育,按照规划只有六年左右。若是学习了太多的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他们还有多少精力去钻研其他专业方面的知识和学问?你们觉得,我们汉洲能有多少人可以成为大儒?”   “那汉洲就不需要教授传统儒家经典了?”宋应星见王徵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思索齐天所说的话,他便张口问道。   “儒家经典当然也不能全然丢弃。”齐天说道:“经过五六年的学习后,或多或少会有学生喜欢研修儒家经典,并能融会贯通。如此,可使其继续精读儒学,以修身齐家,乃至治国平天下。”   “你汉洲又不以儒家经典来科举取士,何人会愿意愿意研读?”王徵叹道。   “两位老大人,古人有句话说得很好,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同样的,一旦我汉洲国势增长,物产丰裕,民众生活水平提高,自然会有精神方面的追求,届时,在我汉洲文教方面,不仅是传统的儒家文化,可能其他诸如法家、纵横家、墨家,乃至西洋文学都会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形成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文化盛事。”   “你汉洲不独尊儒术?”   “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第一一六章 进击的舰队   1639年9月16日,汉洲,建业港。   码头聚集了汉洲八艘大船,其中三艘船前往汉洲东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为那里的新建的棉纺中心,带去相关的织布、印染、打卡等机械设备,同时还有几套棉籽榨油设备。卸下物资后,他们将行驶至威远堡,与众多前往大明移民的船只在此集结。   另外五艘大船均为攻击舰船,分别是专业战舰“启明号”和“扬明号”,武装商船“开拓号”、“扬威号”、“扬武号”,以及快速联络船“飞鱼5号”,船上携带了新编第五陆战队一百三十多人,以及大量的生产生活工业制成品,准备启程前往新乡堡。   这支攻击舰队将在新乡堡停留几天,并将此地协助剿杀土人的新编第四陆战队装运上船,前往香料群岛,伺机再次攻占安汶。   “老四,俺这次出去,除了攻占安汶,伺机袭击荷兰人商船,后面就直接前往汉兴岛接运移民了。罗汝成他们一行没有回返汉洲,也不知道在大明弄了多少移民在汉兴岛上了。”齐大江看着齐天说道:“除了安南那边有所交代外,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嘱咐俺的。”   “有机会的话,多弄些妇人回来。”齐天笑着说道:“你上个月拉回来的众多移民,妇人不足两成。滞留在中途岛上的移民,估计妇人比率也是不高。缺少妇人,这要汉洲以后的民众,如何安心种田做工,更不要说繁衍后代,壮大我汉洲人口基数了。”   齐大江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齐天会给他说出什么周详的地方攻略出来。却没想到,是让他想办法多弄些妇人回来。   “能在大明境内搜罗的饥民,本来妇人就很少。难不成,你还要让俺带兵登陆大明沿海府县,去掳掠些妇人回来?”齐大江摇头说道。   “你们登陆大明抢掠妇人,不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在情感上,我们汉洲上下定然过不去。”齐天说道:“不过,据我所知,安南妇人与我汉人无异,而且其水师孱弱,上次又被你们舰队击毁近半。想来,其沿海县镇或可任由你们纵横往来吧。”   “劫掠安南?”齐大江神色一滞:“那俺们汉洲岂不是海盗行为?”   “二哥,那个安南,也就是你们说的广南国两次攻我汉洲新生岛,我们已然处于战争状态。”齐天听到齐大江竟然不屑于海盗行为,不由气结,“战争是什么?就是使用任何手段,尽可能地去削弱你的敌人,打击你的敌人,消灭了的敌人!劫掠那个广南国,获取大量安南妇人,正是削弱它的最好方法,并且还能有益于我汉洲民生。”   “那如此一来,俺们……俺们就有点像建奴鞑子了。”齐大江是越来越将汉洲的武装力量当做一个国家的经制军队,内心还期望着汉洲军伍可以成为话本里的岳家军或者几十年前的戚家军一般,军纪严明,与百姓秋毫不犯。   “二哥,怎能将我汉洲军伍与建奴鞑子相比?”齐天有些哑然,“我们掳些妇人回来,是给汉洲百姓娶媳妇的。建奴鞑子在大明掳人,可是要将其全部当做奴仆的。再说了,居我汉洲的众多妇人,生活条件和待遇可是比以前强出太多!”   齐大江听了,也是点头,罢了,为了俺们汉洲众多的光棍,那就去安南当一回强盗。   “或者,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去日本看看。”齐天说道:“从那里买些妇人,也是一个补充。”   “到日本不能上岸去抢吗?”齐大江问道。   “日本国内虽然众藩林立,但好歹有一个幕府将军维持着政权统一,而且实力委实不弱,我们汉洲此时还不能轻易招惹。”齐天说道。   这个时期,连郑芝龙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两个强大的海上势力,对日本都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我们汉洲目前这副小身板,还是要跟别人一般,先规规矩矩地与日本做生意。日本此时应该是颁布了严格的锁国令,想必国内民众生活有些艰难,采买些妇人,估计还是比较靠谱的。   “你们兄弟俩刚才说什么呢?瞧着大江的神色,怎么看着有些为难。”曹雄看着舰队船只逐次驶离码头,笑着问道。   “我让他去大明搜罗移民时候,多弄些妇人回来。”齐天低声说道:“汉洲民众,有半数以上的男子均未婚配,这可不利于我们汉洲的民生发展。”   曹雄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齐天。   “舅父可是有事问我?”齐天问道。   “你今年已满十九岁了。”曹雄说道:“是不是也该娶媳妇了?”   “呃……”齐天一愣,然后笑着说道:“不急,待与荷兰人谈和后,再考虑此事。”   “王徵的外孙女也已满十八了。”曹雄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他可是隐隐约约地提醒俺这个事。若是荷兰人今年不与俺们谈和,你是要将人家姑娘拖到明年?”   “不至于吧,荷兰人与我们汉洲争斗,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反而会持续损失。他们会继续忍受损失,与我们汉洲再打一年?”   “有时候,意气会完全战胜利益。”曹雄说道:“荷兰人势大,且海上力量强横,自然心里面就会认为俺们汉洲定能压服,对它妥协认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跟荷兰人打下去,打到他们吐血为止!”齐天发狠道:“反正我们汉洲目前已经可以利用东部航线进行移民,而且我们的工业规模生产还没做起来,暂时也不需要他们的市场。”   “俺给你说的是和王徵外孙女的婚事,你咋又扯到汉洲发展上去了。”曹雄摇头苦笑道:“寻摸个日子,将你俩的事办了吧。成了家,你就是一个真正当家做主的男人了!”   ……   在广阔的南海上,一支由十艘武装商船组成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穿过安不纳岛群岛(今印尼纳土纳群岛),顶着微弱的西北信风,缓缓地朝中南半岛驶去。   这支荷兰舰队在一周前,从巴达维亚出发,准备先期前往汉洲控制的新生岛,寻机拦截和打击可能存在的汉洲运输船只。但这不是他们最为主要的目的。   经过大半年的汉荷战争,荷兰人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拿汉洲人的据点没有任何办法。汉洲本土就不消说了,码头炮台林立,火力强大,荷兰战船没有一丝机会可以攻入港口。而他们的几个海外据点,也修建得跟乌龟壳一般,再加之汉洲军队作战意志极其顽强,火炮和火枪性能也丝毫不弱于荷兰人。   在帝力城下,荷兰人碰了一个头破血流后,他们再也不想去攻汉洲人据守的堡垒。至于此行目的地之一的新生岛,荷兰人表示,只是过来看看,别无他意。当然,若是遇到一两艘汉洲运输船只,那可就是他们最大的运气了。   听说那个广南国在五月的时候,积聚四千大军去攻新生岛,结果落的全军覆没,这令荷兰人震惊万分。也许,荷兰东印度公司新交的安南“朋友”经此惨败后,恐怕难以再生起攻击汉洲人的胆量了。   “这片破碎的岛屿,位置不错,正好卡在我们前往明国、日本的航线上,而且岛上面积也足够大,可以拓殖不少耕地来养活据守人员,公司应该将这里占下来。”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中校放下单筒望远镜,朝身边几个荷兰军官说道。   “长官,东印度公司今年以来,连续遭到各方攻击,损失不少。”一个上尉军官说道:“估计短时期内,拿不出多余的财力来开辟新的据点。”   “是呀,今年我们似乎损失的太多了。”卡斯滕·库里茨中校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在东印度群岛,面对的全都是敌人。而我们的朋友,真正能给予我们帮助的朋友,是一个都没有。”   “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凭借我们强大的海上力量,我们不需要朋友。”另一名军官说道:“我相信,在未来的时间里,我们最终会一一击败我们的所有敌人。”   卡斯滕·库里茨中校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荷兰人在远东地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不说明国的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现在就连南边的汉洲海军也能击沉他们荷兰战船了。前不久在巴达维亚城下,才击退的马打兰王国,已经开始小规模地装备火炮和火枪了。   甚至,那个处在大河(湄公河)中游的柬埔寨王国,都敢于攻击东印度公司的商站,并杀死和俘获众多荷兰商务人员以及雇佣军。   这支攻击舰队,携带了两百雇佣军和五百土人仆从兵,最为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威胁柬埔寨王国,迫使他们释放所有被俘荷兰人员,并再次允许东印度公司商站的建立。   随后,他们将继续北上,至蚝镜(今澳门)海域附近,视情况攻占此地。若是攻击不顺,则将葡萄牙人派往此地的武装商船,尽力予以歼灭,为后期攻略马六甲和锡兰(今斯里兰卡)减少阻力。   在这支舰队上,还有东印度公司派出的高级商务代表,他们是受公司委员会和戴曼总督的委托,去明国的泉州,与郑芝龙进行谈判,关于福尔摩沙的后续处理,以及日本和朝鲜贸易的等相关事务。面对郑芝龙在明国沿海咄咄逼人的态势,东印度公司准备对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让步,以求得在日本和朝鲜贸易当中,获得一些份额。 ##第一一七章 再破安汶(一)   艾德尔·科内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安汶代总督,是在今年二月才上任的。他的前任,甚至包括安汶城内的所有荷兰殖民官员、普通居民,乃至土人仆从,在去年十二月被汉洲人攻破城池后,全部掳掠而去,不仅搬空了整座城市,而且还对昔日坚固的城防进行了彻底的破坏。   在随后几个月里,岛上的土人暴乱又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岛上内陆的几个商站据点遭到土人的袭击,原先恭顺的土人部落首领也开始首鼠两端,开始对荷兰人的丁香垄断贸易政策明里暗里反对起来。按照东印度公司统一规划的需要砍伐的肉蔻树,胡椒树等香料树种更是被所有土人部落公然拒绝执行。   而同一时间,荷兰东印度公司又面临马打兰和万丹王国的两面夹击,以及葡萄牙、汉洲人的围攻,竟然在短时间内有些渐渐控住不住安汶的局势了。为此,巴达维亚总督不得不暂时向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寻求支援,并同意对于他们供应的茴香、豆蔻、肉桂等香料,将收购价格提高一倍,还允诺对其提供大量铁质刀剑和火枪。   三月,一千八百名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军队登陆安汶,在荷兰军官的指引下,对那些坚决反对荷兰人丁香垄断贸易政策的土人部落开始了血腥的清洗。一时间,整个安汶岛上,腥风血雨,数个土人部落被屠灭,财物和女子被掠夺,无数的丁香树、肉蔻树被砍倒,然后整个部落营地被彻底焚毁。   土人在荷兰人和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军队的酷烈打击下,很快的选择了屈服。数十个部落头人带着大量的礼品,来到那个破败的安汶城,重新向荷兰人表示臣服。   但荷兰人最想抓住并杀死的土人暴乱领导人——土鲁卡贝西,却是又一次躲进了丛林,逃过了军队的追捕。荷兰人为此,勒令安汶岛上的部落头人,不得接济和收留土鲁卡贝西,一旦发现有包庇纵容此人的部落,一律全族夷平。而且还发出悬赏通缉令,对于举报,或者提供土鲁卡贝西线索的任何人,东印度公司安汶殖民当局,会承诺给予两百盾的酬金。   至7月间,安汶岛上的局势逐渐平定,各地土人部落开始陆续交纳采摘后的丁香,并运往安汶城。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军队的士兵在几个月时间里,抢掠的盆满钵满,在荷兰人的不断催促下,显得有些不情愿地坐船陆续返回特尔纳特。   在九月时,安汶城外的临时营地里仍有两百多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他们在安汶荷兰殖民当局的授意下,负责监督三百多安汶岛上土人修复部分码头设施和附近城堡。而在安汶城,则还有数百土人,在荷兰的驱使下,努力地重新加固城墙和建设城内的公共设施。   “该死的汉洲人,当初他们是如何毁掉这座城市的呀!”安汶代总督艾德尔·科内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逐渐恢复一丝生气的街区,轻声说道:“若是我们的雇佣军能攻入汉洲本土,那该多好。我发誓,我一定会将他们那座被称为建业的城市夷为平地,所有的汉洲人全部充做苦力,然后让他们悲惨地死在苦役营里。”   码头上停靠一艘昨天到来的武装商船,给安汶带来了三十多名雇佣军和一百多土人仆从兵,以及大量的生活物资。   另外,船上还来了一位大人物,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他是代表总督大人来安汶视察当地的丁香供应恢复情况,同时,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押送了十五万盾银币,并监督使用这笔资金,用于支付未来几个月的香料收购费用。   鉴于荷兰人对安汶岛上的土人刚刚才修理了一番,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非常及时地利用了土人的恐惧心理,将丁香的收购价格在去年的基础上,又压低三成,并且支付的货币,仅仅只有一半。另一半将用粮食作为替代物。如此一来,东印度公司就将省下来大半资金,用于支付特尔纳特素丹王国的香料费用。   要知道,荷兰人从去年开始,与周边几个势力打了很多仗,损失也有些大。而且,安汶城的重建工作远未结束,就连几段城墙的缺口都没有修补完成,只是用十几颗巨木临时遮挡一下。   艾德尔·科内代总督对于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压低丁香收购价格,表示过异议,认为东印度公司刚刚在岛上实施了雷霆镇压手段,现在为了安抚土人的不安心理,就应该给他们吃一颗“甜枣”。即使不能提高丁香收购价格,但也不能压低如此幅度的价格,而且货币还只是给一半。至于另一半的粮食,那可是巴达维亚在几年前的存粮,甚至部分都有些霉烂了。这或许又要激起土人的不满情绪,给安汶殖民当局带来一定的治安压力。   就在艾德尔·科内代总督回到城内的总督府,面对眼前无数纷杂的殖民事务时,距离安汶城西南侧约七八百米的树林边缘,陆续钻出两百多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身后背着一个鳄鱼皮背包,双手端着火枪,然后一个个安静地蹲在草地上。   徐洪祥作为此次登陆部队的临时营长,统一指挥新编第四和第五陆战队两百六十多名官兵。他们是在清晨五点左右在距离安汶城西南侧三公里的一处海岸登陆,并急行军穿过密林,行至安汶城附近。   爬在一棵树上,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阵,徐洪祥有些惴惴的心里,逐渐放松下来。他迅速从树上跳了下来,招呼几个带队的军官凑到一起。   “刚才观察了一番,安汶城打下来应该不难。”徐洪祥笑着说道:“去年我们汉洲打过一次,码头炮台和安汶城的部分防御设施还没来得及全部修复。我的计划很简单,我们两个连队全部扑向码头和附近那个小城堡,以最快速度解决战斗。然后等待舰队靠岸,将火炮运下来,抵近安汶城,朝他们还未修补完好的城墙轰击。最后,全军攻入城中。”   “码头附近有一座军营,看模样,里面可能有三四百人左右,但外面没看到荷兰红毛鬼。所以,那里的士兵定是他们的土人仆从,战斗力应该不强。我们还是按照上次牛营长的作战模式,先悄悄潜行至安汶城附近,排枪射击,然后全员刺刀冲锋。诸位,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码头上有一艘荷兰商船,我们抵近码头后,可能会遭到它的火炮轰击。”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说道:“这样一来的话,可能会有不少伤亡。”   “但是,若不能拿下炮台,我们的舰队可能会遭到荷兰人海上和陆上的双重攻击。”徐洪祥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拼着些许伤亡,先拿下炮台。若是能利用炮台轰击敌船,那是最好。若是炮台火炮无法打击敌船,则毁了大炮,然后迅速撤离码头,等舰队过来攻击那艘荷兰商船。”   众人闻言,均点头称是,任何一个作战环境,是不可能百分之百有利于己方的。而安汶城的防御,相对来说,已是极为简陋和松懈的。   计议已定,两百多陆战队士兵在各级军官的指令下,将腰下的刺刀套上枪管,然后伏地身子,朝安汶城的方向潜行过去。   十几个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懒洋洋地躺在码头军营的门口,时不时的瞅几眼附近正在卖力搬运石块的土人。随着安汶岛上的局势逐渐平静,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约束他们的出外治安整肃行动,这使得他们失去了可以捞取额外收入的机会。现在他们充当着安汶城外码头恢复重建工作的监工,监督和驱使那些征发来的土人劳作。   也许再过十天半个月,他们也将离开安汶,回到他们的家乡,享用数月以来从岛上土人劫掠而来的财富。荷兰人还是比较大方的,对于他们征剿土人获取的战利品,默许他们予以保留并带回特尔纳特。而且,他们还从荷兰人那里额外获得了大量的铁质刀剑,以及部分火枪和火药。这对于他们在与蒂多雷素丹王国和戈瓦素丹王国征战的时候,可以取得一些武器上的优势。   午后的阳光非常刺眼,海面上泛起一片银光,就连陆地上的草甸里也时不时地闪耀着刺眼的太阳光线。咦,问题是,草甸里不是应该都是绿色的草叶,黄色的小花吗,为何也能不时反射出阵阵耀眼的光亮呢?   距离码头已经不足三百米了,徐洪祥命令有剿杀帝汶岛土人经验的第四陆战队士兵居前,开始加快步伐,朝那座土人的营寨扑去。   那些或躺或坐在营地门口的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愕然地看着数百身着黑色军服的汉洲陆战队士兵停着刺刀,小跑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砰!砰!砰!……”十几个汉洲陆战队士兵冲到距离营寨门口七八十米的地方,稍一站定,便举枪开始射击。   营寨门口慌作一团的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顿时倒下一片,剩下的几个扭头就朝营寨里跑去。但随后的枪声,却使他们纷纷扑倒在半路上。   第四陆战队的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蜂拥着冲进了土人的营寨,而五陆战队的士兵则在连长苏忠福的带领下朝码头炮台冲去。   一时间,码头附近火枪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第一一八章 再破安汶(二)   安汶代总督艾德尔·科内和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正在总督府里,商量如何恢复部分内陆地区的商站和据点,以更加严格的手段去监视和管理岛上各地的丁香种植和收购事务。   突然,一名荷兰军官敲门进来,脸色苍白地向艾德尔·科内代总督报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汉洲人又来了!他们已经击破了城外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的临时营寨,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码头炮台,然后分出大部兵力,在距离安汶城七八百米的地方停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汉洲人怎么又来进攻安汶?”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脸色也变了。要知道,这座安汶城在去年十二月才被汉洲人攻破,并且进行了彻底的破坏。如今,整个城防设施尚未完全修复,城里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也不到两百人。   而城外的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军队也被汉洲人击破,他们在城外暂时停驻,无非就是等待他们的舰队停靠码头,以便拖拽火炮轰击安汶城。   艾德尔·科内看了一眼这位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对他竟然当着几个下属的面问出如此蠢的问题,不由直摇头。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处于战争状态已经快一年了,不说再次攻打安汶,就是他们进攻巴达维亚,都没什么奇怪的。   打击对方,不就是靠着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嘛。   “孔茨中尉在哪里?”艾德尔·科内向进孔茨来报讯的军官问道。   “孔茨中尉带着士兵和土人去了城头。”   “很好。”艾德尔·科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将城里所有公司职员和家属全部动员起来,拿起武器,让我们来保卫安汶城。”   “科内先生,我们能守住安汶城吗?”塞纳德·卡拉梅特满怀希望得看着艾德尔·科内代总督。   “……”艾德尔·科内定定地看着卡拉梅特,面色平静地说道:“……或许可以吧。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说着,带着几个属下离开房间,准备前往安汶城头,查看汉洲人的具体情形。   “轰!轰!轰!……”城外传来一阵火炮的轰鸣声,如闷雷般震动着安汶城内所有的心头。   停靠在码头的荷兰商船在与占领炮台的汉洲人对轰了几轮后,迅速地升起风帆,准备逃离。汉洲的登陆部队既然已经接近并攻击了安汶码头,那么,他们的舰队必然离此不远,随时都会驶来,堵住他们的去路。此时抓紧时间离开,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机会逃出港口。   然而,这艘荷兰商船刚刚启动,还未远离码头,就看到港口外,三艘汉洲战船齐齐出现在荷兰人面前,死死挡在他们逃离的航道上。   就在荷兰武装商船犹豫着是否要继续硬闯出去时,对面的三艘汉洲战船相继开炮了。很显然,对方是想俘获他们,炮弹只是在船的两侧落下,激起几个巨大的水柱。   面对出港航道被堵,汉洲船只开炮警告,身后又有炮台火炮轰击的情况下,荷兰船长很快打出了白旗,停止了抵抗,将船慢慢地又靠回了码头岸边,等待汉洲士兵的接收。   不久,“开拓号”武装商船也稳稳地挨着那艘荷兰商船,停靠在安汶码头。齐大江站在船头,看着附近残破的码头堡垒和炮台,不由笑了起来。狗日的荷兰人,大半年过去了,居然还没完全修复这些当初被损坏的设施,活该被俺们汉洲再次攻破。   “城内情形怎样?兄弟们伤亡如何”齐大江来到汉洲陆战队停驻的地方,扫了一眼远处的安汶城,寻声问道。   “刚才突入码头炮台时,遭受了一些伤亡,死了三个兄弟,伤了七个。安汶城嘛,瞧着城头好像有几门火炮,城墙东北方向,有一大截只是用木排遮挡,估计用火炮应该可以轰开。”徐洪祥说道:“破开城墙后,我们可以将俘虏的土人推到前面,以吸引荷兰人的火力。掷弹兵紧随其后,接近城墙后,先扔几个炸弹进去,清理缺口。最后,陆战队快速突入城中。”   “城里有多少荷兰人?”   “审问了炮台的荷兰俘虏,说是两百人不到,其中土人仆从兵就有一百五十多人。不过,待会要找那艘荷兰商船上的军官和水手进行一番验证。”   “码头炮台上的火炮能弄过来不?”齐大江问道:“要是从船上卸下火炮,再拖拽到岸上,估计费时不少。”   “苏队长已经赶着土人过去弄了,一会还要借助船上的几个炮手过来以轰击城墙。”徐洪祥说道。   “天黑前能拿下安汶城不?”齐大江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在下午未时(14-16点),距离天黑也就两三个时辰了。   “这个……,还真没把握在天黑前拿下安汶城。”徐洪祥谨慎地说道:“若是城里的荷兰人拼命的话,说不得会拖到夜里了。除非……”   “还是要尽量减少兄弟们的伤亡,天黑之前打不下来,那就搁着明天再打。”齐大江摇头说道:“俺们这次来的突然,荷兰人定然不会想到俺们会再次攻击安汶。就算零星来此的荷兰武装商船,由两艘战舰在峡口处警戒着,再加上有飞鱼船跟随,应该足够我们预警。”   徐洪祥闻言,松了一口气,生怕齐大江会急着要破城,催促陆战队强行进攻,那样会造成不少伤亡。   “总督大人,我建议在城中坚守到晚上。然后,我们可以利用夜色从汉洲人无法顾及防守的一面突围。先隐藏至城外的林中,等待我们的援兵。”安汶城治安官哈罗德·孔茨中尉向艾德尔·科内代总督说道。   “突围?”塞纳德·卡拉梅特也看向艾德尔·科内代总督,“难道我们就没有信心一直坚守安汶城吗?”   “卡拉梅特先生,我们的雇佣军人数很少,不足五十名,而那一百多的土人,据说是从巴达维亚临时征召而来的,估计战斗力难以保证。城外的汉洲士兵,足足有近三百人。另外,我们的安汶城,可以说是四处漏风。汉洲人只要愿意付出些伤亡,我们甚至都坚持不到晚上。至于夜间,那就会更加有利于汉洲人突破我们的城墙防御。”哈罗德·孔茨中尉解释道。   “夜间突围,而且还要穿过密林,你确定我们都能顺利的地到安全的地方?”塞纳德·卡拉梅特问道。要知道,在夜间穿行密林,是非常危险的,若是点着火把逃跑,岂不是给汉洲人指出了非常明显的目标。   “……”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并伴随着呐喊和打斗的声音。   “砰!砰!”紧接着又有火枪的射击声,还有人濒死的喊叫声。   城头的几位荷兰殖民官员均是一愣,汉洲人还在码头费力地拖拽着火炮,士兵仍旧停驻在距离城墙六七百米的地方。   那么,城门口是发生了什么?   “土人暴乱了!”   “土人要做汉洲人的内应……”   “土人将城门打开了!”   “……”   随着城门附近和城内陆续传来的消息,安汶城治安官哈罗德·孔茨中尉和艾德尔·科内代总督脸色顿时一片灰败。暴动的土人,一定是趁着前来缴纳丁香的部落头人一起混进来的。就算没有汉洲人打过来,他们到了夜间,必然会在城中作乱,袭杀荷兰人。   转头再看向城外,只见大队的汉洲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正在往城门处奔来。   安汶,将又一次的被汉洲人攻破。   ……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北上舰队的武装商船刚刚出现在新生岛海域附近,立时将此地来往通行的七八余艘小型运输船和渔船惊得如鸟兽散,距离新生岛较近的船只,直接驶到码头,或者冲上附近的滩头,其他的则四散着逃往柬埔寨王国海域。   荷兰武装商船肆意地追逐和撞击着那些逃跑的小船,看着纷纷落水的汉洲人或者柬埔寨人,船上的荷兰军官和水手哈哈大笑着,然后扔下几个木桶,准备俘获这些人。   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中校带领着四艘大型武装商船朝新生岛码头逼近,准备炮击汉洲人的码头,以炫耀荷兰人的武力。   “轰!轰!轰!……”数发炮弹从新生堡码头射了过来,落在了荷兰战船的四周,使得船上的荷兰海军军官和水手很是吃了一惊。汉洲人居然在码头修建炮台!   “命令所有船只,立刻向后撤退!”卡斯滕·库里茨中校也是大为意外,荷兰战船几次来往和围困新生岛,对方均放弃了码头的防御。如今,不知何时,竟然在码头修建了炮台。要不是汉洲人沉不住气,待荷兰战船靠近了,再突然进行火炮齐射的话,说不定就吃了大亏。   “轰!轰!轰!……”新生堡码头炮台又打来一轮火炮,其中有两发炮弹击中了一艘荷兰武装商船,将其侧舷击穿了两个破洞,顺便撂倒了三个水手。荷兰武装商船一边艰难地转向后撤,一边不甘示弱地开炮回击。但移动的船只,颠簸的海浪,使得所有的炮弹无一能威胁到新生堡炮台。   “该死的,码头炮台至少有十门以上的火炮!……还有重炮!”被炮弹击中的荷兰武装商船上,一个军官惊呼道:“嗨,伙计们,动作快一点,要不然又要挨炮子了!”   看着荷兰武装商船完成转向后,快速地朝外海驶去,新生堡炮台追着他们的尾巴,又进行了一轮齐射。这一次,又有一发炮弹击中了一艘拖在后面船只的后舷,将艉楼的一角打得稀烂。   “狗日的荷兰人,这是又闲来无事,跑俺这里溜达了!”胡平江从新生堡赶到码头炮台时,荷兰武装商船已经撤退到火炮射程之外,挂着半帆,在远处游曳着。看模样,似乎还有些不甘这般离去。   “分出三艘战船,去岛的西边看看,凡是见到任何船只接近这座小岛,授权各船可以攻击并俘获它们。在柬埔寨王国那边传来消息之前,我们暂时封锁这个小岛!”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中校命令道。   在此之前,已经有三艘小型风帆船前往大河(今湄公河)河口,携带了大量武装士兵,准备驶到柬埔寨王城,逼迫他们释放数月前攻陷荷兰商站所俘虏的荷兰人,同时还要应允继续对荷兰人开放市场,重建商务据点。 ##第一一九章 解围帝力   1639年10月5日,安汶。   汉洲攻击舰队占领安汶已经三天了,两百多陆战队士兵驱赶着众多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士兵与荷兰雇佣军,再一次地将安汶城搬空了。   齐大江原本没指望能再次从安汶获取大量物资和金银货币的,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却非常贴心地给汉洲人准备了十五万盾荷兰银币和五百多吨稻米,以及前期收购而来的大量丁香、肉蔻等香料。   而且,汉洲人还俘获了一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东印度事务委员会首席财政官、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看着这位去年在与汉洲人关于帝力城归属谈判当中颇为趾高气扬的东印度公司高层,齐大江有些玩味地审视着他,心里却在琢磨着,俘获了这么一个大人物,会给汉洲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作为一名绅士,我期望在俘虏期间,能得到你们汉洲人合理的对待。”塞纳德·卡拉梅特仰着头,强自镇定地说道:“作为回报,待战争结束后,我将给予你们汉洲相应的金钱回馈。”   “俺们汉洲不缺钱。”齐大江似笑非笑地说道:“另外,给你什么待遇,只有俺们将你送到汉洲后,由俺们的大统领决定。”   “你的意思是,我的命运将掌握在你们大统领曹雄的手里?”塞纳德·卡拉梅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面前这个汉洲的海军指挥官会因为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痛恨,而直接将他杀死。那么,在到汉洲之前,他的生命将会是安全的。   “放心,俺们大统领不会宰了你的。”齐大江仿佛看出来这个荷兰高级大人物,其实是有点色厉内荏的,笑着说道:“抓了你这么一个大人物,俺们汉洲自然会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你说是吧?”   “你们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的。”塞纳德·卡拉梅特摇头说道:“作为一名正直的绅士,一个有操守的高级职员,我会严守所知道的一切秘密。为了保护我的荣誉,我会以生命作为抗争。我向上帝发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   齐大江看着一脸坚毅的塞纳德·卡拉梅特,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几个军官离开了房间。一名荷兰通译临走前,看了看这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参赞,嘴里低声说道:“哦,愿上帝保佑你。”   “我们明天必须要离开了。”齐大江边走边说道:“在峡口警戒的几艘船已经遇到两艘前来安汶的荷兰商船了,说不定后面还会继续有荷兰商船过来。要是他们不甘离去,反而陆续聚集在一起,来堵俺们的话,那可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还有一半粮食没装上船,若是明天走的话,只能将其烧毁了。”徐洪祥说道。   前几日攻打安汶,恰好遇到城中土人暴动,袭占了城门,徐洪祥当机立断,指挥部队立即冲进了城中,迅速打垮了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而自身伤亡非常轻微,让他大呼侥幸。   “为何要烧毁?”齐大江摇头说道:“将那些粮食和刀剑长矛全部送给那些暴动的土人,想要火器的话,也给他们。”   “那俘虏的土人如何处理?”徐洪祥问道:“全部带走吗?”   “当然!”齐大江说道:“俺们汉洲到处都缺人,这些土人可都是壮劳力,扔了多可惜。对了,安汶城拆得怎么样了?”   “城墙拆了大半,城内的房屋都堆放了柴草,等我们离开后,就准备放火。”   “让那些土人将城墙上拆下来的砖石都尽量丢弃到海里,让荷兰人下次多费些力气重建。”   ……   1639年10月10日,班达海东南方。   汉洲攻击舰队一行七艘船(加安汶俘获的一艘荷兰商船)已经距离此行的补给点——牛岛(今印尼延德纳岛)已经不足两天的航程了,船上所有人都有些放松下来。他们将在牛堡(今印尼延德纳岛瓦穆里)修整两天,然后经汉洲北口堡(今澳洲纽兰拜小镇)、海角堡(今澳洲巴马加小镇),前往威远堡,最后沿着一系列补给点,前往汉兴岛,与留在那里的罗汝成等一行汇合,开始十二月到一月之间的移民运输任务。   “你们说,这个时候,荷兰是不是会有很多武装商船前往安汶来堵俺们?”齐大江站在船头看着前面无垠的海面,突然开口说道。   “俺们再次破了安汶,荷兰人肯定恼羞成怒,得了讯息的武装商船自然都会前往安汶查看一番。”船上的大副孙维庆说道。   “那么,封锁帝力城的荷兰战船会不会也要去安汶呢?”   “齐统领……,你是想带着俺们去帝力?”孙维庆惊讶地问道。   “俺觉得,可以过去看看。”齐大江说道:“俺们有五艘战船,其中两艘还是专业战舰,若是帝力城的荷兰船只少的话,俺们也不是没有机会给帝力城解一下围。”   孙维庆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点点头,说道:“要不,将其他几艘船的船长喊来,俺们一起合计合计?”   “让人打旗号,将他们唤来。”齐大江内心有种不可抑制的冲动,或许,他们可以有机会冲入帝力港,看看快有一年未曾有消息的齐大陆他们。   ……   帝力城外的农田里已经收获了第二次土豆,而且耕地面积较三月的时候又扩大了数百亩,并且种植了近半的稻米和西谷。   每日去往河岸边钓鱼的陆战队士兵,除了补充食物来源以外,还有一项主要工作就是警戒和监视荷兰人是否会派出登陆部队,再次进攻帝力城。要知道,为了应对基本的生存危机,帝力城七百多汉洲军民和一百多荷兰俘虏大部分都在南城外的农田里进行劳作。   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有时候在田地忙了一天后,脑子都有些迷糊,隐约间,似乎自己还在数年前的大明,租种着村里杨老爷家中的佃田,过着平凡而又艰难的苦日子。   但是回到帝力城中,看着挎着刀,背着火枪的士兵和乡兵,他才从恍惚当中回过神来,这里是帝力城,他是一名汉洲陆战队的长官,担系着全城军民的安危和生死。   吃过晚饭后,是帝力城中汉洲军民最为放松的时刻,互相聊着白日间所得不多的趣事,偶尔回忆一下在大明的逃难日子。当然,也会聊一聊以后他们的未来生活。   到这个时候,对于守住帝力城,所有人都不再怀疑。唯一所想的,就是荷兰人的封锁何时解除,汉洲本土什么时候来援助他们。要不是有齐大陆这个汉洲最为重要的人在帝力城中的话,很多人都会怀疑,是不是汉洲本土已经放弃了他们。   这一日,齐大陆与几个陆战队士兵在海岸边点起了篝火,惯常地烤起了鱼。虽然烤鱼不论是闻着,还是吃在嘴里,都是香气四溢。但吃得多了,总会让人感到些许反胃。   警惕的看了看山岭上的瞭望塔,没有任何警示信号发出,随即,齐大陆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烤好的鱼,张嘴咬了下去。   每次吃烤鱼的时候,齐大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四弟齐天。当年还在跟着刘香混海上的时候,在一次登陆岸上,齐天第一次烤了鱼,给他们几个兄弟吃。那时,就觉得,普通的海鱼撒些香料烤着吃,是如此美味。及至后来,在汉洲建设营地,时不时的在晚上,齐天继续给大家烤鱼。   谁能想到,几年后,自己被荷兰人封锁在帝力城,吃烤鱼都会吃到反胃的地步。   “狗日的荷兰人!”齐大陆嘴里吐出鱼刺后,恨恨地骂了一句。   “队长,这几个月以来,荷兰人的战船都不怎么过来骚扰我们了。”一个陆战队士兵说道:“他们能让我们安心吃东西,现在瞧着,也不觉得那么可恨了。”   “怎么不可恨?”另一个士兵说道:“要不是他们封锁着俺们,俺早就回建业城和老婆孩子团聚了。想想娃儿都两岁多了,该要叫俺爹了。也不知俺那个柔佛婆娘教他没有。”   齐大陆闻言,顿时也思念起他的妻子和未见面的孩子,心里顿时愁肠百度起来。   “瞭望台上的许老三在做什么?”这时,一个士兵侧头看了看山岭上的瞭望塔,“他冲我们挥舞手,是个什么意思?荷兰人的船靠近了,直接敲锣就是了,我们也听得见呀。”   众人听了,全部扭头朝山岭上的瞭望台看去,只见瞭望台上的士兵嘴里在喊着什么,并不停地向他们挥动手臂。对呀,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什么?   “轰!轰!轰!……”这时候,帝力港外,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海上有人在打炮!”齐大陆脸上呈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汉洲的船队来解救俺们了!”   说着,他扔下手里那串烤鱼,转身朝山岭上的瞭望台跑去。   “俺们汉洲船队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几个士兵嘴里喃喃地说道,随即,也跟着齐大陆身后,纷纷朝山岭上跑去。 ##第一二零章 汉兴岛上的移民   “这是啥呀?一罐一罐的,看着也不像酒呀!”   “哎,那可要轻点。”一个汉洲水手笑着说道:“那是建业城罐头厂生产的罐头,各种口味都有。哦,好像还有水果的。甜丝丝的,那叫好吃哟!”   帝力港码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从船上搬运下来的各种物资,稻米、西谷、白糖、酒水、火枪、火药,全部都堆放在码头,铺满了一地。帝力城中几乎所有的汉洲军民全都跑了来,迎接汉洲船队的到来。   齐大江一行攻击舰队在距离牛岛还有两天的航程时,与几个船长商议一番后,决定去帝力城看看。于是,舰队里分出“扬威号”押送安汶城俘获的那艘荷兰武装商船,以及众多的俘虏继续前往牛岛,剩下的四艘战船和“飞鱼5号”开始转向偏西南,径直朝帝力港而来。   六天后,四艘汉洲战船出现在帝力港外,在那里执行封锁任务的荷兰武装商船只剩下了两艘。原有的四艘船在闻讯安汶港遭到汉洲舰队攻击时,便立刻分出了两艘,前往安汶支援。   面对汉洲的四艘战船,荷兰武装商船并未硬抗,在经过一番烈度不大的战斗后,自知不敌,非常明智地退出了战场,朝欧库西驶去(今东帝汶西边飞地潘特·马卡萨)。   汉洲舰队因为要急于取得帝力城的联系,并卸下众多的补给物资,并未乘胜追击,放出“飞鱼5号”远远地在西边进行警戒后,四艘汉洲战船分批进入了帝力港。   “老三,这一年里,你……受苦了!”齐大江伸手拍了拍齐大陆的肩膀,看着他有些黑瘦的模样,眼里有些湿润。   “……苦倒不至于。”齐大陆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就是差点饿死在这里。还好,都挺过来了。二哥,俺媳妇生了一个男娃,还是女娃?”   “是个女娃。”齐大江笑着说道:“眉眼特别像你。”   “女娃家的,像俺可不行。”齐大陆高兴地说道:“应该像她娘那般好看才行。”   “要不,你跟俺上船去北口堡,然后,寻机返回建业。……去看看她们娘俩。”齐大江说道。   “俺还不能走。俺要走了,这里的士气就没了一半。”齐大陆说道:“再说了,你们给俺们送来这么多东西,帝力城此后一段时间,肯定会好过一点了。俺在这里,再坚持一段时间。估计着,荷兰人看到封锁起不了什么效果,说不定以后就不来这里了。”   齐大江定定的看着齐大陆,见他眼神坚定,面色从容,心里也是一阵欣慰,经历了这么多,老三最终还是成长起来了。   “齐统领,需要连夜继续卸货吗?”这时,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走了过来,向齐大江请示。   “大家今晚辛苦一些,点起火把连夜卸货。”齐大江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了,“帝力港距离荷兰人的欧库西据点不远,俺担心他们会招来更多的战船过来堵截俺们。所以,最晚,俺们明天中午就得离开。”   “好,我这就去安排。”徐传兴点头应诺道,随即转身回帝力城去准备火把等照明事物。   “有了这些物资,即使荷兰人再封锁你们半年以上,你们应该也可以捱得过去了吧?”   “就算你们不来,俺们也能坚持。”齐大陆咧嘴笑道:“俺们在南城外,种植差不多有六七百亩的粮食和蔬菜,足够俺们帝力城七百多人的食用。”   ……   “不能再往岛上运人了,咱们的粮食可能不太够了。”张文琪苦着脸对罗汝成说道。   “不会吧。”罗汝成惊讶地看着张文琪,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俺前些天看到库房里的粮食还堆得满满的。”   “我的罗大哥,你不看看岛上有多少人了。”张文琪说道:“八千多人呀。每天要消耗粮食五六吨粮食,一个月下来,那就是两百吨左右。虽然库房里还有三百多吨,但要捱到十二月移民季,还有五十多天!”   “岛上不是开垦了那么多耕地,而且也打了一季粮食吗?”罗汝成还想着再跑一趟大明,将移民人数争取凑到一万人。   “大部分都是新开垦的耕地,粮食产量有点低,不足以弥补缺额。”张文琪苦笑道,原计划想着可以一年就能实现三五千人规模的粮食供应,现在看来,自己过于乐观了。   罗汝成一行船队是在八月初从中途岛返回汉兴岛,随后稍事修整十几日,便带着三艘船去往大明搜罗移民。在两个多月里,连续往返三趟,运回汉兴岛五千余饥民。   期间,令他欣喜的是,“兴业号”居然没有出事,而是被风暴吹到了吕宋附近。他们寻了一个岛屿,将所有移民临时安置在那里。随后一个月内,常广民组织武装水手和移民精壮,对岛上附近的吕宋土人部落连续出击。打破了数个土人营地,搜罗了足够四百多移民可以维持三个月的补给。在九月中旬,返回汉兴岛,并随之参与大明移民的搜罗工作。   至于那艘未有任何信息传来的“拓业号”,多半是被风暴掀入了海底葬身鱼腹了。   汉兴岛如今已经修筑了两座小型堡垒,以及数个移民临时营地。但限于火炮数量的不足,码头炮台修建了十几个炮位,仍旧是空荡荡的,等待从汉洲本土运来火炮后才能安装。   为了更好管控岛上的数千移民,第二陆战队连长李发德抽调十几个军官和老兵,开始整训汉兴岛上的三百多乡兵。乡兵配备了大量的刀剑长矛及部分火枪,实施半日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岛上的几个主事人曾以为,汉洲占据此岛,就算琉球王国不来问责干涉,那控制琉球的的萨摩藩也定然会再次派出人员前来,甚至也不排除组织武装士兵前来驱逐他们。   但半年多时间过去了,不论是琉球王国也好,萨摩藩也罢,不曾有任何人前来再次过问,仿佛这个岛屿的现状,被他们全都选择性地忽视了。   “既然岛上粮食储备有些不够了,那咱们就去找人借点吧。”罗汝成看了看屋里的几人,沉声说道:“李队长,岛上的乡兵可以维持这里的安全不?”   “若是小规模的外来入侵,应该足以应对。”李发德想了想,然后说道:“怕就怕敌人来个一两千人,就有些危险了。虽然移民大多以精壮为主,但多数人需要将养和训练数月才堪可用。”   “我们其实可以抽调一半的陆战队士兵跟随船队出去借粮,留下一半士兵防守汉兴岛。”张文琪轻声说道:“安南人两次进攻新生岛,均被击灭。那里的乡兵也算是经历过一番战阵,我们邀他们一起到安南沿海城镇,想来也是能堪一战的。”   “文琪说的是。”李发德笑着说道:“老胡那里的乡兵不仅有些战阵经验,而且火器也是颇多,配合俺们一半的陆战队士兵,打杀那些安南地方守备力量,应该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俺们准备一下,过几日启程前往新生岛。”罗汝成说道:“时间赶得及的话,俺们还可以返回大明,再装些人回来。”   正说着话,汉兴岛乡兵队长卢元亮匆匆地跑来汇报,说有二十几个移民闹事了,正在各持农具,与前去维持治安的乡兵对峙。   “狗日的是吃饱饭了吗?”李发德气得骂了一句:“需知俺们陆战队的火枪可都不是烧火棍!”   说着,起身朝屋外走去。罗汝成和张文琪也是一愣,数月以来,移民都是老老实实地在汉洲任命的移民管理人员安排下,努力地建设着各处营地和耕种农田,未曾有过一次直接暴力反抗事件发生。   众人来到汉兴堡东南侧的一个临时营地,五十多名陆战队士兵已经将围拢的移民驱散大部,然后持枪逼着营地边缘处一群手持各种农具移民。   “什么情况。”李发德看了一眼对面手持农具对峙的移民,问身前一个陆战队小队长。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谭忠福报告道:“我们在码头执勤,有乡兵过来报告,说有移民造反,排长就带着我们过来了。”   “他们是鞑子!……杀了他们!”周围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   “对,他们是建奴!杀了这些鞑子!”   “……我们不是建奴。”对面那群手持棍棒和农具的移民悲愤地说道:“我们是辽人,不是鞑子呀!”   李发德这才注意到与陆战队士兵对峙的二十多人,脑袋上的头发是剃光了的。要知道,几乎所有来自大明的移民都是蓄发的。这些人不是和尚,脑袋又是秃的,自然是有问题的。   “朝天放枪,让他们扔掉手里的家什!”李发德命令道。   随着陆战队士兵的鸣枪警告,对面那群手持棍棒农具的移民自知无法抵抗,陆续扔掉手里的东西,然后就被士兵们踢倒在地,捆绑起来。   对这些剃发的移民稍加逼问,众人得知,他们确实是来自辽东的明人,因不堪建奴欺压凌辱,从盖州逃奔海边,然后抱着一根根木头,就浮海至胶东。他们从下海前的七十多人,到登上胶东的海岸,只有他们二十多人活了下来。   “这建奴根本就不把汉人当人看呀!”张文琪在听到那些辽人诉说他们在辽东的遭遇后,脸色也有些变了。   “我们汉人在鞑子眼里,恐怕还比不上他们的牲口重要。”一个辽人哭喊着说道:“三年前,我们被建奴从河北掳到辽东,到了冬天,就冻死了一半。就在我们逃前的时候,当初与我们一起被掳来的人,没剩下几个了。那些鞑子,都是禽兽呀!” ##第一二一章 稚嫩的煤化工产业   几个民政官员和工匠有些不解地看着大总管蹲在焦炭场外的一处废弃物边上仔细观察着什么,而且还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带着异样的欣喜。   这座位于黑山煤矿边的焦炭场,除了为黑山钢铁厂炼制焦炭,还对煤炭进行干馏,提取煤焦油,制作布匹染料,供应威海那边建立的印染厂。   在这个时期,大明已经发展出了比较成熟的印染技术。单单青色,根据《天工开物》记载,就有天青、葡萄青、蛋青、靓青等多种染色技术,而整体染色技术已经能够实现包括传统的红、黄、蓝、绿、青、白六种颜色外,还能印染如沉香色、驼色、藕色等复杂的颜色。不过,用于染色的原料主要提取于植物当中,还扩大到几十种,且染色牢度好。   齐天将后世利用煤焦油制取染料的路径提供给了宋应星以及众多工匠,在大半年的研究实验下,已可以从煤炭干馏当中稳定的提取煤焦油,并成功合成了十几种染料。这种方法比从植物当中提取,染色性能更加可靠,获取的原料也更加稳定。   其实,煤焦油的用处颇为广泛,不仅可以作为染料的基础原料,还可以作为驱虫剂、塑料、喹啉类、医药、农药、染料、显色剂等原料来源。但其中具体的生产工艺与合成方法,齐天是一无所知,只能遗憾自己的专业背景只是土建类,而非化工专家。   这座焦炭场距离马拉轨道非常近,日常生产的焦炭和煤焦油,全部通过马拉轨道,先运送至黑山钢铁厂,然后再根据需要,分别送入钢铁高炉,或者运货马车转运至建业城码头存储。   本来今日,齐天是来黑山焦炭场进行扩建前期的考察,但在大门外被那堆黑乎乎且有些粘稠的事物所吸引,便撇下几个官员和工匠,径直走了过去仔细查看。   “我擦,这不是沥青吗?”齐天看着那堆黑色粘稠的物体,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狂喜。作为一个土建出身的穿越人士,对这种建筑材料简直太感到亲切和熟悉了,而这种材料的作用对于汉洲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大总管,可是觉得焦炭场将此物丢弃在这里,有些不妥?”工事主官祝泽安走到齐天身边,轻声问道。   “是呀,此物随意丢弃在这里,确实不妥呀!”齐天笑着说道。   “此物气味着实难闻,堆积于此,是有碍民众来往于此。”祝泽安说道:“稍后,我会安排人将这些废弃物另寻他处掩埋遮盖。”   “不!”齐天摇头说道:“这东西可是有大用!”   “此物能用于何处?”祝泽安好奇地问道。   “修路,屋面防水,地下渗漏防护等等诸如此类吧。”齐天说道:“我还真没想到,焦炭场居然可以将煤沥青给弄出来。以后,有了这种东西,我们汉洲的道路,可以加快发展了。”   煤焦油加工过程中,经过蒸馏去除液体馏分以后的残余物称之为煤沥青,煤沥青是煤焦油的主要成分,约占总量的50%~60%,一般认为其主要成分为多环、稠环芳烃及其衍生物,具体化合物组成十分复杂,且原煤煤种和加工工艺的不同也会导致成分的差异。   一般室温下,煤沥青为黑色脆性块状物,有光泽,臭味,熔融时易燃烧,并有毒。煤沥青的温度稳定性较低,与矿质集料的粘附性较好,也就是说,适合碎石子和矿渣混合铺路。虽然它的气候稳定性较差(冷热变化大),但汉洲北部气温年度差异变化小,倒不用担心其热胀冷缩。   “给下面的人交代一下,以后这些煤焦油干馏后的沥青,哦,就是这些残余废弃物,不要随意丢弃了。给他们准备大量的木桶,全部存放起来。以后怎么用,我会让人列个条陈出来。”齐天对着焦炭场的主事吩咐道。   想想后世,第一条用沥青铺设的公路是好像是在19世纪的时候,出现在英国。如今看来,这个第一条沥青公路的荣誉头衔可要落在汉洲了。   “还有,以后焦炭场在炼制焦炭时,不论提取了何种物质,都不要随意地丢弃。”齐天又说到:“可以将这些提取物送一部分到建业城的天工院和黑山城的工业研究院,让所有人试着去研究一下,这种提取物是个什么特性,并详细记录下来。若是能研究出如何利用,那是最好不过了!”   齐天觉得该让汉洲的工匠和学者,试着去了解、研究这时期初级的物理和化学,提升一下汉洲的科技水平。   既然目前汉洲利用率最大的矿物是煤炭和铁矿,那么,汉洲的化工产业可否就可以从煤化工和钢铁化工开展起来呢?若是能依此,产生一系列的化工链条产业,那么对汉洲的工业基础奠定和发展,绝对有非常大的促进作用。   汉洲两个工业基地,黑山和开元,仿佛就是两个巨大的魔兽,吞噬着无数的劳力。不论是汉洲土著,还是从帝汶岛捕捉来的土人,填充多少进去,似乎永远无法满足这两地的用工需求。上个月新到的七百多移民,大部分都充实到这两地,成为汉洲的实业工人。   “大总管,我们这一座焦炭场,就已经让黑山矿场的煤炭供应有些吃力了。若是再扩建规模,卑职担心,那边的原料是否能够及时满足我们的需求呀!”焦炭场主事苏新堂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齐天宽慰道:“据新乡堡那里传来消息,齐统领在一个月前,又破了安汶城,俘获人口七八百人。另外,新乡堡那边也积聚了上千俘获的土人,届时,大半会发送至黑山矿场。如此一来,那里的矿石原料和煤炭的供应量都会有大幅度的增长。”   “另外,随着东部移民航线的正式开辟,以后我们会源源不断地得到大明的移民,我们的人口也将会在移民中断的大半年后,继续实现快速地增长。而我们汉洲的强大在于工业,工业的基础是钢铁,而钢铁的的来源,就是矿石和焦炭。所以,你们焦炭场和黑山矿场,重任在肩呀!”   “大总管放心,我等定然鞠躬尽瘁,不负汉洲民政府所托,不负大总管期望。当使我汉洲钢铁冶炼得以不断扩大,以为规模!”   “其实呀,真要论钢铁冶炼的规模化和集约化,汉洲西部的条件,要比这里强多了!”   ……   “你怎生知道汉洲西部有大量的煤和铁?”罗玉茹好奇地问道:“我曾听人说,你也未去过那边的。”   “我不仅知道那边有巨量的煤和铁,我还知道那里有许多金子。”齐天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止汉洲,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未曾被人发现的宝藏,我都略知一二。”   “你有千里眼顺风耳呀!”罗玉茹白了齐天一眼,“这些事物就算你真的都知道,也莫要乱与人言。不消说你身为汉洲大总管,轻易就说出何处有矿藏,何处有宝物,会被人猜疑,你另有隐藏的探查手段。即使别人疑不到这方面,但若你要显得无事不知,恐也会让人忌惮。”   “适当藏拙,这个我知道。今天不是想在自个媳妇面前显摆一下嘛!”齐天瞧着面前这个温婉如玉的女子,努力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秀气的小脸也绷得紧紧的,不由心生爱怜。   “你……你又说混话。”罗玉茹面上一红,嗔怪地剜了齐天一眼,“人家何时……嫁与你了。”   “这都马上十一月了,估计着与荷兰人的战争可能还要持续下去。”齐天看着罗玉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嗯?”罗玉茹突然听到齐天转换了话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本来以为到今年底,荷兰人会觉得与我们汉洲继续战争是极为不经济的行为。可现在想来,是我有些一厢情愿了点。”齐天笑了笑,继续说道:“当初说与人听,待结束战争了,就和你成亲。如今看来,难以实现了。你……莫要着慌。”   “你……,哪个人着慌了!”罗玉茹又羞又气,“你真是愈发没形了!”   “哈哈……”齐天见小姑娘被逗的如此模样,不由心情也变得愉悦,大笑起来。   “……”看到齐天这般笑话与她,罗玉茹有些羞恼,噘着嘴,不满的看着他。   “那是了。”齐天收住笑容,说道:“是我着慌了,想着早点将你娶进门。可天不随愿,荷兰人作梗,以至于让你年华渐长。”   “你……”罗玉茹听罢,先是一愣,随即面红耳赤,气得将手里的书本掷向齐天。不过,心里却也并不是很着恼。如此身居高位,且事务繁忙,却也懂得抽出时间与心爱女子调笑,倒显得有三分烟火。   “恼了?”半响,见罗玉茹仍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齐天小心地问道。   “没有。”罗玉茹抬头,莞尔一笑,说道:“我是在想,外公是如何哄姨奶奶开心的。”   “……”齐天愕然地看着罗玉茹那张精致的面孔,充满了俏皮的味道。 ##第一二二章 袭安南(一)   1639年11月2日,大雨,广南国东部海域。   罗汝成举着单筒望远镜透着漫天的雨幕,仔细观察了好一阵海岸上的情况,随后转头对一名水师军官说道:“让那些占城人靠岸登陆,俺们在后面掩护他们。”   那名军官听到命令后,立刻下去安排占城人准备登陆。   十几天前,罗汝成一行四艘大船来到新生岛,与胡平江商议去广南国沿海城镇“借”些财物,为汉兴岛众多移民采买足够的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   胡平江一听到要打广南国,立马就来劲了。考虑到荷兰人的舰队已经离开一个月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他迅速集结了三百乡兵,全部配备火枪,随着罗汝成的船队就往广南国沿岸而来。   为了壮大声势,胡平江还派人去宾童龙(今越南潘塔),联络占城人,齐攻广南。   占城人接到汉洲的邀请,激动万分。既然有人领头去攻广南,那还不抓住机会,报仇雪恨。随即点齐一千多士兵,乘着四十多艘小船,跟着汉洲攻击舰队就来到了广南国控制的东部海岸。   汉洲攻击舰队所选择的地方,位于广南国南部海岸线最东端,海滨沙滩一望无际,白沙柔软,潮平水清,海底更是有千姿百态的珊瑚。   在这里坐落着一座广南重镇,城府芽庄(今越南芽庄市),位于丐河口南岸。数十年前这里还曾经属于占城国土,不过是被称之为考塔哈挼。   占城人介绍,这里是广南国最为重要的海外贸易港口,人口数万,河口南岸建有一座夯土城池,但因为距离南边占城边境有一百多里,城里的驻军应该不多。凭借汉洲强大的武力,攻破城池,驱散敌军,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随着占城人数十艘小船冲上岸边,安南人已经四散奔逃,乱作一团。在这样一个雨天,谁都没想到,占城人会跨海攻击此处。   看着数百占城人已经登陆,并摆开阵势,为后续登陆部队警戒安南人的反击。罗汝成笑着对李发德说道:“差不多了,该我们上岸了。俺们未来一个多月的吃用,就看你们能否将那座城池给占了。”   “俺可不敢保证能攻破那个城池。”李发德谨慎地说道:“若是城头有火炮,而且城里驻军多的话,说不定俺们就要另外选地方了。”   “占城人说城里武力不多,待会等测量完港口水文,俺们将船靠岸,卸下一门火炮,将那夯土城池轰开一处破口。再驱使那些占城人冲进去,应该可以占据此城。”胡平江倒是比较乐观,“不是所有的城池都像俺们汉洲一般,使用水泥修建的。”   “如你所愿吧。”李发德笑着说道:“不过,这鬼天气,一会要打起来,不知道会有多少火枪哑火。”说着,朝船舷处走去,指挥陆战队和新生岛乡兵准备下船登陆。   谭忠福随着一个排的士兵,艰难地蹚过齐膝的海水,登上了陆地。他感觉整个人都不舒服,加之天上下着雨,身上全部湿透了。他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下的短刀,若是安南人攻来,火枪哑火太多,无法击退他们的话,说不定就要短兵相接。   第一批登陆的士兵有四十多人,在排长的大声命令下,在占城人的左侧,列了一个单薄的四排横阵,掩护后续的士兵和乡兵登陆。   城里的安南人似乎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派出军队,去攻击这些立足未稳的敌人。   大约有五百多广南国士兵,举着刀剑长矛,就朝岸边扑了过来。待看到占城军阵后,发一声喊,便冲来。在他们眼里,占城人是不堪一击的,而且他们还是冒雨跨海攻来,这战斗力更是值得怀疑。   “第一排举枪准备!”排长大声地命令道。   虽然安南人是冲着占城人的军阵而来,但汉洲陆战队还是决定要给予他们迎头痛击,尽管他们只有四十多人。   广南国士兵冲到岸边两百多米的时候,赫然发现,数百占城人的军阵左侧,有一队身穿黑色军服的士兵,与占城人迥然不同,而且还举着火枪,安静地等待着他们到来。   作为对外贸易港口,驻守此地的广南国士兵是知道火枪火炮的威力。但今日却下着雨,火枪的威力定然会大打折扣。而且对方人数似乎也不多,一个冲锋就可以将他们和占城人赶下海去。   还有最后一段距离,广南国士兵大声嘶吼着,奔跑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这个时候,又有一批海上的部队登陆,赶来的陆战队士兵迅速在后面整队,将后面几排射击队列填充的更加厚实。   “准备!”广南国士兵已经冲到百米左右距离了,排长手里的指挥刀高高地举起。   “放!”眼看着安南人已经接近七八十米的地方,排长将手里的指挥刀有力地挥了下去。   “砰!砰!砰!……”第一排十几个陆战队士兵手里的火枪只有一半打响,放完枪后,立刻转身从两侧向队伍后边跑去,给第二排士兵让出了射界。   “砰!砰!砰!……”   虽然在雨天里,汉洲陆战队士兵的火枪发射率大概只有不到五成,但连绵不断的弹丸还是让冲到近前的广南国士卒接连不断地扑倒在地。使得在阵后指挥的广南国军官有些头皮发麻,这身着黑衣的火枪兵是占城人请来的雇佣军吗?   本来见到广南国军队冲杀过来时,占城的士兵还是有些慌张。十数年来,他们面对安南人,几无胜绩,被他们一步步不断往南边压缩,若无意外,迟早会被安南人灭国。   就在他们强打精神,准备迎接安南人的冲击时,却看到他们在军阵左侧汉洲火枪兵的不断射击中,一个一个栽倒在地,前锋部队隐然有溃逃的迹象。顿时,士气大振,举着刀剑长矛,不断呼喝着。少量持有火绳枪的占城士兵,也在军官地组织下,朝对面冲阵的广南军队开枪射击。   随着又一波陆战队士兵登陆,并迅速运动至占城军阵右侧。在军官地指挥下,排成射击队列,对广南国侧翼进行攻击。   驻守于此的广南国军队只是一支普通军伍,平日里也就是震慑一下过往海商,弹压些许不服“王化”的原占城人,何曾遇到过如此激烈地战斗模式。阵前被汉洲陆战队火枪射杀七八十人后,立刻崩溃了。   冲锋的士兵看到前方随着枪响不断栽倒的同伴,立时停住了脚步,扭头准备往回跑。而后队的广南士卒在军官地驱使下,硬着头皮仍旧在往前冲着。于是,整个广南国前阵乱做一团,拥挤推搡着,簇拥在一堆。   谭忠福再次扣动扳机,打响了手中的火枪,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透过薄薄的的雨雾和烟雾,对面的广南冲阵队伍已然开始溃退。   “排长,敌军要逃了!”他朝队列右侧的排长高声喊道。   “他娘的,这就崩了!”排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即将手里的短刀向前一指,“全军冲锋!”   看到汉洲陆战队发起了反击,占城人见状,也呐喊着,挥舞着刀枪冲了过去。广南国军队一路败退至城下,却发现城中为了避免敌军跟着冲入城中,竟然将城门关闭了,气得破口大骂,随后,顺着城墙,往两边散去。   到了午后,雨势渐渐变得小了,化成丝丝雨线,细细的潜入人的身体里。李发德登上岸边,看到满地的泥泞,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地势,估计拖拽火炮有些费力呀。   寻到占城带队的将领,要他们将部伍分散下去,除了抄掠四野,还有就是想办法弄些牛马牲口之类的,将卸下船的两门火炮拉到城下。   城府芽庄是广南国在十五年前从占城手里抢得国土,驱逐了部分死忠占城的官员和百姓后,迁入了大量的安南人于此,俨然成为广南国最为重要的贸易港口之一。城中常备兵马约五百人,必要时,会征发安南精壮男子充入军中。但此地并入广南国已有十余年,并随之国土日益南进,这里已成为其腹地,兵备也较为松弛。   刚才出城作战的五百余兵士,其中有半数为临时组织的民壮,由一名参将领着,试图在第一时间,将胆大妄为的占城人赶到海里去。却未曾想到,被汉洲陆战队一阵排枪击溃,逃回时,又不得入城,于是朝四野逃散。如今,城中仅有三百左右的正规军伍,看到城外肃然停驻的汉洲陆战队和乡兵,一时间不由面色发苦。   李发德来到城前几百米的地方,只是随意看了看城头,立马就有了信心,城头没有火炮,而且防守的兵力也是有限,城墙仅仅是单薄的夯土构造,攻破当不是难事。   随即命令陆战队士兵和新生岛乡兵分出部分警戒人手监视城中动静,其他人立即入驻码头附近的屋宅。这淋了半天的雨,可千万不能因此生病,造成非战斗减员。   李发德计划修整一夜,明日清晨再行攻城。这糟糕的天气,让初次前来安南地界“借钱”的汉洲军伍,弄得有些狼狈。好在,一切均在掌控之中。 ##第一二三章 袭安南(二)   “你是说,占城人在下午的时候,在附近村镇,掳掠了不少妇人回来?”罗汝成听到李发德笑着说起占城人的动向时,心里不由一动,然后转头看了看胡平江。   “没说的,俺们明日破城后,将城中妇人点选一番后,全部带走。”胡平江立马会意,大声地说道:“给俺们新生岛留一部分,剩下的全部弄到汉洲去。”   “可惜了,俺们只来了四艘大船,运不了多少人。”罗汝成摇摇头,惋惜地说道:“这城中人口数万,可以捡选出的年轻妇人,恐怕不少于数千人。要是全部弄到汉洲去,不知道来年可以给俺们汉洲生下多少娃!”   “俺们新生岛有二三十艘俘获广南国水师的小船,挑选一下,也能凑出十几艘能跑海上的船出来。到时候,全部装人运回汉兴岛。至于剩下的妇人,那只能便宜俺们新生岛上了。”胡平江笑着说道。   去年,新生岛滞留移民三千余,一直未能转运至汉洲本土,如今,倒也是福至沓来,部分民众可能会先与本土那些到达的移民娶上老婆。这要让那些等了一两年还是光棍的汉洲本土男子,恐怕会郁闷地要吐血。   远处的城池尚未攻破,一群人却在码头的一间大屋里,肆意地谈论着如何分配城中众多的妇人,若是让城府芽庄(今越南芽庄市)内的广南国官员得知,必然会大骂汉洲人的无耻和狂妄。   然而,汉洲人的狂妄是有凭持的。清晨时分,在几头黄牛拖拽和数十占城人的辅助下,两门火炮直接架在了距离城府芽庄只有百米的地方。几个船上下来的炮手先是观察了一阵城墙,随即指挥着占城人移动了几下炮口,准备对着一处较为薄弱的一段夯土城墙集中轰击。   “轰!轰!”随着汉洲攻城的两门火炮每一次地轰击城墙,簇拥在炮位后面的占城人就会发出一声欢呼,仿佛面前的城池已然攻破一般。   “你说,这占城人是有多恨安南人呀!”李发德对旁边的胡平江说道:“瞧他们的架势,恨不得立刻冲入城中。”   “你还真没说错,这占城人确实非常痛恨安南人。”胡平江笑着说道:“想当年,人家占城国土一大片,好歹也是地区一小霸主。结果,数百年来,不断遭到安南人的打击和侵蚀。几十年前,还被安南人肢解成三块,落得惨兮兮的模样。”   “城破后,他们不会要屠城吧?”李发德担忧地说道:“俺们还想将城中的年轻妇人掳回汉洲呢。”   “说的是。”胡平江点头说道:“俺过去跟他们带兵的将领说一声,莫要杀戮太甚。”   说着,带着几个陆战队士兵朝占城人的军阵走去。   阮成俊看着城墙薄弱段在火炮的不断轰击下,裂缝越来越宽,面色有些发苦。早知道,昨晚就应该听从下属的建议,连夜从城中奔逃至附近的县镇。夜色茫茫,敌人必定无法追索他们。   就是因为自己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占城人没有能力破城,待他们抄掠四野,抢够了财物,自会离去。现在看来,合着,这占城人请了帮手过来,四五百的火枪兵,还有火炮低近城墙轰击。看来,全城的官员和百姓,恐不能幸免了。   怕就怕,自己身为广南国王族,要被攻进城的占城人俘获,或者直接杀死。大好的性命,竟然丢在此处,悲哉!   “轰隆!”一声,随着火炮的轰击,城府芽庄的城墙垮塌了一角,引得城头的广南国士卒和民壮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而城外的汉洲和占城士兵则高声欢呼起来,有些性急的占城军官甚至开始命令士兵整理衣甲和兵刃,准备在城破后第一时间攻入城中。   “待会城破后,让占城人先行进城,俺们随后跟进。”李发德将十几个陆战队军官和乡兵队长聚到一起,吩咐稍后入城的各部行动,“俺们要第一时间先行占领城内的府库,官署,以及一些高门大户。所有人不许随意烧杀抢掠,战后自然会有丰厚奖励。”   “另外,俺们已经给占城人说好了,城中妇人大部都归俺们汉洲所有。因此,进城后,就莫要做些腌臜隐私的勾当出来。要知道,那些妇人,以后将会是俺们汉洲某个男子的媳妇,若是做出什么丑事,会让人家恨俺们这些糟蹋她们的丘八。”   众多军官和乡兵队长忙不迭地点头应诺,说是回去后定当约束部伍,严禁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   “汉洲威武!”突然陆战队传来一声欢呼声,随即占城人也高呼起来。李发德抬头朝城墙方向望去,只见刚才破口的地方垮塌了一大截,从缺口处已经可以看到慌乱的安南人在四散奔走着。   “杀进去吧!”胡平江朝着领兵的占城将领喊道:“记得要约束部伍,不要杀戮太多!”   那个占城领兵将领笑着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长刀向前一挥,一千余占城士卒蜂拥着就朝城墙破口处涌了过去。随后,汉洲陆战队、新生岛乡兵也端着火枪跟在占城身后,朝城里冲了过去。   城中的安南人在城破的一瞬间,就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几乎未经战阵的士卒和民壮,早已被火炮连续不断轰击给吓住了。当占城人冲入城中的时候,纷纷丢下手里的兵刃,跪倒在地纷纷请降。   当日午时不到,广南国城府芽庄已被全面占领。按照与占城人事先商定的分赃协议,整个城市财富,汉洲人取七成,占城人取三成,而且城中妇人,汉洲还有优先挑选的权利。   这是汉洲又一次攻占的城市,而且整个战斗过程也是最为轻松的一次。相较于荷兰人、葡萄牙以及西班牙人控制的城市、据点,安南人的城池无疑是人口最多的,堆积的财富,自然也是最多的。   经过两天的搜刮和清理,汉洲人在城府芽庄起获了近八万两白银,两万多枚西洋金银货币,还有部分珍珠宝石玉器。至于粮食、布匹、铁器、漆器、珍贵木材亦是数量巨大。   至于汉洲最为看重的安南年轻妇人,更是粗粗圈了近六千余人,这让罗汝成等人欣喜万分。随后,开始让新生岛乡兵对这些妇人进行一番挑拣,并随着大量物资一起装运上船,运回新生岛暂时存放。   在第三天的时候,从城府芽庄的西北方向来了一队千人规模的广南国援兵。李发德带着一百多陆战队士兵和七百多占城士卒前出城府芽庄城两里,在一处地势平坦的稻田里,先是火枪排射,随后命令占城士兵冲锋。轻松击溃了这队前来救援城府芽庄的广南国军队,毙伤俘三百余人。   第四日,汉洲陆战队与占城士兵在城府芽庄西南方向,再次击溃一队八百余人的广南国军队。   而就在这五天里,汉洲四艘大船和十余艘小船,已经完成一次物资人员的转运。   看着城中仍旧积存的众多物资和妇人,罗汝成和胡平江二人,不由哀叹连连,惋惜所带船只太少。这抢掠而来的每一分物资和人员,都是壮大和发展汉洲的每一分力量。   “俺觉得吧,俺们汉洲每年移民季的时候,可以组织一次对这广南国的劫掠行动。”胡平江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新生岛乡兵驱赶着安南人用大车往码头运输物资。而另一边,陆战队士兵背着火枪,喜笑颜开地带着长长的妇人队伍,也在朝码头缓缓地行进。   “他娘的,抢掠一个国家,真的可以短时间内暴富呀!”罗汝成不由想起几年前在渤泥,齐天说过的话,对弱势国家和民族的掠夺,是最快达成资本原始积累的手段。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什么叫资本的原始积累,但他此刻却深刻得体会到,劫掠一个国家,于内心深处是多么地满足和畅快。   “这次返回汉兴岛,当可转运两千余妇人回去。”罗汝成说道:“另外,俺们还需要拉回去至少一千吨的粮食。所以,还得麻烦你这个地头蛇给俺雇佣几艘大船,以增加几分运力。”   “俺们现在有这么多银钱,干脆多雇佣些船只,将俺们新生岛上前期滞留的移民拉回去一部分。”胡平江说道:“这样一来,可以给这次移民季凑上一万多人。”   “一万多人?”罗汝成被惊到了:“俺们还不知道,这次汉洲本土会派多少船只过来转运移民。若是运不走的话,连吃饭都是问题。”   “放心!”胡平江拍了拍罗汝成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论是俺们大统领,还是齐天大总管,最为看重的就是人口。若是俺估计的没错,这次移民季,汉洲本土一定会派出十艘以上的大船来汉兴岛。如此一来,跑个两趟下来,也差不多能将人运完。”   谭忠福背着火枪,站在码头上,看着哭声震天的安南妇人队伍在陆战队和乡兵的护持下,慢慢地往这边过来。因为有长官的提前警告,汉洲士兵们倒并没有对这些被掳的妇人动粗,只是偶尔见到有人蹒跚不走的时候,才过去推搡几下,但着免不了上下其手,使得那些妇人哭声更甚。   谭忠福此刻,不由想起了在汉洲本土的柔佛妻子。想必当年,她们也是像这般情形,被他们汉洲人给掳来的。那么,他的妻子一定也被某个汉洲士兵“揩油”过。   “狗日的!”一念至此,谭忠福突然有些冒火,冲着前面几个嬉皮笑脸的士兵和乡兵怒吼道:“你们特么的手脚规矩点!莫要犯了军法,让老子砍了你们脑袋!” ##第一二四章 荷兰人的重点目标   1639年11月11日,巴达维亚。   这个日子,在后世的中国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除了纪念形单影只的光棍节,还把这个日子赋予了一个最为盛大的网络购物节。   但是,在这一天,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却收到了一封来自本土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质询信件。   质询信件里的措辞非常严厉,对于东印度公司在过去半年里,一艘丁香物料都没有运回欧洲,而且半年度的公司经营利润大幅下降,且运回本土的贸易盈余不足预期。要知道,西班牙正在策划一场针对荷兰本土的入侵,需要大笔的资金招募雇佣军和建造战船。   在年初的时候,西班牙开始筹集大量的军事物资。根据有关情报显示,西班牙的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并是针对欧洲大陆上的法兰西王国,正是被他们一直认为是叛逆的联省共和国。因为,西班牙在美洲、地中海、意大利等地区征集了大量的武装商船,还有巨量的海上作战装备和物资。   为此,联省共和国也相应进行了海上备战,准备集中所有的资源,去挫败西班牙人的这次入侵。有鉴于此,联省政府也要求国内各个阶层和团体为保卫自由的共和国,贡献出所有的力量。作为荷兰最大的海外殖民公司,东印度公司被要求提供大量资金与联省政府,下属众多武装商船也被勒令暂缓返回东印度群岛,加入荷兰海军,以应对西班牙人的海上入侵。   然而,巴达维亚殖民当局为了取得对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的战争胜利,再加之应对重建安汶,不得不挪用了部分贸易盈余资金,再加之郑芝龙攻占福尔摩沙殖民据点,严重影响了日本和朝鲜的贸易。这一切都导致了东印度公司解送本土的资金数量的锐减。   待巴达维亚艰难击退马打兰和万丹两国的进攻,并开始加大力度恢复安汶的香料贸易的时候,可恶的汉洲人,在十月,他们又一次攻破了安汶,并且再次彻底破坏了整个城市。这无疑让荷兰人抓狂,并感到万分痛苦。   这汉洲也太不讲究了,你们怎么可以在去年攻破安汶后,今年又再打一回!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汉洲人不仅再次毁灭了安汶,而且还俘虏了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这更让戴曼总督感到愤怒,但心里也感到一种无奈。   派去与郑芝龙谈判的代表,还未传回任何消息,目前在明国、日本、朝鲜的贸易也未能全面恢复。安汶再次被毁,丁香贸易在年底前势必难以重启。在香料群岛上的其他王国和部落,一时间又无法弥补其差额。   汉洲攻击舰队突袭了安汶后,转身又至帝力港,驱逐了两艘在此执行封锁任务的荷兰武装商船。十几天后,两艘汉洲战船在爪哇岛附近,还袭击了一艘荷兰运输船,令它带着一身伤痕返回巴达维亚。   一周前,从锡兰传来的消息,康提王国在科伦坡遭到了一次惨败,被葡萄牙人毙伤俘一千七百余,狼狈逃回王城。而且葡萄牙人还在马六甲附近拦截袭击了两艘前往印度的荷兰商船,使得他们被迫退回巨港。   收到诸多不利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消息,再加上荷兰本土公司董事会发来措辞严厉的质询信件,戴曼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从去年到现在,东印度公司似乎遇到了太多的麻烦,而且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来,令巴达维亚殖民当局有些疲于应付。   犹记得几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西边的印度不断排挤葡萄牙人势力,在锡兰也与当地的康提王国达成一致对付葡萄牙人的协议,还被受邀入驻锡兰西海岸。在马六甲海峡,攻占了亚齐王国的一处港口,取得了荷兰人梦寐以求的部分海峡控制权。   对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几乎全歼了他们的远征汉洲的舰队,去年还攻占了菲律宾的几个西班牙殖民据点,毁了他们的甲米地造船厂,迫使西班牙人龟缩于马尼拉,不敢再次与东印度公司争夺香料群岛。   然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好像从去年六月开始,就有诸多不顺之事先后发生。登陆锡兰被葡萄牙人阻止,而且还被他们顺势拔了急水湾城据点(今印尼司马威市)。   接着在汉洲占据的帝力城接连受挫,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损失惨重。然后,尼古拉一官派出船只在新生岛附近拦截袭击来往荷兰商船,后来还派兵攻占了福尔摩沙两个据点。汉洲发起反击,不仅提供大量武器给爪哇岛上的土人,还两次突袭安汶,破坏了荷兰人当地的香料贸易。   柬埔寨王国的商站被该国政府所毁坏,并俘虏了所有荷兰人。最后,巴达维亚还遭到了土人的围攻。   “我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些麻烦!”戴曼总督大声地说道:“是的,我们的麻烦太多了,使我们无法专注于贸易,获取更多的收益。先生们,今年将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为困难的一年,我们的贸易额大幅萎缩,所得利润也较去年呈断崖式下跌。面对目前纷杂严峻的局面,诸位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请提出来。”   “总督大人,我认为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应该是葡萄牙人。”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说道:“葡萄牙人占据了马六甲和急水湾城,一前一后,控制了大半个海峡通道,而且,他们还在锡兰建有稳固的殖民据点。这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往返印度和欧洲本土,构成了最为严重的威胁。所以,我们应该大力援助柔佛王国,诱使他们与我们联合进攻马六甲,拔掉这个威胁最大的殖民据点。”   “这个,我们已经在进行了。”戴曼总督说道:“而且,我们这几个月已经给柔佛援助了三次武器,甚至其中还包括数门重炮。”   “但我觉得不够,我们应该集中所有的资源,去面对葡萄牙人的威胁。”西尔维·海默说道:“仅靠柔佛土人,是不足以击败葡萄牙人的。我们必须在适当的时机,派出强大的舰队和登陆部队,去攻占马六甲和急水湾城。”   戴曼总督不由皱了皱眉头,西尔维·海默所言,似乎在对他将部分海上力量派到蚝镜(今澳门),去诱使葡萄牙舰队来援,并予以重创的计划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他看了看右侧的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试图想寻求他的支持。   “我们进攻马六甲之前,必须要削弱葡萄牙人的海上力量。”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鉴于此,我们非常有必要以进攻蚝镜为借口,将葡萄牙人为数不多的武装商船引到蚝镜附近,予以重创或歼灭。”   “你们就如此肯定,葡萄牙人就会派出武装商船前去支援蚝镜?”西尔维·海默反问道。   “这个……,蚝镜是葡萄牙人在远东最为重要的殖民据点,承担着引进大量明国商品的重任,是葡萄牙人不能轻易丢失的地方。”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因此,我们海军有理由相信,葡萄牙人得到我们即将攻击蚝镜的消息后,会派出相当数量的武装商船去支援那里。”   “若是葡萄牙人派出武装商船据守在蚝镜港口,根本不出来与我们海军决战,而是以码头炮台掩护保卫蚝镜,我们该如何应对。另外,蚝镜在明国附近,若是明国政府对我们攻击蚝镜,进行干预,我们又将如何处理?”   巴达维亚总督府的会议室里,诸多高层人物听了西尔维·海默的问话,均是一凛。面对荷兰海军的强势,葡萄牙人很可能会选择闭而不战,严守港口,静待荷兰人的离去。   “攻击蚝镜,应该不会引起明国政府的反应。”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曾经……曾经数次进攻蚝镜,明国政府都未干预过。这次也肯定不会出面干涉,毕竟明国的北方在发生大规模的平民暴动。他们的政府,应该不可能对蚝镜这个葡萄牙人据点做出应对措施。”   “至于葡萄牙人选择将支援的武装商船躲入蚝镜港口避战,嗯,我认为存在这种可能。……但是,蚝镜是葡萄牙人维持整个远东的贸易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我们将其港口封锁,他们将失去最大的货物来源和最关键的贸易补给点。我想,他们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难道我们东印度公司就可以承受这个损失?”西尔维·海默说道:“封锁蚝镜,意味着,我们必须在那里维持至少四艘以上的武装商船,问题是,真的有效果吗?我们封锁汉洲占据的帝力港,也有近一年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哦,对了,前一阵子,他们还趁着我们放松封锁的时机,给帝力城输送了大量补给。所以,总督大人,先生们,我认为,长期的封锁,恐怕于我们的对手难以取得我们意想中的效果。”   “所以,海默先生,你的建议是……”戴曼总督听到他又提及汉洲的事,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我们必须将伸出的手指收回来,握紧拳头,对准我们的主要敌人的要害,给他狠狠一击!”西尔维·海默先是伸出五个手指,然后迅速握紧成拳,朝虚空挥舞了一下,然后说道:“葡萄牙人就是我们目前最主要的威胁,我们曾必须秉承东印度公司几十年的做法,继续打击和削弱葡萄牙人,最终将他们驱逐东印度群岛、锡兰、乃至印度!”   “明国的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汉洲人,目前来说,是我们次要的敌人,可以先与之缓和一下关系。只要我们清除了葡萄牙人在马六甲、锡兰、印度的据点,那么我们整个往返欧洲的航线上将不存在任何威胁了。而且,我们还能垄断整个东印度群岛、印度次大陆的整个市场以及庞大的人力物力等各种资源。那时,我们的敌人,将更加无法威胁到我们。”   “我们东印度公司需要与汉洲人谈和?”戴曼总督沉声问道。   “是的,为了使我们可以集中更多的力量,为了我们赢得更多的时间,我们需要与汉洲谈和。”西尔维·海默说道:“在远东地区,我们既然可以与西班牙人暂时谈和休战,可以对尼古拉一官让步,那么,与汉洲暂时谈和,有何不可呢?”   “不!”戴曼总督看着西尔维·海默,摇着头说道:“我们东印度公司现在即使可以与西班牙人在远东休战,但绝不能与汉洲人轻言谈和。因为,我们都来自欧洲,是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而汉洲,却是一个致力于扎根在此的地方势力,而且还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地方势力。” ##第一二五章 狗儿岛   1639年11月15日,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   万长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远处二十多个汉洲乡兵背着火枪,挎着短刀,四处巡视着。在那里有一大片呈板状、颜色较为鲜明的地块,一百多土人拿着铁镐和铁锹奋力在地上挖掘着。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四五十名土人,挥舞着榔头,将那些大块的矿石敲击成小块或者颗粒状,然后放置在一个个大木桶内,最后用板车运到狗儿岛码头仓库存放。   狗儿岛上拥有大量的磷酸盐矿,而且几乎为纯石灰磷酸盐,而磷酸盐矿在工业和农业方面有着极为广阔的用途。   众所周知,在农业上,磷酸盐是植物的三种主要养分之一,且是肥料的主要成份。磷酸盐经过粉碎成粉后,不用另外特别加工便可使用,可对汉洲北部贫瘠的土壤进行改良和优化。   而在工业应用方面,磷酸盐在耐火材料中可用作结合剂。磷酸盐结合剂是以酸性正磷酸盐或缩聚磷酸盐为主要化合物并具有胶凝性能的耐火材料结合剂。磷酸盐结合剂的结合形式属化学反应结合或聚合结合。磷酸与碱金属或碱土金属氧化物及其氢氧化物反应制成的结合剂多数为气硬性结合剂,即不须加热在常温下即可发生凝结与硬化作用。   磷酸盐用作耐火材料的结合剂在产生陶瓷结合之前的中、低温范围内具有较强的结合强度,所以在后世被广泛用作不定形耐火材料和不烧耐火材料的结合剂。   另一方面,磷还是人体所必需的重要的矿物质元素,人体摄入磷的主要来源为天然食物或食品磷酸盐添加剂,磷酸盐是几乎所有食物的天然成分之一。在目前汉洲的海盐加工过程中,可以添加部分从磷酸盐中分离出的磷,制作成钠盐。为汉洲民众的健康,做出应有贡献。   万长树不知道这些埋在地里的矿石会给汉洲带来什么,他只是有些奇怪,齐天大总管应该从来没到过这座小岛,他是如何知道这里有许多这种矿石,而且还派出几个年轻的工匠登岛考察,并且随后大手笔的抽调两百多帝汶岛土人在来此挖矿。   因为汉洲目前大部分船只都已去了汉兴岛运送移民,狗儿岛的日常物资补给便由留在本土承担破袭任务的两艘专业战舰来临时运送。   半个月前,“启明号”和“扬明号”两艘战舰在爪哇岛南侧,撞见一艘落单的荷兰商船,立刻展开对它的围堵和追逐。但遗憾的是,当时已然临近傍晚,两艘战舰追了一个多小时后,对方凭借夜幕的掩护,成功逃脱,让万长树郁闷不已。   如今的狗儿岛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已经修筑了一座方圆一百多米的小型棱堡,城头布设了七八门火炮,再加上长期驻守于此的一百多名乡兵,相信足以应付千人规模的敌人入侵。   鉴于狗儿岛上人丁不多,距离城堡不远的地方只开垦了不到两百多亩耕地,稀稀拉拉地种植了玉米和土豆,以及各类蔬菜。岛上人员的日常食用,还是要靠汉洲本土,或者新乡堡进行支援补充。   “老万,瞧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扬明号船长姚武从后面走来,大声地喊道。   “坐在屋里闷热地紧,出来山岗上吹吹风。”万长树回头看了看姚武,笑着答道。   “咱们也歇了七八天,是不是又该出去动一动了?”姚武问道。   “是呀,该出去动一动了。”万长树轻轻地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你是分舰队指挥官,我听你的。”姚武诚恳地说道。   “俺在想,要不我们去古邦附近转转,兴许可以撞见一两艘落单的荷兰商船。”   “古邦?”姚武惊讶地说道:“那里是荷兰人前往香料群岛最重要的中转补给点,恐怕过往船只会很多。”   “就是因为那里是荷兰人最为重要的补给点,他们肯定想不到俺们会敢跑到那里去狩猎。”万长树说道:“即使真的撞见了他们的船队,俺们船速快,直接跑了就是,他们还能追的上俺们!若是能俘获一艘荷兰商船,正好顺路带去新乡堡。”   “行,就去古邦那里。”姚武点头应诺道。   “其实,依着俺的心思,不若带着人再去一次安汶,说不定还有些实在的收获。”万长树笑着说道。   “啥,又去安汶?”姚武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当荷兰人不长教训,被我汉洲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占安汶!”   “你看看,连你都觉得再次攻击安汶,都是如此不可思议。那荷兰人就更想不到了。”万长树笑着说道:“再过几个月,俺们筹划一下,再打它一次!”   ……   在1639年11月20日的这天,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迎来了一支多达九艘船的汉洲移民船队,引的岛上八千余移民心中百味杂陈。   在汉兴岛上滞留期间,虽说也是离开了大明故国家乡,但毕竟距离还不是很远。但汉洲船队的到来,意味着众多移民将彻底远离大明,去往一个他们未知的目的地。这个汉洲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们更是一无所知。对汉洲的了解,也只是听那些民政官员和陆战队士兵口中所传。   去了汉洲,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劳作三年后,还会给每个人授田四十亩。还有些陆战队士兵笑嘻嘻地告诉他们,即使你以后找不到媳妇,也是汉洲民政府想办法给你配发。   绝大多数移民对于汉洲种种好处的说法,几乎都是抱以怀疑的态度。数百年前,大明的洪武爷推翻了蒙古人的暴政,也只是给咱们穷苦人家分个田地,减轻一些租税而已,也未曾管过老百姓的吃穿住用的问题,更何况还给你配发媳妇。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可你一旦说出反驳的话语,那些身着黑色军服的兵爷还给你急了。一个个急赤白脸地说,他们以前跟你们这些饿肚子的饥民是一样的,被汉洲人救回汉洲,供给衣食穿用,分了田地,还配发了媳妇。他们这次来大明,就是想接更多的汉人同胞去汉洲过好日子。   这些身爷黑色军服的兵爷平日里端着火枪,挎着短刀,显得异常肃然冷漠。可接触久了,却也发现比较好相处,嘴里说的话跟大明淮北和山东口音一般无二。他们也不仗着一身军服随意欺压移民,跟他们说说话,也能愉快地进行沟通。   对于这些兵爷急切地想证明汉洲有多么多么的好,众多移民也只是笑笑,口中连连称是,不再与他们为此争辩。你们穿了这身军服,为汉洲官府扛枪卖命,人家当然要给你们种种好处。可我们就是从大明来的一个个饿殍,有口吃的就行,只是到了汉洲,希望那里的官老爷不要压榨太甚。   齐大江在船上惊喜地看到汉兴岛的码头,居然修筑了一条水泥砖石栈桥,直插入海中四十多米,可以同时停靠两艘大船。而原有的木质栈桥也没有拆除,可以继续使用。码头上,一队陆战队士兵兴奋地摘下军帽,不断地挥动着喊叫着。   按照服役期,第二陆战队的大部分士兵也到了退役年限,他们这次将跟着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或者继续服役,充任军中士官,或者选择解除兵役回家务工务农。而退役的陆战队士兵,一向是汉洲各地县镇急需的人才。有组织,有纪律,有一定见识,还会些许文字,是基层村屯长和乡兵队长的最好人选。   “罗汝成他们还在大明收集移民。”齐大江见到张文琪后,立刻问道。   “他们没在大明。”张文琪小心地说道:“他们去了新生岛,然后……,然后与新生岛乡兵去攻安南了。”   “他们去打安南了?”齐大江惊讶地说道:“他们……,他们居然想到去打那安南了!”   “汉兴岛上移民众多,粮食储备不足,而我们手里又没多少银钱。所以,我建议让罗指挥想办法去安南筹措一下银钱和粮食。”张文琪以为齐大江怪他们擅自在安南挑起事端,连忙解释道。   “俺想着过几日带着陆战队去安南弄些妇人回来,想不到罗汝成竟然提前跑去安南了。”齐大江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着,只顾弄银钱和粮食,倒忽略了那里的妇人。”   张文琪听了,先是怔住了,看了看齐大江,见他说得实在,不似在说反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罗指挥想不到安南的妇人,新生岛上的胡指挥定然也会想到。听说那里还滞留了三四千去年的移民,想来妇人所占比率也不会太多。”   “那是最好不过。”齐大江点头说道:“一到兵荒马乱的时期,这妇人恐怕是最遭难的。可惜了我大明无数女子呀,未能跟着俺们去汉洲过好日子。”   “本土情形如何?”   “一切大好!”齐大江说道:“俺们汉洲可以自己生产布匹了。威海那里的纱布厂已经建好,已能正常纺纱织布。但是,棉花原料不足。俺们这次除了拉移民返回汉洲,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去苏松,采买些棉花回去。” ##第一二六章 棉纺(续)   “上一季的棉花全部用完了?”威海县的县长王振良有些惊讶地看着纺纱厂的几台机器安静地摆在巨大的厂房一侧,几个工人拿着抹布正在给机器做着清洁。   “县长大人,上一周就已将棉花用完了。”威海纱布厂的主事王宗平看着这位本家县长,仍是保持着恭敬态度。   “按照你们工厂的生产速度,那我们威海下一季的棉花产量恐怕也不够你们几个月的消耗。”王振良未曾想过,这么几台机器,怎么像吞金兽一般,两千余亩的棉花产量,不到一个月就消耗殆尽。那么下一季的近万亩棉花,也最多能维持不到半年的原料供应。难道,这就是大总管所说的工业大生产模式?   “是呀,县长大人。”王宗平笑着说道:“黑山城机械厂还在研制生产规模更大,生产速度更快的机器,所以,你们威海地区,棉花耕种面积恐怕要倍数增长,才能满足我们纱布厂的需求。”   “扩大棉花耕种面积,那也得给我们足够的人力呀!”王振良听了,有些头大如斗,棉花耕种面积要倍数增长,那岂不是在下一季,要新增耕地数万亩以上,而且要全部种植棉花。要完成这些耕地扩张,必须要至少增加八百到一千移民。   其实,按照后世澳洲的棉花分布地区来看,最适宜种植棉花在达令河上游,地跨东部的昆士兰和东南部的新南威尔士两地,这里气候温暖至酷热,终年没有霜冻,完热资源丰富,适宜棉花生产发育,是棉花高产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昆士兰棉区棉花适宜生长期300天以上。   但目前,汉洲限于人口和开发力度的不足,只能先在威海、广陵(今汤斯维尔市)等沿海地区种植棉花,为后期的棉纺织业的爆发增长打下一点基础。   “放心,这次移民到来,民政府肯定会优先照顾你们威海地区。”王宗平笃定地说道:“棉纺织业,可是我们汉洲近期大力扶持的行业,肯定会人力物力朝这边倾斜。以后我们汉洲再往南边扩展,听说气温可不像这边常年温热。而且,那里好像是有冬天的。移民过去了,可少不了厚实的棉布保暖。”   王振良点点头,只要民政府支持,给人给物,威海必然会高速发展起来。说不定,过几年,凭借着汉洲棉纺中心的定位,人口和定居点快速增长,威海县升格成汉洲第二个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听说移民船队会顺道从大明采买些棉花回来,万里迢迢,耗时费力,与你们再加工成纱布,其费用恐怕会远远超过大明的棉布价格吧。”王振良问道:“如此一来,民众购买价格如何制定?”   “自然以汉洲本土棉花加工成本来计算纱布价格。”王宗平说道:“其中差额,民政府财计处自然会补与我们纱布厂。”   “嗯?”王振良奇怪地问道:“民政府为何要不计成本地从远在大明去采买棉花,而不是直接采买棉布?大总管不是一直强调,不论是政府施政,还是工坊生产,都要计算成本一二吗?”   “因为,棉纺织业需要政府扶持,行业规模和技术也需要慢慢培育。”王宗平说道:“现在的不计成本进行生产,就是为了以后规模化集约化,也是为了储备生产技术和产业工人,更是为了以后能最大限度的拉低成本。我们汉洲未来几十年的棉纺织业的目标,可是是要超越现在的大明苏松地区。”   “我们汉洲即使再过十几年,也没多少人口。生产这么多棉布,如何用得完?”王振良喃喃地问道。   “卖给南洋的土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甚至卖到大明,卖到印度。”王宗平曾听闻齐天说过,以后汉洲的棉纺产品要垄断整个南洋,印度,乃至那个什么波斯,奥斯曼的市场。   ……   孔祥林站在一块地头,看着那些已经长到膝盖高的棉花,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地力不是很肥,棉田里的植株看着比较稀疏,但就在这些稀疏间隙中,却套种着些许大豆。这意味着,棉田的主人,不仅可以在秋季的时候,收获能获得大量银钱的棉花,还能收上来许多大豆,给城里的榨油坊,或者,直接作为粮食的次要补充,填饱家人的肚子。   这一刻,他有些懊悔,不该拒绝当时村长胡宽的建议,在当季的三十多田地里,也应种植些许棉花。如今自己的地里,全部种植的玉米、高粱和土豆等粮食作物,以及少量的小麦。看着长势也比较喜人,但这么许多粮食,自家是吃不完的。所以,少不了要卖些与乡上的粮库。可他所种植的粮食大部分都是粗粮,值不了多少银钱。   孔祥林眼前的棉田是其他农户套种的大豆,在其他的部分棉田里,也有许多与棉花套种的田地,有在棉花畦沟旁栽植少量高粱的,还有的,竟然是套种西瓜。前些日子,棉田的主人,将成熟的西瓜,卖与过路的船上水手,甚受他们欢喜。那些水手腰包鼓鼓,出手也是大方,着实让那套种西瓜的农人赚了些银元。   前些日子,他就专门请教了县镇下来巡查的农事属吏和农技人员,询问如何他的田地里,下一季改种棉花事宜。那些官面上的人,倒是好说话,耐心地给他讲了一下如何跨季套种棉花的种植建议。   棉花与油料作物间套种,即,秋播春豆、油菜、大蒜、秋菜等多叶作物,不仅可以收获一季蔬菜和粮食,还能将多叶植物的叶、跟等留在田地里,获取一些绿肥。待春季时,再将田里的土壤翻耕一遍,然后栽种棉花。棉花畦沟旁还可以补充一些高粱、秋葵。如此,也可获得两季的收成。   另外,棉花套种玉米,棉田间种玉米可诱集虫卵减轻棉苗受害。在棉田每隔10米穴播一行玉米(每亩50~60墩,每墩2~3株),可有效地改善棉田生态结构,诱集棉铃虫、玉米螟产卵,从而减少棉苗上的落卵量。间种玉米的棉田,棉苗上的落卵量平均可以减少60%~70%。   当然了,若是想要棉花跨季套种小麦也不是不可以,但威海这地方,气候和土壤不怎么适合,产量定然低得可怜,而且还稍稍损害地力。毕竟,这里跟大明的江南是没法比的。   孔祥林对于农事处的农技人员讲解,大为震动,原来以为的农田种植,还有如此多的学问和技术。并不是自己想当然地靠着自己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就一定会取得巨大收获的。自己农闲之余,专门跑到威海县政府控制的民屯田地里研究了一番。不得不承认,人家虽然是在帮公家种地,但因为有了民事官员和农技人员的指导,同样面积的田土,自己说不定还比不上公家的收获水平。   但他毕竟来自大明,一个有着传统勤劳品质的国度,稍加细细揣摩和研究,然后再跟着民事处农技人员的指点规划去做就是了,收成增多也不过是早晚之事。可叹自己当初自以为是,老想着要多种粮食,以确保自己以后不会饿肚子。   瞧着乡上的粮库,时不时地就会从码头拉回一车车的稻米,补充它的库存。这么看来,或许,在我们汉洲,以后不会再担心饿肚子了。那自己以后定要老老实实地听从上面官府的规划指导,下一季里,要多栽种些棉花,多赚些银钱。要不然,自家老二即将出生,家里的花费恐怕是要多出些不少,自己还得给老婆孩子多积攒些家底。   “祥林,你不在自己地头,却跑到这里。害我找得你好苦!”远处上的地头,有人大声的喊着孔祥林的名字。   孔祥林侧头一看,见是他们的村长兼乡兵小队长胡宽,他腰下挎着刀,身后竟然还背着一杆火枪,大踏步地直接从田间走了过来。   “又有什么差役给我们分派下来?”孔祥林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乡上又要组织修路,或者修水库。   “刚才县上的乡兵大队传话过来,说是板桥湾那里的屯田处跑了几个帝汶岛土人,可能会往我们这边来了。”胡宽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并顺手将头上的军帽摘了下来,继续说道:“他们可能身上带了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为了安全起见,你一会回家拿了刀,然后跟着我去村附近巡视一番。”   “就我们俩人?”   “怕了?”   “有啥怕的!”孔祥林脖子一拧,说道:“不过几个猴子般的土人而已。几刀砍杀过去,也就乖乖地跪倒求饶了!”   “林三家的和吴贵家的,已经去村里找其他人了。”胡宽笑着说道:“我们凑上十个人,将附近的林子和草甸,仔细巡视一番。可不能让那些猴子在夜里窜到家里来了!”   “上面是要死的还是活的?”孔祥林跟着胡宽朝村里走去。   “没说。估计是死活不论吧。……不过,还是要留下活口吧,毕竟也是一个壮劳力不是!”   “你说这些土人是不是傻呀!从屯田处跑出来,他们吃什么?树林里的果子,也不顶饿呀!”   “所以说,咱们要带人好生巡查一番。这些土人若是饿得急了,可不就往我们村里摸过来了。说不得,就伤了人!”   “天杀的!这些又懒又蠢的土人,不好好给我们汉洲卖苦力,跑个什么劲?待我们捉了他们,先打个半死,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一二七章 郑芝龙的考量   郑芝豹和陈晖安静地坐在厅堂里,等待着郑芝龙做出决定。   经过与来访的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代表两个多月的谈判,东印度公司方面与郑芝龙原则上达成了双方休战的意愿,并就大明、日本和朝鲜的贸易市场做出了大幅让步。   郑芝龙方面开始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直接向他们缴纳一百万两白银的贸易“特许费”,则荷兰人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日本和朝鲜。但是,若是要从大明进货的话,必须要从郑芝龙方面转手,并发放海上通行令旗,自由往来。   但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于每年一百万两白银的贸易“特许费”持有最大的异议,只愿意缴纳二十万两白银与郑芝龙,至于从大明进货,更是坚决拒绝从郑芝龙方面转手。开玩笑,大明的货物贸易,都要由你薅一把羊毛,你们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坚持在大明,实行自由贸易,不受任何限制。但出于对郑芝龙方面的尊重,他们可以将“特许费”增加到三十万两白银。   要知道,在原时空当中,荷兰东印度虽然面对郑芝龙在大明沿海的强势,而做出一定让步,但依旧凭借他们强大的海上力量与郑芝龙在日本贸易方面做出了一份有利于他们的协议。郑芝龙本人不直接和日本通商,由他向荷兰东印度公司提供合适的大明生丝和其他商品,每年赊销100万弗罗林(欧洲通用金币,每枚重3.5克左右),月息2.5%,为期三个月,若无异议,自动延续。   作为交换,荷兰人在他们的船上给郑芝龙装运5万荷兰盾货物和5万荷兰盾价值的金块,记在公司的账上,郑芝龙分得最终利润的四成。   不过,这种协议只是一纸空文,1640年以后,郑芝龙的船队依旧不断地前往日本贸易,赚取大量的日本白银和黄金,并占据了七成以上的市场份额。   但现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要比历史上所遇到的麻烦要多得多,他们不仅遭到了南洋各个西洋势力和地方势力的敌视和围攻,而且,他们还丢掉了福尔摩沙(今台湾)的两个据点,与日本、朝鲜、大明的贸易,被郑芝龙势力压缩到极致,甚至隐隐有被驱逐出远东贸易圈的危险。   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谈判,荷兰东印度公司将“特许费”提高到每年四十万两白银,同意将生丝、棉布、丝绸、瓷器等特定大明物产由郑芝龙方面提供给荷兰人,但价格不能超过大明市价的20%。   作为谈判代表的郑芝豹和陈晖俩人就是在荷兰人不肯再让步的情况下,前来向郑芝龙汇报,是否同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条件。   “荷兰人没提他们在日本贸易所占的份额吗?”郑芝龙沉吟良久,轻声问道。   “他们没提。”郑芝豹笑着说道:“他们应该晓得,在日本贸易当中,我们是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我们能给他们一口汤喝,就不错了。哪还敢提要占的份额!”   郑芝龙笑了笑,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然后说道:“应允他们,但是有一条,每年的特许费必须在二月前缴纳至泉州,不得延误。”   “大哥,其实我们还可以再与荷兰人磨一磨的。”郑芝豹说道:“现在着急的是荷兰人,若我们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将特许费提高到六七十万两银子,转口给他们的货物价格再涨上一点。”   “其实,我们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跟他们磨。”郑芝龙轻轻地叹道。   “为何?”郑芝豹奇道:“我们现在几乎是截断了荷兰人通往日本的海路,而且,在台湾也开始陆续移民了,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呀!”   “对荷兰人,我们自然占据了优势,但是,咱们大明朝廷,颓势渐显呀。”郑芝龙摇头说道:“北方的流贼难消,东北的建奴,亦是愈发势大难制了。”   五月,张献忠反于谷城。七月十七日,左良玉率军追献忠,逾房县八十里,被张献忠设伏围困。左军远道奔袭,兵乏食,前锋将罗岱被俘,良玉大败奔还,军符印信尽失,弃军资千万余,士卒死者万人。帝闻之大惊,八月二十七日,特旨命嗣昌督师,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   郑芝龙昔日招抚的恩主熊文灿因张献忠再反,致抚局失败,而被锁拿入狱(其后于1640年被斩)。   九月初一,帝召嗣昌于平台。嗣昌言,臣朝受命夕起行。二十九日,抵襄阳。十月初一日,嗣昌于襄阳大誓三军,进剿农民军。时明军诸将积骄玩,无斗志,嗣昌鞭副将、斩监军佥事、劾逮湖广巡抚方孔炤,整饬军纪。   闯逆,李自成部,于渭南潼关南原遭遇洪承畴、孙传庭的伏击,溃之,携贼首刘宗敏等残部17人躲到陕西东南之商洛山中。   然,献忠再反,受其影响,隐伏的李自成等多路农民军也重整旗鼓造反,贼势复起。   东北的建奴亦是愈发势大难制。6月23日,明廷因东事愈重,乃决策抽练各镇精兵,复加征“练饷”。辅臣杨嗣昌定议: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洮、辽东、蓟镇,及保定、畿辅、山东、河北各镇兵由各总镇、巡抚、总兵分练,东西策应,闻警即至。   在一战击溃流贼于陕西后,帝调洪承畴为蓟辽督师,主持与建奴作战。   10月,建奴再攻宁远(今辽宁省兴城)。时宁远守将为都督同知金国凤,统军近万人。清军攻宁远,明将士胆怯。国凤愤,率亲丁数十人出据北山冈与清兵苦战,矢尽力竭,与二子及众亲丁皆战死。   蓟辽督师洪承畴,军马不精,士气不振,未敢轻敌冒进,停驻宁远后方,以待建奴势去。此前,锦州被围已数月之久,且外城被建奴击破,情势越发危急。   京师户部,数次催促南直隶及福建、广东速速将“练饷”、“辽饷”、“剿饷”及赋税解送北京,以为练兵筹饷之用。公文之急切,措辞之严厉,为历年之甚。   “朝廷之颓势,对我们在海上与荷人争锋,当无关碍吧?”郑芝豹小心地问道。   “这天下,已然要乱了。”郑芝龙郑重地说道:“我们必须做长远打算了。此时,尚不是与荷人相争的时刻。我们目前不仅要控制泉州、同安中左所等福建要地。而且,我们还要往潮汕发展,最终经略广东。”   “另外,为了有一个稳固的后路,台湾,必须加大移民力度,着力进行有效开发。将一些泉州、福州的工坊机械,能提前开建的尽量投入台湾。而且,那里必须要建一座造船场,而且,务必要使其可建大船。从西班牙人与荷兰人手里俘获的工匠、艺人、炮手、火枪兵,以及水手,一个都不能放走,全部充入我们建设的工坊和军中以为效用。”   “开发台湾,可是要费不少银子的?”郑芝豹数月前到过原荷兰人的据点热兰遮城,不过现在已经改成台南县。那里气候湿热,疫瘴横行,短期之内绝非长居之地。   “荷人与西人皆能经略台湾,我等自然也能占据此地。”郑芝龙正色说道:“将台湾好生经营,促其人口丰裕,最大限度地完成自给。他日,若大陆事有不遂,我等也可保后路无虞。为此,我们现在必须积蓄足够多的力量,以之未雨绸缪。”   “北方流民无数,福建、江西,广东等地,亦是饥民蜂拥。水师每月需将各地收拢移民,尽数送往台湾,屯垦戍殖。岛上生番众多,性情凶猛难驯,必须派驻陆师去进剿,护卫移民。这些,都需要牵扯我们太多人力物力。所以,与荷人相争,委实有些吃力了。”   “那明日,我们就与来此的荷兰代表签署合议。怕就怕他们言而无信,事后反复。”郑芝豹说道。   “日本禁绝葡萄牙人前往贸易,蚝镜(今澳门)的日子想来定然不好过。”郑芝龙笑着说道:“十几年前,我们在蚝镜多方受到葡萄牙人的优待,此时,不妨帮他们一把。”   “日本幕府将军恼怒葡萄牙人肆意传教,蛊惑民众,定然不许他们进入长崎贸易。大哥若是去向日本幕府将军劝说,恐怕会有些吃力不讨好!”   “我自然不能去向幕府将军说项。”郑芝龙摇头说道:“但咱们可以将他们的货物捎带去日本,再从日本带回他们所需货物。我们只需收些船只往来费用即可。”   郑芝龙在蚝镜的一段生活令他终生难忘,因而对蚝镜有特别的偏爱。当时日本发布禁令,禁止蚝镜的葡萄牙人前往日本贸易,郑芝龙心底便有了想回报他们的意愿。   “都督此举,不仅在葡萄牙人那里得了一个善缘,还能将葡人货物引入日本,以挤压荷兰人的贸易份额,属实高明!”陈晖笑着说道。   郑芝龙看着陈晖,突然想起了汉洲的事,出声询问道:“五月,汉洲人在新生岛再败安南人后,还有什么新的动向传来?”   “据柬埔寨王国返回的商船汇报的消息,上个月,汉洲突然出动大船四艘,小船百艘,联合占城人,打破了一个安南人的沿海城池,大掠五日,获取金银物资无数。”陈晖说道:“而且,他们还掳了三四千妇人。可能不日将返回他们在琉球所占岛屿。”   “汉洲人还真有些……胆大妄为呀!”郑芝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转头对郑芝豹说道:“以后,这个汉洲必须与之交好,引为后援。能造火器,且士卒善战,他日必崛起为一海上强大势力!”   就在郑芝龙等人在泉州都督府谈论汉洲人的时候,由四大船领衔,十余艘小船组成的船队缓缓地驶进了泉州港。   移民季将要到来,罗汝成等一行船队,装运了两千安南妇人从新生岛启程,返回汉兴岛。这时,他们进入泉州港,暂时停留三日,为船只做保养维护。   在泉州港码头,罗汝成非常意外地看到了一群荷兰人,在一众大明官员的陪同下,准备登船离去。 ##第一二八章 琉球事   古三平一脸凝重地回到汉兴堡的家中,已经五岁的女儿欢快地冲到父亲身边,抱着父亲的大腿,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玩耍的趣闻。   古三平笑着矮下身子,蹲在女儿身边,从身后的一只口袋里掏出两个陶罐。   然后在女儿期待的目光下,用小刀费力地撬开木塞,露出里面鲜嫩的水果块。旁边的妻子,也好奇地走了过来,看着陶罐里面的水果。   古三平用筷子挑出一块塞到女儿的嘴里。   女儿将陶罐里的水果吃进嘴里后,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然后快速地咀嚼着。   “爹,娘,是甜的。”女儿开心地喊道:“真好吃!……我还要吃!”   古三平笑着将筷子递给妻子,示意她也来尝尝。   今日去城中官厅议事,结束后,指挥大人张文琪给他们几个汉兴岛民政官员,每人分发了两个罐头,一个水果罐头,一个鱼肉罐头。   “夫君心中可有疑难?”妻子撇下正在享用水果罐头的女儿,来到满腹心事的丈夫身前。   “今日,指挥大人给我说了一个建议,委实难以决定。”古三平沉吟片刻,然后对妻子说道。   “指挥大人虽然年轻,但无丝毫盛气,也能明事理。他今日为难于你了?”妻子有些担心地问道。自己的丈夫一直受到张文琪的重视,几乎大半民政均托付于他管理,全身心地投入到汉兴岛的各项建设方面。   “指挥大人建议我随着第二次转运移民船队,携全家去那汉洲。”古三平轻声说道。   “啊?”妻子大惊,惶恐地说道:“是因为……,因为指挥大人猜忌于你,想将你赶走吗?”   “那倒不是!”古三平笑了笑,握了握妻子的手,说道:“指挥大人说,汉兴岛狭小,且定位于移民中转点,发展潜力有限。他建议我去汉洲本土,去民政府做事。汉洲本土正在大力扩张,所用之人,非常紧缺。说我去汉洲历练一两年,足以堪任一县之地。”   “……指挥大人这是在赏识你,栽培你?”   “栽培?”古三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张文琪一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居然要栽培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秀才!   不过,汉兴岛指挥张文琪虽说文章做得直白,毫无文采,所学儒家经典也是廖廖。但古今中外之事,各地四方地理,营建器械制造,却是懂得甚多。就连操枪持剑,行船走水,也是颇为精熟。一年多来,将这汉兴岛打造的井然有序,设施也逐步齐备。   “是否去汉洲本土,指挥大人倒也未曾强制。”古三平说道:“他只是单纯地希望,我在汉洲能有一番作为。汉洲民政,最重实绩,若能潜心做事,成就一番事业,向上提升之空间,自然会成全与我。”   “既然如此,夫君应从指挥大人所言,前往汉洲本土任事。”妻子说道。   “汉洲本土,距离此地万里之遥。”古三平说道:“若是安居汉洲,恐我辈再无返回大明之时。”   “大明可会用夫君之才?大明可会救我等于饿殍之中?大明可会予我家衣食之用?”妻子轻轻的问道。   听到妻子所问,古三平怔住了,半响沉吟不语。   “大明,不救人,亦难自救己。”妻子最后说道。   古三平听了,默默点头。汉洲初生,或许,其势日增,成就一大国。   齐大江带领的九艘大船,丝毫没有耽搁,在分出四艘船前往松江采买棉花和网罗织户后,其他五艘大船立即装运一千二百多移民,转运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移民船队必须在三月底之前,完成三趟转运工作,以缓解汉兴岛紧张的粮食危机。   可能是小冰河时期,地处海洋之中的汉兴岛气温在十一月底时,降到了十几度,让刚刚从温热的威远岛而来的新编第四和第五陆战队士兵感到非常不适。一周之内,就有三十余人感冒发热,躺倒在营房之中。这让留守此地的半个第二陆战队百多名官兵讥笑不已,声言汉洲本土怕不是派来了两百多虚弱的少爷兵。这如何面对琉球、大明,乃至安南等地事务的紧急处置?   在1639年12月3日的这一天,被讥笑为“少爷兵”的第四陆战队的士兵,全副武装地迎接了一队琉球大人物,以王子尚质带领的包括出使大明的朝贡使、大夫官、长史官,和充当翻译的译官一行五十余人,乘坐六艘福船来到了汉兴岛,寻求大明“爸爸”的支持和援助。   看着身着黑色军服,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的士兵,虎视眈眈地盯着琉球一行人。王子尚质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几分惊惧。这些人,恐怕不是天朝军队吧。虽然他们均是明人模样,但神情却流露出一丝高傲,对琉球人一行也表现出若有若无的不屑和轻视。王子尚质心中既有的骄傲,顿时有些蒙上一层难言的苦涩。琉球虽小,但我们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且与大明天朝关系紧密呀。   据《中山世谱》等琉球王国史书记载,英祖(公元1229-1299)为琉球英祖王朝的建立者,神号英祖月子。英祖是伊祖城按司惠祖之子,惠祖则是传说中的琉球最早王朝天孙王朝的后裔。公元1253年—1259年,英祖曾担任舜天王朝义本王的摄政。义本“自称缺乏德行”,禅位于英祖,英祖遂于公元1260年继位,建立英祖王朝。   英祖王朝末期,琉球分裂为山南、中山、山北三国,分别位于琉球群岛的南部、中部和北部,这个时期称为“三山时代”。三国中,以中山最强,山北最弱。   1416年,执掌国政的中山王世子尚巴志征服山北。   1429年,尚巴志又征服山南,定都首里城,建立起统一的琉球王国,但仍向大明朝贡,中山国国王被明政府册封为琉球王。此后,琉球国一直按照明朝的典章制度隔年进贡,谨守臣节。根据琉球与明王朝的藩属关系,琉球每一代国王都需要接受来自明王朝的册封。   在1430年,明宣宗正式赐姓琉球统治者“尚”姓,在之前琉球人只有名,从此在这之后才有了姓。   1469年(明成化五年),琉球发生内乱,尚德王被杀,第一尚氏王朝灭亡。   1470年,伊是名岛出身的宫中御锁侧官(管理财务的宫廷官员)内间金丸(一称金圆),被群臣推举为君,改名为尚圆,并于1471年以“世子”的身份向明朝报告“父丧”。1472年,明朝使臣册封尚圆为王,史称“第二尚氏王朝”。   如今在位的是尚丰,年老体弱,太子尚贤年幼,在国相辅政下,勉力维持琉球政局,还要应对日益跋扈的日本萨摩藩的侵蚀和欺压。   1609年(明万历三十七年,日本庆长十四年),日本萨摩藩率军侵略琉球,萨摩军攻占首里王城后,大劫七日,一切可动财物,全部装箱运走。还将琉球国王尚宁等百余人俘至鹿儿岛,直至1611年(日本庆长十六年)九月十九日,尚宁王被迫与萨摩藩签订《掟十五条》,承认萨摩藩对琉球的控制。同时将奄美五岛(即喜界岛、德之岛、奄美大岛、冲永良部岛和与论岛)划归萨摩藩直辖,才得以释放生还。   此外,琉球还被迫遣使谒见幕府将军,此举被称为“上江户”。此后,岛津氏成为中琉贸易的掌控者。从此琉球进入了“一国两属”时期。不过出于琉球在明日之间的特殊位置考虑,江户幕府和萨摩藩虽把琉球纳入日本式华夷秩序之中,但在对外关系上,对琉球王国的存在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因此琉球虽然受到江户幕府和萨摩藩的控制,但本身拥有独立的体制和文化,中琉间封贡体制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1632年,萨摩藩岛津氏在琉球那霸设立“在番奉行”,以监视琉球内政和监督贸易和进贡。   半年前,萨摩藩派出的武士与琉球官员至汉兴岛,悉闻大明福建都督郑芝龙派军队暂驻此岛,以卫海路。琉球上下,均感到又惊又喜。难道大明天朝获悉日本欺压琉球,准备派兵干涉?   但萨摩藩在琉球王城设立的“在番奉行”却是对此高度警惕,派出武士进王宫,警告琉球王尚丰,勿要“擅改现状,衅与岛津氏”,并随后封锁了琉球对外港口,禁绝琉球官员出海。   “要我们派兵去琉球岛?”张文琪在见到琉球王子尚质的第一面时,就听到对方说出了这个请求,不由转头与几个陆战队主官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观你等行为和服饰,均不是大明官军。”尚质看了一眼对面几人剃了发的脑袋,然后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但你等也是与大明有莫大关系,不知小王猜测的可对?”   “我们是来自万里之外的汉洲,暂居此岛,是为收留我大明穷困百姓,运至汉洲繁衍生活。”张文琪正色地说道:“我汉洲人等,均是大明汉裔,华夏子民,确实与大明有莫大关系。”   “既然大家都与大明有莫大关系,同为华夏文明枝叶,你等可愿意受我琉球雇佣,驱逐日人,复我琉球。”   “你们琉球王国应该没有被日本人灭国吧?”新编第四陆战队连长徐洪祥皱眉说道。   “日人跋扈,俨然我琉球太上一般。”尚质说道:“不仅控制我琉球内政、贸易和军事,还试图阻止我琉球进贡大明,朝觐天朝。这次来贵处,还是冒险偷偷在渔港坐船前来。”   “日本人在琉球有多少人?配备什么武器?”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问道。   “约六百余人,有大铳百余只,其余均持刀剑长矛。”尚质说道:“不过,他们身上全部着藤甲,耐刀剑劈砍,且勇力过人。”   “我们暂居此岛,只为移民,不会接受你们雇佣请求。”张文琪看了一眼苏忠福,连忙接过话来,“日本乃大国,兵源众多,即使此次帮你们驱逐了琉球岛上的日人。安能保证日本幕府不会再派出军队入侵琉球?”   “你们有大船。”尚质看着张文琪,诚恳地说道:“日人船小,无法与你方大船争斗。若你等将三五艘大船开至我琉球岛港外,必能阻止日人再次侵入琉球。除了你等大船护卫我琉球一切所需,均由我们承担外,我琉球将予你们一笔高额报酬,并将此岛永久让与你们。”   汉洲诸人闻言,互相看了看,一时间踌躇起来。 ##第一二九章 和平的试探   1639年12月6日,崇祯十二年,汉洲,建业城。   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年轻人,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打量着他,感到一阵羞怒。   “我虽然被你们汉洲俘虏了,但我的人格将不受你们的侮辱。”塞纳德·卡拉梅特大声地说道:“而且,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东印度公司任何信息。”   “我们没想侮辱你的人格,而且也不想从你嘴里获取有关你们东印度公司的任何信息。”齐天笑着说道:“只是觉得世事变幻是如此之大。犹记得,去年你带着荷兰谈判代表团来建业城,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所以,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久违了?还是说,见到你很高兴?”   塞纳德·卡拉梅特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主管汉洲民政事务的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是准备试图戏弄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代表吗?我想,你打错主意了。无论你们汉洲是残酷的手段折磨我,还是荒唐的语言戏弄我,甚至将我杀死。我都会维护作为一个绅士的起码体面。”   “哦,不是一个贵族的体面吗?”齐天说道:“那么,你应该是在联省共和国里属于共和派了?你们奥兰治保王派的贵族,应该在陆军军官里比较多。”   塞纳德·卡拉梅特对于齐天能知道荷兰国内还分为共和派与保王派,有些惊讶,难道汉洲很早就开始对荷兰进行过情报搜集和分析。   “其实,不管你们属于哪一派,应该都不喜欢西班牙人。我非常搞不懂,你们荷兰人放着吕宋的西班牙不打,为何非要要针对我们汉洲?记得几年前,我们还是彼此合作的伙伴。我们汉洲甚至还为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流过血,出过力。如今面临这种局面,你认为该是谁的责任?”齐天说道。   “是因为你们汉洲的挑衅。”塞纳德·卡拉梅特冷声说道:“你们的行为,足以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构成了挑衅和威胁。”   “就因为我们打下了帝力城,不想将它交给你们,就被认为是对东印度公司的挑衅?”齐天平静地说道:“你们可能将我们汉洲当做了南洋地区众多土邦王国中的一个。在此,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们汉洲跟他们不一样。我们需要平等,需要尊重,需要贸易,需要移民,需要很多东西,但是,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威胁,还有战争。”   “卡拉梅特先生,你也看到了。你们对我们发起的战争,无法对我们构成实际的伤害。我们依旧占据着帝力城,我们的汉洲本土,我们的新乡堡,乃至远在中南半岛的新生岛,全都安然无恙。反而,是你们的安汶,被我们攻破了两次,另外,你们在台湾的据点也被郑芝龙给攻占了。哦,还有柬埔寨王国,他们也攻击了你们在金边附近的商站。听说,你们的巴达维亚遭到了马打兰和万丹两个王国的攻击,不知道损失如何呀?”   “哼,这一切只是暂时的。”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对于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敌人,我们会一一将其打倒,最后消灭。你们汉洲,也不能例外!”   “你们有能力同时对付这么多的敌人吗?”齐天晒然一笑,说道:“你看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爪哇岛上的土人,柬埔寨人,还有大明的郑芝龙,再加上我们汉洲。你们得罪的人可真多。要知道,你们在欧洲本土,还面临着西班牙人的威胁。在海上,英格兰是不是也要构成对你们的威胁了?”   “英格兰?”塞纳德·卡拉梅特轻蔑地一笑,说道:“就凭英格兰那些海盗船,还能威胁到我们强大的联省共和国?在欧洲大陆,也只有西班牙人,值得我们重视一下。”   齐天听了通译的话,愣了一下,这个时候,难道英格兰的海军要比荷兰人弱很多吗?他们不是击败过强大的西班牙人无敌舰队吗?最后,不是还打落了荷兰全球帝国的王冠吗?   其实在这个时期,荷兰海上力量正是冠绝全球的时候。其造船能力堪称世界第一,上百家造船厂在首都阿姆斯特丹聚集,全国可以在一天之内开工建造百艘轮船,是当时的“欧洲造船工厂”,就连英格兰四分之一的船只都在这里建造的。   从数量上说,在1640年左右,荷兰就拥有商船1.2万多艘,到1650年左右,荷兰商船已达1.6万多艘,吨位占当时欧洲总吨位的四分之三,相当于英、法、葡、西四大海上强国的总和,别的国家几乎无法与其竞争,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海上贸易!   至于后面与英格兰发生的三次战争,前两次,也均是荷兰人占有战场优势,只是在陆地上,被法国几次摁到地上摩擦,加之强调商业贸易,使国内工业空心化,最后在第三次英荷战争的打击下,才慢慢衰落下来。   “你们荷兰海上力量的强大,但在东印度群岛一带,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吧。”齐天说道:“而且,你们东印度公司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利益,为了赚取金灿灿的金银货币。如此跟我们汉洲打生打死的,有意义吗?”   “你们汉洲想求和?”塞纳德·卡拉梅特从齐天的话语里,似乎品出了一丝特殊的意味。   “不是我们汉洲想要求和。”齐天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目前进行的战争,似乎毫无意义。你们会不断损失,持续流血,而我们汉洲也被你们阻住海路,无法贸易和移民。这完全是彼此互相伤害,彼此削弱。你们东印度公司的众多敌人,应该会很欣喜地看到你们目前的局面。”   “只要你们汉洲愿意让出帝力城,并给我们东印度公司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我可以说服总督大人和印度委员会的高层,同意停止对你们汉洲的战争行为。”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汉洲并没有在战场上遭到失利,你们东印度公司也没有攻入我们汉洲本土,我们为何要让出帝力城,还要对你们做出赔偿?”齐天奇怪地看着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职员。   “因为……,因为,这是结束战争的前提条件。”塞纳德·卡拉梅特有些语塞,但仍旧强硬地说道:“要知道,我们东印度公司,随时会得到欧洲本土的舰队支援,届时,我们一定会再次封锁你们汉洲本土和所有领地,让你们汉洲得不到外界任何物资。”   “呵呵……”齐天笑了,看着卡拉梅特有些虚张声势的模样,说道:“你们荷兰本土政府会为了你们一个公司的利益,而不惜代价地从欧洲调集大量战船来东印度群岛吗?或者,你们东印度公司愿意损失巨额贸易利润,跟我们汉洲不死不休吗?要知道,我们汉洲目前,除了大量的人口无法获得外,其他任何物资,我们都可以自己生产。你们荷兰人,是无法困死我们的。或者,你们也可以冒着巨大的伤亡,可以试试攻击我们汉洲本土。”   塞纳德·卡拉梅特听了,一时间沉默下来,心里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更加警惕,对方居然非常了解他们联省共和国和东印度公司的情况,笃定欧洲本土不会大动干戈地派出众多舰船,来与汉洲死磕。也许,对方唯一的弱点,就是需要来自大明的移民。不过,这么一个巨大的汉洲,土著人口肯定也不在少数。他们只要愿意将土著纳入管理范畴,似乎,大明移民,也不是他们的死穴了。   “你说,我们汉洲除了经过你们巴达维亚的航线,会不会还有其他航线呢?”齐天轻声说道:“海洋广阔,到处都是通路,只要我们付出一些代价,自然会寻到其他前往大明的航线。你说是吗?”   “你给我说这么多,想要做什么?”塞纳德·卡拉梅特沉默半响,凝神问道。   “我觉得,汉洲与你们东印度公司之间,应该恢复和平。”齐天说道:“我们需要建立一种彼此双方对等的和平关系。”   ……   “小天,你说荷兰人会同意结束战争吗?”曹雄沉声问道。   “不知道。”齐天摇头说道:“我们是弱势,先提出来,给荷兰人一个台阶。看他们怎么回应吧。”   “若是荷兰人不服气,继续打下去。俺们能坚持多久?”曹雄问道。   “继续各种物资和商品管制的话,应该还能撑一年。”齐天说道:“但我们目前的民生经济有些畸形,所有的商品流转和资金支出,全部都是建立在黑山金矿的采掘基础上的,可以说,汉洲民政府早就开始赤字运行了。我估计着,汉洲部分阶层民众的手里肯定积存了不少银元。但我们的满足的商品种类和数量严重不足。”   “手里有了银钱,却买不到东西,呵呵……,肯定很多人在骂俺们呢!”曹雄也是苦笑。   目前,整个汉洲境内,存在着严重的通货膨胀,所有的管制物资只要投入市场,很快会被民众按各自配额一扫而空。各个民政府控制下的百货店,里面的货架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荡的。   而那些出海的水手,则成为汉洲第一代“倒爷”,建业城、大明、威远岛、威海,乃至新乡堡所生产的各地特产,都被他们采买回来,大包小包,开心地利用自己出海的便利,倒卖各种物资,赚的腰包鼓鼓。若是汉洲民政府的各种物资不受管控,估计会被富裕的水手和陆战队官兵,全部买回家中囤积。   因而,汉洲在战争进行一年多的时间,考虑到民众对物资缺乏的忍耐程度,有必要试探性地向荷兰人提出结束彼此战争的意愿。已经给了荷兰人印象深刻的教训,他们应该知道,汉洲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更是不能被轻易压服的。大家以后还是要愉快地和平相处,一起做做生意,或者一块打打土人,总比这般互相伤害,要好过一点。   当然,若是荷兰人以为汉洲不敢与之争斗,提出过分要求,那汉洲只有陪着东印度公司,将战争持续到底了。 ##第一三零章 年节   1640年1月20日,威海堡。   古三平从船上下来后,跟众多移民一般,腿脚软得厉害,几乎不能正常走路。他与妻子互相搀扶着,歪歪斜斜地朝一处移民临时集结点走去。   陈绍兴拿着一块毛巾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拿着笔登记移民类别。每个移民在通州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类别区分,并附有一张字条于移民身上,在抵达一个中转点时,将其交给移民接收人员,然后再次做出细致分类。   按照优先顺序,工匠、艺人、读书人、拥有特殊才能的人,以及妇人,都将作为船只优先转运的对象。而威远堡作为距离本土最后一个补给中转点,民政府移民处在此安排了十几名官员和属吏,按照民政府的计划指导,对所有移民转运本土,做出具体的指派。   “来自苏州的织户呀!”陈绍兴接过一个移民递过来的字条,点点头,说着,从桌上抽出一张红色的字条,递给那个移民,然后说道:“跟着前面队伍,先去澡堂子将自己洗干净了,然后去城东的丙字营地,准备等着威海那边的船来接人。日常饮食休息,均在营地之中,不得随意走出。”   古三平在那人身后,看了一眼城东方向,那里建有七八排木屋,四四方方的,围成一个小型的营地,挨着城墙不远,与威远堡形成一个掎角之势。   “哟,你是汉兴岛那边任命的官人?”陈绍兴接过古三平递过来的字条,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随即,喊来附近一个乡兵,吩咐道:“将这位汉兴岛来的官人送到城中,交于移民处的大人。”   说着,冲古三平点头笑了笑。汉兴岛那边送来的读书人,又曾经是作为辅助移民管理的官人,恐怕以后到了建业城,会有大好的前程。   进了威远城中,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有上一批还未运走的移民,也有定居在此的居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脸欢愉。   “平日里,城中是没这么多人的。”引路的那个乡兵笑着对古三平说道:“这不是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嘛。汉洲本土那边,前几天发运过来大量的猪牛羊和大米,说是要给每个居民都要分一点,以欢聚新年。这些民众,想来是去物资处领取年节物品的。”   “哦?”古三平有些恍然,从汉兴岛过来,辗转几个补给点,历时一个多月,自己倒是不曾想起,马上要过年的事情。另外,这里天气炎热,让人根本无法意识到,此时已近正月。   “那途径此地的移民,我汉洲民政府是否也有相应食品发放与他们?”古三平问道。   “好像没有。”那个乡兵想了想,说道:“就算将肉食大米发放于他们,他们也无法生火做饭呀。估计,食堂里多半会给他们做些好吃的吧。”   古三平闻言,也是一笑,移民来此,均是孑然一身,空无一物,发放些年节物品,也无处存放,倒不如给他们提供些可口的饭食,以提振一下民心士气。   ……   随着来自大明的移民日渐增多,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民众生活方式除了个别地方异于大明外,几乎许多方方面面生活领域和民情风俗,皆与大明相同。   汉洲前几年,人口凋敝,物产不丰,而且大多数人都在为自己尽可能的填饱肚子,而努力奋斗着。加之远离大明故土,很多人偶尔会想一下过年的情景,但随即又会投入到繁重的工农业劳作当中。   去年,因为刚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汉洲上下都在为此整军备战,扩大生产和囤积大量物资而忙碌着,也无心操持过年事宜。   一年多来,汉洲挫败了荷兰人的几次进攻,本土也未遭到任何攻击,甚至,他们还连连攻占荷兰人的据点和袭击他们的运输船只。更加可喜的是,东部移民航线的开辟,并顺利地运回了近三千移民。如今到了今年一月,又有大量的移民陆续到来。一切事务,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在发展。   因而,在即将到来的新年时节,汉洲民政府决定对这华夏传统节日进行倡导。为此,民政府物资处拿出了大量的物资储备,作为年节福利发放给每位汉洲民众,以欢度新年的到来。   大明的百姓在除夕这天的早上会对自己家的庭院进行布置,让家里洋溢着新年的气息,而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最重要的装饰品有三种,分别是春联,年画以及门神像。   洪武皇帝朱元璋对于楹联十分喜欢,因此他要求南京城中的每户人家都要在门口贴上一副春联,他自己还会在城中巡视,他的这个要求让贴春联成为了一个广泛流传的习俗。   在汉洲,贴春联也作为新年的固定仪式,民众按照大明的传统,将春联写在红色的纸上。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为了赶走名为“年”的恶兽,据说其最害怕红色,其二则是为了给春节增添点儿喜庆的色彩。   在这个时期,年画的种类得到了极大的丰富,除了传统的神仙形象之外,一些象征美好寓意的意象,如蝙蝠,葫芦等都成为了年画中的常客。说明此时年画已经从最早的门神画像中彻底独立出来,专门用于表达人们对于新年的美好期望。   有些淮北的汉洲移民家中,除了挂年画之外,还在门上贴上用红纸剪成的“挂千”,据说这是为了阻止穷神进门。相传姜子牙将自己的夫人封为了穷神,并且告诉她“见破即回”,因此人们用这个裁剪过的纸来阻挡她。   明代的门神像和宋代时差不多,也喜欢用名将形象,不过由于程朱理学在明代的蓬勃发展,也有一些人开始复古地贴起了最早的神荼、郁垒像。   齐天在在除夕这天,参加一场隆重的祭祖活动。曹雄带着齐天、齐大江俩人,在王徵的主持下,对着祭祀台上几个先人牌位,按照大明王族礼仪,行跪拜礼。   在大明之前,每家每户想要祭祀几代先人都是可以的,但是到了明朝,朱元璋对于祭祀的范围做出了明确的规定,他自己在南京城内建了祭祀自己祖上四代的太庙,而民间便开始效仿他的这一做法,开始祭祀自己的四代先祖。   看着祭祀台上那些牌位上陌生的名字,齐天有些恍惚,也有些敬畏。他们虽然不是自己身体里这个灵魂的先人,但作为几百年前的老祖宗,自己又占据了他们后人的身体,当怀崇敬之意,恭恭敬敬地给他们磕了几个响头。   作为王徵的准外孙女婿,到了除夕下午,又参加了王徵家的祭祖仪式。相较于齐天他们上午参加祭拜的人数而言,王家的家族成员明显要庞大许多,两个继子王永春、王永顺俩人跪在王徵身后,妻子尚氏、小妾申氏分列两边,齐天跟着王家第三代,老老实实地跪在后面,对灵台上的众多牌位叩首,叩首,再叩首。   而在汉洲民众的家中,在除夕这一天还会祭祀各路神明,其中最重要的有包括灶神在内的五祀,除了在小年离开,在除夕归来的灶神之外,这里面还包括了户神、土神、门神和行神。来自大明的移民认为这些神明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对于祭祀他们的仪式也格外重视,一般会事先准备好全新的神像,以显示自己的恭敬。   进行完祭祖和祭神仪式之后,年纪小的孩子们便可以从自己的长辈手中得到压岁钱了。这一习俗最早可以追溯到汉魏时期,不过当时给孩子的是上面刻有“万岁千秋”,“去殃除凶”字样的类似钱币的饰物。   到了大明时期,这就变成真真正正的钱了,给孩子压岁钱的用意是让他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免受邪祟的祸害,因此也被叫做“压祟钱”。在大明的时候,给孩子的压岁钱,大多是铜钱,而且大多用红线串在一起。但汉洲钱币的中间却是无孔的,家长们只能将荷包中的一分、两分,或者五分钱币,直接塞给孩童。   作为一个将年满二十岁的青年,齐天自然是没资格拿到任何压岁钱,并且还被王家的一群孩童从手里讨要了不少银钱过去。   看了看王徵的小妾,自己未来的姨奶奶申氏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齐天不由恶趣味地想着,再过些年月,这个腹中小小的长辈会不会也要从自己的手里讨要压岁钱。到时候,是自己给他磕头呢,还是他对自己跪拜以贺新年。   在完成了这些仪式之后,除夕夜的重头戏才真正登场,汉洲的百姓们会如同曾经在大明一般,在除夕的夜晚和家人共进团圆饭,然后一起守岁,等待新年的到来。   一家家庭院里,有的会点燃着篝火,这个篝火一般是用柴火和秸秆堆积起来的,也被人们称为旺火,这个火烧的越旺,就说明这户人家在新的一年里运势越好。   点燃旺火之后,人们便开始投入到多种多样的娱乐活动中,来度过这个漫漫长夜了。他们会点燃明亮的灯火,然后一边吃着瓜果,一边进行一些小游戏。齐天从未想到,汉洲是在何时竟然出现纸牌,推牌九等这些游戏工具。做工看着比较粗糙,牌九也刻制的大小不一,但众人却玩得不亦乐乎。而孩童们也会进行老鹰抓小鸡,骑竹马等游戏,通宵达旦。   这个时候,齐天不由想起,是不是要将后世的扑克牌弄出来,邀几个人,斗几把地主,怀念一下依稀的后世娱乐生活。 ##第一三一章 荷兰人的自信   1640年(即崇祯十三年)2月2日,巴达维亚。   一身青黑色军服的牛会忠,在进入巴达维亚总督府的时候,引起了众多人的关注。与汉洲战争进行了一年多,汉洲那非常扎眼的黑色军服,早已被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所熟知。帝力城下,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接连遭到惨败,安汶城被两次攻破,巴达维亚附近的马打兰和万丹王国对荷兰人的围攻,种种事件和损失的发生,都与汉洲人有直接关系。   如今,一艘小船带着汉洲人来到了巴达维亚,令许多东印度殖民官员和属吏,心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惊喜。汉洲人,是因为无法应对与东印度公司的战争行为,准备要和谈了吗?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先是将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的私人信件看了,然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拿起汉洲统领府给他的有关停止战争的信函。   汉洲人的文书写得很长,一共四张纸,而且是用明国那种毛笔写就,字体飘逸,看着赏心悦目。   一个明人通译一边看着,一边结结巴巴地将其中所写内容说与戴曼总督及在场的殖民官员。   戴曼总督听得很认真,在通译将所有内容说完后,命令他又将所有内容再翻译一遍,以免有上下文的不一致和疏漏。旁边的几个荷兰殖民官员在听完第一遍时,就开始小声地谈论起来。   戴曼总督听完第二遍后,有些不可思议地将那那几张汉洲文书翻了翻,随即又眼神凌厉地看着那个通译。   那个通译惶恐地使劲点着头,表示他翻译地确定无误。   牛会忠面无表情地正视着戴曼总督,不发一言,等待他的回复。   戴曼总督有些生气,汉洲人怎么如此轻慢,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文书,通篇是双方结束战争后,大家会得到的好处,而且话语如此直白。文书的最后,是告知荷兰人,汉洲愿意以最大诚意停止战争,期望与东印度公司在二月底之前结束一切军事进攻行动,双方恢复到以前的平关系。至于,停战条件,或者对荷兰人所遭受到的损失进行必要的补偿,根本没有一字提及。   这份文书,与其说是求和信函,不如说它更像一份通知,告诉荷兰人,我们之间发生战争行为,是极为不划算的,汉洲不愿意和你再打仗了,咱们恢复和平吧。这一切,让戴曼总督感到一种深深的侮辱和侵犯。你们汉洲哪有资格对我们随意地说一声,战争结束了,一切和平了。   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计划并正在着手结束一些无意义的纷争,当然也包括与汉洲人的战争。但你们汉洲至少要表现出一点诚意吧,或多或少认个错,赔偿点损失,而且态度要谦卑一些,承诺解除一些必要的军事威胁。你说的那些战争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们当然知道,而且还让我们感到万分难受。但也不需要你们汉洲如此直白地告诉我们呀!   这样一来,让我们东印度公司显得特别尴尬,特别没面子,你知道吗?   “这是你们汉洲求和的正式文书?”戴曼总督沉着脸问道。   “这不是我们汉洲的求和文书。这是我们汉洲呼吁和平,结束你我双方战争的……提议。”牛会忠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们汉洲又没战败,哪门子求和!   戴曼总督顿时气结,狠狠地盯着这位汉洲派来的代表。   “你先在巴达维亚暂留两日,我们针对你们汉洲提出的求和……结束战争的提议,需要进行一番讨论。有了结果,会告知与你。”戴曼总督挥挥手说道。   待汉洲代表离开后,戴曼总督立即将东印度公司高层人员一一召进总督府,商议就汉洲提出结束战争建议。   “汉洲人支撑不住了!”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听到戴曼总督的介绍后,脸上露出一片喜色,大声地说道:“汉洲人似乎无法越过爪哇岛一线,他们无法取得他们想要的生产生活物资。他们本土的各类物资定然已经极度匮乏,甚至各方面都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削弱他们的最好时机,我们必须将战争进行下去,持续地封锁他们。”   由于在帝力城,荷兰雇佣军遭遇了惨败,无功而返,并且,还被汉洲两次攻破了安汶,这让身为陆军司令的皮特·库鲁茨上校脸上颇为无光,因而,迫切地想彻底击败汉洲,或者最大程度的削弱汉洲。   “我们未必能完全封锁汉洲至爪哇岛一线。”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轻轻地摇摇头,说道:“据说在去年五月的时候,汉洲新生岛击破安南人的进攻时,似乎有汉洲的战船参与战斗。如果真是是这样的话,那么证明,汉洲可能已经探索了一条新的航道前往大明、乃至安南附近海域。”   “新航线的探索,可不是一年就能完成的。”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众所周知,从汉洲前往大明,路程数千公里。他们即使开辟了新的海上航线,但沿途上的补给如何进行?至于在新生岛可能存在的汉洲战船加入战斗,我认为这是安南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凭空捏造出来的。”   达克曼·巴雷克上校闻言,眉头不由紧锁起来。诚然,新生岛的汉洲人击败安南四千大军,其中有战船参加,是安南人口中所传,并未得到荷兰海军证实。但是,汉洲通往大明的新航线开辟也是存在某种可能的。不过,他不能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因为正如库鲁茨上校所说,一年之内寻找到一条新的航线,并完善沿途的补给点,是不太可能的。除非,汉洲早在几年前,就着手进行航线的探索行动。   “持续地封锁他们,会耗费我们太多资源。”戴曼总督说道:“所以,我们针对汉洲人提出结束战争的建议,我认为可以有条件的答应。是的,战争不是他们汉洲想要结束,就能轻易结束的,一切的过程,必须由我们来掌控。”   “总督大人,我们需要提出什么条件呢?”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虽然也想早点结束与汉洲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也认为戴曼总督说得有理,在整个东印度群岛,荷兰人应该占有主导地位。   “无条件释放所有东印度公司职员和雇佣军,……俘虏的土人也应当释放;……对于安汶的损失,进行一定的赔偿;……让出帝力城;东印度公司派人入驻汉洲本土;惩罚相应挑起事端的责任人。前来巴达维亚贸易,要缴纳出入境税,前往大明贸易,抽取过境税……”戴曼总督边想边说道:“最重要一点,将所有造船工匠和船具,交付与我们。至于还有其他什么条件,先生们,请畅所欲言。”   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听了,有些呆住了。戴曼总督说的这些条件,确定要给汉洲人的?这分明是对战败者所提出的条件!我们的总督大人,是不是有些自信过头了。   其实在戴曼总督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执念始终在左右他对汉洲的看法。一个拥有制造火器和大船的地方势力,以后必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威胁。因而,东印度公司必须在它还在弱小的时候,尽可能地削弱它,或者减缓它的发展速度。若是条件允许,最好将它消灭在萌芽状态。   经过帝力城的败绩,证明了汉洲的军队,不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可能还隐隐高出荷兰雇佣军的一头。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等他们的海上力量变得强大起来时,定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强劲的对手,甚至会积压排除荷兰人的殖民势力。   此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整个南洋地区拥有绝对强大的海上力量,虽然暂时遇到了许多困难,有些疲于应付,但汉洲肯定比荷兰人更加困难,要不然,他们不会主动提出求和。若是就此与汉洲停战,而荷兰人却从汉洲那里什么也没得到,那作为发起这场战争的主导者,戴曼总督岂不是会让公司上下所诟病!   是夜,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戴曼总督的力主坚持下,对达成与汉洲结束战争的合议,列出了十二项要求,准备两日后交付与汉洲来的代表。   而在汉洲代表休息的客栈里,牛会忠在当夜被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惊醒。待他谨慎地打开房门时,看见一个身影贴在门口墙壁,低低的说了一声“黑衣卫”,然后迅速地进入房间。牛会忠探头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立刻将门关上,然后回头看着那个身影。   “这些东西你收好,返回汉洲时,务必交与上头的人。”那个身影坐在一把椅子上,低声说道:“这都是一年来,兄弟们冒着砍头的风险,探查的有关荷兰人的信息。”   牛会忠从那人手里接过一摞厚厚的信函,点点头,低声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转告上头?……要不要给家里人捎个信?”   “……不必了。”那人摇摇头,轻声说道:“给家里人说一声,我们都还活着,就行了。”   “你们……受累了!”牛会忠在黑夜的房间里,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但他知道这人是潜伏在巴达维亚城中的几个黑衣卫之一,此次能将他们搜集来的有关荷兰人情报带回汉洲,必定会给他们参谋部制定对荷攻略时,带来更多值得借鉴和参考的信息。   “我倒是不曾受过多少累。”那人苦笑一声,说道:“城里的另外那两个人,才算是死里逃生。将这些信件带回汉洲,就是想要让家里的人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九死一生的大事。” ##第一三二章 汉洲的战争潜力   1640年2月16日,汉洲,建业港。   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率先从船上跳了下来,印入眼帘的是一条坚实的水泥栈桥,从码头一直延伸到海面五十多米。在这座码头,像这般水泥永固栈桥,还有四条。也就是,汉洲这座港口,可以同时停靠十艘大船。   在每条栈桥上还竖立起了一根高大的滑轮吊杆,可以将各种重物轻松的吊装上船或者卸下货物。而在码头深处,十几个半掩式炮位上,伸出一根根粗大的炮管。不需要走近观察,看模样,就知道应该是18磅以上的重炮。   “汉洲的港口防御还是比较严密的。”荷兰代表鲁德内·切尔斯轻声说道:“难怪我们的舰队不敢硬闯进来。”   “据我所知,这座港口除了码头正面的炮台以外,在港湾的两侧山岭上,还设置了两个炮台。”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理论上来说,汉洲这座港口是任何舰队都难以攻入的。”   “哦,汉洲人总喜欢将自己的据点建成一个乌龟壳。”鲁德内·切尔斯轻蔑地说道:“花费巨大代价,建设一个外人难以攻克的堡垒。这可是弱者最喜欢做的事情。”   “汉洲弱吗?”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摇摇头,说道:“我们可是在他们手里吃了不少亏。”   “但他们最终是无法长久的坚持与我们争斗,所以才不得不派出求和代表。不是吗?”   “不,他们不是在求和。他们可能是觉得,再与我们进行战争下去,恐怕是没有意义的。”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通过一年多的战争,汉洲向我们证明了,他们是有一定实力的,足以顶住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打压。而且也表明了,他们不是能轻易压服的,更是不能轻易被威胁的。”   “所以……”鲁德内·切尔斯有些疑惑地看着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   “所以,他们觉得可以结束战争了。因为再打下去,恐怕会激化与我们东印度公司的矛盾。”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我认为,总督大人可能对汉洲存在一个误判。他们应该不是怯于战争,而是想试图与我们平等而且是和平的交往,不再处于我们的从属地位。”   “但是,总督大人坚持认为,汉洲未来一定会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为强劲的对手,必须要趁着他们还比较弱小的时候,对它进行打压和限制。”鲁德内·切尔斯表情严肃地说道:“所以,汉洲必须要屈服于我们,接受我们的规划和指导。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才能与汉洲保持和平。”   “汉洲不是东印度群岛上的那些土邦王国,他们继承了北方那个巨大明国的一些传统和文明。而且,他们的一些理念和技术甚至超过我们欧洲。相信我,切尔斯先生,这次我们来汉洲,一定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汉洲不会轻易屈服于我们,他们在看到我们东印度公司提出的先决条件后,必定会将战争持续下去。”   “弗劳伦特中尉,你就如此了解他们吗?或许,他们目前的资源和潜力,已经无法继续支撑战争。”   “切尔斯先生,我曾经被巴达维亚舰队派遣到汉洲这里充任联络代表,跟他们朝夕相处过一年。”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所以,我对他们是比较了解和熟悉的。他们,即使他们的实力明显弱于我们,宁愿和玉石一起毁灭,也不愿意求得一时的苟且。”   听了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的话语,鲁德内·切尔斯内心不由升起一丝担忧,或许这次前来汉洲“施舍”东印度公司给予的和平,并不会如愿达成他们的目标。   “哦,你们瞧呀,汉洲人可真奢侈,他们居然将如此粗的铁条铺在路上!”刚刚走到码头货栈区,突然听到一个荷兰代表惊呼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果然,两条粗大的铁条(钢轨)从码头货栈区一直向远处的建业城方向延伸,铁条的下面,是有一块一块的方形木头垫着。很明显,这两根粗大的铁条应该是用于某种运输工具,装载货物后在上面两条轨道上往来运行。   “这是钢!”一个熟悉钢铁材料的荷兰人蹲在那两根轨道上,仔细看了看,并用手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惊诧地说道:“汉洲人居然将钢铺设在地上!”   几个荷兰人听了,顿时变色。要知道,在欧洲,钢材可是一个非常稀缺的金属材料,炼制相当不易,产量也非常低。大部分的冶炼工场,生产出来的基本上是铁。   欧洲的钢铁发展,最终的突破发生在1856年,当时亨利·贝瑟默开发了一种利用氧气降低铁中碳含量的有效方法,即贝瑟默炼钢工艺,才使得现代意义的钢铁工业诞生。   然后,到了19世纪60年代,德国工程师卡尔·威廉·西门子通过创建平炉工艺进一步提高了钢材产量。这个时期,欧洲的钢铁工业才开始爆发式增长,使其成为工业发展中最为重要的金属材料。   “汉洲的钢铁居然多到可以铺设在地上,充当运输工具的轨道。那么,汉洲真的可能如你所说,他们并不是很弱小,战争的潜力也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鲁德内·切尔斯苦笑着,对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说道。   在码头等了没多久,几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驶到荷兰代表的面前,两个面容冷冽的汉洲军官,态度生硬地邀请荷兰代表团成员上车。   再次来到汉洲建业城,安德鲁·弗劳伦特中尉发现这里比一年前显得更加热闹,城市建筑物也增加了许多,城中的居民的脸上似乎没有表现出战争带来的任何变化,所有人都洋溢着一种积极的神态。街道依旧非常干净整洁,再辅以规划整齐的一排排建筑,整个城市似乎都显得非常有秩序。   荷兰人被带到了一栋偏僻的建筑物内暂且休息,此举倒不是故意怠慢他们,而是因为双方还处于战争状态,汉洲政府担心荷兰代表团会遭到过激民众的攻击。   次日清晨,荷兰代表团被一名陆战队军官带到了汉洲统领府二楼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几位汉洲高层,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齐天听了通译一一介绍荷兰代表团来人的身份,不由晒笑,朝旁边的曹雄摇摇头。这次来的荷兰代表,全都是东印度公司中低层官员,很显然,他们对于这次达成合议,也是不报以最大诚意的而来的。   “你们直接说吧,若是愿意结束战争,你们都有啥条件?”曹雄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   鲁德内·切尔斯原先是在巨港担任总督,因为绩效卓著,被提拔为公司高级商务代表,返回巴达维亚任职。原以为,曾经在巨港那里担任过一个杀伐果断的地方总督,在面对汉洲大统领的时候,自己会有些心理优势。   虽然曹雄只是淡淡开口问话,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凌厉的神色,让他心里一滞,气势随之弱了几分。   “对于你们汉洲的求和要求,我们东印度公司经过慎重考虑,提出以下若干和谈先决条件。”说着,鲁德内·切尔斯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桌子对面的汉洲代表。   齐天接过那份合议先决条件文本,打开看了看,荷兰人还是很细心,准备了一份汉语文本。随即,拿到近前仔细地观看。   整个会议室里一时间显得非常安静,只听到齐天翻看文书纸页声音,以及他嘴里发出的……“啧啧”地讥笑声。   荷兰代表看到齐天如此反应,显得有些愠怒,若是对他们提出的先决条件有异议的话,能否礼貌地提出来,而不是这般嘲笑的神情。   而汉洲在坐的几个人也很是奇怪,不知齐天看到了什么,居然会有这种表现,难道荷兰人提出了非常奇怪的条件?   “大统领,我觉得我们汉洲已经跟荷兰东印度公司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齐天最后将那份文本轻轻地合上,然后对着曹雄说道:“我们准备继续打下去吧!”   曹雄看着一脸肃然的齐天,点点头,站起身来,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荷兰人,转身离去。既然齐天根本不想与荷兰人就先决条件再行商讨,那么,可以想象,荷兰人提出的条件是多么的过分。   随后,俞福坤、齐大江、胡文进等人陆续跟着曹雄,出了房间。   “你们荷兰人太过自信了。”齐天看着一脸愕然的几个荷兰代表,轻轻的说道:“我们汉洲并没有战败,想不到你们居然会提出这些不合理的条件。你们东印度公司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以后谁将会付出代价,我们拭目以待。”鲁德内·切尔斯强硬地回道。   “是吗?”齐天笑了笑,说道:“听说你们在欧洲的荷兰本土,树了不少敌人吧。希望你们能熬过西班牙、法兰西、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围攻。”   鲁德内·切尔斯闻言,有些惊讶,面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还知道欧洲国家的一些情形。不过,他可能搞错了。荷兰确是与西班牙和神罗处于战争状态,但此时,法兰西却是他们的盟友,再加上瑞典,正在一起对抗神罗联盟。   “战争,考验的是其自身实力和拥有的战争潜力,以及坚韧的战争意志。”齐天继续说道:“而我们汉洲,恰恰以上三项都不缺。只要你们荷兰人愿意,我们汉洲可以将战争一直持续下去。” ##第一三三章 汉洲的攻击目标   1640年3月10日,汉洲,建业城。   汉洲统领府大楼里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场军民两政的联席会议,此间汇聚了汉洲数十名军政官员和高级军官,讨论汉洲本年度的一些重大事项。   “截止今年一月底,建业府共有人口四万一千七百六十三人,东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等地区有四千五百余人,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几个定居点有两千七百余人,新乡堡有一千九百六十余人,以上各地区合计近五万一千人。不过,以上人口统计,未包括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以及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的人口。另外,二月期间各地转运的移民也未计算其中。初步估计,我汉洲辖下人口,当在五万四千到五万五千之间。”   潘其风一口气将汉洲最新的人口统计数据念了出来,然后一脸欣喜地看着在座的汉洲官员,然后继续说道:“不过,汉洲人口虽然增加了,但男女人数比例却依旧差距很大。五万人口当中,男子有三万五千左右,而其中女子仅有一万五千余。诸位,这就意味着我们汉洲有近两万男子无法娶到媳妇,更无法为我汉洲繁衍后人。”   说着,他对着齐大江等水师军官笑了笑,然后又说到:“有鉴于此,我们民政府希望在下一季的移民行动中,尽可能地增加女子的移民数量,以平衡汉洲本土的男女比例,稳定汉洲民心……”   齐大江听了,与罗汝成互相看了看,随即均是摇头苦笑。看样子,待六月返回汉兴岛时,有必要带着战船和陆战队再往安南跑一趟了。去年从安南掳回的四千五百余妇人,带回本土仅有两千三百余,剩下两千多,全部便宜了新生岛和汉兴岛上众多滞留的移民。   齐天坐在椅子上没有听潘其风的相关民政汇报,因为其中大部分数据均在他的脑海里。他拿着一支鹅毛笔无意识地在纸上随意地涂画着,眼角余光却在关注着胡文进和黑衣卫指挥管宗祥低头说着什么。   对于这两人的密切关系,齐天已是了然,心头也更是警觉万分。因为,黑衣卫可不是普通的部门,而是汉洲对外的耳目。若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不仅会对齐天形成严重的威胁,还会对汉洲本身造成一定的伤害。   “大郎,你们新乡堡那边不妨多掳些土女,往汉洲本土输送。”曹雄开口说道:“只要她生下的孩儿,是俺汉家血脉即可。”   陈大郎是在年前返回建业城,向统领府汇报新乡堡扩张的情况,以及寻求本土支援若干军工匠人,试图建立一个军器修理所。帝汶岛上多雨潮湿,火枪易受潮损坏,运回本土维修,显得有些费时耗力。   “行!”陈大郎应道:“以后,俺们新乡堡尽可能地多掳些土女,争取每月往本土解送一两百人。”   “爪哇岛上的土邦王国那里,也要尽量地采买一些。”曹雄说道:“听说马打兰王国进攻巴达维亚,损失惨重,火器和刀剑也丢弃了不少,定然会再次要求俺们提供军器给他们。趁此机会,多向他们讨要些妇人。”   众人均点头称是,这可比从大明和安南等地搜罗妇人,要容易的多。   “诸位,土人狡黠性懒,其妇人愚昧无德,为汉洲长远计,还是尽量减少引进。”王徵说道:“我汉洲多金银,不妨多以此与大明沿海豪绅处采买一二,延续我华夏纯正血脉。”   “不错,汉洲未来发展,首重人才。若是杂胡土蛮血脉太甚,焉知其后人可继承我汉家血统?”宋应星也点头附和道:“长久与土蛮混血,恐怕假以时日,汉洲恐成异域蛮夷之国。”   齐天听了,不由一笑,想不到大明传统文人,如此看重汉人血脉的纯正性,颇有后世的皇汉思维。不过,在他的潜意识里,却有些隐隐认同两人的意见。未来的汉洲,肯定会有各色人种,多个民族,但汉人必须要占据绝对主体地位。若是杂色民族多了,难保以后会影响国家的稳定和发展。   “这样吧,我们汉洲对于土女的引进,每年设定一个限额,嗯,就暂以两千之数。毕竟,汉洲目前最大问题就是人口不丰,妇人更是极为缺乏。少量的引进土女,当不至于影响我汉洲民族构成。”齐天看到曹雄等人对王徵和宋应星的说法,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开口解围。   “用金银采买大明女子,那可是要花费巨大,我汉洲可能承受?”胡文进说道:“黑山金矿的采掘日益艰难,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消耗殆尽。那时,我汉洲如何再获取资金来源,如何能发展强大?”   “金银为死物,只要能换取我汉洲所需物资和人口,助力汉洲农工商的发展,多少金银自然会赚回来。”齐天淡淡的说道:“一个国家的强盛,不是靠所积存的金银多寡来衡量的。”   “大总管,若是汉洲无有金银积存,何谈商业贸易?到时候,恐怕连军民两政官员和士兵的饷银都发不出来,届时,汉洲何以维持?”胡文进笑着说道。   “只要我汉洲工坊车间的机器可以开动,各种工业制成品得以出产,何处换不来金银货币?”齐天对于胡文进这种小商贩思想格局,有些不屑。   要知道,目前各种商品,尤其是工业产品匮乏的时期,就没听说过制造出的东西卖不出去的事,而且工业制成品的稀缺性和生产的规模性,往往会迅速壮大一个工厂,一个行业,乃至一个国家。   “好了,不扯这些了!”曹雄打断了胡文进和齐天两人的争论,沉声说道:“俺们汉洲短时间内,是尽可能地多增加人口,并且还要生产更多的物资。银钱是个死物,但俺们汉洲也不能肆意花费,还是要有些储备。以后,移民船队前往大明的时候,按照民政府的要求,将俺们汉洲所产商品尽量装满,去大明沿海贸易,除了换取各种移民所需物资外,还要抽出部分银钱,采买大明女子。以后弄回来的移民,女子数量不要少于四成。”   齐大江和罗汝成闻言,连忙点头应诺,只是各自心里却是有些叫苦。采买大明女子,势必要派出人手上岸,与大明某些黑暗势力或者地方豪绅建立联系,若是一个不慎,恐怕会吃大亏。   “俺们再谈谈与荷兰人的事。”曹雄目光扫了一下在坐的所有汉洲中高层官员和军官,正色说道:“荷兰对俺们汉洲提出结束战争的建议给出了明确回复。他们要求俺们先赔款,割地,允许他们派驻人员进入汉洲监控俺们,乱七八糟的,一共十二条。俺看了这些,差点以为俺们汉洲被他们荷兰人打败了!呵呵,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般自信,以为俺们汉洲想结束战争,是怕了他们!”   “所以,荷兰人显然是没有任何诚意愿与俺们结束战争。既然如此,那俺们就跟他们打下去,打到他们主动提出结束战争为止。面对这种情况,俺希望不论是军政府这边还是民政府这边,都要做出相应的积极准备,并且要密切配合,争取再熬一年。俺相信,只要汉洲上下一体,同心协力,使荷兰人再遭受几次重大损失,定能让荷兰人认清形势,选择与俺们结束战争。”   说完,曹雄厂旁边俞福坤点点头,示意他来说说对荷兰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现在距离六月移民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俺们决定在这个时间段里,对荷兰人的据点发起攻击。”俞福坤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几个参谋将一幅非常写意的地图挂在墙上。   “根据俺们从潜伏在巴达维亚黑衣卫传来的消息,荷兰人的造船场在去年土人围攻的时候,被黑衣卫设计烧毁大半,以至于荷兰大量船只无法正常保养维护,状况堪忧。最近,荷兰人又抽调了十余艘状态较好的武装商船前往印度和锡兰,据说是准备为了压制葡萄牙人日益增多的海上袭击事件。当然,也有可能,荷兰人是想再次登陆锡兰。”   “因此,我们汉洲应该在荷兰人的注意力被葡萄牙人吸引的情况下,对荷兰人的据点再次发起突袭。不仅可以声援葡萄牙人,还能让荷兰人顾此失彼。为此,参谋部制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攻击计划。若是能成功实施,对荷兰人来说,将是一次重创,不亚于安汶被攻占的效果。”   说着,俞福坤看了看在坐的众人,脸上显现出一丝狠厉,手中的木棍在墙上地图上的帝汶岛西端画了一个圈,然后说道:“我们选择攻击的目标,是帝汶岛上的古邦!”   众多水师军官闻言,均是一惊。古邦,那可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印度群岛上除了巴达维亚以外,最重要的殖民据点,而且距离巴达维亚只有不到十天的航程,距离他们去年新占的欧库西更是不到两天的航程。攻击古邦,无异于是虎口拔牙。 ##第一三四章 吕宋事(一)   “刚才众多水师军官虽然嘴上没有反对,但俺也看的出来,他们对于攻击古邦是有疑虑的。”曹雄眼睛盯着齐大江,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觉得俺被荷兰人的回复所激怒了,想迫不及待地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齐大江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天,见他只是站在城头出神地望着建业城内,没有任何表示,便硬着头皮说道:“那里距离荷兰人的欧库西据点实在太近了,而且在不远的帝力,还有荷兰人的封锁舰队,若是俺们正在攻打古邦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众多的荷兰战船堵在港口里,会造成船只和人员的损失。”   “参谋部不是已经做了相关推演,荷兰人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在帝汶岛附近,更不会聚集大规模的船队往来古邦。况且,俺们也会派出飞鱼船频繁前往帝力港附近,让他们以为俺们汉洲舰船又要对帝力城进行补给。这也多少会吸引荷兰战船将他们的关注点转移到那里,以便俺们偷袭古邦。”曹雄说道:“连你们都觉得进攻古邦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事,那么,荷兰人估计就更不会想到俺们会打去那里!”   齐大江听罢,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荷兰人虽然会有很大概率不会在帝汶岛聚集大规模船队,正好将攻击古邦的汉洲舰队逮个正着,可若是汉洲运气不好,遇到了另一半危险的概率,又将如何?汉洲不似荷兰人,船只众多,一旦损失大了,一时间是难以补充的,而且还会影响到汉洲的移民速度。   “二哥,这个世上任何一场战斗,都不可能是处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的。”齐天转过头来,对着齐大江说道:“我们的海上力量在荷兰人面前,处于绝对弱势。攻击他们任何一处据点,都有可能遭到他们的堵截,进而承受损失。目前军政府参谋部给出的攻击方略,应该是经过仔细推演过的,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也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   齐大江苦笑一声,说道:“主要是俺们汉洲家底太薄了,根本不敢轻易损失了。若折了船只,汉洲与各地的物资和人员运输必然会有所耽搁,就是俺们从大明移民也是影响不小。”   “我们目前的情形较几年前可是好太多了!”齐天说道:“至少,我们已经有近十五艘大船,而且建业造船场经过一年多的生产磨合,造船速度已逐渐加快。估计今年,应该可以造四条大船。”   “是吗?计划造的是专业战舰,还是你们此前设计的专业移民船?”   “两条专业移民船,两条专业战舰。”齐天说道:“但是船造出来了,配备的水手恐怕一时半会凑不够。所以,从大明移民时,选择人员类别的时候,你们需要将水手也列为优先目标。”   齐大江闻言,又喜又忧,随即内心哀叹不已。汉洲的人口短板,可真是致命的,有了大船,居然没有足够多的水手配备其中,何其可笑呀!   “小天,你刚才在想什么?看着建业城的方向那么出神,可是我汉洲民政哪里出了问题?”曹雄问道。   “我刚才在想,我汉洲民众在此安居乐业,何其幸哉。”齐天脸色凝重地说道:“想我大明众多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另外,南洋汉人备受土人和西洋人的欺凌,身为华夏一脉,倍感沉重呀!”   “你是指巴达维亚围城战的时候,荷兰人驱使我汉人登城与土人搏杀?”曹雄问道。   “不止巴达维亚,还有吕宋。”   “从吕宋传来的消息,俺们的黑衣卫在那里鼓动了数千人反抗西班牙人,而且还将他们逼得困守马尼拉。那里的情形一切大好呀!”齐大江说道。   “吕宋传来的消息,他们去年六月起事,至今已经过去八个月了。”齐天说道:“而马尼拉附近的数万明人均未参与进去,这是一个最大的遗憾,也是一个最大的隐忧。要知道,西班牙人年度大帆船贸易船队即将从美洲抵达吕宋。若是他们带来了援兵,再将众多水手武装起来,携带大量火炮,并且还驱使马尼拉附近的明人,进攻起事的卡兰巴明人,那么,吕宋的情势就非常堪忧呀!”   当齐天从齐大江他们口里得知吕宋数千明人在卡兰巴起事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菲律宾西班牙殖民者掀起的第三次针对华人大屠杀,前后屠杀2.4万人。使吕宋岛上华人几乎绝迹,河水被尸体污染得半年不能饮用,里面的鱼都吃得肥胖,致使很长时间无人敢吃鱼。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的改变,原来发生在1639年的屠杀华人事件尚未发生,但齐天心里总有一股阴影,西班牙人定然不会坐视卡兰巴的起事华人,若是有了外力援助,他们必定会进行残酷的绞杀。更为可悲的是,马尼拉附近的一万多华人,对卡兰巴的华人起事,竟然认为与己无关,冷眼地袖手旁观。   其中,或许会有部分华人被西班牙人种种优待的许诺所一时哄骗,而作壁上观,但更多的是内心的胆小怕事,期望与此撇开关系,而不敢参与反抗西班牙人的起义。   但是,还有一些更为可耻的明人,被西班牙人收买,做出暗中破坏起事华人的行为。在原有历史时空当中,部分“皈依”天主的华人,暗地里将起义华人的各种信息通报给西班牙人,极大地方便了西班牙人的镇压行动,继而最后展开残酷的大屠杀行为。   虽然,这次华人在卡兰巴起事,策划的人是汉洲潜伏在吕宋的黑衣卫,但齐天还是非常担心那里的情势。若是,被西班牙人钻了空子,击败了他们数千起事华人,那么,大屠杀定然还会发生。要知道,那可是数万条华人的性命。   “可俺们如何去救那么多人?”曹雄也皱起了眉头,数万明人呀,要是都弄到汉洲来,定然会将汉洲的实力提升一大截。   “可否派人再次进入吕宋,与我们的人联系上。然后让他们想办法在海边占一个据点,以便我们能对他们进行援助。甚至有可能的话,派出陆战队进入吕宋,以助他们抵御西班牙人。”齐天想了想,说道。   那个卡兰巴似乎在吕宋岛上的腹地,距离马尼拉只有四五十公里。如此,汉洲就难以对其进行援助和干涉。所以,必须要设法让吕宋起事的明人,选择一个可以进行援助的海边据点。   “俺们汉洲的手恐怕伸不了这么长吧?”曹雄担忧地说道:“而且,俺们现在还跟荷兰人打着仗,如何去管那些吕宋的明人?”   “若是置之不理,那数万明人可能就会惨遭西班牙人的大屠杀!”齐天轻声叹道:“要知道,整个吕宋的西班牙人加起来,都没多少人。”   “吕宋有数万明人,而大明还有数百上千万饥民,俺们如何救得过来!”齐大江插嘴说道。   齐天闻言,看了看齐大江一眼,随后转头观望着建业城中热闹的街区,默不作声。   是呀,这个时期,华夏民族将陷入空前的灾难和浩劫,而汉洲似乎也不够强大,无法去挽救更多汉人苗裔,拯救濒危的华夏文明。齐天此时感到万分无奈,明明知道许多灾难就在眼前,却有些力不从心。   “俺们在吕宋附近占了一个岛,不妨在此次前往大明的时候,顺路过去将它加强一下,或许到时候,可以用的上。”齐大江见状,不由上前拍了拍齐天的肩膀,安慰道:“俺们现在能力小,救的人也少。以后,俺们汉洲强大起来了,就可以拯救无数的华夏子民。”   “俺们的黑衣卫可以再次派出至吕宋,告知那些起事的明人占据一个海边的据点。”曹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俺们汉洲也不能硬闯马尼拉?若是西班牙人当真屠了俺们那数万明人,以后,俺们汉洲强大起来了,找上门去,再将西班牙人屠个干净就是。”   “曾经与我们有旧的苏禄,也是一个经营吕宋事务的好抓手。”齐天补充说道:“待我们移民船队返回大明的途中,不妨与之沟通一二。”   ……   程光银(化名何光清)看着眼前这数十个来自马尼拉附近的明人,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思量许久。最后,朝贺同福点点头,说道:“安排几个兄弟将他们好好安顿一下,既然从马尼拉那边逃过来了,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   见那十几个人出去后,程光银立刻将贺同福招到跟前,对他低声说道:“安排几个可靠的人,随时盯着他们。如有任何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大头领可是觉得这些人有问题?”贺同福一愣,随后问道。   “马尼拉已经缺粮两个多月了,陆续过来投靠我们的明人,都是饿得毫无气力可言。”程光银冷笑一声,说道:“但瞧着他们中有些人,脸上却是红光满面,毫无饥疲之色。你说,在马尼拉,什么人可以吃饱饭?”   “自然只有西班牙人可以吃饱饭。”贺同福说道:“还有他们的仆从,以及投靠他们的明人富商。大头领,你认为他们中混进了西班牙人的探子?可要我派人将他们全部抓起来?”   “暂时先不动他们。”程光银说道:“这几个月以来,先后有一千多人到我们这边来,着实壮大了我们的力量。若是没有理由直经将他们处理了,会让人马尼拉那边的人感到心寒,进而不敢过来投靠我们。让人盯紧了他们,莫要西人来个里应外合,坏了我们的大事。”   “西人近半年来,一直龟缩在马尼拉城,不敢出来与我们对战,定是实力远远不如我们。”贺同福说道:“要是在马尼拉城内,有我们的内应,那该多好!破了马尼拉,屠灭所有西班牙人。以后,大头领你在吕宋称王,我们全都做你的大臣和将军。”   程光银闻言,先是摇头一笑,随即心念忽然一动,吕宋称王,割据一方,那可是富贵一世呀! ##第一三五章 令人忌惮的南洋明人   1640年3月18日,吕宋,马尼拉城。   菲律宾马尼拉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现在每天都在期盼来自美洲的大帆船贸易船队的到来。   卡兰巴的明人暴动已经过去八个多月了,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都生活在惶恐不安当中。整个马尼拉内城整日是关闭的,城头的火炮随时处于可以击发的状态,火枪兵也在城墙上枕戈待旦,以防备城外的明人会暴起发难,突然前来攻城。   距离卡兰巴城没多远的圣罗莎、圣佩德罗城两个西班牙殖民据点,也被暴动的明人所攻占,陆续逃回来的西班牙人不到一百人,剩下的恐怕已经被明人报复性杀害。但幸运的是,马尼拉城外八连的一万多明人没有跟随那些暴动的明人一起来进攻西班牙人。显然,他们可能被西班牙人在前期所许下的种种改善明人境遇的承诺,而暂时选择了相信。   西班牙人为了安抚城外的明人,不断地派出“皈依”天主的明人前去游说和引诱,试图让他们相信,西班牙殖民当局一定会纠正以前所有的歧视和限制明人的政策,并努力改善明人的生产和生活环境,共同建设“美丽家园”。   科奎拉总督在去年八月的时候,派出两艘马尼拉大帆船装运了大量丝绸和瓷器,沿着多年的太平洋贸易航线,冒险返回墨西哥,以寻求武力支援。算算日子,美洲那边的殖民当局应该收到了菲律宾这里紧急求援信息,或许已经在来的路途上了。   在地球上,有两大盛行风系统。一个是低纬度系统,也就是在赤道附近的地区,盛行风是由东向西吹;还有一个是高纬度系统,在北纬和南纬40~50度之间的区域,盛行风是由西向东吹。   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贸易,就是利用这种高低纬度的盛行风,跨越太平洋,往返美洲和亚洲,沟通两地贸易,已经持续并垄断了半个多世纪。太平洋贸易给西班牙人带去了大量的大明奢侈品,丝绸和瓷器。   西班牙商人的大型帆船会从墨西哥起航,装载着他们从美洲银矿中开采出的大笔白银,沿着赤道附近的低纬度盛行风向西航行,抵达菲律宾的马尼拉。   然后,船舱里的白银变成丝绸、瓷器之后,西班牙人会北上到达北纬40度左右,再利用高纬度盛行风回到墨西哥,把丝绸卖给当地的殖民者。   由于一船一船运送来的丝绸实在太多,墨西哥地区的居民身穿丝绸衣服的比例甚至超过了棉布。西班牙商人从中攫取了惊人的利润。   由于负责运输的帆船是在菲律宾马尼拉建造的,这种船通常被叫做马尼拉大帆船。相应地,西班牙人跨越太平洋的白银丝绸贸易也被称为马尼拉大帆船贸易。   科奎拉总督期望从美洲过来的贸易船队可以携带至少四百名火枪手,如此一来,马尼拉殖民当局就可以凑出六七百名火枪兵,然后再武装上一两千名土人,加上部分日本志愿者,应该有足够实力,前往卡兰巴地区平定那里的明人暴动。   至于马尼拉城外的一万多明人,到时候在镇压了卡兰巴地区暴动后,也必须设法将他们打散,分别安置到菲律宾各地。现在这些明人之所以没有响应暴动,除了西班牙殖民当局的哄骗,更多的无非是想继续从西班牙人这里勒索更多的优待政策。   这些人的想法,对西班牙人统治菲律宾是极为危险的,必须要强力弹压。好的政策,好的资源,以及好的生活,只能是主的子民才能享用。   “总督大人,城外的明人近来逃奔卡兰巴地区的是越来越多了。”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表情凝重地说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消息。这会使卡兰巴暴动的明人,积聚的力量越来越大。”   “我们对此有能力去阻止吗?”科奎拉总督沮丧地问道。   “……我们可以适当地放出一些粮食给城外的明人。或许,这可以缓解他们的饥饿程度,而不至于逃奔卡兰巴。”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谨慎地提出建议。   “……”科奎拉总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冷森地说道:“给了城外明人粮食,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某个夜晚,带着暴动的明人攻进我们的马尼拉城?”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顿时失语,期期艾艾地说道:“可若是城外的明人没饭吃了,我们前期所做的一切安抚工作,就全白费了。……他们可能都会恨我们这里所有的西班牙人,继而去投靠那些暴动的明人。”   科奎拉总督一愣,蹙眉沉思起来。马尼拉自从失去卡兰巴后,就断了粮食供应。虽然从附近的土人部落征收了一些粮食,但若是要满足城外一万多明人的食用,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这几个月以来,马尼拉殖民当局也派船去蚝镜(今澳门)、安南等地采购了一批粮食回来。但西班牙人丝毫不顾城外明人的死活,将所有粮食全部积存在马尼拉内城。导致城外八连地区的明人已经缺粮已数月,饿毙达两百多人。   一些投靠西班牙人的明人富商甚至与西班牙殖民官员勾结在一起,对城外的明人高价兜售粮食,洗劫他们多年的财富。   “我们或许可以让城外的明人,拿暴乱者的人头来换粮食!”半响,科奎拉总督阴恻恻地说道:“想要吃饱饭,就要拿命来换。”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闻言,心头一震,总督大人这是准备挑唆明人内斗,而且还是用粮食,来要挟那些明人去猎杀暴乱者。   “让几个我们的人混入其中,鼓动那些明人去获取暴乱者的人头。只要有人带头,并且从我们这里确实得到了粮食,我相信,那些饥饿的明人一定会蜂拥着去与暴乱者作战。即使,无法击败那些暴乱者,但或多或少可以削弱他们的实力,为我们的援兵抵达后,能对他们进行更加有力的镇压。”   科奎拉总督兴奋地说道,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太棒了,为何以前没有想到呢。要知道,一个处于饥饿状态的人,为了获取食物,会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同时也会丢弃一些基本的人类道德和价值观。   总督大人的主意似乎看起来非常绝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听了科奎拉总督这个没有丝毫下限的建议后,带着一脸的疑问,准备先去寻几个皈依天主的明人,着手去办理此事。   ……   相较于菲律宾西班牙人的窘境,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的境况正在逐渐转好,明国的郑芝龙已然与东印度公司达成和平协议,可以正常前往大明、日本和朝鲜进行贸易,虽然,他们每年会屈辱性的给郑芝龙缴纳四十万两白银的“贸易特许费”。但毕竟荷兰人可以不用再与郑芝龙打打杀杀了,将省下的战争费用投入到贸易当中,赚取的白银肯定会超过缴纳给郑芝龙那笔钱的数字。   二月间,东印度公司的一支舰队佯装去攻葡萄牙人占据的急水湾城(今印尼司马威市),围困港口十余天后,突然掉头西向,径直朝锡兰而去。十日后,在康提王国的军民配合下,成功在锡兰岛的东北部被当地人称为亨可马里的渔港码头登陆,并修建了一个稳固的营地。   当葡萄牙人得知荷兰人在锡兰岛东北部登陆的消息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期间,荷兰东印度对登陆营地进行了两次物资补给,并粗粗的修筑了一个土木结构的堡垒,驻守的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也多达四百余人,辅助七八门火炮,其防守能力得到极大的加强。令仓促赶来的的葡萄牙船只徘徊几天后,无奈的返回了科伦坡。   马来半岛上的柔佛王国,在得到了荷兰人提供的大量火器后,也开始试探性地朝葡萄牙人控制的马六甲外围据点发动进攻,为最终驱逐葡萄牙人做军事准备。   南边的汉洲人也似乎有些吃不住劲了,主动派人来巴达维亚寻求结束战争的途径。虽然在戴曼总督的一意坚持下,东印度公司对汉洲采取了强硬应对,给汉洲带去了比较苛刻的停战条件。但他们对于汉洲人停止发动对荷兰人的袭击,报以乐观态度。或许汉洲人的战争资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逐渐消耗殆尽,甚至无力再对荷兰人发动攻击。   若是,汉洲对东印度公司所提出的条件有进一步商议的意向,那就能证明,汉洲的战争潜力已然到底了,这对荷兰人来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无论谈到何种条件,荷兰人的底限,就是拆毁汉洲人的海上再生力量,即汉洲的造船工业将不能存在。   至于菲律宾的西班牙人,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获悉了那里的明人暴动,对此,荷兰人有些幸灾乐祸。本来诸事缠身,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封锁削弱那里的西班牙人。却未想到,他们自己内部却先乱了。若是那里暴动的明人,将西班牙人驱逐,那对于荷兰人而言,是最为理想的结果。   但对于菲律宾明人暴动,荷兰殖民当局也引起了相当的警惕。去年为了抵御马打兰和万丹的围攻,荷兰组织了相当数量的明人武装。虽然战后裁撤了大部分明人武装,武器也陆续收缴回来。但城中仍旧留下了一支三百人的明人仆从力量,装备了刀剑长矛,以及少量的火绳枪。   若是,这支明人武装被某些有心人士所鼓动,会不会也发生菲律宾那样的暴动事件。要知道,巴达维亚的明人数量也不少,足足有数千人,而且他们中的一部分,还有相当的财力。   “着令将城中明人武装抽调两百人,转移到其他几个商站,以分散他们的力量。”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对陆军司令皮特·库鲁茨上校命令道。   “遵命,总督大人。”皮特·库鲁茨上校说道:“需要将他们的家属随同迁移吗?”   “不,他们的家属,将是我们最好的人质。”戴曼总督摇头说道:“可以给他们允诺,在外服役一年后,可返回巴达维亚与家人团聚。若安居当地的,可分配土地,家属也随之迁移。要知道,明人,可是最好的建设者。” ##第一三六章 汉洲的民商   向贵全看着街角那个榨油坊已经好半天了,不时地有居民拿着小木桶或者陶罐前来购买豆油。偶尔,也有城外的农人,扛着一袋大豆或者花生来此,支付几角钱,委托榨油坊加工成食物油。   粗略数了数,短短半个上午,就有十几人前来购买豆油或者榨油,至少赚取了三五块银元,一个月下来,妥妥的能进账一百多块。另外榨油后的油渣和油饼等残料,还能卖于养猪场或者牛马场,掺加饲料当中,用于牲口食用,这又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向贵全是汉洲建业城第一个私人榨油坊的掌柜,在两年前,跟着巴达维亚的华商一起来到汉洲,在考察了建业、黑山河新淮安的营商环境后,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商机,那就是随着汉洲移民人口的增长,其民众消费水平能力也会逐渐增多。   他并没有接受汉洲民政府的资金借贷,而是果断地抽取了部分巴达维亚那边榨油坊的资金和人员,在建业城建立了第一个私人榨油坊。也许是为了扶持民间资本,或者也是为了给外来资本提供更多的信心。汉洲民政府所控制的官方食堂、生产乡屯等机构,将部分食用油的订单交于向贵全,极大促进了他的榨油坊发展。   经过两年发展,“贵全油坊”陆续在新淮安、开元堡(今澳洲汉普蒂杜市)、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建立了榨油坊,几乎占有了汉洲北部四成的市场份额。因为粮油不分家,向贵全还开办了一家食品加工场,简单处理加工部分汉洲的各类粮食。   近期,向贵全又将目光瞄向了建业罐装食品厂,并向汉洲民政府工事处的官员打听,灌装食品工艺是否对民间开放,生产工艺是否可以买断或者有偿授予一定时期。汉洲在有荷兰人封锁的情况下,今年还从大明移民数千人。那就意味着,停滞大半年的移民事务又要重启,那么众多的移民船队定然会需要大量的这种能长期保存食品的罐头,长远看来,这肯定是一个持续多年的大生意。   谁能想到,就在向贵全想要朝食品加工领域继续扩展深耕的时候,昨天,突然听闻手下的伙计说,建业城西新开了一家榨油坊,而且也是私人开办的。   出于好奇,向贵全今天一早吃了饭,就溜溜达达地到了建业城西,然后在一处热闹的街角,看到了那家榨油坊。朝周围居民稍打听,便得知这座榨油坊是由三个陆战队退役士兵合股建立的。退役士兵除了有一笔不菲的退役补贴,他们荷包里还有许多战场缴获,身上的银钱自然是不缺的。   至于客户,那就更不用担心。他们的第一批积累的买家,就是众多的陆战队家属以及部分水师官兵家属。   众所周知,汉洲官兵待遇极好,而且在战争期间,不仅有战斗补贴,还有大量的私人缴获。因而,军人及其家属一直都是汉洲各个作坊工场的优质客户。出手大方,消费能力旺盛,比那些才分了地的苦哈哈移民,购买力绝对超出一大截。   “看来,是计划向汉洲东部拓展市场了。”向贵全喃喃地说道:“威海地区作为汉洲规划的棉纺中心,其粮油消费能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肯定会有比较大的增长幅度。我必须要抢在他人前面去,要不然,又冒出一个有钱的大头兵来,抢了我的生意。”   “向掌柜在此何为?莫非工坊之中闲来无事?”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向贵全身后传来。   “哟,朱掌柜,听说你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宋城堡(今澳洲凯瑟琳市)嘛。”向贵全转身看到一个四旬汉子站在身后,连忙笑着朝他拱拱手:“既然你已返回建业城,不妨由小弟做东,请兄台喝一杯蜜酒(甘蔗酒),以为接风。”   朱炳坤笑了笑,探头朝对面街角那个榨油坊看了一眼,说道:“向掌柜这是来刺探竞争对手来了?一个新开的榨油坊,怎能与你数年经营,多地布局的大产业能相提并论!今日相遇,正好在生意上讨教一二。”   “小本生意,岂敢岂敢。”向贵全谦虚地摆摆手,随即与朱炳坤相携去往附近一个食肆店。   朱炳坤与向贵全同是同来自巴达维亚的华商,不过,一个从事粮油加工行业,一个从事皮毛加工行业,有些风牛马不相及,毫无关联。但两人却是有些渊源,因为他们十几年前都是来自大明的福州,属于比较亲密的福建同乡。   不过,对于向贵全而言,在汉洲做皮毛生意,属于非常冷门的行业。要是以前汉洲与荷兰人关系正常的话,可以将汉洲的各种袋鼠皮毛、鳄鱼皮稍稍加工一下,通过巴达维亚的华商,运到大明的市面上,也能获利不菲。   但是,如今荷兰人封锁着爪哇岛,汉洲商船无法去往巴达维亚。这皮毛加工出来了,除了汉洲军方会采购一些皮甲和背包,以及部分船具以外,其余民众均无多大需求。谁叫汉洲北部地区气候炎热呢,也不止汉洲本土,就连海外占据的几个要点,似乎都属于热带气候地区。   因而,向贵全对于朱炳坤的皮毛加工生意很是不看好,认为自己这个福州的同乡多半会因为汉洲市场空间狭小,而造成生意的失败。   来到一家靠近军政府大楼不远的食肆店,该店掌柜热情地给向贵全打着招呼,店里的粮油基本上都是从他的“贵全油坊”订货,算是比较熟的老客户了。   时值午间,店里面已经有六七桌客人,基本上都是军政府大楼里的军官和士兵,冷不丁看到两个普通居民进店吃饭,所有人的眼睛立即扫了过来。   向贵全和朱炳坤两人笑着朝那几桌军官拱拱手,以示致意。在汉洲,军人虽然地位较高,待遇也很好,但举止行为却一点都不跋扈。可能是因为汉洲的军人,都在当年大总管的倡导下,多少都要读点书认点字的缘故。   有军官认得向贵全是汉洲有名的粮油大掌柜,随即也点头致意,然后继续与同伴小声地交流着。   “向掌柜生意可是大好呀!”落座后,朱炳坤笑着说道:“这汉洲数万民众的粮油供应可是系于你一人呀!”   “朱掌柜莫要捧杀我了!”向贵全摆摆手说道:“在汉洲,掌握数万民众的粮油供应可是那汉洲粮油总公司。我这小作坊,顶多就是吃点人家的边角料而已。”   “你这仅仅吃别人的边角料,就妥妥属于汉洲第二大粮油商了。不像我们做皮毛生意的,这汉洲各地县镇官府全都自己要搞一个皮毛加工作坊,弄得我们这一行竞争压力太大了。”   “是呀,这汉洲看着控制的地方挺大,可人没几个,市场本来就狭小,这各个县镇又为了提高财政收入,还逮着什么产业就想冲进去做一把。”向贵全说道:“你说他们一个小小的乡屯,都要自己搞榨油土作坊,这一点都不那个什么……经济!你们那个皮毛加工恐怕更是难做吧?”   “是呀,汉洲本土市场委实难做。”朱炳坤摇摇头,说道:“仅靠汉洲军方的订单,根本不足以消化我们的生产,而且,汉洲民间市场几无需求。”   “那朱掌柜……”向贵全担忧地问道,作为同乡是在不忍他在汉洲折戟沉沙。这巴达维亚估计短时间内也无法返回,若是银钱周转不灵,自己倒不妨资助一二,使他度过此难关。   “无须为我担忧。”朱炳坤展颜一笑,说道:“这汉洲民政府新成立一个汉洲出口总公司,将本土所有工坊过剩产品全部以市价收购了过去。所以,若我等私人工坊产品,目下来看,倒不用发愁一时的销路。”   “那个什么汉洲出口总公司可是支付现银与你们?”向贵全好奇地问道。   “当然,十足的汉洲银元。”   “这汉洲将这加工了的皮毛收了去,他们又要销与何处?”   “听说他们准备卖到大明,以及日本,朝鲜。”朱炳坤说道:“也不仅仅只有皮毛制品,还包括高粱酒、蜜酒、砂糖、军器……等等,凡是汉洲所产的东西,说是跟着移民船队一起运往大明及周边地区。”   “那这运输路途可够远的,这货物恐怕卖不出多少利润吧?”向贵全说道。   “人家汉洲出口公司的主事也说了,只要能稍稍平衡移民船队的费用,就足以抵用了。”朱炳坤说道:“他们目前不在乎商业利润,只求将商品销出去,可以让汉洲的工厂作坊能持续地运转。待那个什么形成工业规模了,产品成本自然会压得很低,同时还能提前占据一部分大明周边市场。”   “大明物产丰富,工坊众多,所产商品更是无数,怎会容汉洲万里迢迢前来抢占市场?”   “但目前大明不是在闹流贼嘛,说是以后还有得乱。”朱炳坤脸色凝重得说道:“汉洲的一些官员说,大明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亡了。那个时候,别说能生产什么商品物资,恐怕还要死数百万,甚至上千万人。以后呀,涌入汉洲的明人可能会更多。”   涌入汉洲的移民增多,意味着汉洲消费市场的扩大,那就是说,他们这些最早进入汉洲的商人工场主,会据有先发优势,获得更多的收益和更大的市场份额。   “那我们得加快布局汉洲市场了。”向贵全喃喃地说道:“既然汉洲敢保证我们货物的销路,那我们还怕什么!撸起袖子,加油干呀!” ##第一三七章 袭古邦(一)   1640年4月2日,帝汶岛,古邦。   荷兰武装商船“霍尔沃德号”上,船长劳埃德·福斯特上尉站在码头上,看着一百余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陆续登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荷兰人已经是第二次在古邦等各殖民据点抽调武装人员前往安汶。   汉洲两次攻破安汶,不仅破坏了整个城市,而且俘虏了所有的东印度公司殖民官员及平民家属,并且还将大量武器交与岛上土人,使得安汶岛上的局势一再糜烂。   为此,东印度公司不得不再一次地组织大量物资和武人员,准备彻底彻底解决安汶岛上的土人暴乱。他们这一次没有借助特尔纳特素丹王国的军队,而是由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组成的近七百人的部队,在岛上又展开了一轮血腥的镇压。同时,还从爪哇岛上大量征发明人和土人苦力,不计成本地对安汶城进行了修复。   在五个月的时间内,付出了百余条生命的代价,安汶城被迅速修复,并且防御设施和坚固程度,更甚以前。若是汉洲人胆敢再次袭击安汶,必定会让他们在这里碰得头破血流。   劳埃德·福斯特上尉此次装运的武装人员是去安汶,是为了轮换那里已经持续数月镇压安汶岛暴乱的军队。   暴乱的土人经过与荷兰人两年多的周旋,已经学会了不少战斗经验,而且开始不再与荷兰人正面对战。他们隐藏在茂密的山林中,对零星出外的荷兰人进行无处不在的偷袭。甚至,他们还会在夜间攻击荷兰人的商站。这对于荷兰人在安汶的统治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同时也对丁香的收购,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血腥的镇压,虽然让众多的土人部落心怀恐惧,被迫再次对荷兰人表示臣服,但在所有的土人眼里,也是充满了仇恨。但荷兰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土人的感受,为了更好的控制安汶岛,东印度公司将那些从爪哇岛征发来的明人土人,就地安置在安汶城附近。那些被杀空了的部落营地,直接划为荷兰人的种植园。而且,还计划继续迁移数千爪哇岛土人来此屯殖,以巩固荷兰人的统治秩序。   至于那些参与暴乱的土人,除部分被直接处死外,以警示岛上土人,剩下的全部被罚作奴隶,运至各个殖民据点,为东印度公司殖民建设,劳役至死。   从古邦抽出一百多人前往安汶,取而代之的是从巴达维亚运过来的近百明人和土人仆从。他们都是经历过巴达维亚围城战,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在数十名荷兰雇佣军的护持下,应该可以维护这里的安全,震慑附近的土人。   而且古邦距离欧库西非常近,在汉洲控制的帝力港,还有一支舰队执行封锁任务。若是有外敌攻击古邦,只要能坚守五六天,就可以得到两处的支援。   到了下午,“霍尔沃德号”上的物资和人员已经全部装运上船,船长劳埃德·福斯特上尉命令水手长升起风帆,与另外一艘武装商船陆续离港,慢慢地驶出了码头。   而在古邦城头上,何清与李大柱两人神情落寂地望着逐渐驶离的荷兰武装商船,互相看了看,均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谁能想到,巴达维亚的荷兰殖民当局,在结束围城之战后,并没有将所有的武装平民解散,而是保留了近三百余人的武装。他们在几个月里,随着荷兰雇佣军不断地向巴达维亚附近土人保留的据点突击,以确保城市的外围安全。   可能是在巴达维亚城下遭到了巨大的损失,马打兰和万丹王国前期占据的要点,在荷兰人的进攻下,根本不做强力抵抗。只要稍稍遇到火炮轰击的情况下,便迅速地往后撤退。   至去年十二月,荷兰人不仅将他们以前控制的势力范围全部恢复,还陆续往东西南三个方向扩展了三十多公里,降伏土人部落十余个,建立起一大片缓冲区。   今年二月,巴达维亚又抽调一百余明人和土人仆从,随着一部荷兰雇佣军西去锡兰岛(今斯里兰卡),在当地的康提王国配合下,登陆锡兰东北部的亨可马里,然后驻守那里,并进行武装拓殖。   何清与李大柱等五十多明人武装,则是在几天前被运送到古邦,将这里的一百多荷兰武装人员替换至安汶。骤然离开了巴达维亚,来到了这座陌生的荷兰殖民据点,很多明人都感到莫名的恐慌和忧虑。他们不知道,荷兰人许诺的一年期服役后,会不会按照约定,让他们返回巴达维亚,或者给他们无偿分配土地。   在这里,周边均是土人部落,唯一能凭持的也只能是这里的荷兰殖民官员和雇佣军,但能真正彼此信任和依靠的,却是他们自己的五十多名同胞。   “你说,我们要是组织兄弟们在码头抢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不知道能否顺利逃离这里?”李大柱幽幽地说道。   “从城中到码头,有差不多六七百步吧,足够城头的火炮轰击四五轮。”何清看着逐渐远去的荷兰商船,轻轻的说道:“更何况,船上还有众多水手,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冲到船上去。”   “那我们只有老老实实地在古邦待一年,帮荷兰人守着这个据点?”   “恐怕不仅要守据点,还要替那些西洋老爷当苦力。”何清郁闷地说道。   在巴达维亚待了一年多时间,他也了解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些情形,整个荷兰殖民体系当中,只有那些中高层殖民官员才是真正的荷兰人,很多底层官员和办事的属员都是他们从欧洲招来的各国雇员,甚至绝大部分武装力量,也全都是雇佣而来的。   所以,在东印度公司体系里,荷兰人是第一等,欧洲雇员是第二等,剩下的明人、土人,只能排末等位置,属于被驱使和奴役的地位。   所以,何清他们这批前来古邦戍守的明人武装,自然在履行防卫职能之余,还要替城中的荷兰殖民官员和雇佣军做一些苦役工作。   “狗日的荷兰人!”李大柱朝着城下淬了一口水,却不想,引来远处城墙望楼中的雇佣军高声呵斥,然后有几个雇佣军背着火枪,朝他们走了过来。   在挨了几下踢打后,何清与李大柱等明人仆从兵陪着笑,弓着腰,退下城墙,往城中营地而去。   “若是汉洲来攻此地,那该多好呀!”走在路上,何清喃喃自语道。   ……   1640年4月8日,一支由六艘战船组成的汉洲舰队刚刚完成从新乡堡(今东帝汶苏艾)补给后,借着微弱的东南风,慢慢的朝帝汶岛的西侧驶去。   齐大江站在船头,看着右侧翠绿色的海岸,心中仍旧是忐忑不安。他们在半个月前,从建业港出发,计划经新乡堡,前往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古邦,以突袭的方式,一举夺占此地,给傲慢的荷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在齐大江看来,这次突袭古邦,是一次非常冒险的军事行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汉洲的重大损失。因而,作为这支汉洲水师舰队的指挥官,齐大江对几天后的突袭行动,感到一丝莫名的焦虑和不安。   “齐二统领,无须担心那么多。”船上的大副孙维庆宽慰道:“俺们先试探性地攻击古邦,若是三天之内拿不下来,俺们转身离开就是。大统领在临行前不是交代了嘛,能打的下来自然最好,若是无法速取,也无需勉强。”   “可俺怕的是,在那里会遇到荷兰人的船队,把俺们堵到古邦港口里了。如此一来,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呀!”齐大江皱眉说道:“情势如履薄冰呀,怎能不担心?”   “届时,俺们攻占了码头,立即将船只分出海岸十余里外警戒,再加上两艘飞鱼船前出东西两侧数十里外巡查,应该能提前发现荷兰人的船只到来。”孙维庆说道:“再说了,荷兰人如何会无缘无故地在古邦集结船队?俺们跟荷兰人打了一年多,老天一直站在俺们这边。想来这次攻打古邦,仍旧如此。”   齐大江看着孙维庆一脸坚毅的神情,心中有些惭愧,自己身为主将,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难道自己真的像齐天所说的,只是一个打呆仗的普通将领,距离历史上那些所谓名将,差得十万八千里。   “狗日的,人死屌朝天,不死万万年!”齐大江发狠道:“即使荷兰人的大船队来了如何?俺们又不是没有一战的资本!”   4月11日,汉洲攻击舰队抵达古邦港口外,据提前探查的“飞鱼5号”报告,港内没有大船,只有三四条小渔船,此刻已是躲入码头。   齐大江曾在两年前跟着曹雄一起帮着荷兰人运送物资和人员到过古邦,对这里的一些港口防御依稀有些印象。码头炮台至少有十门火炮,18磅的重炮也有两门,若是贸然冲入港内,必然会遭到荷兰人的炮火轰击。   因而进攻古邦港口,汉洲人采用了他们惯用的方式,在距离码头一公里远的左侧滩涂登陆。令人欣喜的是,在汉洲新编第一和第二陆战队士兵划着小船登陆的时候,荷兰人居然没有派出阻击部队进行任何阻拦。   至下午四点左右,近六百的汉洲陆战队士兵、乡兵以及帝汶岛土人仆从已经在登陆地建立了一个临时的营地。陆战队营长牛虎命令已登陆官兵立即加固临时营地,准备先在此修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进攻古邦码头炮台。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古邦总督克内尔·罗林斯在码头附近的城堡上,看着汉洲的几艘战船驶离港湾,朝外海而去。他知道,汉洲人并不是觉得码头有炮台守护而放弃了进攻。他们一定是在古邦港外监视和警戒东印度公司往来此地的商船。   不得不说,汉洲人挑了一个好时机,原驻扎在此的一百多雇佣军和土人,前几天刚刚调往安汶,而代替他们的却是一群来此不到十天的明人和土人仆从。虽然他们经历过巴达维亚围城战,但若是派出城与战斗力极强的汉洲军队作战,克内尔·罗林斯总督深深地怀疑,他们能否坚持半个小时。 ##第一三八章 袭古邦(二)   当夜,在古邦军营里的何清与李大柱俩人,兴奋地几乎没睡着觉,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汉洲居然真的敢来进攻古邦。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借此以为内应,帮汉洲军队破了古邦城,继而可以返回汉洲本土了。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荷兰雇佣军们就粗暴地闯进他们的营房,咒骂着,踢打着,将他们这些明人和土人仆从,驱赶出军营,赶至城门附近,准备应对汉洲人的攻击,并随时支援码头炮台的荷兰守军。   汉洲人比古邦守军预想当中要来的早,身穿黑色(陆战队)和灰色军装(乡兵和土人仆从)的汉洲士兵在距离码头附近左侧七八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整理队伍,看模样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动进攻。   “埃里森中尉,我们的炮台可以守住吗?”古邦总督克内尔·罗林斯面带忧虑地对着他的治安官问道。   “总督大人,我认为,……有些困难。”治安官维诺德·埃里森中尉苦涩地说道:“汉洲人足足来了五百多人,而我们的防守力量太薄弱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放弃码头和炮台,将我们的有生力量全部集中在城中。”   “放弃码头和炮台?”克内尔·罗林斯总督惊讶地看着埃里森中尉,急切地说道:“码头有炮台,而且附近还有一座小型堡垒,足以迟滞汉洲人的进攻。若是轻易放弃的话,汉洲的战船近可以开到码头,可以给他们的登陆部队提供源源不断地支援。埃里森中尉,你确定我们要这么做吗?”   “总督大人,整个古邦城中的武装人员还不到两百人,若是在码头损失太多的话,对我们的城市防守,是比较致命的。”维诺德·埃里森中尉郑重地说道:“汉洲人善于发动夜袭,并且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古邦城的防守力量太过薄弱的话,会给汉洲人太多的空子可钻。而且,只要汉洲人愿意付出一些伤亡,码头炮台和附近的城堡,可能会被他们攻占。”   克内尔·罗林斯总督听了,心头一阵紧张,安汶前后两任总督被汉洲人俘获,自己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既然埃里森中尉如此判定形势,那还是听从专业人员的建议吧。   牛虎等汉洲军官已经做好了战前动员,准备依靠人数优势,发动全面进攻,从三个方向展开对那座码头附近的城堡攻击。然而,当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开始冲锋时,却惊讶的发现,码头炮台的荷兰守军在将火炮破坏后,随着附近城堡里的守军,全部撤退到了古邦城中。   “这下有些麻烦了!”牛虎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古邦的城墙,不由皱起了眉头,叹气道:“本来想着能在码头附近聚歼一部分荷兰人,顺便捉些俘虏当炮灰,以便减少攻城时的阻力。却没想到,荷兰人如此见机,直接全部撤到城里去了。如此一来,俺们可能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攻进古邦城。”   “还是夜袭吗?”李发德问道。   “嗯,夜袭。”牛虎说道:“拼着些伤亡,攀爬到城头,跟荷兰人白刃拼杀。不过,俺们得在白天里,将沿路的沟壑陷阱填了,开出一条通路,以便晚上能快速突进至城墙附近。”   “古邦城头的火炮可不少呀!”李发德有些头疼地说道:“早知道,多带些土人仆从过来了。”   牛虎笑了笑,带来的一百五十多土人,几乎就是新乡堡整训的土人大部了,若是再临时征发土人的话,不说训练程度够不够,就是他们的忠诚度,也是值得怀疑。   叫过几个新乡堡的乡兵小队长,让他们立刻驱使土人仆从前去城墙,发起一次试探性进攻,并顺便探查外围的防御设施,乡兵持枪在后掩护。   带队的几个乡兵队长看了看远处的古邦城墙,也没抱怨,各自抽出腰下的短刀,指挥所属的乡兵,吆喝那些正蹲坐在地上的土人起来集合。   五十多个土人各自端着长矛,举着短刀,先是快步行进到距离古邦城墙四百多米处,然后稍稍分散了队形,慢慢地往前挪动。他们是见识过汉洲人的火炮和火枪的威力,也知道城头肯定会对他们进行拦阻炮击,因而变得非常小心。   “轰!轰!”古邦城头的火炮发射了,两颗弹丸径直朝土人的方向飞来。在土人惊恐的呼喊声中,狠狠的砸进土人附近的空地上,然后弹跳着往后滚去。   “赶紧冲过去,不要停!”一个乡兵挥舞着火枪,大声地命令着土人加快脚步。   土人立刻开始朝前跑动起来,试图在城头再次开炮的时候,能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面十几个端着火枪的乡兵,小心地四散在周围,眼睛一直盯着城头。   “轰!轰!”城头的火炮再次发射,这一次,有一发弹丸落进了土人冲锋的队伍里,将一名土人拦腰砸成两截,带着血污的弹丸继续又往后滚动着,将将擦过另一名土人的身边,吓得他愣在当场,一会便瘫软在地。   跟在身后的汉洲乡兵已经停住了脚步,双手紧紧的握住火枪,神情紧张地盯着城头的几门火炮,企图在对方开火的时候,能躲开射过来的弹丸。   前面的土人在火炮停止射击后,奋力地往前跑去,就在距离城墙还有七八十米的时候,遇到了一道深深的壕沟,堪堪收住脚步。   但土人还未站稳,城头的火炮又打响了,伴随着的还有火枪射击的声音。立时,数个土人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壕沟里,剩下的土人扭头就朝后跑去。   “嗯,城墙前方大概七八十米的地方有壕沟,这个必须在白天填出一条通道来。……或者,让土人准备一些巨木,搭设一个桥。还有,在天黑前,必须让人制作出至少十部木梯,争取晚上试探性地发动一次夜袭。……那些绳木梯,晚上也要试着去用用,按照在汉洲演习模式进行。”牛虎举着单筒望远镜,一边观察着,一边说着,旁边一个年轻的战术参谋拿着一支碳笔快速地记录着。   在来古邦之前,陆战队根据两年前曾去过古邦的水师军官和水手仔细回忆当时看到的城防设施,并根据描述,选择了建业城某段高大的城墙,反复演习如何快速攀城,如何巩固占据立足点。   如今,牛虎等一众陆战队军官,一边对照着古邦实际情况,一边调整规划晚上发动夜袭的前后步骤和具体细节。   古邦城头上的何清看着几十个土人和汉洲乡兵,在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下,飞快地撤了回去,心里略微有些失望。虽然,他也知道刚才不过是一次侦查性的进攻。但他此刻却是无比的希望汉洲军队能快速破城,以便他能早一点脱离荷兰人的控制。   想想自己的探子经历,可真特么的跌宕起伏,身为郑芝龙的人,不仅混入了汉洲黑衣卫,获悉大量的汉洲情报,如今更是被荷兰人强征民壮,与土人厮杀。现在,居然阴差阳错地派到古邦,带着一队明人武装帮着荷兰人对阵汉洲的攻城。难道,自己天生就是做内应的材料?   “大柱,吃了晚饭,招呼好我们的兄弟,随时做好动手准备。”何清低声对李大柱说道。   “晚上会攻城?”李大柱眼睛瞟了一下那边的几个荷兰雇佣军。   “多半会。”何清说道:“你没见对面的人正往远处的林中奔去?他们定是去伐木,制作木梯,准备晚上发动夜袭。”   “若是俺们的人攻上城墙,会不会因为晚上看不见,将俺们一起给杀了?”李大柱有些担心,夜战易混淆目标,到时候别被自己人给击杀,那可多冤!   “找块白布缠在胳膊上,以做区分。”何清说道:“我们必须在汉洲军队攻上城头的第一时间,将这个信息告诉他们。还有,想办法将城门打开。”   “俺们明人武装只有五十多个,又要接应城头,袭杀荷兰人,还要打开城门,估计人手不够吧。而且,有些人的家属还在巴达维亚,未必敢跟着俺们一起发难。”   “……吃晚饭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就说荷兰人担心我们明人要做汉洲的内应,准备将我们全部杀死。”何清脸上露出一丝狠绝,沉声说道:“如此一来,由不得他们置身事外!”   李大柱点点头,他们有在巴达维亚围城战中笼络的十几个铁杆,再加上虚言恐吓,定能裹挟所有的明人武装,接应汉洲军队攻破古邦。   在下午的时候,城外的汉洲军队又发动了一次进攻。这一次,他们出动了一百余土人仆从,其中部分土人扛着数根砍去了枝叶的木头,在乡兵的驱使下,朝古邦城冲了过来。   虽然,冲锋的土人非常分散,但古邦城头的火炮还是砸倒了十几个土人。当那些扛着木头的土人冲近那条距离城墙七八十米的壕沟时,遭到了荷兰雇佣军的排枪攒射,不断有人被射杀当场。   惊恐的土人,丢下木头,扭头就往回跑。   后面的乡兵端着火枪,勒令那些土人回转,捡起那些丢弃的木头,将其架在壕沟之上。   看着明晃晃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土人无奈地又返身冲向壕沟处。   在又付出了二十多个条性命后,土人勉强在壕沟之上,架设了七八根木头,搭起了两条“木桥”,随后,那些土人亡命地朝后跑去。   “你们,去十几个人,将那些木头拖过来!”几个荷兰雇佣军走到明人仆从这边,伸手指着城下壕沟处,命令道。 ##第一三九章 袭古邦(三)   “砰!砰!砰!……”看到古邦城中出来十几个人,试图要将搭设在壕沟之上的木头拖走,远处的汉洲乡兵举枪就朝他们射击。   “啊!啊!”两个明人中枪倒地,剩下的吓得一激灵,全都趴在地上。   城头传来荷兰人的高声呵斥,让他们立即起身继续向前拖走壕沟之上的木头。   “轰!轰!”两声火炮响起,向远处放枪的汉洲乡兵射来。   李大柱一脸苦涩,这种情形太让人尴尬了。被城头荷兰人用火枪逼着来拆除壕沟处的木桥,对面汉洲士兵也毫不留情地对他们开枪射击。尼玛的,要被自己人打死了,那可太憋屈了。   “对面来的人,似乎跟俺们一样是明人。”一个乡兵朝同伴说道。   “嗯,看到了。”另一个乡兵说道:“多半是被荷兰红毛鬼强征而来的民壮,被他们弄到这里了。”   “那俺们还继续打他们吗?”   “你傻呀!”那个乡兵说道:“他们虽然是被强征来的,但现在他们是在帮荷兰红毛鬼打咱们的,要饶过他们,也得在破城后再说!”   “唉,你说这些人怎么不敢转头去杀荷兰红毛鬼,却要冒着被俺们射杀的风险拆除壕沟上的木桥!俺们好歹……”   “轰!轰!”随着炮声响起,两颗弹丸直直的朝他们飞来。其中一颗正击中刚才说话的乡兵,在他的胸口破开一个硕大的血洞,弹丸巨大的动能将他带飞数米远。   周围的十几个乡兵大恐,立即抱头趴在了地上,祈求炮弹不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在一瞬间,每个人都在想着,是不是如刚才那些土人一样,逃回后面营地。   “把人撤回来吧。”牛虎看着古邦城头时不时地发射炮弹,虽然没有击中多少汉洲乡兵,但也不至于让他们给荷兰人充当练习火炮射击的靶子。待等到夜间,悄悄潜伏至壕沟处,迅速通过。然后凭借人数优势,四面围攻,就不信他荷兰人防的住。   但是,当晚,一个从古邦城中跑出来的明人,在向牛虎等汉洲军官告知一个消息后,所有的攻击方案全都作废,并且重新部署。   “俺们晚上不用四面围攻了,集中所有部队,通过壕沟后,一部搭设木梯进行佯攻,其余部队集中于城门处,等待内应打开城门,然后迅速冲进去。先行清除城头的抵抗,然后占领靠近城墙附近的各处要点,等待天明再清剿城中荷兰武装残余。”牛虎看着营帐中的陆战队军官和乡兵队长,沉声说道:“此战最为关键就是夺取城门,所以佯攻城墙处部伍将承受非常大的压力和伤亡。”   “营长,仅凭一个古邦城中出来的明人所言,我们就全军压上,会不会有些冒险。万一,这是荷兰人的诱敌之计,我们此去必然损失重大。”李发德面带疑虑地说道。   他知道,牛虎在下午的时候,接到攻击舰队的消息,说是在古邦外海西侧海域,拦截了一艘荷兰商船,但汉洲那艘速度较快的专业战舰“扬明号”未能在天黑前将它拦下,靠着夜色掩护,往西边逃去。   这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急躁,若是短时间内无法破城,那么汉洲此次攻击古邦,说不定就会无疾而终,草草收场。那艘逃去的荷兰商船若是绕了一圈后,逃回距离此处不远的欧库西,再将封锁帝力城的荷兰舰队招来,汉洲人只能选择撤退。算算时间,汉洲人最多能在古邦城下待四天。   “黑衣卫的存在,在荷兰那里可能还是个秘密,他们应该是不知晓的。”牛虎说道:“而且,荷兰人也编不出何清与李大柱这两人。但俺恰恰知道这两人的事。……巴达维亚造船场被毁损大半,就是他们做出来的。所以,古邦城破,就落在他们头上。”   李发德闻言,不再说话,点头认可了牛虎的安排。由于新编第一和第二陆战队大部分士兵都是在去年新招的,辅以原来的士官和老兵,战斗力还处于磨合状态,他只是担心,若是一战损失太大,恐怕会影响他们的战力提升,坠了他们曾经赫赫威名。   “另外,给所有士兵和乡兵交待下去,左臂缠白色布带的明人,均是自己人,莫要误杀了。”牛虎说道:“至于古邦城中,凡任何反抗之敌,皆格杀勿论!”   夜色中的古邦城中,寂然无声,不论是殖民官员,还是普通居民,家中均是紧闭房门,虔诚得向上帝祷告。希望万能的主,可以驱退城外凶恶的敌人,期盼勇敢的雇佣军得以保卫这座殖民城市。   而身为古邦总督的克内尔·罗林斯却没有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上帝的身上,他带着治安官维诺德·埃里森中尉尽职地巡视着城墙上的防御。他亲切地问候了所有忠于职守的雇佣军士兵,并许诺,若是能成功击退汉洲人的进攻,他们每个人将会得到三十荷兰盾的奖励。即使,负伤了,殖民当局也会尽力地去给他医治。至于战死的,他还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一定会将死者优厚的抚恤带回欧洲,交给死者家属。   虽然,雇佣军们的士气稍有提升,但克内尔·罗林斯总督却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因为,根据汉洲人的交战历史记录来看,凡是他们要进攻的目标,好像全都被攻克了。从最早与荷兰人一起合作攻取亚齐的急水湾城(今印尼司马威市),到后面进攻菲律宾的西班牙几个据点,乃至近一年内两次攻占安汶。   汉洲人的运气似乎一向都很好,所攻之地,必然破之。那么,古邦是不是也概莫除外?另外,城中只有五六十名雇佣军,从巴达维亚调派来的一百余明人和土人仆从,出于不信任的原因,而只装备了刀剑和长矛。若是真的面对汉洲士兵悍不畏死的进攻,继而短兵相接,也不知道能抵挡汉洲几时。   “到了夜里,汉洲人可能会发动他们擅长的夜袭。”维诺德·埃里森中尉看着黑漆漆的城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准备将那些明人和土人排在城墙前列,以应对汉洲人的偷袭。在城墙上,我们还要多安放火把、火盆照明,雇佣军驻守城墙上的几个棱堡中,持火枪掩护仆从击杀登城的汉洲人。”   “有信心击退汉洲人的夜袭吗?”克内尔·罗林斯总督问道。   “我们下午在城外拆除了汉洲人搭设在壕沟之上的木桥,而且还利用木头做了些简单的拒马,上面挂了许多风铃。汉洲人只要接近壕沟和城墙,我们会第一时间发现。这样一来,我们会能快速地进行反击。”维诺德·埃里森中尉说道:“我们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疏漏,应该可以凭借完备的城墙防御工事,将汉洲人挡在城外。”   “那就好!”克内尔·罗林斯总督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只要我们坚持五六天,欧库西和帝力港那边一定会派船来支援我们的。若是能在古邦城下,重创汉洲人,那我们将会是整个东印度公司最为耀眼的功臣。”   维诺德·埃里森中尉听了,只是笑了笑。曾几何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居然会以击败一个远东地方势力,而会感到万分荣耀。这个汉洲,在短短四年时间,迅速突起,俨然成了郑芝龙那般强劲的对手。   汉洲人的夜袭是在凌晨四点钟发起的,当汉洲人试图偷偷跨越壕沟的时候,触碰到拒马上的风铃,随即,十几个火把从城头丢了下来,将黑压压一片的汉洲军队暴露在火光之中。   顿时,城头的火炮、火枪响了起来,七八名汉洲士兵立时中弹,一头栽倒在壕沟附近。   但更多的汉洲士兵沉默着,丝毫不顾,只是低头踩在刚刚搭设好的木梯上,迅速通过壕沟,然后往城墙处冲去。分出的几个士兵不顾城头火枪的攒射,拼命地将地上的火把一一踩熄。   城头的荷兰雇佣军命令城头的明人和土人仆从,继续往城下丢火把,以便确认射击目标。   但不知为何,这次只有廖廖几个火把被丢了下去,同时还有数声惨呼隐隐传来,似乎有人被“挤”下了城头。   城头的火炮已经换成了葡萄弹,荷兰炮手凭借着城下刚才火光中显现出的汉洲士兵身影,稍稍调整了一下炮口,迅速点燃炮门引信。   “轰!”一声炮响,城下似乎传来一片惨叫声。   “不要停,继续放炮。”一个荷兰炮兵指挥官举着刺剑大声喊道:“城下几乎都是汉洲的士兵,加快动作,将他们全部轰成渣。要让他们知晓……”   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剧烈地疼痛,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这个炮兵指挥官好像看到了一截刀尖从前胸透过,随着短刀抽离身体,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也从身体里被抽了出来,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李大柱一刀捅死荷兰炮兵指挥官,随后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带着几个明人武装朝那边的炮手袭去。   正在棱堡望楼里指挥雇佣军往城下排枪射击的维诺德·埃里森中尉发现,城下已经好半天没有火把丢下去了,根本不知道汉洲士兵是否已经冲到了城墙下面。于是,他有些恼怒地带着一个雇佣军去附近的城墙段,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那些明人仆从怯于作战,而全部都吓得畏缩在城墙上了吗?   “哦,上帝!”维诺德·埃里森中尉走出没多远,通过间或透过来的火光,惊恐地看到一群明人仆从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正在大肆砍杀与他们在一起的土人仆从。还有些明人,扒在城头,正在朝城下喊着什么。   明人仆从暴动了!他们要策应汉洲攻城了!   “快,带些人去城门!”维诺德·埃里森中尉一边往回跑着,一边朝棱堡望楼里部下大声地喊道。   在跑进望楼里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只见身后的城墙上,已经露出了汉洲士兵的身影,他们灵巧地翻越墙垛,登上了城墙。   “轰!”的一声,城墙下面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但听动静,似乎不是火炮轰击发出的声响。正与几个荷兰军官面面相觑的时候,城下传来一阵欢呼声,以及刺耳的呐喊声。   古邦,城破。 ##第一四零章 荷兰人的威势   1640年4月18日,一支规模达二十二艘的船队驶入了巴达维亚港口。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带着众多东印度公司中高级官员,激动万分地来到码头,迎接这支来自欧洲本土的船队到来。   船队给东印度公司带来了大量急需的物资和人员,尤其是那八百名德意志雇佣军,对荷兰殖民当局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同时,船队还带来了一条让所有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极为振奋的消息,在去年十月,荷兰海军在英格兰的唐斯海域,重创西班牙海军,挫败了他们再次入侵荷兰的企图。   1639年9月,西班牙为了镇压尼德兰反叛,在本土集结了一支庞大的海军,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联合舰队为主力,由77艘战舰组成,共配备了24000名水手和陆军士兵,陆军的任务是前往佛兰德斯,扑灭北方的“起义”,海军的任务是夺取英吉利海峡的控制权。   舰队由西班牙海军宿将安东尼奥·德·奥昆多指挥,从里斯本起航。舰队实力强大,其中葡萄牙的圣·特里萨号,排水量就达1100吨,双层火炮甲板共配备了68门炮,水手加上搭载的陆军共有1000人。而舰队的旗舰是西班牙人的圣地亚哥号,拥有1200吨的排水量和60门炮,其他战舰也都吨位不小。西班牙人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尼德兰的“叛乱者”。   荷兰舰队指挥官是马顿·特罗普先是以13艘分舰队在滩头岬的海域,利用浅海和沙洲的地形限制西班牙大帆船无法发挥实力。而特罗普仿效德雷克和霍华德的战术,没有将战舰排成进攻阵型,而是带着他们一起投入了混战。   海面上视线就被开炮产生的浓烟所模糊,造成紧张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看不清对手,以为遭到荷兰人的进攻,用重炮对轰起来。   最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联合舰队完全混乱了,海战史上最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77艘体形庞大的战舰居然被13艘小型战舰一路猛追,直至退到英格兰的唐斯海域附近,又被荷兰人封锁住水道的颈口,困守唐斯抛地。   10月21日,在封锁西葡联合舰队一个月后,得到增援和加强的荷兰人开始对其展开总攻。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当时欧洲海军中名列前茅的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军,表现的就像鱼腩一般,任人宰割。77艘战舰只有奥昆多海军上将率7艘战舰设法趁着燃烧的浓烟逃出,于11月1日返回敦刻尔克。   此战,据估计西班牙人在海战中损失43艘舰船,死亡约6000人;荷兰的损失则是10艘纵火船,死亡约1000人。   这次海战结束之后,西班牙损失惨重,彻底放弃了征服尼德兰的企图,同时也为荷兰赢得了海上强国的声誉。   同时,这次海战,也标志着世界海军力量的重大转折,西班牙因这次海战在三十年战争之后的进程直至18世纪初,都未能重建其海军优势,荷兰彻底取代其成为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力量。   但荷兰人却在这次海战当中忽略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唐斯海战发生在英国领海范围,公然破坏英国的中立立场,对于英国来说,海军无力干预是一大耻辱。英国对这次事件的怨恨可能对后来第一次英荷战争的爆发产生一定的影响。   赢得对西班牙的伟大海战,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为了弥补前期东方贸易运输力量,立即开始抽调大批船队赶往远东地区。   这次先期抵达的二十二艘武装商船,给了戴曼总督更加充足的底气,除了组织部分船只运输积存日久的各类东方商品回返欧洲外,其他船只将充实当地的海上武装力量,使得他可以采取积极有效手段,以维护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该地区的海上霸权。   戴曼总督知道,既然荷兰海军重创了西班牙海军,那么本土在未来的时间里,肯定会陆续有大量船只前来东印度群岛。巴达维亚的实力,在短期内也会得到极大地增强,针对葡萄牙人的进攻计划,或许可以着手进行了。   哦,还有那个桀骜不驯的汉洲,必须要给予更加严密的封锁,最好是能寻到机会,对他们实施一次沉重的打击。战争进行了一年多,荷兰人对汉洲除了封锁,似乎还真没有对他们造成过实际伤害,反倒是汉洲,冷不丁地冲出来,对荷兰人咬上一口,使其痛彻心扉。   但是,不论是海军,还是陆军,似乎都不想对汉洲本土和他们控制的离岛据点直接进攻。汉洲人在陆上的善战,而且堡垒修建的坚固,都使得荷兰雇佣军不愿意付出太多伤亡去直面进攻。   可问题是,汉洲的舰船根本不与荷兰船只照面。他们只会偷袭落单的荷兰商船,抽冷子攻击荷兰人的据点。大海茫茫,荷兰人即使船只再多,也没办法于海上搜寻到一两艘汉洲船只。可要是再派出武装商船封锁汉洲本土和他们的海外领地,花费的代价又太大。   “总督大人,汉洲所据之地,应该是一座巨大的岛屿。”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我们是否可以组织物资和人员在汉洲寻一处地方登陆,建立一个据点,以做长期打算。有了就近的补给点,我们也可以更好的对汉洲执行封锁。”   “我记得,我们的海军在去年执行封锁汉洲本土的时候,在距离汉洲不远岛上建立一个临时营地。”戴曼总督听了巴雷克上校的话,有些意动,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个地方是否合适?”   “那个岛上林木茂密,若是建立据点,一两年之内,所有的物资补给,都需要从外面输入。”巴雷克上校说道:“而且,那里距离汉洲的建业港只有一天的航程,容易遭到汉洲的攻击。除非,我们长期在那里保持一支规模舰队。”   “那我们需要另外选个地方了。”戴曼总督点点头说道:“为了保持对汉洲的威慑,我们是有必要在汉洲登陆并建立一个坚固的据点。”   “是的,总督大人。”巴雷克上校说道:“此前,我们曾经对南边新大陆进行过几次探索,登陆查看的水手和军官说,那里的陆地看起来非常荒凉,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片被我们命名为新荷兰的大陆,很可能是与汉洲相连的,甚至,就是同一块大陆!”   “哦?”巴雷克上校的话,顿时引起了戴曼总督的重视,说道:“若是新荷兰与汉洲就是同一个完整的大陆,那么汉洲就很有可能独占这块巨大的陆地了,对此,我们就更需要加以阻止。我们必须再次派出探索舰队,除了探明这块陆地的实际情况,还要寻一处距离汉洲建业港合适距离的登陆地,以备建设据点。巴雷克上校,对于再组织一次新荷兰的探索行动,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我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是阿贝尔·塔斯曼少校。”巴雷克上校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塔斯曼少校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船长,此前在巴达维亚至香料群岛(今印尼马鲁古群岛)的航线上服务。后来执行日本航线运输任务,尼古拉一官攻占福尔摩沙后,因为暂停了日本和朝鲜贸易,目前,他被安排往巴邻旁(巨港)、印度一线执行贸易运输任务。”   “那就安排他对新荷兰或者是汉洲做一次探索航行,让我们彻底了解那个巨大的陆地。”戴曼总督说道:“希望他能在今年之内,使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汉洲的附近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   历史,往往会在无数个意外事件地催生下,会在某个节点,不小心转一个弯,或者将某个进程稍稍地往前推进两把。   阿贝尔·塔斯曼,生于荷兰格罗宁根,在17世纪30年代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成为东印度公司海军的一员,一直在远东地区服务,在1638年,他将妻子也接到巴达维亚,并定居在东方。   本来,他会在1642年和1644年,受东印度公司委派,进行了两次成功的远航,绘制了澳洲北部,西部和南部地图,并相继发现了塔斯马尼亚岛、新西兰、汤加和斐济。成为全球航海史上最为有名的航海家之一。   如今,阿贝尔·塔斯曼的新荷兰探索活动提前两年于原历史时空,而且还要为应对汉洲的威胁,还需要替东印度公司寻找一处合适的殖民据点。   就在戴曼总督继续与海军商讨如何压制马六甲海峡葡萄牙人的海上袭扰问题时,一名海军军官匆匆地赶到总督府,低声给巴雷克上校说了些什么。   随即,巴雷克上校面色立刻变得狰狞而又痛苦。   “什么情况?”戴曼总督心里一紧,沉声问道。   “总督大人,半个月前,汉洲袭击了古邦。”   “他们……被击退了吗?”戴曼总督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他们攻克了古邦。”巴雷克上校苦涩地说道:“如同安汶一样,古邦,……也被汉洲人席卷一空。”   “砰”的一声,戴曼总督恼怒地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   上午迎接欧洲本土过来船队才带来的喜悦之情,立时被这个消息所浇灭,一股难言的愤懑和憋屈,郁结于心。 ##第一四一章 发展中的汉洲造船业   “如何?”齐天问道。   “借助风力的话,这船应该是要比一般的船要快一点,而且操纵的人数也要少许多。”牛进民说道:“可这么大的船,若是一点武力也不配备,是不是有些不安全呀?”   “专业移民船,顾名思义,这船主要用途就是去往大明运人。出海时,必然会与大船队随同前往,可以不配备武力。”齐天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风力借助,它比一般的船跑得快一点嘛。届时,遇到敌船袭击,扯着风帆跑了就是。”   “俺总觉得,船上不放几门火炮,就觉得不安心。”牛进民说道。   “若是配备火炮,那必然会堆放大量火药,还要配置相当数量的炮手。如此一来,船上的空间就会被占用不少。”齐天看着船坞中那艘驶回来的大船,眼睛亮亮的,轻声说道:“这艘船,若是不考虑携带太多补给的话,满载可以装一千人,抵得上其他大船两倍的运输能力。”   齐天所指的船坞中那艘大船,是建业造船场四月初刚刚建造完成的第一艘移民专用船,满载排水量达800多吨,因为不考虑装货,整个船舱底部采用了水密隔舱模式,在安全性方面有了极大的地提升。   而且船上不配备火炮等武力装备,因此整个船体设置成三层低矮甲板,最高的底舱,高度有1.7米,而中间那层,仅有1.5米,身材稍微高大一点的人,必须低头弯腰才能在其中通行。   这艘移民专用船,是汉洲迄今为止建造的最大一艘船,而船台上还有另外一艘与它相同模式的移民船,船体也建造了大半,预计在五月中下旬也能顺利下水试航。情况理想的话,还能赶得上在六七月间前往大明,参与年度的移民任务。   目前,汉洲200吨以上的中大型船只建造,都是集中在建业城造船场。而那些几十上百吨的小船,已经转移到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那里本来在汉荷战争爆发前,建立了一个修船所。在今年一月的时候,以此为基础,并抽调了部分船匠前往,将这座修船所扩建为一个小型的造船场。   威远造船场主要建造一些三五十吨的浆帆船和渔船,用于汉洲本土以及威远岛短途往返运输和近海捕鱼。   其实若要按照汉洲这般人口规模来算的话,汉洲的造船工业已经可以算是整个远东地区,首屈一指的存在。菲律宾西班牙人的甲米地造船场被汉洲与荷兰人联合摧毁,到现在也没恢复过来。荷兰人的巴达维亚造船场本来就不是建造大船的工场,在去年遭到土人围攻的时候,被潜伏的黑衣卫设计破坏了大半。而大明的南京造船场,因为种种原因,几乎造不出像样的远洋大船。   也就是汉洲人口基数不大,没有足够多的水手和工匠,否则,以汉洲先进的生产组织模式,虽然做不到像荷兰本土那样,一天可以同时开工建造上百条船,但也能按照标准设计,模块化生产,可以做到同时开工建造数条大船。   要知道全球造船工业,一直到18世纪中晚期,船只的设计和建造还没有大范围地实施标准化设计和生产。每艘船的规格和船形,往往是由造船匠的经验,甚至因一时兴起而改变设计。那个时期的造船,是不依靠任何设计图纸的,所有的设计模型都在造船匠的脑子里。   但是,在建业造船场,齐天对所有的船匠都定下了一个标准,船只建造前过程中必须要形成设计图纸,各个功能模块的尺寸必须有统一的度量标识。船只在建造完成后,根据其使用后的反馈,做出相应改善时,也必须对原有设计图纸进行变更,最终形成一套成熟的船形设计图。   在后续再次建造同一规制的船形时,就可以根据其设计图,很快地按标准进行生产建造,不仅可以排除造船匠的主观个人因素,而且可以进行规模化的生产建造。   就比如这艘新建的移民专用船,一边设计建造,一边形成图纸设计,用时超过五个多月,但其姊妹船因为是根据原有设计图建造,从龙骨铺设,到预计完工下水,前后不超过三个月。而且在生产建造过程中,还按照民政府交通处的订单规划,多生产了数套此类船板和船具,为以后生产建造同类型船只,节约了更多时间。   “大总管,我们已经连续建造了两艘那种400多吨的快速巡航战舰,现在又非常的完美设计出了800吨的移民船。我认为,我们下一步应该设计建造一艘超过800吨的大型战舰。”建业造船场设计总工——西班牙人多尼尔·弗朗西斯来到齐天和牛进明身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在西班牙海军当中,大型炮舰可是海战的绝对主力。”   牛进明闻言,也是点头表示认同这个理念。汉洲虽说有十几条大船,可大部分都是以前的武装商船,而自己建造的两艘专业战舰,也只是400吨左右的中型战船,虽然速度快一点,但火力上,对上荷兰武装商船,并没有绝对优势。   他也曾多次听说船场的那些西班牙船匠提起,在欧洲,西班牙人拥有八百到一千吨的大型战舰,配备的火炮多达四五十门。甚至,他们还有超过一千吨的巨舰,火炮更是配备了六十多门。若是有一艘这样的战舰,那么,在整个南洋地区,就凭荷兰那些四五百吨的武装商船,遇到这种巨舰,绝对只有挨宰的份。   “目前,我们还暂时不需要这样的大型战舰。”齐天笑了笑,对多尼尔·弗朗西斯说道:“我们汉洲还没有足够实力拥有这种战舰。而且,我们现在的海上力量薄弱,也不是与荷兰人来拼消耗的时候。多建造一些快速巡航舰,有利于我们对荷兰商船进行有效拦截和袭击”   大炮巨舰,是个男儿,谁能不喜欢!   但是,目前汉洲人口不丰,水手更是短缺,一艘八百吨到一千吨的大型炮舰,光是配置的水手和炮手,就有四五百人。问题是,你要是只有一两艘这样的炮舰,在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众多武装商船围攻的情况下,也难讨得了好。   齐天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去年10月,荷兰与西班牙人之间爆发的唐斯海战,荷兰人就是凭借众多灵活轻巧的武装商船,将七十多艘西班牙的大型炮舰硬是给堵在唐斯锚地,并歼灭大半,很是重创了西班牙海军,并使其海上力量一蹶不起。   同样的,在南洋地区,你若是建造了太多了大型战舰,不说养不养得起,就是遇到了荷兰武装商船,人家打不过你,完全可以凭借轻巧的船形,快速地溜走。   大炮巨舰,一定只能是大国才玩得起的军国重器,至于汉洲,可能若干年后,会拥有几艘这种千吨规模的巨舰。现在嘛,老老实实的发展快速巡航舰,与荷兰人展开破交战,才是正理。   “大总管,对造船设计,我这里有个新想法。”一个汉人工匠在旁边有些怯怯的说道。   “哦,说来听听。”齐天饶有兴趣地说道:“说错了没关系。但要是提出的合理化建议能提升造船技艺,或者能提高效率,我们都是要给予奖励的。”   “我觉得,在船上可以设置一个绞盘,就像码头上那些吊杆一样,将风帆上的缆绳连接在绞盘上,使用杠杆的原理,在升降风帆和调整风帆的时候,只需要转动绞盘,就可以控制风帆。这样一来,船上操纵风帆的人数就可以相应的减少。”那个船匠说说完后,期待地看着齐天。   齐天听完,感觉说的很有道理,利用了杠杆原理,搅动牵引缆绳,控制风帆,省却了不少人力。但他不是专业人士,随即转头看着造船场的总工多尼尔·弗朗西斯,想听听他的意见。   “庄说得很有建设性,这是一个非常棒的主意。”多尼尔·弗朗西斯惊讶地说道:“就凭他这个办法,每艘船上,至少可以省出三四个水手岗位。总管大人,我认为,对庄的这个建议,必须予以奖励!”   “好的,我非常乐意做出这个奖励。”齐天见这个汉人工匠的建议被西班牙总工接受,心里也非常高兴。这说明,我们汉人在实践操作当中,还是比较有创造性和开拓性,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总管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个想法,但是有些不成熟,不知道该不该提出来。”庄善福得到大总管和船场总工的肯定,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便又大起胆子说道。   “继续说。你们船场总工在这里,还有几个资深的工匠,他们一定会对你的建议作出正确评定。”齐天鼓励道。   “前些日子,我给家中小儿做了一个木头小船让他耍着玩。有一天,我看到他将一根绳索绑在船下方,然后在绳索上捆了一个小木片,将他使劲地搅在绳索上。我发现,小木片在挣脱绳索的捆缚时,迅速转动,带动了船只的前进。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在大船的船底或者船尾,也制作一个转轮装置,然后用绞盘连接,使它在水中能快速转动,以此带动船只行驶。”庄善福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众人,脸上却有些不自信。那毕竟只是小儿的玩意,能否装在大船上,尚未可知。   齐天听了,有些呆滞了,船底或者船尾安装转轮装置,使其旋转,带动船只行驶。这不是螺旋桨构造嘛!   “立即试验这种装置!”齐天不等其他船匠发表意见,直接吩咐道:“可以先拿艘小船做试验,若是可行,马上移装在大船上。” ##第一四二章 汉洲的荷兰人   1640年5月15日,汉洲,建业城。   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看着古邦总督克内尔·罗林斯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惊又喜。不过再看到他稍显凌乱的头发,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以及略带尴尬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古邦的总督,不是来自巴达维亚,而是被汉洲人俘虏了。   “汉洲人攻破了古邦?”塞纳德·卡拉梅特小心地问道。   “……是的,卡拉梅特先生。”曾经的古邦总督克内尔·罗林斯表情沉重地说道:“一个月前,汉洲人攻破了古邦,然后强迫带走了全城的人,而且……”   “他们同样毁了古邦,是吧?”塞纳德·卡拉梅特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如同他们两次在安汶做的洗掠行径一般。汉洲人行事风格可真是胆大,居然敢去打我们的古邦。”   “是呀,他们居然敢来打古邦。”克内尔·罗林斯喃喃地说道:“而且……,他们还打下来了。”   “除了古邦,汉洲人还袭击了我们哪里?”塞纳德·卡拉梅特问道:“另外,巴达维亚现在是什么情形?”   “汉洲人袭击了古邦后,舰队先是在海上漂浮了五六天,随后,他们突然又赶到了帝力港。……他们在那里停留了两天,卸下了许多物资,他们的部队似乎还进行了换防。”克内尔·罗林斯说道:“随后,我们陆续经过他们的新乡堡,以及距离汉洲不远的一个岛屿,昨天才到达建业城。至于巴达维亚,我恐怕比你知道的有限。二月的时候,我们在葡萄牙控制的锡兰成功登陆,算是今年以来,我们东印度公司第一个好消息吧。”   “其实,我们东印度公司就应该一直针对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发起进攻。因为相较于汉洲,葡萄牙人似乎要好打一些。”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   “不会吧,卡拉梅特先生。按实力来看的话,葡萄牙人应该要比汉洲强一点吧。”克内尔·罗林斯对卡拉梅特的断言,有些难以置信:“葡萄牙人在远东殖民近百年了,虽然这几十年来,略微势弱,但也不是一个刚刚在汉洲落脚四五年的地方势力所能比的!”   “你错了,罗林斯。”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一个势力的大小,不应该看它在此经营了多少年。若是以此来论的话,我们要比葡萄牙人晚来几十年,按理说要比葡萄牙人势弱。可实际上,我们从刚刚来到远东开始,就不断的挤压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并逐步建立了东印度群岛的海上霸权。我们凭借的是我们东印度公司众多的武装商船,还有充沛的资本,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汉洲的发展,却是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完全不同。他们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大笔资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建立了许多工坊厂矿,开垦了大量的耕地,还从明国运回了许多移民。他们应该有一个非常有能力,也有前瞻性眼光的领导者,使得他们发展崛起的速度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不仅可以自己制造火炮和火枪,还能建造大船。而且,他们的人口数量也在快速增长。”   “面对这种扎根于此的地方势力,我们东印度公司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它击垮,甚至消灭。除非,我们荷兰本土政府出面,调动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征服这个正在崛起的地方势力。可是,我们荷兰本土能做到这些吗?”   “汉洲不是正在被我们封锁在爪哇岛一线吗?他的发展会就此停滞,贸易、移民也无法正常进行。如此一来,他们此刻应该不是持续衰弱吗?”克内尔·罗林斯虽然被汉洲人俘虏的,但内心里,却仍旧不怎么看得起汉洲。无非靠着偷袭手段,来攻击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据点,他们那弱小的实力,是根本不敢与我们正面对决的。   “汉洲未必真的能被我们封锁在爪哇岛一线。”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他们很可能已经探索并开辟了一条新的航行,可以使得他们直接抵达明国。去年,我曾经来过这座建业城,那时,这城里的人口好像还不足一万人。如今再看,显然已经超过一万人了。他们的移民,并没有中断,他们急需的物资,仍旧可以持续地输入进来。”   “汉洲人口的增多,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在增加。尤为可怕的是,他们是扎根于此,以为根本,所以他们就会很认真地建设这里,发展这里。而我们东印度公司,能将东印度群岛乃至巴达维亚总部,作为本土进行全方位的发展和建设吗?”   “卡拉梅特先生,你的意思是,汉洲既然难以征服,不如与他们谈和?”克内尔·罗林斯问道。   “是的。我们东印度公司需要借助欧洲本土的力量,先全面控制整个东印度群岛,垄断更多的贸易,整合更多的资源,以确保我们的实力能一直凌驾于汉洲之上。”塞纳德·卡拉梅特说道:“最后,将我们在欧洲的商业模式复制到这里,控制远东地区所有的商业渠道,使汉洲也成为我们商业链条的一环。”   ……   “没错,以后若是与荷兰谈和了,我们可能会利用他们发达的商业渠道,将我们能产的东西销往锡兰、印度、波斯等地。”齐天对曹雄说道:“在欧洲,荷兰人几乎占据了大部分货物的商业渠道,垄断了无数的商品资源。以一个百多万人口的弹丸小国,建立了全球海上霸权。”   “若是俺们与东印度公司战争持续,他们欧洲本土的政府,会不会干预?”曹雄问道。   “应该不会。”齐天说道:“他们本土政府在欧洲也是与其他国家有争端的,哪有精力来管一个数万里之外的殖民公司的纷争。说不定,还会因为巴达维亚与我们汉洲发生战争,导致他们收入锐减,反而会直接促使他们出面阻止战争的继续。”   “所以,你吩咐下面的人,善待被俘虏的荷兰中高级官员,就是为了以后留有余地,准备与荷兰人做生意?”   “以后与荷兰合作,或者做生意,就是想有一个通往欧洲的桥梁,不论是想寻得他们的各类物资,还是想引进欧洲一些先进的技术和工艺,或多或少也是一个重要的途径。”   “与西洋沟通?”曹雄不以为意地说道:“俺们汉洲现在不是靠着自个也发展的不错嘛,何须借助那些西洋之力。假以时日,俺们从大明再多弄些工匠艺人,如此,更能一日千里!”   “……”齐天闻言,摇头说道:“舅父,一国之发展,最忌闭门造车,隔绝内外。而是要东西交融,互相借鉴,以为取长补短。西洋之地,当有我大明及汉洲所未有之物,机器工艺也有其先进之处。所以,我们以后还是要留有一处沟通有无之窗口,以促我汉洲发展。”   “若是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咽不下那口气,非要跟俺们汉洲死磕,那该如何?”   “打了一年多了,承受了不少损失,荷兰人也该认识到,我们汉洲不是那么容易被压服的。”齐天想了想,然后说道:“若是那个巴达维亚总督一意与我们汉洲死磕,估计他的总督位子也坐不长久。”   “小天,有时候呀,一个上位者的决断,往往不完全会考虑更多的利益。他会根据自己的意志和判断力,排除干扰,而一意为之。”曹雄说道:“俺认为,那个荷兰总督若是坚持认为俺们汉洲对其有威胁,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持续对俺们进行打压和限制,直至解除这个威胁。”   “……荷兰人不至于如此吧?”齐天有些迟疑地说道:“他们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会为了一个潜在的威胁而不计代价与我们汉洲打生打死?”   记得历史上,荷兰殖民整个东印度群岛,前后花费了两百多年,而且,期间还因为国力的弱势,被英国人抢了不少地盘。并且,荷兰人在殖民时期,以不善于打陆战而著称。面对一些制度体系健全的王国,有时还会被对方打得灰头灰脸。而我们汉洲,应该算是一个硬茬子,他们荷兰就敢与我们死磕?   要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可是历史上最为成功,也是最为富裕的一家殖民公司。每年都会为其国内众多投资者实施巨额分红,若是与汉洲爆发持久性的战争,继而影响他们的利润和分红。那么,势必会引来荷兰本土董事会和投资者的干预。那个时候,即使巴达维亚总督再有坚定的意志,也必须为金钱让路。   齐天猜测,这个巴达维亚总督可能是想通过一种极限施压的方式,展示他们的强硬态度,来迫使汉洲做出大幅让步。   可惜,汉洲不是那些众多的南洋土邦王国,自身不仅有若干基础工业,还能绕过荷兰人控制的爪哇岛一线,自行前往大明移民和贸易。同时,限于目前工业产出的不足,暂时也还不需要南洋市场。   如此一来,汉洲似乎更有底气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周旋下去,打到他们不能承受损失为止。   “荷兰人一定不会与我长期的对抗,这完全不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齐天颇为自信地说道:“至于那个巴达维亚总督,最后不是屈服于荷兰本土的意志,同意与我们结束战争,就是自己卷铺盖回家。”   出于对历史的了解,齐天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第一四三章 吕宋事(二)   相较于汉洲大总管齐天对于迟早会结束与荷兰人之间的战争,充满了自信,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却是对如何平定日益扩大的菲律宾明人暴动,而显得尤为信心不足。   几个月前,他曾授意陆军司令去向马尼拉城外的明人宣布,让他们用暴动明人的脑袋来西班牙人这里换取急需的口粮。开始几天,还真有饿急了的明人去寻卡兰巴地区暴动者,试图杀死他们,来换回果腹的粮食。   但没过多久,科奎拉总督却发现,经常出城巡视的西班牙人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踪,甚至就连那些土人仆从也会出城之后,杳无音信。   科奎拉总督还以为是这些失踪的西班牙人和土人耐不住暴乱明人的死亡威胁,而偷偷溜走了。后来,一个“皈依”天主的明人跑来告知他一个令人可怕的消息。卡兰巴地区暴动的明人在得知西班牙人试图以粮食来挑起明人之间自相残杀后,也发出了一个通告,那就是凡是有明人取得西班牙人或者土人仆从的脑袋,可以来圣佩德罗领取足够每人十天食用的稻米。   那么,马尼拉出城巡视的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一定是被城外饥饿的明人所杀,然后拿他们的人头去跟暴动的明人换取粮食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顿时令马尼拉城中的西班牙人面若土色。这意味着,在整个菲律宾,除了马尼拉城,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城外的明人,很有可能已经被那些暴动者所裹挟,那可是有一万多人呀!   “总督大人,需要炮轰城外的明人吗?”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面色凝重地问道。   “城外的明人有什么动静?”科奎拉总督有些紧张地问道。   “除了不断逃离聚居地外,那些明人倒没有别的举动。……他们可能觉得,无法攻进马尼拉城。”   “他们……都是逃往圣佩德罗,或者卡兰巴吗?”   在菲律宾,目前只有马尼拉和卡兰巴有多余的粮食。而西班牙人是不可能给那些明人提供粮食的,为了乞活,他们只能逃到原卡兰巴屯垦区。   “大部分是逃往卡兰巴。也有明人花费巨额费用,请求来此地的葡萄牙船只,能带他们返回大明。”波尔齐·奥纳托上校面色尴尬地说道。   要知道,马尼拉港口还处于西班牙人绝对控制当中,想要离开的明人,除了要支付给葡萄牙船只巨额费用以外,可能还需要贿赂码头的西班牙港务人员和驻守在那里的士兵。   “这么说来,并不是所有明人都站在暴乱者那边。”科奎拉总督点点头说道:“我们先保持目前现状,暂时不要对城外明人动手。待我们的支援到来之后,再做打算。……今年从墨西哥来的船队为何这么晚了,还没抵达菲律宾?”   “兴许墨西哥那边在筹集物资和人员花了不少时间吧。”波尔齐·奥纳托上校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以往,西班牙大帆船贸易船队,一般会在当年的二三月份,从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到菲律宾的马尼拉,将美洲的白银、铜、可可运来,在返程的时候,则将大明、印度、波斯、日本等国的丝绸、瓷器、漆器、棉布、象牙、地毯、茶叶等商品以及菲律宾的织绣、珍珠、木雕等从马尼拉运送到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销售于墨西哥及西属美洲各地,并转销西班牙本土。   按理说,从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至菲律宾马尼拉,还是属于顺洋流直航,仅需3个月。如今已经到了五月中旬了,美洲驶来的大帆船贸易船队却迟迟未至,使得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忧心忡忡。   美洲的贸易船队未能按时赶来菲律宾,盖因西班牙本土在去年大量的征调武装商船准备进攻荷兰,征调范围也包括美洲的几支分舰队。原以为凭借其强大的舰队实力,在击败荷兰人海军,掩护陆军登陆尼德兰地区后,部分所属美洲的武装商船可以返回各自属地。   然而,唐斯海战一役,西班牙海军一败涂地,船只损失大半,当然也包括其中部分美洲所属的几支分舰队。这使得参与跨太平洋贸易的墨西哥船队一时间竟然凑不出足够的船只前往菲律宾,令众多太平洋贸易的商人叫苦不迭。   但是,那些能量巨大的西班牙商人和美洲当地的商人,在高额的商品利润驱使下,竟然说动了加勒比舰队的指挥官们,驱使他们腾出了几艘大帆船,绕过整个美洲,耗时两个多月,辗转来到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参与年度的跨太平洋贸易。   整个船队较往年的船只数量要少得多,只有七条西班牙大帆船,装满了大量的白银、铜、可可,以及应菲律宾总督要求筹集的四百多名火枪兵和军械、火药,历时三个月,在所有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殷切期盼当中,最终于1640年6月5日,抵达了马尼拉港。   ……   位于卡兰巴城的明人起义部队,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如今是愈发壮大了,人数增加到一万两千多,控制的地盘也是增加了许多。北边攻克了圣佩德罗和圣罗莎两个原西班牙殖民据点,南边占据了塔纳万和利巴连个土人据点,距离西班牙位于吕宋岛南边的港口据点八打雁,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起义的明人一时间,看起来形势大好,隐然有席卷整个吕宋岛的趋势。   但作为起义明人的头领程光银(汉洲黑衣卫,化名何光清)却感到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在向起义明人袭来。   因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拒绝提供粮食给城外万余明人食用,并且还试图以粮食换取起义明人的头颅,虽然被程光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化解。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有马尼拉附近的明人往卡兰巴地区涌来。   他们寻到起义的明人,并不是要求入伙,共同抗击西班牙人的暴虐,而仅仅只是想来讨一口吃的,以求活命。   太多明人的到来,看着似乎是壮大了起义队伍的声势,但实际上却是消耗了他们不多的粮食储备。要知道,整个吕宋岛上,虽然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也比较缺粮,但他们却可以凭借掌控的马尼拉港,与外界进行有效沟通,只要花费一些代价,就可以输入大量的粮食。   但起义的明人队伍,除了攻占卡兰巴等几个西班牙据点的时候,缴获了不少粮食外,他们更多的粮食需求,完全要依赖于屯垦区的种植。若是以他们当时的六七千人的规模,获得的粮食应该是足够他们捱到每季的稻米收获。   然而,从马尼拉地区涌来的数千明人,极大地消耗了起义队伍的粮食储备。从刚刚获得大量人口,自以为增加了许多实力的程光银很快从狂喜当中惊醒过来,并痛苦地意识到,人多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大头领,即使我们实施了粮食配给,要养活这么多人,恐怕也难以坚持到下一季稻米的收获。”贺同福一脸愁容地跑来向程光银报告。   “老人和妇人改为一日两餐稀粥,成年男子一干一稀。”程光银面色沉重地说道:“抽调部分人员进山打猎。还有,让妇人和小孩去湖边抓鱼,摸泥鳅。他娘的,总能弄到一些吃的。……真是作孽呀,老子当年就是因为在大明要饿死了,才跑出来。难道又要让老子饿一次肚子不成?”   “大头领,我听说……”贺同福迟疑地说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马尼拉那边,来了一个西班牙人的船队。他们……他们会不会带来很多援兵呀?”   “你怕了?”程光银眼神一凛,死死地盯着贺同福。   “有啥怕的!”贺同福摇头苦笑道:“反正我们都是烂命一条,事若成了,跟着大头领吃香的喝辣的,富贵一生;事若不成,把命扔到这里就是。下次投胎,寻个好世道,好人家!”   “放心,西班牙人即使来了援兵,人数也不会太多。”程光银沉声说道:“我们这里有一万五六,用人堆,也能把他们击败。另外,我们争取下个月将海边西班牙人的八打雁据点打下来。说不定,情势会有转机。”   “什么转机?”贺同福脸上露出希冀的神情:“难道是你说的,那个汉洲会派船来支援我们?”   “对!他们得到我们的讯息,一定会来支援我们。”程光银说道:“只要我们打到海边去,占据一个港口,一定会得到汉洲的帮助。”   其实,程光银根本就无法确认,他传出的讯息是否会被汉洲收到。即使,汉洲收到了讯息,他们又能否在与荷兰人进行战争的同时,抽出额外的精力来支援他们。   但是,他必须要给所有的明人一个希望,一个能战胜西班牙人,摆脱他们暴虐压迫的希望。若是所有的明人都泄了那口气,停止了反抗,等待他们的命运,将会是西班牙人报复性的屠杀,以及无止境的压迫。   汉洲,会来救他们吗? ##第一四四章 苏松   崇祯十三年(1640年)五月中旬,苏、松、湖等府的吴江、归安等地昼夜倾盆大雨,水势骤发,霎时汹涌,不分堤岸,屋宇倾倒。而米价腾踊,斗米至银三四钱,富家多闭粜,民食草木,根皮俱尽,抛妻子死者相枕。强横之徒三五成群,鼓噪就食,街坊罢市,乡村闭户人情汹汹。   汉洲常驻大明广州货栈的大掌柜周二贵是在1640年6月15日乘船从海路抵达松江府上海县,映入眼帘的一切,俨然就是一幅末世景象。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市,如今一片萧然,街上的门店均紧闭大门,到处都是被大水冲刷过的迹象,失去家园的无家可归者,躺卧于商铺门廊之下,以遮蔽绵绵细雨。   上海县的衙役和金山卫所的士卒,腰跨长刀,手持水火棍,警惕地巡视着各处街道,以防饥民暴起闹事。   “也不知道,此地的织工匠人能寻到几人?”周二贵对于大明境内随处可见的饥民,早就无动于衷了,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在汉洲移民船队到来之前,搜罗更多的织工匠人,以及急需的——大明妇人。   “饭都没吃的了,哪还有人买布织衣!估计那些织场也关门了歇业了。”赵成顺说道:“只要俺们拿出粮食,有的是人跟着俺们走。”   周二贵微微一笑,深以为然,他们从广州过来时,特意拉了一船粮食过来,就是想趁苏松水灾之机,大肆收罗织户、匠人,以及年轻妇人。瞧青浦县这种情形,估计他们此行的人口搜罗任务,应该不难完成。   自从两年前投了汉洲,周二贵深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暗暗得意。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周应平的一个大伙计,跟着曹雄他们一路到了汉洲。后来被汉洲借了去,先是在巴达维亚操持各类物资货物的采买,接着又随着曹雄到了广州,开设汉洲货栈,以此作为汉洲在大明的一个常驻据点。   而自己的老东家周应平因为在汉洲从大明移民的时候,遇到郑芝龙巡海船拦截,慌乱之下,竟然将汉洲的实情说与郑芝龙水师将领,从此恶了汉洲,不敢再往南洋和汉洲。   由此,在大明境内,自己俨然是汉洲的唯一代理人,掌管银钱数十上百万,眼界随之开拓,往来均是富贵大豪之辈。如此境遇,当真是自己未曾想到过的。而且,靠着汉洲与郑芝龙交好关系,在广东、福建、江浙等地区,还是有些排面。   不过,此次来这苏松地区,倒是他此前两年尚未涉足地方,官面上一些关系也是空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搜罗移民,经过几年实施,汉洲已经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无非要先将官面上打点好,再和街面上势力人物沟通一二,开设几个粥棚,四下散布免费拉人至南洋屯垦就食。   如此一番作为,无数难以活命的饥民定会蜂拥而至,拿着一块饼子,就能跟着汉洲移民大船走人。   周二贵来江南地界,除了搜罗人口,还有就是想推销汉洲的一些工业制成品,砂糖、蜜酒(甘蔗酒)、珍贵木材、金属工具。   不过,周二贵认为,汉洲的一些粗笨工业品可能不是很受欢迎,盖因江南富庶,物产充裕,不论是砂糖酒食,还是金属制品,完全无法与大明境内同类物品相媲美。但是,江南富贵人家喜性豪奢,多半会对汉洲从威远岛和帝汶岛运来的楠木和檀木,比较喜欢,也愿意花大价钱采买回去,以为自用。   汉洲移民船队所带来的各种物产卖出后所获金银,一般都不会带回汉洲,而是全部又换成汉洲急需的各类物资,随同众多的移民,运回汉洲本土。   “这上海县的官府怎的没有出来赈灾?”赵成顺随着周二贵在县城里走了一圈,除了一派萧条的市场,就是无数家园被毁的灾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各处,眼带期盼地看着过往的路人。   “多半官府之中也无多余的存粮。”周二贵稍稍想了一下,说道。苏松地区以棉纺为主,周边几个府县在数十年前,均采取了毁粮种棉的农业种植方式,民众所食用的大部分粮食都从江西,湖广一带输送,想来附近几个受灾府县,没有多余的粮食赈灾。   “这江南之地都无多余粮食用于赈灾,那北方岂不是更是饿殍遍地了!”赵成顺来自河北,流落山东,两年前被汉洲人收罗到船上,但途中患病,滞留广州。病好了后,因为人比较机灵,被周二贵留在汉洲货栈,帮着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因而,对于饥民,有一种天然的同情和惋惜。   “所以说呀,这个大明要亡了呀!”周二贵叹口气说道:“民不聊生,官府又无所作为,这天下,迟早要被这无数的饥民所掀翻!”   “哪来的大胆狂徒,在此诽谤朝廷,咒我大明江山将亡!”俩人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了!”   话音一落,冲上来几个衙役,将周赵二人踢翻在地,就要锁拿。   周二贵身后几个汉洲护卫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措手不及,见到周赵二人被几个衙役摁一拥而上,稍稍愣了一下,随即便拔出刀来就要反抗。但看到附近还有十余个卫所军士慢慢的围了过来,一时间,不仅有些犹豫起来。   “回船上去。”周二贵被衙役摁在地上,他拧着头喊道:“速速去泉州,找福建大都督来救我们。”   几个汉洲护卫,恨恨地看了那十几个围过来的卫所军士,咬了咬牙,转身朝码头跑去。   “福建大都督?”一个三十余许,面白清瘦的男子看着远去的几个护卫,随即又转头瞅了瞅被摁倒在地的两个商人模样的汉子,轻蔑地一笑:“就是郑芝龙那海贼本人来了,又能如何?大明治下,岂容你等狂悖之人叫嚣!此辈,既然与郑芝龙有些关联,想必亦为某处海贼同伙。”   “县尊,郑芝龙十年前,已然归顺朝廷,如今,已是福建总兵官,署都督同知衔,麾下数万人,船只千余艘,把控大明万里海疆。”一个幕僚模样的男子面带忧色地提醒道:“这些人若与郑芝龙有所联系,不若在县衙训诫一番,自任其离去。”   “郑芝龙,海贼也!”唐子钧不以为然地说道:“朝廷恩遇,招安此子,该是他天大的福分。但这些年来,郑氏却凭借武力,把持海疆,肆意妄为,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此二贼子,背地里诽谤朝廷,言狂悖之语,若不加严惩,如何维护我大明朝廷威仪。”   那个幕僚听罢,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虽然这位县尊大人说得堂皇,但其恼恨郑芝龙却是真的,非郑氏不尊朝廷,而是那个“把控海疆”,垄断商路,使得苏松本地商人深恨之。他这是要借题发挥,待郑芝龙来要人时,想必会对其做一番警告。   ……   “松江府上海县拿了汉洲的人?”郑芝龙听到郑芝豹提及汉洲货栈大掌柜周二贵被上海县锁拿入狱,以诽谤朝廷,侮辱君上的名义,欲将问罪,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大哥,可是要为汉洲出头?”郑芝豹问道:“那里可是南直隶所辖,南京治下,我们不好插手的。”   “那个周二贵被上海县锁拿时,必然会提及我的名号。”郑芝龙阴郁地说道:“如此,那县令依旧着人将其入狱,这恐怕是针对我这福建都督来的呀!”   “大哥是认为有人作祟,故意锁拿与我们有关系的汉洲人,而且矛头还对准了我们?”郑芝豹怒道:“难道是南京那边的人要对付我们?”   “以我看来,未必是南京那边官场上的大人们。或许是江南的海商,还有那些棉商在背后怂恿。”郑芝龙笑了笑,“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嘴上说的道德文章,背地里哪个不是私通海外,勾连西洋。我们夺了台湾,阻了荷兰人的海路,使得他们无法直接与东印度公司贸易,还少了西班牙人的采买,以至于损失了大笔财源。”   “那我们以后彻底封锁那些天杀的江南商贾,让他们一件货物都出不了海!”郑芝豹恶狠狠地说道:“要让他们知道,在大明,若是惹了我们郑家,休想有好日子过!”   “封锁了他们,我们到哪里去寻货源?”郑芝龙笑道:“而且,我们从日本、朝鲜弄回来的东西卖给谁?”   “没了江南,还有两广、福建,两湖、江西,还有大明的北方诸省。”郑芝豹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次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还以为我郑家可欺。”   “老三,话虽如此,但我们还真不能封了江南的出海通道。”郑芝龙摇头说道:“江南文风昌盛,官员众多,而且盘根错节,若是将事情做绝了,我们郑家可要被人用口水淹死的。既然要做生意,那就必须要讲究一个和气生财,细水长流。”   郑芝豹闻言,顿时愣住了。自己的大哥难道要向江南那边低头,任其打脸。   “让程学恩带一队水师船队去一趟上海县,将那汉洲货栈的大掌柜要回来。”郑芝龙淡淡地吩咐道:“另外,凡是江南海商、棉商出海货船,买我郑家海王旗的,费用上浮一成。……从公中提二十万两银子,交付南京户部,以充朝廷练军之饷。”   “去问上海县要人,他们若是不给,又该如何?”   “程学恩不是带了一队水师前往吗?”   郑芝豹闻言,先是呆了呆,随即点点头,拱手退了下去。   崇祯十三年,七月初五,泉州水师官兵百人,于松江府上海县登陆,持刃径入府衙,以挟官吏佐属,迫其放纵贼人数名,府县震恐,遂报于南京兵部。然,却遭申斥,水师兵卒岂能任意登陆,乃无稽之事,勿诽国之干将。 ##第一四五章 吕宋事(三)   1640年7月15日,吕宋,圣佩德罗城。   刚刚一场惨烈的攻城战下来,圣佩德罗城下丢弃了数百具尸体,有土人的,有西班牙人,更多的却是明人的。   西班牙美洲贸易船队抵达马尼拉,带来了四百多西属美洲各地征召的火枪兵,这令菲律宾殖民当局顿时觉得底气十足起来。   在修整了半个月后,由西班牙驻菲律宾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亲自率领得到加强后的西班牙军队和七百多土人仆从,突然冲进了马尼拉城外的八连明人聚居区,拣选明人精壮男子两千余,每人配发了一根木矛。稍稍整训两日,便驱赶着,就往圣佩德罗城而来。   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带着部队在圣佩德罗城下,也不开炮掩护,直接勒令明人扛着木梯就开始附蚁攻城,西班牙火枪兵和土人仆从兵则在后阵督战。   起义明人占领圣佩德罗城后,对该据点进行了一定程度地加高加固,并且还打制许多守城器械工具。城头原有的几门火炮被起义明人依为守城利器,平日里更是精心维护。但遗憾的是,起义明人里没有人操持过火炮,而原有的西班牙炮手也在明人的报复中予以杀死。   程光银虽然是汉洲黑衣卫出身,但他也没操弄过火炮经验。无奈之下,只能让人自己琢磨火炮弹药的装填和发射。经过数月的摸索,毁坏了两门火炮后,起义明人算是基本能将火炮打响了。但至于准头,那只有靠运气了。缴获的西班牙火炮数量太少,起义明人不敢以耗费火炮和火药的模式来训练,只能在与西班牙人战斗的过程中,继续摸索学习。   圣佩德罗城的明人守军在西班牙大军从马尼拉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得知讯息,并做好了守城准备。他们在这里必须死死挡住西班牙南下的道路,为起义明人的主力部队攻占八打雁港口争取更多的时间。   当城头守军看到四五百明人在西班牙火枪兵的威逼之下,端着木矛,蜂拥地朝城墙涌来时,不由面面相觑,应有的反击也没有第一时间进行。直到一架架木梯搭在城头,几个起义明人头领才大声呼喝守军开始反击。   “将他们打下去!……若是他们攻上城头,死的就是我们!”   “西班牙人和土人就跟在他们后面,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他们已然为西班牙人卖命了,都是我们的敌人!……杀了他们!”   随着头领的大声嘶喊,守城明人咬着牙将石块、滚木从城头抛了下去,举着木矛,将一个个攀爬上来的明人一一捅刺下去。攻城的明人哭喊着,嘶吼着,在身后西班牙人火枪的威逼下,奋力地往城头爬去。   “轰!”一声炮响,城头的守军见西班牙火枪兵居然都已接近城墙两百多米的地方督战,立即开炮轰击。   可能火炮装药稍微多了一点,炮口也没调整好,飞出的弹丸远远地砸到了西班牙督战士兵的后面,让西班牙人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随着城头几次火炮发射,西班牙惊喜地发现,守军的火炮射击技能完全属于业余水平,炮弹不是打远了,就是打偏了,毫无准头可言。于是,西班牙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又往城墙前进了一些距离。对那些迟疑不决,甚至试图转身逃跑的攻城明人,直接开枪射杀。   圣佩德罗城第一天的攻防战就在双方均是明人彼此厮杀的情况进行,不到一个小时,攻城明人死伤三百余,士气已衰,处于崩溃当中。西班牙统帅波尔齐·奥纳托上校只得命令攻城明人退下来,重新编组,待明日再攻。   虽然打退了西班牙人的进攻,而且自身伤亡也很轻微,但城中的明人守军,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反而显得心情特别沉重。   半天不算非常惨烈的攻防战,死伤的均是明人,而西班牙人和土人,只是被城头发射的火炮击中廖廖几人。接下来的战斗,恐怕还会如此,西班牙人会继续威逼裹挟而来的明人攻城,守城的明人也将继续拿着刀剑和木矛,捅进自己同胞的胸膛里,直到有一边消耗殆尽。   城中的起义明人有些恼恨被西班牙人裹挟攻城的明人,宁愿被人逼着与同胞厮杀,也不知转身反抗,即使你不反抗,也可以四散逃跑呀!   但被西班牙人威逼攻城的明人却也悲愤莫名,聚居在八连的亲人还在西班牙人的刀口火枪下,城头的明人又丝毫不顾同胞之情,对他们无情地捅杀,任其毙伤于城下。如今看来,他们似乎是没有活路了。但若要逃跑,可自己的亲人又该如何?一念至此,整个明人休息的营地,隐隐传来哭声一片。   ……   吕宋西南,八打雁。   近三千人的明人起义队伍将小小的八打雁据点几乎团团包围,只有靠近大海的那一面留给西班牙人。   程光银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来攻打这个港口据点。根据附近土人所说,几个月前,因为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实力的不足,在面对众多明人起义队伍的威胁下,甚至一度差点放弃这个据点,准备将所有的西班牙人全部集中在马尼拉。就在两个月前,这里仅有三五十个西班牙人,象征性地驻守在这里。不过他们在码头准备了几条小船,随时准备逃走。   然而,在六月的时候,一支来自美洲的船队驶入马尼拉港口,带来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在听说明人起义部队准备攻占八打雁据点时,西班牙派出了一百余西班牙火枪兵和土人仆从,进驻了这个据点。   若是西班牙人只有这么不到两百人的防守力量,程光银所带领的三千大军几面附蚁攻城,也能攻而克之。   但是,西班牙人不仅派驻了一百余援兵,而且还有两艘武装商船从港湾驶入据点旁边的河中,炮击攻城的起义明人,使得攻城部队不得不避开河边的位置,只能集中在据点的西北面实施进攻。   西班牙人在城头布置了五六门火炮,密集的葡萄弹让冲锋的明人队伍死伤累累,低近城墙后,又要面临西班牙人的排枪射击。五六日下来,起义明人队伍已经有四五百人的伤亡,但始终无法攻上城头。   “大头领,不行了。”又一次攻城失利后,一个汉子满脸血污地来到程光银身前,苦着脸说道:“西人枪炮犀利,兄弟们死伤太多。除非,咱们也有火炮掩护,或者出动火枪兵低近城墙与西人对射。”   “即使火炮拖过来,谁能操持它准确轰击城头?”程光银摇摇头说道:“火枪兵是咱们最后保命的凭持,若是轻易损失在攻城战斗中,以后形势危及,如何助守我们城池?”   “但如此凭借血肉之躯,恐怕一时难以攻克这个据点。另外,得想办法,将那两艘西人大船弄走。否则,我们无法形成几面围攻之势,却使得西人可以将所有防守力量集中一点。”   “老葛,你有什么好的主意?”程光银问道。   “夜间袭船!”葛平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携带引火之物,在夜间想办法游到船边,烧他娘的!”   程光银低头想了想,随即拍了拍葛平的胳膊,“到了晚上,挑选些精熟水性的兄弟,去试一试。……狗日的西班牙人,待破了这个据点,将他们全都屠了!”   ……   就在吕宋起义明人与西班牙殖民者之间的战争进行如火如荼的时候,在吕宋东南侧的卡坦端内斯岛,驶来了一支由六艘汉洲武装商船组成的先遣移民船队。   一年前,“兴业号”遭遇风暴,流落到卡坦端内斯岛,然后在岛屿的东北侧一条河口处,建立了一个营地,船上四百余大明移民全部安置在此。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内,从威远岛陆续运去了一些建筑材料和五十多名乡兵,粗粗建立了一个补给中转点。这座补给点是因为移民船遭遇风暴侥幸逃生而建立的,因而,被“兴业号”船长常广民命名为平安堡。   “这都一年时间了,这平安堡竟然连一个木质栈桥也没修起来。也不知道留居此地的这些人都在干些什么?”站在船头的曹和不由摇头叹道。   “是呀,瞧着营地里的建筑也是看着乱糟糟的,毫无规划,估计都把精力用在附近的田土里刨食了。”罗汝成笑着说道:“所以,汉洲本土才会将你调来,负责这边的建设工作。”   曹和苦笑两声,“筚路蓝缕,且努力吧!”说着,冲罗汝成拱拱手,转身朝船舷走去,准备跟着放下的小船,去岸边的营地。   吕宋发生明人起义,反对西班牙的残酷压迫,而汉洲因为尚处于汉荷战争状态,诸多高层人物均反对介入吕宋事务。而大总管齐天却一意坚持要对吕宋起义明人进行必要的支援,声言,吕宋明人与汉洲同为华夏苗裔汉人同胞,怎能忍心眼见被西班牙人屠戮。   最后,汉洲统领府做出妥协,先对位于吕宋附近的平安堡进行一定程度的建设,将其打造成一个干涉吕宋局势的后勤支援基地,然后视情况对吕宋起义明人进行必要的物资支援。   而曹和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从本土北凉堡副指挥的任上,直接调派至平安堡,以组织此地的全面建设工作。   以齐天的想法,吕宋土地肥沃,物产富饶,且位于大陆附近,现在布置并占据一个要点,不仅可以完善移民路线上的补给点,以后也是介入吕宋的一个最好支点。   吕宋事,亦为汉洲事。 ##第一四六章 荷兰人在行动   1640年7月25日,汉洲,建业港,外海。   汉洲本土除了留下两艘专业战舰用来执行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往来商船袭击和拦截,其余十五艘大型船只都已先后驶往汉兴岛,参与年度移民收集和转运任务,直至来年的二月,才能返回。   而汉洲本土和威远岛几个定居点的物资运输工作,均由十几艘中小型浆帆船担当。可以说,汉洲会有长达半年多的时间,是没有本土海域的制海权。   当然,就算将汉洲所有船只都集中于汉洲本土,若荷兰人派出大规模舰队来袭,汉洲依旧会丧失沿海的制海权。   就在这天的午后时分,多达十艘武装商船的荷兰舰队又一次光顾了建业城港口。他们耀武扬威的在港外海域往来游曳,还在接近海湾炮台的射程外,朝着港口方向进行了几轮示威性的炮击。   “狗日的,有种就把船开过来。看俺们不将你们揍到海里喂王八!”荷兰人这种炫耀武力的行为,让建业港炮台指挥使张甲文看着牙痒痒,却又显得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地说道。   “大统领,俺们也开炮,回敬他们的示威行径。”俞福坤瞪着眼睛说道。   “这么远的射程,够得着吗?”曹雄看着也是一阵气闷。   “估计差点。”张甲文回头目测了一下,摇头说道:“狗日的荷兰人,将距离控制得很好,正好在重炮射程之外。”   “他们这次会不会强行闯入港口?”   “应该不会。要是硬闯进来,俺们至少可以打沉他们一半的船。”张甲文答道:“即使进来了,他们也无法登陆。那里还有俺们两座港口堡垒,城头也布置的有众多火炮。”   “那今天就没戏看了。”曹雄转身,准备离开瞭望塔,“他们既然不敢闯进来,俺们又打不着他们,没啥看头了。俺回去抱我家小子去!……炮子就不要随意浪费了,毕竟也是耗费了不少银钱,俺们还是省着点。”   众人目送着曹雄慢悠悠地下了一号炮台的瞭望塔,然后骑马朝建业城而去,不由愣住了。   “大统领这是被荷兰人给气得了?”张甲文低声问俞福坤。   “看着不像生气的样子。”俞福坤说道:“是荷兰人奈何不了俺们,大统领何须生气!不过,这样子倒显得有些……淡然呀。”   “大统领好心胸呀!”张甲文赞道:“不过,荷兰人如此欺到汉洲门口,俺们作为下属,也是万分惭愧。”   “有何惭愧。俺们实力不如人,能与荷兰人相持到现在,已委实不易了。”俞福坤看着远处海上的荷兰舰队,幽幽地说道:“俺们汉洲再埋头发展十几二十年,那时候,也去堵荷兰人的家门口。”   “十几二十年呀!俺们那时候都已经老了,腿脚更不方便了,那得要俺们的孩儿们去实现这个愿望喽。”张甲文摸了摸自己的断腿,自嘲地笑着说道。   “好生活着,以后,俺们汉洲会越来越好,享福的日子长着呢!”俞福坤看了一眼对方的那条残腿,意味深长地说道:“俺们汉洲未来必然英杰辈出,实现俺们的愿望,也是迟早的事。”   ……   “上校,汉洲人似乎的非常克制。对于我们的挑衅,根本不予回应,所有的炮台都保持着可怕的沉默。”阿贝尔·塔斯曼少校说道:“这个敌人确实值得我们保持应有的重视和警惕。”   “是的,汉洲跟我们在远东地区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看着远方汉洲海岸,正色地说道:“若是我们这个时候,无法压制和剪除汉洲的威胁,那么以后,它必将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强劲的对手。总督大人对此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而且还有着坚定的决心。”   “要遏制汉洲的发展,距离此地不远的那个岛屿,似乎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阿贝尔·塔斯曼少校说道:“若是我们在最短时间内,在岛上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不仅可以随时封锁汉洲的出海通道,还能时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迫使他们只能龟缩在汉洲本土。”   “建设一个稳固的据点,那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并且还是在无外力干扰下,才能建设完成。”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但我们又不能长期的在此停驻太多舰船,以掩护据点的建设。所以,塔斯曼少校,你此后一段时间内,除了探索汉洲的具体地理形势,还要证实一下,我们曾经发现的新荷兰,是否与汉洲连为一体。另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任务就是,你要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在附近寻找一处隐蔽的登陆点,以便我们能建设一个遏制汉洲的基地。”   “之前的几次探索,似乎都认为新荷兰是一块荒芜的大岛,但是汉洲却能一下子找到了非常合适的地方作为他们发展的基地。我怀疑他们掌握了爪哇岛以南海域大部分地理和航线,在他们发展强大起来后,一定会独占那些南方未知的大陆,以及众多的岛屿。所以,我们东印度公司就非常有必要对南方进行一番探索和了解。塔斯曼少校,你能完成这些任务吗?”   “巴雷克上校,我将用我的专业和职业操守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寻到一处合适的登陆据点。而且,我还竭尽所能去探索南边这块新大陆和汉洲的一些地理环境,使我们东印度公司更好得认识和了解这些未知大陆和岛屿所有的一切。”阿贝尔·塔斯曼少校郑重地说道。   “很好。”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点点头,然后说道:“若是路途中遇到汉洲船只,最好是能将他们俘获,这样可以使我们获得一些有关汉洲具体的信息。当然,你作为探索舰队的指挥官,将被授予灵机决断的权力。”   “那么,上校,我现在可以带领所属的两艘武装探索船出发,去寻获那未知世界的秘密吗?”阿贝尔·塔斯曼少校看看天色,已近傍晚,觉得还可以趁天黑前,赶一段不少的路程。   “当然!”达克曼·巴雷克上校郑重地向阿贝尔·塔斯曼少校脱帽致意:“愿你路途一切顺利!上帝保佑你!”   “谢谢你上校!”阿贝尔·塔斯曼少校敬礼,微笑地说道:“万能的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子民。”   7月29日,荷兰探索舰队经过几天航行,越过一个巨大的海湾(约瑟夫·波拿巴湾),经过一片破碎的离岸海岛,就要调整方向,准备往西南方向行驶。   这个时候,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一艘轻快的小船,从西边径直朝他们这个位置驶来。   阿贝尔·塔斯曼少校立即命令两艘船成夹角方向,朝那艘小船兜了过去。这片海域应该还是无人关注的地方,能出现在这里的船只,应该只能属于汉洲人的。那么,能将他们在此捕获,那可是意外之喜。   看着两艘不怀好意的荷兰武装商船逼近,那艘小船立即调整了方向,在距离突前的荷兰船只还有一公里远的地方,非常灵巧的打了一个横弯,朝东北方向逃去。速度相对于荷兰武装商船而言,显得极快,只十几分钟,便消失在荷兰探索舰队的视线之外,令阿贝尔·塔斯曼少校既惊讶不已。   “汉洲人造的小船,其速度似乎要比我们的快速联络船还要超出一大截!若是他们的所有战船也是如此,那他们可真是遇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   “荷兰人的两艘武装商船往汉洲西北方向去了?”一周后,当齐天从“飞鱼6号”带回的讯息,一时间给震到了。   “他们或许是想探索汉洲西部的情况。”董凤山说道:“不过,也有可能会在我们附近某个海岸寻一处合适的登陆点,以便可以建立一个足以威胁我们的据点。”   “若是荷兰人在我们附近要建立一个据点的话,能派出飞鱼船寻找到他们可能的登陆地点吗?”齐天问道。   “恐怕很难。”董凤山摇头说道:“汉洲西边海岸线绵延上万里,不可能一处处地去找。”   “若是只在汉洲西北部倒也罢了,怕就怕他们寻到汉洲西南部,寻到那个金山,那就麻烦了!”齐天喃喃地说道。   “金山?”董凤山听了一怔,“汉洲西南部有金山,……堆满金子的山?”   曹雄、俞福坤、胡文进均是一脸惊疑地看过来。齐天以前不是说汉洲西部都是一片荒漠,暂时不值得占据,因而才大力往汉洲东部移民扩地。如今,怎么突然说汉洲西部有金山。他又如何得知那里有金子?   “汉洲大陆的西南部,有一大片宜居之地,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足以养百万之民。故,谓之金山。”齐天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   众人听罢,不免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神色。若是真的有金山,汉洲无论如何都要派出人和船,将那汉洲西南之地给占了。   “汉洲西南真的有金山?”待众人陆续离去后,曹雄低声问道。   “虽然没有堆成山的金子,但足以使我汉洲数万民众富贵百年。”齐天说道。   “你为何不愿让众人得知此事?”   “人呀,一旦有钱了,富贵了,那他还会埋头努力干活生产吗?”   齐天不由想起西班牙这个国家,从美洲掠夺了成千上万吨的黄金白银,不仅没使自己国家变得富强,反而肆意挥霍,国内产业凋零,国家财政竟然还破产过几次。虽然,西班牙人的困境,大多是因为卷入太多的战争而造成的,但无数的金银涌入,却是极大的冲击了本国的手工业制造和农业生产,开启全球买买买的模式,以至于西班牙国内基本上没有像样的工业产出。   若是汉洲在汉洲西南部取得大量金银,会不会变成另一个西班牙?要知道,以汉洲目前的发展实力,若是引来若干西方殖民势力对黄金的争抢,自身未必能保的住巨量的财富。   “但若是荷兰派出的探索舰队去了汉洲西南地区,将那里占了,那岂不是一切都便宜他们了?”曹雄虽然觉得齐天说的很有道理,但明明知道那里有巨量的黄金,却不去将它占据,心里总觉得太吃亏。   “那未来几个月,我们也派出探索船,先在中途建立几个补给点,争取明年在汉洲西南地区设立一个拓殖点。”齐天想了想然后说道:“荷兰人若想殖民汉洲西南地区,恐怕不是一两年就能实现的,我们应该还有时间。” ##第一四七章 毛纺织业   1640年8月6日,北口堡(今澳洲巴马加小镇)。   一艘两百吨左右的中型运输船从西边悄然驶至,然后缓缓地靠在北口堡(今澳洲北部纽兰拜小镇)码头,几个港务人员见状,立即驱赶着十几个汉洲土著到船边,准备从船上卸货。   这是一艘来自建业港的运输船,装运了来自新乡堡的粮食和黑山城的金属工具,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南边的广陵堡(今澳洲汤斯维尔市),为那里尚不能自给的移民运输口粮。   “哟,还有羊呀!”码头港务人员看到土人从船上赶下来十几只绵羊和山羊,不由有些惊讶。   “为了给你们送这些羊,我们可是冒了不少风险。这荷兰人前些日子,竟然又来了,真是晦气。哎,你们轻点,爱惜着点呀!你们可不要小瞧了这羊,用处可大了!”一个从船上下来的水手说道:“俺们汉洲北方已经有数千只绵羊和山羊了,将它们的毛刮下来,可以织成各种呢绒布,卖出大价钱。这以后呀,咱们北方毛纺与东边的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棉纺可是俺们汉洲并举的大产业,是受民政府各种政策和资源优先照顾的。以后,你们这里的空旷草场地区也要大量地养殖绵羊和山羊。”   随着近五年的发展,汉洲本土,尤其是汉洲北部建业府几个县镇,各类牲畜种群已经扩大到一万多头(只)。不仅可以为汉洲民众提供各类肉质食品,还能收获大量的皮毛。   开元城(今澳洲汉普蒂杜市)、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北凉堡(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宋城堡(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等地区,均开辟了数个广阔的牧场,放养着数量众多的马牛羊等畜牧牲畜。   至于各地区的普通民众,也会通过借贷的方式,从民政府控制的牧场里,购买三五只绵羊或者山羊,饲养在自家圈中,靠出售皮毛,增加些许家庭收入。   根据羊毛分类,出自绵羊身上的叫羊毛,行业上叫绵羊毛,绵羊毛即使很细,但在专业上也叫它羊毛,而不叫绒,当然也能叫细支羊毛。   只有出自山羊身上的绒才叫羊绒,也就是山羊绒。还有一个洋气的称呼,叫开司米。羊绒是生长在山羊外表皮层,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一层薄薄的细绒,属于稀有的特种动物纤维。   因为山羊喜性啃食草根树皮,对草场有一定的危害,民政府农事处的官员倡导官办牧场和民间山羊养殖户,尽量进行圈养,割取牧草以做饲料喂食。   汉洲经过多年的皮毛积蓄,再加之羊群数量的扩大,今年六月,汉洲在开元城建起了一座毛纺厂,加工自产的羊毛和羊绒,与东部的棉纺业支撑起汉洲的初级轻工业体系。   发展纺织业,基本上不需要进行额外的研发投入,只要将大明既有的生产机械进行复制和改良,就可以很快投入生产。从总体来看,纺织业仍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只要稍微具备一定的技术条件,就可以组织大量的人力物力,同时带动一个国家地区的金融、贸易、物流等多个行业的发展。   相比其他工业门类,纺织业产生规模效应比较容易。有了规模效应,一个国家或者地区以后才能参与到全球的贸易体系中去,无论是作为原料供应商还是制造商,都能在世界经济中取得一席之地。因此,纺织业就成了世界各国迈向现代化的一张“入场券”,17-18世纪的英国的崛起就遵循了这一发展路径。   在14-16世纪时期,虽然纺织业在各地兴盛不衰,却始终难以形成规模化的大市场。受制于地理环境与交通运输,各地的纺织品主要服务于本地市场。从印度或中国出口的棉布,得经过好几位中间商才进入欧洲人的手中,这就导致了纺织品价格昂贵。而以家庭作坊为主的生产方式由于规模太小,抑制了创新,人们没有太大的积极性去改进技术。   后来,直到一个叫约翰·凯伊的英国人发明了飞梭。使工人的生产效率增加了一倍,将把纺织业乃至人类工业带进一个全新的时代。   飞梭的诞生开启了一系列技术变革,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人类的纺织技术取得了迅猛突破。有意思的是,这场伟大的技术革命不是由科学家或者工程师推动的,它的主角是一个个年轻的工匠。   在100年不到的时间里,纺织业引爆的技术革命开启了英国的现代化,并催生出了人类第一座现代工业城市——曼彻斯特。18世纪末,曼彻斯特从农村到城市,到处都是纺织工厂。传统的家庭作坊被大规模的工厂作业给取代了。   接着,英国人凭借军事霸权垄断印度地区的棉花贸易;再通过强大的舰队阻击海上的竞争对手;占领陆地之后,他们用枪炮驱逐反抗者,并与当地的王公贵族联手,打压本地商人。   就这样,英国人控制了纺织业的原料供应链,从印度获得大量廉价的棉花与布匹。随着原料价格的降低,商人扩大生产,因此推动了新一轮的技术创新。而技术创新所带来的规模红利,又进一步加强了英国对海外贸易网络的控制,从而巩固了自身的军事实力。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产业升级中,技术、权力与利益相辅相成。技术创新提高了产能,产能提高扩大了市场规模,市场规模靠权力来维护。市场繁荣使得社会分工与技术创新不断增强和细化,最终开启了英国工业革命的引擎。   齐天根据路径依赖原理,自然要抄袭大国成功崛起的模式。汉洲东部的棉纺织,北部的毛纺织,就是要引爆汉洲的的技术革命,并能最终开启了华夏文明的现代化发展道路。   诚然,开元毛纺厂生产的呢绒制品,在汉洲本土消费是受到一定的气候环境的限制,市场空间不大。唯一的销路,只能是通过每年的移民船队,将生产出来的呢绒产品运往大明、日本、朝鲜等地,卖给那里的权贵和殷实之家。   等过两年,汉洲人口积聚的再多点,纺织工业技术和产业工人也会随之提升和增加。到那个时候,汉洲凭借规模化的机器工业生产,必定能垄断整个南洋地区的棉布和呢绒制品。   待大明甲申天变,华夏文明遭到空前的摧残,同样的,整个大陆的生产生活秩序也会遭到彻底破坏。作为全球最主要的棉纺织中心,大陆的纺织工业,不论是生产技术,还是产品输出,随之会停滞数十年。这必然会让促使印度、奥斯曼,乃至欧洲纺织行业得到极大的发展。   身为华夏文明中的一份子,汉洲除了要尽力挽救更多华夏子民和汉家文明以外,自然要承接其整个纺织技术和承销市场。   对于印度以及他们的棉布市场,汉洲目前的实力自然不敢过去与荷兰、英国、葡萄牙人等欧洲殖民势力抢食吃。但随着国力的增长,凭借距离的优势,齐天自信,汉洲迟早会介入印度,在那肥美的躯体上,分得一杯羹。   相较于那些汉洲大人物在自身实力尚未强大起来,就阴谋觊觎他人的国土和利益,作为一个小民,永远是关心自己手里能得到什么实惠。有时候甚至为了一些小小的利益,会充分发挥小人物惯有的狡黠。   在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石坝乡,毛纺厂收购点,一名羊毛收购人员掂起地上摆放的羊毛,然后,使劲地用手抖了抖,参杂在其中的沙土扑棱棱地直往下掉。   “你这羊毛上参了多少沙土,估计还参了不少水吧!”裴东河不满地说道:“看品相,也只能算是丙等。”   “没参沙土,那是因为剪羊毛的时候,绵羊不老实,尽往土堆里钻,粘了少许沙土。”朱有根强辩道:“我这羊毛瞧着如此蓬松,怎能定丙等。……最低也是乙等吧。”   “绵羊不老实,我看着是有些人不老实。”裴东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羊毛拿回去清理干净了,再拿来与我。参杂了那么多沙土,都快有羊毛本身重量了!”   “我……我没参沙土。”朱有根有些心虚地说道:“就是不小心让羊子钻土里了。”   “行行行,你的羊子钻土里了。”裴东河不耐地说道:“你这羊毛必须先清理干净,否则没法收。等级嘛,还是丙等。赶紧的,后面还排着队呢!”   最终,朱有根还是将参杂了许多沙土的羊毛清理干净,从收购人员手里取得了四块六角钱。   “想不到,这羊毛还挺值钱,早知道,就多贷几只羊了!”朱有根紧紧攥着几块银元,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听那羊毛收购人员讲,位于开元城的毛纺厂规模会随着汉洲羊毛产量的增加,而逐步扩大规模,最终形成一个大产业。   至于羊毛可以成为什么大产业的,作为一个小民,朱有根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以后自己不仅可以凭借自己的份地,种植粮食等农作物,满足自家所需,还能顺便在地头或者林间多放养些羊,给自己稍稍有些基础的家庭,增加些许现金收入。   那么,自己在汉洲未来的日子,似乎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一四八章 马尼拉大屠杀   1640年8月8日(崇祯十三年秋),吕宋,马尼拉。   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在刚刚到来的八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经过十余天的苦战,西班牙军队在使用数门火炮日日轰击城墙,最终攻克了圣佩德罗城,扫除了通往卡兰巴城的一道最为重要的障碍。   攻进圣佩德罗城的西班牙军队随即展开了残酷的屠城,将数百未及逃走的明人和土人尽数杀死,还将他们在陆续追击暴动明人过程中抓获的俘虏,全部吊死在城墙上。   西班牙军队统帅波尔齐·奥纳托上校还下令处死了十余名攻城过程中逃跑的明人仆从,并将数十明人罚作苦役。随后西班牙军队在圣佩德罗城暂时处于修整状态,等待马尼拉殖民当局将军队所需物资补给运来,然后继续向圣罗莎进军。   而另一个坏消息就是,位于马尼拉城西南方向的八打雁港口据点被暴动的明人攻占了。而且驻守该地的两艘武装商船在某一个夜间,差点被那些明人泅渡至河道中间,接近船只后,几乎被纵火焚烧。   船上几个警醒的水手发现有人趁着夜色接近船只时,及时示警,唤来同伴,使用火枪朝水中射击,并随之启动船只,避免了船只被人纵火焚烧的后果。   随后几天,暴动的明人不顾伤亡,频繁夜间泅渡至河道中的西班牙武装商船,发起突袭。他们还制作大量木排,在上面堆放各种引火材料,从河流的上游顺着水势攻击西班牙船只。   迫于无奈,西班牙两艘武装商船为了免遭袭击,只得在夜里,将船开出河口,停驻在港外的海面上。   谁知,城外数千暴动的明人趁着西班牙船只夜间开出河口后,趁夜对八打雁据点发起了全面突击。经过数小时激战,成功杀入城中。   城中的西班牙人在半数被击杀后,剩下的仓皇逃至码头,驾驶小船,逃离据点。次日天明,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立刻驶近码头,不甘地朝八打雁据点开炮轰击数轮,但未有任何战果,徘徊几日后,便掉头返回马尼拉。   科奎拉总督得知暴动的明人攻占了八打雁港口据点后,立时警觉起来。按理说,菲律宾的众多明人发起暴动,为了避免西班牙人的一步步剿杀,应该不停地加固他们所占据的几个西班牙人的据点,或者往吕宋岛上的东南方向突进,以寻得辗转腾挪的空间。   但他们偏偏攻占了一个靠近海边的据点,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很容易被拥有海上优势的西班牙人攻击,或者封锁吗?   “难道那些暴动的明人还有外来援助?”海军司令罗尔·沙伊特上校也是一脸的疑惑,“会不会是明国政府会派人前来干预?”   “不,我认为明国政府应该不会前来干预。”科奎拉总督摇摇头,说道:“我们菲律宾当局在过去几十年里,曾经两次对这里的明人进行过清洗(屠杀),他们的皇帝都没有责难我们。我怀疑是那个明国的军阀,海军将领郑芝龙,他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动作。听说,他手下的海军和陆军,只服从他个人的命令。我们在福尔摩沙的两个据点,也是被他们攻占的。”   “郑芝龙?”罗尔·沙伊特上校面带苦色,轻声说道:“若是他要来干涉我们菲律宾的明人暴动,那可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我们的海上力量不足,陆军又在平叛,美洲贸易船队即将要离开。我们恐怕难以阻止他们登陆菲律宾。”   “若是不能阻止他们登陆菲律宾,那我们就必须死守马尼拉。”科奎拉总督说道:“你们海军派出船只去明国和安南,除了采购补充我们的物资储备,还要想方设法地去打听郑芝龙的海军动向,使我们可以提前做好防御准备。”   “总督大人,为了应对明人暴动,我们已经花费了很多。若是还要大量囤积采购战争储备物资,我们的货币储备资金显然是不够的。”马尼拉财务官阿德里安·安努斯皱着眉头说道。   “上半年的商业税都征收完毕了吗?”   “七月中旬已经征收完毕,但今年收上来的数额较去年缩水大半。”财务官阿德里安·安努斯说道:“以往曾收取的明人居留费和卡兰巴地区的土地税全部流失。而且为了安抚众多的明人,各类人头税金和摊派也没有征收。码头船舶费和部分货物进口税也在两年前取消。……但是,我们的支出费用未丝毫未有缩减,反而因为出征福尔摩沙和应对明人暴动,较前两年还有所扩大。所以,总督大人,我们的财政,可以说是已经破产了!”   科奎拉总督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马尼拉的财政似乎总不能实现盈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就是演吃卯粮,压榨菲律宾众多的明人财富,以勉强支应脆弱的菲律宾殖民当局的财政。   嗯,压榨明人?   “马尼拉城外的明人还有多少人?他们目前有什么动静?”科奎拉总督问道。   “城外的明人大概还有八千余。动静嘛,似乎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大部分人都在等待我们的每日施粥。”阿德里安·安努斯说道:“我们需要向他们收取饭食费吗?”   “他们……他们身上还有钱吗?”科奎拉总督问道。   “我想,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比索。”阿德里安·安努斯笑了笑,说道:“那些明人一向吃苦耐劳,而且经营有方。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都十分节俭,手里总会存下许多银币。不得不说,明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之一。”   “我们西班牙才是天眷之国,我们西班牙人,身为主的子民,才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民族!”科奎拉总督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财务官,说道:“至于其他民族,只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获得我们一些仁慈的怜悯。明人,也概莫例外!”   “当然,我们西班牙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阿德里安·安努斯耸了耸肩膀。   “总督大人,安努斯先生说我们的现金储备不足,无法去菲律宾之外去采购战争物资。我们需要暂时扣留一部分美洲贸易船队的货款吗。”罗尔·沙伊特上校觉得总督大人的话题似乎有些偏离了他们刚才的主题,便插口说道。   “不,我们不能扣留美洲贸易船队的任何货款。”科奎拉总督摇头说道。   开什么玩笑,组织美洲贸易船队的商人背后,站着的可是新西班牙(墨西哥)、秘鲁、新格拉纳达以及拉普拉塔总督区的众多大人物,甚至还有西班牙本土的一些权贵,可不是他一个菲律宾总督所能招惹的。   “你们说,若是明国的郑芝龙派出他的海军和陆军前来攻打菲律宾,这里的众多明人会不会成为他们的内应,配合他们一起攻击我们?”科奎拉总督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问道。   “或许……,会吧?”罗尔·沙伊特上校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若是菲律宾的明人,尤其是聚居在马尼拉城外众多的明人,他们配合明国郑芝龙的军队攻击我们的话,我们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阿德里安·安努斯似乎听出来了科奎拉总督的潜台词,心领神会地说道:“总督大人,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做出相应防范,并实施断然的措施。”   “断然的措施?”罗尔·沙伊特上校有些不解地看着阿德里安·安努斯,“我们需要将马尼拉城外数千明人全部关押起来吗?”   “派人给奥纳托上校,让他带部队立刻返回马尼拉。”科奎拉总督点点头,大声命令道。   8月11日,清晨,马尼拉城外,八连明人聚居区。   曾经多达两万多人的明人八连社区,如今因为马尼拉附近大半年时间的缺粮,导致许多明人或者逃奔于卡兰巴起义明人控制的地方,或者花费高额费用,以通过贿赂码头的西班牙人和支付船费的方式,坐船离开了吕宋,此时聚集此地的人口已然减少到九千人。   在一个月前,西班牙人又强征两千明人精壮,前去征讨卡兰巴地区暴动的明人。听说前些日子,已经攻克了暴动明人占据的圣佩德罗城,随同前往的明人也死伤七八百人,再加之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使得整个八连明人社区,整日笼罩在惶恐和悲伤的气氛当中。   这个早晨,一些早起的明人突然发现,在整个社区外围,来了许多西班牙士兵和土人仆从兵,而且全副武装,禁止社区里的明人出外,甚至也不允许到附近的田地里耕种。一个明人通译前来告知大家,说是西班牙人近日从大明运来了两船粮食,特意在今天上午,给每位明人发放五日口粮,以庆祝西班牙人顺利攻占圣佩德罗城。让所有明人全部汇聚在马尼拉城外一处空旷的市场中,等待西班牙老爷的施米。   这消息一经传开,立刻让整个明人聚居区欢声雷动,想不到西班牙人居然会给明人免费发放粮食,原本心中对西班牙人积累的怨恨,顿时消散大半。虽然这些西人老爷,平日里刻薄凶狠一点,但心里还是偶尔会想着他们治下的小民。这大概就相当于我们的大明官府,要对百姓进行开仓赈粮呀!   “城外的部队全部到位了吗?”科奎拉总督站在马尼拉城墙上,看着不远喧嚣一片的八连明人社区,轻声问道。   “社区的几面都安排了阻截部队,而且,还特意配备了一百名胸甲骑兵,以便追击逃窜的明人。”波尔齐·奥纳托上校也看着城外的八连明人社区,眼中带着嗜血的红色。   “那么,开炮吧。”科奎拉总督冷冷地吩咐道。   “轰!轰!轰!……”马尼拉城头突然传来一声声巨大的火炮轰鸣声。   城外簇聚在一起的明人正在开心地讨论着,若是西班牙人给发放了五天口粮,每天节约一点,多倒些水,再辅以林中采摘的野菜树叶,也是可以多捱些日子。   “打雷了吗?”有明人猛地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疑惑地看着天上,没有雨云,天空特别蔚蓝,而阳光就有些刺眼。   “啊!”   “啊!”   “……”   几颗铁弹丸瞬间砸到了明人聚居区,在汹涌的人群中砸出几团血花,然后弹丸落在地上后,弹跳着,朝后蹚出一条血路。   “轰!轰!轰!……”马尼拉城头的炮击还在继续,城外八连的明人社区已是乱作一团,拥挤着,哭喊着,尖叫着,有的下意识地朝各自家中逃去,有些见机快的,扭头就朝远处的林中奔去。   天杀的西夷,他们这是准备要对所有的明人赶尽杀绝!   “砰!砰!砰!……”明人聚居区外,传来一阵阵火枪射击的声音,还有许多土人、日本人狂躁地呐喊声,喊杀声。   无数手无寸铁的明人在众多火枪、刀剑、木矛,甚至是柴刀的攻击下,纷纷倒伏在奔跑的路上。整个明人聚居区,已变成一个人间地狱,土人端着木矛,举着柴刀,疯狂地劈砍捅刺他们遇到的任何明人。有些贪婪性急的土人,甚至将刚刚死去的明人尸体扒光,脱下的衣物,随意地卷成一团,围在腰间。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继续捅杀遇到的明人。   一队队西班牙胸甲骑兵,挥舞着马刀,借着马匹奔跑的势头,一刀砍下奔逃明人的头颅,然后大笑着,策马奔腾,继续向下一个目标冲去。   崇祯十三年,八月,吕宋西夷以赈济为名,诓骗城外诸多明人汇聚于马尼拉城外,无任何经由,骤然铳炮齐射,刀劈剑刺,肆意屠戮明人,马尼拉城墙处至海边、林间,倒毙尸体无数,数千妇孺女子凌辱至死,性烈者纷纷以投海自戕。海边,河岸,遗尸万具,尽染血色。   至夜间,百余幸存明人,亡奔于吕宋内陆,至起事明人,悲声以告西夷之禽兽行径。吕宋全岛明人大哗,指天以誓,尽屠西夷,两不相立。 ##第一四九章 萨摩藩的警告   八月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在出梅(梅雨季节)后,始终保持30度以上高温高湿天气,让岛上的众多移民都感到非常的不适。但能在做工劳累之余,能吃上一干一稀两顿不算饱腹的饭食,还是让所有来自大明的饥民心里踏实不少。此时,岛上已经聚集了四千余饥民,但分出的八艘大船仍旧不停地往返大明,期望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将移民增加到一万人。   至于另外七艘武装商船,则在携带了大部分陆战队士兵,经广州稍事补给后,前往新生岛,准备与该地戍守的乡兵汇合,然后再攻广南国(安南阮氏)沿海城镇,以获取充足的粮食、布匹、金银,以及年轻妇人。   在去年成功对其港口城府芽庄(今越南芽庄市)实施劫掠后,发现广南国地方驻守的官兵实在是不堪一击,而且城池防御还比较薄弱。既然如此,那汉洲就毫不客气地再来一次。除了补充物资和金银外,还能持续削弱安南人的实力,使其难以对新生岛构成威胁。   如今的汉兴岛,相较于两年前,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张文琪利用众多移民滞留在此的机会,先后建成两大三小,五个堡垒,大型仓储设施四座,码头炮台,永固水泥栈桥均已完备。而且,岛上开垦耕地三万多亩,栽种了小麦、稻米、番薯、玉米等主要粮食作物。理论上可以满足三五千人一年的口粮需求,这大大缓解了向外转运粮食的压力。   但张文琪仍旧不满足,他继续利用不断到来的移民扩大耕地的规模,建设更多的仓储设施,不断加高加宽几个堡垒的城墙。对于留居岛上的居民,全部轮训乡兵,使汉兴岛能具备像新生岛一般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在汉洲的时候,他曾多次听到齐天提及过,流民蜂起,大明将亡,最后会是东北的建奴席卷整个大陆,毁灭无数的华夏文明,屠杀千百万的汉人。而根据蜂拥来此移民的叙述,大明北方的秩序已完全崩溃了。去年渐渐消停的流民暴乱,如今,又开始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恶烈。   二月,总兵官左良玉、总督陕西三边侍郎郑崇俭等大败张献忠于太平县。然而,到了七月,张献忠走白羊山与罗汝才会合,伺机进击湖北武昌。李自成部与明官军战于四川,虽屡败之,但溃而不散,游走掳掠十数个府县,令官兵颇为无奈,只得再三催请三边总督杨嗣昌督大军入川进剿。   在东北,建奴仍旧在围困锦州,使得城中守将祖大寿部粮草断绝,逼的军中将士杀尽城中牛马后,继续杀千百妇孺以充军粮,苟延残喘等待洪承畴救援。   虽然不太明白,如今大明混乱的局势,看着有末世亡国迹象,但要说建奴夺取天下,张文琪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不管怎样,将汉兴岛这个距离大明最近的汉洲移民点建设得更加完善,更加安全,不论是为了以后加大移民力度,还是准备在大陆乱世当中进行必要的干涉,都是极其重要的。   然而,在8月17日这天,汉兴岛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来自日本萨摩藩派来的代表。   横田吉蔵从抵达汉兴岛码头的时候,就被岛上的各种事物所震惊。三艘高大的帆船停靠在岸边,两舷炮窗里密布的火炮,是日本那些小舢板所不能相比的。整齐划一的巨石(水泥)栈桥,从码头一直延伸到海中数十米。   在汉洲陆战队军官的引领下,从码头往汉兴堡去的路上,横田吉蔵看到码头深处一列排开十几门大炮,虎视眈眈地对着海面。炮台四周建有几座石砌(水泥)的岸防工事和堡垒,拱卫着整座岛屿的安全。   在汉兴堡高大厚实的城墙外面,修建了几座临时营地,进进出出的却都是一些妇人和小孩,想来那些男子应该都在别的地方做工,或者种田。跨过一道人为挖掘的壕沟,再行数十米,就到了城门口。一队肃然的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警惕地看了看萨摩藩代表一行,然后扭头不再关注他们。   横田吉蔵是萨摩藩中比较务实的一位老中,熟悉大明和西洋事,经常作为萨摩藩的出使代表,往来菲律宾、蚝镜(今澳门)、原台湾荷兰据点,沟通商事。   关原之战时,萨摩藩岛津家虽然身处西军,在战后应当处在被清算的一方,但德川家康一方面忌惮岛津军在岛津义弘的指挥下爆发出的强大战斗力、一方面尊重这样一个比较强大的对手,就基本维持岛津领地原状,这也使得岛津家成为了除德川本家之外堪与伊达、前田等并称的雄藩。   两年前,萨摩藩第二任藩主岛津光久收到消息,说是大明的福建都督郑芝龙派人占据了琉球西南一个岛屿,很是惊疑,担心郑氏突然对琉球这个萨摩藩控制的小王国来了兴趣,会来抢夺。为此,岛津光久在纠结许久后,还是向琉球增加了两百多的武士,以备万一。但同时,也打定主意,若是郑氏真的要出兵为那琉球出头,萨摩藩会立即撤回所有人员和武装,以待后续事态发展。   郑芝龙的威势,不仅在大明是海龙王一般的存在,就算在日本,也是一位让人尊重和惊惧的海上豪雄。德川幕府发布锁国令,只允许大明与荷兰人前来日本贸易。而能真正与日本进行贸易的大明势力,只有郑芝龙一家。并且,在去年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路持续打压后,还迫使对方在日本贸易上又大幅让步,失去了曾经的贸易主导地位。   若是萨摩藩与郑芝龙相争,而且又是在西南海域的琉球,岛津光久自认为不是郑家水师的对手。但是后面陆续探得消息,占据琉球西南岛屿的并不是郑芝龙,而是某个南方的汉洲势力。由此,萨摩藩才稍稍放下了悬起的一颗心。但想着,对方既然能远渡重洋,来到琉球岛屿,想必海上实力必然不弱,争斗起来,也未必能将其驱逐。而对方似乎只关注从大明移民,对琉球岛的事务不闻不问。萨摩藩也就权当没看见对方。   但是,在几个月前,萨摩藩岛津氏在琉球那霸设立“在番奉行”,突然发现琉球王国正在偷偷重新武装士兵,而且还持有不少火铳。萨摩藩驻琉球的武士们当机立断,趁夜突袭了琉球王宫,将琉球王尚丰以下十数名王室成员和主要官员尽数俘获,逼问其所欲何求。   通过琉球官员的逼问,萨摩藩愕然地发现,原来那个来自南方大陆的汉洲人,竟然与琉球私通,卖与了他们不少刀剑火器,使得琉球升起一丝胆气,准备武力驱逐萨摩藩。   要知道,萨摩藩岛津光久任期间,正值江户幕府发布锁国令的期间,萨摩藩丧失了对外贸易的利润。为此,他命家老岛津久通前往长野(今鹿儿岛县萨摩郡萨摩町永野)偷偷采金山、开发新田,以振兴藩内的产业。另一方面,他加强对琉球的剥削,弥补藩内的财政危机。   但是,你一个远道而来的汉洲人,居然敢提供军器与琉球,妄图掀起对萨摩藩的反抗,断了他们对琉球的控制,这可是隐隐对萨摩藩岛津氏含有敌意呀!   “我代表家主,郑重向你们提出警告。”横田吉蔵见到张文琪和几个汉洲军民两政的官员后,面带严肃地说道:“琉球,为我萨摩藩核心利益所在,并且一直都受我岛津氏指导。你们汉洲在此转运明国移民,我们不会予以干扰。但我们也希望你们勿要再次做出干扰琉球现状的行为。”   “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干扰琉球事务的行为,我想,你们萨摩藩是不是有些问题没有搞清楚。”张文琪对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日本人不是很喜欢。我们汉洲做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吗?   “既然你们对某些事务没有什么印象,那么我可以提醒一下。”横田吉蔵说道:“数月前,你们卖与琉球若干刀剑火器,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琉球给了银子,要买我岛上一批刀剑火器,我们这里正好有,便卖与他们了。”张文琪点头说道;“这是一次非常正常的商品买卖,难道你们萨摩藩有异议?”   “军器,可不是正常的商品。”横田吉蔵蹙眉说道:“琉球人购买此批军器,意图对我萨摩藩不利。”   “他们为何意图对你萨摩藩不利?”   “……”横田吉蔵一滞,面带愠怒,瞪着张文琪,冷冷地说道:“琉球一向由我萨摩藩指导国中事务,与我有特殊亲近关系。但其国中总有一些心怀叵测之人,试图破坏我萨摩藩和琉球之间友好关系。你们汉洲人,不会也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吧。”   “我们汉洲人,当然不是心怀叵测的人。”张文琪笑着说道:“不过,我们有些搞不明白,琉球不是大明的藩属国吗?何时,又成了你们萨摩藩的指导国家了?大明皇帝知道这个事吗?”   “……”横田吉蔵顿时面色有些难堪,琉球为大明藩属,萨摩藩是知道的。但架不住琉球距离鹿儿岛很近呀,而且还能为萨摩藩提供源源不断地财力,增强藩内的实力。   “不管琉球地位如何,我萨摩藩在琉球据有特殊利益,你们汉洲不能随意破坏这种既有现状。”横田吉蔵严正地说道:“若一意为之,再与琉球阴私勾结,售卖武器,我萨摩藩必然会采取断然措施。望你等,好自为之!”   目送着萨摩藩代表的离去,张文琪与几个汉洲军民两政官员心头均是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原以为,偷偷摸摸地给琉球输送一些武器,使其能稍稍抵抗一下日本人的侵蚀和控制,以便汉洲人可以安然占据汉兴岛。结果,尼玛的,却被日本人找上门了。那么,琉球定然已被萨摩藩给收拾了,说不定还进一步加强了对他们的控制。   “排长,那些人,是你的日本同胞吧。”一个陆战队小队长朝田泽荣问道。   “哦,他们曾经是。”原名叫田泽荣男的日本流浪武士,现在是汉洲陆战队排长的田泽荣瞥了一眼码头上正在登船的几个萨摩藩代表,淡淡的说道:“不过,我现在是汉洲人,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我将为我汉洲而战!” ##第一五零章 郑芝龙的新目标   “砰!砰!砰!……”一排火枪射出,前方七八十米外的木靶上立刻出现无数弹丸击穿的小孔。   “果然,如汉洲人所说,这些火枪射击最好效果在50步——60步之间。”陈晖朝郑芝龙说道:“不过,若是敌人密集大队来攻,70——80步外也能伤人。而且,这些火枪使用起来,比起我们以前用的葡萄牙人提供的火绳枪,要简单实用得多。”   郑芝龙点点头,示意火枪兵继续演练,然后朝校场西侧走去。那里,有十几个攻占台湾俘虏的西班牙人和德意志人,正在训练郑家军队的炮手,使用的也是前不久才从汉洲运来的十几门火炮。   今天,郑芝龙突然来了兴致,带着几个属官和随从来到泉州城外的校场,观看军中火器演练。顺便确认一下,汉洲交付给他们的火器性能是否可靠。现在看来,汉洲人似乎倒没怎么坑他,火枪性能完胜葡萄牙人的,而且还是比较快捷方便的燧发枪。   郑芝龙与汉洲进行的军火交易已经持续了两年,从汉洲手里购买了大量火炮火枪。如今,郑家的军队,可以说已经是大明军中火器装备率最高的军队。而且,在剿灭福建各地土匪山贼过程中,也证明了火器的效用。数十火器部队再辅以百多冷兵器士卒,可以轻松击溃几百人的山匪流贼。   以前需要用人命攻占的贼窝险要,拖着四磅的火炮,瞬时攻破。尤其去年,在攻取台湾荷兰人的据点时,汉洲制造的火炮,更是威力巨大,最终迫使荷兰人放弃抵抗,全部投降郑军。   “军队训练得不错!”郑芝龙走到一门火炮前,满意地看着远处弹丸击中的一处山坡,不经意地问道:“可以拉出去打硬仗吗?”   “一般的山贼流民,定能一击而破!”陈晖说道:“若是对上辽东的建奴,末将就不敢保证了。因为,我们尚未演练如何对抗大兵团的骑兵。”   “辽东的建奴距离咱们还远,我们不打他们。”郑芝龙笑了笑,辽东对于大明的军队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坑,几十年来,无数的大明精锐军队全都一一栽倒在坑里,连骨头渣都没剩一点。郑芝龙还没自信到,稍稍装备了一些火器,就敢上书朝廷,请命往辽东抗击鞑子。   “我们如果去吕宋,你觉得有几分陈算?”郑芝龙认真地问道。   “打吕宋的西班牙人?”陈晖吃了一惊,那可是跨海攻击一个拥有不俗实力的西洋势力。   “跨海千里,攻击吕宋恐怕有些难度。听说马尼拉港口防护严密,炮台林立,我们若是硬闯,损失一定很大。……都督为何突然想攻吕宋?”   “月前,汉洲人除了给我们带来火器以外,还送来一封信。”郑芝龙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信中言道,吕宋沃野千里,物产丰富,远胜台湾,邀我共谋其地。另外,吕宋数万明人发动起义,正与西人相攻,趁此良机,正好夺占吕宋,以为身后长久考虑。”   “可我们目前正在加大移民台湾的力度,已然非常耗费财力,哪有精力再去经略吕宋?”陈晖说道。   “吕宋有巨量的铜矿,而且矿藏数量巨大。”郑芝龙轻轻的说道:“另外,西人经营吕宋日久,从他们掌控的美洲之地,运了许多白银至马尼拉。”   陈晖一愣,巨量的铜和白银,那就是钱呀!   “汉洲人怎会知道吕宋有大量的铜矿?而且,西人历年从那美洲运送大量白银至马尼拉,估计都买了我们大明的货物吧。其积存,估计应该不是很多。”   “汉洲人应当不敢欺满与我。”郑芝龙说道:“台湾距吕宋不远,顺风时节,五六日即可抵达。占之,可与台湾成掎角之势。若能获取大量金银,必能为我等成就大事所助力。”   陈晖闻言,便知郑芝龙对攻取吕宋已然意动,此时找到他,无非是知会他,让其将郑军的火器部队训练精熟,以做战争准备。   “汉洲人会与我们同攻吕宋?”陈晖最后问道。   “他们在吕宋附近建立了一个中转补给点。”郑芝龙点点头说道:“他们承诺,若是我们出兵攻吕宋,他们也会派出船和人配合我们。”   “夺了吕宋,如何与他们分配利益?”   “吕宋归我,其他诸岛,各凭手段获取。”郑芝龙笑着说道:“汉洲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与我们争抢。”   联络郑芝龙,共同谋取吕宋,是齐天建议,并以汉洲曹雄的名义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信。此举,不仅为吕宋数万明人寻了一个强援,而且还能为以后大明末世的汉人,多准备了一个避难容身之地。   至于夺取吕宋后,汉洲与郑芝龙如何分配利益,齐天非常明智地让汉洲对郑芝龙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因为,凭借目前汉洲的实力,是不足以经略吕宋群岛。并且,这个时候,保持与郑芝龙的良好关系,对汉洲从大明移民,有着非常积极促进的作用。   另外,以后若不能阻止建奴占据大陆,那么汉洲也能在海外多一个汉人势力可以互相扶助,彼此照应,更是能为华夏文明多留下一份种子。   而郑芝龙意图攻占吕宋,也不仅仅是为了夺取那里巨量的铜矿和西班牙积聚的财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决定因素,那就是目前所占据的台湾距离大陆太近了。虽然因为距离近,可以便利他们从大陆获取更多移民和大量的物资。   但是,距离太近,却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大陆出现统一强大的政权,必然会直接威胁到台湾的安全。秉承着狡兔三窟的原则,郑芝龙不介意再多占据几个海外领地,以便未来可以实现辗转腾挪的有利局面。更何况,吕宋正在发生明人反抗西班牙的起义,这对他来说,攻取吕宋,正可谓渔翁得利。   “都督今日来做什么?”齐大海见陈晖满腹心事地回到校场看台,不由出声询问道。   “你那个在汉洲的舅父,唆使都督去攻那吕宋。”陈晖定定的看着齐大海,“汉洲也会派出船只和人员配合我们一起去吕宋,你听了,是不是很高兴?”   “俺有什么可高兴的?”齐大海淡淡的说道:“打仗要死人的,再说了,跑那么远去打吕宋,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汉洲为何要打吕宋?”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陈晖说道:“他们说吕宋多金银,还有巨量的铜矿,要我家都督将此地占了。另外,那里目前有数万明人正在反抗西班牙人,闹得动静还挺大,正是取吕宋的最好时机。不过,我总觉得,你舅父掌控的汉洲,似乎目的不是那么简单。”   “咋了?你觉得汉洲会坑了郑芝龙?”   “大海,我既然跟了我,我家都督也是你的主公。”陈晖说道:“以后莫要这么生分。汉洲如今还要许多地方依赖我们郑家,倒不敢来随意坑我们。其中,必有别的什么想法。”   齐大海沉默不语,自从五年前,被郑家水师击落入海,后来遇到陈晖,便苟且偷生跟了郑芝龙一方。三年前,意外得知舅父曹雄和几个兄弟流落到万里之外的汉洲,在那落地生根,并慢慢发展壮大。自己也曾想着要弃了陈晖,逃奔汉洲,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但因为感念陈晖恩情,再加之妻儿尚在泉州,有了牵绊,便没有前往汉洲去寻自家兄弟。随后两年,汉洲逐渐与郑芝龙关系变得密切起来,隐然有互为结盟的架势,自己看在眼里,也是异常欢喜。去年老二齐大江更是带了舰队来泉州做船只维护保养,并停留三天,好生叙了一番兄弟之情。   汉洲以舅父曹雄为主,四弟齐天为辅,将偌大的一个地盘经营的好生兴旺,连郑家的火器,都是由汉洲予以提供。如今,更是与那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争斗一年多,丝毫不落下风。但遗憾的是,自己却只能混迹在郑家军伍当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舅父和兄弟,努力地在南洋打拼,建立属于汉人自己的国度。   然而令他感到气愤的是,在去年底,郑芝龙居然单方面的与荷兰人谈和了,不再阻拦东印度公司船只前往大明和日本,而且还进一步地与他们做起了生意。那么如此一来,汉洲岂不是要独自要与荷兰红毛鬼打下去了。这使他万分揪心,很是担心汉洲无法抵挡荷兰人的打击。   虽然汉洲没有与郑芝龙有正式约定,共同对法荷兰人。但郑芝龙这种只顾自己利益,却置潜在盟友不顾的行径,让齐大海始终无法接受,因而,今年以来,对于陈晖交办的一些军务和其他事务,就显得有些消极应对,对郑芝龙也是颇为不满。   “若是我家都督确定了何时攻吕宋,我给你争取一个先锋,可好?”陈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届时,你汉洲说不定派了你兄弟过来。你也可在吕宋与你兄弟会合,共建奇功。”   “当真?”齐大海意外地看着陈晖,心里颇为意动。   “届时攻取吕宋,我郑家必然会集齐众多水师战船和陆师部伍,规模恐会超过前次攻台。”陈晖说道:“那时,我们肯定会毕其功于一役,确保登陆即克吕宋。”   “那俺愿为先锋。”齐大海说道。   陈晖看着一脸欣喜的齐大海,不由叹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一听到你汉洲的兄弟信息,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奔过去。”   “俺知道你一向待我亲厚,几年来,也是颇多受你照顾。”齐大海感激地说道:“但是,汉洲那边毕竟是俺的亲娘舅和亲兄弟。”   “若是,哪天,我们郑家与汉洲起了冲突,你该如何自处?”陈晖问道。   “俺……俺要帮着汉洲。”齐大海只是少许迟疑,随后坚定地说道。   “你倒实诚!”陈晖笑了笑,说道:“到时候,若是真的与汉洲打起来,我只能先将你砍了。” ##第一五一章 汉洲的破交战   1640年8月25日,距离柬埔寨王国东南100多公里海域,七艘汉洲舰船远远地停驻在一座岛屿(今越南昆仑岛)东南方向,十几艘小船正从岛上不断来回转运着物资和人员。   汉洲七艘舰船在十天前,再次联合占城人,袭掠了广南国东南部沿海城镇,击破两座小型县镇,前后杀散了三波广南军队,大肆劫掠五日,掳得金银物资无数,年轻妇人四千余。   就在汉洲舰队和占城水师饱掠而归的时候,突然在占城海域附近遭遇了两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汉洲七艘战船见状,立即丢下占城众多小船,径直就扑了过去。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见对方人多势众,且战且逃,往东南方向撤退。在途径一片破碎岛屿时,从其中一座较大岛屿方向驶出一艘小型帆船,桅杆上竟然悬挂的是“VOC”的东印度公司旗帜。汉洲舰船见了,自然也不会放过,分出一艘战船就冲了过去。   待傍晚时分,六艘汉洲战船击沉一艘荷兰商船,脱逃一艘,再次返回那个岛屿时,却见自家的那艘战船守在岛屿的东南方向,停驻在远离岸边的海面上。   齐大江询问得知,荷兰东印度公司不知何时,在岛上建立了一个据点,那艘小型帆船躲入岸边浅水区,人员也下船逃到了岛上。   次日清晨,汉洲舰队放下七八艘小船,载着陆战队士兵就冲上了小岛。经过一番搜索,在距离岸边一公里远的地方,发现了荷兰人的据点。一排木质栅栏围成简单的营地,其中只有一栋砖石建筑,剩下的均是木屋,没有火炮防御,仅有三四十个荷兰人端着火枪,握着刀剑,正在警惕地盯着外面。   带队的第四陆战队连长徐洪祥一见,立马就乐了,这种破寨子,都不需要搬来火炮,士兵四下围攻,扔几个陶罐炸弹,立马就能破了它。   当下,汉洲陆战队也不派人劝降,冲至营地一百米范围,然后排枪轮番射击,压制住营地里的反击后,五六个掷弹兵快速接近木墙,点燃陶罐炸弹,使劲地抛了进去。   随着几声爆炸声响,后队的陆战队士兵不管里面如何情形,举枪朝着硝烟弥漫的营地又进行了一轮齐射。掷弹兵趴在地上,匍匐往前又行进了十几米,点燃炸弹,又抛进营地。   徐洪祥命令士兵们停止射击,静静的等待营地前面的硝烟散去,这几轮打击,应该撂倒了不少荷兰人吧。己方刚才与营地对射的时候,四人中弹,其中一人被击中腹部,眼见是不行了。若是营地里的荷兰人继续顽抗,待会冲进去了,必定要执行抽杀令。   然而,营地里的荷兰人还是比较识趣,一根木杆上,挂起了白旗,不停地摇动着。   汉洲陆战队端着火枪就冲到了营寨门口,几下砸开寨门,将里面的荷兰人一一押了出来。随后,徐洪祥一边命人点检营地里的财物,一边派人回到岸边,通报舰队指挥官齐大江。   荷兰人在柬埔寨王国的商站被对方捣毁后,去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了几艘小型帆船逆流进入大河(湄公河),行驶至柬埔寨王城附近,与岸边炮台激战半日,双方互有损伤。但荷兰人试图威胁对方允许他们重新开设商站的要求,也没有得以实现。只能怏怏地返回大河出海口,以作另图。   后来,荷兰东印度公司便将这个岛屿设立为临时商站,开展对安南、暹罗等地区的贸易往来。因为巴达维亚对这处临时商站不是非常重视,整个营地建设也就做的马马虎虎,除了能防范一些土人攻击,面对汉洲这种火器部队,那是根本无法反抗到底。   汉洲陆战队将荷兰商站里的皮毛、珍珠、锡、铅等物资统统搬回船上,最后临走时,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一片白地。   算了算日子,距离转运移民还有两个月,齐大江分出三艘大船,将新生岛上掳回的各类财物和安南年轻妇人陆续运回汉兴岛。他则率领其他四艘战船,径直朝婆罗洲几个荷兰据点而去。   9月2日,汉洲舰队在安不纳岛(纳土纳岛)附近海域,撞到一艘荷兰商船,追击一天后,在当日傍晚前,陆续发射十余个神火飞鸦,烧毁其船帆,终将其拦住,顺利俘获。   9月5日,汉洲舰队在婆罗洲西侧海域,再遇一艘荷兰商船,但临近傍晚,追击数小时后,只是将其击伤,对方借着夜色,逃去无踪。   9月10日清晨,汉洲舰队抵达婆罗洲西南侧荷兰殖民据点——马辰附近海域,逆巴里托河而上,在距离马辰一公里处,放下陆战队,至午后,两百余陆战队士兵急袭至据点,在付出八人伤亡的代价,攻破其外围木质栅栏,突入营地。此战,击杀六十余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俘获剩余一百三十人。   舰队在此停留两天后,将所有物资人员全部搬运上船,随后又放了一把大火,将马辰据点焚毁。此战过后,汉洲舰队离开婆罗洲,往西北方向行驶,返回新生岛稍作休整。   9月15日,汉洲三艘专业战舰,“扬明号”、“启明号”和“威明号”(八月新建战舰)突然蹿至巽他海峡附近,炮击荷兰人设置在海峡中间小岛(今印尼桑吉昂岛)上的观察据点,击毁岸边两艘联络小船,在荷兰人出动舰队追击前,逃离巽他海峡,回返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   10月4日,罗汝成领衔的五艘移民船,在台湾北部海域,与两艘荷兰商船相遇。汉洲舰船未作任何犹豫,在装满大量移民的情况下,五艘船只立即向荷兰商船扑去。四个小时激战后,荷兰商船受伤退走,而汉洲也是两艘移民船受损,不得不临时停靠于台湾北部郑芝龙控制的鸡笼(今台湾基隆市)据点。将两船移民卸下,临时搁置此处,然后向西往泉州而去,对受损船只做基本维修。   10月20日,汉洲三艘专业战舰在帝汶岛古邦荷兰殖民据点附近,袭击了一艘荷兰商船,在它未逃至欧库西港时,成功将其截获。但是,担当侦查任务的“飞鱼5号”却快速来报,有四艘荷兰武装商船正在赶来。无奈之下,汉洲水师官兵将荷兰人全部转移到己方船上后,一把火将这艘荷兰商船连同货物全部烧毁,没于海中。   “啪!”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狠狠地将一摞文件甩在桌子上,然后眼神愤怒地盯着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   “在今年以来,汉洲攻破了我们的帝汶岛的古邦、婆罗洲的马辰,以及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岛上的临时商站。而且,他们的武装舰船频频袭击我们的商船。这一切,都给我们东印度公司造成了严重的损失!”戴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恨恨地说道:“他们的舰船出没于婆罗洲、柬埔寨海域、福尔摩沙海域,甚至还光顾过我们控制的巽他海峡。你们海军方面,对此该作何感想?”   “总督大人,这一切,说明了汉洲已经通过其他航线,抵达明国,乃至柬埔寨王国海域附近。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经过我们控制的爪哇岛一线了。”达克曼·巴雷克上校面色凝重地说道。   “巴雷克上校,汉洲人已经在福尔摩沙、柬埔寨、婆罗洲等海域袭击了我们的据点和商船。他们绕过了我们控制的爪哇岛海域,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情了,不需要你再次指明。”戴曼总督不满地对巴雷克上校说道:“我希望你们海军能拿出切实解决方案来,避免以后我们的商船频繁遭到汉洲人的袭击。当然,还有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各处的商站据点,我不希望他们再次攻破。”   “总督大人,绝对避免我们的商船遭到汉洲人的袭击,这对我们来说有些困难。”巴雷克上校为难地说道:“我们在东印度群岛有太多的贸易往来,也有太多的商业利益。除非,我们实施武装护航。”   “我们有这么多的船只进行海上护航吗?”戴曼总督不免对巴雷克上校的建议有些失望,要知道,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各个荷兰商站据点的货物量,并不能满足五六条船只的集中运输,难道要让荷兰众多武装商船空着船舱往返各个贸易据点吗?那还不如直接派出七八条武装商船堵到汉洲家门口,封锁他们的舰船出港。   可问题是,汉洲人的港口明显不止建业港一个,至于其他的港口在何处,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一无所知。东印度群岛有太多的小岛适合作为临时停靠补给港口,荷兰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它找出来。   “或者,我们可以下定决心,付出一些代价,在汉洲建业港不远的地方,建立一个永固据点,以遏制汉洲建业港的出入。”巴雷克上校咬牙说道:“我们知道,汉洲最主要的工业制成品和造船场都在建业城。只要堵住了这个港口,不论是汉洲的后续作战能力,或者是他们的船只维修保养,都无法持续进行。”   戴曼总督定定的看着巴雷克上校,半响没有说话,顿时让巴雷克上校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塔斯曼少校探索汉洲已经有五个月了,估计近期就要返回巴达维亚。届时,我们就可以根据他的探索结果,选择一处合适的登陆地,迅速地建设一个后勤补给基地,以此封锁遏制频繁活动的汉洲舰队。”   “这是以后长久封锁汉洲的策略之一,但是我现在需要的是,能解决我们目前面临问题的办法。”   “短期的应对办法,只能是……商船集中出行,而且至少是四艘以上编队出航。”巴雷克上校咬着牙说道:“汉洲可能拥有专业战舰,并且速度也很快,他们的作战技能也较一年前有较大提升。”   戴曼总督恼怒地盯着巴雷克上校,他需要的是最为有效,并且最为经济的应对方法,可他却几次提出将往来东印度群岛的商船进行数艘编队航行,这可是非常浪费运力和时间的。   汉洲,真的难以压制了吗? ##第一五二章 援吕宋   1640年11月5日,吕宋西南海域。   一艘轻巧的飞鱼船小心地驶入八打雁海湾,在距离岸边还有五六里的海面上慢慢地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八打雁港口吗?”飞鱼6号船长王立平转头朝一个西班牙人面孔的男子问道。   “好像……是吧。”数年前被汉洲俘获的西班牙海军军官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有些不确定说道:“主要是时间太久了,有些记不清楚了。”   王立平有些恼怒地瞪了这个西班牙人一眼,狗日的,是在黑山矿场挖煤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吗?   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陪着笑,心虚地再次往四下看着,努力的回忆几年前到过的这个地方,是个什么地形地貌,随后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将船驶近一点,到岸边去寻找一条大河。八打雁据点就在那个河口旁边。”   “俺们这可是一艘小船,驶近岸边,要是碰到西班牙人的大船,想跑都跑不掉。”王立平说道:“要是被人家捉了,你这算是重回原有阵营,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跳海殉死。”   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闻言,又是尴尬的笑了笑,闭着嘴巴,不敢回答。不过内心里却是想着,若是真的被西班牙人撞见,自己当然愿意重新回到马尼拉,也许可以回到西班牙本土也说不定。自己待在汉洲,不仅有语言文化方面方面的差异,还有宗教信仰的缺失。   要知道,在汉洲虽然有一位天主教神职人员,曾经的西班牙神父塔尔·伊斯梅尔。但是,他对所有主的子民在解释天主教义的时候,许多教条和经义似乎都与以前自己所信仰的有些不一样了。   但塔尔·伊斯梅尔神父坚持说,天主的教义是会随着社会和环境的变化,可以进行适应性地改变。主是仁慈的,是无所不能的,是能体会人间疾苦,感知子民的苦难。万能的上帝还要求主的子民全心全意地服务于所处于的国家或者政权,为了保卫所在国家的利益,在必要的时候,奉献自己所有的一切。   哦,上帝!我们的天主确定是这样要求的吗?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内心深处不禁对伊斯梅尔神父的教义解读,产生严重的怀疑。他可能已经彻底屈服于汉洲人的威权之下,不再坚持他作为神的奴仆应有的虔诚信仰了。   不过,话说回来,被汉洲俘虏的一百多西班牙军官和水手,哪个不是屈服于汉洲,并为他们做着各种事情。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一念至此,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我们是找到位置了。”王立平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河流出海口,正要扭头询问布鲁诺少尉,却瞥见他脸上的笑容,便以为他已经确认了八打雁据点。   “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主意风帆调整的方向!”王立平朝几个操帆手大声喊道:“我们先不靠岸,围着那个入海口转一圈。也不知道港口据点里是西班牙人,还是咱们明人。”   “飞鱼6号”是在一月前从汉兴岛出发,至平安堡稍事修整,然后绕道吕宋北部,在曾经服役于菲律宾西班牙海军军官的一路指引下,悄悄的摸到了八打雁海湾。   船上装运了两门火炮和五十枝火枪,三百余把长刀,铁质矛头五百个,火药三十桶,以及弹丸铅子若干,准备运到八打雁港口据点,以支援起义明人反抗西班牙的斗争。在六月的时候,移民船队经过广州,汉洲货栈的留守人员告知,吕宋起义明人会在八月底之前,攻占马尼拉西南方向的八打雁港口据点,并期望得到汉洲方面的武器支援。   此次使用一百多吨的飞剪船运输物资前来支援吕宋起义明人,是一次试探性的行动。因为信息的隔绝和延后,谁也不知道,吕宋如今是什么情形,更不知道,几个月前联络运送物资的地点是否已经被起义明人攻占。因而,王立平显得格外谨慎,轻易不敢落帆靠岸,先是围着那个看着像是港口码头的地方转圈。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岸边跑来十几个人,跳跃着,举着手朝“飞鱼6号”使劲挥动着。   “应该是吕宋起义的明人了。”王立平放下单筒望远镜,笑着朝船上几个水手说道:“俺们靠岸,把东西给他们送去。”   程光银看到身穿青黑色军服的几个汉洲水手从船上跳下来,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快两年了,终于见到汉洲的人了,而且他们还带来了起义明人最为需要的火器。   “你是就是那个潜伏在吕宋的黑衣卫程光银?”来到八打雁城中,王立平惊异地看着这位统领一万余起义明人的汉子,心中不由万分敬仰。   “你这是做的好大手笔呀!……俺们汉洲上下,还以为潜伏的黑衣卫只是对起事的明人起着辅助作用。却不料,你竟然是起事明人的大头领!啧啧……,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   “我也未曾想过会做出如此大的声势。”程光银淡淡的一笑,说道:“开始带着明人去杀那些万恶的西班牙人时,只是想让更多的明人能好好活着,而且要活得像个人样。谁知道,我们聚众起事,就这么轻易地占据了数个西班牙据点。说起来,也是西班牙人正好处于势弱的时候,让我们能在短短一年内迅速壮大。不过,目前我们的形势不是很好。”   “咋了?西班牙人得到了增援?”   “马尼拉在六月的时候,来了一支船队,据说带来了四百多火枪兵,他们又有大炮,我们在圣佩德罗城吃了点亏,损失了七八百人。”程光银苦涩地说道:“虽说我们人数众多,有近两万人,但去除了老弱妇幼,能拉出来打仗的,也就四五千人。而且,我们的队伍缺乏训练,火器运用也不熟练。至于火炮,更是难有熟手操弄,对上西班牙人的火器部队,确实要吃点亏。”   “那俺们这次运来两门火炮,倒是用处不是很大喽。”王立平说道:“俺们飞鱼船上没有武装,也就没有配备炮手,恐怕这次还帮不了你们了。不过,俺听齐二统领说了,俺们汉洲准备联络郑芝龙一起来攻吕宋。若是事情谈妥了,估计也就在十二月,或者一月,就会派出人和船过来。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配合郑芝龙的登陆部队,共击西班牙人了。”   “当真?”程光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汉洲也会派出陆战队前来打西班牙人?”   “俺们可能会派出少量陆战队士兵过来,主要作战部队都是郑芝龙的人。”王立平笑着说道;“毕竟,俺们现在还跟荷兰人打着呢,而且还要转运大量的明人移民,一时间凑不出太多的人和船过来。”   “只要有人来支援我们,分担一下我们的压力就好。”程光银搓着手说道:“那我们近期就不与西班牙人在外野战,尽量依靠城池据点与他们消耗。不过……”   程光银正要询问,到时候汉洲与郑芝龙联合攻至吕宋,他是该服从哪一方的指挥和管理,门外却突然闯进来几个汉洲水手。   “老大,我们的人被……那些明人打了!”一个汉洲水手面色古怪地看了看王立平。   “什么?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打了俺们的人?”王立平腾地站了起来,“给老子狠狠地打回去!”   那个水手眼睛瞄了瞄程光银,然后低声说道:“跟我一起的那个原西班牙军官被他们的人打了。”   王立平闻言,没有反应过来,而是立即怒视着程光银,冷声说道:“大头领,你们这是何意呀?是不是想着已经统领上万人了,准备要脱离俺们汉洲,是不是要将我们这些人全都灭口在此地?”   程光银摇头说道:“王兄弟,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跟你出去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形。”   众人迅速来到汉洲水手临时休息的地方,见已有数百人围聚在一起,而且显得群情激奋,有的还举着刀剑试图要上前攻击。   而人群中,十几个汉洲水手端着火枪,围成一个半圆,神情紧张地对着围拢的人群。   程光银赶上几步,喝止了围聚明人的攻击行为,然后找来一个小头目,询问为何围堵攻击汉洲来援的水手。   “那个夷人是西班牙人!”那个明人小头目悲切地喊道:“我们要杀了他,给马尼拉城外冤死的近万明人报仇!”   “对,杀了他。杀了这个西班牙狗贼,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将他弄出来,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喂鱼吃!”   “……”   围聚在一起的明人,眼神喷火,全都死死地盯着汉洲水手身后的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此刻,他衣服已被扯烂,脸上一片血污,有些狼狈地坐在墙边。   “什么西夷,什么狗贼。他现在是俺们汉洲的水师军官,你们谁都不许动他!”王立平几步冲进人群中,然后站到汉洲水手队伍中间,挺着胸膛怒视着围聚在四下的明人:“俺们汉洲带来武器支援你们,你们现在想恩将仇报吗?有种的,今天将我们全都杀死在这里。”   “你们汉洲来救我们,我们自然感激不尽。”一个明人吼道:“但他是西班牙人!他们可是在马尼拉城外,屠杀了我们上万人呀!”   “嗯……”王立平听了,不由看向程光银。   “三个月前,西班牙人突然将马尼拉城外近万明人全部屠杀殆尽。”程光银面色扭曲地说道:“他们在城头使用火炮轰击,千余士兵和土人、日本人,四下围聚砍杀,射击,死者累万。最后仅有百余人跳入海中,侥幸逃脱,然后一路躲避西人捕杀,逃至卡兰巴城。”   “随后,西人又在圣佩德罗城将跟随他们一起出征的明人也尽数屠戮,并将死去明人头颅陈列与我们控制的圣罗莎据点前,声言,若我等再顽抗到底,下场亦如此。”   “我草他祖宗!”王立平气得大骂一声,随后,狠狠地瞪了原西班牙军官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一眼,“狗日的,你们西班牙人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不,不是我。”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脸色苍白地说道:“我没做过。……而且,我现在是汉洲人,一名汉洲海军军官。” ##第一五三章 厉兵秣马   崇祯十三年十月初八(1640年11月12日),大明泉州府。   “近期郑芝龙水陆两师频繁调动,他们又要想做什么?”泉州知府刘廷科面带忧色地询问道。   “回府台,郑芝龙近两月一直在筹集各类物资,整军备武,集结水师,恐是真要伐那吕宋,攻灭西夷。”府中幕僚王柏成拱手说道。   “前次攻略台湾,地方距我大明海岸仅三五日航程,且向为明人屯垦移殖所在,大军攻之,并为大明拓土百里,尚能说得过去。但那吕宋,距我大明千里之遥,化外蛮夷之地,郑芝龙他劳师远征,跨海以攻西夷,所为何故?”刘廷科叹道:“他这恐不是要为朝廷拓土,而要行那裂土封疆之事!”   “府台,听说吕宋的西夷在数月前,无端屠戮我明人近万,并掠夺浮财无数。此行径,与率兽食人无异。郑芝龙出兵的一个借口就是为了万千明人复仇,惩戒西夷。”幕僚王柏成说道:“想我天朝子民,离我大明千里之外,竟遭此厄运。郑芝龙此举,倒有些吊民伐罪的意味。”   “呵,吊民伐罪?”刘廷科嗤笑一声,“郑芝龙曾经一阶海贼,如何会知晓吊民伐罪?再者,他不过我大明福建一总兵官,如何代替朝廷向那吕宋西夷来吊民伐罪?被屠戮而死的明人去国离家,远渡吕宋,那就是是分明已背离我大明,乃化外之人,西夷所属。朝廷岂能为此擅衅边患,徒惹外邦!”   “府台大人,那万余明人,皆是我华夏同胞,汉人苗裔!”王柏成心里有些不是很认同刘廷科的话,稍稍分辨:“西夷无端屠戮,我辈皆有兔死狐悲之感呀!”   “值此我大明多难时节,些许海外化民之事,我等还是少些掺杂。”刘廷科摇头说道:“有那许多钱粮兵将,不若调至河南、湖北平贼乱,或者,他郑芝龙有些胆气,或可前往辽东与那建奴争斗一番。即使他能攻灭吕宋西夷,为那万余明人复仇,但与大明何益,与朝廷何助?”   ……   “西夷屠戮我大明百姓,死者盈万,此为我大明之耻!故,我大明水师当为朝廷征伐此凶蛮之辈,为死难明人复仇。”郑芝龙说着,看了看在坐的十几位郑氏核心文武人员,昂然地继续说道:“另,此战,若能一举攻取吕宋,我郑家水师将彻底锁住整个大明海域,护佑我大明万里海疆无虞。同时,还能掌控整个大明、日本、朝鲜等地的海路贸易,为我大明揽取无数金银器物,丰裕沿海众多商贾小民。”   “十二月信风将至,海路两师将领军伍,务必做好万全准备。此去吕宋,不比去年往攻台湾。不论是海况,还是距离,乃至登陆作战,全然不同以往大明近海一般。但诸位也无需太多担心,此番,居于南方的汉洲的曹雄,届时,会与我们联合出兵,派出大船三到五艘,火铳兵两百左右,齐攻吕宋。”   “汉洲经年与南洋土蛮和西洋之国拼杀,战阵经验丰富,尤擅火器,有他们助阵,将使得我等陆战更加有所保障。”   “都督,我们在此整军备武,大量囤积海战物资,那西夷想必已然得知我们预攻吕宋。”泉州副总兵杨耿出声道:“对方此时定会全力备战,若我军贸然登陆马尼拉,恐怕会遭到他们有备而击。若是短期之内无法登陆吕宋,我众多军兵和物资漂浮于海上,风险可是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呀!”   “是呀,都督。”参将程学恩也符合道:“都知道,西夷船坚炮利,若是他们凭借岸防炮台坚守于马尼拉,我们登陆就会遇到大麻烦,或被西夷阻于海上。”   “马尼拉城防坚实,码头炮台林立,这些我都知道。”郑芝龙肃然地看着众人,“但我军此次将征集大小船只一百七十余艘,登陆部队五千余,火炮也有八门,可谓成狮子搏兔之势。而西夷在整个吕宋,恐怕连家属老弱合在一起,都未有五千之数。若是如此,我军仍未能克之,我养众军何用?”   厅中诸人听闻,心下均是一凛。看来,郑大都督攻吕宋势必要一击而中,攻而克之,那带兵将领,恐怕会有太多压力。   “此次攻吕宋,首任为,直捣黄龙,聚歼西夷于马尼拉城。如此,将使我水陆两师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此战,完成夺取吕宋全境之功。”郑芝龙说道:“但若是西夷防守严密,我军急切之下,未能攻占马尼拉。我军当转移他处,在汉洲水师舰船引领下,前往备选港口登陆,然后一路横扫西夷,陆路攻至马尼拉,完成覆灭西夷之要务。”   “敢问都督,备选登陆港口在吕宋何处?”一名泉州副将小心地问道。   “此时不必告知与你等。”郑芝龙摇头说道:“待我军整备完成,且攻马尼拉不克后。自然会有人告知你等在何处再寻登陆地点。”   “都督,我等听闻,吕宋有万余明人起事反抗西夷。若我等攻入吕宋境内,如何与其共处?”陈晖突然问道。   “将其大部收编,剩余老弱尽数屯田垦殖,以为后勤。”郑芝龙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说道。   “若那些吕宋的明人不愿被我等收编,又该如何?”陈晖担忧地说道:“能聚众数千人起事,且能坚持到现在,恐怕那些领头的人都不简单。”   “诛杀其头领,强行收编!”郑芝龙说道:“有的人,拥有些许野心,但也要有相匹配的实力,方才能活于这个世上。”   ……   苏禄,和乐岛(霍洛岛),和乐城。   苏禄素丹王国东王阿都拉萨的眼睛已经闭了很久,似乎像是坐在那里睡着了一般。   董凤山坐在下首,等的有些不耐,扭动着身子,四下打量着这座苏禄王国的宫殿和在坐的几位大臣。他是昨日乘坐一艘飞鱼船从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来到和乐岛苏禄王城,并将一封以曹雄名义的书信交付与苏禄东王阿都拉萨。   今日,他又来王宫面见东王,以取得苏禄王国确切的回复。信的内容,董凤山也略知一二,主要是联络苏禄王国,在十二月到一月间,出兵共击吕宋的西班牙人。   “你们汉洲除了邀我苏禄王国,是不是还请了其他势力,齐攻吕宋?”半响,东王阿都拉萨眼睛微微睁开,露出稍显浑浊的双目。   “为了确保能彻底击败吕宋的西班牙人,俺们还邀请了大明的福建都督郑芝龙,而且主要攻击力量也是以他为主,俺们汉洲为辅。”董凤山说道。   “你们汉洲就没有对吕宋……有些想法?”东王阿都拉萨轻轻地问道。   “俺们汉洲对吕宋能有什么想法?”董凤山怔了一下,摇头说道:“俺们汉洲目前还跟荷兰人打着仗,而且,俺们汉洲也有偌大的地盘需要开发。暂时对吕宋没有兴趣。”   东王阿都拉萨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们汉洲现在人口几何?”   “俺们汉洲在今年六月粗略统计时,有丁口五万九千余。”董凤山自豪地说道:“这还未包括俺们外面的几个小岛上滞留的移民。若是待十二月到二月的移民季结束,俺们汉洲丁口应该可以达到七万上下。”   “短短五年时间,你们汉洲从千人不到的小势力,如今居然发展到拥有数万人口,还能正面迎击荷兰人与西班牙人的战争威胁。”东王阿都拉萨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你们汉洲定然大兴呀!”   “东王谬赞了!”董凤山嘴里谦虚着,但心里却着实隐隐感到莫名的自豪与兴奋。   “既然西人势弱,我苏禄自然要依你汉洲之约,前去攻那吕宋。”东王阿都拉萨说道:“届时,你汉洲可会提供部分军器与我苏禄?”   “这个……”董凤山有些迟疑,提供军器与苏禄,他没有得到军政府的授权,一时间尴尬地冲着东王笑了笑,“这个,俺要回去问问在汉兴岛的齐二大统领。”   “以我对你家大统领的了解,你们汉洲多半会提供相当数量军械与我。”东王阿都拉萨微微一笑,“你家大统领,可是一向很慷慨,齐统领想必亦是如此。”   董凤山点点头,表示复返后会立即报告给齐大江。   “今日事毕,诸位就散了吧,本王有些乏了。”东王阿都拉萨有些疲惫地挥挥手说道。   大殿上的十几位苏禄大臣闻言,连忙起身,朝东王施礼后,相继退出殿门。   “汉洲使者且留步,本王有几句话需交代与你。”东王阿都拉萨轻声唤住正要退走的董凤山。   “你家大统领曹雄可是已经确定身后,要将汉洲交于齐天?”待苏禄所有大臣全部退出大殿后,东王阿都拉萨眼神灼灼地看着董凤山。   “不错,俺们汉洲上下都知道,齐天当为俺汉洲未来之主。”   “汉洲,后继有人呀!”东王阿都拉萨抬头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屋顶,“想我苏禄……”   说着,他不由摇摇头。两年前,素丹脱离他的控制,自去婆罗洲的苏禄附属领地,竟然号召苏禄子民不去针对西班牙殖民者,反而声讨东王,言其妄图弑君自立,颠覆王国。至此,苏禄隐然造成事实上的内部分裂。素丹据有婆罗洲东南属地以及邻近数十岛屿部落地盘和部落,东王所属据有原苏禄王城的乐岛和周边岛屿。   苏禄王国的分裂,不仅使得王国实力大损,而且还引起了棉兰老岛上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觊觎。曾经面对西班牙人而互为盟友的两个素丹王国,因为附近岛屿和部落民众的归属,时有武装摩擦发生,这更一步加剧了苏禄王国实力的衰落。   “近日,你若返回汉洲领地,不妨将我一信使带回你们汉洲本土,面见你家大统领。”东王阿都拉萨朝董凤山郑重地说道。   “俺几日后是要返回大明附近的汉兴岛,至于回汉洲本土,应该在明年1月左右,随俺汉洲移民船队一起回返。”董凤山说道;“信使跟着俺们,难免四处奔波,不若,东王殿下直接将信交于俺。俺必定会将信呈给大统领。”   “除了信件与你家大统领,我的信使还有些重要的话要面告你们汉洲大统领。”东王阿都拉萨说道,脸上却带着一股莫测的笑容。 ##第一五四章 崇祯十三年的尾声   1640年,即崇祯十三年,对于整个远东地区而言,是一个极为不平静的一年,灾荒、动乱、战争、死亡,充斥着各个国家和地区。   在大明,北方干旱,南方暴雨,灾荒不断,致流民暴动死灰复燃,剿不胜剿,仿佛生长在野外的杂草,扑灭了一茬,又生起一茬。   六月中,李自成被围于鱼腹山中(四川奉节县东),时义军中人多出降于官军,李欲自尽,为养子双喜劝止。部下刘宗敏杀己妻对李所言,誓死从君。军中壮士闻之,也多杀妻、子,誓从李自成。李自成乃尽焚辎重,9月,从郧、均轻骑入河南。   张献忠虽累败,然气犹盛,渡江后,屯驻万顷山,此时杨嗣昌才自夷陵朔舟而上。而张献忠势力已盛,连续攻下大昌、开县,北攻剑州,将入汉中。又攻绵州、泸州,至开县。杨嗣昌在重庆府,召贺人龙、左良玉来援,皆不至。   5月,苏、松、湖等府昼夜大雨,水势骤发,霎时汹涌,毁房无数,灾民累数十万,民食草木,抛妻子死者相枕。   8月,蒲州府大饥,草木皆被吃光,官府于城门外掘坑以埋饿死者,埋且满,饥甚无食的人争到坑内割食其肉,至有父子夫妇相食者。   9月,山东沂州蝗灾,蝗遍野盈尺,百树无叶,赤地千里,斗麦二千。民掘草根剥树皮,父子相食,骸骨纵横,婴儿捐弃满道,人多自竖草标求售,辗转沟壑者无算。   12月,崇祯下诏增天下关税。盖因度支日绌,遂增关税二十万两,而商人百姓日益穷困。   而辽东的松锦大战也随着建奴八旗兵围锦州,洪承畴受命督师宁锦关外大军,而缓缓地拉来了序幕。若是历史按照既有的轨道滑行,两年后,这场大明关外最后一战,使得关外明军精锐尽数覆没,建奴兵峰进至山海关。而大明与建奴持续的数十年的战争后,彻底丧失了关外主动权。   在南洋,汉洲与荷兰之间的战争依旧持续着,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东印度群岛的海上统治者,荷兰东印度公司竟然在面对新生的汉洲势力,居然频频遭到对方打击,不仅数个殖民据点被汉洲攻破,人员大量被俘虏,而且在广阔的海洋上,他们的商船也被汉洲舰船屡屡袭击得手,损失惨重。   在吕宋,暴虐的西班牙殖民者,仅仅是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外来袭击,免遭明人内外夹击,就悍然地举起了屠刀,对马尼拉城外近万明人,展开了无差别的屠杀。相对的,卡兰巴起义明人激愤之下,将他们前期俘获的部分西班牙人和土人仆从,也全部斩杀殆尽,并立誓屠灭吕宋所有西班牙人。   至此,吕宋明人与西班牙人之间已无任何转圜余地,形成不死不休之局面。   有鉴于此,大明福建总兵官,署都督同知衔,郑芝龙,于1640年12月15日,泉州城外校场内,大阅三军,而后,痛陈吕宋西夷之暴行罪孽,数读吕宋明人之惨事。   “西夷残暴贪婪,屠我明人同胞,掠我明人财富,辱我明人妻女,此诚损我大明国威,令我大明将士男儿蒙羞。故,本官奉南京兵部之令,今日大校三军,率师以伐吕宋,惩戒西夷。”郑芝龙站在校场高台上,朗声说道:“此去吕宋,伏波千里,风高浪急,且西夷凶蛮铳炮犀利,望诸将士坚忍奋勇,勠力杀敌,直捣贼穴,为我万千大明冤死同胞雪耻复仇。”   “此战,伤者为我郑家所养,死者,其家小为我郑家所供给,立功者,财帛金银不吝赏赐,功名利禄与君共享。但若有怯懦畏缩不进者,一律依战时军法为处!此战,我大明聚水陆两师万余,大炮火铳千余,西夷小丑所集之兵不足千五之数。故,我大军有备攻之,但能无所不克!他日凯旋而归,我再与诸将士于此痛饮,以贺我大明之威!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校场数千郑氏陆师官兵齐声高呼,响彻四野。   “郑芝龙此次攻伐吕宋西夷,恐怕全然不尽是为我近万明人陨难于西夷之手。”校场边上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私下窃窃私语,“听说吕宋多铜矿,而且西夷经营吕宋数十年,从他们东边的领地运来并积聚了百千万的银子于马尼拉城。若是,让郑芝龙破了马尼拉,占据了吕宋,那可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郑氏以海上起家,坐地挖矿的营生应该不怎么玩的转吧。”另一个商人眼珠转了几下,“若是我等在郑氏占了吕宋后,跟着去弄几个铜矿,那也能赚大发的。你们谁有门路可以沟连郑氏,让咱们可以提前占个头前位置?”   “郑总戍的机宜参赞汤世文,听说喜好古玩字画,且为人颇为风雅。”一个商人说道:“我等不妨搜寻前朝若干字画,再弄一场诗会,将他邀来,也可彼此联络一二。”   泉州知府刘廷科待郑芝龙于校场誓师完毕后,直接甩手回了城中官衙,未参加福建都督府举行的送行宴。郑芝龙虽然声称得到了南京兵部的调兵行文,但他知道,作为整个福建最大的军头,大明海上唯一的海上力量,郑芝龙所谓的向南京兵部请命,无非是走一个过场。郑氏在近年来,基本上已不受南京兵部的制约管束,而且不断私自扩充军力,渗透福建各地,俨然形成藩镇尾大之势。   对此,刘廷科显得忧心忡忡,但也无可奈何。大明文人在武将面前一贯的强势和优越地位,随着大明乱局的加剧,已经慢慢起了一些变化。数十年前,如郑芝龙这般的一省总兵,在他这个知府面前,根本就没有大声说话的资格。但如今,泉州街头任意一个游击、参将,都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甚至,连一个千户、百户,他都不能随意发落处置。   难道大明乱世即将来临,又到了武夫操弄天下的时候了?   ……   1640年12月20日,台湾东北侧海域。   三艘汉洲武装商船缓缓地停驻在一座小岛外百多米的地方,片刻,从小岛的临时码头驶来四五条小船,冲着大船上的水手大声呼喊着。   “以后,必须让岛上的移民,将这座岛上的码头好生修整一番,最起码也要有个能停靠大船的泊位。”孙维庆看着船舷边的水手费力地将一桶桶稻米用缆绳吊着送至下面的小船上,摇头说道:“如此这般卸货,着实费时费力。”   “放心,依着张文琪的性子,不出半年,定能将这座兴和岛打造成另一个汉兴岛。”齐大江笑着说道。   齐大江口中所说的兴和岛,即为后世距离台湾东南不远的日本石垣岛。这座岛屿是在十月时候,汉洲几艘移民船从大明山东返回汉兴岛途中,遇到风暴,在这座岛屿暂避风雨,并在岸边临时修筑一个营地。   后来,张文琪获悉后,觉得既然已经在这个岛屿建了一个临时营地,索性将它占了,如此一来,这里可以与汉兴岛互为补充,开设两个移民聚集地,为后面大量移民扩充准备。   这里距台湾比较近,不到300公里。岛上的山地比较多,中央为五百多米的高山,而南部多为珊瑚礁隆起的平地,而且土质肥沃,适合开垦耕地和修建移民营地。尤为重要的是,岛上居然有一百多来自福建的明人,与三四百琉球土人分营而居。   汉兴岛随后就派出了五十多米乡兵,轻易地将这座岛屿控制在手里,并陆续移驻了五六百移民,开始在这里修建堡垒,收取岛上原住民粮食赋税,纳入汉兴岛正式管理体系下。   齐大江此次带领三艘武装商船除了给这座兴和岛带物资补给外,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前往台湾的台南县与郑芝龙的攻吕宋大军汇合,共同进攻西班牙人。   按理说,如今汉兴岛上聚集了一万余移民,汉洲本不该派出三艘大船随同郑芝龙前往吕宋攻打西班牙人。但谁让当初是汉洲首先给郑芝龙提出的攻吕宋计划,还声言,他们在吕宋有潜伏的细作在起义明人队伍当中。届时,只要大军一旦登陆吕宋,就会有数千武装起来的明人前来接应,驱逐西人,占据吕宋,当是轻而易举之事。   因而,当十一月底,汉洲破袭舰队前往泉州港做船只保养维护的时候,郑芝龙方面就提出,汉洲曾经与荷兰联合攻打过吕宋,对那里的情况较为熟悉,要求汉洲也派出船只和登陆部队随同前往吕宋,共击西班牙人。   想到齐天对于吕宋明人境遇的担忧,齐大江没有推辞,答应于十二月中下旬,会前来台湾与郑芝龙大军汇合。   ……   在1640年的尾声,马尼拉的西班牙已经从蚝镜(今澳门)收到了信息,那个明国的海军统帅郑芝龙将会派出多达万人规模的军队,前来进攻菲律宾。他们攻击西班牙人的理由,除了明面上宣称为西班牙人屠杀明人复仇外,竟然还有一个从小道传来的消息,有人传闻,西班牙人从遥远的美洲运来了无数的金银,而且全部都堆砌在马尼拉城。   哦,上帝,虽然数十年以来,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贸易船队每年是会从美洲运来数十上百万比索的白银。但这些白银每次都换成了无数的丝绸、瓷器,以及其他明国的贵重工艺品,然后带回了美洲。   马尼拉城中虽然有些积蓄,但这数量远远不足以成为一支万人大军跨海千里劳师远征的理由!   难道明国的那位郑芝龙总督是穷疯了吗? ##第一五五章 工业突破   1641年1月3日,汉洲。   曹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建业城的城墙望楼上,看着城中热闹的街市,喧嚣的人群,以及城西那片冒着滚滚浓烟的建材生产区。   每当看到这些鲜活的场景,他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满足感。遥想五年前,他们一群海盗从大明惶惶奔逃至此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杂草丛生的灌木,间或奔走跳跃在草甸上的许多袋鼠。   五年时间,他们从五六百人,三四条船,只有一个简陋的木质临时营地,发展到现在,拥众近六万人,大船十余艘,小船数十艘,本土建制县镇扩展至内陆及东部地区,此外还有数个海外岛屿领地。在与南洋最强大的海上势力——荷兰东印度公司交锋时,也能丝毫不落下风。   俺们汉洲,若无意外,算是在这汉洲站住脚了,谁都不能肆意的奴役压迫俺们。俺曹雄,以后还会成为汉洲的王,甚至是……皇帝!   一念至此,曹雄激动地很想在这高耸的望楼里大吼一声:“老天眷佑俺曹雄!汉洲当兴!”   “大统领,你怎生到这城楼上来了?倒是让俺好找!”俞福坤爬上城楼,笑着高声说道。   “老俞,你来找俺,可是军政府有事?”曹雄看着俞福坤带着几个人来到身边,不由问道。   “也无甚大事。”俞福坤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两个陆战队士兵闯入民宅奸淫他人妻子,军政府已经做出判决,十日后斩首示众。”   曹雄点了点头,一瞥眼,看到俞福坤身后的齐大陆,不由心下着恼。   “那两个兵卒是你连队的吧。瞧瞧你带的什么兵!”曹雄瞪着眼睛朝齐大陆说道:“你是不是私下里向军政府替他们求情了?”   “俺……,俺只是觉得他们就这样被砍了脑袋,有些……可惜了。”齐大陆面带惋惜地说道:“他们可是跟着俺在帝力城守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活着回到汉洲本土。”   “你们死守帝力城,俺知道受了不少苦。但俺们军民两政,可曾少发了你们犒赏?”曹雄沉声问道;“若是,每个立功受赏的士兵都可以任意欺辱他人妻女,俺们汉洲的军队都成什么样子了?岂不是跟那建奴鞑子,或者流贼山匪一般!你们要知道,你们吃的粮,穿的衣,可都是俺们汉洲百姓供给的。他们期盼的是你们能保护他们,可不是被你们糟蹋自己的妻儿老小!”   齐大陆被曹雄一番训斥,立时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老俞,大陆身为涉事连队主官,是怎么个处理的?”曹雄转头问俞福坤。   “降级代用。”俞福坤瞥了眼齐大陆,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狗屁的代用!”曹雄骂了一句,“连自己的兵卒都管不好,还有啥用。给老子到连队里去当一个兵卒。待以后,有了战功再行启用。”   望楼里的几人,不由同情地看了看齐大陆,暗自替他惋惜,好不容易从帝力城脱困返回本土,又值陆战队重新编整,出任新编第五陆战队连长。如今,就因为属下士兵犯错,被一撸到底,成为一个小兵。   “再过些日子,估计俺们的移民船队该回来了。”曹雄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海边,喃喃的说道。   “兴许,这个时候,大江会跟着郑芝龙一起攻打吕宋,也为未可知。”俞福坤说道。   “那郑芝龙愿意去打吕宋?”曹雄有些怀疑。   “齐天不是说那里有铜矿吗?”俞福坤笑着说道:“而且,西班牙人在吕宋可是积攒了数十年的财富。想必,郑芝龙禁不起这个诱惑吧。另外,吕宋已被西人经营多年,可不是台湾所能比拟的,他为此还多得一个以为退路的容身之处。俺觉得,他多半会出兵攻占吕宋。”   “这距离一远,待消息传回来,至少也过了一两个月,俺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曹雄说道:“呵呵,俺记得前些日子,齐天曾说过,待几十上百年后,可以凭借一根铜线,通上什么电之类的,几千里外的事情,立马传过来。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几千里外的事情,能立时传回消息,跟神话故事里的顺风耳一样了。”   “千里传音,虽说有些传说夸大,不过,大总管每每说话做事,似乎都不是无的放矢,或许,以后当真能做到。”俞福坤说道:“一两年前,他和良甫公(王徵)等学者工匠研究那个不需要人力使唤,就能自己驱动做工的机器,俺当时也认为大为神奇。如今却未想到,那个器物真的可以自己抽水出来。”   “那个又大又笨重的怪东西,煤炭消耗太大,除了黑山和开元两个矿场可以无限制地供煤,在别的地方就完全无法使用。”曹雄闻言,不由摇头苦笑,“可咱们的大总管却认为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他还想着,如何将这个什么……蒸汽机弄到马车类似的运输工具上,靠燃煤来驱动,昼夜间行驶数百里。老俞,你说这可能实现吗?”   “或可……能行吧。”俞福坤有些不肯定地说道。   “齐天现在何处?”曹雄问了一句。   “昨日,王老大人和宋大人说是弄了一个活动的阀门工件,可以装配到那个抽水机器上,使用的效率高出不少。老四一大早就过去了。”齐大陆在后面瓮声瓮气地说道。   ……   “活塞?”王徵听到这个词语,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个称呼倒也比较贴切。来回往复运动之阀门,是为活动塞栓。……那你再来看看,这器物还能如何进行改进?”   “这个机器嘛,太大太沉重。而且操作不便,一般人根本无法独立操持,劳动强度也很大。这个能量损耗也有些多了,抽水效率还是很低的。”齐天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抽水机,脑子里使劲地想将它代入曾经记忆里的那些小巧而实用的抽水泵。   “这些缺点,我们都知道。”宋应星不满地说道:“良甫公是询问你如何再进一步改进!”   “我觉得,应该将这台抽水机做得再小一点。”齐天琢磨了一阵,轻声说道:“我们也不是非要将所有的动力装置按照上下往复运动模式。可以采用了杠杆、链条齿轮等装置,利用杠杆的摇臂使吸筒抽水做功。如此一来,几个传动设备可以适当地放在平行位置。操作维修起来,也能更加方便。”   “嗯,此法可行!”王徵点头说道:“还有其他建议吗?”   “目前这个机器,只是采用间歇加热和冷却的方法,推动活塞运动,进而将矿坑里的积水抽出。这样看来,就无法做到连续不断地做功运转,显得有些效率低下。我们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使气缸可以快速降温冷却,推动传动机器不断运动。”   “配置几个工人,连续往加热气缸处喷洒冷水,以为降温冷却作用。可否?”王徵问道。   “此举亦是可行,但还是有些浪费人力。”齐天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可否做两个汽缸容体,一个负责做功的汽缸始终是热的,而蒸汽冷凝的过程在另一个汽缸容器中完成,如此便可避免同一汽缸反复冷热交替,节约了热力。”   王徵听了,不由与宋应星互相看了看,随即均陷入沉思当中。   “当然,我这里只是提一个想法和概念,至于能否实现,那还需要去具体地实践和验证。不过,我们现在研究的这个玩意,可是这个世上最早,也是最先进的了!”   要知道,世界上第一台用蒸气作为动力的抽水机,是在1698年英国工程师萨维利发明的,到了1705年,又由英国人纽可门进行了一定的改进。   1769年,英国人(又是英国人!)瓦特经过几年艰苦努力,反复试验,制成了装有冷凝器的新型蒸汽机。在1784年,瓦特又借助连杆完成机械的平移动作,至此,能旋转运动的高效蒸汽机才算研制成功。   瓦特蒸汽机的广泛应用使得英国的工业革命进入了新的高潮。蒸汽机改变整个世界的时代正式到来了。   如今的汉洲,蒸汽机的研究和应用,应该走在了世界的最前列,并且还在去年制造出了一台实用性的蒸汽抽水机。虽然,机器显得异常粗笨,而且耗能巨大,效率也比较低下,但这还是让齐天感到万分喜悦和振奋。   因为蒸汽抽水机在汉洲的出现,足足比欧洲提前了半个世纪。他相信,在汉洲不遗余力的扶持下,蒸汽机的应用和进步,将会比后世的英国发展的速度更快,应用领域也会更广。未来蒸汽机的广泛作用,无疑是对于汉洲的人口短板,是最好的补充和加强。   没有人会比齐天更明白蒸汽机的大规模应用会带来什么后果,不仅可以给众多的工矿机械产业提供连续不断的动力,使大规模生产得以实现,而且还能缩短一个国家的空间距离。若是能将蒸汽动力设备安装在船只上,还能提升海上的运输效率,甚至还能改变未来海战的战斗模式。 ##第一五六章 无间(一)   “也不知道当年能教出齐天这样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应星看着打马远去的齐天等一行,笑着对王徵说道:“每每遇到工具器械制造之难题,总会给出一些颇为前瞻的建议。若是能将他老师接到汉洲,必然可为我等解惑许多。”   “北方乱象,山东离乱,恐怕一时间难以寻到。”王徵摇摇头,说道:“我大明人杰地灵,隐士高人何其多哉!”   “但我大明如今,亦是何其多难呀!”宋应星等人,每次从移民船队返回汉洲的时候,都会收到许多大明搜集过来的各种信息,虽然时间有大半年的滞后性,但他们也从中得知大明一些境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北方的局势似乎愈发糜烂。   以前从大明来的移民,绝大多数都是基层平民和小手工艺者,读书人、医者、工匠等各类特殊人员都是靠汉洲人哄骗欺瞒,才能陆续弄回来一些人。   可从去年开始,来到汉洲本土的众多移民当中,增加了许多原来的大明中小地主富农阶层,读书人和各类特殊技能的人员也相应多了起来。这说明,北方的秩序已然崩坏,连据有恒产的大明中间阶层都无法生存下去。那么,更多的底层民众,想必此时已无生路,或者加入流民大军,对本来就非常脆弱的北方经济进一步破坏,或者,不断地逃难至尚有一息生机的江淮、湖广,以及南方。   “是呀,想我煌煌大明,近年来,居然会变成如此模样,内忧外患,民不聊生,隐然已有亡国之气呀!”王徵也是叹道。   “故国家园,若真的如齐天所言,最后让胡虏腥臊占了去,那可谓真的是我华夏又一次整体蒙难。”   “所以,我等虽身已老迈,但仍旧要为汉洲出一绵薄之力,以延续我千年华夏文明,汉家文化。”   “但汉洲毕竟孤悬海外,远离汉土,若干年后,能有多少文明传承而来,又有多少汉家典籍能延续下去。”宋应星想了想汉洲出现的乱七八糟的各种新生事务,以及不古不今的部门机构称呼,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或许,汉洲可能就是我华夏文明的花开另一支。”王徵闻言,苦笑道:“但只要能继承大部,亦为我汉家文明之幸事。说汉话,书汉文,行汉礼,传汉俗,彰汉威。如此,足矣!”   “良甫公,若汉洲以后当真能做到你口中所说几条,我等就算是要耗费毕生精力,死亦无憾。”宋应星说道:“可我却担心,齐天随着汉洲实力的慢慢增长,会醉心于彰汉威之行。若如此,恐会成汉武靡费国力之事发生,徒耗民力,祸及百姓。”   “少年人性子跳脱,喜武彰力,且容我等慢慢引导规劝吧。孟子的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齐天日后或许也会逐渐领悟其意。”王徵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齐天以仅二十之龄,处事也算稳重妥帖的。   “良甫公,齐天与你外孙女二月即将成婚。如此,有了家室,想来此后也能收敛几分锐气,转头专注于民生文教,做君子之守。”宋应星笑着说道。   ……   齐天骑马回到建业城,先是回民政府,与几个移民处的官员再次细化了新移民到来后的分配规划方案,以及安置后续事宜。   因为,此次投入到大明移民的船只较去年多出了三艘,而且是提前半年就前往大明运作,粗略估计,应该可以运回一万人以上。   因此,汉洲从去年六月开始,一口气在汉洲北部建业府和东部地区开辟设立了十几个定居点。其中分配移民人数最多的地区,当属威海地区,名额有近四千余人,以增强当地的棉花产出能力。   同时,民政府还给几个东部新拓定居点,上谷(今澳洲鲍恩市)、云阳(今澳洲麦凯市)、太和(今澳洲圣劳伦斯小镇)、丹阳(今澳洲格拉德斯通市)等,分配了一千五百余移民额度,以填充那里的空白。如此,距离推进到汉洲东南膏腴所在,只有一步之遥了。   到了傍晚时分,处理完手头的事务,齐天出门朝民调处走去。中午的时候,收到齐远山的报告,说是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汉洲黑衣卫的郑芝龙探子,而且身份有些特殊,让他返回建业城,以做详细汇报。   开始,齐天还非常惊异,民调处还是在成立后没多久,大规模地挖出了许多探子,有西班牙人的,荷兰人的,也有郑芝龙的。随后,汉洲与荷兰开战以来,民调处几乎再也没有捕获过任何一个外来探子,所有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内部防控方面。   如今突然听到齐远山说是发现了一个身份特殊的探子,而且还是郑芝龙那面的,抱着好奇的心情,离开黑山矿场的蒸汽抽水机试验现场,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可到了建业城后,转念一想,即使真的抓住了郑芝龙的探子,以现在汉洲与郑芝龙合作的关系,也不能将对方直接砍了,而且,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未必能有机会将汉洲的消息传递出去,其危害性也没有那么大。所以,齐天先将手头里的一些民政事务处理完了后,才慢慢的朝民调处而来。   “怎么发现的?”齐天轻声问道。   “前几年,俺们不是捉了几个郑芝龙的探子,后来陆续都投靠了我们吗?”齐远山笑着说道:“结果,上周有一个人跟着俺们前往军政府办事的时候,被他撞见一个黑衣卫,虽然对方穿着军服,但他依稀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也是他机灵,没有惊动对方,事后悄悄地告诉了俺。俺们对此人进行了一番调查,而且还秘密潜入他的家中,获得了一点蛛丝马迹。昨日,俺们又带着其他几个原郑芝龙的探子远远辨认了一下,基本能确定了。”   “可是,这个人是为我汉洲立了大功的!”齐天摇头苦笑道:“为何偏偏是郑芝龙的人呢?”   “发现他是郑芝龙的探子后,俺也觉得挠头。”齐远山说道:“而且,查了一下,他应该没有对俺们汉洲做出过什么严重的破坏行为。当然,也有可能,他没有多少机会去做这些。”   “你说,人家刚刚立了功升了官,我们就把他捉了去,会不会太……太伤黑衣卫的脸面了?”齐天不由想起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和胡文进亲密交谈的情景。若是民调处贸然去抓人,会不会引起管宗祥的警觉和反感,以为自己利用权力刻意针对他们。   齐天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反复权衡着如何应对此事,而又不过分刺激管宗祥。   “给我个机会。”   “怎么给你机会。”   “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   后世《无间道》中一段对白,突然从齐天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这个郑芝龙的探子,如今在汉洲立下大功,还升到黑衣卫的中高层职位,据说,他还成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他现在对郑芝龙还剩下几分忠诚呢?   “远山,你私下去找这个人。”齐天抬起头对齐远山说道:“你问他,愿意在汉洲建功立业,还是返回大明等待乱世来临。”   “四叔,你要招揽他?”齐远山问道。   “不是我要招揽他,是汉洲需要这样的人。”齐天轻声说道:“这样的人不能白白浪费在大明的乱世当中。”   “他以后,不会有反复吧?”齐远山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至少我们能给他的,郑芝龙未必那里有。”齐天说道:“郑芝龙现在可是在大明海疆叱咤风云,手下能人自然也是无数。这个人被派来汉洲当探子,想必地位也不是很高。”   齐远山闻言,点点头,说道:“那俺去找他谈谈,希望他能认清自己所处的形势。”   ……   傍晚,建业城北,一处三进的宅院里。   吃过晚饭后,何清坐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柔佛妻子怀抱着两岁的幼儿,嘴里哼着听不懂的曲子,哄着他慢慢入睡,心里面只觉得一片恬静,曾经海上的风浪,以及巴达维亚疯狂地围城攻防战,似乎都是梦中才出现的事。若是如此平静安宁的生活下去,想来也是万分惬意和闲适的。   然而,当一个身影出现在院子的木篱笆门前,何清猛然从恬淡的情绪当中惊醒过来。   齐远山,汉洲民政府调查处的主事,专司内外间谍细作的侦办。   一般的,何清会远远地离开这些民调处探员的视线当中,生怕会被他们发现自己内心隐藏的秘密。鼓动明人武装以为内应,协助汉洲攻击舰队夺取古邦后,他一度有些犹豫,是否继续返回汉洲本土,还是再次申请留在帝力城,或者新乡堡。   但作为夺取古邦的功臣,而且还在巴达维亚九死一生,吃了不少苦头,齐大江岂能将他搁置在海外领地晒太阳,一意将他带回了建业城,并向统领府申报了他的功绩。   由此,何清不仅被统领府给予优厚犒赏,还立即被擢升为黑衣卫副指挥使,成为该组织的第三号人物,他也是黑衣卫自成立两年来晋升最快的人,羡煞众人。   在那一刻,何清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达了人生顶峰。数年前,自己不过是郑芝龙手下一个试百户,毫不入流的小官。谁能想到,自己的境遇如此神奇,被派到汉洲做探子,几番生死,竟然可以混到如此高的地位。   午夜梦回之际,何清有时在想,干脆就此投了汉洲,高官得做,厚禄得享,又有妻儿环绕,人生恐无以为憾了。   但自己却时不时地想起在大明泉州的妻儿和父母,以及当初与自己同来汉洲的几位同伴。   他也暗地里到汉洲几个矿场去打听被汉洲民调处捕获的同伴境遇,但却得不到任何信息。悚然间,他怀疑是不是被民调处的人给秘密处死了。   随后,他不再刻意去过问这些事,就当他们已经死了,自己只要做好手头上的事,若能见机返回大明,必定要设法将家人从泉州接回汉洲。   可就在这个惬意的傍晚时分,民调处的主事居然亲自登门。他可不相信,这位与汉洲大总管关系及其密切的年轻人,是过来串门找他聊天的。   那么,事发了?! ##第一五七章 无间(二)   何清看着齐远山慢慢地走进小院,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妻儿,又瞄了一眼屋门,随即立时放弃了想反抗的念头。   不说对方肯定不止来了齐远山一人,即使自己能将他们全部击杀,自己又能逃到何处?   何清的柔佛妻子疑惑地看着进来的齐远山,又看了看面带苦笑的丈夫,以为是来了客人,连忙抱着孩子回到屋里。   “何指挥,跟你谈个事。”齐远山随意地坐在何清身边的一个木凳上,笑着说道。   “嗯,你说吧。”何清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籍,看着天边的晚霞。   “汉洲想留下你。”齐远山看着何清,轻声说道。   “她们不会有牵连吧。”何清心里一沉,望了一眼屋门。   “她们?”齐远山一愣,随即明白何清指的什么。   “何指挥,可能我刚才的话,你理解错了。”齐远山说道:“让你留在汉洲,是想让你此后只为我汉洲办事。至于你的以往,我们可以不问。”   “你说什么?”何清难以置信地看着齐远山,“你们……,你们敢再用我?”   “有何不敢?大总管说,我们能给你的,一定会比郑芝龙给你的,要多得多!话说回来,你回了大明,郑芝龙敢用你吗?”齐远山盯着何清的眼睛,反问道。   何清也盯着齐远山,琢磨着他的话语,确定他是不是在戏谑自己。   “喝……水。”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两人身侧传来。   “哦,……多谢!”齐远山回头,见是何清的柔佛妻子端了一杯水出来,连忙起身接过。   随后,何清的妻子又从屋里端出来一盘水果和几碟炒花生、蜜糖。   “你喝酒吗?”何清问道。   “高粱酒喝不得,不过,可以来点蜜酒(甘蔗酒)。”齐远山笑着说道。   “你一个人过来的?”何清招呼妻子回屋里拿酒,然后不经意地问道。   “大总管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免得你以后不好做事。”   “你们……,为什么?”   “大总管说,要重新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若是……,若是我要回大明呢?”   “随你。”齐远山抓了一颗花生,慢慢地剥开,“你毕竟给俺们汉洲立下许多大功。哎,你不会真的要回大明吧?”   “……还是要回的。”何清有些感动,轻声说道:“我想把家人接回来。”   “那不行!”齐远山摇摇头,说道:“郑芝龙知道你要跟了俺们汉洲,一定会把你扣下来,或者把你宰了,或者用你的家人要挟你,继续帮他们做事。”   “老子把命给他,也要接回我的父母妻儿!”何清知道齐远山说的情况很可能发生。   “凭啥把命给他们?”齐远山说道:“大总管曾经说过,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俺们给郑芝龙钱,或者给他们火炮,将你的家人换回来。”   何清顿时呆住了,他从未想到,汉洲居然会为了得到他一个曾经的郑芝龙探子,会不惜以重金或者火炮,来换取他的家人。要知道,他在郑芝龙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大总管说过,人,尤其是有能力的人,永远比钱物重要的多。”齐远山又抓了一颗花生剥开外壳,将花生米丢进嘴里。   何清定定地看着齐远山,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以后,我把这条命,就卖给你们汉洲了。”何清一把将眼角的泪水擦去,郑重地对齐远山说道。   “何指挥,你莫要如此。”齐远山摆摆手说道:“俺们汉洲跟大明不一样。凡是俺们汉洲的人,都会下死力地去保护他,包括他的家人。拿钱物换你的家人,也不是为了向你邀买人心。俺们这样做,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帮汉洲做事的人,可以免除后顾之忧。俺们汉洲人少,有能力做事的人也就更少,所以,俺们珍惜每一个有能力的人才。”   “就凭你这些话,就凭你们汉洲对人的重视,汉洲迟早要强盛起来。”何清说道:“如此情势之下,何人不以死效命!”   “莫轻易谈生死。俺们得先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去做事,才能有希望。”齐远山说道:“人死了,可就变成一堆臭肉骨架了,最后消散于尘土当中。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何清顿时语塞,本来被汉洲的处理方式感到得热泪盈眶,想着要剖心以示忠诚,却被齐远山这番直白言语给说的……少了几分激荡之情。   不过,这话语里却透出了万分的真诚。听了,让人感到特别的安心。   何清将妻子拿来的一壶蜜酒端起来,一口将它喝光,然后畅快地大声喊道:“我汉洲威武!……威武!”   嘶吼声,不仅引来周围邻居地探头观望,还将屋中熟睡的婴儿吵醒,随即传来哇哇哇地哭喊声。   齐远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有些失态的何清,随后又歉意地朝出门查看动静的何清妻子笑了笑。他有些不明白,何清为什么会表现出如此模样,有些兴奋,也有些癫狂。   ……   “你将那个郑芝龙的探子放着不动,就不担心他继续为郑芝龙做事?”曹雄听到齐天关于何清一事的汇报后,沉默片刻,然后笑着问道。   “我们连西班牙人都敢用,更何况是郑芝龙的人。”齐天说道:“而且,我们诚心重用于他,给他高位,给他厚禄,他如何不能为我们汉洲效命?一个人如果没有特别执着的信念,在一个环境里待久了,是非常容易被影响,甚至会被同化的。而且,他在郑芝龙那里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反到了我们汉洲,做出了一番成就。这样一来,他就有很大的概率对我们汉洲产生归属感。”   曹雄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你曾经所说的,人一旦在高度统一的社会模式下,就会急切地褪去自己的属性,而去寻找与自己共有的特性。以后,俺们汉洲成为一国,那自然就会有俺们自己的国家意志了。是这个道理吧?”   “不错。”齐天肯定地说道:“虽然我们汉洲的民众大部分都来自大明,同属华夏文明,但可能经过数十上百年后,会与曾经的神州大陆,有着许多差异性,形成汉洲独自的文化和传统。”   “这些,俺不懂。但俺只希望,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俺们汉洲的百姓不再饿肚子,不再禁受战乱,不再遭到外族欺侮,能好好的过日子,安居乐业,生儿育女。如此,俺纵使死了,也会欣慰。”   “汉洲若是按照现在既有发展路线和模式的话,实现舅父之宏愿,当为不难。”齐天笑了,“那个时候,舅父就能称之为汉洲圣祖。”   “哈哈……”曹雄大笑起来,伸手指了指齐天,“俺曹雄何德何能,敢妄自称之圣祖!小天,你这是要捧杀舅舅吗?”   “有些帝王,百姓吃糠喝稀,就敢自称圣祖。若是我汉洲在舅父统领下,能吃饱饭,还能安居乐业,如何不能拿个圣祖的招牌?”齐天不以为然地说道。   “俺知道自己的斤两。俺曾经就是登州水师的一个丘八,没啥大本事。凭我的能力,是做不到这些的。”曹雄拍了拍齐天的肩膀,说道:“汉洲若无你的治理和规划,也就是一个海盗窝点,哪来今日如此局面。这圣祖称号,以后就留给你吧!”   “舅父,你可不要妄自菲薄。”齐天诚恳地说道:“汉洲从初立到现在,无人能顶替你的威望和作用。任何一国之缔造君王,都没学过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但所有的一切,是可以摸索学习的。情势和环境,会推动着一个人去适应和据有相应的知识和技能。像大明开国皇帝洪武爷,以前还是一个讨饭的乞丐。但洪武爷还不是赶走了胡虏,打下了一个万里江山,并传承到现在。”   “俺如何敢与洪武爷相比!”曹雄自嘲地笑了笑,“俺现在只希望能给俺们汉洲的未来打下一个基础,也可以替你遮挡些许风雨。汉洲大兴,最终还是要靠你来完成。”   “舅父,汉洲的兴盛,需要我们每个人去努力才能实现。你所做的一切,以后定能流传于汉洲史册。”   “俺们汉洲上下一心,定能发展壮大汉洲。”曹雄生出几分豪情,“俺曹雄在汉洲建基立业,以后若还能彪炳史册,此生足矣!”   “我们登陆汉洲,已经改变历史,以后也必将能载入史册了。”齐天轻声说道。   “也是,这汉洲大陆,当初咱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俺们从广东沿海一路败逃至吕宋,几无容身之处,而你偏僻获悉大概位置,是老天成全俺们在汉洲建立一番功业!”曹雄听到齐天的低语,笑着说道。   “吕宋,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齐天突然想到了吕宋的明人,如今一年多过去了,他们有没有遭到西班牙人的屠杀,郑芝龙有没有出兵攻击吕宋。   “吕宋,不是有我们一名黑衣卫在那里吗?”曹雄说道:“他应该可以发挥一些作用吧?” ##第一五八章 伐吕宋(一)   1641年1月17日,吕宋,马尼拉海湾。   近两百多艘大小船只围聚在马尼拉港口外的海面上,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一周时间了。郑芝龙与汉洲的联合舰队始终无法打进港口,在码头炮台和五艘战船密集的火力攻击下,陆续损失了二十多艘小船,百多水手后,舰队上下已然放弃了直接攻入港口的打算。   但是,当郑芝龙部登陆官兵绕开防守严密的码头区域,转而在其他地方登陆时,又遭到西班牙军队的迎头痛击,损失近两百人。   未几日,郑军又在远离码头数公里的地方偷渡上岸,行进至半路,又遭到西班牙军队的拦截,几排火枪攒射,使得郑军大溃,武器丢弃于野,亡奔至登陆点,最后依靠海边的战船炮火掩护,才不至于被西班牙人赶入海中。   昨日,郑军主帅副总兵杨耿发狠,将登陆部队一份为二,在马尼拉港口左右两侧两公里的地方同时展开登陆。   这一次,可能是考虑到自己兵力的不足,西班牙人没有再派出部队拦截郑军登陆行动。但是,待两边的登陆部队集结后,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马尼拉港口时,却发现西班牙人在港口两侧各筑有一座堡垒,还临时修砌了两道胸墙,从码头一直绵延至马尼拉城附近。   虽然后续登陆部队不断汇聚在码头两侧,但面对这种堡垒加护墙的防御工事,郑军顿时有些坐蜡,不知如何应对。   他们试探性地发起了一次进攻,但在西班牙人的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下,连护墙都没摸到,丢下数十具尸体,退回集结地。   在仔细观察了一番西班牙人的防御设施,登陆部队主将程学恩认为,在没有火炮的掩护下,他们是没法攻破码头两侧的防御。立刻将这里的消息汇报给船上的副总兵杨耿,请求拖运火炮登岸,以为支援。   “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进攻?”一艘大船上,郑军副总兵杨耿端坐在前首,目光梭巡着在坐的十几位郑军将领,顺便瞄了一眼边上坐着的汉洲副统领齐大江。   “程学恩来报,西夷凭持坚垒,又有火炮轰击,急切之下,恐不能克之。”参将徐广达说道:“但若要拖运火炮上岸,啧啧,登陆地方皆是丛林沟壑,这火炮弄到岸上了,也没法拉到码头附近呀。没说的,咱们还是要先攻占码头不是?”   “码头炮台林立,加之又有西夷大船五艘,若是强行进攻,可是会损失不小。”一个水师游击摇头说道:“即使攻占了码头,对方还有几座堡垒堵在那里,我们仍旧无法安全登陆。”   “难道我们要一直围困这里?”另一个水师游击说道:“要知道,我们带来的补给可是不多,在海上漂上两三个月,不用西夷出击,我们自个就得返回台湾了。”   “但若是一战损失太大,不好向都督大人交代呀!”另一个泉州参将说道。   “齐统领,你们汉洲曾攻过吕宋,你觉得我军该如何破这马尼拉城?”杨耿转头问齐大江。   “俺们汉洲也没攻过马尼拉。”齐大江摇头说道:“不过,俺听说,这马尼拉城为西夷经营数十年,城防甚为严密,不易攻取。加之,西夷必将吕宋各处人马齐聚城中,即使运来攻城重炮,也未必能下。”   “那我们总不至于无功而返吧。”杨耿听了齐大江的话语,心下有些不满,听说攻打吕宋,就是大都督听信了汉洲人的建议,才准备了数月时间,跨海来攻。如今,一万多人,攻而不克,簇聚在马尼拉港口外,徒耗时日和钱粮。   “马尼拉是为坚城,但吕宋其他西夷控制据点,必然空虚。”齐大江又说道:“距离马尼拉港约二三十里的西南方向,有一地名为甲米地,曾为西夷造船场所在。那里扼守整个马尼拉海湾,可以封锁西夷船只进出通道。不若,我等分兵将其占领,然后以大批船队据此为基地,封锁围困马尼拉。同样,我们陆师绕过马尼拉港口区,也以此为攻击出发地,然后行至马尼拉附近,建立营地,围困西班牙人。”   “那甲米地往马尼拉方向可有道路?”   “有道路通往马尼拉城,虽然不是甚为平整,但多弄些牛马来,也能拖运火炮与辎重。”   “围困西夷,封锁吕宋,我等补给恐难以持久。齐统领,可有何教我?”杨耿点点头,随后又问道。   “吕宋岛上土人部落无数,且多为西夷征服纳贡,以为根基。我们上的岛来,自然要拿这些附夷土人部落开刀,所谓因粮就敌。”齐大江笑着说道:“破了部落土人营寨,不仅可以夺得物资补给,以助我等持续围困西夷,还能趁此剪除西夷枝叶,为你们郑家后续统治此地,奠定基础。”   在座诸人听罢,均是点头称是。以后夺了吕宋,可不就是以后凭此为众人诸多退路之一,自然要好生经营。现在既然攻到岛上来,正好可以先清理一番,让岛上的土人提前认识到,这里的主人要换了!   ……   “大头领,圣佩德罗和圣罗莎两地的西夷真的都退了。”葛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喜色:“听说,是我们大明的军队攻过来了。”   “我们大明的军队?”程光银神情一滞,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明的军队怎么会打过来?你……确定了吗?”   “没有。”葛平摇摇头说道:“捉了几个土人,他们说是大明攻过来了,西班牙人全都缩回马尼拉城了。被他们攻占的据点也全部放弃了,想来应该是真的。要不,我带着人去马尼拉附近探查一番,确认一下,是不是我们大明真的打过来了?”   “也好。”程光银点头说道:“若是……,若是真的是大明打过来了,不妨探查一下,领兵的军将是受何人统辖。不过,暂时先不要去他们接触。”   “大头领是担心攻来的大明军队,会对我们不利?”   “听说,在几十年前,有个叫林风的海盗,也是与西夷争斗于吕宋。但我们的大明朝廷,却派了人过来,与西夷联合将其剿灭。”程光银面色凝重地说道:“如今,我们在吕宋起事反抗西夷,在朝廷眼里,难保不将我等作为乱党暴民看待。”   “我们……,我们是被西夷逼得活不下去了,才起事反抗他们!那林风是海盗,朝廷怎会将我们与他相提并论?”葛平悲愤地说道。   “如今,大明北方那些流民队伍,哪个不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反抗朝廷!”程光银冷笑道:“不论是我们大明的朝廷,还是这吕宋的西夷,都希望我们所有的小民,安心被他们欺负,顺应他们的压迫,一辈子老老实实地给他们做牛做马!……不止我们这辈子,还有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做他们的顺民,做他们的奴仆!”   周遭的几个明人头领闻言,脸上都显现出愤怒而又悲伤的的神情,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们小民的活路?   “我们在吕宋建一个属于我们所有小民的王国。”一个头领突然说道:“大头领以后做我们的皇帝,我们国中的所有百姓,以后谁也不受别人的欺负,我们自己互助互爱,彼此相帮,过人人平等的日子!”   “对!我们自己建一个国,什么事情,都由我们自己做主。不论是大明朝廷,还是西夷,都不能来压迫我们,欺负我们。”   “说得没错!我们所有吕宋的明人,团结起来,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   “大头领,我们建国!”   “大头领,你来做皇帝,带着我们一起,建立一个谁也不受欺负的王国!”   “……”   程光银被手下汹汹舆情鼓动,先是呆滞,随即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觉得自己整个血气不断上涌,脸色也是一片潮红。   建立王国!   建立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王国!   然后,称皇帝!   几年前,还是大明淮北一个濒死地饿殍,就因为上了汉洲的船,做了黑衣卫,冒险潜伏至吕宋。   如今,风云际会,命运变换,自己成了近两万吕宋起事明人的大头领,带着队伍,攻城掠地,占据了几块地盘,成为吕宋岛上最为强大的势力,并能与在此经营数十年的西班牙人分庭抗礼。   自己若是建了国,称了皇帝,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另外,来攻吕宋的大明军队会如何对待他们?   远在南方的汉洲,对此又会有什么看法呢?   除了粮食,他们似乎什么也无法生产。建国立业,能维持下去吗?   慢慢地,程光银冷静下来,就凭他们目前控制的两万明人,似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自立,必须要得到外来势力的支持,他们才能勉强支撑。   可是,汉洲会支持一个曾经的黑衣卫属下,建立他自己的王国吗?   看着屋里众多属下殷切的目光,程光银不仅踌躇起来。   “咱们不管要不要建国,目前最为关键的是,趁着西夷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加紧占领和巩固我们能控制的地盘。”贺同福沉声说道:“同时,还要督促咱们的人,多种些粮食,多加固一下城防。以后,不论吕宋局势如何变化,只要我们有兵有粮,谁也不能轻易拿捏我们!”   “不错,老贺说得有理!”程光银深吸一口气说道:“要想以后不被人欺负,只有我们自己先齐心合力,变得强大起来,那才有实力与他人相持。” ##第一五九章 伐吕宋(二)   安格里·迪奥尼西奥少校看着城外那座规模巨大的营盘,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原本作为西班牙驻墨西哥殖民军队的一名中级军官,在美洲大陆,虽然说不上是多么显贵的身份,但生活过得非常优渥,日子也是十分惬意。   但是,就因为日子过得有些闲适,或者说有些无聊,总想寻求一些刺激的事务。去年墨西哥总督区接到了菲律宾的求援信,说是治下的明人发起了暴动,肆意杀戮主的子民,攻占西班牙各个殖民城镇,大有将西班牙殖民当局驱逐出菲律宾的趋势。   为此,墨西哥总督区在所辖殖民地区展开了一次广泛的动员,征召武装志愿者前往菲律宾,以镇压那里的明人暴动,维持西班牙人在东方的殖民秩序。   安格里·迪奥尼西奥少校欣然请缨,向墨西哥总督表示,愿意用他对王国的忠诚和职业军人的专业操守,带领征召而来的志愿者前往菲远东,彻底扑灭那里的暴动,保卫主的子民继续在菲律宾安居乐业,永远沐浴在西班牙王国的荣光之下。   历时三个多月,跨越浩瀚无垠的太平洋,终于来到菲律宾。安格里·迪奥尼西奥中校和他带领的四百余火枪兵修整半个月后,在菲律宾陆军司令波尔齐·奥纳托上校的指挥下,没有花费太多伤亡,就收复了圣佩德罗城及其附近几个据点,毙伤俘暴动明人七百余,首战告捷。   没多久,迪奥尼西奥少校和他的军队又参与了马尼拉城外的明人屠杀行动,搜检各类财物无数,使得每个士兵不仅释放了他们战斗欲望(兽性),还将自己的荷包塞得满满的。   就在他们雄心勃勃继续征伐暴动明人,并将战线推进到暴动明人的老巢卡兰巴城的时候,菲律宾殖民当局传来命令,让所有西班牙军队立即撤回马尼拉。因为,他们收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明国的将军郑芝龙将派遣大军攻取他们的菲律宾。   为了应对明国大军的入侵,西班牙人必须要保存自己的实力,不能将本来就人数不多的士兵,白白消耗在与暴动明人的城池争夺战上面。   半个月前,明国的大军终于来了,铺天盖地的大小船只,几乎挤满了马尼拉港湾。不过,经过几个月的加强,马尼拉港口炮台和外围防御都得到了完善,坚决地击退了明国数轮进攻。不论是他们的战船攻击,还是试图登陆,均遭到西班牙人的顽强阻击,未能突进至码头区域。   但是,狡猾的明国军队,转而南下,突袭了菲律宾曾经的甲米地造船厂据点,并以此为攻击出发地,逐步推进到了马尼拉城外。   虽然,明国军队在试探性地发起对马尼拉城的进攻被西班牙人击退后,不再组织攻城。但他们在不到十天之内,修建了两座巨大的木质营地。壕沟,寨墙,望楼,还有炮台,两座营地正对着马尼拉的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将他们通往内陆的方向死死挡住。   而在马尼拉港口外和甲米地附近,还有近百艘大小船只,虎视眈眈地盯着西班牙人的出港通道。   明国军队这是准备全面封锁围困马尼拉的架势,企图要将西班牙人困死在城中。   安格里·迪奥尼西奥少校在明国军队修建大营的时候,受命带着一队西班牙火枪兵和土人仆从攻击明国军队。但一经交战,让他大为惊恐的是,对方居然也拥有不少于五百人的火枪兵,而且颇得火器战法。与西班牙军队进行数轮对射后,还一步一步地往前逼近,两翼的军队也开始运动包抄,准备将他们全歼于城外。   安格里·迪奥尼西奥少校当机立断,抛下土人仆从,带着西班牙火枪兵仓皇逃回城中。此战,西班牙人损失火枪兵六十余人,土人仆从两百多,士气为之一坠。自此,西班牙未敢再次出城浪战。   整个马尼拉城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全城被围困封锁,不论是海战,还是陆战,对方都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那么,西班牙人该如何应对呢?   虽然马尼拉殖民当局在去年九月间派出了两艘大帆船前往墨西哥紧急求援,但算算日子,估计这个时候,可能还未抵达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若是再加上美洲几个总督区进行一番商议,征召战船和军队,可能又要花去数月时间。等美洲支援舰队到来,可能最早也要到今年的七八月间了。   可问题是,马尼拉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墨西哥那边的贸易船队在得知菲律宾遭到大军围攻后,若没有集结足够实力的武装力量,定然不敢贸然前来。这也就意味着,马尼拉城的西班牙人,在七八月之前,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   安格里·迪奥尼西奥少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就不应该来菲律宾。建立功勋,耀武远东,就是想为了在以后的舞会上,能向美丽的贵妇小姐,吹嘘自己的武勇和战绩。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行为,自己说不定还会随着马尼拉的殖民官员,一起做明国人的俘虏。   哦,上帝,一切都太糟糕了!   ……   “那些起事的明人怎么说?”郑军副总兵杨耿沉声问道。   “回将军,那些明人不愿意受我等改编和管束,声言只为据地自保,以抗西夷。”一名郑军千户恭敬地说道。   “他们是否已然知晓我等大军云集于吕宋,并将旬日间攻克马尼拉。”杨耿面色一沉,“他们如此做法,是想与我们朝廷大军对抗吗?”   “将军,与我大军对抗,他们估计是不敢。”那名千户想了想说道:“我估计他们是想据地以自立。卑职从卡兰巴城返回的途中,发现那些起事的明人正在搬运物资,逐步撤离一些他们占据的城镇。我猜测,他们空出大片区域,往吕宋东南转移,是想与我们保持一定的缓冲距离。”   “哼,他们转移吕宋东南,与我们脱离接触,就以为我们会放任其割地自据吗?”杨耿冷哼一声,“这些明人,好不识趣,竟然生出非分之想。割据称王,他们也配!”   “将军,末将带一队人马,去将这些不识好歹的明人尽数捕杀,免得以后留下隐患。”游击徐广达抱拳说道。   “据说,那些起事的明人有近两万之众,怕是不好对付。”陈晖出言提醒道。   “两万乌合之众而已!”徐广达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还不是靠着人多,才打了西夷一个措手不及。我只需带两千兵,配备五百火枪,足以击溃他们。”   “切勿大意,那些起事的明人袭取十余西人城镇,定然缴获了不少武器,说不定还拥有相当数量的火器。我军若是无法迅速击败他们,形成胶着对峙局面,反倒便宜了马尼拉城中的西夷。”陈晖反对在没有攻占马尼拉的情况下,却要抽出兵力对付那些起事的明人。   “但是,若不能尽速压制那些起事的明人,他们一旦趁势坐大,以后难免成为我们心腹之患,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徐广达说道。他极力要求分兵压制并收编那些起事明人,不仅可以免除后患,还能一举获得大量的屯田垦殖人手。   齐大江在边上听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马尼拉城中的西班牙人还没怎么打,就要分兵去打自己的同胞,似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吧。而且,吕宋明人在去年八月才经历过西人的一次残暴屠杀,难道等大明军队来了,还要再经历一次自己人的屠杀。   “齐统领,可有何高见?”杨耿见齐大江神色异样,笑着问道。   “起事明人因受尽西夷欺辱,故而奋起反抗,以为求活。若……,若你军攻打起事明人,恐有违道义。”齐大江委婉地说道。   “哈哈……”营帐中的几个郑军将领不由笑了起来。   你们汉洲人最早为登州叛军一部,后来又下了海做了海盗,最后被我们郑家水师击破,流落南方荒僻大陆安身,现在居然还提什么道义!大军攻伐,各凭手段,并且无所不用其极,何来道义可讲?   齐大江听到郑军几个将领发出的耻笑声,心下一阵恼怒,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他想阻止郑军攻打起事明人,总不能说,领头的人,曾经是他们黑衣卫中的一员吧。   “老二,咋了?”齐大海在营帐外看到齐大江愤愤地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他们给你气受了。”   “无事!”齐大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郑家势大,俺们汉洲势弱,被人轻视也是自然的事。走,到俺们营中去喝酒。”   “好,你等会,我去问过陈将军,若无事的话,俺来找你。”齐大海点头说道。   齐大江看着自己的大哥,心里隐隐被刺痛了一下。自己作为汉洲副统领,可以进入营帐与郑家领兵将领共同议事,而自己的大哥在郑军营中只是担任陈晖的护卫头领,守候在营帐外,而且行动均不自由,事事需要汇报。   要知道,当年他们几个兄弟可是一直都受大哥的照顾和看护,才能在这乱世当中苟活,如今才有了他们在汉洲的发展。   “大哥,老四要成亲了。”齐大江轻轻的说道:“若无意外,他会在三月成亲。”   “哦?”齐大海先是愕然,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想不到俺家老四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等着,俺这就去告个假,跟你好好喝一杯。” ##第一六零章 伐吕宋(三)   1641年2月6日,吕宋,八打雁海湾。   葛平面无表情地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海面上密布的众多小船,一艘接一艘地冲到码头,然后无数的土人举着短刀木矛,蜂拥地上了岸。   城头驻守的起事明人与葛平一样,面对数百冲上岸的土人并未表现出紧张神色。因为,这些土人攻击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吕宋岛上那些曾经依附西班牙人的土人部落。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波到来的土人,此前,曾有先后两波土人在八打雁港口登陆,人数均在五六百左右。土人的突然到来,让驻守在此的近千明人很是吃了一惊,以为是西班牙人所属的土人仆从大举来攻,除了全城戒备以外,还派人立即返回卡兰巴城,请求支援。   结果,登陆的土人见城头是明人驻守,派了一个代表过来询问。一番连比带划的沟通,双方顿时解除了对峙局面。第一批登陆的土人,是从附近巴拉望岛上过来的文莱素丹王国的士兵。文莱听说吕宋岛上爆发大规模的明人起事,而且还有大明派出的军队围攻马尼拉,以为有机可乘。因而派出数百士兵登陆吕宋,试探性地发动对西班牙人和他们的土人仆从部落的袭击。   既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驻守八打雁据点的明人立即释放出了对登陆的文莱军队的善意。他们给土人提供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并将附近的西班牙土人仆从部落信息告知他们。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拒绝了土人进城修整的要求,但是将码头区提供给他们,以作为后续登陆基地。   为了尽可能地削弱西班牙仆从部落的实力,同时,也为了获得一些物资补给,八打雁据点也派出了两百多的武装,随同文莱素丹王国的军队一起袭杀依附西班牙人的部落。   原本以为,与土人联合作战,明人分得部分缴获,土人获得大量人口,各取所需。但谁也没想到,登陆吕宋的文莱军队根本不要人口,但凡攻破依附西班牙人的土人部落,他们就展开疯狂的屠杀,除了部分女子得以活命,其他老幼青壮皆被杀死。   而对于财物的掠夺,文莱素丹王国的军队更是如同蝗虫般,金银财物,铁器陶罐,甚至破衣烂衫也会收集打包,带回营地。为了争夺一些粮食布匹,吕宋起事明人武装数次与土人发生冲突,刀枪相向,死伤数十人。   有鉴于此,驻守八打雁据点的明人立即断绝了与登陆土人的关系,对于他们攻打依附西班牙人的土人部落,采取了远远旁观的态度。   后续,又有文莱素丹王国军队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土人军队从八打雁港口登陆,穿过八打雁据点,呼啸着往吕宋内陆袭去。   驻守港口据点的明人冷眼看着不断有土人登陆,杀入内陆,然后携带掳掠的财物或者人头返回岸边营地。他们知道,在吕宋内陆深处,无数的土人正在互相攻杀。数十年来,他们被西班牙杀戮,继而被征服,然后又转而随同西班牙人去杀戮吕宋岛上以及附近岛屿的其他土人。如今,西班牙人势弱,而且自身难保。失去了庇护的土人仆从,自然会遭到他们敌人无情的报复。   “杀吧,使劲地杀吧。最好将吕宋岛上所有的土人全部杀光!”葛平恶毒地说道:“人都死光了,正好给我们明人腾出地方来。”   “三头领,我们要不要半夜去偷袭那些土人?”一个起事的明人小头目说道:“那些土人抢了那么多东西,看了着实眼馋。”   “暂时不要与他们发生大规模冲突。”葛平摇摇头说道:“大头领正带着人攻打吕宋东南地区,扩展我们的空间。而登陆马尼拉附近的郑芝龙大军,似乎要一意吞并我们,这个时候,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与土人发生争斗。那些被袭击过的部落,总有一些东西,他们带不走,牛羊等大牲口定然不好装到他们的小船上。过几日,我们带足人马,携带火枪,出去捡拾那些丢弃的牲口。”   ……   卡兰巴城下,郑军参将徐广达仰头看着城头布满了守军,而且还有数门火炮,心中有些发苦。   郑军在马尼拉设立两处营寨,试图长期围困西班牙人,最好是迫使对方投降。至于攻城,他们在反复观察马尼拉城的防御后,就彻底打消了迅速破城的念头。   马尼拉内城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但即使就是这个外城,其高大的砖石修建,几座突出的棱堡,密布的火炮,至少七八百火枪兵驻守,也不是郑军四五千人能轻易攻破的。更何况,西班牙人还将许多战船上的火炮卸下,拖到城墙上,以加强城头的火力密度。   唯一能令郑军感到稍稍有信心的就是,马尼拉城中缺乏基本的自给能力,西班牙人自身的粮食需求和其他各类物资,都要从外界输入。只要郑军水师能牢牢地封锁马尼拉港口,再加上陆地上的两做营寨围困,他们相信,最长不超过一年,就能将马尼拉城中的西班牙人困死在里面。   眼瞧着攻略吕宋的军事行动,打成了长期围城战,郑军统帅杨耿为了减少后勤补给的压力,将目光瞄向了吕宋的起事明人。他派出参将徐广达率领两千兵,掉头往南,直驱卡兰巴城,试图以武力威吓,迫使那些起事的明人归顺郑军,接受他们的整编,并获得他们的物资补充。   徐广达带兵一路经过圣佩德罗、圣罗莎、卡布尧等数个原西班牙人的据点,均未遭到起事明人的阻击,心中不禁有些喜忧参半。起事明人定是知道无法与郑军对抗,将这些原先占据的城镇一一放弃,使得郑军士气为之一振。   但是,从马尼拉城外大营一路直驱七八十里外的卡兰巴城,也相应增加了郑军的行军路线,加大了补给难度,而那些起事明人肯定是以逸待劳地据守在他们的老巢,做好了迎击他们的准备。   果然,徐广达带兵来到卡兰巴城下,就遇到了起事明人的严阵以待。还想着排出军阵,炫耀一下军威,结果对方直接在城头放了几炮,虽然炮子没打到他们,但还是让赶来的郑军心惊不已。尼玛的,不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屁民,起事反抗西班牙人吗?怎么他们还有火炮,而且还能将其打响!   依稀间,似乎还看到城头驻守的明人数量不少,好像还拥有火枪,这如何能打下去。徐广达这两千余郑军,几乎是轻装而来,别说火炮,就连云梯这种一般的攻城器械都没带。   但是,攻打这里的起事明人,是他极力请缨争取来的,想着这些吕宋起事的明人,袭取了不少西班牙城镇,可能掳掠了不少浮财。自己带兵过来,将其击败并收编后,自己也好分润一些财物。如今看来,自己这是要踢到铁板上了。   “派个人进城与那些起事的明人谈谈。”徐广达吩咐道:“我朝廷大军将源源不断地抵达吕宋,誓要荡平此地一切反抗,让他们勿要凭持武力与我挑衅,并及早归顺朝廷,以安靖地方,恢复生产。”   “将军,对方若是置之不理,我军又该如何应对?”已经升为千户的施琅低声问道。   “如何应对?”徐广达苦笑一声,说道:“自然是先撤回马尼拉大营,禀报大帅,再行定夺。”   “这吕宋起事的明人实力不弱,以后我们经营吕宋,定是我们心腹大患!”施琅说道。   在卡兰巴城头,程光银看着城外两千郑军,回头朝一个粗犷汉子说道:“想不到,郑芝龙的大军真的放着西班牙人不打,跑来到我们这里找油水来了。”   “大明距离吕宋近千里海路,往来补给不便,他们自然会想到就地征集物资,以补军需。”施玉春说道:“不过,齐统领在我来之前有交代,你们最好不要跟郑军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要不然,得利的最终是西班牙人。”   “他要硬要打我们呢?”程光银听了,有些气结。   “他们不会来打你们。”那人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让他们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他们此来,应该是威吓你们,让你们给郑军提供一些粮草物资。”   “我们这已有近两万人,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程光银说道:“自己缺粮了,不会动手抢那些土人的吗?”   “你们不是在卡兰巴地区开垦了数万亩耕地吗?”施玉春奇怪地看了看程光银,“而且你们现在又不用给西班牙人缴纳什么赋税地租,怎么连多余的粮食都没有?”   “去年一直跟西班牙人征战,动员了所有的力量,耕种的人自然就少了。”程光银说道:“另外,去年西班牙屠杀我明人之前,马尼拉附近又有近万明人逃奔卡兰巴。若不是我们攻占了不少西班牙据点和土人部落,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   “那你们现在还不断地往东南扩展地盘,岂不是此举消耗更甚?”   “这也是无奈之举呀!”程光银说道:“我们缺粮,只有往东南去攻土人部落,以获得些许物资。对了,汉洲的下一次援助,何时能再次能给我们运来。军中的刀剑长矛损坏不少,已经影响我们对土人的军事行动了。”   “大规模的军器援助,估计得到七八月间吧。届时,会跟着移民船一起过来。”施玉春想了想,说道:“我们在平安岛(今菲律宾卡坦端内斯岛)上的库存本来就不多,你们暂且再坚持些时日。”   “可我担心,到了七八月,吕宋局势会出现新的变故。”   “嗯?会出现什么变故?”   “西班牙人必然派出了求援信使往他们那个墨西哥据点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引来他们的支援船队。若是郑芝龙的水师不敌,那我们就很危险了。”   “郑家水师有大小船只一百多艘,怎会轻易被西夷击退?”施玉春说道:“只要你们不去袭击郑家陆师后路,一切当可无虞。”   “郑军不来打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去袭击他们后路。”程光银抬头看着天空说道:“不知哪里飘来如此之多的灰屑,漫天飞舞,遮蔽视线,就怕郑军水师大意,遭了西夷的偷袭。”   “是呀,这吕宋可真怪,近一个月多以来,天上飘来这么多的灰土烟尘,还隐隐有硝石火药之味,莫不是某处喷火了?” ##第一六一章 欲望和执念(一)   1641年的开端,对于远东大地,似乎延续了去年的种种厄运,战争、饥荒、秩序混乱,接踵而来,让无数的普通民众陷入深深的灾难当中。   1月13日(崇祯十四年),李自成克汝州,知州钱祚征,登城拒守,身中箭。月余,大风起,炮炸楼焚,城乃陷,祚征身死。   1月15日,张献忠至开县,杨嗣昌自率军到云阳,其余诸将至开县黄陵城。张献忠登高望见无秦军旗帜,而左良玉军无斗志。乃选壮士潜行于沟谷中,乘高大呼驰下。左良玉兵先溃,参将刘士杰及游击郭开、总兵猛如虎之子先捷皆战死,如虎突围出。   1月17日,福建总兵郑芝龙部杨耿帅舟船两百余,陆师五千,攻吕宋马尼拉数日而不克,后转至西南甲米地,歼西人六十人,土人仆从一百余,占之,以为封锁西夷之舟船出发基地。未几日,参将陈晖领兵两千从甲米地出发,于马尼拉城南,另设木寨,以困西夷。   吕宋岛上起事明人,趁西夷不顾,大肆攻城掠地,席卷大湖(今菲律宾内湖)周边十余城镇据点,尽屠西人,地方土人大恐,毁寨破营以避山林。   2月3日李自成攻开封,周王恭枵拿出库金百万两,招募壮士杀敌,并做米饭以饷军。开封副将陈永福背城而战,杀义军二千,李仙风督将游击高谦驰救,又杀义军七百人。李自成军遂退走密县,开封解严。   2月5日,张献忠往东以攻襄阳,杨嗣昌以襄阳为军府,饷金、甲器各数十万皆聚于城内。张献忠部一日夜驰三百里,道上杀嗣昌使者,取其军符,以二十八骑进入襄阳城。夜半火起,居民望见火,以为满城皆贼,夺门出城,城溃。张献忠执襄王翊铭于南城楼曰:“吾欲借王头,使杨嗣昌以陷藩伏法。”襄王朱翊铭与贵阳王朱常法皆被杀。   2月20日,张献忠陷光州,知县盛以恒率众射杀义军十七人,后以恒受伤,被抓而死。   2月25日,汉洲1640-1641年度最后一批大明移民至建业港,隔离重整后,陆续充实建业府下各个县镇新拓居民点。从去年十二月开始的年度移民,历时尽三月,共获取大明移民一万二千余,加之新出生人口,使得整个汉洲本土人口突破七万,达到七万二千余。若是,再加上威远岛(新几内亚岛)等几个离岛据点,汉洲所属人口规模当在七万八千上下,实力得到进一步提升。   在建业城,整个二月期间,汉洲统领府和民政府上下都在为一场婚礼做着精心准备。按照去年就计议已定的日子,齐天与王徵的外孙女罗玉茹将在于3月10日完婚。作为汉洲民政府的大总管,未来的汉洲之主,齐天的大婚,应该当属汉洲今年以来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   但作为大婚的当事人之一,齐天的内心却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每日按照既有的节奏和流程,去处理汉洲民政各项事务。   迎接一个新人,组建一个家庭,作为两世为人的齐天,已经历过,岁月的洗礼,也让他少了几分对爱情的激荡。相对而言,投入更多精力去发展汉洲,壮大汉洲,继而争霸南洋,创建一个偌大的华夏帝国,对他反而更加有吸引力。   权力,铁血,征服,估计是每个男人最着迷的事物。当然,对于男人而言,征服的目标,有时候,并不仅仅是敌人,女人同样会彰显男人的威势。   曹雄慢慢的从一名波斯女人的身上滑了下来,随后仰面躺倒在床上。熊熊燃烧的激情也在逐渐消退,看了看屋子的陈设,先是有些疑惑,待意识稍稍清醒,才猛然意识到,这里似乎不是统领府。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侧头看了看身边那个媚眼如丝的波斯女子,身上不着寸缕,充满了魅惑之意。   “狗日的,俺这是喝多酒,做出这等丑事来!”曹雄有些羞恼。   昨夜,他与几位原来的登州水师老兄弟聚在胡文进在城外的庄园内,饮酒作乐,众人不免回忆曾经的苦日子,畅想未来的富贵生活。依稀间,似乎大家喝了不少酒,都有些放浪形骸。难道自己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将胡文进的波斯侍姬给睡了?   如此一来,倒是自己做得不对了,虽然不是胡文进的正式妻妾,但也是人家从巴达维亚买来的女人,已经是收在房中的。   半是自责,半是羞愧,曹雄匆匆穿上衣物,也未与胡文进打招呼,径直带着几个护卫急切地离开了庄园,返回建业城。   而就在二楼的窗前,胡文进看着狼狈离开的曹雄,脸上充满了戏谑的笑意。都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嗯,还有英雄难过美人关,呵呵,曹雄也概莫如此呀!   以前,胡文进也曾想过要给曹雄送女人,但苦于一直都没机会,另外,他也担心,曹雄会对女人不是很上心,一心守着那个给他生儿育女的妻子过日子。   直到昨晚,与几个原登州水师老兄弟喝酒作乐,自己试着让几个波斯女人跳舞给大家助兴,随即发现,不仅是其他老兄弟看的色授魂与的模样,就连曹雄也是频频关注那几个性感的波斯女人。   于是,胡文进偷偷将曹雄酒中添加了一些奥斯曼宫廷当中的虎狼之药,事后,果然如自己预料中的一样,曹雄在另一间屋里,神情亢奋地扑向了事先准备好的波斯女人。   “邓麻子,到了晚上,将那个波斯女人送到统领府去。”胡文进转头朝一个护卫吩咐道:“记住,是悄悄地送去。”   那个护卫拱手应诺,随后退了下去。   “老胡,你觉得给大统领送女人,他就会向着俺们了?”管宗祥不知何时,来到胡文进身边,阴恻恻地问道。   “试试看吧。”胡文进说道:“在俺们汉洲,不,应该说在俺们最早到达汉洲的那些人当中,俺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除了,那个齐天。”   “嗯?”管宗祥不解地看着胡文进。   “都是同一类人,是最好打交道的,因为俺们想的几乎都差不多。”胡文进轻轻地说道:“但若是跟俺们不是同一类人,呵呵,自然想的和做的,就会跟俺们完全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   “老管,你掌管黑衣卫,是愿意用一些服从你安排的属下,还是愿意安排跟你不是同一个心思的属下?有时候,为了更好的做事,清除异己,是最起码的。不是吗?”   “齐天会在继承汉洲大位后,要清理俺们这些老人?”   “你以为呢?”胡文进说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俺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这种事例太多了。”   管宗祥嘴角聂聂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胡文进所说的道理,他能懂,但是汉洲目前发展的主要成就是齐天做出的,他们这些老人也就按部就班地做事,似乎算不得好狗,也算不得好弓,难道以后也会被烹了,被藏了?   “有些事情做了第一步,俺们就只能一直做下去了。”胡文进大概是看到管宗祥心中的那一丝犹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为了以后有个好的出路,也为了我们后人的富贵,有时候是需要搏一下的。”   当晚,曹雄见到了那个波斯女人被送到了统领府,犹豫了许久,最后,沉默地挥挥手将胡文进的护卫驱退,却将那个波斯女人留了下来。   无他,曹雄的夫人甘春柳又怀孕了,因而暂时不能人事。曹雄似乎从那晚的癫狂寻到了一种男人的快乐,虽然潜意识里觉得沉迷于女色,是不对的,属于“昏君”的行为,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爬上那个波斯女人的肚皮上,奋力地向她展示一个男人的威势。   汉洲的军政事务本来就不多,除了督导参谋部进行各种破袭荷兰事务外,就是日常的新编陆战队的整训和新战法的演练,基本上也可由俞福坤代为处理,而民政事务,更是不需要他来管理,齐天会将汉洲的大小事务处理的井然有序。   那么,自己偶尔还是可以放纵一二的,只要不耽误汉洲大事,当无意外。曹雄每次懈怠欢娱的时候,总是如是想着。   ……   “舅父,近日你的气色不是很好呀。”   因为苏禄王国东王阿都拉萨的长子跟随移民船队到达汉洲,带来了一个令汉洲上下颇为意外的提议,那就是,苏禄王国要全部托庇于汉洲治下。   面对这个非常诱惑的建议,汉洲高层均有些意动,因而在统领府召开此次军民两政联席会议,商议如何应对苏禄东王的建议。   曹雄听到齐天的问候,脸上不由一臊,尴尬地说道:“近日,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没有休息好所致。”   齐天深深地看了曹雄一眼,没有再多过问。   “苏禄王国东王殿下阿都拉萨派来其长子,乘坐我汉洲移民船于一个多月前至建业城。十数天内,在黑衣卫和民政官员的陪同下,走访参观了我汉洲建业府下数个县镇和众多工坊厂矿。在昨日,他突然向我汉洲承上了一封东王的信件,东王殿下预将其所控制的和乐岛及附近所属岛屿全部托庇于汉洲治下。”参谋部军官贺云峰朗朗说道。   “参谋部对苏禄此举,进行过一番研究和推演,认为苏禄之所以要准备将汉洲引入其地,盖因其东王年事已高,不能再掌苏禄事务大权,而其诸子平庸,难以与国中素丹国王对抗。为了避免家族子孙祸灭内部纷争当中,不得不以苏禄之地托庇汉洲,以免家族遭到外部土邦侵袭”   “另外,位于苏禄东北方向的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对其虎视眈眈,意图吞并苏禄,因而,在此内忧外患之际,苏禄东王将趁其未死之际,为苏禄、为家族,保留一份生存机会。但是,鉴于我汉洲与苏禄的距离以及本土尚不丰裕的人口,我们参谋部建议,暂时不予介入。”   “我赞成参谋部的意见。”齐天见民政和军政部分官员想着平白就能拓土建功,准备要反驳参谋部的建议,他连忙先开口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巴,“我们汉洲本来就与荷兰处于战争状态,而且还部分介入了攻伐吕宋西班牙的事务。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能再卷入另一场无谓的地方纷争当中。要知道,苏禄的国土横贯棉兰老岛至婆罗洲东南部广大海上,而且在婆罗洲还有一片统治区域,我们汉洲要是深度涉于其中,如何分得出兵力去驻守。”   “有人要献土,并不是让我们平白得了好处。一个不慎,说不定就会让我们汉洲掉进泥潭里,自拔不能。况且,这个苏禄王国可是信神教的国家,其国内民众就会认同我们将其纳入治下吗?”   说到神教国家时,齐天不由瞄了一眼胡文进,却见他正在悄声地与曹雄说着什么,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苏禄此举,无疑是将我汉洲置于几方纷争当中,将会极大地牵扯我们汉洲有限的力量,甚至会消耗我们的实力。而且,苏禄虽历经西班牙人屠戮和土人相互残杀,但其人口少说也有四五万。我们汉洲若纳其土,但又如何化其民?” ##第一六二章 欲望和执念(二)   “我瞧着大家都想将那苏禄占了,却没想到,偏偏你会提出反对意见。”会议散了后,曹雄与齐天站在统领府二楼的露台上,看着远处苍翠的山岭。   “其实,为了从大明移民,我们从汉洲本土一路往汉兴岛设立了七八个据点,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能力。”齐天说道:“若是有敌对势力侦得我们这些补给点的所在,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封锁和攻击。因而,我们一旦应苏禄东王所请,进驻苏禄王国,肯定会遭到各方势力的敌视和袭击,不说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就是那附近的文莱素丹王国和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就会断然对我们下手。我们汉洲距离又那么远,与其争斗,需要耗费多少资源和人力才能守得住那地方。”   “献土纳国,举国依附,这可是显示汉洲强大的标志呀。”曹雄笑了笑,说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倒是禁得起如此诱惑。”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齐天也笑了,“若是我们汉洲有数十万人口,百多艘战船,那我们肯定要一口吃掉这个苏禄,占据这个要冲之地。”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哈哈……”曹雄被齐天这句后世的俚语给逗乐了,“俺们汉洲从本土到大明附近的几个据点,这步子是迈得太大了点。”   “而且,我们现在最为主要的目标就是努力发展,夯实基础。所以,当前我们要想办法结束与荷兰的战争,以及逐步加大移民力度,壮大我们的实力,并能稳定下来,好生经营几年。”齐天说道:“待大明有变的时候,我们才可能去做点什么。”   “大明亡了,自然有新的王朝建立,俺们又能去做什么?”曹雄到现在仍旧不相信齐天所说的建奴取天下的说法。   “是呀,我们能做什么?”齐天一时被曹雄问住了。   阻止建奴入主中原?别开玩笑了,按照原有历史轨迹来看,建奴取代大明,简直就跟开了挂一般,各种机缘巧合,让他们逮谁灭谁。虽然,建奴人数很少,也犯了许多错误,但不知为何,他们的众多对手却犯的错误更多,白白浪费了许多机会,让建奴寻机一一击破,建立了中原大陆第二个全国性的异族王朝。   ……   “你怎生……到这里来了?”罗玉茹有些羞赫冲着齐天笑着。   午后时分,齐天刚刚结束一场宋应星组织的汉洲天工院的交流授课,看着时间尚早,便信步来到女子学堂,寻到罗玉茹。   因为婚期将至,两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有些扭捏起来,并减少了见面次数。因而,突然看到齐天竟然到女子学堂来找她,罗玉茹不免显得有些羞意。   “前几日,琉璃场弄出了比较清晰的镜子,我想着,你见了定然喜欢。今天就拿了一块给你,先将就用着。以后,待琉璃场的制镜工艺提高了,镜像还会更加清晰。”齐天说着,将手里用布蒙着的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递给小姑娘。   罗玉茹好奇地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的面庞照了起来,脸上也慢慢浮现出惊喜之色。   在明以前,人们大量使用的仍旧是铜镜,在中国最早发明铜镜就是古代用铜做的镜子。不过,在这个时期,大明沿海地区巨富之家,或者王公贵族也有以玻璃为镜子的,其来源主要是欧洲高价贩卖而来。   在远古时期,人们以水照面,铜器发明以后,以铜盆盛水鉴形照影。《尚书》《国语》《庄子》等先秦著作中,提到过古人“鉴于水”。《说文·金部》释“鉴”为“盆”,因此可以说盛水的盆(鉴),就是最早的镜子。随着合金技术的出现,才开始了使用铜和锡或银铅等制作铜镜的历史。   秦汉以后,镜的使用更加广泛,镜的制作也更加精良。它的质料包括金、银、铜、铁等,以铜最为多,也有镀金银的、背面包金银的、或镶嵌金银丝的。隋唐以来,还有带柄的、四方的,各种花纹应有尽有。   不过,提及玻璃制造,就离不开中世纪的威尼斯,其当时生产的玻璃制品精致细腻,样式新颖,价格也时分昂贵,堪比黄金。他们为了垄断玻璃的生产和价格,威尼斯禁止原料外运,更不准玻璃工匠去其他地区传授技艺。甚至,在1291年,所有的威尼斯玻璃工场全部搬迁到与威尼斯隔海相望的姆拉诺岛上。他们给予岛上的数千玻璃工匠以高薪,但严禁他们离开小岛或与外人会面,并规定对岛上携带玻璃、泄露机密的工匠处以死刑。   直到16世纪后,开始有玻璃工匠逃到岛外,分散到欧洲各地,逐渐将玻璃技术流传开来,但对于东方而言,玻璃制造技术仍旧是一个未知的秘密。   汉洲琉璃场经过两年的技术探索,勉强制造出了镜面不是非常清晰的镜子,而且还在磨制出少量凸透镜面,准备制造望远镜和科学观察的显微镜,虽然效果还不是很好,但在汉洲不遗余力的投入和支持下,相信很快就能生产出合格的凸透镜面,为汉洲的微观科学增加助力。   “这等镜子,应该算是奢侈之物吧。”罗玉茹照了一会镜子,笑着对齐天说道:“你是不是准备将这个镜子大规模的生产,以便运到大明赚取海量的银钱?”   “汉洲距离大明太远,普通货物运过去,所费之资堪比货物本身。所以,我们汉洲还真的需要开发出若干奢侈之物,以贩运至大明,补偿移民船队往来费用。”齐天说道:“大明虽然局势糜烂,但富豪之家仍旧奢靡无度,所以我们得想法子从他们手里套银子出来,以安抚赈济更多的饥民。”   “此物虽为奢侈,但路途当中恐怕易为损坏,万里运至大明,完好之物也必然不多。”罗玉茹说道:“而且,此物甚为小巧,富豪之家也未必喜欢。”   “是呀,我也想让琉璃场造一块块巨大的更衣镜,但估计运到大明,能完好的没有几块。”齐天懊恼地说道:“也知不道,我们汉洲什么时候可以生产制造出泡沫,或者塑料包装,如此,倒能防护一二。”   “那个……泡沫和塑料很难制出吗?”   “是呀,对于现在我们的生产条件而言,很难!需要合成树脂以及合成橡胶才能做出来。”   罗玉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脑子里使劲的在琢磨齐天说的“合成树脂”与“合成橡胶”这两个陌生的词语。   “别想了!”齐天看到罗玉茹这般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至少我们汉洲在五十到一百年之内,恐怕也难以弄出这两种材料出来。”   “那你是如何得知这两种物事的?”   “你未来的丈夫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具前瞻性的人物,我还能预测未来将发生的许多大事。”齐天不由得意地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罗玉茹脸上涌现出一片红晕,白了齐天一眼,“晓得你擅观天下大势,也能做出精准判断,但此言语,且莫乱说与人。”   “也只有面对你之时,我才能稍稍放松一下心防。”齐天点点头,表示接受罗玉茹的意见。   “你……心中可是有难事?”   “心中有一执念,觉得千难万难,却又无法抛舍!”齐天想起昨日与曹雄一番对话,最后谈论汉洲是否会去干涉大明王朝的沦亡,但限于实力不足,恐难有作为,总感到有些心意难平。   “若是心中执念为大道之光,且无损于己身,不妨试着努力一二。”罗玉茹平静地说道:“世事变幻,或许就在某一点的变量。”   “世事变幻,或许就在某一点的变量。”齐天心里不由琢磨这句话,倘若汉洲真的要介入大明沦亡,建奴当兴的时局,那么,是不是可以算作一个小小的变量。   “你……你想救大明?”罗玉茹轻声问道。   “大明没救了。”齐天摇摇头说道:“但是,我想救千百万的大明百姓,也想挽救无数的华夏文明。可是,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   “确实,汉洲距离大明太远了。”罗玉茹点点头,“即使我们有能力,也无法将所有的力量投送过去。而且,南洋局势纷繁复杂,也不允许汉洲倾力去往大明。”   “所以,有些不甘心呀。”齐天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能根本想象不到,大明沦亡后,会死多少人,华夏文明会倒退多少年。每每想到此,总感到一种深深的惋惜。”   “所以,你使出浑身解数,将郑芝龙拉到台湾,又攻占吕宋,就是为了想给大明百姓多留一个容身之处?”   “这是远远不够的。”齐天说道:“乱世将至,杀人的速度,永远比救人的速度要快许多。”   “既然无法救大明,那我们为何不想办法,尽力地去阻止或者减缓杀人的速度?”罗玉茹见齐天说的有些悲鸣,心有戚戚。   齐天听了,心念一动,不由仔细看了看罗玉茹。对呀,汉洲力量是不足以搅动大明末世的局势,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拖一下建奴的后腿,拉扯一下他们的后背,使得他们不能尽全力入关,就如当年的毛文龙一般。   “以后,你就是我的卧龙与凤雏。”齐天笑着说道:“哦,不。你应该是我的子房。”   卧龙与凤雏,这两个人物,似乎在后世被人玩坏了。   罗玉茹见齐天认可了自己的意见,心下也是欢喜,对于齐天的调笑,只是嘟了嘟嘴并未反驳,握着镜子的小手紧了紧,随后,微不可查地将镜子塞入襦裙荷包当中。 ##第一六三章 欲望和执念(三)   曹雄心不在焉地听完参谋部的有关吕宋战事的推演汇报,得知齐大江一行与郑芝龙联合攻打吕宋,应该当无大碍,随即放心地离开军政府大楼,坐上了他的专属马车。   “大统领,回统领府吗?”护卫曹伟低声问道。   “回统领府。”曹雄觉得有些疲惫,右手食指和拇指使劲地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   昨晚,又是荒唐半夜,上了波斯女人的床,就舍不得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定力不够,而且还可能是因为自己吃了胡文进给的那种药丸,据说是从奥斯曼王宫里流出来的好玩意,可以让男人永保雄风。   虽然每次疯狂之后,他都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荒唐。但那波斯女人实在是勾人心魄,床上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使得曾经只是一个军中粗汉的曹雄,何曾领略过如此趣妙,整的他欲罢不能,乐此不疲。近些日子,汉洲有些事务难免懈怠起来。偶尔,他也会感到有些羞愧,汉洲初鄙,民生尚艰,自己该像他的外甥齐天一般,励精图治,殚精竭虑地去发展汉洲,强大汉洲,而不是他这样荒诞无稽。   但是,曹雄愈是接触汉洲军民两政事务,愈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不说许多机宜文字大多看不明白,就是具体事务的处理,也颇感无从下手。虽然,齐天曾说过,作为一个最高领导者,是不需要掌握具体做事条陈的。只要会识人、用人、控人,并从大局来决断事务的合理性,有效性,据此做出相应决策即可。   但曹雄却深深地明白自己具有的短板,没有学识,缺乏长远的眼光,唯一可取的,不过是数十年以来,对人心的揣测和掌控,以及杀伐果断的勇气和毅力。正是凭借后者,他才能带着数百原登州水师叛军,辗转于海上,伏波万里,最终登陆汉洲,创立此番基业。   但汉洲的发展和壮大,却是依靠自己的外甥齐天,统筹规划全面推进的。汉洲各地的城镇建设,工坊设立,农田开垦,甚至军队组建,都离不开齐天的指导和建议。   有时候,曹雄每每看到汉洲的某个发展成就,都会从心底里会感到庆幸,若不是有齐天,他曹雄即使占了汉洲,也不过是一个强盗窝点而已。哪像现在,汉洲俨然已有一个国家的大致雏形了。   “所以,俺们汉洲离了谁都可以,只要有齐天在,汉洲必然会发展强大起来!”曹雄说完,端着杯子,一口将酒灌入腹中。   “那是自然。”胡文进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不过,齐天即使再有才干,他也是你的外甥不是?俺们汉洲最离不开的当是大统领,若没有你,汉洲何来凝聚成形?早他娘的各行其是,分崩离析了。”   “老胡,你这话说的,倒像感觉俺们汉洲现在还有许多老人不服齐天?”曹雄逼视着胡文进,“都有谁呀,给俺说说。”   胡文进闻言,不由一滞,小心地说道:“汉洲毕竟是大统领创立的,俺们都是一路跟着你从登州杀到此地,自然事事唯你马首是瞻。齐天他此时,不是年纪尚小,暂时不能服众嘛。”   “齐天今年二十一了,三月即将大婚,已然成年。”曹雄晒然一笑,“俺们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登州水师里厮混,只晓得每日想办法怎么去填饱肚子。至于,如何建设县镇,管理数万民众,俺们哪个有此本事?”   说着,曹雄看了看胡文进,又瞄了一眼俞福坤,自嘲地说道:“俺们这些人,说白了都是粗人。跟人厮杀,海上搏命,那是一把好手。但若建设民生,为俺汉洲发展助力,俺们都不行的。所以呀,俺们要有自知之明,不扯后腿。”   “俺想了想,待齐天成亲后,慢慢将汉洲的大小事务移交给齐天。俺就偷个懒,坐在统领府内,帮他镇个场子。俺觉得,有时候,没了俺们的桎梏,说不定,齐天会将汉洲发展地更快更好!”   ……   “啪!”一个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惊得几个波斯女人心头不禁一颤,偷眼去看那个躺卧在墙边的男人。   “都滚出去!”胡文进低声喝道。   “哈哈……”看着慌张退出房间的波斯女人,胡文进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狗日的,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不喜欢权力和富贵的!”胡文进笑罢,嘴里嘀咕着:“老子看你是纯粹是怠政,不想费脑子去治理俺们汉洲!”   昨日,统领府饮宴,席间,曹雄隐约透露出,待齐天成亲最后,会逐步将统领府和军政府的权力部分移交给齐天。而他只是作为汉洲名义上的大统领,主持一些象征性的汉洲事务,并尽心扶持齐天以后慢慢接管整个汉洲权力。同时,还不忘嘱咐在座的老兄弟们,勿要骄横跋扈,要全力支持齐天的各项施政。   期间,曹雄还承诺,以后诸位老兄弟们的百年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即使后人不成器,但也能凭借汉洲总商社的股份以及绵延不绝的分红,也能做到几世的吃喝不愁。   胡文进听罢,心里苦涩万分,几年的布置经营,就因为曹雄想撂挑子,提前转移汉洲的权力,一切全都白费。他不相信,齐天对他的小动作会一无所知。每次见到齐天面色沉静的表情,以及洞悉一切的模样,他就感到万分的别扭,还有深深的恐惧。   曹雄所说的,只要安心辅助齐天,每个人都能有好的前程和未来富贵的生活。若是他没有做过那些针对齐天的小动作,或许,也就能如曹雄说的那般,作为汉洲最老资格的创立者之一,胡文进和他的后人,自然可以泰然享受汉洲逐步发展强大后的一切红利。   但是,一切都是不能假设的。胡文进有时也在反问自己,从大明沿海一路奔逃至汉洲,似乎与齐天也没什么怨仇,那么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生出了要阻止齐天继承汉洲的权力的念头?而自己又为何要生出这个念头呢?   “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声,胡文进猛地警醒,下意识地就要站起,准备取墙角的长刀。   “狗日的,老子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屋外传来黑衣卫指挥管宗祥的声音,随即就听到外面一间屋子被人一脚踢开,男人张狂大笑声中,隐隐掩着女人的轻呼。   胡文进松了一口气,将抽出的长刀扔到地上,鄙夷地淬了一口水在地上。   “狗日的,粗人!”   两刻钟后,管宗祥一脸满足地出现在胡文进的面前。   “嗯,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吧。”胡文进斜眼瞄了瞄了管宗祥,然后,又端起酒壶喝了起来。   “俺也觉得,这几年,是俺感到最为舒畅的一段时间。”管宗祥也是一屁股坐在胡文进身边,从他手里夺过酒壶,使劲地灌进嘴里。   “以后,就是死了,俺也没什么遗憾了。”管宗祥将酒壶喝完后,随手扔到屋角。   “你的一双儿女呢?他们怎么办?”   “……大统领看到俺们以前的情分上,应该会让他们好好活着。”   “大统领死了以后呢?”   “……以前本来就是孑然一身,老子管不了那么长远。”   “可俺……不甘心。”   管宗祥看着一脸阴郁的胡文进,不由笑了。   “老胡呀,在俺们汉洲,就属你最能享受!怎么着,还想这样子过一辈子?”   “有何不可?”   “齐天知道俺们做的事,迟早会要了俺们的命。”   “若是,……俺们先要他的命呢?”   “俺们若是要了齐天的命,大统领知道了,能把俺们都活刮了!”   “若是你去做,你有没有办法能瞒过所有人吗?”   “你……真要杀齐天?”   “为了以后,你我二人还能继续活着,只能是他先死。”   “那……,那需要从长计议,仔细谋划。”管宗祥一时间有些心慌。   “咱们得快点,趁着齐大江还在吕宋跟郑芝龙的人攻打西班牙人,尚未返回汉洲。”胡文进急切地说道。   “齐大陆还在建业城。”   “他被大统领撸夺军中职务,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兵,应该不足为虑。”胡文进盯着管宗祥,“你该不会是,不敢去做吧?”   “……老胡,其实细想一下,齐天跟俺们并无怨仇,反而俺们汉洲在他的治理下,发展地一切都很好,实力也在一天天的增强。”管宗祥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俺们真的要……”   “这个世上,离了谁,日子还不是照样过!”胡文进说道:“汉洲发展强大,还不是依靠俺们汉洲许多工坊场矿,以及俺们强悍的兵卒?即使没有齐天,俺们汉洲按照现在发展势头,依旧可以慢慢壮大起来。俺们与齐天曾经是毫无怨仇,但谁叫俺们资格老,在汉洲以后的发展过程中,与他这个娃子天然就不是一路的。与其被他迟早打压排挤,乃至于斩草除根,不若由俺们先下手为强!”   “黑衣卫中,俺最多掌控一半的人,巡警队中只有建业城的老宋靠向俺们,海防队的张甲文又态度不明,如此,俺们没把握掌控整个建业城。”管宗祥担忧地说道。   “谁说要掌控建业城!”胡文进笑了,“大统领还在,俺们又不是造反。你只需要安排一个意外,让齐天突然死去,这就足够了。”   杀死齐天,断送汉洲未来的接班人,这难道不是造反?   “齐天死了,那么未来汉洲的主人就只能是大统领的公子。俺们现在可以从小与他保持亲厚,悉心辅佐。俺们的孩儿也可以一起与他玩耍、进学,一起成长。如此一来,俺们的富贵至少可以维持两代以上。他日,俺们的家族必能像大明的王公贵族一般,成为汉洲的权贵之家。” ##第一六四章 欲望和执念(四)   3月2日,建业城,统领府。   齐天看着对面的胡文进,露出了自以为非常和善的笑容,以表达他的诚意。   却不料,此举让颇多心怀鬼胎的胡文进暗暗心惊,这小娃子是嗅得什么风声了?   “你晓得俺就算将这文书看完,也多半弄不明白。你直接给俺说吧。”曹雄将齐天递给他的一份文件合上,苦笑着对齐天说道。   “舅父,鉴于我们汉洲自行铸造金银货币也有两年了,到目前为止,数量总计约八十多万枚,折合银两也有近百万之多。”齐天说道:“但我们目前却没有一个正式管理职能部门,对货币的发行和调控,缺乏足够有效地约束。为此,汉洲有必要成立一家统领府直属的银行,哦,就是钱庄。专门对汉洲的货币生产和货币政策进行管理,同时,还要对以后汉洲建立的大大小小的钱庄,进行有效监督和制约,纳入统一管理。”   “总的来说,这个汉洲大钱庄的作用就是,一,要使得我们汉洲的货币能保持稳定,避免出现市场上钱多买不到东西的现象发生(通货膨胀),也要杜绝市场上因为钱少而造成工坊里的东西卖不出去的现象发生(通货紧缩)。”   “二,是要促进我们汉洲的银钱流通市场的稳定(金融稳定),确保以后汉洲的钱庄及民间借贷不出现系统性风险。嗯,就是避免钱庄发生挤兑或者银钱借贷过多造成市场混乱现象。”   “三,就是监督汉洲铸币的发行量,既不能一味扩大铸币量,也不能刻意缩减,这要根据汉洲市场运行环境做出准确决策。”   说完后,抬头看了看,发现曹雄于胡文进已是处于呆滞状态,顿时明白自己说的有关后世中央银行的作用,让他们根本没有理解。   “总之,这个要成立的汉洲大钱庄,需要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又要与民政府建立互通沟连机制,为汉洲民政各项经济事务服务。”齐天说道:“所以,我想建议,由胡统领兼任此职,承担汉洲大钱庄的首任总管。”   “俺搞不懂你这个钱庄如何运行,怎能担当此任?”胡文进下意识地拒绝道。   “这个钱庄成立后,会从建业城大学堂里抽调若干学生出来,具体负责操持此事,胡统领只需要坐镇其间,保持这个钱庄的一定独立性即可。而且,汉洲大钱庄的设立,以汉洲目前的经济体量,期初事务并不繁杂。而且,钱庄在运行的过程中,完全可以一边摸索,一边逐步设立规则。”   “老胡,前几年,你常驻巴达维亚,经手银钱数十万,有些经验了。俺觉得你兼任此职,定能慢慢摸索出来一些门道。”曹雄笑着说道。   “那……俺先试试。”胡文进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齐天,有些不明白,他让自己担任此职,是何用意。   “目前,这个汉洲大钱庄的事务,最主要的就是黑山造币场的钱币铸造。”齐天看着胡文进,意味深长地说道:“但目前黑山金矿日益枯竭,铸币来源多为缴获荷人所得,成色不一,重新融铸,过程中损耗颇大。所以,胡统领不妨花些时日,亲自坐镇,以为督办。另外,汉洲东部广陵堡附近发现一处银矿,这也需要有强力人物去监督核查此事。”   胡文进顿时呆住了,齐天这小娃子,居然要借机将自己调离建业城!   “舅父,前些日子听新乡堡陈大郎回报。帝汶岛上威哈利王国的素丹似乎快要死了,这恐怕会引起帝汶岛上的局势再起新的变化。我建议,黑衣卫必须对此予以高度重视。”   “管宗祥不是正准备派了人去新乡堡吗?”曹雄说道。   “普通黑衣卫人员,但凡遇到大事,必然要往来回报,如此,恐会误事。”   “看来,得让管宗祥亲自去一趟新乡堡了。”曹雄点点头:“帝汶岛,俺们是一定要介入其中的。”   ……   胡文进神色阴郁地看着管宗祥,对方却是一个劲地喝酒,片言不语。   “俺们要是出了海,再忙完手头上的事务,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时间。若是人家趁此机会,从大统领手中接过部分权力,在军政府里重新进行一番布置。你觉得俺们还有机会对他下手吗?”胡文进冷声说道。   “你说怎么办?”管宗祥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光。   “提前动手,将他除掉。”胡文进狠厉地说道:“只要我们设计的巧妙,让他死得自然一点,没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设计巧妙?”管宗祥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俺们黑衣卫哪有什么巧妙的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人,而且还要让他表现出自然死亡的模样。不要忘了,这黑衣卫当初还是齐天建议成立的,甚至其中的一些手段也是他教的。”   “你们黑衣卫五六十人,就没有懂得这些阴私手段的人?”胡文进气急败坏地问道。   “俺们黑衣卫搞个刺杀,投个毒,实施一次袭击,还是可以的。”管宗祥说道:“至于杀人于无形,俺们确实不会。”   “俺听说,俺们大明的锦衣卫能有上百种让人死去的方式,你们就没能学上一点?”   “汉洲哪里来的锦衣卫可以教俺们?”管宗祥郁闷地数道:“齐天以前曾说过,间谍细作搞暗杀是比较低端,也是比较下作的手法,他当时要求俺们以获取更多情报来源为主要目的。可俺知道,他一定熟悉很多细作方面的手段。话说,读了书的人,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懂?”   胡文进顿时有些无语,俺们现在是讨论如何杀死齐天,并且还要瞒过所有人,你现在这里跟俺赞叹齐天的本事,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黑衣卫里,有没有齐天的人?”不过,管宗祥所言,倒是特别引起了胡文进的警觉,齐天曾经参与过黑衣卫的建立,以及对许多相关行动进行过相应的指导,若是他提前在黑衣卫里埋了钉子,说不定,管宗祥的一切行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俺不知道。”管宗祥一愣,随即紧张起来,“或许,有吧。”   “你跟俺如此亲密接触,你们黑衣卫的人都知道吗?”   “俺每次来找你的时候,都是俺一个人过来的。”管宗祥稍稍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俺们的事吧。”   胡文进不由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哀叹一声,这特么的还是一个细作头子吗?连自己管理的属下,都不知道是否有别人安插进来的暗桩。   “你先回去吧,梳理一下你们黑衣卫,确保哪些人是你完全可以信任并且还能调动的。”胡文进烦躁地朝管宗祥说道:“另外,你静下心来,好生琢磨一下,如何实施俺们的大事。在俺们离开建业城之前,必须要有一个决断!”   看着管宗祥神思不属地离开,胡文进不由叹了一口气,原以为不过杀一个人而已,谁知道,临了,却让两人都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不知如何进行。齐天平日里出行,总会有三五个乡兵随行,若是暴力行刺,或者暗中偷袭,不说能否成事,恐怕定然会露出许多马脚。再说了,汉洲上下控制严密,几乎与外界隔离,真要仓促动手,要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被曹雄将他们翻出来。   虽然他们是打算除掉齐天,为了确保曹雄的孩子以后继承汉洲,但若要事发了,曹雄必然会让他们给齐天陪葬,以便给汉洲上下一个交代。   “主人,有何吩咐?”一个奥斯曼护卫恭敬地弯腰朝胡文进施礼问道。   “你们近几天收拾一下,准备跟着我出海。”胡文进有些意兴阑珊地吩咐道。既然可能事有不遂,不若就此罢了,老老实实地先去汉洲东部,再观后势发展。   “遵命,主人。”那个奥斯曼护卫应诺后,转身就要出去。   “塔法,你知道如何让一个人正常的死去吗?”胡文进随意地问了一句。   “主人,你是指……刺杀一个人,又要让他人以为是正常死亡,是这样的吗?”那个奥斯曼护卫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   “对!就是让所有人以为是他自己得了急病猝死。”胡文进希冀地看着这个奥斯曼护卫,“塔法,你有办法,是吗?”   “在波斯,有一种植物,它花朵鲜艳及芬香,叶子,裂片披针形,双覆盖瓦状排列,非常受到一些年轻妇人的喜爱。很多人都会将它采摘回去,放在家中作为观赏之用。”那个奥斯曼护卫缓缓地说道:“但是,这种鲜艳美丽的植物,不论是盛开之时,还是枯萎之刻,若不慎吞食,对人会造成非常致命的后果。而且,人死了之后,宛如急症暴毙的情状。”   “塔法,你身上是不是正好有这种……植物?”胡文进心跳得非常厉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奥斯曼护卫。   “是的,主人。”塔法恭敬地答道。   “拿来给我!”胡文进腾地站了起来,把手伸向那个塔法。   “请稍等,主人。”塔法说道:“我马上给你取来。”   说着,塔法转身朝屋外走去。 ##第一六五章 大婚和阴谋   罗玉茹看着床铺上摆放的一套鲜红嫁衣,脸上呈现出幸福的笑容。   想着此刻,应该不会再人进屋来寻她,便有些忍不住捧起嫁衣,将其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未及,又从床头取了凤冠,轻轻的戴在头上。随后,迫不及待地站在一面不是非常清晰的穿衣镜前,仔细地欣赏镜中的新娘。   想想昨日娘亲所言,作为女子,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所嫁之人为良偶。近两年相处,对齐天愈发了解,就愈发被他所吸引。不论是情感上,还是言语交流上,乃至彼此探讨事务,自己都得到了一种最大的尊重,以及最为平等的对待。   如齐天所说,女子,本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依附于男人,丧失太多的自我属性。在汉洲的两年时间里,罗玉茹也确实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对,就是齐天所说的自由,可以去看自己想看的任何书籍,可以去学堂从事教育工作,可以自由行走在建业城的街市里,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漫步在城外的湖边(水库)。   “咚咚咚……”正当罗玉茹顾盼生姿,幻想成亲时的情景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罗玉茹懊恼地看了看门口,对有人突然破坏她的美好心情很是不满。这般急促敲门来寻她的,多半是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十七岁的罗守劭,一个十五岁的罗守璋。   “所来何事?”罗玉茹打开房门,气鼓鼓地质问道。   作为长姐,加之自身学问深厚,因而不论在身份上,还是气势上,都将两个小弟压制得死死的。   “姐,距离成亲,还有几日呢!你怎的现在就穿上了嫁衣?若是他人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你们敢笑话我吗?”罗玉茹横了两个小弟一眼。   “……”两个弟弟见罗玉茹睥睨地望着他们,立马摇头。   “姐,陆军学校开始招收学员了,我想去报名参加。”二弟罗守劭说道。   “姐,我想去海军学校,以后能纵横大洋,征服蛮夷。”三弟说道。   “爹爹不允许的。”罗玉茹想了想,随即摇头说道:“爹爹希望你们好生读书,光大我们罗家的门楣。”   “你嫁与汉洲大总管,已经算是我们罗家最为光耀的时刻了。”二弟罗守劭说道:“以我们汉洲这般发展下去,迟早会成为一南洋强国。那么,汉洲建章称制也是水到渠成,姐姐以后就是要做皇后的人,我们还能如何再进一步光大罗家的门楣?”   “皇后?”罗玉茹听了,神情一滞,她只是觉得嫁与齐天,是自己极为幸福的事,却未曾想过,以后会随着齐天成为汉洲之主,继而可能会称帝,她也会变成一国之母,乃至皇后。   “你们以后在外面莫要如此胡言乱语!”罗玉茹肃然地说道:“齐天现在只是汉洲民政大总管。你们都记住了?”   “姐,我们知晓事情的轻重,怎会出去乱说。”三弟罗守璋拉着罗玉茹的衣袖说道:“建业海军学校和陆军学校即将招生,学堂里许多学生都要去报名,我跟二哥想去。不过,爹爹一定会反对,你去帮我们说项一二,可好?”   “罗家世代书香门第,怎生到了你们兄弟二人,却要弃文从武了?”罗玉茹笑着说道:“我去帮你们说项,爹爹就能答应你们去?我估计,多半会找根棍子来抽你们!”   “汉洲大学堂里,太多有建功立业的学生叫嚣要同去军校报名,以求沙场称雄,为汉洲开疆扩土。”三弟罗守璋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汉洲定然不会允许你们这些经历了数年学习的学子都去了军校。”罗玉茹摇头说道:“汉洲各方面人才极度缺乏,你们这些学生以后都要大用的。而且,我们汉洲与荷兰人之间的战争必然不长久。以后,哪来的机会让你们建功立业?打那些傻子一般的土人,你们也好意思称之为沙场称雄?”   “可是许多老师都说,大明要亡了,我们汉洲作为源出大明的华夏一脉,届时定然会前往干涉。”二弟罗守劭说道:“如此,挽汉家文明以危难,亦可建功立业。”   “你觉得我们汉洲到时候能投入多少力量前往大明?省省吧,我们可能什么也做不了!”罗玉茹经常会与齐天讨论以后如何干涉大明局势,最后,总免不了对汉洲实力的不足,距离的遥远,而扼腕叹息。   “这是大总管说的吗?”两兄弟听了,不免有些失望,毕竟要是能万里驰援,挽救母国于危亡,那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自己不会用脑子好好想想。”罗玉茹没好气地说道。   ……   3月10日,建业城。   从昨日开始,整个建业城都处于欢快的气氛当中。人们喜笑颜开地谈论着即将举办的一场盛大婚礼,这也可能是汉洲五年来最为隆重的欢宴。   本来依着齐天的意思,汉洲初立五年,各项物资尚不丰裕,而且,还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处于战争状态,他与罗玉茹的婚礼稍稍低调一点,按照大明普通礼仪进行即可。   但曹雄却另有想法,汉洲虽然于五年前初初建立,但发展势头愈发迅速向好,不仅抵住了荷兰人的进攻和封锁,还在南洋地区的荷兰殖民据点频频得手,很是打击了荷兰人的嚣张气焰。   如今,来自大明的移民又开始源源不断地运来,各地生产的粮食完全可以满足汉洲居民的食用,几乎解决了饿肚子的问题。当然,要是论吃的丰富多样和营养均衡,那是万万达不到的。   汉洲在年初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使得汉洲民心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和凝聚。如今,作为汉洲大总管的齐天,要娶媳妇,那怎能按照普通人家来操办?   这场婚礼,必须要隆重的操办。曹雄私下里询问王徵、毕懋康和宋应星等几位博学智者,若是以大明王侯礼仪操办,是否妥当。   几个老大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汉洲虽然据有千里之地,但拥民不过七万余,放到大明也就是一县一府之地,你操办个婚礼,真的需要按照王侯规仪来吗?   但最后曹雄以一句“俺们汉洲已然自成一国,类比大明王公”,给说动了,只能让毕懋康作为主婚人,按照大明王侯礼仪操持齐天的大婚。   “老四,你这是去迎亲,又不是打仗,你在里面挂个铁甲做甚?”齐大陆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天穿了里衣后,在身体的前后挂了两片铁甲,随后才开始穿礼服,不由大为惊讶。   “今日……,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齐天说道:“三哥,你最好也准备一下。”   “有人要杀你?”   “可能。”   “是谁?”   “嗯,只知道指使人,但具体哪个人来杀我,还不确定。”齐天摇摇头,他只是从齐远山口里得知,胡文进等人,可能会在今日他大婚之际,猝然发难,目标就是他本人。虽然,采取了许多预防措施,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特意在前胸后背挂了两块铁甲,甚至还在怀里揣了一把燧发手铳。   对于胡文进他们来说,若是不采取一些行动,那么等齐天大婚后,曹雄就会逐步移交部分军政权力与他,并且会通告汉洲所有人,齐天就是汉洲未来之主。那么,以后将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   根据民调处监视后的反馈,胡文进与管宗祥近日频频会面,部分黑衣卫也有所异动,甚至有些行径表现得颇为胆大妄为。   齐远山立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直接冒险从胡文进府邸附近,抓了一个他从巴达维亚带回的明人护卫,连夜进行逼供。最后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胡文进等人打算在齐天大婚之日,行刺齐天。   齐天也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这胡文进是得有多蠢,才会想到对他进行刺杀。即使他们真的将齐天杀死了,难道就能逃得过曹雄的清洗吗?另外,他们做这种事,居然保密程度也是如此之差,连他们随便的一个护卫都能知道。   尼玛的,难道他们没听过“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机事不密则成害”这句警世名言吗?亏得他们还有汉洲黑衣卫参与进来,这水平有点低了呀!   依着齐天这种性子稳妥的人,自然会将这个捕获的护卫交给曹雄,以便揭露其险恶用心。但可惜的是,齐远山这些民调处的探子,手艺太潮,下手又太重,在反复确认消息的时候,竟然将人给弄死了。   无奈之下,齐天只能加强自己的防范措施,冒险完成娶媳妇这项伟大的任务。   “放心,有你三哥在,谁也伤不了你!”齐大陆听了齐天说的话,心中一凛,“指使人是俺们汉洲……自己人?”   “自己人。”齐天想了想,低声说道:“是胡文进。”   “他?”齐大陆愕然,“为什么?”   “大概是……他不喜欢我这个人吧。”齐天很快将结婚礼服穿好,然后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嗯,前胸后背挂了铁板,着实不舒服。   “俺去宰了他!”齐大陆怒目圆睁。   “有个人证被远山不小心弄死了。”齐天摇头说道:“我们今天先做好防范,以后他总会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   齐大陆听罢,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随即走到屋角,将一把长刀挎在腰下。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谁也伤不了你!”   ……   罗玉茹头戴凤冠,身披霞衣,在主婚毕懋康和两个引礼陪同下,准备拜别自己的父母。   罗子维看着娇俏动人的女儿,穿着嫁衣,对自己和妻子叩首三拜。随后跪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们,等待聆听父母的训导。   罗子维与妻子叮嘱女儿嫁与齐天后,务必谨守妇言妇德,敬爱夫君,勿要生事等等诸如此类话语,罗玉茹头低着,嘴角却不由撇了撇,眉眼也弯成了一个可爱的弧度。   随后在主婚和引礼的帮助下,盖上鲜艳的红盖头出阁,步出家门,坐上一辆特意装饰华贵的马车,朝新建的汉洲总管府驶去。   齐天面带微笑的站在总管府大堂上,等待着自己的新娘到来。不经意间眼睛瞄了一下宾客席位间的胡文进和管宗祥,俩人均是神态自若,与旁边相熟的官员热络地说着话,丝毫没有任何顾盼的神情。   曹雄作为齐天的亲娘舅,算是他唯一的长辈,此刻正在满脸欢愉地与到来嘉宾一一寒暄说笑。齐远山面色肃然地站在大厅一角,逐个审视到来的客人,试图能从其中发现一丝端倪。   但是,能参加汉洲大总管的婚礼,不是汉洲军民两政的官员,就是各地工坊场矿的主事和掌柜,几乎都是熟面孔。总管府外围,还有两百多乡兵和巡警持械维持秩序和安全保卫,一般人等是无法轻易闯进来。   除非,某个人直接跳出来亲自行刺。但看到齐大陆几乎寸步不离地站在齐天身侧,腰下还挎着长刀,若是有人突袭,定然会被他挡住。那么,对方又能以什么方式刺杀齐天呢?   齐远山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也许,某个环节会被大家都遗漏,成为对方一个下手的突破口。   “新人到!”一名引礼官大声的喊道。   新娘罗玉茹在一名女侍者和齐天的搀扶下,行至礼台。   二人先拜天地,再拜曹雄与罗子维夫妻,最后夫妻对拜。行三拜大礼之后,齐天用准备好的秤杆挑起新娘罗玉茹头上的盖头,寓意为称心如意。   随后,新人含笑对众多宾客微微躬身行礼,感谢祝福。在入席前,净手,沃盥礼毕,赞者入席,而新人同席共坐,同食一餐,席前特意摆放的主食黍和稷,以及调味用的肉酱,供新夫、新妇一起食用,称为“共牢而食”。新人依次祭黍、祭稷、祭肺,并以羹酱佐餐,三饭而礼成。是所谓同牢之礼。同牢,有夫妇相亲相爱,从此合为一体之意。   毕懋康在齐罗二人完成同牢之礼后,挥手让引礼端来合卺酒,合卺所用酒器是由一分为二的匏瓜制成,称为“合卺而饮”,夫妇交杯,各执一片而饮,破之为二,合之成一,象征夫妇一体。合卺杯用红丝线牵连,象征夫妻永结同好。葫芦味苦,夫妻共饮合卺酒,也有着夫妇二人从今往后,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涵义。   饮完合卺酒,齐天含笑解下新娘头上事先系上的红头绳,然后由侍者分别从新郎和新娘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放入准备好的锦囊中。   “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新郎新娘头发相互缠结,以誓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毕懋康高声唱道。   “敬谢父母,献茶聆讯!”   齐天与罗玉茹跪坐在曹雄与罗子维夫妇身前,分别奉上新茶与他们,接受他们对自己的殷切嘱咐和关怀。   “礼成!”毕懋康见曹雄与罗子维夫妇分别饮下新人奉上的茶,笑着大声说道:“送入洞房!”   齐天搀扶着罗玉茹向后院的卧室走去,刚刚进入房间,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在新娘惊讶的目光中,开始脱衣服。   虽然与齐天相处了两年时间,但二人情到浓时,最多摸摸小手,或者相拥一抱,却未曾有过肌肤相亲的时候。今日二人成婚,且礼已成,自己本来就有些羞赫紧张之感。可这才刚刚入了洞房,齐天竟然立即就脱起了衣服,使得罗玉茹羞得面色通红。   齐天脱去礼服,露出了里面的两块铁甲,随即双手将其摘了下来,接着又把燧发手铳从怀里掏了出来,扔到桌子上,蹲下身子将小腿弯上的匕首也拔了出来。   “噗嗤”罗玉茹见状,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是准备对付我的吗?”   “对付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何须这些!”齐天也笑了,今日全副武装凝神戒备,居然全无用处。难道胡文进没打算今日动手?   “那你……藏了这许多物什在身上做何?”   “今日,有人想暗算你夫君。”齐天温柔地看着罗玉茹,轻声说道:“但你无需担心,我已做了万全准备,即使真的有危险,我也会保护你。”   罗玉茹闻言,面色一滞,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下意识地往齐天这边移了几步。   齐天上前握住罗玉茹的手,将她牵到床前,笑着说道:“适才在府门外迎你,已经算是对方能抓住的唯一机会。如今你我二人已经成礼,现在又处内宅,当无危险了。”   “何人会来害你……夫君?”罗玉茹关切地问道。   “魑魅魍魉之辈。”齐天不屑地说道:“有些人不仅头脑不清楚,行径也有些极端下作了,是该动手清理了。不过,今日却无任何动作,倒让我有些疑惑了。”   ……   总管府的大厅里,众多宾客仍在饮宴。酒席菜品虽然比不得大明王公贵族的奢华无度,却因为诸多香料地添加,胜在口味独特,再加之汉洲特有的山珍海味,让汉洲的官员和工坊商社掌柜们大快朵颐。   胡文进勉强保持着笑容,与曾经的登州老兄弟们一起喝酒畅聊,眼角却不停地搜寻管宗祥的身影,此时,他委实有些神思不属。前日,护卫头领向他来报,说是有一明人护卫昼夜未归,城中各处也去寻了,皆不见踪影,这顿时令他有些心惊不已,怀疑是不是被人给捉了去。   待齐天夫妇成礼完毕,进入洞房后,才看到管宗祥一脸沮丧地进入大厅,坐到胡文进身旁,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胡文进见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为何?”胡文进低低地问道。   “没有机会。”管宗祥苦着脸说道:“齐大陆寸步不离齐天,而且新人周遭又有若干民调处的人。所以,我们根本没机会投放。”   说着,管宗祥将一个小瓷罐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胡文进的面前。   “我怀疑,他知道了……我们要暗算他。”   胡文进呆呆地看着那个小陶罐,脸色铁青,心里恼恨之极。真是枉为黑衣卫指挥,居然连下个毒都不会!   “老胡,老管,今天这大好日子,怎的一个个都苦着脸?”曹雄大着嗓门地走了过来:“来来来,跟俺好好喝一杯!”   在坐的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嘴里恭贺着大总管今日之喜。   “老胡,广陵堡那边的银矿要及早得到开发,要不然,俺们汉洲就没有足够多的银钱去采买大明的各种物资。所以,过些日子,你将黑山造币场的手尾清理一下,不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事,赶紧过去主持那边的银矿开采事宜。”   “老管,帝汶岛,事关俺们汉洲外围防御的重点建设,那个威哈利王国的内部出现变动,俺们必须要深度介入进去,免得事情起了反复,让那个叛出去的将军得了势,影响俺们汉洲未来攻领略整个帝汶岛。你去了帝汶岛,好生跟陈大郎配合,务必为俺们汉洲取得先手优势。黑衣卫的主要工作,是要为汉洲侦得四方情报,维护汉洲重大利益,莫要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曹雄勉力交待一番后,又回头和俞福坤提及要加大对新乡堡的物资支援,持续对帝汶岛西部的渗透和蚕食,扩大汉洲的势力范围。   胡文进和管宗祥两人面色惨白,他们均听出来的曹雄话语里隐含的意思。希望他们二人尽心为汉洲办事,勿要私下再做小动作。曹雄对于他们的一些针对齐天的行为,已然察觉,开始出言警告,并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将他们支开建业城。   “罢了,罢了。”胡文进颓然地端起酒杯,苦笑一声,看了看管宗祥,“以后,生死由命吧!”   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所有挣扎努力,均是一场空。   管宗祥阴沉着,端起桌上的酒坛,直接拿大碗倒满,然后狠狠地一口灌到嘴里。随即伸出手抹了一下嘴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大厅。   “你拿的什么东西?”曹雄看见俞福坤手里抓着一个小瓷罐,随意地问道。   “俺刚才在老胡桌上拿的,看着小巧精致,想着是什么稀罕玩意。”俞福坤笑着说道:“打开瞧了瞧,像是树叶树皮之类的。”   曹雄听了,心里一动。胡文进手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不少“奸邪之物”,自己也曾用过。这精巧瓷罐中,难道又是他随身携带的那种“物什”。 ##第一六六章 惊变   齐天的新婚之夜,温柔之乡,仅仅只有半个晚上。大概在夜里两点多时候,齐远山一脸惊慌地将他从梦中里唤起,告诉他一个令人万分震惊的消息。   曹雄死了!   齐天傻傻地看着齐远山,半响没有反应过来。白日间,在自己的大婚典礼上,曹雄不是好好的嘛,而且精神还显得特别振奋。   怎的突然死了?   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嗯,有点痛,不是做梦。   “舅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齐天内心突然感到有一丝慌乱,声音也有些颤抖。   “俺暂时不知道。”齐远山说道:“……看着表面上是好好的。不过,俺已经让人去寻彭老爹了。”   “我……这就去看看。”齐天霍然起身,就要出门。   “夫君。”罗玉茹依在门口,面带忧色的说道:“一切小心!”   昨日,听到齐天说有人试图在二人婚礼上行刺,到了夜里,又突然传来曹雄的死讯,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使得她心里不由揪了起来。   齐天身形一顿,先是看了齐远山,见他肯定地点点头,表示已做好万全准备,随即,才回头对着妻子柔声说道:“无事的。你先睡吧,晚上可能会耽搁很久。放心,一切由我!”   说完,与齐远山匆匆走出总管府,朝统领府奔去。   “通知建业城乡兵全面戒备,关闭所有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派人通知码头岸防队,提升警戒至一级,禁止任何船只离开建业港。”   “建业城待天明后,发布戒严,期限暂定为三天。”   “通知建业府下几个县镇,实施戒严三天,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往来走动。”   “通知民政府所有部门主官,立刻前往民政府大楼待命。”   “巡警队全部持械巡视街道,保护城中重要部门和工坊厂矿。”   “让人通知军政府,命令黑山军营里的陆战队和教导队开始警备。”   “……”   在路上,齐天一边往统领府赶去,一边不断地下达命令,以应对曹雄突然死去面临的局势。   统领府外已经布满了巡警、黑衣卫,以及民调处的探员,有的腰下挎着短刀,有的双手端着火枪,明晃晃的刺刀,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舅父现下何处?”齐天见到一脸悲切的甘春柳,沉声问道。   “夫君……,在里间屋子……”甘春柳抽泣着说道,她怀中抱着一岁的儿子,旁边三岁的女儿则怯怯地牵着母亲的衣角,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匆匆赶来的齐天。   齐天顾不得安慰甘春柳母子三人,大步走进里间的屋子。   彭老鬼早已经来到屋中,这时坐在一把椅子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到齐天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齐天脚步顿了一下,抬头朝里面那张床上看去,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整个身体被一块灰色的被单遮盖住。   齐天轻轻地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掀开了被单的一角,露出曹雄双目紧闭的面庞。脸上的神情仿佛是陷入沉睡当中,但面部有些扭曲,似乎有过一番死亡之前的挣扎。但是,嘴角和鼻孔没有任何渗血的迹象,似乎不像是中毒身亡。   “俺刚才看了,不像是有人害俺们大统领。”彭老鬼低声说道:“全身也没有任何伤痕,似乎……,似乎是急症暴毙而亡。但适才,夫人说,大统领近些日子,与一个……一个波斯女姬……”   “人在何处?”齐天对胡文进送给曹雄一个波斯女奴的事,是知道的,但出于对曹雄的尊重,他并没有对此进行过指摘。若是曹雄的死与这个波斯女奴有关联,那么胡文进在其中必有干系。   “夫人已经命人将其关了起来。”彭老鬼说道:“不过,我觉得多半与那女人没有关系。”   齐天看了一眼彭老鬼,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我舅父,有多大概率……是正常死亡?”   “看外相,有七成概率是正常死亡。”彭老鬼想了想,说道:“你怀疑有人害大统领?”   “昨日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一会。”齐天沉重地说道:“而且,舅父身体一向强健,几乎未曾生过大病。所以,对舅父之死,便有些疑义。”   正说着,房门突然开了,齐大陆闯了进来,直接扑到床边,抱着曹雄的尸体放声大哭。   齐天见状,心里不由也是一阵悲鸣,想起曹雄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和关爱,如父如母般呵护备至,对自己的施政汉洲,更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不一会,齐远山从外面进来,走到齐天身边,低声说道:“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   “先看管起来,容后再说。”齐天吩咐道。   随后,俞福坤、胡文进、管宗祥、董风山等汉洲元老相继到来,每个人神情肃然,跪倒在曹雄的床边,有的默然垂泪,有的则与齐大陆一般,号啕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哀声一片。   “大总管,节哀!此间狭窄,我等是否就在统领府设置灵堂?”潘其风轻声问道。   齐天点点头,让其速速选择宽敞大厅准备搭设灵堂。   未及天明,几乎整个建业城都已知晓汉洲大统领曹雄暴毙于昨日晚间。城中主要街道、统领府、军政府大楼、民政府大楼等重要机构部门全部都挂出了白幡。一队队陆战队士兵、乡兵,巡警或背着火枪,或挎着短刀,四处巡视警戒。   对此,建业城居民均感到万分震惊,昨日才是汉洲民政大总管的大婚之日,全城庆祝,气氛为之热烈,每个人到早上时,心情仍旧处于莫名的兴奋和喜气当中。   怎的,天刚刚亮,就传来汉洲大统领的死讯。一时间,使得全城百姓都处于惊愕的状态,难以接受这个消息。有感念汉洲活命恩情的民众,自发地在屋前也挂起了白布,神情悲切地祭奠汉洲大统领。   “汉洲大统领既已故去,但,我汉洲不可一日无主。”毕懋康站在大厅前,朗声说道:“昔日,大统领曾数次与我等有言,百年之后,齐天大总管当为汉洲未来之主。故,当务之急,我汉洲上下应立即拥立齐天成为汉洲新一任大统领,以稳定境内民心和军心。”   “不错,大总管为大统领至亲外甥,并早已立下继承之序,我等拥请大总管立即袭大统领之位!”潘其风立即跟着附和道。   随即参与祭奠的所有的民政主要官员均起身站立,拥齐天继承汉洲大统领之位。   “大统领尸骨未寒,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想着哀痛祭奠,却在此灵堂之上拥立新的大统领!这样做,合适吗?”胡文进忍不住冷声问道。   “大统领意外故去,我等自然悲痛万分。”宋应星瞥了胡文进一眼,说道:“汉洲虽为立国,但也自有体系。我汉洲今日若无人领大统领之位,那么政务军务何人领头?大统领后事又有何人牵头祭奠?汉洲数万民众,又该何人率领?”   “那……,那也不至于今日,就让……大总管袭位大统领呀!”胡文进说道:“另外,大统领可是有儿子的。”   堂上众多汉洲官员闻言,均看向胡文进,对于他说出这句话来,不知道是何用意。刚才有人已经说了,曹雄大统领曾经数次声言,齐天是他不二的继承人,未来的汉洲之主。并且,他也从未说过,会把大统领之位交与自己的儿子。   况且,曹雄的儿子,刚刚才满一岁!   胡文进转头希冀地看着原汉洲元老,曾经的登州水师老兄弟,试图寻求与他共同发声的人。   “俺以为,胡统领说得有道理。”管宗祥站出来说道:“哪有大统领刚刚故去,就忙着催请……大总管继位的。我想,作为亲外甥的大总管,也是不愿如此,是吧?”   “按照我大明传统礼仪,父死子继,有遗嘱,则遵其命。”毕懋康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大统领已故去,但位不能悬空,事不能无主,否则,今日聚到大堂众人,何人可命之!”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当年曹雄拥众登陆汉洲,有天然的权威性,众人皆服。但此刻,若是不立即确认新的大统领,大家到底听谁的。   从目前来看,所有的民政官员全部拥戴齐天继承大统领之位,而军政府这边除了管宗祥表达了稍稍不同的意见,却也没有否定齐天的继承权利,其他人尚未表态。   军政府这边,齐大江领兵在外攻击吕宋西班牙人,牛虎带队驻守帝力城,罗汝成等人指挥船只转运物资和人员往汉洲东部地区,万长树率领破袭舰队在海上袭击荷兰商船。稍微有分量的人物,只有俞福坤、董风山、张甲文等人在建业城。   “俺支持齐天先行继承大统领之位。”俞福坤沉默半响后,郑重地说道。   “俺也支持齐天继承大统领之位。”董风山也跟着表态。   “齐天当继大统领!”张甲文也随后说道:“俺坚决服从新任大统领的所有命令。”   众多民政官员见俞福坤等人表态支持齐天,心下均是松了一口气,彼此眼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第一六七章 纷乱(一)   甘春柳跪坐在曹雄的棺木前,紧紧地抱着一岁的儿子,眼睛里透出一股绝望而悲伤的神情。齐大江的妻子郑华莲和齐大陆的妻子苏妙言默默的陪坐在身侧,不时地出声安慰着。几人身边,三个女童已经疲惫地躺在布团上,沉沉睡去。   白日间,汉洲军民两政官员一致确立了齐天继承汉洲大统领之位,并对各部门以及建业府以下几个县镇发出了通告召令。   军政府下参谋部、后勤部、水师、陆战队、黑衣卫等军事部门人员,也相继表示了效忠和服从。   考虑到事态发生的突然性,建业城和下面的县镇仍旧维持着戒严状态。白天,工、农、商、学、政等各行业正常工作,但到了傍晚时分,所有街道市场茶楼酒馆等场所,全部封闭,禁止人员外出和聚集。   建业港码头三个主要炮台和驻守堡垒,继续保持进入战备一级警戒,除了随时可能存在的外敌入侵,还有就是封锁汉洲船只人员的外出。   齐天在悲伤之余,心中对曹雄的死亡始终存有疑虑。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留下。相处这么多年,未曾见过曹雄有过什么重症急病的迹象。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波斯女人而使他纵欲而亡?可齐远山通过逼问,那个波斯女人说他们当时并未开始欢好,曹雄就感到胸闷腹痛,继而浑身开始抖动痉挛,不到一刻钟,就没了呼吸。   而曹雄的夫人说,他当时在婚宴结束后,也未吃过什么其他食物,逗弄了一会孩子,便去另一间屋子寻那波斯女人了。结果,至夜间丑时左右,就传来那女人的惊呼声。曹雄护卫闻讯后立刻冲进那屋子,发现曹雄已然死去。   可是真要细究起来,谁得利,谁就有动机的话。那么杀死曹雄,最终得利的会是齐天,他将按照曹雄生前的遗命,顺理成章地继承汉洲大统领。   可齐天会做这种事吗?对他来说,此举风险太大,一旦失败了,不仅丧失人伦,而且彻底会被汉洲所有人抛弃,并受到众人唾弃。   “万一,他想早点上位呢?”胡文进低声说道:“要知道,随着小公子慢慢长大,大统领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而齐天,就会有一种危机感,继而铤而走险。”   俞福坤听了,眼皮抬了抬,轻声说道:“老胡,你觉得齐天是那种轻易犯险的人吗?”   “人要是有了危机感,就会丧心病狂,说不定就会做出禽兽之举。”胡文进冷冷地说道。   “他不会做的。”俞福坤说道:“相处五年多,我了解他,对于夺位、暗杀等阴暗手段,他是深恶痛绝的。老胡,现在齐天已继大统领位,你莫要再胡乱猜疑。否则,与你己身不利。”   “他还敢杀了我不成?”胡文进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心虚。自己做下的可不止此时妄语诋毁齐天这些事,还有试图于昨日大婚之时,下毒暗杀他。虽然最终没有付出行动,但也进行过一番谋划和推动。   “其实,不止你怀疑大统领死的蹊跷,就是齐天也有疑虑。他此时,估计在正与彭老鬼如何确认大统领死的是否正常。”   “他找彭老鬼确认死因?他能懂什么医术?”胡文进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如何不懂!你忘了,汉洲许多医学条规都是他带着彭老鬼做出来的。牛痘预防天花也是他从一本古籍里找到的配方。”俞福坤说道:“齐天怀疑大统领是吃了什么东西,引起了什么食物中毒,才造成了死亡。他已经命令狗子,收集府内大统领接触过的所有食物。”   胡文进听了只是冷哼,犹自不信,说道:“为何只允许狗子他们民调处进行调查?为了以示公开,黑衣卫和巡警处理应也参与其中。”   俞福坤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即点点头。   “我会安排的。”   ……   甘春柳脸色惨白地靠在墙上,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刚才在后院,无意中听到俞福坤和胡文进的对话,如遭雷击。自己的丈夫很有可能死于非正常原因,甚至是被人暗害的。那个平日看着温文尔雅一脸正气的汉洲大总管,说不定就是暗中杀死自己丈夫的背后主使。那么,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死自己和两个孩子?   回到灵堂前,甘春柳疾步走到前面,一把从郑华莲夺过孩子,然后又伸出一只手将苏妙言身边的女儿拉了过来,然后抱着两个孩子,浑身颤抖地低声呜咽着。   ……   齐远山带着几个民调处的干吏面对着管宗祥一群黑衣卫,隐隐形成对峙的状态。旁边三四个巡警处的官员见状,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狗子,干嘛这般瞪着俺?”管宗祥不屑地看着齐远山,冷声说道:“大统领死的蹊跷,而且又很突然,俺们汉洲上下都需要得到一个清晰合理的真相。为了保证这个真相可靠,俞统领特命我们几方一起调查。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自从四年前,齐天给齐远山起了这个正式名字后,除了特别亲近的几个人,一般没人敢轻易直呼他曾经的贱名,而且语气还这么轻佻。   齐远山先是皱眉盯了管宗祥片刻,随即脸色恢复正常,语气平淡地说道:“俺能有什么意见?既然俞统领所命,俺们自然要遵从。但是,统领府内发现任何异常,我希望我们几方可以互相通报。”   “那是自然。”巡警处的指挥使谭宝顺点头说道:“俺们任谁发现了端倪,都必须一起呈给大总管和俞统领。”   随即,几方人员开始仔细地搜检统领府内,曹雄当晚接触过的任何物品和食物。   因为曹雄是死在与波斯女姬的房中,因而众人搜检的重点均放在这间屋里,希望发现一些线索。所有的食物全部被一一封存标注,一些纸页文书也被整理分类。   管宗祥只是在屋里走了一圈,便出来往其他房间巡视。在他内心深处,是不相信曹雄被人暗害而亡。因为统领府不说外围戒备森严,就是曹雄几个近身护卫也是忠心耿耿,身手也极为敏捷。更兼有府中数名收养的义子,因为跟着齐天和在大学堂里地众多老师学习若干年,心思非常缜密,各项事务考虑也很周全,定然不会让人轻易混进统领府下毒。   至于胡文进怀疑是齐天暗中下手,管宗祥是根本不信的。虽然他与胡文进做了许多针对齐天的事,但是他对齐天的为人和能力,还是很肯定的。若不是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身份,他私下是认为齐天要比曹雄更能推动汉洲的发展。   这间屋子应该是曹雄处理日常事务的办公地,桌上还摆放着许多文书,堆放得整整齐齐。曹文一脸悲切地坐在屋角,看到管宗祥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整理曹雄的物件。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管宗祥突然发现曹文手里抓着一个他非常眼熟东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可能是父亲的……茶叶。”曹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拿来……俺看看。”管宗祥心跳得厉害,声音有些颤抖。   曹文迟疑了一下,便将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瓷罐交给管宗祥。   “管指挥可是认为这罐茶叶有问题。”   管宗祥从曹文手中接过那个瓷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瓷罐,就是胡文进交给他的那种毒物,一种自身携带毒素的植物根叶。一般人看了,会误以为是中草药,或者某种茶叶。昨日齐天大婚,他本来想趁乱给齐天茶水中下毒,但始终没有寻到机会,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依稀记得,是将这个瓷罐交还给了胡文进。   那么,它为何会出现在统领府内,而且曹雄昨夜还突然暴毙身亡?   管宗祥紧紧抓住这个精致的小瓷罐,嘴里有些发干,心里也充满了恐惧。   胡文进弑杀了曹雄!   管宗祥匆匆离开统领府,出门后,疾步往胡文进的城中宅院而去。   “老管,怎么着,在统领府发现什么了?”胡文进见管宗祥面色狰狞地闯入他的房间,心下有些不满。   “老胡,你狗日的做的好事!”管宗祥气急败坏地嘶吼道:“你他娘的是疯了吗?居然对大统领……对大统领下手!”   “你狗日的瞎说什么!”胡文进先是一怔,随即怒骂道:“俺何曾对大统领做过什么事!你莫不是被小人蛊惑,跑来冤枉老子!”   “这是什么!?”管宗祥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瓷罐,低低地吼道:“你拿它用在大统领身上了!”   胡文进一见那个瓷罐,脸色也是变了。昨日,齐天大婚,管宗祥下毒不成,将这个瓷罐放在桌上交还与他。自己当时有些气急,暗自恼恨管宗祥的愚蠢,埋怨他一个黑衣卫指挥使,连下毒都不会。随后,曹雄等人端酒过来寒暄,还说了一些影射他们勿要生事的话语。搞得他有些神情恍惚,离开宴席时,都不记得这个瓷罐落在了何处。   如今,它居然又被管宗祥拿了出来,还如此愤怒地质问于他,是否对曹雄暗下毒手。这如何不让他心惊。   “这个东西,你该不会……该不会是从统领府内发现的?”胡文进紧张地问道。   “你说呢?”管宗祥见胡文进这般模样,以为他见到这个瓷罐,事情败露,才显得如此紧张而又心虚。   他一把抓住胡文进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大统领待俺们如此亲厚,未曾有一分亏待俺们。想不到,你竟敢暗算大统领,简直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俺今天就抓你去见老俞,给大统领一个交代!”   “……放开!”胡文进双手抓住管宗祥的大手,使劲想掰开,但未能做到。情急之下,头向后仰着,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踹在管宗祥大腿根部。   管宗祥吃痛,松开手,噔噔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他抽出腰下的短刀,对着胡文进。   “狗日的,你还想反抗不成!……杀了大统领,你必须给俺们一个交代!”   “俺没杀大统领!”胡文进大声喊道:“这其中,必有周折。……俺怎会杀大统领!”   “那你跟俺去见老俞他们,说个清楚。”   “你疯了!这个毒物说的清楚吗?”胡文进吼道:“这可是俺们要暗算齐天的毒物!”   “你暗算齐天不成,转而含恨又去暗算大统领,是不是?”   “俺没有!”   “那这个毒物为何会出现在统领府?”   “……俺不知道。”   “呵呵……,你的东西为何在统领府,你竟然不知道!你当俺是三岁小孩子吗?杀齐天,俺不反对,因为他跟俺们没交情。但你不该去杀大统领!”   “俺没杀大统领!”胡文进感觉自己是百口莫辩。   “那你乖乖跟俺去见老俞他们,将此事说个清楚。”   “俺……俺说不清楚。”胡文进根本不知道这个瓷罐怎会在统领府,而且曹雄昨晚又突然暴毙,自己还真的解释不清楚。   “既然如此,莫怪俺动手拿你!”说着,管宗祥拖着一条瘸腿,举刀慢慢地逼向胡文进。   “老管,你莫要逼俺。……俺真的没杀大统领。”胡文进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   “哼,俺现在不信你。”管宗祥凶狠地盯着胡文进,“你连大统领都敢杀,以后是不是也要来暗算俺?老子今天先将你擒住,给大统领一个交代,至于,齐天会不会杀了俺,俺不管了。老胡,你莫要……”   管宗祥身体突然一滞,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随着一把长刀从他的后背抽出,带出一股血柱,随后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狗日的……”倒在地上的管宗祥嘴里不断吐出血泡,喃喃地骂了一句。   “主人,你没事吧?”一个奥斯曼护卫关切地看着胡文进,手里握着一把长刀,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   “你把他……杀了?”胡文进惊愕地看着管宗祥的尸体,有些难以置信。   “他要杀你,主人。”那个奥斯曼护卫低头说道:“我们必须保护你的安全。”   “……俺没想杀他。”胡文进底吼道:“你个狗日的……”   看着恭敬奥斯曼护卫低着头,一副任凭他训斥的模样,胡文进顿时有些无语了。   “大统领,也不是俺杀的呀!” ##第一六八章 纷乱(二)   齐天在夜里只是小睡了一会,便带着人来到统领府曹雄的灵堂前,将齐大陆换下,跪坐在棺椁前守灵。   整个汉洲在两日间,经历了从大喜到大悲两个极度反转的场景。作为目前汉洲新的当家人,齐天内心除了稍许有些彷徨,但更多的是几分沉重。   虽然,汉洲军民两政大部分官员均表达了效忠与服从。但那些曾经与曹雄一起从登州打拼而来的汉洲元老,可能或多或少对他有些疑虑和疏远。因为,在他们看来,齐天只是他们的小字辈。民政管理,建设发展当属能力卓然,但要论到威望服众,恐怕还稍稍欠缺一二。   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尚未完结,吕宋岛攻略还在介入其中。汉洲的整体发展,除了建业府这边的建设稍显完备,汉洲东部和威远岛(新几内亚岛)等十余个据点,只是粗粗建立基础,勉强居住生活。为了增加人口,汉洲移民工作还要继续推进和扩大,涉及到的物资、人员和船只运力的安排,也要提早进行周密规划。   曹雄之死,汉洲上下定然会出现一阵思想上和管理上的一些混乱。对此,齐天也是有一定的心里准备。好在,汉洲目前因为处于战争状态,再加之距离上的限制,整个对外交流是封闭的,最多是汉洲单向对外的,不会受到外界任何势力的干扰和影响。只要给他一段时间用于稳定秩序和人心,汉洲自然依旧会持续健康地发展下去。   “四叔,大统领所接触的食物都经过猫狗验证,没有发现任何毒物。”齐远山神情有些疲惫地向齐天汇报。   从曹雄前日晚间身死,到现在已经两天了,齐远山未曾休息过一刻,眼里布满了血丝。   齐天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齐远山嘴角动了动,想告知齐天,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自下午离开统领府后,进入胡文进府邸,至今未曾现身,连几方搜检结果通报会也没参加,行迹十分可疑。但他见齐天已经跪坐在曹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头,便作罢没有开口。   甘春柳见齐天到来,不由想起白日无意中听到的俞福坤和胡文进之间猜测曹雄死因话语,心下有些畏惧,眼泪也就不停地往下落,双手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   “……婶婶,舅父已亡,请自节哀。”齐天见状,轻声宽慰道:“往后,你母子生活无需多虑,我必将侍奉终身。待将孩子扶养成人,各自成英,舅父在天之灵也会感念婶婶之劳。”   甘春柳怯怯的看了一眼齐天,没有说话,犹自抽泣着。   “二嫂,舅母疲惫,扶她去歇息片刻吧。”齐天无奈,只得转头向齐大江的妻子郑华莲求助。曹雄既死,他的妻儿,自己必定要好生照顾,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如何对得起舅父之恩。   “……大总管,夫君已亡,无论你要做什么,请务必看在你舅父的情面上,放过他的孩子。”甘春柳悲声说道:“至于妾身,任凭大总管发落。”   灵堂内众人听得甘春柳所言,均是大惊,全都看向齐天。   齐天听了,也是惊愕不已。这番话语,直指齐天应为曹雄之死负责,而且还隐含他弑杀舅父的嫌疑。   “夫人累了,早点去歇了吧。”俞福坤平静地说道。   看着甘春柳在几个妇人搀扶着,朝里间走去。   俞福坤看了看颇为无奈神情的齐天,又瞅了瞅仍旧有些惊疑不定的众人,沉声说道:“夫人悲伤过度,神思不属,故而会说些……臆语妄言。”   齐天苦笑两声,此时,他还真不能自己出言申辩,否则越描越黑。不过,他对此立时警觉起来。甘春柳为何会误以为是他造成了曹雄之死,难道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蛊惑之语?是谁想对他进行诋毁诽谤?若是有心人将此间话语传出去,尽管是无中生有,但也会对他的威信和声望造成最为沉重地打击。   ……   天色尚未大亮,齐远山却被人轻轻从睡梦中拍醒,睁眼见是民调处的一名干探。   “何事?”齐远山立即坐了起来,双手搓了搓面颊。   “胡统领那边有些意外情况。”齐远鹏轻声说道。   “嗯?”齐远山猛地一凛,“什么情况?”   “我们半夜发现胡统领的护卫抬了一个包裹至城西砖石场,然后将其挖坑掩埋。”齐远鹏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待他们人走后,我们去挖开,发现是具尸体。”   “什么人?”   “是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   齐远山一听,惊得站了起来。   “他们杀了管宗祥?”   “后背有一处刀伤。”   “俺们走。”   说着,齐远山抓起床头的一把刀,匆匆走出屋子。   “调一队乡兵过去。”齐远山边走边说道:“让他们带上火枪。”   “我们要抓胡统领吗?”   齐远山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派人去通知大总管和俞统领。……调集人手去胡统领府邸外待命,没有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俞福坤赶到建业城砖石场时,天色已是大亮,此处已经围聚了大量的乡兵和民调处的探员,所有的砖石场工人被勒令禁止出入,全部待在居所内,等待后续通知,再行恢复生产。   管宗祥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头脸上还有些许沙土,曾经汉洲对外情报的一把手,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沙土地上,嘴角隐隐还有一丝血痕。   “谁做的。”俞福坤问道。   齐远山上前两步,走到俞福坤身前,将昨晚民调处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知与他。   “你们一直在监视胡统领?”俞福坤冷冷地问道。   “俺觉得他的一些行为有些不妥。”齐远山说道:“所以……,所以……”   因为监视胡文进只是齐天私下交代齐远山所为,因而,面对俞福坤的诘问,他立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俞福坤冷哼一声,径直走到管宗祥的尸体旁,看了半响,然后叹了一口气。   “你们是不是还派人围了胡文进的宅邸?”俞福坤问道。   “俺派了些人驻守在胡统领宅邸附近,还没有采取措施。”齐远山说道:“俺觉得,管指挥死在他宅邸里,又被人偷偷的掩埋在此。胡统领其中必有……关联。”   “大总管呢?”   “大总管去军政府了。”齐远山说道:“港口外,又出现了荷兰战船。”   俞福坤点点头,昨晚睡得迟,还没来得及去军政府,就收到了齐远山的信息,不免有些震惊。大统领刚死,黑衣卫指挥使又被人杀死,抛尸于砖石场,当即便赶了过来。   “你说得不错,管宗祥死在胡文进宅邸,又被他们偷偷运至此处掩埋,必然有些关联。”俞福坤脸色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俺去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俞统领,俺们还是将他请出来为好。”齐远山小心的提醒道。   “俺去了,他还敢杀了俺?”俞福坤恼怒地说道。   说着,一甩手,怒气冲冲地离开砖石场,朝城中走去。身后的齐远山见状,连忙招呼几个民调处探员,带着一队乡兵跟在后面。   胡文进颓然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天明时分,有护卫来报,说是院子外面出现了许多乡兵,全副武装,端着火枪隐隐呈包围之状。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定然是自己的事发了,齐天派人将自己围了。   有奥斯曼护卫建议,趁着对方尚未准备完全的时候,带人突然杀出去,然后一路冲到码头,夺取一艘船,迅速出海。   胡文进拒绝了这个建议,身为汉洲副统领,他对建业城和港口的防御和管理还是比较了解,不说他们能否冲出府邸,躲过乡兵的排枪射击,即使能跑出城,码头上的船岂是轻易被你夺取的?   枯坐到天光大亮时,一个护卫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说外面有人要进来见他。   胡文进瞪着血红的眼珠,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待护卫又重复了一遍,他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寒气,定是齐天派人进来,带来了他的指令,劝说他放弃反抗,出去被缚等待发落。   “让他进来。”胡文进稍稍振作了一点,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将身上的衣服收拾了一下,端坐在屋中上首的一把椅子上,想维持自己汉洲副统领的尊严。   俞福坤跨入胡文进宅邸大院的时候,看了看四下举着刀剑警戒的奥斯曼和明人护卫,眉头不由紧锁,冷着脸迈步走了进去。   “老俞,你来了!”胡文进见来的人竟然是俞福坤,不由带出几分惊讶。   “管宗祥是你杀的?”俞福坤站在门口,沉声问道。   “……是俺杀的。”   “为何?”   “……”胡文进沉默不语。   “大统领……也是你杀的?”俞福坤看了胡文进半响,嘶声问道。   “不,大统领不是俺杀的。”胡文进否认道:“俺没杀大统领。俺……怎么会杀大统领?”   “那么,管宗祥定然是知道大统领是如何死的,对不对?”俞福坤问道:“是不是跟你有关联?”   “……”胡文进还想继续否认,可一想到那个毒物是出自他的手,曹雄也多半是命丧于此,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告诉俺,大统领是怎么死的?”俞福坤悲切地问道。   “大统领可能是误食了这个。”说着,胡文进将手里的小瓷罐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几上。   俞福坤看了一眼那个精致的小瓷罐,觉得有些眼熟,不由仔细看了看,随即脸色变得扭曲起来。   他几步走到几案旁,一把抓起那个小瓷罐,“你是说,大统领是吃了这个……这个瓷罐里的东西,才……”   胡文进点点头,惶然地说道:“俺没将这个东西给大统领吃。俺也没想到这个东西,会如何出现在大统领那里。”   “那你拿这个做甚?”俞福坤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胡文进的衣领,“你拿这个到底想干什么?”   “俺……想害了齐天。”   “你个狗日的!”俞福坤猛地一把将胡文进推开,然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懊悔的泪水,“你要杀人,为何不用刀子?为何要用这么个……小玩意?” ##第一六九章 纷乱(三)   “你要杀人,为何不用刀子?为何要用这么个……小玩意?”俞福坤表情痛苦地说道。   “俺要杀齐天,可他每日里防护严密,着实下不了手。”胡文进苦笑着说道:“而且为了不让大统领知晓俺要做的事,只能暗中下毒与他,造成他暴毙而亡的假象。”   “结果,俺们大统领……被这玩意毒死了!”俞福坤咬着牙说道。   “你如何确定大统领一定是吃了这个东西?”   “俺就是知道。”俞福坤难过地说道:“俺还知道,大统领是如何得到了这个小玩意。”   “是谁给大统领施毒的?”胡文进闻言,立即好奇地问道。   “前日齐天大婚,席宴上,是你将这个小瓷罐拿出来并摆放在桌上?”俞福坤恨恨地问道。   “……”胡文进点点头,当时管宗祥下毒不成,将其放在桌上,自己只顾埋怨,倒是一时忘了收起来。他疑惑地看着俞福坤,为何他也知道这个小瓷罐当时在席宴的桌面上。   “老胡,你个狗日的!”俞福坤痛恨地骂了一句,一脚将胡文进连同椅子踹翻在地。   屋外的护卫闻声,立刻握着短刀冲了进来,然后拿刀对着俞福坤。   “都滚出去!”胡文进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喝道。   几个护卫愣了一下,但看到胡文进凶狠的眼神,收刀退了出去。   “老胡,俺们……都对不起大统领!”俞福坤眼泪纵横,浑身哆嗦着,嘶哑着说道:“你自己……了短吧。俺回去也要给汉洲其他人一个交代。”   “哈哈……”胡文进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好,无论怎么说,大统领的死,多少跟俺有些关系。俺把这条命赔给曹老大!”   “俺们都要赔给他的……”俞福坤喃喃地说道。   “老俞,俺……俺想问一下,俺的几个孩子可以活吗?”胡文进希冀地问道。   “……依齐天的性子,多半不会杀他们。”俞福坤稍稍想了一下,回道。   “那就好。”胡文进惨笑道:“俺现在有些后悔……针对齐天做的那些事了。”   俞福坤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朝外面走去。   齐远山见到俞福坤安全的出来,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你带人进去。”俞福坤淡淡的说道:“若是胡统领没死,你们就帮他一把。至于其他人,也不要随意杀戮。”   “胡统领没死的话,俺要把他带到大总管那里去。”齐远山沉声说道。   “狗子,多少要给他留点体面。”俞福坤逼视着齐远山,“你就按俺的话去做。大总管那里,俺去分说。”   齐远山沉默,只是平静地看着俞福坤。因为他知道,若是胡文进没死的话,必须要将他活着带出去,齐天肯定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俞福坤见齐远山如此模样,心中有些气结,一甩手,径直朝统领府而去,心里却期盼着,胡文进能知趣的自我了断,免得被人示众审问。   ……   齐天接到俞福坤的通知,让他速归统领府,说有重要事情说与他,心里不禁有些惊疑。民调处在砖石场发现管宗祥的尸体,并确认是与胡文进有直接关联,他只是授命齐远山带人看住胡文进的府邸,待他布置完应对荷兰舰船又一次出现在建业港的事件,再准备去寻俞福坤商议此事。   却不料,俞福坤如此迫不及待地唤他前往统领府,他不由怀疑,此举是不是想给胡文进求情,让他饶过胡文进杀死管宗祥的行为。   当他来到统领府,发现留在建业城的原登州元老均出现在曹雄的灵堂前,面色不由沉了下来。俞福坤向来是比较识大体,顾大局的老人,难道他真的要为了保全胡文进,而想拿所有的汉洲元老人物来压他不成?   俞福坤背朝着众人,跪坐在曹雄的棺椁前,腰背有些弯曲,对于旁人的招呼,一概不理。曹雄的遗孀甘春柳抱着儿子,轻轻地摇晃着,哄着孩子慢慢入睡,三岁的女儿,睁着大眼睛,看着到来的众多叔伯,透着好奇,也有些畏惧。   令人意外的是,潘其风和王徵、毕懋康和宋应星等几位民政官员学者也被请了过来,他们走到齐天身边,以目示意,此为何事?   齐天摇摇头,表示不知。   约莫过了两刻钟,俞福坤蹒跚地站了起来,可能是跪坐的时间久了点,起身的时候,打了一个趔趄,以手撑地,然后重新站直了。   “大总管,诸位老兄弟,还有俺们汉洲的主要官人,俺在这里给大家说个事。”俞福坤顿了顿,看着灵堂前的众人,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继续说道:“俺要说这个事,是关于大统领如何身亡的。……大统领是中毒而亡。”   此话一说,灵堂前众人顿时哗然,群情激奋起来。   “俞统领,你说,是哪个狗贼害了大统领?俺这就去宰了他!”   “俞统领,是谁害了大统领?快告诉俺们!”   “老俞,这狗贼在哪里?”   “哪个天杀的贼人害了大统领?”   “俺们去杀了那个害了大统领的王八蛋!”   “……”   齐天面色平静地看着前面的俞福坤,心中却波涛汹涌,果然,曹雄之死,是有蹊跷的。俞福坤此言,使得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大统领,……是被俺害死的。”俞福坤说着,泪流满面。   众人顿时震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俞福坤,齐天也是愕然。   他害死了大统领?   他怎么会去害大统领?   他是如何害死大统领的?   “俞统领,可否将其中原委说得详细一点?”建业港炮台指挥使张甲文说道。   “三日前,大总管大婚之日,胡文进意图以毒物谋害齐天。”俞福坤看了看齐天,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的神情,“但事不遂,他将装毒物瓷罐弃之席宴桌上。俺……,俺见之,捡起把玩。大统领亦为好奇,将那盛放毒物的瓷罐,从俺手里取了去。”   俞福坤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灵堂里的众人,更是震动。   胡文进意图以毒物谋害齐天!   大统领意外从俞福坤手里取得毒物!   那么,大统领竟然是误食了胡文进所备的毒物!   “胡文进何在?”有人环顾四周,搜寻着胡文进的身影。   “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发现胡文进行径,寻到其住处,被他杀死与府邸之中,并埋尸砖石场。”俞福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此时,他……已在家中自我了断。”   “始作俑者竟然是胡统领,此事,委实……委实令人痛惜!”王徵叹息着说道。   “胡文进为何要谋害齐天?”宋应星大声质问道:“此举,在汉洲亦是意同谋反!”   “俺不知道,他为何要谋害大总管。”俞福坤看向齐天,面色复杂。   午前,当他得知齐远山一直在监视胡文进的时候,心中不免对齐天颇有微词,也充满了恶意揣测。认为他在利用手中职权,行大明厂卫之恶行。如今看来,齐天定然是知道胡文进对他起了恶意,才不得不安排齐远山监视胡文进的不轨行为。   而他对胡文进的针对行为,也未曾做出任何暴力的反击。反而,在大婚之时,差点被人下毒谋害。   “胡文进虽然不是直接害死大统领的凶手,但其行为,也是多行不义。”俞福坤继续说道:“他人虽已自行了断,尚不足以告慰大统领在天之灵……”   俞福坤突然从腰下拔出短刀,厉声说道:“因为害死大统领的凶手,还有俺俞某人未曾伏诛以偿大统领之命。”   “俞统领,切勿动手!”齐天大喊一声,疾步向前。   “所有人不许上前!”俞福坤反转刀口,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大统领所误食毒物,是从俺的手里取得。是俺害死了大统领!现在,俺要给大统领偿命。”   “俞统领,你那是……无心之举。”齐天焦急地说道:“罪魁祸首当为胡文进,与你毫不相干。听我一声劝,把刀放下可好?我们汉洲目前还离不开你,军政府的各项机务,还需要你去处理。”   “呵呵……”俞福坤惨笑道:“大总管,俺对不住大统领,也对不住你。俺现在,将自己的命赔给你们,还有赔给夫人,赔给大统领的孩子。”   曹雄遗孀甘春柳一直处于呆滞状态,怀里孩子的哭闹,女儿害怕的抱住她的腿,都不能使她回复过来,嘴角一直抖动着,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俞统领,舅父之死,其缘由大家已然知晓。你并无谋害之心,更无谋害之举,何来偿命?”齐天犹自劝说道。   “啊!……”甘春柳突然大叫一声,悲鸣地嘶喊道:“你们杀了我夫君,……你们杀了我夫君。……你们要偿命!”   齐天闻言,暗叫不好,朝四下喊道:“夺下俞统领的刀!”   俞福坤听到了甘春柳的嘶喊,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随即牙关一咬,右手使劲地横拉刀口,一股血箭疾射出来,喷洒在几个就要上前夺刀人的身上,身体慢慢的软倒在地。   齐天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痛苦至极。五年来,俞福坤与自己一直都是相处比较融洽,各项事务也非常配合自己,是除了曹雄之外,他是自己最大的助力和依靠,更是自己与原登州老人之间的润滑剂。却未曾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一个失误,而采取如此暴烈的手段。   汉洲在不到四天的时间里,连续死了三位统领,一位指挥使,可谓上下震动,全民惶然。   这汉洲,难道要生乱了吗? ##第一七零章 荷兰人的商业思维(一)   崇祯十四年(1641年),大明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兼掌兵部事,杨嗣昌,闻襄阳陷,襄阳王、贵阳王被诛,惊悸;复闻洛阳陷,福王死,被迫于三月初一,服毒自杀于荆州沙市。   一月,位于吕宋南部棉兰老岛的帕克火山喷发,至二月,火山喷发仍旧持续,愈发暴烈,火山灰如雪絮般飘落,绵延至吕宋全岛,马尼拉城中的西班牙人,跨海来攻的郑芝龙部,以及起事明人见状,为之大恐,皆息兵罢战,祈祷各方神明,以平上天之威。   而在这个三月,汉洲经历了一个从大喜到大悲的事态转变。汉洲民政大总管成婚当夜,大统领曹雄暴毙身亡,次日,齐天袭大统领位。未几日,与曹雄之死有所关联的胡文进、俞福坤自杀,汉洲震动。   同一时间,六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徘徊游曳于建业港外,再一次地封锁了汉洲。   一艘两百吨的汉洲运输船从新乡堡返回建业港时,一头撞上荷兰舰队,未及逃脱,被击伤俘获,成为汉荷战争以来,第一批被荷兰人缴获的成果。   受此鼓舞,荷兰封锁舰队竟然将舰队船只散开分布于建业港外海,试图狩猎陆续返回的汉洲船只。   限于建业港内仅有两艘普通商船,战力孱弱,汉洲水师未敢出海与之相争,困守码头。   齐天站在建业港西侧山岭上的炮台内,沉静地看着远处的荷兰船只,久久不语。   随同而来的汉洲官员和水师军官,也都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们多少能体会到齐天此时的心情,汉洲主要的三位统领意外身亡,对整个汉洲统治体系还是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震动和混乱。   事后,齐天见到了那个精致小瓷罐里所装的毒物,让人仔细辨认后,认出这些细碎的枯干枝叶,是一种产自波斯、印度的植物,名为夹竹桃。整棵植物包括其树液都带有毒性,其他的部分亦会有不良影响。同时,夹竹桃的毒性在枯干后依然存在,焚烧夹竹桃所发生之烟雾亦有高度的毒性。   胡文进唆使管宗祥将这些枯干夹竹桃枝叶,试图以茶叶的形式混入齐天的所饮用的茶水当中,或者在其房间内点燃焚烧其枝叶,以毒烟杀死齐天。但最终因齐天身边防范严密,使得管宗祥没有寻到机会下手。   最后,曹雄无意中得到这罐夹竹桃的枯干枝叶,误食后暴毙身亡。   虽然,汉洲治下军民都已经收到了三位统领死去的真实原因,但还是有些人会以阴谋论的角度来猜测这起重大事件的起因和过程。齐天为此,定是背负了巨大的舆情压力。   如今,荷兰人又跑来添乱,昨日,隐约听到海上传来隆隆炮声,想是有汉洲船只返回遇到了守候在此的荷兰舰队。也不知道,汉洲船只是否可以侥幸逃脱。他们现在非常担心,众多的汉洲船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被荷兰的封锁舰队一一猎杀于汉洲家门口。这对于极度依赖海上运输的汉洲而言,不啻为沉重打击。   “沿着海岸的山岭上修建临时烽火台,安排人员日夜驻守,白天举烟,夜间举火,多少也能给返回建业港的船只提供一下示警。”齐天开口说道:“另外,让三号炮台,每半个时辰,朝海上开炮。”   “是,大统领。”潘其风和张甲文大声应诺道。   “这荷兰太闲了,不去好好做生意,却跑来这里跟我们死磕。真特么的有病!”齐天心里不由恨恨地说道。   ……   荷兰攻击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中校此时的心情非常愉悦,经过两年多与汉洲的战争,荷兰东印度终于有了斩获,俘虏一艘两百吨左右的汉洲商船,船上装满了稻米和木材,经过审讯,得知他们是来自帝汶岛的新乡堡据点。因为荷兰舰队许久未至汉洲本土海域,他们变得有些疏忽大意了,再加之临近建业港,船上的水手不免有些放松,未及观察海面情况,就直接闯了过来。   本来卡斯滕·库里茨中校率领的六艘武装商船是给位于汉洲建业港西南方数百公里的一个秘密据点,运送人员和物资补给。在准备返回帝汶岛的古邦据点时,舰队临时改了航线,想着转道到业港这边,看看能否有些什么收获。   却不曾想到,只是在建业港外徘徊了三天,就逮到了一艘汉洲商船,令众多荷兰官兵振奋不已。因而,卡斯滕·库里茨中校决定在此多停留些时日,说不定荷兰人的运气又回来了,可以有更多的收获。   荷兰人在汉洲设立的秘密据点位于后世澳洲北部的基茨港,距离汉洲控制的核心地——建业城,只有不到两天的航程,是他们据此攻击封锁汉洲本土港口的最为便捷的基地。东印度公司为此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并争取在今年六七月前,将其初步建设完成。   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已经放弃了在短时间内战胜和压服汉洲的打算。对于这种扎根于当地的本土势力,必须要进行持续地打压和封锁,慢慢地削弱他们的实力,然后等待他们内部发生某种变故,或者露出某种破绽,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可以趁机击垮对方。   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数十年的殖民经验,深谙如何削弱打击当地本土势力。只要持续地施加压力,封锁它的对外贸易通道,使得对方财力逐渐枯竭,其内部必然会出现某些变化,或者存在内部冲突,那个时候,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好的机会。   曾经的万丹王国、马打兰王国、占碑王国、亚齐王国等等东印度群岛上的势力土邦,都是如此,其内部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让东印度公司寻到机会,要么夺了他们的港口据点,要么垄断了他们的对外贸易市场,沦为荷兰人的经济殖民地。汉洲,自然也会步他们的后尘。戴曼总督对此,有着充足的信心,只要东印度公司舍得付出一些代价,再给他多一点时间,汉洲迟早会被瓦解征服。   但是,远在欧洲的荷兰本土董事会,对于巴达维亚当局与汉洲之间发生的战争,并且已经持续两年之久。目前来看,仍未有结束的迹象,这使得部分董事不禁报以怀疑审视的态度。他们很显然并没有戴曼总督那般有耐心,甚至有些厌烦了。   要知道,东印度公司可是目前世界上第一家跨国公司,也是第一个发行股票的公司,它可能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特大公司。整个东印度公司由位于阿姆斯特丹、泽兰省的密德堡市、恩克华生市、德夫特市、荷恩市、鹿特丹市六处的办公室所组成,其董事会也有多达七十多人组成,但真正握有实权的只有十七人,被称为十七人董事会,分别是阿姆斯特丹八人、泽兰省4人,其他地区各一人。   到1640年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私人公司,其股票的股息高达40%,每年给联省共和国政府的分红都达20%左右。在共和国对抗神罗联盟以及反击西班牙人入侵战争当中,提供了大量的战争资金,甚至还有相当数量的武装商船随同荷兰海军一起在北海打击西班牙人的海上力量。   从前年开始,巴达维亚殖民当局为了应对汉洲的战争,耗费了巨大的物资和人力,即使如此,还被汉洲数次攻破他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商站据点,尤其是两次攻占安汶,造成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丁香贸易停滞达七八个月之久。另外,再加上与爪哇岛上的土人邦国,明国郑芝龙、葡萄牙以及西班牙人等各方势力的纷争,使得巴达维亚当局有些疲以应付。而这所有的一切,体现在东印度公司欧洲本部的年度报表上,就是一组非常难看的财物数据。   东印度公司的1639-1640两个年度的分红比例大幅缩水,给予政府方面的分红首次跌破10%,其他众多股东的分红也在不同程度上大幅缩水。东印度公司股票的股息,也创纪录地降低至8%,引起荷兰本土和国外投资者一片哗然。   要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认购,一向是欧洲最受追捧的投资目标,1635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曾释出150万荷兰盾供人认购(当时的10盾约等于1英镑),而那个年代荷兰一位教师的年薪约180盾,光阿姆斯特丹一地就认购了一半的股份。所有的股票在短短不到五天之内,就认购一空。每个购买了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光是靠每年的股息,就是一份不菲的收入。   但是,就因为巴达维亚当局执意要与汉洲等当地的势力进行战争,继而造成东印度公司的利润增长变缓,甚至是减少,这无疑是对广大投资者信心的一种打击。   面对汹汹舆情,无数投资者的诘问,十七人董事会经过数论磋商,对于远东的局势应对,反应不一。有的支持戴曼总督的政策,认为公司不该为了一时的利润,而放弃打压当地有潜在威胁的势力,因为对方会随着不断的发展,迟早会威胁到东印度公司的利益。现在可以凭借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强大的海上力量限制压缩对方的势力崛起,若是放任不管,那才是公司长远的威胁。   但是另一派人却不这么看待,东印度公司是什么,它首先是一个公司,而且是一个股份制公司,是需要不断地赚钱,不断地给股东回报红利,不断地吸引投资者给公司投资。你现在远东打打杀杀,深度介入当地势力的征战当中,是要耗费无数的公司资源,也会牺牲无数的商业利益。一旦,你的公司不再赚钱,股票没有股息,高额的分红也消失不再,那么,这个公司就会被广大投资者抛弃。届时,你没有了资金的持续投入,难道还能继续在远东扩张吗?   “所以,路德维德议员,你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该如何处理东印度公司与当地势力的纷争,或者说是战争。”阿姆斯特丹一栋三层楼的房间里,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坐在一张宽大的真皮软椅上,看着面前这个议会的议员,“你曾经也在远东为东印度公司服务过,可否给我一个比较客观的建议。”   康尼特·路德维德点点头,微笑地说道:“海德尔主席,我非常乐意给你提供一个适合参考的意见。但我先申明,这个建议,仅仅是参考。”   根里赫·海德尔笑了,有些人一旦当了政客,说的话就愈发圆滑了,“路德维德议员,请畅所欲言。我们董事会非常愿意接受各方面人士的建议,希望通过你们的广博见识,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非常完善的解决思路,一个供我们参考的建议。因为,我们东印度公司目前,确实遇到了一个麻烦,虽然只是一个小麻烦,但难保以后,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会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困扰。” ##第一七一章 荷兰人的商业思维(二)   “海德尔主席,东印度公司与当地一个被称为汉洲的势力进行战争,我在去年也略有所闻。说实话,我对巴达维亚方面表现的果决措施,表示由衷的钦佩和认同。”路德维德认真地说道:“一个正在强势崛起的地方势力,一定会威胁到东印度公司在当地的商业利益,必须要进行一番打压和削弱。”   “但是,后来,我陆续了解到,那个汉洲势力,似乎已经具有了独立建造大船的能力,而且他们的陆战也非常强悍,同时,他们还能一定程度上保持自给自足。东印度公司也为此吃了一些亏,损失了不少物资和人员。而我恰巧对那个汉洲地方势力有些了解和认识,他们的实力发展到如此地步,还是令我非常吃惊。”   “如此一来,那个汉洲肯定就不是靠着强力打压就能驯服,或者消灭的。即使,东印度公司要坚决对他进行封锁和敌对,那也会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式呢。排除武力,用我们尼德兰商人惯用的商业手段,去控制它,引导它,最后约束它。”   “就如同我们用经济手段控制瑞典和德意志诸邦国一般。要知道,论陆战能力,瑞典堪比法兰西和西班牙,甚至还能一度压制神圣罗马的军队,但他们的国内各种资源和商业渠道,不是都被我们联省商人所控制和垄断吗?而这,是完全可以影响他们所作出的任何政治决定。”   “海德尔主席,你认为呢?”   ……   “用我们擅长的商业和经济手段,去控制和影响一个国家地区的政治方向,不就是我们尼德兰人最为有效的对外手段吗?我们东印度公司为何不采取这种模式,去解决我们在远东地区的各种纷争?”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看着在坐的各位董事成员,微笑地说道:“在欧洲,我们联省共和国拥有数量巨大的海上运输能力,瑞典的铁矿和木材、丹麦的鱼类、波兰的粮食、德意志的酒类、法兰西的手工制品、西班牙和阿拉伯的水果、俄国的毛皮、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印度的棉纺织品、东方明国的丝绸和瓷器等等,这些货物的价格价格都是在阿姆斯特丹完成,并且由我们联省商船转运,经我们联省商人转手销售。甚至给欧洲各君主国政府的借款也是由在这里分配。”   “在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我们拥有无与伦比的商业渠道和垄断优势,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在欧洲的成功商业模式复制到远东地区。诸位,战争,是一个非常消耗资源和人力的暴力行为,除了破坏和毁灭,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怕的行为。但是,通过商业手段,我们却可以轻易做到战争等暴力行为做不到的事务。所以,远东地区的激进争霸政策必须得到纠正,太多介入地方势力的纷争,也必须予以停止。”   “若是要改变远东的殖民政策,那么现任巴达维亚总督恐怕就不能继续留任,我们需要另行选派一位能切实提升公司商业利益的新总督。”一个董事会成员非常认同根里赫·海德尔主席的建议,随即提出更换巴达维亚总督的提案。   经过一番讨论,董事会议很快确定了替换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的人选,由东印度公司鹿特丹市高级庶务官科内利斯·范·德林前往东印度群岛,就任总督。他将在三月下旬随同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前往远东,并在接替戴曼总督后,着手结束一些影响东印度公司重大商业利益的纷争,专注于公司经营,提升公司利润,重振本土和欧洲广大投资者对公司的信心。   阿姆斯特丹城外,一栋稍显破败的庄园里,康尼特·路德维德议员静静地坐在一张软椅上,望着外面田野里生机盎然的花草和树木,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两年多前,路德维德从遥远的巴达维亚返回欧洲荷兰本土,在家族和东印度公司的运作和推荐下,他如愿以偿地进入阿姆斯特丹市议会,步入政界。在去年更是进入了联省议会,成为这个最为富庶,也是最为强大的共和国议政议员,参与和讨论共和国的所有内外大事。   按理说,他应该为此踌躇满志,或者志得意满,继续在政界深耕,或许能成为这个强大共和国主要决策者之一,也是未来可期的事情。   但是,路德维德心里总有一股深深的遗憾。原本进入东印度公司,又远涉重洋前往东印度群岛任职,除了历练政治和经济方面的事务经验,还有就是为了搜刮和积累巨额的资金,为以后的政治前途能走的更远,免除经济方面的后顾之忧。   然而,1637年郁金香泡沫的破裂,让他所有的投资(投机)损失惨重。当他返回荷兰本土的时候,面对十数万盾的多头合约支付,让他差点陷入财政破产。他从远东地区积累的数十万盾财富,旬日间灰飞烟灭。为了保持自己体面的生活,他不得不忍痛抛售了大量从远东地区携带回来的珍贵瓷器、玉器和珠宝。   昔日豪奢富贵的庄园被变卖,成群的仆从佣人被辞退,家族经常举办的舞会和沙龙也相继停办,曾经最为顶尖的贵族生活,一下子沦落到国内普通阶层领域,这都使得路德维德感到巨大的落差,心里也是万分痛苦。若是他了解并读过中国宋代司马光《训俭示康》的文章,就会非常认同其中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曾经拥有的,一旦失去了,心中总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再去获得。是的,路德维德在这几年内,施展各种手段,试图再次获得以前拥有的财富。但是,联省共和国毕竟是一个各种规则和法律较为健全的新式国家,靠着普通手段,是无法快速积累巨额财富的。他也曾指使家族成员从事利润丰厚的远东贸易,也许是运气实在太差,好容易积攒购买的商船,在波浪滔天的好望角附近沉没了,让他再次损失大笔资金。   就在路德维德感到财富的幸运之神逐渐远离自己的时候,前几日,东印度公司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前来咨询他关于东印度公司陷入远东地区纷争,而需要采取什么合适的对策。他突然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路德维德家族的再次兴起,可能还是在远东。说得更为准确的话,将要获得巨额财富来的源应该是在那个汉洲。   “西恩,安里,我这里有个疑问,想从你们那里得到合理的答案。”康尼特·路德维德郑重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西恩·路德维德和他忠实的管家安里·克雷多。   “父亲,你的疑问应该是非常重大而又尖锐的,我不敢肯定可以给出你合理的答案。”西恩·路德维德也是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我将根据自己所获得的知识和经验,尽量给予你回答。”   管家安里·克雷多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会慎重考虑他提出的问题,并做审慎性地回答。   “对于你们来说,一个家族的兴衰重要,还是一个人的信誉和忠诚最为重要?”   “家族。”西恩·路德维德毫不犹豫地答道:“有时候,信誉和忠诚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家族的发展和兴盛。”   “先生,在这个日益复杂多变的时代,只有一个家族能保持长盛不衰,个人才会拥有一个稳妥的支撑和强大的助力。”管家安里·克雷多说道:“信誉和忠诚,对于个人而言,只是手段。”   “安里,你对我们曾经的朋友曹和他所据有的汉洲,是怎么看待的。”康尼特·路德维德朝管家安里·克雷多问道。   “曹,是一个好人。”管家安里·克雷多笑了笑,说道:“听说巴达维亚那边在汉洲手里吃了些亏,不得不说,曹在汉洲做得不错,有点超出我的预计。”   “汉洲以后会是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最大的威胁吗?”   “先生,你以前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汉洲以后发展强大了,会是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威胁。”安里·克雷多想了一下,说道:“但是,他们汉洲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曹的年龄,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继承人。要知道,跟着曹一起开创汉洲基业的,是一群海盗。”   “以后,他们汉洲会不会产生一个非常有远见的接班人?”   “或许会吧。”安里·克雷多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他们运气足够好,是可能产生一个足够睿智和富有远见的接班人。但是,一群海盗建立的国度,他们能保持久远而不分裂,我是持比较审慎的态度。”   康尼特·路德维德点了点头,曹雄以前经常与他照面,并接触很深,粗豪而又大方,没有什么学识,更没有闪耀过智慧的光芒,一个典型的海盗匪帮人物。若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深度交往,通过强大的商业渠道和经济手段,并不难控制他们的经济民生。   或许,东印度公司可以将汉洲驯服成远东的瑞典,为荷兰人的利益,去拼杀,去征战。   “安里,我想让你去一趟巴达维亚,带着西恩一起去。”路德维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态,“我们要和曹以及他的汉洲重新建立联系,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东西,去交换我们所需的——财富。”   “好的,先生,我乐意效劳!”安里·克雷多弯腰答道。 ##第一七二章 荷兰人的商业思维(三)   1641年4月10日,巴达维亚。   “鉴于新设的汉洲据点在未来一年内无法完成自给,我们还必须为此准备至少五万到八万盾的预算支出。古邦据点的恢复,则需要额外投入约十万盾的费用……”巴达维亚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捧着一份财物报表向安东尼·范·戴曼总督汇报着。   “普尔顿先生,请等一下。”戴曼总督打断了普雷德拉格·普尔顿汇报,“我这里有一个疑问,古邦是我们经营了数十年的地方,为何重新恢复它的各项设施,需要花费如此之多的费用?”   “总督大人,古邦被汉洲人破坏得比较彻底,主要防御设施均被他们拆除。码头炮台和城墙上的所有火炮也全都被汉洲人带走。港口内还被他们抛掷沉入了许多砖石和若干渔船,需要进行清理打捞,以疏浚港口。另外,还有那些战死的雇佣军和职员的抚恤。为了确保古邦以后的安全,我们的各种设施重建必须要比以前更加完善,更加有利于我们的防守。”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戴曼总督不禁伸出手,按了按额头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咬着牙说道:“简单地告诉我,今年我们预计会额外支出多少费用。”   “嗯……”普雷德拉格·普尔顿低头翻了翻桌上的报表,最后苦笑着说道:“今年,我们预计会额外增加支出约四十万盾到五十万盾的费用。而且还要保证,到年底之前,我们不会卷入新的武装冲突,或者产生其他什么重大变故。”   “那我们的收益在去年的基础上可以增加多少?”戴曼总督小心地问道。   “情况似乎没有不是很乐观。”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苦着脸说道:“香料贸易方面,锡兰的葡萄牙人往欧洲运回了数量巨大的肉蔻和胡椒,极大地冲击了我们贸易利润。另外,我们往日本和朝鲜的贸易额,较往年下降不少。明国的尼古拉一官很显然并没有遵守与我们东印度公司之间签订的贸易份额约定,整个日本市场被他几乎垄断了六成以上。”   “我们对明国的贸易额,似乎遇到了一个瓶颈期,盖因这个巨大的国家正在发生各种平民暴动,整个北方秩序变得比较混乱。而明国的南方地区,频发灾害,甚至部分地区也遭到了平民暴动的波及,因而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商品的需求,变得有些疲软。不过,唯一有亮点的,是安南、暹罗和印度市场,其贸易额的大幅增长,很好的填补了我们在其他地区的差额。”   戴曼总督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成本费用的大幅增加,而相应的贸易利润却未见有预期明显增长,那么,到了明年初给欧洲本部汇报经营情况时,恐怕又要面临董事会成员的诘难了。去年,他就为公司的利润增长不及预期,收到了了一封措辞严厉的质询信件。   但戴曼总督到此时仍旧坚持认为,近两年来,他所做出各项应对措施,丝毫没有问题,是为了东印度公司的长远发展奠定基础。目前遇到的各种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挺过了这段艰难时期,东印度公司一定会重新恢复贸易利润的大幅增长。   不过,他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那就是筹备许久的马六甲攻略要不要进入实质攻击阶段。这两年以来,荷兰东印度公司不断派出武装商船袭扰蚝镜(今澳门)和果阿,以及马六甲海峡水道,使得葡萄牙人的马六甲和急水湾两个据点始终无法获得充足的物资和人员补充,同时还让两地缺乏足够的贸易收入,造成这两地的财力日益枯竭。   从亚齐人和柔佛人那里间接获得的消息显示,这两个控制马六甲海峡通道的葡萄牙人据点,目前已经处于比较虚弱的阶段。而且,荷兰东印度公司与亚齐人和柔佛经过长期的沟通和协调,已经达成了共同对付葡萄牙人的合作协议。   荷兰东印度公司向柔佛的素丹阿布杜尔·贾利承诺,他们在攻占马六甲后,会向柔佛王国开放所有的贸易渠道,而且坚决不会主动深入柔佛王国境内进行传教,网罗信徒,并且还会对他们取消部分火炮的贸易禁令。   至于亚齐王国,荷兰东印度公司将继续提供相当数量的火枪和火炮,支持该国的萨瓦丁素丹国王继续镇压另外几个兄弟的叛乱,并保证不会再染指急水湾城。   现在对葡萄牙人的马六甲据点攻势,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有充足的资金支持,组织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携带千余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陆地上又有柔佛王国大军的支援,毕其功于一役,攻克马六甲城,完成东印度公司控制马六甲海峡通道的长久夙愿,当能得以实现。   可是,若要袭取马六甲,势必要花费巨额资金,这岂不是在今年公司难看的财物数据上又增加一笔刺眼的大额支出。   可若是不攻马六甲,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亚齐的萨瓦丁素丹统治基础并不牢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的几个兄弟给赶下台了。   而柔佛素丹阿布杜尔·贾利年已过五十,听说身体也不大好了,若是未来几年突然死了,那其国内会不会出现什么动乱,以至于影响联合攻击马六甲的政策出现变故。   若是以职业经理人的商业思维来看,戴曼总督付出不菲的代价攻占马六甲,似乎有些出力不讨好。他的巴达维亚总督任期已经超过五年了,随时都会被召回欧洲本土。若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拿下了马六甲,驱逐了葡萄牙人,或许就很可能是给他人作嫁衣裳。而自己,却因为在任上,使得东印度公司连续三年经营利润下滑,背负一个管理不善的负面声誉。   “普尔顿先生,你有没有好的建议,可以让公司在短期之内获得大量的资金收益,以弥补我们过多的额外费用支出?”戴曼总督希冀地问道。   “……有。”巴达维亚财政官普雷德拉格·普尔顿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地说道:“不过,这种获取资金的手段,可能不太荣誉。”   “你是说……”戴曼总督意识到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话语里的潜台词,“为了弥补我们的财物费用,我们不妨暂时先抛弃文明人的荣誉。普尔顿先生,你有合适的推荐目标吗?”   “我们在巴邻旁(今印尼巨港市)有一个商站,听那里的总督说,巴邻旁素丹国富庶,其王城内拥有数不尽的财富,而且其城池防御较为粗陋……”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说着,眼睛里透着异样的神采。   戴曼总督闻言,愣住了。   巴邻旁素丹王国为了对抗北方的亚齐素丹和占碑素丹国,向来与东印度公司友善,还签订了若干合作商业协议,使得东印度公司几乎垄断了该素丹王国包括胡椒在内的大部分高净值商品贸易权。若是对这个昔日的友好合作伙伴下手,并打劫他们的王城,对于自诩为文明世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确实有些不“荣誉”。   “你估计,我们需要出动多少武装力量,以及耗费多少资金?”   普雷德拉格·普尔顿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戴曼总督显然已经动心了,为了完成公司的利润增长目标,即使是昔日的合作伙伴,一样是可以牺牲的。   “总督大人,这个问题,你需要咨询我们的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至于需要花费的资金,我粗略估计,应该不是很多,但我们的收益将是巨大的。”普雷德拉格·普尔顿笑着说道。   ……   荷兰东印度公司分舰队司令曼弗雷德·艾根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看着那两艘小船快速地划入了帝力港,心中不由苦笑几声,并没有下达命令,让所属的武装商船前去追击。他知道,即使荷兰武装商船能赶过去,也未必能捕捉到那两艘几十吨的小船。说不定,人家早已在岸上的汉洲人接应下,将小船快速地拖上岸了。   也许是封锁的太久,不断轮换而来的荷兰武装商船都显得有些懈怠,拦截一些小船,都不怎么太用心了。另外,他们心里也知道,封锁帝力港根本没起不到什么效果。此处的汉洲人,在经历过几次大规模的支援后,一般的军用物资想来是不缺的。而且从他们往海边钓鱼的人数显著减少,说明他们的粮食也是不缺的。荷兰人有理由相信,帝力城中的汉洲人应该做到了自给自足,可能种植了许多粮食和蔬菜。   更让人无语的是,帝力城为汉洲新占之地,此处也没有什么商业输出和输入,你说封锁它能起到什么作用?许多船长私下里腹诽,这样时不时地派来舰船过来只是象征性封锁帝力港,实在有些浪费资源和时间。   但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损失不小,或许是为了赌一口气,或许是想给汉洲人增加一些困扰,东印度公司的舰船便根据海军司令部的指示,部分组队航行的武装商船会在经过帝汶岛的时候,在帝力港停留几天,示威性地在港口前徘徊游弋。   至于炮轰帝力港,炫耀一下武力,荷兰人会觉得那样太傻,也太不经济。在东印度群岛,荷兰人海上力量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可问题是,他们与汉洲进行战争,几乎就没怎么展开几次像样的海战。汉洲人只会将自己的所有的船只躲藏在某处隐蔽的港口,避免与荷兰人的正面对决。但他们却在荷兰人不留神的情况下,到处袭击东印度公司的商站据点和过往船只。   目前看来,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人进行的这场战争,明显有些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即使我们战胜了汉洲,我们又能从他们身上获得些什么呢?   曼弗雷德·艾根少校看着远处冷寂的帝力港,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一七三章 伐吕宋(四)   1641年3月20日,吕宋,甲米地港口。   码头附近一座营地大帐里,十几个郑军将领脸上均显出凝重的表情,间或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很快转移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原有的沉默。   郑军陆师主将杨耿威严的左右梭巡帐中分列左右的将领,希望他们能提出有建设性的人意见,如何应对目前与马尼拉城中西班牙人相持不下的局面。   本来,按照此次领军主帅杨耿的计划,马尼拉城防严密,西人火器众多,而且城墙高大厚实,不是短时间就能攻破的。故而,想采取长期围困的方式,断绝西班牙人的外部供应,最终迫使他们献城投降。   然而,一周前,西班牙人趁着吕宋地区上空飘落无数火山灰屑,遮蔽视线的时机,集中了十几艘渔船,上面堆满大量引火之物,在五艘西班牙大帆船的掩护下,突然蹿出马尼拉港,袭击了港湾外执行封锁任务的郑军水师战船。   郑军水师猝不及防,船队被西班牙人改装过的纵火船突入,引得郑军船只慌乱四下躲避,却被西班牙人战船在外围凭借其密集的火炮和高大坚固的船身,火炮轰击,船身冲撞,一一袭杀郑军纷乱逃散的落单船只。   激战两个多时辰,西班牙人以十几艘纵火船的代价,击沉击伤郑军水师大小战船四十余艘,最后还趁着郑军战船溃乱的时机,五艘西班牙战船趁机突破封锁,朝外海驶去,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中。   事后,在甲米地临时修整的郑军水师另外一部,闻讯后,匆匆赶到马尼拉海湾,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郑军水师战船漂浮于海上的船板、木桶,以及无数的破碎船帆布。   杨耿恼怒之余,命令战船试图再次强行攻入马尼拉港口,但被对方密集的岸防炮台所阻,无奈退至码头炮台射程之外。   此役,郑军水师损失大小船只四十五艘,水手一千三百余,令主帅杨耿震怒不已。   还未等郑军从此次袭击当中缓过神来,就在两日前,冲出封锁的五艘西班牙战船又在甲米地附近出现,突袭了此地正在修整的郑军水师战船。他们在击沉击伤数艘郑军船只后,迅速撤回,再次隐入大海之中。   面对此种情况,郑军主帅杨耿不由头疼起来。对方五艘炮舰不知躲在何处,冷不丁地冲出来对郑军发动袭击,使得郑军上下根本不敢将船只分散得太开。要知道,当时,他们完全封锁马尼拉港口,将西班牙人的战船堵在码头时,使得郑军水师只需要警惕和关注马尼拉港口这一个方向即可。   如今,西班牙人有五艘战力强大的战船冲了出来,不仅可以偷袭郑军在马尼拉执行封锁任务的船只,也可以偷袭郑军在甲米地修整的船只,甚至,他们还能往北行驶,躲在台湾和吕宋之间的航线上,袭击郑军往来的补给运输船,一个不好,说不定就断绝了郑军的后勤补给。   “西夷大船必定隐藏在吕宋某个据点停靠修整,并伺机袭击我水师战船。如今之途,要么我陆师不畏伤亡,迅速击破马尼拉城,俘获其吕宋高层殖民官员,随后再缓缓扫灭西夷各地据点,最终全取吕宋之地。要么,我水师能寻到西夷战船临时栖身之所,歼灭其机动船队,继续围困吕宋,以待其自灭。”一个郑军水师游击说道。   “吕宋虽为一岛,但其地甚广,西夷经营数十年,所占据点恐不在少数,我水师战船如何能寻到西夷大船隐藏所在?”另一个水师游击皱眉说道。   “马尼拉城防严密,若要速攻,我们所带五千余兵,恐怕全部填进去,也未必能破其城。”负责统领郑军陆师的陈晖苦笑着说道:“如此,只能缓缓图之,静待西夷困毙。”   “若不能尽歼西夷大船,我水师需日夜设防,时日久了,难免将士疲弊。稍有不慎,恐又会损失船只。”杨耿蹙眉说道:“而且,我攻吕宋大军集结于于此已两月有余,耗费日靡,所携物资补给,恐也难以持久。若不能在六月前攻克马尼拉,待东南信风到来,我军补给将处于极为不利的条件。”   “所以,陆师必须在六月前,至少要能攻占其码头,达成彻底封锁围困马尼拉城的目的。如此这般,我军才能处于进退自如状态。诸位,可有何良策教我?”   “大帅,我有话说。”就在大帐中,诸将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的时候,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施千户,你可是有破敌良策?速速讲来。”杨耿见出声的是施琅,心中一动,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若能献出妙计,攻破西夷,最后夺占吕宋,你这千户官职少不得要往上再提一提。”   “卑职有些想法,说与诸位将军。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师和诸位将军斧正。”施琅抱拳向杨耿和前面几排参将、游击施礼,“西夷五艘大船冲破我们水师战船的封堵,遁入大海,无所寻踪。但我大军还要不时提防对方前来偷袭,更担心对方断绝我往来补给运输。故,我大军若要专注攻取马尼拉,势必要先剪除西夷大船,方能无后顾之忧。”   在坐的诸多郑军将领不由皱起眉头,这些困难,我们都知道,不必你再次与我们赘述,赶紧地说出你的办法呀!   “其实,想找出西夷大船躲在何处,也很简单。”施琅说道:“船只出海,总不至于一直在海上漂着,必须要有一处补给修整的据点可以停靠。而这个能供船只补给修整的据点,不仅可以补充食水,还得能给船只做简单的维护保养,我们只要顺着这个要求去寻,定然可以找出西夷船只的临时停靠点。”   “西夷在吕宋经营数十年,占据的殖民要点必然不在少数,至于何处可以提供船只维护保养,我军初来乍到,如何得知,又要去哪里寻这个地方?”一个水师参将说道。   “我们水师官兵当中应该有人知悉吕宋此地除了马尼拉之外,何处还能给船只提供简单的船只维护。”   “哦,我水师官兵当中何人知道吕宋此地详情?”   “去年,我们不是从汉洲人那里接收了一艘西班牙船只,连同船上的军官和水手都一起充入我水师军中。那些西人,想必应该知道。”施琅笑着提醒道。   “着呀!”一个水师参将惊喜地大喊一声,“咱们水师里有曾经收降西夷官兵,他们定然知道吕宋何处据点可以提供船只的简单维护!这一打起来,竟然把他们都忘了。”   杨耿心中亦是一喜,若是能找到西夷大船临时停靠的据点,发动突袭,说不定还能一举俘获他们的船只,增加己方的实力。这个施琅,果然有些机灵!   “大帅,对于陆师攻占马尼拉港口,卑职也有一个想法。”施琅将在坐的诸位将军都认可了自己的建议,心下欢喜,接着又说道。   “哦,说来!”杨耿精神一振。   “马尼拉港口防守力量,无非凭持其修筑的几座堡垒,以及连通于城池附近的护墙,再加之西夷数门火炮轰击,使得我陆师官兵无法接近。但是,西夷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他们人数远远少于我军。若我军能抵近其堡垒和护墙,全面突击,西夷定然无法抵挡。”   “我军陆师为了避免伤亡,不能直面西夷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之下,抵近港口区。为此,末将建议,陆师官兵应采取掘地突进,慢慢接近西夷防御工事,然后骤然对其发起攻击。如此,当能攻克西夷港口区,继而对马尼拉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土木掘进,逐步低近西夷城防之处,使我陆师官兵免遭杀伤,我等老于军伍之人,竟然没想到。此诚可笑呀!”杨耿听完施琅的陆战方法,不禁摇头苦笑。   在历朝历代的众多战争事例当中,不乏数十上百种掘土攻城的经典战役。就是如今的北方流民暴乱,也有闯贼使用掘土攻城的方法,攻破数个朝廷控制的府县州城。   而郑军上下,面对马尼拉坚城,表现的一筹莫展,最后还试图以长期围困的笨办法来攻占此城,进而夺取吕宋。虽然掘土攻城的办法有些耗时费力,但总比围城这种全拼消耗的方式要主动一点。   齐大江不由仔细看了看施琅,这个年轻的千户思维缜密,水陆皆通,假以时日,必为将才。郑军当中,果然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不过,施琅提及西班牙船只定然会在可以提供船只维护保养的据点停靠修整时,他突然想到了他们当初登陆吕宋的一个海边小镇,圣费尔南多。   这个被他们攻破的西班牙据点,曾经有一座修船所,虽然,所有的工匠都被他们掳到了汉洲,可那里的一些设施还在,说不定,后来西班牙又将其恢复了。   冲出封锁的西班牙船只,会不会躲在那里呢? ##第一七四章 调整和规划(一)   1641年4月20日,汉洲,建业城。   上个月堵在建业港的荷兰舰队在徘徊十余天后,最终还是离去了,前往他们在帝汶岛的欧库西据点,以获得必要的物资补给。   汉洲在派出两艘飞鱼船四下探寻后,最终确认多事的荷兰人已然退走。随即,将积存在码头的大量物资,快速装船,并将建业城的最新指令随同货物,送往汉洲各地。   齐远山安静地坐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齐天翻阅胡文进手下十几个护卫的口供,等待他的指示。   其实,有关胡文进阴谋策划行刺齐天的口供,早已拿到,并将所有事实公告于汉洲上下。但齐天仍旧指示齐远山继续逼问那些奥斯曼护卫知道的其他情况,有关南洋真神教的发展,还有几个素丹王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情报。甚至,还要从这些人嘴里挖取有关那个遥远的奥斯曼帝国一些基本情况。   总之,凡是这些人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要一一深挖出来,他们交代的任何情报,也全部记录存档。对于齐天这般要求,齐远山隐隐知道一点他的目的。   以后的汉洲,眼光不仅仅局限于南洋,局限于大明,而是要打开视角,放眼全世界,逐步去了解印度,波斯,奥斯曼,乃至于欧洲。   “一个多月了,该挖出来的,应该都挖出来了。”齐天放下手中厚厚的的口供记录,抬头看着齐远山,“将那些奥斯曼护卫尽数处理了,一个都不要留。至于那些明人护卫……,也杀了吧。”   齐远山点了点头,随即又轻声问道:“胡文进的妻妾和孩子,怎么处理?”   “……”齐天怔了片刻,说道:“留下吧,也都是一些可怜人。待以后……,以后再论吧。”   “黑衣卫和巡警处里,有近四十多人涉世其中,需要全部处理吗?”   “有多少人是知情的,有多少人是被蒙蔽的,你们甄别了吗?”   “有九人是直接参与谋划的,其余的人,应该都是奉上官的命令行事。”   “参与谋划的人处死,不明真相的全部发往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判苦役五年。黑衣卫指挥使,由曹明补任,巡警处指挥使郭林禄调任丹阳堡(今澳洲格拉德斯通市)任指挥,其位由张恺接任。”   齐天针对这次汉洲的重大变故,除了直接处置参与谋划的人员外,趁机将一些要害部门全都换上了自己人。   海防指挥使张甲文虽然没有被胡文进拉拢参与其中,但态度却暧昧不清,被调任军政后勤部主事,接替他的则是民政部军械处的主事陈长义。   同时,新成立汉洲宪兵队,齐大陆任指挥使。职责主要是负责戍守建业城、防卫重要军事处所及政府机关,押送军事物资。到了战时,还需维系军纪,约束军人行为举止,执行战场纪律,审讯战俘。   对于地方的人事调整,则主要针对的是海外几个领地。考虑到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指挥使胡平江与胡文进是同族叔侄关系,再加之已在此位任职四年多。因而在六七月移民船队抵达大明附近后,他将被召回汉洲本土,任职汉洲东部新设立的云阳地区总管,主持对云阳(今澳洲麦凯市)以南地区的拓殖和开发,接替他的则是汉兴岛指挥使张文琪。   而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则由新乡堡指挥使陈大郎前往就任,除了本岛以外,还要统管附近的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和吕宋的平安岛(今菲律宾卡坦端内斯岛),继续完善和发展这几个最为关键的移民中转点。接替陈大郎就任新乡堡指挥使的则是罗子维,齐天的岳父。   许多明眼人从近期的人事调整当中,很轻易地看出,齐天正在快速将自己的心腹,或者认同他理念的官员,安插在汉洲各个关键部门和重要地区。一些不堪大用的汉洲老人,开始逐渐退出事务部门。   虽然他们的实际权力被剥离,但仍旧在汉洲本土享有较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在汉洲,建立工坊,创立商社,除了最早那批来自巴达维亚的华商以外,就是这批曾经的汉洲元老,凭借其宽广的人脉和雄厚的经济实力,开办了许多小厂、作坊,还有的则通过汉洲水师和移民船队的资源,建立若干商社,倒卖各地急缺的物资和商品。   对于汉洲民间资本的投资,齐天是持肯定态度的,而且各行业也是呈全面放开的,盖因目前汉洲匮乏的生产能力,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汉洲民众需求。若是所有的产业都靠靠汉洲民政府来投资,肯定无法兼顾所有社会总需求。   新设立的汉洲大钱庄,除了承担后世中央银行的管理和调控职能外,还兼顾民间资本借贷业务。汉洲大钱庄计划在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的每个建制城镇,成立各地分部和分理处,对有需要资金的工坊、商社,甚至个人,进行资金审核和放贷。   有了政府鼓励政策,有资金筹集渠道,再加上逐步增长的市场需求,汉洲的各类民营工厂(场),以及个体工商户定会呈爆发式增长。假以时日,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会慢慢形成一个初具规模的生产和消费市场。然后,再通过不断地加大市场投入和新技术或新生产方式的改进,并随着人口增加和拓殖地扩大,最终反过来拉动汉洲整体的工农业进步。   当然,随着生产技术和生产模式的不断提升和改进,生产规模也将会随之扩大,届时,汹涌的资本定然会不仅仅满足国内有限的市场需求,他们也许会主动推动汉洲对外扩张,寻求更为广阔的海外市场,如同后世的某殖民帝国。   “大统领,这是民政府机构的重新设定,您来看看,需要再做哪方面的修改和增减?”潘其风见齐远山离开后,恭敬地来到齐天面前,呈上一份汉洲民政府改组架构。   齐天一个多月前继位汉洲大统领后,便将民政府大总管的位置让与潘其风,负责汉洲民政事务的具体管理。相较于改组军政府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对于自己曾经掌管数年之久的民政府,齐天相对来说就可以做到一言而决。   鉴于目前汉洲人口已经有七万余,建制府、县、镇也有二十余个,民政事务也相应增多和细化。齐天直接将民政府规格提升,设立内阁总理府,仿大明和后世机构设置,下设各个职能部、厅、处等机构,统管汉洲所有大小民政事务。   潘其风随即从汉洲民政府大总管,转身变为汉洲内阁总理,虽然这个职位跟大明的内阁首辅叫法不同,但其内心却窃以为,自己就是汉洲的内阁大学士,文人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官职)。今日过来,就是给齐天呈送内阁部门设置和各个主官的人选名单,以便成立新的一届内阁。   “这个工商厅,要从农工商部里单列出来,以便我们可以对汉洲日益增多的工商事务进行细化管理和统筹规划。”齐天看了一下内阁组成各部门,然后说道:“另外,还要增设一个审判司法部门,最好是独立出来,不隶属于下面的府县和几个总管区。将原来的府县主官审判职责全部接收过去,必须根据汉洲颁布的各项律法秉公审理。”   “是,大统领。”潘其风点头应诺道:“那我们内阁再增设一个大理寺,与其他部门规格级别相等,独立审理各地案件。”   “大理寺?”齐天先是一愣,随即领悟过来这个官职的名称含义,嗯,那就是大理寺吧。   “大统领,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向你请示。”潘其风沉吟了一会,说道:“近期不少工坊场主、商社掌柜向我汉洲民政府,哦,向我内阁总理府民政部反映,近一年来,随着以前移民服务期限的的陆续到来,许多伙计和工人纷纷离开,前就近前往拓殖点,接受民政部的授田。这样一来,不少民间工坊和商社人手非常短缺,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那些工场主和商社掌柜就不会给那些要离开的伙计和工人多增加些薪酬,想办法将他们都留下来吗?”   “大统领,你可能低估了移民想获得一份土地的强烈愿望!”潘其风说道:“那些来我汉洲的移民,到来之时,几乎都是孑然一身,甚至是空无一物。他们在汉洲居住几年,看到那些早来的移民授了田,盖了房,有了一份能传诸于子孙的家业,那是何等的让人羡慕。故而,各个民间工坊和商社的伙计工人几乎都是等到服务期满三年后,立即向民政部往新辟拓殖点定居,以便得以授田。”   “那民政府控制之下的工场又是怎样的情景?”齐天不由好奇地问道。   “民政府控制下的工坊商社,虽然也会有不少服务期限到达后离开的移民,但我汉洲每年都会大量移民到来,并会根据民政府统一分配,让民政部控制的工坊商社可以接收不少新的学徒,正好填补了人员离开后的空缺。”   “另外,也有半数人员在服务期届满时,会选择继续留在工坊商社当中,或是贪图城中生活方便,或是觉得是官办工坊,各项保障要多一些,发放的福利物品也较民间工坊为多。”   齐天听了有些失语,大部分普通民众对土地的钟爱是深入骨髓的,总想着攒点银钱后,想法设法地去获得一份能传承后人的土地。可是,汉洲要鼓励工商,要推进工业化,若是没有大量的廉价劳动力的提供,如何能将稚嫩的汉洲工业持续往前推动。   一个工厂,好容易培养出熟练的工人,结果待几年以后,人家不想干了,要去接受政府的授田,去当农民,这如何不让工坊商社烦恼!   可若是不许那些工坊商社的移民去接受政府的授田,显然对他们又有些不公平。但是,要让工场主提高工人待遇来挽留工人继续做工,那必然会侵蚀他们的利润,影响投资规模的持续扩大。   要知道,在汉洲人口还不丰裕的时候,是不存在所谓的农业劳动力过剩的情况。而且,各地府县、总管区以及海外领地的官员,对于任何增加本地区人口的事,都是极为欢迎的,变相地在与手工业和商业争夺劳动力。   “从今年五月开始,凡是申请授田的移民,原则上不就地安置,全部发送汉洲东部新辟定居点。如此,或许多少可以阻止部分工人伙计退出工商领域。”齐天想了一会,说道:“另外,可以鼓励那些工坊和商社的掌柜们,让他们派人前往大明想法子拉人回来,这些人,可以将服务约束期限延长至五年。”   “他们未曾有船呀。”潘其风愣了一下,大统领这是准备将部分移民事务转移给民间吗?   “他们自己没有船,可以租政府控制下的船。一个人负担不起费用,可以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一起租条大船。”齐天笑着说道:“你想想,只要将人拉回来,每月只需要支付少许银钱,管个饭饱,就可以使用五年。这个账,想必他们自己会算!” ##第一七五章 调整和规划(二)   1641年5月10日,汉洲,建业城,统领府大楼(原总管府)。   “我汉洲破袭舰队在过去一年内,共拦截和袭击荷兰商船十六艘,其中击沉两艘,俘获两艘,余者均被不同程度击伤。破袭舰队还曾攻击爪哇岛附近的荷兰据点两处,炮击敌方码头,极大地打击了荷兰人的嚣张气焰,振奋了我汉洲军心,并给东印度公司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物质损失,切实有效地达成了持续给荷兰人放血的目的。”汉洲军民两政联席会议上,参谋部军官贺云峰神情略微激动地说道。   他看了看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齐天,随即又继续说道:“但目前来看,荷兰人丝毫没有与我汉洲谈和的意向。参谋部对此初步分析,荷兰人的损失可能还未到伤其筋骨的地步,尚在他们能承受的损失之内。另外,通过对俘获的荷兰军官和水手审讯。我们得知,去年十月,荷兰人在其欧洲本土,以微弱代价重创了西班牙海军,一举歼灭其四十多艘大船,杀伤近万人,势头之盛,让欧洲各国为之震动。在这种情况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作战决心,定然会有所加强,同时,他们肯定也得到了大量的欧洲本土支援。”   “有鉴于此,破袭舰队在未来数月时间,当远离爪哇岛、帝汶岛,以及香料群岛附近海域,避免被荷兰数量优势舰船所伏击和劫杀。参谋部建议,破袭舰队四艘专业战船当在六月信风到来时,随同移民船队一起前往大明,伺机在台湾、日本、暹罗、安南附近海域,袭击和拦截荷兰商船。”   破袭舰队指挥万长树听完后,点头表示认可,服从参谋部的调派。近期袭击荷兰商船,确实越来越费劲了,荷兰人以前经常是单艘船只往来南洋群岛之间,偶尔会有两三艘的编队同行,使得汉洲战船凭借速度快,火力也不弱的优势,可以屡屡得手。   但最近几个月以来,荷兰商船明显是为了防备汉洲战船的袭击,几乎都是两三艘商船组队航行,甚至还有七八艘商船编成的大船队。这使得汉洲破袭舰队发动袭击的时候,很难再像以前那般,几艘战船蜂拥围堵,四下拦截,很容易俘获,或者击沉落单的荷兰商船。   破袭舰队是该换一个狩猎场所了,要不然被荷兰人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规律,精心设置一场伏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关于吕宋方面,参谋部估计郑芝龙凭借其优势兵力和绝对的海上优势,定然会攻占马尼拉,夺取吕宋大部。而吕宋岛上尚有近两万起事明人,其必不能容于郑军。未来,那些起事的明人必定会遭到郑军打压,乃至于被其吞并。”   “如此一来,郑军势必会全取整个吕宋,取代西班牙人,建立郑氏地方政权。而我汉洲东部移民航线则可能会面临郑氏的威胁。虽然,我汉洲目前与郑氏关系较为亲密,双方合作也有经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大明及周边事态的变化,我汉洲与郑氏的关系未必能长久的保持。”   “故,为了确保我汉洲东部航线的安全,我们有必要对吕宋起事明人进行援助,在不损害我汉洲利益和安全的前提下,我们甚至可以支持他们在吕宋建立地方政权。但考虑到他们和郑军的实力差距,参谋部建议黑衣卫派出人员前往起事明人处。劝说他们,放弃马尼拉附近地盘,转而往吕宋东南地区发展开拓,最好在我汉洲控制的平安岛方向,取得一个出海港口,以便我汉洲对其进行必要的援助。”   黑衣卫副指挥使何清闻言,心里紧了两下。在吕宋领导起事明人的头领,已经证实为原黑衣卫程光银,是他曾经的属下探员,潜伏吕宋,却不料做的如此大事。   另一方面,他的老东家郑芝龙派出大军攻略吕宋,进而要火并起事明人,隐隐有威胁汉洲东部移民航线的趋势。而自己却要根据齐天的命令,去解决这个隐患,并为汉洲扶持一个可靠的吕宋地方势力。罢了,汉洲以国士待我,那么我也要将以国土待汉洲。   “除了援助吕宋起事明人外,我汉洲还需在苏禄进行布点。虽然我汉洲对于苏禄东王提出的举国归附建议予以拒绝,但我们不能就苏禄变局而此袖手旁观。为了以后我汉洲可寻机介入苏禄,移民船队需派出船只应其所请,将东王部分家眷和财物转移至汉洲。若有可能,最好能带回几个苏禄的王子,以为后手。”   贺云峰说完,看了看即将前往大明的移民船队临时指挥罗汝成和新任黑衣卫指挥曹明,确认对方有没有其他问题需要询问。   “若是苏禄东王变卦,不愿意将其家人转移至俺们汉洲,我们需要怎么做?”罗汝成问道。   “苏禄东王若不愿迁移家人,那他们的最终结局就是灭族。”齐天插话道:“不论是苏禄素丹恢复权力,还是他们的邻国马巾达瑙素丹王国攻灭其国,都不会容其家族继续生存下去。东王若是脑子还清醒,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齐天犹记得,后世的苏禄王国好像一直都是他们的素丹国王在掌权,曾经的国中权臣,东王一脉也未曾在历史上再次出现,那必定是苏禄素丹夺回权力,将其灭族了。   在这个家族永远大于国家,且国家民族概念尚不健全的年代,有些人在乱世将至的时候,定然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家族延续和子孙绵延。   “移民船队抵达大明附近后,在完成搜罗移民任务之余,还需在大明山东、辽东,或者朝鲜附近海域择机寻找一处合适岛屿,并将其占据,建立堡寨,以为将来干涉辽东建奴入寇关内做好准备。”贺云峰待众人停止讨论后,继续说道:“因为……,大统领预测,关外大明局势将会在今明两年内产生不可逆转的颓势,甚至会再次酿成数十年前萨尔浒之类的惨败,进而,尽失关外主动权……”   “老夫数月前从返回移民船队当中得到大明一些讯息,大明朝廷已委任洪承畴为蓟辽总督,统管八镇总兵,领精锐兵马十三万、马四万来援,集结宁远,虽然不能尽灭建奴,但形势应该能与之相持,不至于在今明两年内崩溃覆灭吧?”毕懋康突然打断贺云峰的话,发出质疑。   “不错,洪亨九(洪承畴)当年以参政领兵出战剿灭流贼,后继任陕西三边总督,亦是数破流贼,其人颇晓军略,且又老于军伍。去年,更是受召命,统带大明数镇精锐十余万往辽东平贼。他可不是当年不知兵的杨镐!”王徵也出言说道。   贺云峰略显局促地看了看齐天,其实他们参谋部做辽东局势推演的时候,也是不信,建奴可以一举击垮大明十三万精锐,随即又能尽占辽东。要知道,这个时候,建奴的所有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之数,而这还必须要动员所有的人情况下,才能凑足那么多的军队。即使大明精锐尽丧,建奴也会元气大伤,甚至会伤筋动骨。   齐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是知道大明覆灭之前,在辽东经历了一次惨败,几乎失去了他们最为精锐的野战兵团,彻底丧失辽东主动权,只能坚守山海关,直至被李自成攻破北京。但具体什么时候败的,他还真不知道具体年份。   但是,他从移民船队带回的大明讯息当中,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洪承畴。他就知道,大明最后的精锐兵团,即将覆灭。而这个备受崇祯信任的蓟辽总督,在奴酋皇太极一番劝慰之下,很快俯首称臣。后来,为我大清全取天下,出谋划策,招抚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死后被赐祭奠如制,谥文襄。   “洪承畴自然是知兵,而且善于韬略的,足以与建奴周旋一二。”齐天斟酌着语句,“但大明的皇帝,还有若干重臣,是不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与建奴相持,比拼耐心,进而寻机破敌,那就不得而知了。在大明近十几年来,好像皇帝与阁老重臣,都喜欢对前方的战事指手画脚,加以干涉。我猜测,洪承畴定然不堪上下压力,而轻易与建奴野外浪战,最终酿成一场惨败。”   毕懋康、王徵二人闻言,顿时失语。确实,现在的崇祯皇帝难于戒躁,且孤僻、狐疑,说的不好听一点,为人刚愎自用,凡事却又急于求成。以此性格,怕是难以完全放任洪承畴在辽东慢慢施为。   “洪亨九会惨败?”   “军中诸将不谐,上下又未能一心,加之仓促应战,多半会以惨败收场。”   “汉洲……,能救否?”   “十几万大军厮杀,战场绵延百里,而且又处内陆,汉洲……”   是呀,汉洲人口不过七万余,兵也仅有千人,在十数万大军面前,太过渺小,掺乎其中,无异于螳臂当车,碾得你渣都不剩一粒。   “那汉洲在山东、辽东布点,作何打算?”毕懋康问道。   “以微量变增量,最终……或能改变些什么吧。” ##第一七六章 调整和规划(三)   “你是说,汉洲在帝汶岛西边还占据了一个大岛,并且还设立了许多据点,并以此逐步到达了大明沿海附近?”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惊讶地看着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总督大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摇摇头说道:“但是据俘获的汉洲水手供称,汉洲在与我们发生战争的时候,就已经陆续在通往北方的航线上建立了许多补给点。这说明,他们可能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探索另外一条前往明国的航线。”   “你是说,他们早就开始准备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开战了?”戴曼总督咬牙切齿地问道。   “哦,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处心积虑地准备与我们开战,可能是觉得我们海上力量的强大,让他们感到一种不安,迫使他们开辟另外一条通往北方的航线,以避免被我们封锁和打压。”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而且,他们不仅在其建业城附近拓殖了大片土地,还往汉洲的东部建设了十余个据点。据那些俘获的水手说,那里的环境和土地等各方面要比汉洲北部条件更加优越。”   “他们是否已经探索到了整个汉洲大陆的情况?”   “那些水手应该不知情。但他们说,汉洲建业城似乎知道汉洲大陆的基本轮廓和地理位置。另外,他们还有一支小型的探索船队,由几艘速度非常快的船只领衔,不断地探索和开辟新的拓殖点和新的航线。哦,对了,他们管那种速度非常快的船,叫飞鱼船。嗯,像会飞的鱼一样,在有风的助力下,速度确实很快,据悉,它的航行速度可以达到惊人的十三节到十四节,或许也可以跑到十五节。”   戴曼总督有些愠怒地看着他的海军司令,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汉洲所设立的据点,以及那些据点在什么地方,是否可以被我们攻击。而不是,在我面前赞叹汉洲造的所谓“飞鱼船”速度有多快!   “汉洲在那个被他们称之为威远岛的许多据点,以及汉洲东部的据点,大部分都建设有砖石堡垒,只有少数是木质营寨。他们的那些据点,虽然没有军队驻守,但拥有许多民兵。”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明白戴曼总督迫切想攻破一座汉洲的据点,谨慎地说道:“若要进攻的话,我们需要出动至少三百名以上的雇佣军。”   戴曼总督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心里在思考是否要抽调武装人员试探性攻击汉洲比较虚弱的东部据点,或者那个被称之为威远岛的据点。但是听到巴雷克上校说要组织最少三百雇佣军,他有些犹豫了。为了解决财政困难,东印度公司正在准备偷袭巴邻旁素丹王国,劫掠他们的王城。   可是,能攻破汉洲的城池,俘虏他们的人员,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是最能提振士气的事。要知道,从战争开始到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汉洲面几乎没怎么占到便宜,反而被汉洲频频偷袭他们的商站据点,还有往来东印度群岛的商船,有十几艘遭到他们的拦截和袭杀,至于那些失去联系的七八艘商船,很有可能也被汉洲战船所击沉,或者俘获。   而荷兰人的收获,仅仅是两个多月前,在汉洲家门口俘获的一艘两百多吨的小船,缴获的物资,也是不怎么值钱的木材和稻米。这场延续了两年多的战争,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显得有些损失不对称。   “总督大人,我们现在的重点目标是马六甲的葡萄牙人,是打通并彻底控制西行印度、波斯,乃至欧洲的航线。即使我们攻破了汉洲东部的若干据点,恐怕获得的收益也非常有限。那些据点,最早的,听说是也是开辟设立不到三年。”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小心地说道。   定居点设立不到三年,意味着积累的财富有限,若要劳师远征,除了能杀伤些汉洲军民,就是破坏他们的据点,给汉洲造成一些损失,至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得到什么,似乎仅仅只有虚无的荣誉。   而且,又要花费一笔额外收入开支!   “那些被俘虏的水手有没有交代,他们汉洲目前的发展状况是怎么样的?……嗯,比如他们现在拥有多少人口,能用于出海作战的船只有多少,各行手工业的发展如何?……”   “汉洲目前已经有五万人口,能用于海上作战武装商船也有十五六艘,其中有四艘为专业战舰,其他各类中小型船只也有十余艘。”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凝重地说道:“这意味着,汉洲若是集中所有武装船只与我东印度公司作战的话,或有一战之力。而且,听俘获的水手供称,他们的造船场一年可以生产四艘到五艘大船,只是限于水手数量的不足,才没有装备那么多战船。”   “嘶……”戴曼总督吸了一口凉气,汉洲居然都有五万多人口了,不说远远超过东印度公司所有雇员,就是将他们间接控制的土人加在一起,恐怕也不及汉洲人口数量。更不要说,汉洲移民大部分均为青壮年。若是人家愿意,甚至可以组织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而且,汉洲还能自己生产枪炮,粮食也能自给,俨然已成气候。   那么,与汉洲的战争还需要进行下去吗?东印度公司似乎自以为非常有效的封锁,目前看来,根本未起到太大的作用。除非,东印度公司出动大规模的舰队,征召更多的武装人员,将汉洲的各个据点一个一个的清除,以灭国的方式,彻底击垮它。   但是,东印度公司毕竟是一家以盈利为目的的股份制公司,不可能动用太多资源,像对付西班牙一般与汉洲打一场国战,那太不现实了。不说本土董事会和众多股东不同意,就是有公司愿意去打一场大战,可要跨越几万里,耗费五六个月前来支援巴达维亚当局,那恐怕不仅会使东印度公司破产,还会拖累荷兰本土的财政。   “看来,我们该对目前稍显激进的进攻战略,做一些改变了。”戴曼总督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汉洲的压制和封锁,将是长期而又艰难的,必须在加快东印度公司发展的前提下,尽量延缓汉洲的发展速度。”   “我们目前首要目标,就是夺取葡萄牙人的马六甲。然后,去整合我们所控制的殖民据点和商站,大力发展我们在东印度群岛的武装势力。若是有可能,最好能扶持一个能为我们所用的傀儡王国,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征战四方。”   ……   大明,广州,汉洲货栈。   周二贵在货栈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蚝镜(今澳门)总督施罗保的代表余世康,一个为葡萄牙人服务的华商。他带来了施罗保总督的一封亲笔信,下面还附着一份汉文翻译。   周二贵将那份翻译过来的文书翻过来翻过去,看了足足三遍,随后脸上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葡萄牙人要我们汉洲出兵支援他们的马六甲?”周二贵惊讶地问道。   “不错,蚝镜总督临行前给我交代,若你们汉洲愿意派出一定数量的陆军帮他们防守马六甲城,葡印总督会给你支付一大笔酬金,另外,锡兰的肉蔻和胡椒贸易,也可以允许你们按照他们的出岛价售卖与你们汉洲。”   周二贵有些无语,我们汉洲是缺你们葡萄牙人那点钱吗?问题是,我们汉洲即使派出陆军协助你们防守马六甲城,可如何通过爪哇岛和马六甲海峡呢?不要忘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那一带有众多的武装商船。要是一个不小心,连船带人被荷兰人给俘获了,那可损失不小。   犹记得两年前,我代表汉洲特意前往蚝镜,拜会你们施罗保总督,提出汉洲派出三四艘武装商船和部分陆战队,前往你们马六甲城,以此为据点,袭击往来的荷兰商船,却被你们以冷漠的态度婉言谢绝,生怕我们汉洲会谋夺你们马六甲城一般。   怎的,如今你们确实遇到了大麻烦,知道荷兰人要进攻你们马六甲城,而自身因为各种消耗,觉得无法抵挡荷兰人,现在想到要我们汉洲派出支援力量了?   “据说,葡萄牙人不是控制着整个锡兰岛吗?”周二贵疑惑地问道:“马六甲距离锡兰如此近,为何不去向你们葡萄牙人自己的殖民据点求援,反而大老远的向我汉洲求援?”   “去年,荷兰人登陆锡兰岛了。”余世康轻轻地说道。   “哦!”周二贵恍然,原来荷兰人去年登陆锡兰岛,那想必当地的葡萄牙殖民当局,肯定也在为如何防御荷兰人而殚精竭虑,自然顾不上马六甲城的葡萄牙人了。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向蚝镜求助,期望能得到一些武装支援。   “这件事,我无法做主,需要请示汉洲高层。”周二贵摇摇头说道:“待我们汉洲七八月移民船队抵达广州的时候,我会将你们葡萄牙人的请求转交给我的上官。” ##第一七七章 劳力   1641年5月15日,汉洲,威海。   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纱布厂的主事王宗平陪着威海地区总管王振良巡视着仓库及外面平场里堆积如山的棉花,嘴角禁不住往上翘着。   整个威海县地区,七余万亩棉花,截止四月底,一共产了八千余吨籽棉,若是再加上南方广陵堡(今澳洲汤斯维尔市)、高平堡(今澳洲因尼斯费尔市)、云阳(今澳洲麦凯市)等地的棉花陆续运来,整个汉洲东部地区棉花产量可达一万一千到一万二千余吨,足够威海纱布厂开足马力,全负荷生产五到六个月。当然,在纺纱织布前,还需要对籽棉进行脱籽,可能会稍稍耽搁些时间。   为何不一边收储棉花,一边脱籽,进而直接加工成纱布呢?   盖因,威海县及整个地区都缺人!   虽然目前威海县已经有六千余居民,另外还有四百余汉洲土著,六百余帝汶岛土人,但数万亩棉花陆续开放的时候,使得这些人手根本就不够用。王振良见此情景,一声令下,除了必要的捕鱼、海岸警戒等人员外,威海地区所有人,包括各个工坊厂矿的人员,全部投入到棉花采摘工作当中。至于那些从帝汶岛发送过来的土人,更是往死里用,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每日,天色尚未大亮,所有的棉田当中,已经汇聚了勤劳的农人,弯着腰,弓着背,在一株株棉杆前,双手灵巧地上下翻飞,将盛开的白色棉花采摘至一个个大布袋子当中。那些从内陆捕获而来的汉洲土著,因为手脚比较笨拙,因而只能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费力地将装满棉花的布袋,从棉田当中扛到地头,然后堆积到一定数量后,会装满马车,运往各个村屯的堆场。   帝汶岛的土人,每人都严格的规定了采摘量,若是无法完成,轻者饿肚子,重者则会被乡兵鞭挞殴打。看着那些惨兮兮的土人,新来的移民不禁心有戚戚,手脚不是很灵活的,都会自动延长劳作时间,直至天黑看不到棉花才会收工。生怕这里汉洲的老爷,会像对付那些黑瘦土人一样,去惩罚他们。   “这里要严格禁止烟火,并且要随时派人巡视,不得懈怠。”王振良转头严肃地朝王宗平说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莫怪本官言之不预!”   “大人放心!”王宗平连忙说道:“仓库和堆场,我们均安排了数队值守人员,另外,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在仓库和堆场附近备了许多水缸和水桶,定不会使棉花遭受任何意外。”   “听说你们纱布场准备在广陵堡那边再建一个棉花加工场?”王振良问道:“那些地方的棉田开垦数量尚不足我威海一半,产量更是不及威海三成,有必要在那里建加工场吗?不若,建在我威海地区,可好?”   “总管大人,这建立棉花加工场是民政府工商厅统一规划的,小人哪有资格决定将其建在何处!”王宗平笑着说道:“棉花加工场建在广陵堡,主要是为了将其附近的棉花就近脱籽处理,然后方便打包运回威海。同时呢,也可利用那些脱下的棉籽进行榨油,为当地民众生活提供一些油料。”   “想那广陵堡一穷二白的,竟然在建立定居点不到两年,就能得到民政府这般大量投资。”王振良叹道:“或许要不了几年,其发展力度就要超过我们威海地区了。”   王宗平只是笑着,没有接话。据民政府那边的官人说,汉洲大陆的东部,自然环境最好的地方当属东南地区,也就是云阳以南,那里堪称膏腴之地。以后汉洲人口丰裕了,会慢慢将那片地方填充,并将此地作为汉洲之基来大力建设。   而且,汉洲东南地区,气候环境与大明江南类似,水源丰沛,土地肥沃,并且还有明显的四季之分。而此处,以后才会是汉洲主要的谷物和棉花种植区。不过,这可能要等数十年功夫才能得以实现。   “总管大人,你们威海地区不要总想着要多建几家工坊。你们首要的目标,是要多弄些人来。你瞧瞧今年棉花采摘季,不仅你们威海的官民全部下地帮扶,就连我们纱布场、棉花加工场、榨油场的工人伙计也被你们政府强逼着到田间地头采摘棉花。”王宗平苦笑着说道:“你这样做,使得我们整个棉花上下游的加工链条几乎全部停滞。待六月中旬,移民船队出发前往大明,我们纱布场要是交不出足够的棉布,可是要被工商厅的官人责难的!”   “你无需向我抱怨,你们几家工场的机器一旦开动起来,要不了二十天,就肯定能生产出数千匹布。移民船队需要的棉布,无非是想多制备一些棉衣棉被带往大明附近,以为过冬之用。”王振良笑着说道:“至于建业府和威远总管区那边的棉布需求,估计也不是特别急切。你们定然可以按照工商厅的要求,如数交出足够的棉布。”   “但明年,你们威海地区不要再抓我们工人去帮扶你们采摘棉花了。要知道,不仅你们威海,而且南边七八个新辟定居点的棉花种植面积都要扩大。届时,我们纱布场和棉花加工场,可就腾不出额外的人员和时间跑到你们田间地头采摘棉花了。”   “我也想要到足够的人手,可每年就一万出头的移民,分到我们这里,最多两三千人,而且还要建房,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确实有些人力短缺。”王振良也是苦恼,“原以为,我们威海地区作为汉洲前期的棉纺中心,可以凭借此迅速发展起来。哪里想到,这棉花种植,是如此耗费人力,弄得我们一些基础设施都无法腾出足够的人力去建设。”   “何如向移民部申请,让帝汶岛和威远岛那边多送些土人过来,也好缓解一二。”王宗平建议道。   “移民部那里不可能会让太多的土人流入汉洲。”王振良叹道:“我汉人本来就少,此地又有众多土著,若是再移入更多土人,将来恐会有祸乱之危。”   “总管大人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王宗平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汉人掌有政权,又有强大武力,他土著和土人即使再多的人数,手中未有寸铁,还不是乖乖的屈从于我们的刀枪之下。”   “大总管,哦,不,大统领曾言,国内杂色人种过多,非国家之福。假以时日,此等愚昧土人繁衍过多,岂不充斥我汉洲四境。若干年以后,彼辈心智渐开,怎会永久甘于被我汉人驱使。难道,尽数屠灭?”王振良正色说道。   “尽数屠灭,有违天和。但南洋岛屿众多,到时,将其驱赶至某处即可。”王宗平说道:“再说了,有些土人,用得多了,未必能捱到最后。”   王振良对他这番直白的言语有些不喜,虽然汉洲各地对于土著和帝汶岛、威远岛的土人确实用得比较狠一点,但从一个工坊主事的嘴里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嗯,特么的还真有些刺耳。   ……   “我新乡堡目前除了附近的建胜、庆平、竹溪、广坪等四处堡寨外,还在新乡堡以东五十多公里处,新建沙河、新民两座堡寨,控制着方圆数十公里土人部落……”新乡堡指挥使官厅里,徐林正在向新任的指挥使罗子维汇报新乡堡目前的基本情况。   “至今年四月底,我新乡堡所属人口共计两千七百三十五人,哦,这里的人口当中是不包括土人的。”徐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罗子维,心里有些惴惴,“确实,新乡堡发展了近三年,人口增长确实有些缓慢了点。但这里的气候环境着实难耐,每年死于疟疾和其他热带病的人数也不在少数。另外,应军政府要求,我们新乡堡再两年里,陆续往帝力城迁移了七百多人。故而,新乡堡人口一直未能突破三千之数。”   “帝力城在四月间,已然改为镇海堡了。”罗子维说道:“迁移部分人口过去,使镇海堡具有一定的自给能力,也是为了以后减少我们新乡堡的物资输出不是?”   “大人说的是。”   “另外,我们新乡堡控制和使用的土人有多少?”罗子维问道。   “新乡堡附近有三千八百余。”徐林说道:“至于西边的沙河、新民讲处,估计控制的土人也在一两千之数。”   “在六月底前,准备一千五百人,发送建业城。”罗子维吩咐道。   “需要一次性发送这么多人?”徐林有些惊讶。以往,新乡堡发送土人苦力,每次只是数十上百人的规模往汉洲本土和威远岛发运,像这般一千多人的运送,还从未发生过。   “汉洲东部广陵堡那边需要挖矿,未来两年还要往西南设立据点,沿途肯定要建立若干补给点,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往里填。”罗子维郑重地说道:“所以,新乡堡的任务除了为本土提供大量的稻米外,还有足够多的劳力。”   “无需担心抓不到土人。”罗子维看到徐林面有难色的模样,便笑着宽慰道:“岛上威哈利王国的素丹听说已经死了,土人肯定要乱一阵子,不论是我们出动乡兵去抓,还是威哈利王国几方势力需要我们支持,总会有许多机会的。” ##第一七八章 威哈利王国分崩   阿托尼人自公元一世纪以来,就居住在帝汶岛西部和中部平原,以及部分山区。后来,邻近的岛屿巴布亚人、马来人,以及波利尼西亚人相继来到这个岛屿,与本地民族混居杂交。在十三世纪末,十四世纪初,随着生产力和社会制度的发展,逐步形成若干奴隶制部落和国家。   到了十五世纪中期,神教随着爪哇岛上陆续建立的素丹王国,传播到帝汶岛。位于西部的威哈利奴隶制王国,迅速转变为真神教国家,并依靠最早获得的铁质武器和组织严密的真神教义,开始兼并岛上的其他奴隶制王国和部落,至十六世纪初,统一了整个帝汶岛,建立威哈利素丹王国。   然而,威哈利王国的辉煌维持了不到五十年,因为各种内斗,国势渐衰。   公元1516年,葡萄牙人登陆帝汶岛,登陆的地点正是欧库西。在起初的一百年里,葡萄牙人利用大明的丝绸和印度的棉布同帝汶岛居民交换檀香和少量的肉蔻、丁香,但多数情况下都是将这里当做贸易中继,而并没有占领更多的土地。   但随着葡萄牙人在香料群岛的安汶被荷兰人夺取,葡萄牙人不得不退守帝汶岛。   不过,荷兰人随之又跟着来到帝汶岛,通过其优势的海上力量,很快又将葡萄牙人挤到帝汶岛东部。   紧接着,汉洲人又来了。他们先是偷偷摸摸地在帝汶岛南侧建立了一个据点,砍伐周边树木,开垦耕地,掳掠附近部落土人,俨然要占据一块帝汶岛的土地。   三年前,更是与荷兰人分别夺取了葡萄牙人的帝力和欧库西两处据点,将葡萄牙人的势力彻底逐出帝汶岛。随后没多久,汉洲与荷兰人在帝力城又大打出手,争夺帝汶岛的控制权。   两年多来,荷兰人始终奈何不了帝力城的汉洲人,反而他们在帝汶岛西侧的古邦被汉洲攻破,整个据点城市几乎毁损殆尽。   威哈利王国面临如此局面,试图也想振作一下,利用汉洲人的力量来驱赶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但现在看来,显然有些理想化了。几年间,不仅国势没有复起,反而有了分裂的苗头。   曾经的国内实力派纳塔图卡将军因为受到素丹国王阿莱塔·卡米莱的猜忌,拉起自己的部落和武装,公然叛出王国,占据了帝力岛的中部一些地区,并且在去年自立为国王,声称要驱逐所有外来势力,重建威哈利王国的声威。   然而,这个声称要驱逐荷兰人和汉洲人的纳塔图卡“国王”,从叛出王国后,就没有一次针对二者的任何军事进攻行动,反而掉头向东,频频蚕食和夺占原有威哈利王国控制的部落和国土。   激愤之下的阿莱塔·卡米莱素丹也不甘示弱,拿出积存的黄金宝石玉器,向汉洲人购买了大量的刀剑长矛,以及火枪,与威哈利王国的“叛军们”开展了一场艰苦卓绝的丛林战争。   也许,那些叛军也得到了“外来势力”的支援,两年多时间,死了近万人,双方似乎都没有办法将对手置于死地,彼此也有些精疲力尽,难以为继了。   就在今年初的时候,阿莱塔·卡米莱素丹准备与那个“叛乱者”纳塔图卡达成一个暂时休战合议,为双方都能有时间,恢复一下各自控制区内日益凋零的社会生产。   因为战争的进行,使得曾经物产较为充裕的威哈利王国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粮食危机。除了不稳定生产环境,还有人口的急剧减少,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整个威哈利王国不得不挖掘自己所有的潜力,想方设法的筹集各类物资,与汉洲人、拉兰图卡人,甚至是荷兰人去交换可以果腹的食物。   然而令人惊愕的是,阿莱塔·卡米莱素丹还未来得及与叛军签署停战合议,就在巡视自己的部落领地的时候,因为雨后路滑,不慎跌落山坡,待将人救起的时候,已然神志不清。抬回王城后,在床上陆陆续续将养了两个多月,最后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去见了伟大的真神。   阿莱塔·卡米莱素丹死后,留下四个王子,除了一个王子尚属年幼外,其他几个王子均已成年。大王子近年来经常跟随素丹与叛军厮杀,几乎掌握了国中大部分武装力量。而三王子却比较受到素丹的喜爱,多次表示要立他为继承人。二王子因为什么都没有,反倒是显得比较淡泊,未有任何表示。   可叹的是,阿莱塔·卡米莱素丹因为是意外跌落,造成神志不清,到死的时候,都未能明言告知何人继承威哈利素丹。如今素丹一死,大王子理所当然地依靠手中的武装力量,要继承素丹大位。   三王子却想凭借他在王城中的优势地位,抢先继承素丹位,试图以造成既定事实,然后以大义压服大王子。   大王子得讯后,立即带领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内应的帮助下,攻入王城,抓捕了三王子和其支持者一众,为了杜绝后患,他举起屠刀,将所有三王子势力全部斩杀。   二王子惊恐之下,卷了大量的财物,带着数百人仓皇坐船逃到帝汶岛东端的图图阿拉。未了,还紧急派人去新乡堡,寻汉洲人带兵来保护。   当陈大郎收到讯息后,不做丝毫犹豫,征集了四艘小船,携带六十多名乡兵,迅速赶到图图阿拉,以护卫威哈利二王子。   随着汉洲内部事务的逐渐平稳,建业城为此特意派出十余名黑衣卫,由指挥使曹明带领,坐镇新乡堡,开始则手处理威哈利王国素丹死后出现的乱局。   “你们汉洲人迟早要毁灭我们整个威哈利王国!”纳塔图卡盯着面前这个经常与自己打交道的汉洲人,眼神里带着几分恶毒,“我们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你们交换武器了。所以,你们的目光,现在又瞄向了我们真神的子民。这是非常邪恶的建议,我无法接受。”   乔本胜笑了笑,看着纳塔图卡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摇头说道:“国王殿下,你刚才说错了。那些子民不是属于真神的,他们以前是属于阿莱塔·卡米莱素丹陛下的。哦,不,现在是卡比比素丹陛下的。不是吗?你只是在战场上将他们俘获过来而已,有些人此时也未必肯屈服与你。”   “不!只要这些人在帝汶岛,不论是在那个卡比比手里,还是归属于我,他们都是真神的子民。”纳塔图卡说道:“可是,他们一旦被你们汉洲人控制,他们最终将远离伟大的真神。”   乔本胜皱了皱眉头,准备不打算与这个才当上国王没多久的“叛贼”继续争论土人内心信仰的问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待纳塔图卡的回复。   因为威哈利王国内乱,大王子袭杀三王子,自立为新一任素丹,二王子逃奔图图阿拉,托庇于汉洲的保护。纳塔图卡觉得有机可乘,想从汉洲这里赊购一批武器。   没错,是赊购。与威哈利王国正统势力打了两年多,纳塔图卡积存的财物全部与汉洲人换取了刀剑长矛,铁甲,皮甲,还有少量的火枪。现在,他们许多部落里的子民甚至连基本的粮食都不够吃。战争中不断的拉锯冲突,除了消耗大量的生命,还有荒废了许多良田,也误了太多农时。   但即使如此,纳塔图卡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过威哈利王室中的这次内乱时机,准备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试图一举打垮威哈利王国的正统力量,继而可以重新整合统一帝汶岛。他认为,目前这种分裂局面,是不足以应对汉洲人与荷兰人的日益蚕食。他们必须聚合所有的力量,才能争取他们自己的独立和完整。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帝汶岛必须先统一。   可是眼前这个汉洲人居然不同意他们赊购一批武器,声称,若是没有金银等物资,不妨拿他们俘获的部落人口来充当抵充物,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拿来交换。   纳塔图卡很愤怒,汉洲人暗地里掳掠威哈利王国沿海的部落人口,他为了想长期获得他们的物资援助,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他们愈发张扬,竟然直接向自己提出以人口换物资的建议!   要知道,人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大的财富,可以给他提供勇敢的战士,可以耕种粮食,可以狩取猎物,可以挖取各种矿物,当然也能创造财富。   汉洲人要掠夺他们的人口,奴役他们的子民,这是在挖掘他们的根基。在纳塔图卡内心深处,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这些汉洲人,可能比葡萄牙人与荷兰人还要恶毒。后者,似乎只想掠夺搜刮他们的财富,有时也会收买他们子民的灵魂。   但汉洲人,可能会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虽然,他们很少去明面上肆意屠杀岛上的民众,但近几年消失的许多部落和人口,却证明了汉洲人与西洋人没有区别,如果有的话,那他们就是对土地的热爱和执着,或许到最后,他们会占据威哈利王国所有的土地。   1641年6月15日,帝汶岛威哈利王国原叛将纳塔图卡率领一千五百人的精锐部队,乘坐数十艘小船,突袭威哈利王城包靠,在一些不满大王子统治的臣子配合下,两日攻陷王城,俘杀大王子及其一众支持者。   随后,纳塔图卡宣布继承威哈利王国所有的一切。   六月底,在帝汶岛东端图图阿拉的二王子,在众多逃亡至此的大臣拥戴下,亦继承威哈利王国素丹,并号召国内忠于素丹的部落头人,讨伐擅自登位的叛贼纳塔图卡。   位于帝汶岛西侧荷兰人的势力范围内,众多部落头领听得威哈利王国内乱之后,共同推举原素丹阿莱塔·卡米莱的一个女婿,在索埃称素丹,建立帕里素丹王国。   威哈利素丹王国至此,再次分裂,陷入更加混乱的征战当中。 ##第一七九章 郑军克吕宋   1641年7月5日,吕宋,马尼拉城。   郑芝龙所属的水师舰船,除了二十几艘中小型制的战船继续封锁马尼拉港口外,其余一百余艘大中小船只均已返回台湾和泉州,以减少往来补给的困难。   三个月前,郑军水师大部,在汉洲三艘战船的引领下,径直朝林加延湾东北侧的圣费尔南多小镇驶去。   待船队赶到小镇附近海岸时,果然堵住了躲藏在此处的西班牙战船。郑军水师先是放出十几艘纵火船,大船尽堵住码头外侧,以火炮、火箭远程攻击试图外逃的西班牙战船,众多小船蜂拥抵近,靠帮夺船。经过一番激战,郑军水师烧毁西班牙人两艘战船,击伤并俘获两艘,但有一艘竟然冲破重围,带伤逃往外海,最后躲到蚝镜(今澳门),托庇于葡萄牙人的保护之下。   歼灭了西班牙人的人海上力量,郑军上下均是松了一口气,如此,苟延残喘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最终覆灭,已经为时不远了。   4月15日,经过十余天的挖掘,郑军陆师通过掘进的坑道,顺利抵近马尼拉港口区。在驱使数百抓来的土人在前充当炮灰,郑军火枪兵在其后与西班牙展开排枪对射,两千余冷兵器部队架着木梯四下围攻,当日即破港区外围所有护墙工事。   两日后,郑军再次继续驱赶数百土人不间断地冲击港区几座小型堡垒,在付出三百余人的代价下,艰难攻克所有堡垒。码头炮台的西班牙人自感难以坚守,将所有火炮毁坏后,迅速逃入马尼拉城。   由此,郑军彻底控制了马尼拉所有外围要点,形成对西班牙人的四面围困。随后,郑军在马尼拉四野抓获了大量的土人,逼迫他们从外围向马尼拉外城不断地掘进坑道,逐步逼近城墙。   马尼拉城的西班牙守军见状,大为惊恐,日夜驻守在城墙上,不断地用火炮轰击挖掘坑道的土人,试图恐吓他们四散奔逃。但土人在郑军的严密监视下,不得不冒着城头的炮火,亡命地挖掘坑道。好在,土人在被轰击了数天后,稍稍变得机灵了一些,将坑道挖掘的又深又窄,使得城头的火炮很难击中他们。   在消耗了数百土人的的情况下,郑军挖掘的坑道蜿蜒曲折地挖通了马尼拉外城的壕沟,直接抵达城墙附近。随即,郑军陆师主帅陈晖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附蚁攻城,但被顽强的西班牙人击退,未能完成破城。   陈晖对此毫不气馁,不断组织小股军队轮番骚扰西班牙守军,试图以自己的人数优势,不断的疲惫城内的敌军。最终,在半月后的一个夜晚,以夜袭的方式,一举攻上城头,至次日天明,占领了马尼拉外城。西班牙残余守军退守更加坚固的内城,继续抵抗郑军的进攻。   攻破了马尼拉外城,郑军士气大振,对于西班牙人最后盘踞的内城,均认为克之不难,只是会稍稍付出些代价而已。   但休整数日后的郑军陆师在发起了几次试探性地攻击后,顿时集体失语了。无他,马尼拉内城异常坚固,而且城墙也比外城高出许多,几乎都是用巨大的条石砌筑。而且,因为内城的防守面积变小,使得西班牙人更能充分利用他们有限武装力量。密集的火炮轰击,不断的排枪射击,使得附蚁攻城的郑军和土人仆从死伤累累。   曾经十分有效的坑道进,在面对马尼拉内城时,也失去了应由的效用。西班牙人在城墙外侧挖掘了一道很深的壕沟,并将一条河水引入壕沟当中。若要强行挖掘坑道,势必会被大量河水倒灌其中,根本无法通行。   可要是不挖掘坑道抵达城墙,那么郑军攻城士卒只能在西班牙人刻意留出的几条狭窄通道穿过一段无任何遮拦的区域,抵近城墙。在此期间,郑军士卒会遭到城头密集的火炮轰击。   就算郑军士卒抵达了城墙附近,还要一段三十多米的土坡需要攀爬,如此仰攻之下,很容易遭到数个凸出的菱堡交叉火力的攒射。   陈晖无奈之下,只能停止进攻,并向全军将士征集能攻克马尼拉内城的方法。但一个多月过去了,四千余郑军顿足于城外,面对防守严密并异常坚固马尼拉内城,毫无寸进,又恢复到数月前围困西班牙人的模式当中。   六月东南信风到来,郑军主帅杨耿考虑到吕宋的西班牙人海上力量基本不复存在,水师大量船只聚集在此,不仅耗费甚多,而且也无多大辅助作用,遂将大部分船只遣回台湾和泉州,仅留下少许船只往来马尼拉和甲米地两地转运物资和人员。   与郑军联合进攻吕宋的三艘汉洲战船随之也返回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准备与汉洲本土陆续到来的移民船队展开一年一度的移民工作。但齐大江在离开时,将第五陆战队一百余官兵留了下来,以加强郑军的火器密度,并应对可能存在的马尼拉攻防战出现的意外情况。   对于如何攻克马尼拉内城,连长苏忠福也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虽然,汉洲曾经攻克过帝力城、安汶、古邦等荷兰与葡萄牙人的据点,也攻克过西班牙人的几个城镇。但说实话,那些战例有许多侥幸的地方,有的是因为敌方大意,让汉洲人钻了空子,有的是因为有内应,里应外合一举破城,还有的,则是城防并不是非常严密,凭借猛烈的炮火和悍不畏死的冲锋,才堪堪拿下据点。   但马尼拉内城的防御设施和坚固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汉洲人的想象力度。别说郑军四千多人,即使来一万人,也不一定能将其攻克。唯一的法子,只能这般长期的围困。只是希望城中的西班牙人物资不要太充裕,防守的意志不要太顽强。   “长期围困未尝不可,但西夷不会束手待毙。据俘虏的西班牙人交代,他们在去年九月派出了船只前往他们位于东方的领地,试图搬来救兵。若是西夷动作快一点,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要来了。”陈晖站在汉洲的营地前,看着远处的马尼拉内城,面上带着一丝焦虑,“你们汉洲人数次攻破荷兰人、葡萄牙,还有西班牙人的据点。面对目前这种情况,就一点都没办法?”   “将军,我们确实也想不出办法来。”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苦着脸说道:“我们是曾攻克过几座西洋堡垒,但面对的所有情况均与这马尼拉内城不一样。这恐怕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最为坚固和高大的城池,而且,西夷火器众多,上下也能一心,这委实有些难啃。”   陈晖叹了一口气,朝跟着过来的施琅摇摇头,我们数千人都想不出办法,若要指望这一百多人的汉洲人,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施琅无所谓的摊摊手,本来过来询问一下汉洲人,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对于最终攻克马尼拉,他还是报以乐观态度的。城中的所有的西班牙人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千人,能凑出来的武装力量也就非常有限。   而郑军虽然经过数月的进攻,损失了数百人,但军队人数还是超过了四千五百多人,大炮、火枪俱有。粮食通过对周边土人部落的剿杀,也缴获了不少,还有占据了甲米地和马尼拉外城,再加上二三十艘小船往来沟通。即使西班牙人来了援兵,他们也不是很担心。航行数万里,耗时几个月,西夷又能拉来多少人与他们作战?   “那是什么?”施琅看到几个汉洲陆战队士兵正在将数十个铁皮罐一一摆放在营地一处空地上,不由好奇地问道。   “我们掷弹兵用的手掷炸弹。”苏忠福说道:“近日雨水较多,受了潮,兵士将其拿出晾晒。”   “手掷炸弹?……威力如何?怎么用?”施琅问道。   “威力尚可。面对大群敌人时,掷弹兵用火绳将炸弹点燃,抛掷敌处,铁罐破开,以碎片击杀敌军。方圆三五米之内,中者伤毙。”   “你们是将火药塞入铁罐之中,然后通过其爆裂来伤人?”   “不错,是将火药和其他助燃物,以及碎铁片、石子等物塞入其中,利用火药爆燃,破开铁皮罐,散发碎片以为杀伤敌人。”   “铁皮罐当中塞入火药,爆燃后,就可轻易破开。若是,做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塞入更多的火药,岂不是可以弄一个威力更加巨大的炸弹!”施琅笑着说道。   “当然,别说巨大的铁皮罐,就是一座山峰,埋入大量火药,也可以将其掀翻炸碎了。”苏忠福说道:“我们汉洲的矿场,有时为了采掘矿石,就会使用大量火药爆破。”   “火药炸山呀!”施琅心中一动,“若是在一座城池底下,埋入足够多的火药,是不是可以将整座城市炸飞?”   陈晖闻言,怔住了,转头看着施琅。   “将军,我们要不要试试?”施琅眼睛里冒着异样的光芒。   “……试试!”陈晖脸上露出希冀的神情。   在经过了十几天不断袭扰佯攻后,郑军驱使土人亡命地在城墙处挖掘深浅不一大坑数个,其后又发动突袭,掩护土人背负数十桶火药至城墙,在西班牙人惊恐的目光中,迅速点燃火药。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马尼拉整个城市均感到一阵剧烈地震动,内城一段十余米的城墙瞬间垮塌。   郑军大声欢呼着,蜂拥朝城墙缺口冲去。   历时半年多的马尼拉攻防战,至此落下帷幕,西班牙驻菲律宾殖民当局所有官员均被郑军俘虏。   因为郑军数次派人进城劝降,论遭西班牙人拒绝,加之去年无端屠杀近万明人。陈晖在命人挑出各类工匠、艺人、妇幼后,对所有西班牙人实施了五一抽杀,均斩首于马尼拉城外八连明人陨难处。   包括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塞瓦斯蒂安·科奎拉以下主要殖民官员,尽数押解至泉州,由福建都督郑芝龙亲自处置。 ##第一八零章 辽东行(一)   1641年7月18日,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汉兴堡内,一间宽大的官厅里,齐大江等未能返回汉洲本土的一众人员,听完罗汝成说完建业城三月惊变事件之后,均有些神情呆滞,愣在当场。   官厅里,只能隐约听到有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一直发展都比较顺利的汉洲,向来团结一致的高层,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胡文进试图阴谋暗害大总管齐天,还有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等部门和人员参与其中。却未料,大统领被误伤其中,毙命于齐天大婚当日。   虽然,管宗祥被胡文进护卫杀死,随后胡文进自裁,俞福坤亦心中愧疚自杀于曹雄灵前,汉洲没有发生更大的混乱。但此事却多少引起汉洲上下的惊疑,所有的一切,发生的突然而又暴烈,但结束的却又非常迅速和转折,似乎总有些……不太正常的感觉。   心思稍微沉重的人,难免会因此展开种种联想。华夏历史数千年,王朝更替,继承人统继,总会有各种阴谋,各种肮脏的事情发生。汉洲的三月事变,真的如表面发生的那般吗?   张文琪虽然也有些替大统领莫名身亡,感到万分难过。但他对于齐天能及早上位,继承大统领一职,是暗暗叫好的。在他心目中,齐天应该比曹雄更能推动汉洲的发展和进步。说的犯忌讳的话,没有曹雄在上面管着,齐天迈出的步子会更大,汉洲前进的速度也会更快,对外施展的政策相应也会变得更加激进。   跟随在齐天身边学习了三年多,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广阔,也更了解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国家和民族,一旦落后于他人,等待的将是长久的沉沦和黑暗,民众被奴役,财富被洗劫。   在这个大争之世,汉洲必须要快速地发展起来,奔跑起来,不能落后,更不能停滞。西洋人已经驾驶着风帆战船,开始满世界寻找财富,抢夺和垄断各种资源。凭借源源不断的商业暴利,快速积累国力。要不了几十年,他们就会驾驶着更多的战船,全球各地开始跑马圈地,建立属于各自的殖民势力。   齐天曾经无数次告诫他们,这个时期,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为了能让自己的后世子孙都过上最好的时代,那就必须努力将自己变成最为强大最为先进国家之一,去和西洋列强抢夺分食有限的资源和财富。   每每想起齐天说的话,张文琪都会感到自己背负了无穷的使命,而且是如此神圣,更是如此艰巨。但他对此却有着坚定而又充分的信心,只要汉洲按照目前这般发展,一定会成为齐天所说的那种世界列强之一。   “哗啦啦!”突然一声巨响,惊得官厅里坐的众人心里猛地一跳。   循声望去,只见齐大江长身而起,面色悲切,身前的桌案被他踢翻在地上。他看了看众人,脚步踉跄着朝外走去,显然是对曹雄之死,悲伤至极。   齐大江离开后,在座的诸人,彼此也是相对无言,沉默半响后,各自起身离开。   “文琪,你在汉兴岛做得不错。”陈大郎看着城内规划得井然有序,定居于此的民众也是规矩守礼,不由赞道。   “无他,只是凭借着人多而已。”张文琪笑了笑,“这里有半年多的时间,会滞留数千,乃至上万人,想做什么事,自然就容易得多。”   “即使人多,那也得靠你来用心组织,多方协调,方才做的出成绩。”陈大郎拍了拍张文琪的肩膀,说道:“你是有大才的,俺是不如你。如今,奉大统领之命,接替你掌管汉兴岛及附近几个要点,说实话,俺很有压力。这里,是承接大明移民的第一囤集点,还要面对大明、郑芝龙、日本等地方势力,还有许多过往的各方船只,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耽误了移民,俺可是汉洲的罪人呀!”   “大明和日本不足为虑,唯一警惕的是郑芝龙一方。”张文琪提醒道:“我们汉洲目前虽然与郑芝龙关系密切,但以后难保会出现事有不遂的情况,说不定就会起了龌蹉。那时,才是真正考验汉兴岛的时候。不过,经过两年多的大规模建设,任何人要想攻占汉兴岛,恐怕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说,俺还是依赖着你打下的好基础。”陈大郎笑着说道。   “陈大总管,你莫要捧杀我了。”张文琪拱手说道:“你可是我们汉洲第一位海外领地的指挥使,能力和眼界也是一等一的。若不是你们新乡堡建设的完备,两年前,我们汉洲未必能将帝力城顺利夺下来,并在后面大力的对帝力进行物资和人员的援助,以至于让荷兰人碰一鼻子灰。如今,我们汉洲要在辽东、山东一带寻找并建立据点,以为大明崩塌后的着力点。大统领特意将将你派至此处,恐怕就是要借助你的开拓能力,以及善于把握大局的能力。”   “唉,说实话,大统领要在大明山东、辽东寻找一处据点,作为以后干涉大明局势的抓手,俺是不赞成的。”陈大郎叹了一口气说道:“俺们汉洲才多大力量,如何能介入大明这种复杂局势当中。不说建奴强悍,就是北方那些动辄数十万流民大军,俺们这点力量投入进去,估计连一个水花都掀不起来。充其量,从沿海地带多弄些人口罢了。”   “陈大总管,可不要小瞧我们汉洲的力量。”张文琪说道:“广南国拥民数十万,其地方圆千里,兵甲也有数万,还不是被我们汉洲连续两年攻入其沿海县镇,击溃其数千人马,掳掠金银物资无数,以及我们汉洲急需的的妇人七千余。”   陈大郎闻言,面色一滞,不由哑然,神色古怪地问道:“今年,俺们还要派人去广南国吗?”   “当然!”张文琪说道:“去了一次两次,都已经熟门熟路了。反正要派出船只到占城、柬埔寨购粮,正好顺路的事。”   这广南国如此好拿捏吗?俺们汉洲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攻击其沿海县镇,却从来不担心被人给堵到岸上。若是,那辽东的建奴也是这般,那该多好!   ……   8月9日,大明,山东莱州府蓬莱县,南长山岛。   海面上漂浮着三艘大船,随着海浪的涌动,上下起伏着。齐大江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岛上的情况,岸边停着两艘小渔船,但岛上却看不到有人烟活动的迹象。   “派出乡兵登岛去看看。”齐大江命令道。   半个多月前,随着汉洲移民船只的陆续抵达,使的聚集在汉兴岛的船只已经多达十八艘。齐大江待船只和人员休整完毕后,命令万长树领衔的四艘专业战舰前往日本长崎附近,拦截袭杀荷兰商船。   罗汝成统带五艘大船前往新生岛,将张文琪送去与胡平江进行职务交接,随后联合占城人,对广南国进行一年一度的劫掠活动。   齐大江则带领剩下的九艘武装商船和专用移民船,前往大明江浙、两淮、山东一带,网罗饥民,同时寻找一处抵近大明的离岛据点。   因为齐大江等众多水师军官都出身与登州水师,对山东一带的沿海情况比较熟悉。便直接分出三艘大船往蓬莱海域驶了过来,因为此处有一连串的小岛(长山列岛),其中有几个面积略大,占据以后,足以囤积上万人。而且正好扼守在山东和辽东半岛之间,不论是北上偷袭建奴,还是南下收集流民,采买物资,皆为便利。更重要的是,距离大陆海岸,最近的岛屿也有十六七里,防守起来,甚为轻松。   因为在大明整个北方,几乎是没有像样的水师战船,只要在此留守两到三艘武装商船,完全可以阻断任何敌人的攻击。至于郑芝龙方面,北方残破,经济崩溃,他是看不上这里的。   齐大江此次带领船队寻找并建立一座离岛据点,特意装了两船砖石水泥等建筑材料,还在汉兴岛上抽调了一百多名精于建设的移民,以及七十多名乡兵,打算在十月入冬前,以最快速度建设一座初步具有防御功能的小型堡垒。   方喜全待小船冲滩搁浅后,立即招呼船上的乡兵赶紧下船。随后,他端着火枪,蹚着齐膝的海水,带着先期上岸的十几名乡兵持枪警戒着。   “那有几个渔民,去将他们抓过来!”隐约间,方喜全看到右前方有几人跑动的身影,立马命令道。   待齐大江登上岛时,乡兵们已经将方圆两里的地方搜寻了一遍,抓获了六个临时在岛上修整的渔民。除此之外,再没有见到任何活的生物。   “俺记得以前这个岛上是有人家居住的,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个村落,数百人的规模。为何如今,这里却似变成了无人岛?”齐大江和颜悦色地对着那几个渔民说道。   “回将军,七八年前,登州变乱之后,因为孔有德那贼厮投了建奴,带了许多船只去辽东。莱州府的官人为了避免建奴袭扰掳掠岛上的百姓,将所有人都迁到大陆上了。”沙老三恭敬地答道。   沙老三同另外五人驾着渔船出海捕鱼,忙碌了一天,收获不少,昨日傍晚便驶到这个小岛,歇息一晚,准备次日继续捕鱼。   但其中一个同伴贪图栖息在岛上的鸟蛋,招呼着同伴爬树掏取。因而耽误了时辰。等他们想要离开小岛驾船离去时,却看到有三艘大船驶来。畏惧是海盗袭来,便想暂时隐藏,却被机警的乡兵给捕获。好在通过一番交流,得知对方不是海盗,也不是倭寇,说是来自南方极远的汉洲,几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小岛经常会有建奴驾船过来吗?”齐大江惊讶地问道。   “小人经常在此捕鱼,倒未曾见过建奴驾船过来。”沙老三说道:“这地距离建奴的辽东可不近,而且岛上也没什么产出。想来辽东的鞑子不会费功夫跑这里来。”   “那岸上的蓬莱县会派人来岛上巡视吗?”   “这些小岛已经荒僻,县上的老爷自然也不会往这儿来。”   齐大江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四下已然荒芜了许多年的小岛,心中计议已定,俺们汉洲将这里占下了。 ##第一八一章 辽东行(二)   齐大江一行三艘船,在南长山岛停留了四天时间,才慢慢的将船上的各种物资卸下。期间,陆续有五六艘来自蓬莱、登州附近的渔船前来岛上停靠修整。为了确保岛上堡垒建成之前,不被外人发现,所有闯入者均被汉洲官兵所扣押。但是,汉洲人也没如何苛待他们,花了六七块银元,将他们船上的所有鱼获购买。还承诺,只要他们帮着汉洲人建房筑城,每个月给他们两块银元,而且还管饭饱。   那些被扣押的山东渔民,又惊又喜,原以为这些操刀持枪的人要么是海寇,要么是辽东过来的鞑子,却不料他们自称是来自遥远的汉洲人。几年前,也是纯粹的明人,因为活不下去,不得不远离家乡。而他们那个头领,也说的一口地道的胶东口音,在无形中也与他们拉近了一些距离,心中也没那么害怕了。   但是,听得那些汉洲人说起,短时间内,不允许他们离开这个小岛,要长期雇佣他们,一直要等到建设好一座小城为止。十几个被扣押的渔民顿时鼓噪起来,家中的老小都在等着他们带回鱼获回家,以便可以换取为数不多的粮食,养活家人。若是长期滞留于此,家中嗷嗷待哺的老弱,岂不是难以活命?   齐大江稍稍考虑片刻,心里不由同情这些暂时被他们扣押的渔民。于是,不得不吩咐乡兵队长方喜全带着十余个乡兵,由三个渔民带路,乘一艘大船,返回对面的蓬莱县,将这些渔民家小一股脑地全部偷运至岛上,充作岛上的第一批居民。   “赵宏兴,张文琪临走的时候,特意将你推荐给俺,说你这两年在建设汉兴岛期间,各项工作政绩也极为优秀。”齐大江看着面前这个三十许的汉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俺们汉洲在距离大明如此近的地方建设一个据点,其意义重大。但是,这其中的难度也不小。你首要任务,就是在十月前,修建一座初具防守能力的小型堡垒,还有能够容纳两百人左右的住房,以及若干仓库。对此,你可有信心?”   “齐统领放下,这个小岛虽然被荒芜了许久,但依旧存有不少断瓦残垣,能给我们省下不少建筑材料。这几日,我带着几个砖瓦匠人四下转了转,发现靠近小岛的东侧,有适合烧砖的粘土。”赵宏兴颇为自信地说道:“只要有了材料,再加上不缺的人力,我有信心在十月入冬之前,建成一座小型砖石木料混合的堡垒。”   “如此甚好!”齐大江满意地点点头,“俺先带着船去辽东走一遭,探查一番建奴的情形,然后会前往江浙、广东。在十一月之前,俺会带着足够你们过冬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再来这里。”   “齐统领,建奴凶悍残暴,此去辽东千万小心,最好不要轻易登陆。”赵宏兴提醒道。   “俺只是去看看,不会与建奴照面的。”齐大江笑着说道。   无数次听齐天讲到,辽东的建奴是如何逆天,做掉了一波又一波大明精锐,杀了一个又一个大明的悍将,到最后,建奴会冲破关口,突入关内,占领京师,继而席卷整个神州大地。说得多了,齐大江不免对辽东的建奴也重视起来。如今到了山东地界,距离辽东仅仅数天航程,他心里不由生出异样的心思,去那里瞧瞧建奴是个什么样子,为何许多人提起建奴,不是面如土色,就是咬牙切齿。   “建奴都是一些人形畜生,根本不把我们汉人当做人。”宁中良双目赤红,面色有些扭曲,“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活着就是一种受罪。”   宁中良是前两年从辽东浮海逃到山东的辽人之一,齐大江特意将他和几个曾经在辽东的逃人一起带了过来,想凭借他们熟悉对辽东的情况,实地探寻一番建奴的情形。   “建奴的武力真的非常强悍?”齐大江好奇地问道。   “……若是面对建奴的甲兵,估计我们七八个人都无法近身。”宁中良有些羞愧地说道:“就是那些普通的建奴老贼,我们两三个也不是其对手。”   “若是俺们用火枪呢?”齐大江有些无语,如他们所言,那些建奴甲兵岂不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想来可以打穿他们的厚甲吧。”宁中良有些迟疑地说道:“大明官军当中也有许多火铳,可好像对建奴丝毫不起作用,数十年来,官军从未有过胜迹。”   “俺们陆战队出动一个连队,可以对付多少建奴甲兵?”   “……”宁中良愣住了,想了片刻,小心地说道:“或许,能打三五十个吧。”   嘴上说着,面上却带着七分的犹疑,数十年来,建奴几乎未尝一败,而且他们几人,在辽东遭受过两年多的非人折磨,除了对建奴是怀有深深的恨意外,更多的是无尽的恐惧。   宁中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汉洲的大人物,为何非要执着于在山东附近占据一个小岛,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亲自前往辽东,去探查建奴的情形。   在汉兴岛生活了一年多,身体是养好了,可是对于建奴的畏惧却是无法从心底抹去。既然汉洲本土有田分,有屋住,有衣穿,甚至还能给配发媳妇,那我们就不要再管辽东建奴的事了,赶紧坐船回到汉洲这个被称为世外桃源的地方好好生活,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听到宁中良的话语,齐大江心中更是充满了渴望,俺们汉洲在南洋,打那些软弱无能的土人像撵兔子一般,这就不说了,而力量强大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不是也被俺们汉洲揍过吗?他此刻有些后悔,应该带一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过来,而不是带这些一听到建奴,就眼中透着些许畏惧的乡兵。   8月16日,三艘汉洲武装商船抵近辽东半岛的旅顺附近海域,顺着海岸线,船只缓缓地朝西北方向行驶,入目之下,岸边皆是一片荒芜,看不到任何人烟。   宁中良告诉齐大江,建奴在距离岸边不远的金州附近,设立了几个农庄。以前还有一处木寨,主要是为了防止大明水师登陆,偷袭建奴内陆。   但随着大明在辽东的主动权逐渐丧失,再加之当年登州兵乱,孔有德等人裹挟登州水师出海,并且大部随之投了建奴。没有了大明水师的威胁,建奴遂将此处驻守兵马撤回了盖州(今营口市)。但尚留有数十名老弱建奴于此,其职责主要是防止汉奴逃奔至海边,浮海前往山东。   “去岸上看看。”齐大江淡淡地吩咐道。   “齐统领,建奴凶蛮,俺们不宜登陆呀。”船上的大副孙维庆连忙阻止道。   “老孙,你也怕那建奴?”齐大江正色地看着自己的老搭档,“俺们若不上岸,如何探寻建奴的情形?”   “可要贸然登陆,遇到大队建奴甲兵,岂不是给他们送人头?”   “你没听到宁中良说嘛,此处最多只有几十个建奴,而且还是有些老弱病残。”   “即使是老弱,但那也是建奴呀!”孙维庆说道:“建奴不论老弱还是妇幼,都骑的了马拉的了弓,比俺们大明官军还要强上几分。”   “只是登陆去看看,又不是与建奴交战。”齐大江心里有些不平,“若是遇到了大队建奴甲兵,俺们退回到船上即可。他们还能骑着马,跳到海里来追俺们?”   孙维庆看到齐大江态度坚决,知道无法改变他的主意,于是退而求其次,郑重地说道:“你就不要登陆了,俺亲自带人去看看。”   齐大江定定的看着孙维庆,随即点头,嘱咐道:“若是遇到落单的建奴,或者被建奴掳来的汉人,全部捉了来,俺们不在岸上久留。”   孙维庆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俺省的。在汉洲的好日子,俺还没过够呢,得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三艘汉洲武装商船一口气放下所有小船,搭载着一百余乡兵和武装水手,小心翼翼地往岸边划去。   “靠岸!”孙维庆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低声命令道。刚才在距离岸边还有三十多米时,他已经仔细观察了岸上的情形,确定没有任何建奴的存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一批登上陆地的乡兵,神情紧张地端着火枪,四下张望,非常担心,建奴会突然骑马从某处蹿出来,然后挥舞着马刀,肆意地砍下他们的脑袋。这些来自山东和两淮的乡兵,虽然很多人都没亲眼见过建奴的模样,但随着人们的口口误传,都在内心深处将建奴看做来自地狱里的恶魔,青面獠牙,非人力可以战胜。   “整队!整队!……”方喜全虽然自己心里也是打鼓,但仍旧强自镇定,端着火枪踢打着一个个乡兵,让他们保持战斗队形,以防万一。   孙维庆见一百多名乡兵和武装水手已成战斗队形,朝带队的方喜全点点头,示意其先派出小队搜索前进,为大队做好预警。   整个汉洲登陆部队,出于防范可能的建奴马队,火枪全部提前上好了刺刀,如一片刺刀丛林,缓慢而又坚决的向建奴的内陆领地挺进。   “有建奴骑兵!”在荒芜的草甸上,行进不到两里路,就见前方探路的乡兵狂奔而来,嘴里惊恐地大叫着。 ##第一八二章 辽东行(三)   古里甲是正红旗的一名老兵,曾经也是一名勇猛的马甲,格杀过很多明军官兵,甚至,他还在两年前入关劫掠河北山东的时候,斩杀过一名明军游击。若不是在去年围攻锦州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城头的滚木砸断了腿,期间还犯过一次军令,他也不至于被人赶到这鸟不拉屎的海边来驻守。   每每想到,自己有可能一辈子守在荒僻的海边时,古里甲都愤怒的无以复加。他无数次地暗自咒骂着自己的牛录额真以及甲喇额真。他只是断了一条腿,双手还能持刀,还能开弓,自己也能骑马,为何就不能与其他马甲继续在前线征战。   听说,最近我大清集结了国中所有军马,去迎击明军统帅洪承畴带领的十三万军马。而且,半个多月前,在锦州城南乳峰山一带,战事胶着,我大清兵马,死伤甚多,数战失利,几至溃败。   皇帝震怒,不顾病体,再次动员兵马,并亲自领军前往锦州,与那明军十几万精锐兵马决战。古里甲闻讯后,不禁热血沸腾,恨不得撇下这里的一切,跨上自己的骏马,带着自己的刀和弓箭,追随我大清的皇帝,去那锦州与明大军厮杀。   这日午后,古里甲正在营寨里鞭挞几个汉奴,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在院外走动的声音,惊了他的午休。   旁边几个侍候的包衣谄媚地端着茶水,拿着毛巾,等眼前这位满洲老爷发泄完怒气后,好方便净手擦汗,喝茶解渴。   在这偏僻的金州海岸边的警戒营地,一共有二十多个满洲八旗余丁和伤残步甲、马甲驻守于此,另外还有五六十个汉人包衣,以古里甲统领。他们在此管着两百多汉奴,开垦了一些耕地,放养着数百牛羊,日子过得苦哈哈,远没有盖州、抚顺、辽阳那些同族过得滋润。   “主子!主子!……”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古里甲恼怒地看着几个包衣慌乱地跑了进来,还未等他们开口说话,一根马鞭劈头盖脸地朝他们抽了过去。   “狗奴才,瞎叫唤什么?没见爷现在心情不好?……抽死你们这些贱奴才!”古里甲一边抽打着,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   “主子!主子!……莫要打了!”那两个匆匆跑来的包衣,不敢躲避,只是抱着头嘶喊道:“海上来了贼人!……有贼人登陆了,他们正朝这边赶来!”   “……嗯?”古里甲手里一顿,瞪着眼睛看着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包衣,“什么贼人到了我们这里?是明军吗?”   “主子,奴才瞧的不真切。”一个包衣呲着牙,一只手还摸着脸上被马鞭抽出的血痕,“不过,远远看着,不像是明军。灰扑扑的一大队人,有百多十个,都拿着长矛。”   “哈哈哈……”古里甲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哪来的贼人,百多十个就敢闯到我们这里来?想是他们都活够了吧。狗奴才,去通知其他甲兵集合!披甲!去杀了他们!”   两刻钟后,古里甲只是集合了十余个甲兵,带着五十多个包衣,打马率先就从营寨里冲了出去。   在古里甲的印象里,能驾船在此登陆的贼人,无非是海对面的山东明军,或者朝鲜某个不长眼的府道领兵军将,想偷偷摸摸上的岸来,劫掠他们大清治下的牛羊,或者包衣奴才。   这些不知死活的南蛮,难道忘了我们大清武士的刀锋之利吗?说不得,一会先以弓箭射乱敌人阵型,然后趁隙骑兵突进,一举冲垮对方,最后就是我大清勇士最为擅长的衔尾追击,收割他们的人头。   骑马不到半刻钟,就远远看到前方有五六个打头的贼人,似乎是端着长矛,正在小心翼翼的走来。他们的后方,隐隐看到一股排列齐整的队伍,呦呵,到了我大清的地界,这些贼人的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嘛!   “跟我冲过去,砍了那些人的脑袋!”瞧着对方见到他们骑马过来,立即就掉头往后跑去,古里甲不由乐了,一些两脚羊般的土贼,你们能跑过爷们的马儿吗?他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举着长刀率先冲了过去。   方喜全见到己方的几个探路尖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呼喊有建奴骑兵,心里也是一惊,地面似乎也传来马踏地面的震动,远远的还有阵阵烟尘卷起。   “列阵!列阵!……三排射击阵型!”方喜全大声喊道:“都不要慌!保持镇静!……你特么的跑什么?……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去!”   一百多名乡兵和武装水手显然有些慌乱,建奴的威名可是近几十年来,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不论是来自大明何地的精兵强将,对上建奴,似乎就没有能取胜的。而在这荒郊僻野之地,遇到建奴骑兵,岂不是要被人家一个个砍下脑袋!   “擅自撤退者,杀!”孙维庆心中也是莫名的慌张,但他强自镇定,抽出短刀,大声喝道:“今日遇敌,有进无退!奴贼有马,俺们在这荒野之地,是跑不过他们的。兄弟们,为今之计,俺们只有端起火枪,按照训练模式,打他娘的!奴贼也是肉身凡胎,一个枪子照样能穿透他们的身体。”   说话功夫,十几骑建奴骑兵已经奔至汉洲军阵前三百多米处,每人手扣弓弦,待行至对方数十米的时候,就会射出弓箭,先打乱对方阵型。   “不要慌!都不要慌!第一排听我口令。”方喜全紧紧地咬着牙关,眼睛死死盯着奔来的建奴骑兵。虽然瞧着对方似乎只有十几骑,但给人的感觉,仿佛有千军万马的声势。   “碰!”建奴骑兵还未到汉洲军阵两百米时,一个乡兵紧张地扣动了扳机,随即,第一排的乡兵和武装水手也跟着扣动扳机。   “砰!砰!砰!……”一阵枪响,阵前顿时弥漫了一道烟雾。   “第一排退后,立即重新列阵,准备下一轮射击!”方喜全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第二排准备,听我口令射击!……他娘的,都不许随意射击,要不然老子宰了你!”   古里甲猛地听到对方阵中传来火枪射击的声音,心里也是一惊,来的南蛮居然有火枪,而且数量似乎还不少。透过余光瞄了一下左右,发现同伴无一中弹落马,心中随即又是一松。哈,南蛮的士卒遇到我们大清勇士的骑兵冲锋,又提前发射他们的火铳了。   “加速冲过去!”古里甲大喊一声,“贴近他们,将他们全部砍死!”   “预备!”   “放!”   “砰!砰!砰!……”   方喜全看到建奴堪堪奔至百米处,手里的短刀狠狠的挥了下去。   “第二排退后,第三排准备!”   “预备!”   “放!”   “砰!砰!砰!……”   三轮排枪射击完毕后,轮到最先一排时,出了一些状况,部分乡兵和武装水手因为紧张,居然只有一半的人做好了射击准备,其他人要么是通条在刚才射击完后不知道丢在何处,要么是先将弹丸塞入枪管再塞入火药,还有人慌乱之下,被枪管下的刺刀戳伤手。   “预备!”因为不确定刚才三轮射击后的效果,方喜全决定继续进行第四轮射击。   “放!”   这一轮只有十几支火枪打响,方喜全眯着眼,透过阵前升腾起的硝烟,朝建奴骑兵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视线之内,似乎倒卧了许多人和马的尸体,马匹奔跑带来的地面震动也没有了。   “停止射击!”方喜全使劲地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停止射击,全体戒备!”   战场上骤然安静下来,汉洲乡兵和武装水手们端着火枪,冷冽的刺刀斜斜的对着前方,使得整个队伍成为一个枪刺拒阵。   “狗日的,鞑子似乎都被我们打死了。”方喜全小心地往前探了十几步,惊喜地发现,前方六七十米处,倒伏着十几具马匹和建奴的尸体,几匹尚未死去的马儿,卧倒在地上,吐着气泡,低低的嘶叫着,还有一两个建奴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爬着。   “鞑子都被我们打死了!”方喜全转身,朝乡兵和武装水手大声的喊道:“我们……赢了!”   汉洲军阵中的乡兵和武装水手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狗日的,只是十几个鞑子,倒让俺们紧张半天了!”孙维庆随着队伍来到建奴倒毙的地方,只是略微看了看,就知道奔袭而来的建奴只有十几骑。   “又有建奴来了!”突然,一名乡兵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列阵!列阵!……”方喜全和孙维庆均是一惊,连忙呼喝队伍排列成射击阵型,迎击建奴的到来。   “是建奴的步卒!”方喜全看着慢慢接近的建奴都是步卒,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有五十多个,全是刀盾兵。……行进射击!”   刚才四轮火枪射击,全灭十余个建奴骑兵,此时遇到对方五十多个部卒,方喜全认为更能战而胜之。   随着两排火枪整齐地射击,姗姗来迟的建奴包衣当即被毙伤二十余,剩下的发一声喊,就朝营寨逃去。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十几个满洲老爷竟然只一个照面就被到来的贼人给全灭了,刚才两轮火枪,更是让他们丧了胆。   当日傍晚,汉洲登陆部队击破建奴位于一处山谷的营寨,除了五六个建奴甲兵骑马逃遁外,受伤的建奴甲兵、包衣、汉奴均被汉洲人俘获。   随后将其全部驱赶至海边,连夜装入大船。至于建奴的营寨,被离去的汉洲人一把过烧了干净。   “狗日的,建奴遇上俺们的排枪,照样被干翻!”齐大江看着远去的旅顺海岸,朝着海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水。   十余日后,在锦州与明廷大军对峙的皇太极闻报,金州沿海,有灰衣贼寇登陆,袭杀数十我大清勇士,掳掠数百包衣汉奴后,泛舟而走,未知所踪。 ##第一八三章 大炮和文化   1641年8月5日,汉洲,黑山军营。   “轰!”一声炮响,一颗弹丸从炮膛中瞬间飞出,然后远远地砸到前面的数百米的地方。   毕懋康回头看了看旁边的炮管,嗯,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裂纹。   “如何?”毕懋康问道。   “一共打了多少发炮弹?”齐天问道。   “有一百二十多发了。”毕懋康答道:“现在看来,这炮管仍旧完好,说不定还能将就打个数十发炮弹。”   齐天点点头,受限于这个时期的炮壁强度和厚度,这门3磅的火炮居然打了一百多发炮弹,而炮管无任何裂纹和变形,说明这门试验性质的丝紧身管火炮已然取得成功。那么,以后黑山军器厂,就可以按照丝紧身管技术,继续铸造口径更大的火炮。   丝紧身管火炮技术,顾名思义,就是用钢丝,按照一定的角度缠绕火炮身管上缠绕多层,向内积压,给身管产生一种与膛内压力相反的预应力,提升炮管强度是使用寿命,同时也能减少炸膛几率。相较于目前的筒紧身管火炮,丝紧身管火炮可以铸造的更加轻便,且加工难度和技术要求更低。   当然,这种技术也有一定的缺陷,那就是纵向刚度差,炮管在射击扰动和自重作用下,长时间运用,容易弯曲,射击精度得不到保证。但在这个时代,这种丝紧身管火炮技术却远远超出同时代铸铁或铸铜火炮。   要知道,丝紧身管火炮技术要到19世纪20年代,英国人才慢慢摸索发明出来,将方形截面钢丝紧密缠绕到炮管上,通过钢丝张力抵抗炮管射击应力,以增强性能,并用在很多战舰舰炮上。   至于钢丝的生产,那无非是采用中国古代比较成熟的铁丝制造工艺。而铁丝最早出现的时期,应该是北宋时候。当时大文学家苏轼就曾经在《鬼蝶》诗中提及铁丝:“双眉卷铁丝,两翅晕金碧。”   “近期可以多生产一些能适合陆战携带的轻型火炮。”齐天轻声说道:“重量尽可能的要轻,最好是能架在炮车上,只需要几个人就能快速移动。”   “你这炮生产出来,不至于就是为了打荷兰人吧。”毕懋康问道:“他们似乎就没有跟我们汉洲发生过野战。”   “荷兰人在整个南洋才几个人?”齐天笑着说道:“能出动的军队,最多不过五六百人,然后再加上数百土人。我们汉洲陆战队只要集齐一个营的士兵,仅凭借火枪,就可以在野外将其击溃。”   两年多的战争,整个汉洲上下,对荷兰人的陆战能力也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说实话,那些从欧洲各国雇佣而来的士兵,战斗技能和作战模式还是属于比较专业的,但论战斗意志,就和汉洲陆战队差得不是一点两点了。往往遇到苦战或者绝境情况下,很容易崩溃。历史上,在远东地区,几次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发生的陆地战斗,均遭到对方劣势兵力和落后武器的反杀,让人颇为无语。   随着汉洲人口的增加,火枪性能的逐步提升,汉洲若是能有绝对的制海权,完全可以将他们的陆战力量直接投放到巴达维亚,一战而定南洋霸权的归属。   “那我们汉洲何时在海上也能如此豪气?”   “只要你们能弄出来用于实战的开花弹,我们就可以在局部海战中,取得对荷兰人的优势。”   “安全合格的开花弹,恐怕在短时间内还难以研制出来。”毕懋康皱着眉头说道:“试用了许多法子,都不怎么安全。要么炮弹的导火索过短,在炮管里直接爆炸了,还伤了人;要么导火索过长,落地好一会了都不爆炸。另外,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将导火索给弄熄灭了的也时有发生。”   “听说,十几年前,大明的宁远大捷,明军好像就是用的开花弹将奴酋努尔哈赤炸伤的。”齐天好奇地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大明的炮手在使用这种开花弹的时候,几乎都是抱着负死的的决心去开炮的。”毕懋康蔚然一叹,“十炮之中,能有两三炮能顺利打出去,就是侥天之幸了。你该不会以为,开花弹就是将我们现在使用的手掷铁皮罐炸弹简单的放在炮管里发射?”   大明末期确实发明过发射出去之后会爆炸的“开花弹”,但是“开花弹”因为没有先进的引信,用来引爆的引信是通常为一根中空的芦管内置药捻,装填前根据所要射击目标的距离裁剪相应长度,开炮前先从炮口点燃炮弹上引信,再速燃火门上引信发射。   因此,这样的发射方法是非常危险的,点燃发射药产生的火焰从炮弹跟炮管的间隙窜到炮弹前方,极容易引燃暴露出来的药捻,导致提前爆炸甚至炸膛,操持火炮的炮手就会非死即重伤。   “你所说的那种触发引信,仅仅只是些模棱两可的言语,至于采用什么材料,制作工序,全无详细描述,这如何让工匠去研制?”毕懋康苦笑着说道:“老夫也是奇怪了,有些东西你为何只是想到一个概念,却理不出相应生产流程。”   “天下万千事物,我如何能知晓全部?”齐天怔了一下,看了看身旁这位博学的七旬老者,说道:“其实,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若论真才实学,我不如孟侯公多矣!”   “才学?呵呵……”毕懋康笑了笑,“才学可能救我大明?才学可能救千万黎庶?老夫已是风烛残年,如今也是有些顿悟了。振兴一国,护卫百姓,还真的需要这些火炮和火枪,需要更多的钢铁。道德文章,儒家经典,恐难以在这乱世当中苟活,更难以对抗域外豺狼虎豹。”   “孟侯公,一国一域,不论是在危难重重的乱世,还是在歌舞升平的治世,强大的武力都是必须的。在面对域外之敌时,只有身后的火炮,手里握着的刀剑,才能让你有底气并且可以心平气和地上前与之理论一二。否则,如汉唐,如前宋,无论呈上多少女子和金银,都只会更加刺激当面之敌的贪婪和残暴。”   “呵呵……,一手拿刀,一手拿书。此为王道,亦或霸道?”   “无所谓王道和霸道。”齐天摇摇头,拍了拍身侧的火炮炮管,昂然地说道:“公理正义,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   “公理正义,只在大炮射程之内!齐天这完全置我儒家的温良谦恭传统于不顾了呀!”王徵说道:“与荷人、西人、葡人数度征战,尚能以保家卫国,护卫华夏之民来解释此言语。但若汉洲长此以往,岂不是会成一味依赖武力之军国。”   “自从曹雄故去,齐天继位后,其言行愈发急切。”毕懋康亦是点头说道:“似乎,他在担心着什么,总想将汉洲的武力一再提升。刚才在黑山军营当中,还郑重与诸多工匠所言,汉洲之内,不论何种行业技艺,务必要保持领先时代一步。对于所造军器,更是要与同期之内西洋诸国有代差,以期形成微弱压制之势。”   “老夫知道,他是想在大明局势危亡之际,做些安排。”王徵说道:“不论是从大明移民,还是搜集抢救更多的华夏文化,可多有便利,响应也能更快。如果,大明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汉洲可能都会直接会派人进入大明领地了。”   “在大明天崩之时,最好能将南北两京的文渊阁、明一阁等馆藏书籍尽数救回,那才是我华夏文化之大幸!”   “尽数搬回文渊阁等馆藏图书,恐怕有些难度吧。仅永乐大典,就有两万余卷,分装成一万多册,一艘大船都无法装下。即使我汉洲真的要去搬运这些典藏书籍,那又如何进入南北两京?”王徵摇摇头,“可若是任由其毁于战火,那可是我汉家文明的最大浩劫呀!”   “汉洲有银矿,或许可以收买一些。”毕懋康说道:“那些馆藏典籍均为宫中宦官所领,那些宦官当中不乏贪财之辈。汉洲可派出人员前往两京文渊阁等处,多花些银钱,或许可以偷运出不少书本。”   “偷运典籍?”王徵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连连,“孟侯呀,你这是……,这是以蛇鼠之术,行圣人之义。”   “如何?你那外孙女媳可愿意花点小钱,救我汉家文典?”毕懋康笑着说道:“他不是常说,要让汉洲继承华夏文明,倡汉家文化吗?汉洲若是要强大,不仅要武力充沛,还要文化繁盛,方可征服四夷。”   ……   “若是劫掠一下南洋土邦,我汉洲倒是有些把握。可是要深入大明南北两京,抢那些典藏书籍,这可是有些强人所难了!”齐天苦笑着说道:“即使大明秩序崩溃了,我们要派出多少人、多少船去偷运那些馆藏?不要忘了,不论是北京,还是南京,都是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而且还都不是在海边!”   “外公说,让你现在就着手安排人去大明境内,花些银钱,去收买那些守库的宦官,如老鼠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偷运出来。”罗玉茹说道:“若是大明真的如你所言,被流贼给灭了,或者让建奴给替代了,那些文化书籍,可就被糟蹋了!”   “贿赂宦官,偷运馆藏典籍?你觉得那些太监都不怕死吗?要是被崇祯皇帝发现了,或者被哪个大臣知晓了,定然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那你觉得该如何抢救那些典藏书籍?”罗玉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待我……想想,此事需从长计议。”齐天有些头疼。   不过,偷运那些大明南北两京的馆藏典籍,对于拯救华夏文化来说,还真的有必要。犹记得后世有历史专家提及,当年我煌煌大清在编撰《四库全书》的时候,为了确保其入住中原的正统性,可是毁了不少前代典籍,还篡改了不少文章,对华夏文化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破坏。   汉洲为此,确实要做些什么,哪怕能抢救一部分历代典籍,也是对汉家文明的传承作出少许贡献。 ##第一八四章 安南布局(一)   1641年8月17日,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   就在齐大江一行船队抵达辽东金州沿岸,并在登陆后不久与建奴发生了一场小规模且底烈度的战斗时,罗汝成则带领着五艘大船先后经过泉州、广州,最后抵达了新生岛。   罗汝成最后一次来新生岛时,还是汉荷战争爆发前,他给岛上运了大量的刀剑和火器物资,以及数十名炮手,以加强这座岛屿的长期防御能力。三年里,凭借先期建造的数座坚固堡垒,密集的火炮,以及岛上数千精壮移民的同心协力,这里先后抗住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数次封锁,两次广南国的登岛攻击。   两年前,汉洲更是以此为出发地,联合占城人,攻击了广南国的沿海城镇,劫掠了大量的物资财富和年轻女子,不仅给了安南阮氏一个狠狠地教训,而且还使得汉洲的善战威名,传诸于安南郑氏、暹罗、柬埔寨、马来半岛等国家地区。   曾经在该地区不可一世的广南国遭到汉洲与占城人联合攻击后,恼羞成怒之下,在前年,悍然出动大军两千,借道华英国(原占城王国一部,为广南国所扶植埃地族傀儡王国),往攻占城。   本以为,因为海路遥远,对那个汉洲人占据的新生岛无可奈何,但要收拾一番小小的占城,对于广南国而言,还是不在话下。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广南国两千大军攻至占城王城宾童龙(今越南潘郎-塔占市)附近时,却遭到占城人的痛击。占城人在城头布置了七八门火炮,给予攻城的安南人大量杀伤,甚至其领兵副将也在炮击过程中受伤,导致军心动摇,被出城的占城军队抓住机会,先是火枪攒射,最后全军冲锋,致使广南大军溃败而回。   两败于汉洲所据新生岛,此次,再败于占城手下,广南国昔日声威,顿时跌落神坛。曾备受广南国欺侮的柬埔寨、华英、南蟠(原占城一部,为嘉莱族所建)等周边势力国家立刻生出了别样心思,纷纷与新生岛的汉洲人建立起密切的合作关系。   及至去年,汉洲又联合占城攻袭广南国沿海城镇,击破大小城镇三座,饱掠五天,十几艘大小船只往返运输了两趟,才在广南国大军的目送下,施施然地杨帆远去。   罗汝成等一行船队陆续进港,停靠在新生堡码头时,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不说新生岛上的乡兵和众多民众欢呼雀跃,就是那些前来岛上贩卖各种生活物资的周边国家商贩,也是喜上眉梢。瞧汉洲人这般架势,这是又准备集结大船,前往广南国狩猎。届时,掳掠回来的各种金银器物,少不了他们这些商人参与其中予以收售,使得他们可以大赚一笔。   在新生堡官厅里,胡平江的神情,随着罗汝成将汉洲本土三月发生的事变一一道来,从见到众人后的满脸喜色,到难以置信惊讶,最后是呈现出一片灰败。   他的族叔胡文进居然一直在处心积虑地要谋算齐天,并在其大婚之日,行毒害手段,结果未能得逞,却让大统领曹雄丧了命,事后还将向其逼问实情的黑衣卫管宗祥杀死。事情败露后,在家中自裁了断。副统领俞福坤因此牵连,悲愤之下,亦拔刀自刎。   如今,齐天继大统领之位,罗汝成又宣读了让他与张文琪职务交接命令,先返回汉兴岛,待十二月西北信风到来时,返回汉洲本土,就任东部云阳地区的大总管。   “俺要是回了汉洲本土,齐天会杀了俺吗?”待厅中只剩下罗汝成时,胡平江淡淡地问道。   “……不会。”罗汝成摇摇头说道:“胡文进的几个孩子,都还好好的活着,更何况你对此毫不知情。不过,你回到汉洲本土,还是向大统领好生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胡平江皱眉说道:“说俺与俺族叔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要俺向齐天磕头认罪,最后俯首称臣,为他效犬马之劳?”   “你待如何?”罗汝成眼睛瞪着胡平江。   “张文琪不过一个二十岁的娃子,凭什么要来代替俺主持新生岛的事务?”胡平江不屑地说道:“他打过仗见过血吗?新生岛交给他,莫要个把月将它给俺丢了!”   “张文琪在汉兴岛做得不比你差!”罗汝成冷眼看着胡平江,“你莫要以为你在新生岛做得如此大场面,是你一个人的能力。汉洲本土可是往这里派了不少民政属吏,你那自以为傲的数百乡兵,还不是俺们派出陆战队老兵帮你整训的。”   “可这里也有俺的数年心血呀!”胡平江大声吼道:“俺不是想赖在这里,俺是心里不服!不是俺想推卸罪责,胡文进虽然是俺族叔,可与俺并不亲近。俺以前可是一直在齐大和齐二下面做事,齐天难道不知道吗?”   “如何不服,回到汉洲本土去见大统领申诉,莫要在俺面前说这些。”罗汝成有些不耐,“一会俺就陪着你去跟张文琪将这里的事务交接了。休整几日后,俺们还要带着人去广南国沿海扫荡一番。”   “俺要是抗命的话,是不是你就要宰了俺?”胡平江冷脸看着罗汝成,“你带来的陆战队兵士和水手,想必这个时候,已经将新生堡给控制住了吧。”   “你莫要做糊涂事!”罗汝成警告道:“卸了新生岛的差事,又不是将你弃之不用。云阳(今澳洲麦凯市)以南地区可是俺们汉洲未来发展的重点地区,你为大总管之职,事责不比新生岛指挥使轻。”   胡平江呆坐在交椅上,闭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俺舍不得离开此地呀!”   ……   1641年8月28日,广南国海域。   “轰!轰!轰!……”   五艘战船停靠在距离岸边三四百米的海面上,正在朝码头上严阵以待的广南国军队猛烈地轰击。未及两轮,广南国军阵已然崩散,四处躲避着海上的炮击。   “差不多了,让占城人准备冲滩登陆。”罗汝成命令道。   传令兵立即奔到船边,大声地指示信号兵,发送登陆攻击命令。   看着数十艘占城浆帆船快速地往岸上冲去,张文琪抬眼又向码头上的安南人望去。   火炮还在做最后一轮轰击,安南人的军队已然不成阵型,想来占城人可以顺利登上码头。至于汉洲战船停止炮击后,安南人有没有机会再次集结,并将占城人赶下海,那只能看安南人还存有几分勇气。   听着船上的军官笑着谈论,说这次安南人算是反应比较迅速的。前两次攻击他们沿海城镇的时候,都是待汉洲与占城联军已经登陆了若干部队时,他们才组织军队前来迎击。   瞧着战船上那些军官和水手轻松的模样,显然对己方能顺利登陆,最后攻破安南人的城镇,是极为有信心。   “罗指挥,今年我们汉洲劫掠这广南国,应该算是出动人手最多的一次吧?”张文琪问道。   “应该是。”罗汝成点头说道:“前两次是齐二统领带着人过来的,每次好像只出动了一百多陆战队和三百多乡兵,另外再加上千余占城兵士。俺们这次,陆战队和乡兵加在一起就来七百多人,占城也有两千多士兵。若是再加上俺们船上组织起来的水手,那可就是近三千多的大军了。想来,可以将安南人打痛,晓得俺们汉洲是不好惹的!”   “会不会将他们打得太痛了,使他们不愿意与我们讲和?”张文琪担忧地问道。   “不愿意跟俺们讲和,那俺们年年都来一趟!”罗汝成发狠道:“看他们如何应对?要知道,柬埔寨、占城、华英、南蟠可都想着联合揍他们呢!就更不要说北边的安南郑氏,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想着一统安南。”   没错,汉洲连续袭扰广南国三年后,准备试图要缓和与其的关系,恢复和平。齐天对该地区的战略规划,就是保持目前几个小国之间的分裂状态,不允许其中一家独大。若是将广南国削弱得太狠了,万一被那安南郑氏一举统一了安南,势必会对新生岛造成潜在的威胁,继而像历时进程中那般,攻灭华英、占城、南蟠,还蚕食柬埔寨大量国土,成为中南霸主。   而且,这里稻米一年三熟,产量丰裕,以后从大明转运大量饥民时,还需要在此地筹集足够多的粮食来应对移民所需。若是将此地的局势打烂了,可不利于新生岛以后的发展。   因而,汉洲在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登陆劫掠行动后,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派出使者前往广南王城富春(今越南顺化),呼吁和平,结束双方的敌对局面。   经过连续两年的打击,广南国半数以上的水师战船被汉洲舰队或者击沉,或者俘获,几乎丧失了沿岸的制海权,任由汉洲劫掠舰队纵横往来,根本无法做到全面防守。要知道,这个时期,广南国的防御重心始终在北方。   只要广南国主稍微有点脑子,必定会同意汉洲的谈和请求。否则年年面对汉洲的海上侵扰,不仅会极大地损耗了阮氏政权的实力,还会给周边国家提供有机可乘的机会。   “北方有大批船只接近!”船上的瞭望哨突然大声地喊道。   罗如成和张文琪均是一惊,难道广南国将他们的水师战船都派过来了?他们的反应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没有大船!”瞭望哨继续喊道:“全都是小型桨帆船,……数量有四十艘左右。”   “命令船只转向!”罗如成大声地命令道:“我们迎上去!”   已经有部分占城人和新生岛乡兵登陆,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汉洲战船无论如何都要将到来的船队截住。 ##第一八五章 安南布局(二)   1592年,安南后黎朝大将郑松击破北方莫朝,后黎朝得以重返升龙。此时郑松权势炙手可热,自任“都元帅总国政尚父平安王”,掌握官吏任免、征税、抽丁、治民等权,地位世袭,人称“郑主”,黎皇只负责临朝听政及接见使节,后世史家以“黎氏为皇,郑氏执政”来形容此一局面。   越南南部则由阮氏家族控制,早在黎莫南北对峙期间,黎朝大臣阮淦之子阮潢因见郑检猜忌自己,便自请出镇顺化,时为1558年(天祐二年)。阮淦在顺化积极经营,争取人心,到日后发展成“阮主”政权。及后于1593年至1600年期间,阮潢协助郑松扫荡莫氏势力,但仍被郑松所忌,适值朝中官员纷纷征讨郑松,阮潢乃向郑松诈称协助讨贼,乘机返回顺化,派军把守广南,控制南方。阮潢又将女儿嫁给郑松之子郑梉,结成姻亲,寻求和好,但郑阮对峙之局已形成。   郑主为了一统安南,铲除阮主,在1627年至1641年期间进行了三次南征。第一次(1627年,永祚九年)、第二次(1630─1633年,德隆二年至五年)、第三次(1635─至今),但都被阮氏军队阻击,不得寸进,止步争江。   广南阮氏既然在陆上凭借山河之险阻击郑主大军南下,使得郑氏无法突破,便有人建议,以水路攻击阮氏后方,占据一要点,然后两面夹击。   若是在两年前,郑主(郑梉,郑氏政权的第四代领袖,封号清都王)是不会采纳这个建议的,盖因在1633年,郑氏孤注一掷,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海上攻势,但被阮氏击败,水师几乎损失殆尽。   但是,天道好轮回,三年前,阮主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招惹了一个自称为汉洲的南方势力,要攻对方在柬埔寨附近占据的小岛,却不料两次败于岛上,损兵折将。后来,对方为了报复,先后两次攻击阮氏沿海城镇,击沉俘获其水师战船无数。如今,阮氏的水师已然元气大伤,难以对郑氏构成威胁。   如此天赐良机,郑氏理应出动水师,携带大量登陆部队,攻击阮氏侧后,令其首尾难顾。四天前,郑氏水师统领郑兆和率领水师战船九十余艘,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途径阮氏王城富春时,遇到阮氏水师战船,经过一番激战,双方各自损失二十余艘船只,阮氏水师自感不敌,退入香河,躲进富春城水寨。   在分出三十余艘堵在香河河口,吸引对方军队的注意力。郑兆和则领着剩下的四十余艘战船继续南下,寻找阮氏防守薄弱处,寻机登陆。   郑兆和是如今后黎朝真正的当家人郑梉的侄儿,在五年前被任命为安南水师统领,重整和恢复郑氏海上力量。经过数年的发展,郑氏的水师战船已经慢慢增加到近百艘,水师官兵也有五千余人。但相较于南方的阮氏,实力还是稍逊一筹,海上作战能力更是远远不如对方。   若不是近两年时间里,阮氏的水师被那个称为汉洲的势力所击败,并对其严重削弱,郑兆和是不敢率领郑氏水师出海来攻击南方。其手下水师官兵基本上没经历过海上战斗,一直都躲在升龙府(今越南河内)红河水面上,往来运输一些物资补给。   不过,从北边一路南下,几乎没怎么遇到过阮氏的水师战船,只是在富春附近海域时,和阮氏水师经历了一番战斗,最后凭借数量优势,将对方逼退至河口。想来,阮氏上下对于郑氏水师战船来袭,必定非常震恐,各地军队也会往富春集结救援。那么,自己很有可能带着一千五百多的部队成功登陆阮氏的后方,占据一座临海城镇,然后据此防守,再利用水师战船,将增援部队部队陆续运来,与北境大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最后一举覆灭阮氏,统一安南。   “大帅,前方发现数量众多的船只!”郑兆和正在陷入美好的遐想当中,突然有水师军官向他报告:“而且,对方有许多大船,……疑似西洋炮舰!”   “嗯?”郑兆和闻言,心里一惊,立即抬眼朝前方望去。只见两里远的前方,簇聚着数十艘船只,隐约看见其中有形制巨大的西洋炮舰,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水师战船,正在扯起风帆,掉头往这边缓缓驶来。   “全军戒备!”郑兆和大声命令道:“船只全部散开!……后退!”   在这广阔的海面上,他们这些小型桨帆船遇到几艘西洋炮舰,别说很难战胜他们,就是连逃跑的机会都很少。他现在只能祈祷对方与他们是没有敌意的,大家都是彼此路过,两不相干。   “应该不是广南国的水师。”扬武号上,罗如成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看前方有些慌乱的众多小船。他们似乎并不是前来攻击汉洲舰队的,倒是显得有些畏惧他们,船只开始四散分开,还有的在掉头往后退。若是广南国水师,见到汉洲舰队攻击其沿海城镇,怎么着也要上来比划两下,然后才败退而回,好向上头有个交代,贼寇乃船坚炮利,王师不能敌矣!   “会不会是北方郑氏的水师?”张文琪突然说道:“他们此时过来,想必应该是与我们怀着同样的目的,前来攻击广南国沿海城镇!”   “有可能。”罗如成点点头,说道:“俺们要打他们吗?”   “他们的实力可是要比这个广南国强多了,我们招惹不起吧。”张文琪说道。   “那俺们将他们逼退?”罗如成问道。   “要不先派人过去问问他们的目的?”张文琪建议道:“若是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对他们有敌意,那可不妙。本来就得罪了安南阮氏,要是再得罪安南郑氏,以后可不利于新生岛发展。”   罗如成点点头,汉洲目前实力不够,武力难以投送到这里,还是按照大统领的意思,与周边势力保持一定的和平友好关系,并且还要努力维持这里的势力平衡。   汉洲舰队在郑氏水师前方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但仍旧保持着攻击姿态,然后一艘小船被放下,带着一名军官朝郑氏水师船队划了过去。   “你们就是那个来自遥远南方的汉洲人?”郑兆和看着面前这个纯粹明人模样的汉子,惊疑地问道。   “对,我们来自汉洲。”梁三大喇喇地说道:“你们是哪家的水师?”   “本官乃大越国水师统领,奉我清都王所命,前来征讨阮氏逆臣。”郑兆和板着脸说道。   “阮氏逆臣?”梁三愣了一下,“你们也是来打这广南国的?”   “什么广南国?”郑兆和不屑地说道:“阮氏擅自割据,妄称伪王,乃我大越国逆臣。”   “现在我们汉洲正在攻击这广南国,哦,就是你们所说的阮氏逆臣。你们不要再往前行了,改道回去吧。我们已然在替你大越国教训这个逆臣了!”梁三说道。   “若是我水师不退,你等要作何打算?”   “两个人正在打架,第三个人拿着刀子在旁边看,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去做?”梁三觉得这个安南人好不识趣,就凭你们这些小舢板,老子不用火炮,就是撞,也能将你们送到海底喂鱼吃。   郑兆和顿时语塞,看着面前这个混不吝的汉洲军官。   梁三也仰着头瞧着对方,丝毫不惧。三年前,他还是郑芝龙水师当中的一个小旗,跟随陈晖来新生岛附近海域拦截袭击荷兰商船。后来荷兰大规模舰队前来,他与一百多名郑军水手不及逃走,避到新生岛,最后被汉洲水师统统收编。几年过去,在汉洲也安了家,开始有了归属感。   “哦,对了,我们舰队罗指挥让我给你们说一声,汉洲对你们……大越国是很尊重的,也愿意和你们保持和平友好的关系。若是你们有意,我们也可以一起合作,共同对付这个广南国,或是大家一起做生意,互通有无,那是最好不过了。”梁三说道。   郑兆和听了,脸上稍稍缓和了一下,这汉洲人还是有讲究,识大体,知道不能轻易招惹我们大越国。不过,如此被他们堵到海上,未能如愿攻占阮氏沿海城镇,无法向清都王复命呀。   “既然如此,为避免贵我双方冲突,我军先行暂退。”郑兆和说道:“待你们汉洲离去之后,我大越国水师再做计较。”   郑兆和心里计议,北边阮氏王城富春有己方的三十余艘战船堵在香河河口,南边又有汉洲大船攻击其沿海城镇,那么自己索性后退北边,去攻那茶曲河口的广义。此时,那里想必驻守的兵将要么被吸引到了富春,要么被调派至此处,说不定防守空虚,让他可以一击而中。   汉洲劫掠舰队攻击的地方叫归仁,曾经是占城王国长达五个世纪的京都所在,在数百年前被安南所占,现在为广南国沿海大埠,是占城人极力推荐的攻击目标。   “我觉得,郑氏的水师战船必定转头去攻击广南国其他沿海城镇了。”张文琪看着前方安南郑氏的众多小船纷纷调头北去,笑着说道:“说不得,这一次我们几家不经意地联合攻击,会让广南国损失巨大。”   是年,大越黎朝阳和七年九月五日(大明崇祯十四年),居南方大陆之汉洲与占城交联,兴兵数千往攻广南归仁重镇,当日即克,遂大掠四野,七日后方还,广南众军皆不能敌。   同日,北方郑主亦分舟师兴兵先攻王城富春,其后攻广义,败广南军,朝中上下为之震动,征调北境大军以解广义之围,郑军以茶曲河为险,阻阮军月余。而郑军征南大营,乘隙猛攻阮氏北境坚垒,连克数道城防,终突破争江,大军逼近其洞海重镇。   广南阮主阮福澜震恐,亲统王城禁军,北上至东河,并聚国中各镇大军于此。另,召命其王弟阮福羲统带南方各镇军马,速攻广义郑军,以解对方夹击之势。   安南局势,为之一变。 ##第一八六章 戴曼总督的交代   1641年9月5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安东尼·范·戴曼脸色铁青地听完来自本土的代表宣读完董事会的命令,随即转头看了看科内利斯·范·德林,从码头到城中,一路都在与自己进行亲密的交谈。怪不得,当时,对于自己询问他来东印度群岛的目的时,他的脸上会显现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神情。   宣读命令里,自己被本土董事会解除了巴达维亚总督的职务,名义上回到欧洲,荣升荷兰本土六大商会之一的米德尔堡(泽兰省)高级董事,但是其职能,相对于巴达维亚总督一言而决整个东印度群岛所有大小事务而言,显得位高而权不重。   米德尔堡高级董事上面不仅有总部的十七董事管着,还有本地的泽兰省执政官所约束,只能机械的执行总部各项贸易指令,接受本地政府的管控,毫无自主权力。   上个月,戴曼总督才刚刚收获了一场胜利,东印度公司组织了七艘武装商船,携带了三百雇佣军和四百土人仆从,以大规模贸易的方式,突然袭击了巴邻旁素丹王国。轻松击溃了仓促组织起来的巴邻旁军队,然后趁势掩杀,毙伤俘一千余。随后,不经休整,立即拖拽火炮上岸,轰开了巴邻旁王城巨港城墙,雇佣军和土人仆从蜂拥入城,展开了一场抢掠的盛宴。   突袭巴邻旁素丹王国一役,不仅抢掠了价值约五十多万盾的的金银珠宝玉器,还俘虏了巴邻旁素丹国王和其众多大臣,全部一股脑地带回了巴达维亚。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荷兰人勒令巴邻旁素丹派人回到国内,再行筹集二十万盾的金银,来换取他们的回归。   至于其王城巨港,荷兰东印度公司索性将其占领,以替代在城外原有的商站。该城跨穆西河下游两岸,水道纵横,又是爪哇岛前往马六甲海峡入口的必经之处,距离巴达维亚也非常近,战略位置及其重要。   通过对巴邻旁素丹王国的劫掠行动,不仅为东印度公司增加了一大笔现金储备,而且还使得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抢的盆满钵满,极大的提升了士气。   就在戴曼总督踌躇满志,厉兵秣马,利用目前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兵较为高昂的士气,准备开展他谋划许久的马六甲攻略的时候,本土董事会竟然对他做出了调职的决定,让他在新任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到达后,交接他手中的各项事务,尽快返回荷兰本土。   这一切,无疑让戴曼总督感到万分失望和愤怒。他知道,本土董事会做出这项决定,一定是因为东印度公司连续两年的利润增长放缓,更是担心在他的领导下,公司会卷入更多的地区事务纷争,造成经营效益持续下滑。   这帮短视的老家伙,难道不知道压制远东地方势力,确保荷兰人的霸权优势,就是为了保持东印度公司长久的利益吗?   “德林先生,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一员,我尊重也愿意接受本土董事会做出的任何决议和命令,在接下几天内,我会将手里的各项事务逐一委托与你。”戴曼总督待其他相关人员均已退出房间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位即将代替自己总督职位的男子,“但我想在这里给你提出几个建议,几个非常诚恳的建议,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并慎重对待。”   “戴曼总督,我非常乐意能听到你对我提出的各项建议。”科内利斯·范·德林微笑地说道:“本土董事会对你这五年来所作出的功绩和成就,给予了高度肯定。我本人对你在东印度公司任职期间卓越管理能力和非凡的经营能力,是由衷的敬佩和赞叹的。”   戴曼总督听到科内利斯·范·德林提到“卓越管理能力和非凡的经营能力”时,眼角不由跳动了几下,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在讽刺他这几年勤于介入地区纷争而造成公司经营业绩增长缓慢。但看到对方一脸郑重,而且态度诚恳而恭敬,似乎是他发自内心的赞扬,心里稍稍平缓了一下。   “东印度公司在这两年内,为了夺取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做出了许多安排,目前也显现出一个良好的局面。”戴曼总督正色地说道:“马六甲城的葡萄牙人现在是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而且他们在印度和锡兰(今斯里兰卡)、蚝镜(今澳门)都无法得到有效支援。我们东印度公司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做好攻击马六甲城的准备,彻底将葡萄牙人驱逐出整个东印度群岛,以控制和垄断这里的香料贸易和运输通道。”   “戴曼总督,对于葡萄牙人的持续压制,乃至于驱逐,以确保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香料贸易上的垄断利润,你做得非常好。我在上任后,将继续执行你的攻略计划,完成占据并控制马六甲海峡通道的任务。”科内利斯·范·德林认真地说道。   戴曼总督轻轻颔首,对科内利斯·范·德林的认可和支持非常满意,随后表情凝重地继续说道:“明国的尼古拉一官,哦,他的汉人名字叫郑芝龙,对于这个人,我们最好不要与他在明国海域和他发生争端。因为,他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明国,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我们东印度公司都无法与之相比。是的,虽然他的众多船只以中小型为主,无法在海上与我们的武装商船争斗,但他在明国拥有无穷无尽的人力,还控制了许多明国优良的港口。”   “我们可以击败尼古拉一官许多次,但是我们无法消灭他,压制他。在明国海域,甚至在安南、在日本、朝鲜,他拥有绝对的本土优势。与其争斗,对于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有些得不偿失。哦,对了,他们最近又夺取了西班牙人的马尼拉,最后占领整个菲律宾也是大概率的事件。我们对此,必须保持应有的警惕和重视。不过,尼古拉一官所在的明国正在发生无数起平民暴动,他们国家的东北方也在不断遭到野蛮人的进攻,似乎打了不少败仗。”   “我们东印度公司对于明国的局势要保持必要的关注,也许这个庞大的国家会遭遇到一场巨大的内乱。我想,那个时候,尼古拉一官可能会无法得到明国的支持,或许,我们就会迎来削弱他,甚至攻击他的最好时机。”   “哦,是的。明国的富庶和强大,我在欧洲也略有所闻。”科内利斯·范·德林说道:“那个尼古拉一官背靠一个大国,我们东印度公司确实无法彻底击败他,反而会造成我们无谓的损失和商业利益的减少。戴曼总督,你的关注点和着眼点非常正确,一个庞大而又富庶的国家,只有发生了内乱,我们这些外来者才会有机会去染指这个国家。”   “最后,我要说的是一个对我们东印度公司非常重要的威胁——汉洲。”戴曼总督郑重地说道:“一个足以威胁我们东印度公司生存和继续发展的地方势力,而且,目前还在与我们处于战争状态。这个地方势力崛起的非常迅速,在短短五年多时间,在我们东印度公司所在爪哇岛的南方大陆上就建立起了一个可以自给自足,并且保有强大武力的地方势力。”   戴曼总督顿了一下,见科内利斯·范·德林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之所以说这个汉洲地方势力对我们威胁比较大,主要是因为他们所占据的汉洲,除了一些愚昧的矮黑土著,根本没有文明势力,也没有什么有效利用的资源。他们若是要想发展,只有以汉洲为基地,向我们的东印度群岛扩展,获取他们所需的香料、布匹、木材、人口,以及其他一切生产生活物资。”   “尤为警惕的是,汉洲目前可以独立建造大船,甚至他们还建了几艘专业战舰,这对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既有的海上霸权构成了直接威胁。他们现在的人口已经发展到了五万多,而且还在不断地从明国移民,势力也从那个汉洲大陆的北端,扩展到了汉洲的东部,以及东北部一座大岛上。我们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实力,肯定会与我们抢夺东印度群岛的资源,甚至扩展他们的势力。”   “所以,我们东印度公司必须对这个汉洲地方势力进行长期的打压和攻击,以延缓它的发展速度和扩展能力。这对于我们维持整个远东的海上垄断势力,是极其必要的。”   “戴曼总督,我们东印度公司除了使用武力来压制这个汉洲地方势力,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限制和约束它吗?”   科内利斯·范·德林不由想起临来之前,董事会主席根里赫·海德尔与他提及的关于用经济手段来控制一个国家(势力)的理念,心里也是颇以为然。武力,并不是荷兰人的擅长,那么将商业手段来控制欧洲主要大国的经济,进而影响对方的政治方向,成为荷兰势力扩张的助力,这才是东印度公司该仿效和借用的有效手段。 ##第一八七章 东印度公司的政策调整   1641年9月25日,巴达维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前任总督安东尼·范·戴曼与前来送行的殖民当局中高层官员一一告别后,再次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巴达维亚城,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一扭头,登上了前往欧洲的武装商船。这支集中了十二艘武装商船的船队,将先后途径至巨港、锡兰,给两地运送补给物资和人员,随后会到印度,将当地的货物再次装满所有船只,然后穿越印度洋,经阿拉伯海,顺着非洲海岸线,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最后返回荷兰本土,总耗时约五到六个月。   安东尼·范·戴曼对于新任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推行的以商业手段来解决与汉洲和郑芝龙,甚至周边土邦王国之间的争端,不是很看好。在欧洲,尼德兰可以凭借优势的金融手段和海上运输力量,垄断和控制许多国家地区的商业命脉,但这种操作的前提是,欧洲国家都是一些文明势力,有基本的经济秩序和契约精神。   但你要把欧洲成功的商业模式嫁接到东印度群岛,乃至整个远东地区,可能会遇到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那就是有些国家和地区没有合适的经济土壤,而且它政治环境和经济环境是不稳定的,甚至是不连贯的。   你要让一群野蛮人跟你遵守商业规范,信守经济契约,别逗了,那些如猴子般的土人,能知道什么是契约吗?你只有拿着刀剑和火枪,驾驶者武装商船,将火炮架在他们家门口,他们才会明白我们尼德兰人倡导的经济秩序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汉洲,也能算是文明社会,但若是经济渗透操作的不好,说不定不仅无法控制他们的经济命脉,反而会壮大他们的经济实力,进而提升他们武力。   但这一切,都是本土董事会集体作出的决议,戴曼对此无法改变,当然,他已经卸任了巴达维亚总督,这里的所有事务都跟他无任何联系了。他只是有些感慨,有些不舍。在此任职达五年多,付出了自己无数的心血,骤然离去,心中也是颇为惆怅。   ……   “塔斯曼少校,作为探索新荷兰大陆,或者说那个汉洲大陆的亲历者,你对这块大陆是如何评价的?”新任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召见了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和阿贝尔·塔斯曼少校等相关海军人员,询问有关汉洲的一些基本情况,准备据此作出对应的策略。   “总督大人,我是在去年七月开始对汉洲大陆进行探索,历时五个多月。在此期间,我们顺着汉洲大陆地海岸线一路行驶,并不断地派人登录探查陆地上的情况。”阿贝尔·塔斯曼少校说道:“但是,陆上的情况非常不理想,甚至可以说很糟糕。这块大陆,非常贫瘠,尤其是在它的西部,到处都是干旱的土地,无尽的荒漠,除了沿海一带稍有林地和草地。”   “不过,当我们的探索舰队行驶到汉洲西南部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环境还比较好,地势平坦,有森林,有草场,土地也非常适合耕种。至于内陆地区,主要是限于我们的时间和人手不足,就没有深入。哦,我们还在大陆地东南部,发现一座比较大的岛屿,环境也比较理想。经过这座岛屿后,一路往东,是无尽的海洋。”   “因为我们需要不断的派人登陆探查情况,耗费了不少时间,这也消耗了我们不多的船上补给。因此,在去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我们只能决定返航,没有再往东行驶。但我相信,东边应该还有我们未知的大陆,或者无数的岛屿。总督大人,我建议,我们还需要再进行一次探索。最好是在抵达汉洲东南部那座岛屿后,试着往南行驶,沿着汉洲的东南海岸向北,或许,我们就可以探得这块大陆地完整情形。”   原本历史时空当中,在1642年,阿贝尔·塔斯曼顺着澳洲大陆地西海岸,一路探索,不仅发现了澳洲的西南和整个南部地区,还发现了一块森林茂密的陆地,塔斯马尼亚岛,将它以当时的巴达维亚总督名字命名为“范戴曼地(或者叫范迪门地)”,并且一路往东,陆续发现了新西兰南北二岛,将它命名为“斯塔滕地”,还有更东边的汤加和斐济。   但这次,因为巴达维亚当局需要他仔细探查这块陆地的实际情况,并寻找一处合适修建据点的登陆地,所以,他的探索活动所花费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一点,并没有航行到新西兰等更东边的地方。   “塔斯曼少校,你的探索行动,在以后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发现。”德林总督赞叹道:“你给我们东印度公司了解这块大陆,提供了详实的数据和完备的情报资料。那么,我想让你客观的评估一下,我们东印度公司有没有必要对这块大陆进行殖民?或者说,我们殖民这块大陆,会不会产生一定的收益?”   “总督大人,总的来看,这块大陆是非常荒凉而贫瘠的,当然,沿海的陆地上,还是有些树木和草地。但深入内陆后,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利用的矿产和资源。当地居民是一个个矮小漆黑的土著,贫穷且怀有敌意。这样的地方,不可能为我们东印度公司提供所要寻找的富有价值的贸易机会。”阿贝尔·塔斯曼少校谨慎地说道。   “那块大陆既然没有什么经济价值,汉洲人为何会占据它,而且,听说他们还在继续往这块大陆地东部发展,人数也在以可怕的速度增长。”德林总督问道:“他们在这块大陆上,是如何获取收益的?”   “……”阿贝尔·塔斯曼少校顿时语塞,为难地看了看他的上司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探索这块大陆,只是初步探查它的基本情况,他们是不可能深入内陆太远的,不过以他的初步判断,汉洲大陆确实比较贫瘠而又荒凉,人烟更是非常稀少。这种地方,荷兰东印度公司当然不可能从中获取任何收益。   “总督大人,对于汉洲人如何在那块大陆获取收益,我可以稍微为你解释一二。”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汉洲人是在六年前在大陆地北部登陆,并建立了一个据点。他们随后不断的从明国运来许多饥民,开垦耕地,种植粮食,建设工厂,并慢慢发展到现在的模样。但他们最开始,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是凭借他们当初抢了一搜西班牙人的运银船,在巴达维亚和明国采购了他们日常所需的一切物资。如此,他们才能在登陆的最初几年内,可以站住脚。汉洲最早的一批人,以前都是明国的海盗,来到这块大陆,仅仅是为了取得一个栖身之地。”   “你是说,汉洲人在那块大陆上,仅仅是为了栖身,为了生存?”德林总督敏锐地抓住了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话语中的关键词。   “他们当初应该是怀着这个目的。”达克曼·巴雷克上校斟酌着自己的语句,“他们在几年前,还是比较依赖和屈服于我们,几乎所有的物资也是从巴达维亚采购。从明国不断运回的人口当中,绝大多数也是活不下去的饥民。他们在汉洲,似乎只需要开荒种地,填饱肚子,并且建设一些能满足自己生产生活所需要的工厂,一切都显得很满足了。”   “你们觉得,汉洲目前来说,能否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   “总督大人,我觉得,汉洲除了基本的粮食和普通的日常生活消费品可以满足自己需要外,其他的各类物资,可能还是需要从外面输入。”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我们的贸易船队从明国带回来的信息显示,汉洲人每年会在明国市场上大肆收购各类生产生活物资。”   “那么,先生们,让我们假设一下,若是在巴达维亚,我们东印度公司向汉洲开放所有的商品市场,凭借我们优势的海上运输能力和成熟的商业手段,有没有可能将汉洲所据有的领地,纳入我们东印度公司为主导的统一市场秩序当中?”德林总督认真地问道。   “若是在巴达维亚可以采购汉洲人所需要的任何商品,那他们一定会非常乐意。毕竟前往明国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而且来自印度、锡兰、波斯、奥斯曼,甚至我们欧洲的商品,汉洲人是无法轻易获得的。”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但我怀疑,汉洲人是否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如塔斯曼少校所言,汉洲贫瘠而又荒凉,除了粮食和木材,他们能拿什么东西与我们交换呢?”   “正因为汉洲的贫瘠,我们的贸易开放政策,才能更加有效的控制他们。”德林总督微笑着说道:“只要汉洲有足够的人口,总会有办法拿出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与我们交换。即使他们产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粮食和木材,我们都可以收了来,迅速转移到其他有需求的地方。这不就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为擅长的手段吗?”   “汉洲不是在去年的时候主动向我们主动递出了橄榄枝吗?现在,该是我们对此做出合理回应的时候了。” ##第一八八章 机制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人类从早期的愚昧落后的原始文明,逐渐过渡到农耕文明,以后也会随着工业革命的推进,部分国家会迈入工业文明,继而掀起了波澜壮阔而又血腥残酷的殖民扩张运动,对那些仍旧处于农耕文明的国家和地区,进行的疯狂的掠夺和压制,同时也为自身的工业发展积累了充足的资本,开拓出广阔的市场。   在传统农耕时代,创新的动机很少。国家的政府和贵族地主阶级垄断着他们社会的许多资源,因此,他们往往更喜欢传统的行事方式,而不是新奇的方法。后者不太可能奏效,甚至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一般而言,商人和工匠也是比较保守的,在一个没有专利法保护的时代,努力从事发明创造的人通常发现,他们自己的创新马上就会被他人模仿,或者受到强大的手工行会的压制。在这种环境下,投资新技术是没什么价值的。   农业时代技术变化的缓慢节奏本身就阻碍了创新,因为这意味着,投资者根本不可能在有生之年获得任何回报。对一些工坊场主或者贵族地主阶级来说,与其辛辛苦苦寻找更有效的贸易途径,不如用武力或律法手段来维护对丝绸或者宝石之类商品的垄断权。对一个国家政府来说,以夺取邻国财富的方式来促进经济增长似乎合情合理。在一个没有后世那种研究机构和竞争公司的社会,战争的风险(尽管存在风险)通常要小于向不确定的技术进行投资,因为这种投资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好几个世纪才能产生利润。   当然,农人的耕作也妨碍了创新。大多数食物、燃料和纺织品来自小农户,他们使用的技术很传统,也没有什么途径获得资金或技术。在这个时期,绝大多数的人居住在农村,远离城市的知识中心,与市场和新技术的联系很少。   农人占一个国家或地区人口绝大多数,也是财富的主要创造者,他们的生产力很低,因此,农耕文明的整体生产力水平必然也是低下的。农户低下的生产力也限制了城镇和城市的规模,因为一般而言,在农业时代大部分时间里,大约9个农民才能供养一个城镇人员。这意味着城市人口通常只占总人口的10%。除了中国以外,世界上其他国家地区的城市人口规模最多也就是三五万到十万左右。   不过,即使在农耕文明中,至少也存在某种创新的区域所在,那就是存在竞争市场的地方。而有竞争的地方,效率就显得很重要,因为通常而言,工作最出色、价格最低廉的商人和工匠,最有可能为他们的产品和服务找到买家。   汉洲若是想直接从农耕文明跨越到工业文明,继而跻身强国行列,那必须要在汉洲民众当中大力培育和发展工业文明基因。   除了鼓励普通民众进行各行业的技术创新和发明,还要尽可能的扩大平民教育,使更多的人能学习到基本的文化知识,以提升汉洲的国民素质。齐天曾经野心勃勃的想通过全国性的扫盲运动,将汉洲不多的人口识字率提高到30%——40%。但经过五六年的发展,他就被无情的现实打了脸。   要知道,后世新中国刚解放的时候,国人识字率大概在10~20%左右。然后以此为基础,将识字率提高到66%,就花了28年。这个数据还是基于在工业文明的背景下才得以实现的。   而汉洲,不说没有足够多的读书人,即使有,那些拼命在工场和农田里做活的移民,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提升自己的识字水平。每日的繁重的劳作,几乎都已经榨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分精力。   不过,基于能让孩子在学堂里免费吃一顿不错的午饭,再加上民政府的强力要求,大部分适龄儿童还是被自己的父母送入汉洲各地的学堂,接受基本的三年知识教育。算是为汉洲下一代提升识字率水平,稍稍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汉洲发明创新专利法》是为了鼓励我汉洲民众勇于创新,勤于发明,努力提升工农业生产技术,并能从其中得到巨大实利。”齐天将手里的一份文书看完后,对潘其风说道:“鉴于部分民众对此尚不能全部理解,民政部和工部不妨将以前实施的重奖措施,换一个名义,改为技术专利的使用费。要让那些实施发明创新的匠人和农人切实体会到,自己一个对某项技术或者某个物件做小小的改进后,不仅会得到巨大的实际利益,而且还可以长期的对这项技术或者改进长期的持有。”   “若是有匠人或者发明创新之人想以此创办工场作坊的,工商部要积极协调汉洲大钱庄给予资助,或者可以投资入股。对于能填补我汉洲市场空白的商品生产,也可以予以两年或者三年的免税鼓励政策。”   “大统领,既然可以给某些创新发明之类的工场主或者作坊实施免税,那其他商户若是为此鸣不平,那又该如何?”潘其风说道:“要知道,很多原巴达维亚来的商人,其税收减免政策要到期了。他们许多人呼吁我们汉洲的商税能再降低一点,不说和大明的三十税一相比,就是和巴达维亚的七八分税相同也是好的。”   齐天闻言,不由定定地看着潘其风,使得对方的面部表情有些忐忑。   “你知道大明目前出现的各种问题症结所在何处吗?”齐天问道。   “连续不断的灾害,粮食歉收,建奴地袭扰,还有永远剿灭不完的流贼……”潘其风想了一下,小心地说道。   “你说的是各种问题的表象。”齐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大明各种问题爆发出的症结所在,是其薄弱的财政收入,使得大明国库中没有足够多的钱粮,无法应对频繁出现灾害,并对其进行及时干预和消除。”   说到底,明末国家的危机实质上是政府的财政危机,由财政危机引发军事危机,再由军事危机导致更大的财政危机,如此恶性循环,大明岂有不亡的道理?   引发财政问题的关键就是国家赋税收入长期过低,低到了威胁国家存亡、民族存亡的地步。大明以前这个问题没有暴露出来,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不存在,而仅仅是因为大明还没有遇到大的挑战。   到了崇祯时期,受全球小冰河影响,大明连年自然灾害、连年战乱的情况下,以最为尖锐的形式把这一问题暴露出来。在全国受灾面积如此广大,灾民如此众多的情况下,大明可怜的财政收入根本无法应对。若想要实质上解决饥民(饥兵)作乱问题,要发饷和赈灾,只能临时增加赋税,但结果商税收不到,却摊派到了农税上,导致更多的农业破产,也自然造成了更多的饥民,更多的流民暴乱。   “潘总理,你觉得在一个国家和地区当中,赚一两银子,是农人来的容易,还是商人来的容易?”齐天沉声说道:“农人从播种到收获,至少要经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操劳,还会遇到各种气象灾害、病虫害、农产品价格波动等风险。即使如此,农人最后所获得的收益也是极其有限的。”   “但是商人则不同,他们有着充裕的资本,有着异于常人的市场嗅觉,每月,乃至每年获得的收益要远远高于农人。甚至出于某种先发优势,在一个行业,或者在一类商品当中具有垄断地位,那所获得收益就会更多。在大明,整个国家征收的商税却是少得可怜,所有的赋税全部加诸于农民头上。这几十年来,大明天灾人祸不少,那些活不下去的农人不造反才怪了!”   “听孟侯公(毕懋康)所言,崇祯九年,整个大明朝廷一年收上来的商税只有区区三百多万两白银。但是,你可知道,郑芝龙在最近几年时间里,他每年仅凭海上贸易利润和每艘海舶令旗两千到三千金的收入,就可以岁入千万计。更令人尴尬的是,大明朝廷的市舶税竟然只有四万两白银。潘总理,你说,大明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潘其风此时有些窘迫,他在大明三十余年,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大明朝廷商税少收或者不收,是朝廷体恤百姓,优抚商贾,善待天下,是为德政。   至于政府这边的财政收入,他还真的没做过多考虑,盖因汉洲黑山金矿在不停的产出金银,而且在东部的广陵堡也发现一处小型的银矿,因而对于政府这边,似乎可以实现无限制的发行“货币”。   “我汉洲虽然多金银,但也不能无限制的向市场投放。”齐天仿佛看出了潘其风的心思,笑着说道:“否则,我汉洲物价腾贵,以后外来商品必然大量冲击汉洲市场,不利用我们汉洲本土各类工坊发展。目前汉洲收取各类商税,看着税率要比大明要高出许多,甚至比荷兰人的巴达维亚还要高出一点,但我们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摊派,实际税率并不高。”   “另外,我汉洲《物权保护法》明确规定,私有财产不受任何侵犯。即使汉洲政府,也不得无端剥夺私人财产,如此明文规定,恐怕在大明,甚至欧洲国家都未曾有过的举动。”   中国历代王朝是没有私人财产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社会的一切都是属于皇帝,不仅没有私有财产权,而且人的生命也都在皇帝手中。而欧洲国家关于私人财产的保护,直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期颁布的《人权和公民权宣言》中,才正式确立。   奠定一个国家的工业基础,继而推动和提升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除了投资建设更多的工场作坊,挖掘更多的矿石原料,汉洲需要做的另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建立一个切实有效能促进工商业发展的环境,政府的鼓励,法制的维护,有一定基础的民众教育,最后就是不断扩展的市场。 ##第一八九章 生意人(一)   1641年10月20日,汉洲,建业城。   “荷兰人又来了?”齐天听到一名海防队军官报告,建业港外来了两艘荷兰武装商船,顿时有些无语了。   荷兰人欺人太甚呀!三五不时地派船来我们汉洲建业港,来充分显示他们海上力量的强大,让汉洲愤怒之余,却又显得无可奈何。不过,出于维系汉洲军心和民心,荷兰人几次出现在建业港外,汉洲军政府都封锁了消息。而对于汉洲水师在某个地方袭击和拦截了荷兰商船,攻破了某个荷兰据点,则进行大肆宣传,以提振汉洲军民的士气。   “大统领,这次来的荷兰战船跟以前情况不一样。”那名军官说道:“他们放了一艘小船下来,一个荷兰军官打着白旗靠岸登陆了。他说东印度公司派了和谈代表在船上,要求让他们的大船进港。陈指挥让我立刻前来向你汇报,请求指示。”   “荷兰人派来了和谈代表!?”齐天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们终究是来了,让他们进港。不过,海防队要加强警戒,以防荷兰舰船偷袭。”   “大统领,荷兰要求和了!”参谋部高级参谋贺云峰惊喜地说道。   “不能说是人家要来求和。”齐天笑了笑,说道:“荷兰人估计是不像跟我们打下去了。你立即将参谋部所有人员召集起来,商讨议论一下,荷兰人可能会提出的停战协议内容。然后,再会同总理府各部官员,协商、敲定一些我们的停战要求。”   海防队指挥使陈长义面容肃整地站在码头上,看着从船上鱼贯而下荷兰人,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在这三年时间里,能登上汉洲陆地的荷兰人不少,先后有七八百人,不过那些人均是被汉洲水师官兵押送而来的俘虏。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和军官,显然在下船前,对各自的衣着和面容进行了一番刻意的整理,神情也是严肃中带着几分倨傲。   “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的特命全权代表,此次来汉洲,是为了结束贵我双方的战争状态。”罗莱特·梅普尔索普郑重地说道:“我希望在汉洲,能与你们的最高首领进行一番切实有效地磋商,对结束彼此之间的不愉快,做出正确的应对。”   “俺们汉洲大统领已经知悉你们的到来,并对此持欢迎态度。诸位远道而来,请先随俺进城暂且休息。明日,俺们汉洲大统领将会与你们进行正式会面。”齐远山客气地邀请十几位荷兰代表和军官登上马车,前往建业城中。   ……   “夫君,荷兰此来,可能达成和平?”吃了几口饭,罗玉茹抬头问道。   “那要看荷兰人会提出什么条件。”齐天看着妻子关切的神情,笑着说道:“不过,这仗打了三年了,荷兰人损失也不小,多半也不想继续跟我们打下去了。想来这次,他们提出的停战条件会比去年要现实一点。”   “若是他们继续要求我们赔款,是不是就没得谈了?”   “当然!”齐天点头说道:“我们汉洲又没战败,何来赔款?倒是我们俘虏了不少荷兰人,以及不少东印度公司欧洲各国雇佣军和雇员,说不定可以向他们要点伙食费。”   “伙食费?”罗玉茹闻言,眉眼笑得弯了起来,“我可是听说,除了几个高级点的人物,剩下的那些被俘虏的荷兰人,在我们汉洲的矿场和道路建设工地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你还要向人家要伙食费?”   “这个时期,所有被俘虏的人,几乎都是如此对待的。”齐天解释道:“想要优待俘虏,得到数百年后,弄个什么公约,才能实现。将对方的人俘虏了,充做苦力,这才是交战双方通行的做法。若是遇到一个野蛮的国家或军队,说不定尽数屠了,也是有的。”   “人呀,有时候比那些野兽还要野蛮,还要残忍。”罗玉茹轻轻的叹道。   此时,罗玉茹已经怀有身孕四个多月,听得齐天说的现实中的残酷,心有戚戚。   夫妻俩正在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齐远山匆匆跑来统领府见他。   “路德维德管家?”齐天好奇地看着齐远山,“就是曾经那个在巴达维亚任高级商务参赞的路德维德?”   “是的。他先是偷偷找到俺们一名驻守在他们休息驻地的巡警,说是要见俺们的……曹大统领。听说曹大统领故去后,便要求见三叔(齐大陆)。”   “我三哥去了吗?”齐天问道。以前,曹雄数次与那个路德维德打交道,都是带的齐大陆前往,想来,是认识的。   “俺已经派人通知三叔了。”齐远山说道:“大统领,你要不要见见那个路德维德管家?”   曾经的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高级商务参赞,万里迢迢从荷兰本土,派了一个管家来到东方,而这个管家还背着荷兰代表团,在夜里要见汉洲的高层,这个路德维德是想要做点什么呢?   “走,去看看。”齐天心头隐隐有个猜测,顿时感到一丝莫名的激动。   ……   安里·克雷多看着面前一身青黑色军服的齐大陆,心里不由感慨万分,当年一脸稚嫩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已是一名汉洲中层军官了,言行举止也是变得成熟稳重起来。看来,战争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成长起来呀!   “我这次来汉洲,主要是代表路德维德先生探望曾经的老朋友,曹。”安里·克雷多表情沉重地说道:“却未想到,唉……”   “难得路德维德先生还惦记着俺们!克雷多先生,若是回到你们荷兰本土,也替俺多多感谢他。以前,承蒙他对俺们汉洲多加照拂。”   齐大陆跟着齐天也逐渐了解欧洲的一些情况,也知道他们的姓氏和名字与汉人习惯正好相反,因而并未向四年前那般称呼他为“老安”。   “你们汉洲新任大统领既然是你的弟弟,那么他一定非常年轻,而且特别有卓越领导才能。”安里·克雷多笑着说道:“从进入你们这座城市开始,我就为你们取得的如此伟大成就而赞叹。”   “当然,我四弟是一个天才,什么都难不倒他!”齐大陆自豪地说道:“俺相信,汉洲在他的带领下,会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   “是呀,你们从无到有,逐步发展强大,现在又将东印度公司弄得有些狼狈不堪。不得不说,你们做得确实不错。”安里·克雷多说道:“但是,你们不能这样一直与荷兰东印度处于战争状态。因为,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不仅消耗了无数的金钱,还让彼此失去许多鲜活的生命。战争,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个悲剧。”   “那还不是东印度公司想欺俺汉洲,并且还是主动挑起的事端。”齐大陆横了安里·克雷多一眼,“说实话,俺们汉洲从未想过往跟你们荷兰人打仗,只想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东印度公司带来了和平的意愿。”安里·克雷多微笑着说道:“我真心的希望,你们汉洲热情得接过荷兰东印度公司递过来的橄榄枝。”   “……啥是橄榄枝?”   “哦,橄榄枝意味着和平。”安里·克雷多解释道:“是我们《圣经》里故事,鸽子口中衔一根橄榄枝,则象征着和平与安宁。”   “那你能给我透露一点荷兰东印度公司关于停战的条件吗?”齐大陆问道。   “啊?”安里·克雷多愕然,“停战的一些条件,明天在见到你们大统领的时候,荷兰代表会向你们提出的。我恐怕不能不能轻易的透露给你,这是……不名誉的。”   齐大陆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与克雷多纠缠。他主动前来寻汉洲人,可不是为了点着油灯跟一个四年前的故人来聊天的。至于,他有什么目的和企图,只能待齐天来了,估计才会主动说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齐天和齐远山进入房间的时候,安里·克雷多立刻站起身来,朝齐天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嘴里说道:“尊敬的大统领阁下,我在此代表路德维德先生,向你表示诚挚的敬意,对不幸过世的曹,深表哀悼。”   齐天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说话。   “路德维德先生是我舅父的好朋友,以前也曾经几次帮助我们。汉洲上下对路德维德先生是怀有深深的敬意和感激的。”齐天客气的说道:“若是克雷多返回欧洲时,请一定要带上我们对路德维德先生准备的礼品和我们汉洲的问候,以表达我们的谢意和怀念。”   安里·克雷多再次弯腰抚胸,表示感谢。   “我们汉洲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和平代表前来,是非常欢迎的。这场延续了三年的战争,不仅给我们汉洲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同样的,也给东印度公司带来了许多损失。我本人认为,是该结束这场战争了。若是路德维德先生继续留在巴达维亚的话,这场因为误解和猜疑造成的战争,是不会发生的。”   安里·克雷多微笑着点头,但内心深处却是不以为然,当年的路德维德虽然着意笼络汉洲,可不是为了想扶持他们发展壮大,是想将汉洲拴上一条链子,跟随东印度公司步伐,去追逐更大的商业利益和远东海上霸权。   “克雷多先生,你应该是路德维德先生最为亲密的人,想必也能代表他本人。若是你们有用得上我们汉洲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届时,我们汉洲上下,为了报答路德维德先生的情谊,定会竭尽所能地来满足。”齐天见对方似乎还有些顾虑,索性直接将话挑明了。   “路德维德先生的长子,西恩·路德维德也来了。”安里·克雷多轻轻地说道:“他目前还在巴达维亚,因为长途的海上航行,可怜的年轻人下了船,就病倒了。……我们带来了一艘船,上面有些你们汉洲以前特别想要的货物。”   “哦?”齐天有些惊讶,他们会从欧洲给汉洲带来什么样的货物,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是汉洲特别想要的。   “如果货物是我们汉洲比较急需的话,我们肯定会付出大价钱接过来,一定不会让路德维德先生吃亏!” ##第一九零章 生意人(二)   安里·克雷多看着齐天那张年轻的面孔,半响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对方是否了解他们所带来的“货物”价值。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所谓急需,或者贵重,可能只会想到金银玉器,或者奢侈享受之物。要是曾经老成的曹雄还在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出大价钱,将他们从欧洲好不容易才搜罗的“货物”买下来。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估计是比较受曹雄的宠爱,因而才获得了汉洲大统领的继承权,在他心中不由对这个新生政权的存续时间,报以悲观态度。当然,他们带来的一些“货物”,可能也会因为有些人不识货,而变得不怎么值钱。   “克雷多先生,你不必担心我们汉洲的支付能力。”齐天看到对方有些犹疑,以为他担心汉洲的财物储备难以支付货款,宽慰道:“我们汉洲虽然被荷兰东印度公司封锁了三年,在战争中也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但我们还是有些积存的,支付你远道送来的货物,还是完全可以满足的。”   “听说你们汉洲已经可以自主造大船,是吗?”安里·克雷多问道。   “是的,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建造一千吨以下的专业战舰和商船。”   “那你们还需要更新、更先进的造船技术和工艺吗?”安里·克雷多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们带来了一些工匠和技术模型,凭借这些,你们汉洲可以建造荷兰目前主流类型的各种商船,以及战舰,而且这些技术在欧洲也是处于领先地位的。”   “这些工匠和技术,我们汉洲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可以吸收利用。”齐天不动声色地问道。   “工匠是签订了三年的契约。”安里·克雷多说道:“你们可以在这三年里慢慢消化吸收。”   “我们需要为此支付多少?”   “四十万盾。”安里·克雷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或者同等价值的金银,工匠的薪水也得由你们支付。”   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造船工匠和技术的重要性,那接下来就好谈了。   齐天心里盘算了一下,四十万盾荷兰币,若是按照3.6盾兑换一两白银的话,那就是大概十一万两白银左右,足够建造四到五艘的大中型商船了。   但是,不要忘了,荷兰在这个时期拥有最为先进的商船建造技术,尤其是他们运输用的“大肚船”、速度较快的“飞船”以及捕鱼用的“大帆船”等船型著称与全球,而且荷兰造的船只设计合理、结构坚固、工艺先进,而且船只操作人员要比其他国家的船只少20%以上。这对于汉洲这种极度依赖海运、人力又非常短缺的新生政权来说,是最为看重的。   “虽然你们的要价高了一点,但我们汉洲愿意支付这笔钱。”齐天决定不与他讨价还价了,“但我们先期只支付20%定金给你们,待我们汉洲造船场评估和确认过你们工匠带来的技术后,再支付60%,一年后支付剩下的全部。”   安里·克雷多点点头,表示认可这种支付模式。毕竟造船技术是否先进可靠,得要验证了才能作数。   “呢绒、麻布等纺织工匠有八个人,契约也是三年。”   “多少钱?”   “十五万盾。”   “五万盾。”齐天说道:“毕竟这个时期,纺织品最为先进的国家,可是我们曾经的母国,大明,而且我们目前已经开始在进行纺织产品的生产了。”   “明国最为先进的是棉布和丝绸。”安里·克雷多反驳道:“但是在呢绒技术方面,荷兰人在欧洲可是最为先进,即使英格兰也比不上。”   “但是我们汉洲气候炎热,与我们相邻的东印度群岛也是如此。呢绒产品生产出来了,几乎没有市场。”   “你们可以卖到明国呀!”   “大明有各类毛皮加工产业,还有海量的棉布。呢绒,未必有市场。”齐天说道:“所以,我们花费五万盾购买这些工匠和技术,会承担很大的风险,很可能会产生空有技术和产品,而没有市场的局面。”   安里·克雷多沉默了,他在心里评估齐天这番话到底是在压价,还是真的存在技术和市场风险。   齐天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心里也在盘算,路德维德将他们荷兰人的部分先进技术和工艺卖给汉洲,倒真是挠到了汉洲的痒处,颇具生意人头脑。汉洲移民日益增多,必然会逐渐增长为一个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口的规模市场,对各种工业品和消费品需求也会逐渐增多。   而汉洲周边的土邦王国,几乎就没有能提供什么日常工业品。而有能力提供部分生产和消费品的,不论是大明,还是印度,波斯,距离又实在太远了,购买成本定然会很高。这就会迫使汉洲要努力发展一些工业产业,以便能够满足汉洲民众日常所需。   “有些方面的工匠或技术价值,并不是我来确定的。”安里·克雷多说道:“我先将能给你们汉洲提供的工匠和技术类别告诉你们,并报出我们的定价。然后,你们如有异议,我会向西恩·路德维德先生汇报。”   齐天点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安里·克雷多继续叙说他们能给汉洲提供的有关皮革、奶酪、印刷、制镜和木材加工等手工业生产技术,大部分都囊括了居民日常消费等商品生产。   齐天听完后,对于他提供的这些手工业的技术,觉得有些鸡肋,皮革、印刷、木材加工,汉洲在引进大量的大明移民后,目前已经在几个县镇开办了相应的手工工场,并能生产出大量的合格产品,供汉洲民众所用。至于奶酪生产,倒是有些用处,汉洲的牛羊种群数量已经扩大到了一万四千多头(只),牛奶、羊奶每日也能产出上千桶,确实有必要进行一些深度加工。   “你们能否提供一些捕鲸的水手给我们?”齐天问道。   众所周知,荷兰在这个时期,是海上捕鲸业最为发达的国家之一,而且几乎垄断了欧洲的鲸鱼的捕捞业。他们靠捕捞鲸鱼获得大量的鲸须和鲸油,后者可是这个时期重要的工业原料,可用于制造肥皂、灯油,以及用于呢绒加工,促进洗涤业和化工业的发展。   而汉洲东南部,云阳(今澳洲麦凯市)附近海域就有许多鲸鱼出没,若是能将捕鲸业在当地发展起来,不仅可以给当地民众提供大量的肉食,还能将鲸油用于化工业的发展。   “你们若是有了捕鲸的水手,想必一定还需要鲸鱼后续处理的工匠和技术吧。”安里·克雷多笑了,刚才见齐天对他提供的部分手工业技术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心里还有些失落。但见到他第一次主动提出需要某项技术和匠人,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你准备要我们汉洲支付多少钱?”齐天也笑了,看来那个路德维德一定是在荷兰本土过得很不好,不惜将荷兰引以为傲的各种专有技术卖到遥远的东方,甚至还贴心地带来了许多现成的相关技术工匠。   安里·克雷多耸了耸肩膀,微笑地说道:“需要支付多少钱,那要看你们对这捕鲸业是有多重视。我相信,你们汉洲一定会给我们支付合理的价格。”   “路德维德先生给我们汉洲提供这么多荷兰专有技术,难道就不担心我们以后发展强大起来,对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起挑战?”齐天好奇地问道:“尤其是将你们最为依仗的造船技术,将更加增强我们汉洲的实力。”   “东印度公司,它对于荷兰而言,只是一个公司而已。”安里·克雷多摇摇头说道:“它在东印度群岛做的香料的垄断贸易,而我们之间所做的也是一种贸易,一桩简单的技术转让贸易。这就是经济,是生意。不是吗?”   齐天听了,顿时无语。嗯,不过,这种做法确实非常荷兰化。   记得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鼎盛的时候,它几乎垄断了整个东方贸易,使得荷兰国内部分想做东方贸易的商人非常忌恨。因此,这些嫉妒和愤恨东印度公司的商人,将荷兰一些关键的造船技术和战争物资大肆倒卖给英格兰和法兰西,以及部分大西洋沿岸的海盗组织,就是为了想让他们去劫掠、袭击东印度公司往来欧洲和远东的商船。   甚至在三次英荷战争期间,都有许多荷兰商人为了获得高额的利润,将荷兰国内宝贵的战略物资输送到英格兰,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资敌行为。但在那些商人眼里,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贸易行为,是一种生意。   “克雷多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齐天悠然地问道:“金钱,或者地位,在以后获得其中一个,或者同时拥有。”   “大统领阁下,你的意思是……”安里·克雷多心神一动。   “你应该不是尼德兰人吧?”   “是的,我不是尼德兰人。”安里·克雷多说道:“我是萨克森人。”   “若是我们想雇佣你作为汉洲在欧洲的全权代表,帮着我们汉洲引进各类专业人才,或者各类专业技术,然后据此给你支付高额的报酬。你愿意吗?届时,你可能会获得足以让你和你的后人过上贵族生活的财富。” ##第一九一章 和谈(一)   “克雷多先生,昨晚去拜会你的汉洲朋友,有没有探寻到他们对我们双方和谈的一些意图?”次日清晨,吃过了汉洲人提供的简单早餐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谈首席代表罗莱特·梅普尔索普微笑着询问道。   “梅普尔索普先生,我那位汉洲朋友私下向我透露,汉洲的高层官员是非常倾向于和东印度公司达成和平,结束这场历时三年的战争。”   “哦,那太好了!”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既然双方都有结束战争的意愿,那我相信,此次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人达成一项长久的和平协议,将会得以实现。那么,你的汉洲朋友有没有透露一点他们对达成和平协议的底限?”   “尊敬的梅普尔索普先生,我只是代表路德维德先生前来汉洲探望他曾经的朋友,并不是神通广大的间谍。”安里·克雷多看着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而且,我的那位汉洲朋友,并不是能掌握汉洲权力的高层人员,无法向我透露有关他们对于此次和平谈判的底限。不过,据他所说,汉洲的军人团体内,并不是很想结束战争。因为,他们还没有获得足够多的军功。”   “哦,该死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军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战争。难道他们认为只有战争,才能彰显他们的存在,炫耀他们的武勇吗?”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但愿他们那个年轻的统治者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战争,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不是最好的解决争端的办法。另外,他们可能忘记了一点,我们东印度公司并不是怕了汉洲,我们的实力依然强大,我们的海上力量在整个东印度群岛依旧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我担心,汉洲的一些军人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在近三年的战争过程中,他们汉洲似乎没有遭受过大的损失,反而是你们东印度公司前后被汉洲袭击了数个据点,还被击沉俘获了许多商船。”安里·克雷多说道:“所以,我非常担心,你们东印度公司一旦提出一些不太合理的停战要求,会给汉洲那些军人团体提供拒绝的借口,进而迫使他们那位年轻的汉洲统治者将战争继续下去。”   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里·克雷多,琢磨着他这番话隐含的意思。或许,他的汉洲“朋友”想通过他的口中,传达一个警告意味的讯息,汉洲可以与东印度公司结束战争,但东印度公司提出的停战条件不能太苛刻,更不能具有侮辱性。   “我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和谈条件非常合理,代表了我们热爱和平的真挚意愿。”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我也真切的希望,汉洲人可以认真对待。”   ……   “一、汉洲无条件释放战争期间俘获的所有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含雇佣军),并确保其人员在遣返前的生命不受威胁,并发还战争期间暂时保管的荷兰财物。同时,东印度公司亦照此办理。   二、东印度公司承认汉洲据有原葡萄牙人殖民地——帝力城的合法权益,以及在帝汶岛南端享有特殊利益。   三、汉洲应尊重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特殊利益,并要承诺不得在帝汶岛以外其他东印度群岛再行设立据点。   四、东印度公司开放帝汶岛至爪哇岛、婆罗洲沿岸航线,并承诺对汉洲过往船只(需经停港口允许)提供必要的补给和停靠休整。   五、汉洲向东印度公司开放帝汶岛以东,汉洲周边所有航线,并承诺对东印度过往船只提供必要的补给和停靠休整。   六、汉洲因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所造成的人员财产损失,予以一定货币补偿。   七、双方互相在对方领地设立代表处,以便能进行互信沟通。   八、双方互相开放彼此市场,并不得以任何借口阻碍货物、人员,以及金融流通。   九、汉洲停止对东印度群岛各个土邦王国的武器援助。   十、缔约方与第三方处于交战状态时,另一缔约方必须严守中立。同时,缔约方不得针对彼此再行与第三方定立联盟性质的协议。”   潘其风逐条逐条地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荷兰人提出的条件倒是非常务实,并没有如去年那般不切实际的无理条款,若是按照东印度公司给出的和谈框架进行谈判,很有可能会在最短时间里达成协议。   “我们汉洲对东印度公司提出的大部分条款没有异议。”潘其风抬头看着对面的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正色说道:“但是,在第二条里,你们必须加上这一款,东印度公司要承认汉洲对我目前所据有的大陆享有绝对的所有权,并尊重我方在汉洲大陆的一切权益,你方不经我方允许,不得派出任何意义上的船只和人员进行探索活动,更不允许侵占。”   “你们汉洲知道这块大陆具体情形吗?另外,这块大陆有多大,其边界在哪里,你们恐怕都未必搞得清楚吧。”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摇摇头说道:“在十几年前,我们东印度公司就对这块大陆进行过一番探索。按照谁发现,谁拥有的原则,我们东印度公司应该比你们汉洲人更有资格获得这里的一部分权益。”   “你们东印度公司准备要在汉洲大陆殖民吗?”潘其风冷冷地问道:“这块大陆,没有人会比我们汉洲人更了解。而且,我们汉洲还对这块大陆进行了详细的测绘,制作了全形地图。”   “什么?你们已经对这块大陆进行了全面探索?”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惊讶万分。要知道,在十几年前,东印度公司派出船只对这块未知大陆进行探索时,花费了数月时间,才堪堪探查了大陆的西北部和西部。在去年,塔斯曼少校奉命再次探索这块大陆,前后花了半年多时间,也不过对这块大陆的南边进行了探索。   可听到对面这位汉洲总理说,他们汉洲竟然已经对整块大陆都进行了探索,还绘制了地图,那么,他们是何时进行的,又是如何完成的?   “当然,这块大陆的全貌,我们汉洲人早已探明,而且部分地区已经有我们汉洲人定居和驻守。”潘其风自傲地说道:“所以,汉洲整块大陆,理所应当地归属我们。因为,我们有能力而且正在实际控制这块大陆。你们东印度公司必须对此予以承认和尊重,并放弃对这块大陆上的任何权益,进行不切实际地追索。否则,我们汉洲亦将不承认你方对整个东印度群岛享有特殊利益。”   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沉默了,汉洲大陆的权益归属,总督大人和东印度事务委员会并没有明确指示。另外,东印度公司在建业城不远的地方偷偷设立了一处据点,他相信,汉洲人一定不知道这个据点的存在。这块大陆,似乎有些超乎想象的巨大!   “我建议将此条款暂时搁置。届时,我需要返回巴达维亚请示。”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同意暂时搁置。”潘其风点头说道:“另外,对于你方要求我汉洲对部分损失予以货币补偿,汉洲不能苟同。你我双方征战三年,均互有损伤,岂能单独由我方给予补偿的道理?”   “除了以上两点异议,你们汉洲还有什么补充的。”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示意旁边的助手将汉洲持有异议的条款备注清楚,然后抬头问道。   “双方互相开放市场这条里,我想请问,东印度公司包含的市场范围是多大。”潘其风问道。   “仅限于巴达维亚。”   “那我们汉洲是否也可以将市场范围缩减至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小镇)。”   ……   ……   齐天在看到荷兰人提出的和谈条件后,心里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荷兰东印度公司确实不想打了,所提出的各项条件并不苛刻,即使汉洲全部应下来,也基本无损汉洲的核心利益。而且,根据昨晚与安里·克雷多的一番沟通,汉洲已经知悉荷兰人的全盘打算。   凭借其完善成熟的商业手段,逐步控制汉洲的各种经济命脉,然后将汉洲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整体殖民体系当中。   呵呵,你一个商业殖民帝国凭什么就能笃定将我们汉洲彻底控制?虽然这个时期,荷兰击败了强大的西班牙海军,其国力也达到顶峰,海上力量称霸全球,控制并垄断着几乎大多数的航线。但荷兰却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短板,国土狭小,并且实业基础相当薄弱。   在荷兰本土,资本普遍重商业、轻实业。相较于奔波劳作,荷兰人更青睐商品交易、证券、放高利贷,抑或投资艺术品和郁金香。荷兰人倾力投入到不依赖实业发展的货物交换中,被称为“世界的搬运工、贸易活动的中间商、欧洲的代理者和经济人”。   但是,近代早期全球范围的霸权竞争归根结底是民族国家综合实力的竞争,尤其取决于是否具备坚实的实业基础和持续的创新能力,以及稳固而统一的国家体制。而荷兰却未能成功地从商业和金融繁荣转向以现代生产和管理技术为标志的工业化。同时其内部一直都充斥着主张王权、集权的奥兰治派与维护省权(分权)的共和派之间激烈的内斗。   既然东印度公司希望双方互相开放市场,那么,汉洲不仅会欣然接受,还要让东印度公司将其控制的整个东印度群岛、锡兰、印度,乃至部分波斯市场全面开放给汉洲。荷兰人一定会想不到,汉洲不仅已经发展了钢铁、化工、冶炼、采矿等重工业,而且还开始倾力发展棉纺、毛纺、制糖、制镜、造纸、木材加工、食品加工等轻工业。仅仅依靠汉洲每年新增人口,是不足以消化这么多的工业产品。   届时,汉洲与东印度公司的市场互相开放,到最后,双方的经济民生被谁控制,犹未可知。 ##第一九二章 和谈(二)   “关于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谈判,我们汉洲的总体目标原则如下:   一、要迫使荷兰东印度公司承认我们对整个汉洲大陆拥有不可置疑的所有权;帝汶岛,以荷兰控制的欧库西据点到我汉洲控制的新民(今印尼帝汶岛的伯西卡马镇)堡以东地区,置于我汉洲势力范围;帝汶岛以东,威远岛以西之间的岛屿和海域归属我汉洲控制;另外,双方要明确约定各自所属势力范围,并得到双方承认。   二、市场开放,这应该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看重的条款,我们汉洲不妨以此换取他们对汉洲占据的领地和势力范围做出让步。另外,要求双方所控制据点和势力范围,均设定为开放市场,同时不得设置任何限制;   三、战时缴获的荷兰商船和其他物资,我们原则上不予返还。至于俘虏的东印度公司雇员,最好是本着自愿原则遣返(因为部分工匠和艺人已经被汉洲征用,纳入治下所属居民),遣返时,可以发还个人物品。   四、与东印度群岛上各个土邦王国的武器交易,我们汉洲可以承诺不对其指定的土邦王国售卖武器,但不能排除其他商品交易。   五、双方战争期间各自遭受的损失,原则上不进行补偿。   六、市场既然都已全面开放了,那么整个东印度群岛的所有航线也对我汉洲开放,自由航行期间不受任何限制。   七、双方对各自领地内的对方属民均有保证财产和人身的安全的义务。   综上几点,是我们汉洲要求的基本条件,但是在谈判中,不妨将要价抬高一点,时间也可以稍稍脱后一点。毕竟我们所有的战船均在大明沿海,很有可能正在袭击荷兰商船。所以,即使我们签订了和平协议,要实现双方的停战要求,那得等十二月,我们的移民行动开始。”   说完以上几点要求后,齐天看了看在座的汉洲高层军民两政官员,示意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要点。   “若是对等要求开放所有航线和市场,那我们在汉洲东部和威远岛的那些据点势必会暴露在荷兰人面前。以后,会不会面临东印度公司攻击的风险?”潘其风问道。   “当然会存在这种风险。而且经过数年的扩展,我们汉洲建立的据点定然会比荷兰人目前存在立的据点要多出许多,我们的水师舰船在短时间内还无法取得汉洲沿海的制海权。”参谋部战略规划司的贺云锋说道。   “若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订和平协议,我认为,至少可以维持三五年以上。”齐天开口说道:“而经过这一次战争,荷兰人应该体会到,我们汉洲的据点不是那么好打的,而且与我们交战,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即使我们许多据点以后会陆续暴露在他们的视线当中,他们又能凑出多少兵力和船只前来一一攻取?另外,我们建立的据点,也不是没有一丝防御力量,众多经过训练的的乡兵,辅以大量的火炮和火枪,定然会让荷兰人碰得头破血流。”   “大统领,荷兰人要求我们汉洲不得对东印度群岛上的土邦王国进行武器交易,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荷兰人会本身持有的武力优势得以发挥,让他们非常轻松的夺占更多的岛屿和经济利益,使得其势力发展更加迅速。这于我们汉洲未来攻略南洋,会造成一些困难。”工部尚书周志开说道:“而且,我汉洲制造的军器若无南洋土邦王国的需求,岂不是会造成积压,影响我汉洲军工后续发展。”   “荷兰人不让我们售卖武器与东印度群岛上的土邦王国,但我们可以武器卖给我们在帝汶岛上控制的两个王国,还有吕宋岛上明人武装,郑芝龙势力、柬埔寨王国、占城,甚至安南。至于这些国家地区获得我们的武器后,是否再转卖与东印度群岛上那些土邦王国,就不是我们汉洲能控制的了。”齐天沉声说道。   开玩笑,后世我兔将转移贸易玩得风生水起,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关税壁垒,汉洲在这这17世纪中期,将这个转移贸易手段运用出来,难道还无法避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禁令?   自古以来,军火贸易都是世界上所有产业中最为暴利的一种,没有之一,其利润不但数额巨大,而且还会产生长久持续的收益,并附加着政治收益,是一种非常赚钱且非常不单纯的生意。历史上,军火贸易可是一直与毒品贸易和走私贸易相提并论,并称为世界三大暴利行业。   汉洲的军工要想领先时代一步,或者半步,就必须不断地研究和制造更多的武器出来,大量地售卖给有需求的土邦王国,不仅可以填补研发和生产的费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验证各种武器的性能。汉洲岂能因为与东印度公司签署和平协议,而就轻易的放弃武器交易。   ……   1641年10月25日,吕宋,马尼拉城。   郑彩听了通译翻译的话后,嘴角一撇,轻轻地嗤笑一声,随即看着面前这个西班牙人,说道:“告诉你家将军,我郑家不稀罕你那点供奉。识趣点,赶紧带着人回你们的国家。否则,我大明将派出大军将你等在北方的窝点一举铲除!”   那个西班牙代表先是怔怔的听着通译的翻译,眼角动了动,随后皱起眉头,说道:“尊敬的明国将军,我非常遗憾听到你如此不礼貌的回复。要知道,我们西班牙王国乃世界大国,在欧洲,在美洲,我们拥有无尽辽阔的国土,数百万的子民,控制着千万的人口。我们还有成百上千艘的战舰,若是我们的国王一声令下,定会毁灭你们所有的一切!”   “那就来吧!”郑彩不屑地说道:“既然你们所谓的西班牙王国有如此实力,那跑来跟我们费那么多口舌做甚?”   “我们西班牙王国是神佑的国家,也是爱好和平的国家。”那个西班牙昂着头说道:“你们明国无端攻击我们菲律宾属地,是非常野蛮而且没有任何道义的。我谨代表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司令官,向你们提出严正抗议。请你们立即撤出菲律宾,并且释放所有被俘西班牙人。”   “这西夷有病吧!”郑彩看了看旁边的陈晖,嗤笑道:“咱们都跟他们见过仗,还攻占了马尼拉。他还要求我们撤出吕宋?”   “小爷,要不,将他叉出去?”陈晖也是无语,低声说道。   “人家好歹带了礼物前来,咱们可不要失了礼数。”郑彩笑着说道。   郑军攻占马尼拉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在城中,一共缴获了五十多万西班牙银比索,白银十五万两,黄金九千两,珠宝玉器无数,甚至还有许多明制样式的金银首饰。   拷问了若干西班牙人,他们承认,仅仅是去年屠杀明人的时候,西班牙就将八连明人聚居区洗掠一空,抢夺了十多万两白银,五千两黄金,各种首饰玉器无数。至于他们的协从,土人和日本人抢掠的数额那就不得为知了。   一经提醒,郑军立刻就出动大队人马,将马尼拉外城日本人的聚居区给围了起来。   所有日本侨民全部被搜检出来,在勒令他们交出所有财物后,陈晖命令,男子实施三一抽杀令,女子全部充作营妓。   经过苦战数月才攻下马尼拉,随后十余日又在军官带领下,有组织的洗掠城中财富,似乎慢慢唤起了郑军的兽性,屠杀,抢掠,强奸,一直延续了半个多月,马尼拉城中及周边土人部落为之一空。   一个月前,一支规模达十一艘大帆船的西班牙舰队来到了马尼拉。在面对以前西班牙人建设的码头炮台阻击下,未能突入港口。转而,西班牙舰队往攻马尼拉南边不远的甲米地港口,顺利登陆后,却在一千余郑军的防守的堡垒下,碰得头破血流。   这使的来自美洲的西班牙援军大为震惊,远东地区的明国军队火器装备率竟然达到如此高的程度,顿时让这些曾经自傲的美洲殖民地土生白人异常沮丧,士气也为之低落。   眼见无法在马尼拉附近取得一个稳固的登陆点,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只得退至菲律宾北端的佬沃(今菲律宾拉瓦格市)暂时停靠休整,局势一时间僵持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明国政府会派出这么多军队登陆菲律宾,而且还夺取了马尼拉及其周边地区,俨然已经站稳了脚跟。   眼见无法依靠武力重新夺回菲律宾,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司令官马里奥·拉米雷斯少将决定对明国人来软的。他派出代表前往马尼拉,声称,只要明国军队退出马尼拉,释放所有西班牙人,菲律宾殖民当局以后会每年给明国政府提供价值十万两百银的墨西哥银元。   这点钱,哪会被郑彩看在眼里。郑芝龙特意将他派来吕宋,除了采挖铜矿,还有就是要在此地为郑家经营一个倚为后路的重要据点。再说了,郑芝龙每年海贸获利千万两白银,西班牙只是每年“供奉”区区十万两白银,忒侮辱人了!   西班牙人的这次和谈请求,毫不意外地被郑军拒绝,但是限于郑军水师大部分战船均已返回台湾和泉州,使得吕宋附近海域的郑军战船仅剩二十余艘,用于往来物资运输,无法对来援的西班牙舰队造成威胁。   而从墨西哥而来的西班牙人援军,能用于登陆的陆军也只有五百多人,即使将部分水手武装起来,也不过一千多人,但要面对四五千郑军的依城据守,显得有心无力。而他们停靠休整的佬沃只是一个三四百人的小镇,根本无法对整个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提供充裕的补给,这使得西班牙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一九三章 和谈(三)   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谈首席代表莱特·梅普尔索普罗恼怒地盯着眼前的这位汉洲总理大人,对于他反驳条款协议的某些表述,很是不满。   “你们汉洲抢掠了安汶两次,还洗劫了古邦,以及我们若干东印度群岛商站,那里所有的财富均是我东印度公司的固有财产,你们必须予以归还!”   “梅普尔索普先生,进攻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商站和据点,都是一种战争行为。”潘其风正色地说道:“我们汉洲仅仅是出于军事目的,进攻了你们数个据点。但我们汉洲的军人是严守军纪的,不曾发生过任何劫掠行为。至于你们部分商站据点遭到洗劫和毁损,我认为应该是当地的土人所为。”   “……”   “不,你们汉洲在帝汶岛北部的特殊权益,只能仅限于帝力城,不能再行扩展,这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最低要求。”   “我们汉洲在帝力城的日常往来,自然经过帝汶岛整个北端,期间设立个别补给点,这对于我们汉洲来说,是最为合理和恰当的要求。”   “若是按照你们汉洲的划分,整个帝汶岛,你们近乎占据了整个岛屿的三分之二,这严重侵蚀我们东印度公司既有的权益。”   “据我所知,你们东印度公司在帝汶岛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商业利益,那里仅仅是你们往来香料群岛的中转补给点而已。”潘其风笑了笑,“而且,我们一旦签署了和平协议,我们的帝力城,哦,不对,它已经改名叫镇海城了,它一样也可以给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往来商船提供补给。所以,你看,你们东印度公司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还多了一个临时停靠补给点。”   “……”   “巴达维亚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统治中心,也是整个远东地区最为发达的商贸中心。我们将这里市场向你们汉洲完全开放,已经表达了我们最大的诚意。而你们汉洲却仅仅将帝力城和新乡城两处帝汶岛的市场向我们开放,这显然是不对等的。”   “如何不对等?”汉洲工商部尚书栗仁昌严肃地回道:“以后,帝力城和新乡城将会是我们主要的对外贸易窗口。你们东印度公司输送而来的各种商品在这两地汇聚,最终都会流向我们汉洲本土。这相当于我们汉洲将整个市场向你们东印度公司完全开放了。”   可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想凭借我们优势的海上运输能力和成熟的商业手段,直接垄断你们汉洲本土所有进出口物资贸易,而不是让你们汉洲在帝汶岛上仅仅设立一个贸易中转站,有选择性的采买我们运来的货物。   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之间的和平谈判进行了近十天的时间,仅仅在几个条款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随后,双方建议暂时休整,将双方异议报送各自决策者以求做出具体部署。下一阶段谈判将于下个月,转移到巴达维亚进行。   ……   1641年11月28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若是我们承认他们据有整个汉洲大陆,那么我们在距离建业城不远地方修建的霍伦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以后将会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苦笑着说道:“而且,我们为了建设这个据点,可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若是因为要与汉洲达成和解,而就此放弃的话,有些……可惜了。”   “你们觉得汉洲会在多长时间里发现霍伦堡的存在?”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问道。   “这个……说不好。”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这或许要看上帝的意志。不过,霍伦堡隐藏在海湾深处,一条小河边上,若是不刻意去搜索的话,一般是不会让人轻易发现的。”   “霍伦堡附近可有什么经济价值的物产?”   “除了无尽的森林,就是许多跳跃着的口袋兽,似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产,假如那些树木可以砍伐并处理一下的话,或许可以算是稍有价值吧。但是,以霍伦堡目前的状况,恐怕至少在一两年内,都需要我们定时前往那里,带去驻守人员所需补给。”   “你们海军是不是很想拥有这个据点,为了应对以后汉洲的威胁。”德林总督问道。   “是的,我们东印度公司若是据有霍伦堡,以后不论是发起对汉洲攻击,还是进行对汉洲本土的封锁,都将是一个错的补给停在点。”巴雷克上校说道。   “我们在接下的谈判阶段当中,可以承认他们据有汉洲整个大陆,但是也要他们相应承认并尊重我们对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特殊权益,未经我们允许,他们不得在任何东印度群岛建立据点。”德林总督断然说道:“至于我们在汉洲大陆建设的霍伦堡,为了保证它不被汉洲人发现,我建议海军方面指定某艘武装商船对其进行定时补给,将知悉这个据点的人数限定在最少的人员。”   “在市场开放方面,汉洲必须将他们的本土也列为开放地点,可以让我们东印度公司不受限制的前往贸易。作为对等,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承诺,将我们所控制的据点和势力范围,也对汉洲开放。一个才建立不过六年的地方势力,难道还能爆发出强大的工业产出实力吗?”   “至于交还战时期间夺取我东印度公司的财物,我们可以不做追索。但他们俘获的所有雇员必须无条件释放,不能实施所谓的按个人意愿进行遣返模式。因为我们不知道,汉洲人是否会使出强迫手段将我们曾经的雇员留在他们汉洲。”   和谈首席代表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总督大人,汉洲人要求我们明确划出整个东印度群岛所属的势力范围,以便他们日后建立新据点的时候,可以避开东印度公司所属势力的岛屿。”   “整个东印度群岛如此广大,岛屿也是数以千计,我们如何能明确划分?”德林总督惊异地问道:“难道他们汉洲人就能将整个汉洲大陆的地理情况描绘出来?”   “总督大人,汉洲人……还真的已经将整个汉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清晰地描绘出来了。”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而且,我也看了他们描绘出的地图,整个汉洲西北和西部、南部地理情况,基本上与阿贝尔·塔斯曼少校描绘出的草图相似,另外,他们还画出了汉洲东部和东南部的地理情况。”   “他们如何做到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德林总督和巴雷克上校异口同声地问道。   “汉洲人是如何做到的,我不知道。但他们将描绘出的汉洲大陆地图给我看的时候,显得非常自信和得意。我认为,汉洲人已经在过去的数年间,对整个大陆进行了详细的探查。”罗莱特·梅普尔索普说道:“所以,他们非常坚决的要求,要完整的据有整个汉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   “梅普尔索普先生,你既然看过了汉洲人描绘的地图,那么整个汉洲大陆是什么形状的,你可以凭着记忆画出来吗?……整个大陆大概有多大?”巴雷克上校好奇地问道。   “整个汉洲大陆的形状像……像一只螃蟹壳,北部伸出一个长长的尖角……”罗莱特·梅普尔索普手里拿起一支笔,边说边画着,“以我看来说,汉洲大陆相当于我们整个欧洲三分之二的大小。”   “这么广大的陆地!”巴雷克上校惊讶地说道:“汉洲人需要移民多少人,才能填满这个大陆?”   “他们想要占据这块大陆,确实需要移民无数,那么,他们所需要的各类物资也必然是持续增长的。”德林总督眼睛里闪现出异样的光芒,“若是我们东印度公司能垄断他们的大部分商业渠道,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他们将如同现在的俄罗斯一般,在商业上是一片荒芜,任由我们驰骋。”   “总督大人,我们需要对汉洲申索的领土要求进行一定让步吗?”罗莱特·梅普尔索普从德林总督话语当中听出,东印度公司最为紧要的条款,是商业方面,也就是需要汉洲将其市场对东印度公司完全开放。   “可以对他们进行一定让步,我想象不出,在那块贫瘠荒凉的大陆上,如果没有外来资源的大量输入的情况下,汉洲能持续健康地发展下去。” ##第一九四章 《巴达维亚合约》   林六哥看着一副病容的苏鸣岗,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位巴达维亚首任华人甲必丹时日已经不多了。   苏鸣岗长子苏绍年歉意地朝林六哥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自八月间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情况时好时坏,一直躺在床上将养身体,未能视事。   “好生照顾你父亲,说情况稍微好转,务必告知于我。”林六哥轻声说道:“巴达维亚众多华商,还指望着苏老可以继续指点我等如何应对目前纷杂的局面。”   “父亲近一年来,家中各项事务已然不再亲为。至于外间之事,恐已久不闻于耳了。”苏绍年摇头低声说道。   林六哥再次看了一眼病榻中的苏鸣岗,有些怅然若失。   近两个月以来,巴达维亚城中一直在盛传,荷兰人主动要与汉洲谈和,结束双方之间三年多时间的战争。这对于城中众多华商而言,显得有些突兀,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因为在这三年的战争期间,海上力量雄霸南洋的荷兰人,竟然频频被汉洲攻破商站据点,众多往来南洋各地的商船也时常遭到汉洲的袭击,损失不小。而荷兰人这边,似乎也没听到他们在汉洲人身上取得过什么成果,使得巴达维亚城中的华商们既感到震惊,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振奋。   对于荷兰人在汉洲面前吃瘪,巴达维亚的华人都是心中暗爽的。不仅仅是因为同为明人的缘故,而且也是近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殖民当局频繁地向城中所有华商摊派各种费用,压榨更甚的缘故。   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的土人打来了,华商除了要贡献大量金银物资,还要将家中的男丁,商号的伙计,作坊里工人提供给荷兰人,组成民壮队伍去与土人拼杀。   汉洲接二连三攻破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岛屿上的商站据点后,华商又要被征收特别税,用于重建和恢复几处重要的据点设施。   就在今年四月间,荷兰殖民当局再次向华商摊派五万两白银和若干物资,据说是为了准备进攻马六甲的葡萄牙人。这令众多华商有些苦不堪言,但也不敢公然反对,只能在各自心中腹诽不已。   林六哥昨日闻讯,说有人看到十余个汉洲和谈官员到了巴达维亚,并入驻了荷兰人安排的馆驿当中。他立刻意识到,荷兰人恐怕这次是真的要与汉洲人结束战争了。那么,他们这些在城中的华商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拿不定主意。于是,他来到苏府,找苏鸣岗商议一下,想让他以几十年的南洋商海经历,给所有华商提供一个应对策略。   “咳咳……”病榻上的苏鸣岗突然发出几声剧烈地咳喘,苏绍年赶紧上前,将清醒过来的父亲扶了起来。   “苏老……”林六哥看到苏鸣岗一双混浊的眼睛望向他,希冀地喊了一声。   “……老夫已然知晓……,咳咳……”苏鸣岗猛烈地有咳了几下,“告知所有明人商贾,此后,明尊荷人,暗拥汉洲,或,可保我等长久。”   “明尊荷人,暗拥汉洲。”林六哥嘴里咀嚼着这句话,随后恭敬地对苏鸣岗深施一礼,“多谢苏老指点。”   眼见着林六哥离去,苏鸣岗侧头看着自己的长子苏绍年。   “我恐已时日不多,为我苏家上下数十口计,有些事情……该早做安排了。……这次荷人与汉洲之争,我们或许都有些低估了汉洲的实力。三年来,汉洲不仅未被荷人压制击垮,反而能逼平对方。若此次结束双方战争,汉洲定能借势崛起于南洋之地,成为与荷人并立的强大势力。”   “大明国势渐微,已不能,且也不愿护佑我南洋明人,荷人对我等明人亦是多加利用,而非引以为臂。土人愚昧残虐,对我明人嫉恨不已。南洋之地,我明人如同无根浮萍,难求久安。为今之计,汉洲势起,其为华夏同脉,汉人同源,或可为明人依靠。待荷人与汉洲谈和之后,苏家可将数十年积存之半数转移至汉洲,依托苏家女已嫁入曹雄之甥,庇于汉洲。”   “父亲,汉洲崛起之势能持之长久?”苏绍年问道。   “能否长久,我亦未知。”苏鸣岗闭眼想了一下,轻声说道:“但有一线机会,总要去赌一下。”   ……   “你们汉洲是不是有舰队在日本附近海域出没?”当汉洲一行和谈代表刚进入会场,荷兰谈判代表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罗便发出质问。   “我们汉洲舰队在何处出没,这属于我汉洲军方的秘密部署,我作为此次和谈代表,无法对你做出相应回复。”汉洲首席代表工商部尚书栗仁昌说道。   “……”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狠狠地盯着栗仁昌,愤怒地说道:“两个月前,我们在日本附近海域的两艘商船遭到了你们汉洲战船的袭击,只有一艘带伤返回巴达维亚。另外,我们在几个月前,还有一艘前往明国的商船至今下落不明,想必也是你们汉洲所为吧。”   “我们汉洲的战船应该是在六月份接受的作战命令,我想他们应该在攻击你们商船的时候,尚未得知我们双方进行的和谈消息。”贺云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认为,只要我们双方未签订和平协议,那么我们现在依旧处于战争状态。所以,对于这次和谈,我们都应该做出最大努力,消除目前的分歧,尽快达成令双方都能接受的和平条款。”   “但是,鉴于双方都具有努力达成和平的意愿,你们汉洲难道不该停止一切军事行为吗?”   “当然,我们汉洲已经派出快速联络船前往舰队可能停靠休整的地方,通知他们停止一切针对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事行动。”贺云峰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海上广阔,舰队船只行踪不定,他们得到我们汉洲本土发出的命令可能会存在滞后性。”   其实,汉洲参谋部根本就没有派出快速联络船前往大明附近,通知破袭舰队停止对荷兰商船的袭击。因为到了十二月西北信风到来时,聚集在大明附近的所有汉洲船只,都将开始运输移民回返汉洲本土,届时,对荷兰商船的袭击,自然会停止了。   “据悉,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1606年6月的时候,旗下的船长威廉·扬松驾驶戴福肯号就发现了汉洲北端一块凸出大陆的陆地(今澳洲约克角附近)。因而,我们对汉洲大陆理应具有一定的特殊权益。不过,你们目前占据了汉洲北部和东部,我们对此予以承认和尊重。但是汉洲广袤的西部,我们东印度公司将保留未来建立商站据点的权利。”罗莱特·梅普尔索普决定直击汉洲的权益核心,以此迫使对方在后面的和谈过程中放弃其他条件。   “若是你这么说的话,我们汉洲将来也有权利在巴达维亚、巨港、马六甲等地建立据点。数百年前,我大明就曾经派出一支强大的舰队在南洋众多地区宣誓过主权。而我们汉洲源自大明,同出一脉,岂不是比你们更有资格在此地享有特殊权益?”贺云峰正色地说道。   在汉洲内部不少激进的年轻的军民两政人员,除了把整个汉洲大陆当做固有领土外,还将整个南洋地区,作为以后汉洲的势力范围。但限于目前自身实力不足,只能任由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扩展势力。   “明国和你们汉洲虽然人种、文化相同,但彼此距离万里之遥,如何能混为一谈?另外,汉洲是一块非常巨大的陆地,你们凭借目前的力量可以完全将其占据吗?”   “据我所知,你们荷兰东印度目前在南洋地区并没有的多少人,而且还距离你们欧洲本土数万里,你们就有能力全占整个南洋群岛吗?”贺云峰反问道。   “汉洲大陆是我们的核心利益,若是你们东印度公司想在汉洲谋取殖民据点的话,我认为再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栗仁昌严肃地说道。说着,站起身来,带着汉洲和谈代表准备离开谈判会场。   ……   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安静地听完和谈首席代表罗莱特·梅普尔索普的汇报,然后双臂抱胸,一只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   “他们对双方市场开放的条款,有没有非常激烈的反应?”德林总督问道。   “这个问题,汉洲倒是没有纠缠。”梅普尔索普说道:“他们甚至建议我们双方,将各自控制的所有据点都向对方全面开放。”   “他们汉洲有什么值得我们接受的商品?”   “根据三年前的贸易记录,汉洲除了木材,他们还能生产酒类,有烈酒和甜酒。哦,还有砂糖,品相和甜度都不错,比我们自己生产的要好。其他的,就是一些金属工具和农具。他们应该是可以自己炼铁,甚至还能炼出钢。”   “哦,这汉洲居然还有一定的手工制造业。”德林总督点点头,“他们不反对市场开放,一定是想将自己生产出来的那些东西能卖给我们。不过,他们为何对能控制更为广阔的国土,如此执着?汉洲不过是一个贫瘠荒凉的大陆,远不如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物产丰富。我们可以承认他们据有整个汉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只要他们确保不侵犯我们的东印度群岛特殊利益。”   “至于东印度群岛的范围,这需要我们的海军和商务人员进行一次大致范围的确认,务必要将我们需要控制的重要岛屿和关键航线纳入我们的管理范畴,同时,还要尽力把汉洲的势力排除在整个东印度群岛之外,使我们可以独享这里的一切资源。如此一来,汉洲若要继续发展,就只能极度地依赖我们东印度公司。”   1641年12月10日,经过双方和谈代表最后共同努力,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正式签订和平协议,结束双方之间长达三年的战争。   协议内如如下:   一、汉洲与东印度公司之间将于1641年12月24起,双方结束一切军事行动,不得再行攻击对方船只和据点。协议签订后,一个月内,无条件释放战争期间俘获的所有人员,并发还战争期间被俘获人员的个人财物和随身物品。   二、东印度公司尊重汉洲据有整个汉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的权益,承认汉洲据有原葡萄牙人殖民地——帝力城的合法权益,沿帝力城至新民堡(今印尼帝汶岛的伯西卡马镇)一线以东地区亦享有特殊利益。   三、汉洲尊重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特殊利益,并承诺不得在帝汶岛以外其他东印度群岛再行设立据点。(东印度群岛范围,帝汶岛以北,威远岛(新几内亚岛)以西,菲律宾棉兰老岛以南,马来半岛、苏门答腊岛以东广大区域岛屿)   四、东印度公司开放其所属据点和势力范围内市场与汉洲,并承诺对汉洲过往船只(需经停港口允许)提供必要的补给和停靠休整。汉洲亦同时将其所属领地和汉洲大陆市场开放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双方不得以任何借口阻碍对方的货物、人员,以及金融流通。   五、汉洲承诺不再对东印度群岛各土邦王国售卖各类武器,并停止资助一切反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之地方势力和暴乱势力。   六、双方互相在对方领地设立代表处,以便能进行互信沟通。   七、双方对各自领地内的对方属民均有保证财产和人身的安全的义务,若触犯对方法律,必须在对方代表处官员见证下,方能进行公正审判。   八、缔约双方均有权利在对方领地和所属势力范围内建立商号、货栈,以及其他各类商用设施,双方不得刻意阻拦,并有义务确保对方的财产和人员的安全。   九、缔约方与第三方处于交战状态时,另一缔约方必须严守中立。同时,缔约方不得针对彼此再行与第三方定立联盟性质的协议。   十、此协议有效期为五年,到期后,双方无有异议,自动续期三年。   汉洲首席和谈代表栗仁昌在和平协议上签字后,不做耽搁,立刻坐飞鱼船返回汉洲本土,呈送给大统领齐天,以做最后批复,使之正式生效。 ##第一九五章 建国称王   1641年,崇祯十四年。   大明境内,仍旧烽火不断,辽东松锦大战渐渐从高潮趋于尾声。奴酋皇太极于八月二十日亲率大军陈于松山、杏山之间,横截大路。洪承畴惧,欲战则力不支,欲守而送粮之路已被截断。于是马科、吴三桂等相继逃走,诸镇兵皆溃。洪承畴所率兵十三万,先后失亡五万三千余人。锦州之围益急。而松山外援亦绝。洪承畴等人突围未成,困守松山城,几次组织突围,皆告失败,不久明军粮饷断绝,城中粮食短缺。   11月4日,李自成攻南阳。时总兵猛如虎从杨嗣昌下荆州,移驻南阳。猛如虎据城而守,杀敌数千,后食尽援绝,城被攻破,如虎与参议艾毓初、知县姚运熙俱死。又副总兵刘光祚自项城来,唐卫聿镆邀与共守,城陷,亦死之。   12月27日,李自成乘胜再攻开封,连续攻陷其所属许州、禹州、陈留、通许、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汜水等十余城。李自成攻城,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竭力抵抗,而永福射李自成中目,李自成遂撤围而去。   12月11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刚与汉洲草签和平协议第二天,便集结大小武装商船十六艘,雇佣兵八百多人,土人仆从一千三百余,从巴达维亚港出发,直奔葡萄牙人所据马六甲城而去。   12月29日,汉洲大统领齐天正式签署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平协议,结束了彼此双方长达三年之久的战争。   1642年1月5日,汉洲建业港码头。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静静地停靠在码头水泥栈桥边上。原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与原古邦总督克内尔·罗林斯,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来接送他们返回巴达维亚的军官,心中均有些感慨。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之间,终于实现和平了,他们这些陆续被汉洲人俘获的公司雇员也得以安全的回到家人的身边。   塞纳德·卡拉梅特和克内尔·罗林斯是第一批被释放的荷兰俘虏,总共有四百三十多人,剩下的三百余荷兰俘虏因为被关押在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要等到汉洲运输船将他们运回建业城,才能随第二批被释放俘虏一起被送回巴达维亚。   前来接送俘虏的荷兰武装商船,除了将五十多名被他们俘虏的汉洲水手送回,还装运了三百多吨小麦和大量的印度亚麻布、棉布、日用品前来汉洲进行第一次贸易。   所有的物资被汉洲物资总商社全部买下,相应的,汉洲所产的蜜酒(甘蔗酒)、砂糖、金属工具和农具,以及一种陶罐装的水果和鱼肉食品,又被汉洲对外贸易总商社极力地推销给荷兰人。十几个东印度公司和汉洲的商务人员正在码头的港务官署里,一一敲定各自商品的交换价格。   “这次交换各自被俘人员,是不是没有包括那些土人?”塞纳德·卡拉梅特站在船头,看着一个个形容枯槁的荷兰俘虏排队上船,脸上不由呈现出几分痛苦和屈辱。   “汉洲人说,那些土人都死了。”卡斯滕·库里茨中校苦笑着说道:“因为不堪劳作,再加上所谓的水土不服,说是全都死了。”   “呵呵……,他们一定都还在汉洲的矿场和种植园里,当然,他们最后都会死亡死在汉洲的残酷压榨之下。”塞纳德·卡拉梅特带着一丝同情地口吻说道:“汉洲为了开发这里荒凉的土地,挖取更多的矿石,无论多少土人也能消耗干净。这次能返回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雇员,恐怕并不是所有人吧。”   “和谈协议签订后,我们曾与汉洲人核对了一下我们失踪船只人员和被他们攻破据点被俘人员的人数,大概有一百六十多人差距。但汉洲人坚持说能被遣返的人员就是那么多。”卡斯滕·库里茨中校摇头说道:“我们相信,这一百六十多人,要么被他们折磨而死,要么被他们作为有特殊作用的人,被他们强行扣留下来了。”   “这次战争,我们似乎并没有实现当初的任何一个目标,反而让汉洲人得以平等的姿态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并立,戴曼总督为此,肯定非常不满吧。”   “……戴曼总督已于九月卸任总督职位,返回欧洲本土了。”卡斯滕·库里茨中校低声说道。   “……”塞纳德·卡拉梅特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两声,“戴曼总督离去的时候,一定会非常不甘,也非常怨恨吧。呵呵……,汉洲,已然成势了!”   “是呀,汉洲已经慢慢发展起来,以后,也许会强大起来,可能会对我们东印度公司造成一定的威胁。”卡斯滕·库里茨中校抬眼看着码头正在繁忙操作装船的起重滑轮吊杆,悠然地说道:“但我们与汉洲人之间的和平,应该至少可以维持十年,或者,直到他们的海军能成长到足以威胁到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海上霸权地位。”   ……   “与荷兰人的战争已然结束,而且又正值新年到来,再加之移民船队即将返回,届时也能带回大量的生产生活物资,所以,从下周开始,取消所有物资管控。”齐天朗声说道:“部分军工、钢铁、食品、被服等相关产业停止战时经济生产,慢慢恢复民用产品上来。”   “建业造船厂将船台上的那艘战舰建造完毕后,后续船只建造计划将转向专用移民运输船和货物运输船。威海造船厂需要进一步扩建,在从本土抽调部分专业造船工匠过去后,未来两年内,要具有独立建造六百吨以上的大型船只的能力。”   “立即组织船只,对镇海堡(帝力城)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物资和人员的补充。原城中驻守乡兵和居民,提前予以授田,房屋、农具、耕牛、种子等农业生产资料均免费发放,无需偿还。”   “派出人员前往汉洲东部,告知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和云阳(今澳洲麦凯市)两个总管区,大型城防设施暂停,防御等级均下降为丙等(一般野兽或土著侵袭)。”   “派出飞鱼船前往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通知张文琪,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战争结束,可以适度介入安南、柬埔寨、占城等国局势当中。”   “通告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此前延续的武器交易不再进行,但汉洲会大量提供铁质农具和各类金属工具与他们。”   “今年移民到来,分配重点仍旧是汉洲东部地区。民政管理部门和移民部门筛选出的基层官员和属吏,近期就可以安排坐船前往汉洲东部地区和威远岛了,要让他们务必妥善安置到来的众多移民。医政部门要配合移民部做好移民的防疫工作,要尽最大可能,杜绝任何外来传染病源进入汉洲本土和所属海外领地。物资部要认真核实各个拓殖点的生产生活物资是否充裕,避免各地新进移民出现生活困顿情况。”   “成立外事部门,日常处理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事务,以及南洋各地土邦王国外交……”   汉洲统领府内,今年第一次军民两政联席会议正在召开,齐天先对未来几个月各项军民两政事务做出具体调整和安排,瞅了瞅下面在座的汉洲高层官员,似乎每个人神情都很激动,心下颇不以为然。汉洲目前只不过与荷兰人打平了而已,若是以后汉洲发展强大起来,制霸南洋,争雄列强,那他们又该是个什么表情。   “大统领,我汉洲与荷人结束战争,那么前期制定地相机拓殖汉洲西南的计划,是否还要进行?”移民部尚书冯克义询问道。   去年,汉洲侦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探索船只前往汉洲西部和南部,当时为了防备荷兰人染指汉洲大陆,齐天曾指示移民部制定汉洲西南部的拓殖计划,并开始陆续兴建若干补给点。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承认汉洲完全独享整个大陆,因此,冯克义觉得拓殖汉洲西南计划可以缓行。因为探索船报告,汉洲西北和西部地区,适合建立补给点的地方不多,环境也不甚理想,远不如汉洲东部地区。   “拓殖汉洲西南,计划继续进行,但节奏可以放慢。”齐天想了想,建业府地区的铁矿和煤矿还能将就开发若干年,而且汉洲整个重工业规模也不是很大,可以缓缓推进到那边,随即说道:“计划三年内,建立三到五个沿途补给点,五年左右,完成拓殖汉洲西南地区。”   “诸位,未来数月的事务安排,可还有其他疑问?”齐天扫了一眼在座的汉洲军民两政官员,希望他们能提出一些补充意见,而非自己强制安排所有工作事务。   汉洲初立不过六年,绝大部分官员都是原先跟着曹雄在登州叛乱水师官兵和军户,以及来自大明的落魄文人,或者因为天灾人祸而破产的中小地主阶层,还有一部分是曾经跟着齐天学习的半大少年长成后陆续进入军民两政系统。若是按照大明正统官场制度和环境来考量的话,他们几乎都不具备一个合格官员的资格。   但汉洲是从一个据点,几百人的规模,慢慢发展到如今拥众七万多,占地数千里,据点亦数十个,各种管理事务也是逐步增多,涉及范围也是慢慢扩大。所有汉洲中高层官员也是在齐天的指导下,并通过各自潜心摸索,逐步学习和成长起来,用心管理着这个快速壮大的新生势力。   齐天认为,汉洲是一个与大明,甚至与这个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是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希望这个新生势力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并且还能凭借着他先知能力,抄袭后世几个强国成功登顶世界巅峰的可取经验。因而,他迫切期望汉洲的官员们能快速成长起来,尽力的去改变他们心中原有的局限性思维,成为一个个具有自主精神的开拓者,领导者,带领着汉洲快速发展。   “此次我汉洲与荷人消除战弥,并签署合议,虽然可喜,但却其中仍有瑕瑜。”毕懋康见众人目光闪烁,却皆无语,不由出声道:“荷人所依之东印度公司,由其本土执政授权可行使宣战、缔约、扩土、殖民等各项事务,虽无一国实体,但也为一国政权之衍生。可再观我汉洲,据地千里,拥民数万,却无正式国体。如此,恐为荷人笑矣!”   嗯,这位老先生什么意思?齐天有些疑惑地看着毕懋康。   “汉洲此时当为立国!”毕懋康看了看在座的官员,然后直视齐天,“汉洲既成一国,此后,无论与荷人交涉通联,还是与南洋土邦王国合纵连横,均能师出有名,以为凭持。大统领,你意如何?”   正式立国?就这七万多的人口,也就是大明数县人口,听起来怎么感觉像是个笑话。不过,当齐天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员,见他们全都表现出一副激动难奈的神情,立马就明白过来,他们心里恐怕是与毕懋康持同样的想法。创立一个国家,意味着他们都将成为开国元勋,封妻荫子,富贵百年。   “大统领可是觉得我汉洲人口不丰,建国立制时机不到?”潘其风连忙说道:“要知道,这南洋众多地区,有我汉洲七万多人口的土邦王国可也不多。另外,今年移民船队较往年可是多出了数艘,粗略估计,也能运回移民一万三四,或许万五也未可知。再加之我汉洲本土出生人口,旗下所民将达近九万。若是算是土人(土著),人口更是破十万。故,汉洲当以立国,大统领亦当称王!”   “汉洲当以立国,大统领亦当称王!”   “……立国!”   “……称王!”   诺大的会议室里,汉洲所有高层官员均起身,并朝齐天躬身施礼,齐声呼道。   “立国?称王?”齐天轻轻的念道。然后也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瞧着在座的诸多汉洲高层官员。   “也好,那咱们就……建国!” ##第一九六章 国号   1642年1月18日,马打兰王城卡尔塔(今印尼日惹市)。   “你们汉洲竟然与荷兰人谈和了?”马打兰王国素丹阿努沙巴迪二世愤怒地盯着田喜成,“你们这是对马打兰王国的背叛。”   “素丹陛下,我们汉洲并未与你们马打兰王国签订盟约。”田喜成不卑不亢地答道:“而且,汉洲与荷兰人是战是和,也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务。”   “……你们汉洲会与荷兰人联合吗?”阿努沙巴迪二世沉声问道。   “不,我们不会与荷兰人联合,更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敌对行为。”田喜成说道:“而且,我们汉洲依旧会对你们马打兰王国进行必要的支持。”   “可是你刚才说你们汉洲应荷兰人的要求,会停止与我们的武器交易?”   “但我们汉洲会加大对你们提供铁质农具和工具。”   “铁质农具和工具虽然也是我们必需的,但我们还需要的大量的铁质刀剑,以及火枪火炮。否则,我们无法对抗荷兰人的侵略。”   “铁质农具和工具,有时候是可以变成刀剑长矛的,素丹陛下。”田喜成微笑着说道:“至于火器,你们可以去帝汶岛找威哈利王国购买。他们手里应该有不少从其他渠道获得的大量火器。”   “威哈利王国?……哪一个威哈利王国?”   “任何一个都可以。”   去年六月,威哈利王国因为内乱,原王国叛将纳塔图卡和原二王子各自宣称继承威哈利王国素丹,分立于帝汶岛东部和中部。但实际上,二者均受到汉洲的政治和军事的渗透和影响,只不过限于人口未有压倒性优势,没有将他们吞并。   阿努沙巴迪二世一怔,深深地看了一眼田喜成。汉洲人似乎正在变得与荷兰人没什么两样,对各个岛屿上的绿教素丹王国可能都怀有某种深深的恶意,妄图压榨和掠夺他们的财富。   但是,相较于近在咫尺的荷兰人,汉洲人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强大助力,毕竟他们拥有的实力,可以让荷兰人被迫求和,而且距离马打兰王国也非常遥远,双方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与荷兰人的战争可能是一个长期的军事行为,若无外力的支援,仅凭借马打兰王国自身落后的武器装备,是根本无法与荷兰人相争的。   “你们汉洲的火器教官会撤走吗?”阿努沙巴迪二世问道。   “我们支援你们的军事教官暂时不会撤走。”田喜成说道:“另外,你们若是有意,可以派出比较优秀的军官到我们汉洲,进行几年系统的军事教育。如此一来,你们马打兰王国也能对目前比较落后武器军事机制进行一番优化,提升部队的战斗力。”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阿努沙巴迪二世警惕地问道。   “以后我们汉洲的商品进入你们马打兰王国,希望可以享受到以前葡萄牙人的同等待遇。”田喜成说道:“对于在你们马打兰王国往来、经商、居住的汉洲商人和官员,可以得到你们王国的保护和优待。”   “仅此一点吗?”阿努沙巴迪二世有些难以相信,对方居然只有这么点要求。   “我们汉洲算起来,可以说是源自大明。”田喜成说道:“数百年来,大明作为神州大国,可曾对南洋地区诸多王国有欺凌霸权所为?我们汉洲亦为和平谦良之国度,仅出于维护南洋新秩序而为。荷兰人,乃西洋藩国,非我等南洋国家之列,其势愈强,手段愈烈,恐怕不是我们所有国家地区所能容忍。”   “我们马打兰王国愿意与你们汉洲签订盟约,共抗荷人。”阿努沙巴迪二世顺势说道。   “素丹陛下,我刚才说了,我们汉洲是和平谦良之国度,只要不触动我们汉洲的核心利益,我们是不会以战争手段去威胁他人。”田喜成摇摇头说道:“目前,我们与荷兰人之间的争端已然通过谈判得到解决,所以我们不可能再与你们马打兰王国签订针对荷兰人的盟约。”   “不过,对于任何反抗霸权欺凌,争取国家和民族自立的行为,我们汉洲在道义上和物质上都会给予最大的支持。”   阿努沙巴迪二世对于眼前这个汉洲人说的话,半点也不信。若是不想从马打兰王国身上获取利益,汉洲凭什么支持他们。不过,汉洲人毕竟源自大明,行事确实没有荷兰人那般霸道蛮横,也是比较好打交道。若是以后国势增强,驱逐了荷兰人,还是多少要与这个汉洲保持一定的距离。   “素丹陛下,三月一日,我汉洲正式建国。现在我代表汉洲大统领,邀请您参加我汉洲建国大典。”最后,田喜成郑重地向阿努沙巴迪二世发出邀请。   ……   1642年2月3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截止到1月15日,攻击舰队已经击退两波来自锡兰和印度的葡萄牙支援舰队,击沉对方一艘,俘获一艘,余者皆逃回锡兰。”一名从马六甲赶回报信的荷兰军官正在向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汇报马六甲战役的进行情况。   “但是,鉴于马六甲城的坚固城防和葡萄牙人的激烈反抗,我登陆部队在清除外围防御后,暂时受阻于马六甲核心城堡。”   “柔佛人没有按照约定在马六甲的内陆方向发动进攻吗?”德林总督问道。   “柔佛人在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集结了四千人,对马六甲内陆几个据点发起了攻击。但是一月八日,一场风暴过境,不仅将柔佛人众多运输补给物资的小船掀翻在海里,还将他们所有的火药全部打湿,以至于无法使用火炮和火枪与葡萄牙人继续战斗。风暴过后,马六甲内陆区域连绵阴雨,使得他们行进和扎营变得非常困难。所以,我们计划中的登陆部队与柔佛人的协同进攻,也变成了我们单独进攻马六甲城。”那名军官苦笑着说道。   “想不到,糟糕的天气还帮了葡萄牙人的大忙!”德林总督叹道。   “总督大人,不过据我们俘虏的葡萄牙人说,马六甲城中的物资积存并不是很充裕,可以利用的武装人员也不多。对于最终攻克马六甲城,舰队司令巴雷克上校和登陆部队官兵均表现较为乐观的态度。”   “非常好!”德林总督满意地点点头,“急水湾城(今印尼司马威市)在上个月已经被亚齐人攻占,若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夺取马六甲城,那么,葡萄牙人就彻底失去了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这相当于葡萄牙人的远东航线被我们一举切断,他们将失去东印度群岛和明国、日本、朝鲜的市场。对于我们以后,逐步挤压抢占锡兰和印度的市场,奠定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基础。”   “不过,我还是希望巴雷克上校可以在二月底之前攻占马六甲城。因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据此来震慑一下南边那个汉洲。他们驻巴达维亚的第一任代表,可是给我送来了他们建国大典的邀请函。”   “总督大人,你要亲自去吗。”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问道。   “当然!”德林总督说道:“跟我们东印度公司持续了三年多战争的汉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度,我觉得非常有必要亲自过去看一看。只有当我们切实了解了对手,才能做出有针对性的决策。”   “听说汉洲是要建立一个王国,哦,应该是如同我们欧洲和东印度群岛那些传统的君主集权制国家一般。”西尔维·海默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的国家想必也是充斥着愚昧和野蛮,还有腐朽的专制。”   “海默先生,君主集权的王国也有他们可取的优势。我们不能因为倡导共和,就否认那些极为强盛王国的独到之处。”德林总督说道:“有时候,一个国家能集权,未必都是坏事。”   ……   汉洲建国立号,在齐天看来,并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无非是给这个政权起一个名字而已。但是,毕懋康、王徵、宋应星、潘其风等众多文人却对汉洲国号的确立表现出极为重视的态度,并为此争论不休。不过,通过他们引经据典,谈古论今,齐天才慢慢明白过来,这个时期华夏文明所建国家的国号,并不是后世那种国家的名称,或者称之为国名,代表一个国家法定统治政权的官方名称。   中国古代的国号就是朝代名称,历朝建国者第一要事即确立国号。国号很早就有,《史记·五帝本纪》载“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当然这里记载的国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朝代,仅仅是传说时代的部落或部落联盟,是司马迁错误追认的结果。实际上,中国的第一个国号是“夏”,由夏启所定。   在中国古代史上,国号的确立往往被作为一个朝代新政权开始的历史标志,并不因其统治的地理区域的改变而改变。国号主要是作为代表当时法定统治政权的官方名称,类似于古人的别名、别号。改朝换代即是旧政权灭亡后由新政权取得了统治者的合法地位,进行了政府重构。故每次朝代更替时会更改国号,一旦国号改变,则往往不被视为同一个朝代。   国号,要么是以创立者的起源地为国号,如,商、周、秦、汉、宋等王朝。要么以建立者的封爵,如隋、唐等王朝。也有以谶语命名为国号,如蒙元的命名则取自于《易经》的“大哉乾元”。而建奴所创立的清,则以五行相克的理论来,命名自己的国号。   但汉洲要立国号,取上述命名缘由的话,只能以第一种或者第二种模式选择。当然,历史上也有以自己姓氏命名国号的。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只有战国期间“三家分晋”时,魏家、韩家、赵家都以自家的姓氏来命名自己的国号,以此跻身于战国七雄之中。   因此,以后汉洲若能绵延日久,长存于世的话,就会历史上出现汉洲大陆XX王朝的国号。   “汉洲之地,国号本该为汉,亦能继承我汉家文明。但汉室四百余年,恐已耗尽其运势,此后若干以汉为名政权,均是短命。老夫以为国号为汉,略微不妥。”王徵轻轻的摇头说道。齐天为其外孙女婿,汉洲立国,齐天称王,他王家便成了国戚,自然不愿意齐氏成为短命王朝。   “若以汉为号不妥,那只能以齐、鲁为号,因为大统领等创立者均为山东之籍。”宋应星随即说道。   “齐、鲁,均为战国诸侯之号,所占之地不过天下一隅,恐难以为汉洲国号。”毕懋康接着说道。汉洲大陆之广,众人皆知,幅员辽阔远超过大明,更加之,还有几个海外领地和一个巨大的威远岛。   “以齐为号,虽然只能追溯至前秦列国时期,但目下汉洲之势却仿若当年齐国,以汉洲海滨之地,虎视南洋众国。”潘其风沉吟半响,突然说道:“以齐为号,不仅可循齐国为列,其后还有南北两朝萧齐(萧道成创立)和高齐(东魏权臣高欢次子高洋所建),均称雄南北,此者,还能以大统领姓氏传承千秋万代。”   数名汉洲官员立刻点头称是,认为总理大人所得颇为有理。   毕懋康与宋应星互相看了看,脸上显现出讥诮神色,心下对潘其风也是看低了几分,他的建议颇有阿谀之意,大大有失文人风骨。   “其实呀,我们汉洲所立国号为何不能将国名和王朝分开呢?”齐天不由想起后世明末清初开始,对外称之中国(中央之国)或者中华,对内才会称呼大明和大清。   欧洲某些君主国家,也是某某王国之某某王朝,如英格兰王国的都泽王朝,斯图亚特王朝等。   另外,私下里,齐天觉得汉洲官员为了能争辩谈论一个国号,而耽误若干政事,有些不满。大量的移民蜂拥到来,需要各级官员去疏导安排;战争结束,需要调整经济政策和转换生产模式;汉荷全面市场开放,更需要扩大汉洲的优势产业和商品范围,帮助汉洲的大小商人进占巴达维亚市场。   “大统领此意何解?”众人问道。   “汉洲大陆,仿若一国,而我等皆来自神州华夏,可对外称之为汉洲华夏王国。”齐天说着,看了看众人,认真地说道:“而诸位尊奉我为汉洲之主,创立汉洲政权,不若以齐为名,传诸于世。他日,齐氏后人不肖,丢了王位,换了政权。但汉洲华夏之名,却能永久存续,汉家文化之韵,亦能流传千古。诸位,以为如何?” ##第一九七章 大齐王国   “为何只称王,不当皇帝?”齐大江好奇地问道。   “汉洲官员上下认为我目前还未有极大功劳和极高道德,暂时不能为帝。”齐天笑着说道:“而且,以华夏传统礼仪来算,大明已经有了皇帝,我们汉洲作为源出大明的移民国度,便不能擅自称帝。”   “那我们汉洲是不是要尊大明为宗主国,成为它的属国,还要跪拜大明的皇帝?”齐大江脸色一僵,沉声问道。   “那倒不至于。大明是大明,我们汉洲是汉洲,两不相干。我们只是在传统礼仪和文化上面,甚至许多人的心里面,会尊崇大明的皇帝。”齐天解释道:“我们汉洲以后仍旧是独立自主发展,没有什么宗主国,更不会是任何政权的属国。”   “那就好。”齐大江笑了笑,“俺以为,好不容易将汉洲发展起来了,却要将自己置身于大明的管控之下。那俺们辛苦数年,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些读书人也是迂腐,辽东的建奴都建章立制,称皇帝了,俺们却不能弄一个皇帝的名号。”   “二哥,称皇帝,建帝国,名头是很响亮,但于我汉洲发展,并无益处,反而徒使他人笑话。”齐天说道:“我们汉洲截止到二月底,人口将将达到九万人,还比不上南洋地区的某些土邦王国。所以,我们汉洲还是以王国名义示之以外。待我们未来数十年实力强大到可以制霸南洋,称雄列强的时候,皇帝和帝国的名头自然会落在我们头上。”   “俺认为,汉洲在你的统领下,定然可以做到。”齐大江说道:“到时候,俺们汉洲,哦,不,俺们大齐国,就会成为一个堪比当年大明一般的盛世王朝。呵呵,那些老先生怎么就认可了你提出的以齐为国号?”   “孟侯公他们本来是反对这个国号的。”齐天摇摇头说道:“他们认为以姓氏为号,恐会偏安,也难以长久,如战国时的韩赵魏。但潘总理和一众汉洲官员却比较认同,说是,齐,乃是象征汉洲齐心,共铸华夏的寓意。另外,我们来自山东,古时属齐地。还有人说,齐,性属金德,为五行轮替之始。那个建奴不是立国号为清嘛,属水德,以克制大明火德。而我们大齐为金德,正好克制清水德。所以,咱们汉洲以后就称大齐国!”   “大齐国多好,比你提出的那个什么汉洲华夏王国要强多了。”齐大江点头说道:“以后,俺们大齐国上下齐心,定能建立一个强大富裕的国度,那俺们齐家也能随之传于万世。”   齐天笑了笑,没有接话,这个世上哪有能传于万世的王朝。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努力将汉洲打下坚实的基础,为华夏民族开拓更多的生存空间。即使以后有不肖子孙败家,也多少能给汉人留下足够发展的空间。   “……四弟,若是你称王之后,俺……,俺以后见了你,……是不是要给你跪拜?”齐大江期期艾艾地问道。   “大齐要复古礼,以后废除任何官场跪拜礼。”齐天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在公,你我为君臣。在私,仍旧为胞亲兄弟。”   “……舅父身后,如何安排?”   “追赠鲁王,世袭于国。”   ……   “鉴于我汉洲目前水师舰船的增多,在整个管理和统属关系上,存在一定的混乱和职责不明。”贺云峰看了看在座的水师军官,脸上露出严肃地神情,“因此,奉大统领之命,军政总参谋部现对水师辖下所有舰船做出如下调整”   “成立水师北海(今帝汶海)舰队,辖下舰船为专业战舰启明号、扬明号、升明号,武装商船开拓号、扬武号,扬威号,扬波号,附属飞鱼快船三艘,总计十艘大小舰船。作战及活动区域,汉洲建业港至帝汶岛、爪哇岛、马来半岛、婆罗洲、新生岛等海域。舰队司令由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兼任。”   “成立威远舰队,辖下舰船为专业战舰靖海号,武装商船拓业号……等六艘舰船,作战及活动区域为汉洲东部、威远岛、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等海域,舰队司令由牛进民担任。”   “成立琉球舰队,辖下舰船为专业战舰靖波号,武装商船勇进号……等六艘舰船。作战及活动区域为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所在琉球群岛、吕宋、大明等海域。舰队司令由罗汝成担任。”   “成立汉洲探索舰队,辖下舰船为飞鱼快船,飞鱼6号、飞鱼7号、飞鱼八号,运输补给船永新号和永昌号,舰队任务为探索寻找汉洲东部和西部往来航线以及宜建居民点,舰队司令为董风山。”   “原水师舰队当中所有专用货物运输船和专用移民运输船,全部剥离水师,交付新近成立的汉洲远洋运输总商社,所属人员亦暂时归入商社管辖。”   一口气将汉洲水师舰船重组命令宣读完毕,贺云峰回头看着齐天,等待他做进一步指示。   “成立三大舰队,是为了合理调配我汉洲所有海上武装力量,更好地维护我汉洲海上权益。众所周知,海路漫漫,沟通不能及时,需要各个舰队能依据所属环境和周边局势,积极地做出及时有限的应对。但是,各个舰队分属三处,并不是让诸位在所属活动区域单打独斗,孤立发展。我们的舰船数量还是很少,面对如此广阔海域,区区十几艘舰船,三支舰队,根本无法做到全面维护我汉洲权益。”   说着,齐天看了看在座的众多汉洲水师核心军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随着我们汉洲的人口逐渐增多,我们造船能力地逐年提升,我们的舰船也会慢慢增加。虽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结束了,我们汉洲水师的主要任务从破袭荷兰商船转变为全力移民事务上面。但我们水师专业战舰的建造不会停止,计划以每年新增一到两艘的速度,补充至水师各舰队。而且,我们的战舰将会建造得更大,火力更猛,防护方面也会力争更坚固。”   “我们汉洲未来的对手没有变,仍旧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三年的战争进程中,我们汉洲水师主力几乎没有与荷兰战船面对面对决过。除了我们海上力量的实力弱小,还有我们水师官兵在海上技战水平方面全方位落后于荷兰人。但我希望我们汉洲水师在经过十年的发展,在下一次与荷兰人发生战争时,至少可以在局部海战上,能与荷兰人进行正面对决,并彻底可以掌握汉洲本土的制海权。”   “故,汉洲水师在未来十年时间里,不但要辅助汉洲远洋运输总商社完成每年移民任务,还要精习演练海上最新战法,缩小与荷兰、西班牙等西洋海上强国的技战水平差距。诸位,我汉洲四面皆海洋,未来重大商贸利益亦皆在海外,与诸多领地和神州大陆的联系更是全凭舰船往来。所以,你们现在重任在肩,强盛汉洲,发展汉洲,沟通外联,均靠你等。”   “我等定不负大统领之期许!不负汉洲之望!”在座的水师主要军官齐声应诺道。   “汉洲限于人口基数不丰,水师兵源亦为薄弱。”齐天继续说道:“此后水师三支舰队不妨多多去招揽那些南洋、大明、日本,乃至朝鲜海域的海盗势力。我汉洲经与荷兰一战,想必能引来众多海盗势力的关注。他们若想有一个好的出身,我汉洲将会是一个他们最好的选择。”   汉洲水师军官点头,深以为然。他们从四年前开始招揽活跃在南洋海面上的海盗势力,陆续也有一两千人来投,极大地充实了汉洲的海上力量。但数年来,海上风浪、疫病等各种风险,损失的水手也有数百人,而自身培养的水手数量有限,还要顾及捕鱼、运输、探索等其他海上部门的需求,使得汉洲的水手总体数量一直紧缺。   为此,汉洲那些只是经过数月近海捕鱼经验的移民,会很快被征召至水师战船或者运输船上充当临时水手,然后再从残酷的海上风浪中进行淘汰筛选能适宜操船的水手。汉洲所有舰船上,有近半的水手,在海上操船时间都不超过三年,这也是汉洲水师整体海上战斗力不高的原因之一。   相较于水师规模将持续扩大,作为汉洲主要陆战力量的陆战队却是仅仅维持目前八个连队的规模。其中,六个连队满编,两个连只配置了军官和士官,属于架子连队,总计人数仅九百二十多人。   考虑到新生岛那边需要适度介入安南、柬埔寨和占城等国的事务当中,汉洲本土将派驻两个满编连队,辅以三百多乡兵,以维持汉洲在当地的武力。   汉兴岛因为要面对日本、大明等国家复杂局面,亦派驻两个满编连队进驻,辅以当地三百余名乡兵,保持对该地区进行应有的武力投射。   帝汶岛北部的镇海堡(原帝力城)和威远岛的威远城(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各驻一个满编连队,辅以当地乡兵组织,确保两地的安全。   剩下两个不满编的架子连队均部署在汉洲北部的的建业府,若各地需要应援,则在补充士兵后,可快速前往支援。   以汉洲九万人口规模,维持水师舰船及陆战队近四千官兵,还是有些吃力。而且汉洲各行各业,几乎都处于缺人的状态,甚至有些官员要求,让帝汶岛和威远岛两个海外领地加大捕捉土人数量,运回本土以填充农业、采矿、建筑,以及汉洲境内兴起的无数基础设施建设当中。   ……   “想不到汉洲的城市建设不仅规划合理,布局严整,而且整体规模也非常巨大呀!”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带着几个随员,在数名汉洲巡警的保护下,正在参观游览建业城。   为了观礼汉洲建国大典,德林总督三日前乘坐武装商船来到了汉洲建业城。到来的第二天,他与汉洲那位年轻的统治者礼貌性地进行了会面,双方再次重申了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之间的和平,以及双方致力于维护整个东印度群岛海上秩序的意愿。对于未来的市场开放和双边贸易的问题,德林总督惊讶于对方似乎比他还要热衷于此。   这位年轻的汉洲统治者建议双方对贸易往来,不要进行任何干涉,也不要加以限制,允许商品自由地输入和输出,取消繁琐的进出港手续和各种税费。   如此看来,汉洲对于外界货物的输入,怀有急迫的心态,这一定是因为这个贫瘠的大陆无法提供汉洲人所需的各类生产生活物资。既然如此,这岂不是正好可以发挥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和海上运输优势,掌控汉洲的贸易主导权,继而将汉洲纳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体系。   “我觉得,汉洲人对于城市建造方面有其独到的专业优势。”德林总督说道:“我们巴达维亚市政厅的建设已经停滞了三年多时间,现在是否可以交给他们来重新设计、建造。还有,他们那种可以加固建筑物的材料,是否可以引进,以便我们能对各个商站据点的防御进一步的加固?”   “总督大人,我认为,汉洲人不会将那种加固建筑物的材料传给我们。”一个高级商务代表摇头说道:“这种材料对于加强城防设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一定会保存这个材料的制造秘密。”   “那我们就更要想法设法地获得这种建筑材料的制造方法。”德林总督说道:“我们需要将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各个据点,建造得如同汉洲人的堡垒一般坚固。甚至,我们还能将这种技术传到我们欧洲的本土,将我们联合省也打造成一个巨大的堡垒群。”   第二天,即三月一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德林总督见证了一场东方式的君主登位大典,亦是一个地区强国的正式成立。   这天早晨,民政总理潘其风等相关部门的官员,代替齐天举行祭祀天地的仪式。在仪式结束之后,齐天身穿大明样式孝服,在城东新建的祭坛,祭祀齐氏列祖列宗及各路神灵。如此做法,既是告慰祖先,也是彰显自己王权天授的神圣地位。   这两个步骤完成之后,整个典礼才算拉开了序幕。   此后,民政部的官员在仿大明北京而建的天坛、农坛以及太庙三个地方告知三皇五帝,新王即将登位。至此,登位大典的钟鼓才正式敲响,伴随着气势恢宏的钟声,齐天穿着特制的大明样式的亲王礼服登上承天门(仿大明北京奉天门)进行祷告。而此时,早已等候在原统领府门前的汉洲大小官员,才能在相关礼官的引领下进入统领府。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此时就能去拜见新王。事实上,他们必须按官职高低,有序地排列在道路两侧,等候齐王祷告完毕。齐王祷告结束之后,经红毯铺就的道路进入承天殿(原统领府大殿)坐好之后,汉洲军民两政官员才能依次进殿朝贺。   稍后,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马打兰王国、万丹王国、柔佛王国、亚齐王国、威哈利王国等国家代表向齐天表示恭贺。   最后,由齐王府秘书监官员向所有汉洲军政官员和民众宣读王诏,至此,齐天作为汉洲最高统治者——齐王的身份,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汉洲大齐王国就此诞生。 ##第一九八章 建奴事   1642年2月,大明辽东,松山被建奴围困已久,崇祯命顺天巡抚杨绳武督师救洪承畴,又派兵部侍郎范志完,皆敛兵不敢出战。副将焦埏赴援,刚出山海关即败。此时全城食尽,危如累卵。时松山副将夏成德乃遣子至建奴为质,与其相约攻城日期,己为内应。18日,建奴大军至期攻之,城破。巡抚丘民仰及总兵官曹变蛟、王廷臣等皆死。洪承畴、祖大寿被俘。松山既下,锦州粮亦尽,人相食。祖大寿战守计穷,遂以锦州降清。至时,坚守多年之宁锦防线被冲破。   2月22日,荷兰东印度公司攻克葡萄牙马六甲据点,屠灭近半,余者皆降。   3月,张献忠攻克舒城。舒城无县令,参将孔廷训同编修胡守恒率民共守。后廷训降,乃教敌以车穴城,城穿数处,守恒督民补塞之。张献忠射书令其投降,守恒烧其书于城上,数月坚守而不为贼所克。   3月1日,汉洲大齐王国正式建立,齐天登位称王,南洋诸国或国王亲至,或遣使而来,以贺大齐立国。   1642年3月18日,汉洲,黑山军营。   额尔济图是女真塔喇氏的子弟,但却属于比较旁系的远枝,更是家中的余丁,上面有两个哥哥,自己一直没捞的到加入旗丁的机会。于是,被家中的长辈直接塞到了偏僻的金州驻防营,一边获取资历,一边等待机会入八旗,期望获得上阵杀敌(进关劫掠)机会。   谁能想到,八月间,一伙灰衣贼,乘三艘大船,突然袭至金州,并登陆上岸。他随着统领与驻守在此的二十余马步和步甲带着四五十个包衣就去迎敌,结果对方连续不断地几排火枪射击,将他们这些刀马纯熟的大清勇士全都给撂倒在冲锋的路上。   额尔济图比较幸运,胯下的战马被火枪击倒,他随之被摔了下来,一条腿被压在倒毙的马下,然后被一群明人面孔的灰衣贼俘获。   当日下午至傍晚,这些灰衣贼将寨子里的马匹牛羊等牲口,连同所有的大清勇士俘虏、包衣、汉奴,全部驱赶到三艘大船上。   在海上行驶了一个日夜,来到一座山东附近的小岛,灰衣贼将汉奴和牲口全部留在岛上。歇息两日后,大船带着他们这些大清勇士和包衣俘虏,又在海上飘荡了四五天,到了一个南边的岛上。随后他们这些负伤的大清勇士俘虏被灰衣贼治疗伤势,期间陆续死了三四个。   他们活着的大清勇士被一直关押在岛上,随着气温下降,估计是到了十二月或者一月的样子,他们又随着数千大明百姓被装入十几艘大船上,又开始漂洋过海,一路辗转经过若干岛屿和补给点,可能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到达了这个据说是汉洲大陆的地方。期间,因为几个大清勇士不堪海上风浪折磨,路上又死了两三个。最终能活着到达这个汉洲的大清勇士,只有额尔济图和一个佟家的子弟。   在一座军营当中被关押了数月时间,刚开始,有许多明人面孔的黑衣贼军不时地前来观看他们两个大清勇士,也不怎么拷问,更没有对他们进行招降,似乎就像是将他们当做一只猴子般地观赏。   这令额尔济图和那个佟家的子弟很是愤怒,也感到一种深深的羞辱,但要为此自裁,他们是不会的,被俘虏了近半年时间,求死的意念早就熄灭了。他们只能冷着脸对所有来“观看”他们的汉洲人,选择视而不见,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大不了,到时候给爷们来一刀而已。   不过,某一日,这些汉洲人突然给他们这些俘虏大清勇士和包衣提供了丰盛的餐食,更难的是还有烈酒和甜酒。额尔济图和佟家的那个子弟顿时喜笑颜开,大吃大喝起来,自得其乐。可是那些包衣却显得如丧考批,悲悲切切地难以下咽。好奇之下,询问他们此为何意。   那些包衣悲苦地告诉这两个曾经的满洲主子,汉人传统当中有一种饭食,叫断头饭,就是将人犯处死之前,会让他们吃顿好的。现在,这些自称是汉洲人的黑衣贼军给他们提供如此丰盛的饭食,还有美酒,可不就是要将他们全部砍头了吗?   额尔济图和佟养会顿时觉得口中的美食美酒没了滋味,脸上也呈现出灰败的神色。这些汉洲贼人忒可恶了,你们好歹要来问问爷们一些我大清的内部事务呀!虽然,爷们地位低下,知道的不多,但总能给你们说些我大清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情报呀!你们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爷们给砍了脑袋吧。   可是过了许多天,那些汉洲黑衣贼军始终没有将他们拖出去砍头,惊疑不定的几个包衣奴才借着某次汉洲贼军送饭的机会,探得一个令他们哭笑不得的消息。人家汉洲人压根就没想将他们砍头,那天的好酒好菜让他们享用,只是因为汉洲人的大统领登位称王,正式立国,号为大齐国。   “切,一些流亡明人逃难此地,只是建个王国,称个王而已。哪像我大清,可是有皇帝,那可是跟明国并立的大国。哎,不对,明国一直被咱们大清揍得找不到北,我大清应该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国!这大齐国,定然是更不如我大清的。”额尔济图笑着对佟养会说道。   “可咱们却是被人家一个照面就给灭了,还将我俩给掳到这距离大清数万里的汉洲地界。”佟养会叹气道:“估计着,咱们是一辈子都回不了沈阳了。”   额尔济图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感叹自己的运气是如此之差,还未建功立业,充分展现自己的勇武,就被一阵排枪给击落马下,实在心有不甘呀!   “哗啦啦……”突然,关押两人的临时牢房被人打开,然后又被粗暴地推开,从门外冲进来五六个神色严峻的黑衣贼军,什么话也不说,将额尔济图和佟养会分别提了起来,直接就往外拖去。   没一会,两位昔日的的大清勇士就如同死猪一般被拖到了一间精心设计的审讯室里,然后被几根铁链锁住腿脚手腕和脖颈,跪倒在地上。   黑衣卫指挥使曹明看了看民调处主事齐远山,笑着问道:“我们谁先来?”   “建奴事应该属外,是你们黑衣卫的职事,你先问吧。”齐远山客气地说道。   齐天闻知,齐大江带着三艘战船去了辽东金州海岸,而且还与建奴见了仗,捉了若干建奴俘虏回来,其中居然还有几个真建奴,立时来了兴趣,责令黑衣卫和民调处务必要从俘虏嘴里,撬开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有关建奴事务。   既然齐王对此这般重视,那么黑衣卫和民调处这两个大齐王国的情报单位自然要秉承王意,使尽所有手段来获得建奴的一切信息。带回的真建奴和包衣全部都要进行细致地审问,询问包括建奴的组织架构,军制构成,军队人数,指挥模式,还有以皇太极为首的主要建奴人物简介,以及建奴控制区域基本情况,等等。   曹明等人原以为这些个大清勇士和忠诚的包衣奴才在面对他们审讯的时候,会表现出坚贞不屈的态度和必死的信念,可是,他们的实际表现却令齐国情报机构的探员有些大失所望。   没有鞭笞毒打,更没有以死威胁,不论是真建奴,还是汉人包衣,问讯的态度极为配合,问什么答什么,即使本人确实不知情,也会努力地帮着齐国情报机构探员对不知情的部分进行推测和设想,努力完成对我大清基本情况的深入了解。   “他们供述的情报经过再三反复询问过吗?”齐天拿着厚厚的一叠审问卷宗,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一边轻声问道。   “回大王,每个人的问讯记录都是经过四五遍地反复审问,基本上没有前后不一的情况存在。”曹明笑着说道:“他们的配合态度,比以前我们审问的那些荷兰俘虏还要老实。这建奴看着,也并非那般传说中的凶狠冥顽。”   “呵呵……,离家数万里,辗转数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恐怕是最需要同类的接纳和认可。”齐天说道:“若是他们遇到了红毛绿眼的夷人,或者鬼怪模样的生番,说不定心中反而要生起抗拒躲避的心态。”   曹明偷眼瞧了瞧齐远山,他对齐天说的话,不是很明白。为何传说中的凶残野蛮的建奴,就因为伏波万里,辗转来到陌生的汉洲,就会心里认同他们汉洲人,哦,不,是齐国人。   “大王,我们从大明移民,最为关键的敌人,恐怕是肆虐北方的流贼。至于这建奴,应该与我齐国无碍吧。”曹明轻声问道。   “北方流贼肆虐,迟早会亡了大明。”齐天沉声说道:“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后说不定最后让这建奴给趁隙谋了大明的江山。我们要长期从神州大陆移民,不可不做长久谋划。”   曹明与齐远山连忙拱手称是,曾经一起跟着齐天学习数年,深知大王眼光长远,许多推断和预测,几乎都能应验。正如齐天曾经说过,方寸之间显功力,细微之处见真章,有些大事件的发生,是可以从某个已知的细微小事件上面看出一丝端倪。对此,他们是非常崇拜齐天的这种能力。   “大王,那些人如何处理?”曹明问道。   “汉人包衣,打散了分配拓殖区,让他们老老实实种地去。不过,其中精通马战的,扔到骑兵大队,帮着我们训练骑兵。而且要用他们建奴擅长的骑兵战术,与陆战队演练骑步对抗。”齐天略微思索,很快做出决定。   “大王,俺们……要跟建奴见仗?”齐远山问道。   “或许吧。”   大明亡了,那不就是大清占了神州大陆。我们大齐王国若要继续想从大陆移民,想要在明亡清兴的数十年间有所布局,大齐国的军队恐怕难免会与强悍的大清八旗照面。   就在齐远山和曹明向齐天汇报建奴审讯情况的时候,在黑山军营中,陆战队指挥使牛虎也在询问数名曾经与建奴骑兵照面的乡兵有关作战的情形。   方喜全与数名乡兵在辽东半岛的金州海岸与建奴战斗完后,返回长山岛,随后又至汉兴岛,然后在十二月间,随着众多大明移民坐船一路辗转,到达汉洲本土建业城,继而一直留在黑山军营,不再有人过问。在三月一日,又跟着此地军民一起庆祝了齐天的登位大典。   但未几日,他们突然受到军政部门重视,先是各种优待和慰问,让他们颇感受宠若惊。今日,大齐王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和陆战队指挥使牛虎更是亲来军营,带着众多军官和陆军学校的教官与他们这些乡兵讨论如何应对直面建奴骑兵的进攻。   “以小人所见,若是我们经制军伍,哦,就是我们大齐王国军队排成紧密军阵,以三段或四段排枪射击,应该可以击垮与我们相等人数的建奴骑兵。”方喜全谨慎地说道:“我们火枪射程较建奴弓箭射程稍远,只要能稳住阵型,面对冲锋之势的建奴骑兵做到连续不断地排枪射击,不使建奴近身,应该可以在对方人数不是很多的情况下,轻松击败建奴。”   “若是在建奴冲锋之时,我们使用火炮先行轰击,效果是否会更好一点?”牛虎问道。   “小人不知。”方喜全想了想,摇头答道:“我们当时面对的建奴只有二十余骑,只是用火枪将他们尽数击杀于半路上。若是建奴骑兵有数百骑,想来火炮轰击可以击垮他们冲锋之阵势。”   “你可愿加入我陆战队,指导我官兵应对建奴骑兵?”牛虎问道。   “小人愿意。”方喜全欢快地答应道。在军营中待的数月时间,他也了解到,陆战队官兵饷银甚为优厚,每月居然可以拿到两块五角钱,相当于白银三两多,而且出外作战还有各种津贴和作战补助,甚至还有不少战场缴获可以落到官兵的口袋里。当兵三年,完全可以积攒下来一笔不菲的财富,不论是在下面乡镇盖房置地,还是在城里做些买卖营生,都能轻松跻身于汉洲富裕阶层。   “以后,俺们陆战队必须要将骑步对抗演练,作为基本作战技能,在军中全面铺开。”牛虎转头对齐大江说道:“以大王的意思,我们大齐军队以后很有可能会直面建奴八旗劲旅。” ##第一九九章 东印度公司的爪哇岛战略   1642年4月26日,巴达维亚港口。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带着一众殖民官员在码头上,与部分返回欧洲本土的重要人物进行话别。   离开的重员当中,就有做了两年汉洲俘虏的前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可能是身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而且曾经的职位也已经被荷兰本土另行委派的弗雷德·阿普顿所代替,使得前高级商务参赞心里多少有些失意,无奈的选择了返回欧洲。   而曾经也是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现在是联合省参政议员路德维德的长子西恩·路德维德却是收获满满。通过与汉洲进行的“特殊货物”交易,让他的船上装满了几大箱的金币和银币,价值超过四十万盾。而这些仅仅是“特殊货物”的一半款项,只不过剩下的一半是要等到明年才会支付给他。   但是,西恩·路德维德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将这笔巨款带回欧洲,再加上一船的香料、明国瓷器、丝绸,以及部分汉洲制造的珐蓝工艺品(景泰蓝),一定会使他们路德维德家族重新成为阿姆斯特丹的富豪之家。   那些汉洲人还是比较有眼光,更是“识货”的人,知道自己拥有了专业技术和专业工匠,才能实现自给自足,甚至可以持续健康地发展。哦,对了,那些汉洲人还正式建立了一个国家——齐国。他们的国王非常年轻,也非常有魄力,正是如此,他们从欧洲搜罗来的各种“货物”,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而且他们承诺,若是再从欧洲带来什么先进或者新奇的技术,以及能促进生产效率的机器和工具,他们一定还会花大价钱予以购买。   “亲爱的西恩,对这次东方之旅,你还满意吗?”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与塞纳德·卡拉梅特简单话别后,来到西恩·路德维德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德林总督,非常感谢您这几个月对我的亲切关照。”西恩·路德维德恭敬地说道:“这次东印度群岛之行,要不是您的照佛,我想我是很难捱过这半年的生活。在此,请接受我以及路德维德家族最为诚挚的感谢。”   “亲爱的西恩,你太客气了。”德林总督说道:“路德维德议员是我最尊敬的人,可惜以前在联省本土的时候,一直无缘拜会。你回到阿姆斯特丹时,请务必将我的问候带给你的父亲。”   “总督大人,我一定会将您的问候带给我的父亲。”西恩·路德维德说道:“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您在商业上的能力,在各个省都是享有盛名的。他认为您是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最合适的人选,在您的领导下,东印度公司的各项经济指标将会很快恢复,并在不久的将来创出更加优益的经营数据。”   “路德维德议员对我本人的肯定,让我倍感荣幸!”德林总督谦虚地摆摆手说道:“我只希望,尽我最大的努力,将整个东印度群岛的商业活动彻底激活,继而为公司创造出更多的利润。而这一切,除了本土董事会的大力支持以外,还必须得到联省共和国政府的政策扶持。在这一点上,路德维德议员一定可以为我们巴达维亚殖民事业提出行之有效的动议和支持。”   西恩·路德维德点点头,表示回到阿姆斯特丹后,会将德林总督的建议提交给父亲,促使联省政府对东印度开放更加宽松的殖民政策,并最大程度延长东印度公司的垄断期限。当然,对联省其他觊觎东方贸易的公司,也会做出相应的政策限制和排除。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垄断贸易行为,不仅要面对葡萄牙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等外部势力的竞争,还有荷兰国内众多贸易公司的觊觎。而东印度公司为了试图长久地垄断东方贸易和香料贸易,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打击国内外众多竞争对手,同时,将公司部分股份让渡给联省政府,并且还对联省政府的各项国内外事务毫无保留地予以物资和财力的支持。   为了帮助联省政府打赢西班牙人的入侵战争,东印度公司陆续向联省政府提供了数百万盾的资金支持,还在战时,将公司旗下的数十艘武装商船无偿交付海军使用。这种付出,也换来了联省政府授权东印度公司继续垄断东方贸易,并对其远东地区的自主权也进一步扩大,可以组建当地更多殖民管理机构,并拥有对当地国家和政府宣战、缔约等部分政府职能。   但是,东印度公司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在政商两界持续收买拉拢更多的同盟者和支持者,路德维德议员作为一名新兴的政治家,自然也是东印度公司极力笼络的人物。   “小路德维德先生与汉洲做的什么生意?”看着陆续离港的商船,德林总督随口问身旁的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   “听他的管家说,是卖给了汉洲一些呢绒和玻璃镜子。”弗雷德·阿普顿说道:“但具体还有别的什么,我们还真不清楚,他们从欧洲本土来的那艘船一直都未在码头卸过货。”   “呢绒和玻璃镜子?”德林总督皱了皱眉头,“可是我看到小路德维德先生,最少往船上搬运了四五箱钱币,估计有三十多万盾。他们的呢绒和镜子能卖这么多钱?”   “或许是吧。”弗雷德·阿普顿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也许那些汉洲人没见过玻璃镜子,被小路德维德先生给坑了一大笔钱。我们东印度公司以后不妨也从欧洲多运些玻璃镜子之类的奢侈品过来,说不定,汉洲那位年轻的国王非常喜欢猎奇,也乐意享受。”   德林总督点点头,年轻人可能总是会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所吸引,汉洲贫瘠,只能生产一些粮食、铁器之类的基础物资,若是将欧洲宫廷里的各种奢侈物品运到汉洲,或许可以装点一下那个年轻国王的简陋王宫。   “提到汉洲,我突然想起来,他们似乎有一种速度非常快的小船,你们商务部门必须想办法将其制造技术引进过来,这对于我们能及时传递东印度群岛各个商站之间的消息是非常有用,嗯,连同他们那种能加固建筑物的材料,最好也能弄来。”德林总督说道。   “总督大人,这两样东西如此重要,汉洲人应该会对此严格保密的。”弗雷德·阿普顿愣了,“若是我们贸然……以某种不道德的方式获得这两种制造方法,会不会将我们与汉洲的关系再次引上对立?”   “那就做的巧妙一点,既能让我们获得汉洲人的专有技术,又能让他们无法发作。”德林总督说道:“另外,我相信汉洲人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两样专有技术,就能与我们翻脸。毕竟才打了三年战争,我们固然损失不小,但他们也应该深知,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海上力量的强大,并不是他们多造几艘战船就能抗衡的。”   正说话间,突然看到从港外驶回来一艘武装商船,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似乎经历过一番战斗,船舷和风帆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德林总督神色一凛,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又被哪个地方势力袭击了?   “总督大人,梅尔凯克号是从望加锡从返回的。”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很快赶回了城内的总督府,向德林总督报告那艘带伤返回的武装商船情况,“它带回了马六甲残余葡萄牙人的消息。那里的戈瓦苏丹国对逃至望加锡的葡萄牙人提供了安全庇护。据估计,有多达三百到四百葡萄牙人寄居在望加锡港,并初步建立了临时营地。”   “梅尔凯克号是被葡萄牙人击伤的,还是被那个戈瓦苏丹王国击伤的?”德林总督脸色沉了下来。   “都不是,总督大人。”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梅尔凯克号是在途径苏腊巴亚的时候,遭到了数十艘马打兰王国小船的袭击。”   “马打兰王国?”德林总督有些诧异,“一年前与马打兰的战争,你们海军不是摧毁了他们大部分海上力量吗?……他们难道又恢复过来了?”   “是的,总督大人。”巴雷克上校苦笑着说道:“马打兰王国毕竟拥有众多的人口,而且他们的船只也只是一些小型的桨帆船,建造起来也是比较容易。”   “马打兰王国……”德林总督轻轻的念道。   “近一年来,马打兰王国未再对巴达维亚附近的据点进行过骚扰和袭击,但也拒绝了我们曾经派出的和谈代表。他们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表现出的敌意非常深。”巴雷克上校小声地提醒道。   “一年前,我们在巴达维亚城下重创过马打兰王国的大军。那么,随后这一年来,马打兰王国在做些什么?”德林总督问道。   “马打兰王国撤除大部分曾与我们对峙的部队,将他们的武装力量收缩到内陆地区。”巴雷克上校说道:“他们转而开始往爪哇岛的东边发展,最近应该是在与布拉姆邦素丹王国征战,试图要吞并这个国家。”   “我们对此没有做出相应的举措吗?”德林总督问道。   “这两年我们要应对与汉洲之间的战争,还要应对明国尼古拉一官在福尔摩沙和日本的不断威胁和逼迫,同时要准备攻取葡萄牙人的马六甲据点。因而,戴曼总督便没有对爪哇岛上土人之间的战争进行过多干预。”巴雷克上校说道。   “可是我们巴达维亚就在爪哇岛上!”德林总督叹道:“若是整个爪哇岛被马打兰王国统一了,那将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巨大灾难。”   巴雷克上校闻言,顿时沉默不语,前后两任总督的不同对外政策,作为下属,他不能就此随意评论。   “我记得数月前,距离巴达维亚不远的井里汶素丹王国曾经来我们这里试图购买火炮和火枪,他们是不是也面临马打兰王国的威胁?”德林总督转头问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   “是的,井里汶素丹王国曾派人来巴达维亚,求购火炮和火枪。”弗雷德·阿普顿点头说道:“但公司本着减少火器流入土人王国的一贯原则,对他们的要求予以拒绝了。我们只是售卖了大量的铁质刀剑和长矛与他们。”   “可是据我所知,在我们与汉洲进行战争的三年时间里,马打兰王国获得了大量的武器,尤其是数量不少的火炮和火枪。”德林总督严肃地说道:“他们持有这些武器除了与我们战斗以外,更多的恐怕也是为了想扩大在岛上的势力范围,甚至要野心勃勃地统一爪哇岛。先生们,我们不能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必须要采取断然措施,阻止马打兰王国势力的进一步扩张。”   “派出我们的代表,前往井里汶素丹王国和布拉姆邦素丹王国,告诉他们,我们东印度公司为了制止马打兰王国的霸权行为,将对他们两国进行必要的援助,援助物资不限于火枪和火炮。我们甚至可以与他们签订盟约,共同出兵反击马打兰王国的侵略行径。”   “派人通知我们驻汉洲齐国的代表,让他向齐国政府再次重申我们对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特殊权益,要求他们严格遵守和平协议,严禁任何武器流入东印度群岛各个王国。”   “我们东印度公司未来对爪哇岛的战略规划是彻底控制整个岛上的沿海要点,同时要极力避免任何一个王国势力的崛起和扩大。”德林总督郑重地说道:“以后,爪哇岛将是我们经营整个东印度群岛的大本营!”   “总督大人,逃至望加锡的葡萄牙人残余如何处理?”巴雷克上校问道。   “暂时搁置。”德林总督略微思索后,说道:“数百流亡人员而已,只要我们控制了马六甲海峡通道,控制了香料群岛,他们即使有当地土人王国的庇护,也必然无法坐大。” ##第二零零章 时移世易   1642年5月3日,帝汶岛,镇海堡(原帝力城)。   “大人,港外来了一艘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申请靠泊码头。并且他们还说,有信使代表要见你。”一名码头港务人员匆匆来到城中指挥府,向镇海堡指挥使古三平报告。   “葡萄牙人?”古三平闻报后,不由愣住了。汉洲与荷兰签署和平协议,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后,最近几个月,镇海堡倒是经常会过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有停靠补给的,也有拉运货物在此买卖的,就是周边的土邦王国也时有小船过来,与此地的汉洲商人和民众交易货物。但葡萄牙人却从未来过这里。   古三平知道,自己治下的这座镇海堡,是数年前从葡萄牙人手里夺取的,最初,他们还还曾派出代表前来与汉洲交涉,要求汉洲退出这座他们经营数十年的据点,并交还俘获的葡萄牙人。   但随后,汉洲与荷兰人交恶,也开始对这座城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期间在城外发生过数次惨烈的攻防战,汉洲人凭借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强悍的战斗力,让荷兰人在此碰了一个头破血流,死伤无数,最后只能以封锁这座城市的对外海上通道形式来,来应对汉洲的强硬防守。   汉荷战争结束后,汉洲本土和帝汶岛南边的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立即对这座被命名为镇海堡的据点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口和物资补充。在二月大明移民到来时,一口气又往这里又补充了七百多人,使得整个镇海堡人口达到了一千六百多人,俨然要将这座城市牢牢占据。   古三平是两年前从汉兴岛来到汉洲本土的,因为曾经做过汉兴岛指挥使张文琪的行政助手,有一定的移民管理和地方管理经验,因而到了建业城后,立即被当时的汉洲民政府任命为东部新开辟的上谷堡指挥使(今澳洲鲍恩市)。仅一年多的任职,就将曾经一片荒凉的上谷居民点建成了一座拥有六百多人口,并且各项基础设施较为完备的小型镇堡,为汉洲继续南下拓殖,提供了一个优越的后勤补给基地。   今年二月,古三平又被调至这座地理位置对汉洲极为重要的镇海堡,出任指挥使。镇海堡北面就是班达海,那里分布着众多岛屿,即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极为看重的香料群岛(今印尼马鲁古群岛)。镇海堡的西侧没多远,就是荷兰人的欧库西据点(今东帝汶西边飞地潘特·马卡萨)。另外镇海堡的北部山地和东部地区,还分布着威哈利王国众多的部落。   因而,镇海堡的面临的局势极为复杂,既有荷兰人的觊觎虎视,又有本地土人的桀骜抗拒,使得古三平到任后,显得异常谨慎小心,生怕有个差池,就会误了齐王的重托,更会汉洲让自己的仕途戛然而止。   不过,镇海堡的基础很好,前面有葡萄牙人数十年的经营,后面又有汉洲军民应对荷兰人封锁时,展开的生产自救,再加之有南边新乡城的大力支援,使得镇海堡不论是耕地数量,还是城中各项基础设施,远远比从头建设一片荒芜白地要省事不少。   古三平对镇海堡的三年规划就是,在一年内实现本地的粮食完全自给,然后伺机向西边和东边沿海地区进行扩张,争取与南边的新乡城配合,最终完成对东半个个帝汶岛东沿海地带的彻底控制。   “让葡萄牙人的船进港。”古三平不认为葡萄牙人来镇海堡会有什么恶意,听说他们前不久刚刚被荷兰人揍了,丢了马六甲城,而且,他们的锡兰岛和印度也日益面临荷兰人的威胁,此时,应该不会招惹他们汉洲齐国。   再说了,镇海堡城防严密,火炮众多,就连荷兰人都无法攻破,就更不要说葡萄牙人了那点力量了。城中还驻守着一个满编的陆战队连,加上数百随时可以武装起来的乡兵,镇海堡可谓是固若金汤。   里德尔·帕迪利亚神色复杂地登上镇海堡码头,看着一队背着火枪的汉洲士兵远远地在炮台那边朝他们观望,心里不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座港口城市,曾经是属于葡萄牙人的,但现在这里不仅统治者换了人,连名称也进行了更换。也许,再过数年,这里恐怕就连一点葡萄牙人的痕迹都不会留下了。   最近数十年来,葡萄牙人可谓灾难重重。欧洲本土面临西班牙人的压迫日甚,贫困也在加剧,国内的许多城镇已经开始发起反对西班牙人统治的暴动,五年前(1637年),埃武拉、阿尔加维相继发生暴动。去年(1640年)6月,里斯本、卡塔卢尼亚也发起了反对西班牙人的暴动。西班牙害怕控制不住局势,竟然下令要将所有葡萄牙贵族和军队前往马德里集中。   1640年12月1日,葡萄牙国内的贵族们策划一场彻底驱逐西班牙人独立运动,处死了他们派驻在里斯本的国务大臣,并且废黜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为,立塞巴斯蒂昂的合法继承人布拉干萨公爵为葡萄牙人的新国王,为若昂四世。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不甘心葡萄牙就此独立分离,派军前往葡萄牙镇压独立运动,葡萄牙人在若昂四世领导下奋起反击,捍卫独立成果,葡萄牙“王政复古战争”爆发。也不知道现在的局势演变成什么样了,但正因为这几年国内乱局的影响,葡萄牙人的众多海外领地丝毫得不到本土的任何援助,让荷兰人、汉洲人先后夺取了欧库西、帝力城、随后又登录锡兰岛,更是在二月的时候,占领了他们经营了数十年的马六甲城。   里德尔·帕迪利亚是原马六甲城的一名庶务官,在荷兰攻占马六甲城后,随着众多逃亡者一起辗转到了望加锡,求庇于戈瓦素丹王国的保护,暂且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马六甲败亡的葡萄牙人之所以未撤回印度与锡兰,反而集体转移至苏拉威西岛上的望加锡港,主要基于自身对产业链分布和地缘政治形式的深刻理解。尽管印度西海岸才是他们在东方世纪的核心,却已经因荷兰人的海上封锁而举步维艰。许多名贵的香料,终究要靠船只从摩鹿加群岛(即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送来。荷兰东印度公司虽早已染指当地,却始终被本地绿教土邦王国所多加限制。而以苏拉威西岛为核心的戈瓦素丹王国,一直希望靠吸引外来势力和资本等手段来衡制荷兰势力。因此,葡萄牙人寄居望加锡港,就想试图未来某个时期可以东山再起,再次夺占香料群岛,驱逐荷兰人。   但是,逃难至望加锡港的葡萄牙人几乎丢失了所有火炮和大部分火枪,现存的火药也非常少,虽然得到了戈瓦素丹王国庇护承诺,葡萄牙人心理还是缺乏必要的安全感。尤其是一个月前,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驶进了望加锡港,与戈瓦素丹王国进行贸易。他们一定会发现在杰尼贝朗河北岸葡萄牙人兴建的临时营地。也许,用不了多久,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会携带大量战船和登陆部队前来进攻他们。   葡萄牙人通过与港口里的商人交流得知,曾经夺占他们帝力城的汉洲人已经与荷兰人谈和了,并且与荷兰人在帝汶岛上重新划分了双方的势力范围,汉洲人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面积的帝汶岛,俨然比曾经的葡萄牙人还要强势。   于是,惶惶不安的葡萄牙人决定向汉洲人求助,希望能获得一些武器以及其他一些生产生活物资,以便葡萄牙人在面对荷兰人的又一次进攻时,能有自保的力量。   “镇海堡有库存的刀剑长矛,还有铁甲、皮甲,我们都可以售卖与你们。”古三平只是略微思考了片刻,立即对葡萄牙人的要求给予了积极应对。虽然我们齐国与荷兰人的和平协议里有禁止向东印度群岛的土邦王国售卖武器的条款,可这葡萄牙人不是土人,并不在武器禁运之列呀!   在齐国内部的中高层官员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坚决不能让荷兰人在南洋地区顺利扩张,继而独霸南洋,明面上不能与荷兰人针锋相对,但暗地里,却可以想方设法地给荷兰人使绊子。既然荷兰人的死敌——葡萄牙人惨兮兮地寄居在望加锡港,那么齐国就有必要对其暗中予以支援和扶助,务必让其顽强的存活下来,给荷兰人添堵。   “我们还需要火炮和火枪,当然,还有大量的火药。……不过,我们目前没有多余的金银货币,不知道是否可以在你们这里先行赊账,或者以豆蔻和肉桂来作为交换。”里德尔·帕迪利亚对于汉洲人的积极态度非常激动,看来他们虽然与荷兰人签署了和平协议,但并没有完全屈服于荷兰人。   “对不起,我这里没有权限给你们赊账。”古三平说道:“若是你愿意辛苦一趟,可以到我们南边的新乡城,去找我们帝汶岛的大总管罗大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听说数年前,葡萄牙人曾经击沉过我们的移民船,当时的态度也显得异常高傲和自大,谁曾想到,几年下来,这些葡萄牙人会放低姿态求到我们汉洲人,哦,不,应该是我们齐国人这里。世事变幻,莫过于此呀。   ……   阮永和登上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的码头时,有些畏惧地看着码头上那些端着火枪,耀武扬威的汉洲士卒,明晃晃的刺刀,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刺眼。   三年前,广南国先后两次来攻此岛,均遭到惨败,损兵折将数千。不仅让广南国在此地区声威大跌,还让安南阮氏南北两境的局势变得恶化起来。   两年前,广南王阮福澜为了报复占城伙同汉洲劫掠广南沿海城镇,出动大军两千,借道华英国(原占城王国一部,为广南国所扶植埃地族傀儡王国)往攻占城,在其王城宾童龙(今越南潘郎-塔占市)附近时,却遭到占城人的痛击。领兵副将受伤,大军溃败而回。此举令广南国上下哗然,小小的占城竟然都可以击败强大的广南国大军。   未几,占城又随同汉洲人连续两年劫掠广南国沿海城镇,而广南国因为要应对北边的郑氏大军的逼迫,无法从北境抽调精兵保护沿海城镇,使得汉洲和占城屡屡得手,被攻破十余个城镇,物资和人口损失无数。   更加令广南国震惊的是,就在去年八月底,汉洲与占城联合出兵“例行”劫掠沿海重镇归仁的时候,北边郑氏也出动水师,先至王城富春(今越南顺化)击破广南水师,后又袭广义,败当地守军,并以茶曲河为险,阻阮军月余。而郑军征南大营,乘隙猛攻阮氏北境坚垒,连克数道城防,突破争江,大军逼近洞海重镇。   广南上下为之震动,广南王阮福澜为此亲统王城禁军,北上至东河,并聚调国中各镇大军于此,以阻郑氏大军继续南下。同时,命王弟阮福羲统带南方各镇军马,围攻广义郑军。   数月激战,郑军攻克广南北境重镇洞海,广南残军退守日丽江,与前来支援的数镇军马堪堪以江河为险阻,暂时挡住了郑军的进攻。但阮福羲统带的数千兵马却遭郑军阻击,迟迟无法突破茶曲河,南方另外数镇军马救援归仁时,被汉洲和占城联军击破,散于四野,无法前来应援。由此,郑军依仗其水师,在数月时间,陆续转运数千军兵至广义,使得郑军在广南国后方汇集的兵马达八千余,俨然要与北境大军形成两边夹击之势。   三月,就在广南国腹背受敌,国中上下焦头烂额的时候,汉洲人派来信使,言及要与广南国罢兵谈和,实现双方关系的正常化。   对此,广南国君臣曾经发生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有务实的臣子向广南王进谏,汉洲虽距广南尚远,人口也未必丰裕,但其船坚炮利,兼士卒勇悍,火器精良,非一时所能制。如此,不若以之为和,让其约束占城,稳定南境。   但也有激烈之臣坚决反对,言汉洲乃强人矣,破我广南十余县镇,掳掠国中女子累万,金银财帛无数,我广南为南方大国,怎可轻易与之谈和。待击退郑军,重整国势后,必要吞灭那小岛,尽斩汉洲统领人物。   不过,好在广南王阮福澜深切体会到广南国目前存在的困境,及时制止了臣子们的争吵,决定应汉洲人所请,停止与他们的军事对峙,并允诺他们可以前来广南国指定的几个沿海大埠进行正常货物贸易。但是,未经允许,还是不能随意进入富春京畿地区,更不能携炮舰驶入香河入海口。   打发了汉洲,广南国正要全力应对安南郑氏南北夹击之势时,突然收讯息,柬埔寨王国预联合南掌(今老挝)、占城,对广南国展开军事行动,使得广南国上下顿感压力。   经过一番计议,有谋臣向广南王阮福澜献出一条化解之策,以重贿施与汉洲而制南方几国,于是便委派礼部侍郎阮永和前来新生岛,寻他们此间统领人物商讨双方协作之议。 ##第二零一章 时移世易(续)   “你们广南国准备将普利安哥地区(今越南西贡市附近)卖给我们汉洲?”张文琪听完广南国使者——礼部侍郎阮永和一番话后,不由惊呆了。   “不错,普利安哥方圆百里,土地肥沃,还有数条河流经过,足以灌溉数百万亩农田,可谓鱼米之乡,兼之距离大河(湄公河)与海边不远,航运亦极为便捷,若你们汉洲据之,则可养民数十万,比你们目下所占小岛,各项条件均可谓上乘。”阮永和微笑着说道。   “既然此地条件如此之好,你们广南国为何要随意丢弃?”张文琪缓过神来,觉得广南国不会白白让汉洲占了这天大的便宜,一个不小心,就落到他们的算计当中。小小的新生岛,仅以三千之众,可是经不起折腾。   “数十年前,柬埔寨王国遭到暹罗入侵,向我广南国求助。击败暹罗后,柬埔寨王国吉哲塔二世国王于二十年前(1623年)向我广南国求娶公主,然后以普利安哥作为聘礼,许我广南国。此后,我广南国便接管此地并派兵驻守。”   “但几年前,柬埔寨王国新任国王易卜拉欣一世,改宗为真神教,大肆打压和迫害持不同政见的王公贵族和众多大臣,对国内不同信仰民众也是极端压迫。我广南国本着仁慈之心,接纳了许多流亡柬埔寨臣民,为此遭到了易卜拉欣一世国王的不满和仇视。现在柬埔寨王国勾结南掌(今老挝)和……占城,预图谋我广南,并声讨普利安哥地区。呵呵,我广南国与普利安哥之间陆路被占城王国和华英王国两国所阻,而且目前我水师残破,无法跨海支援此地。故,我广南国预将普利安哥让与你汉洲。”   说完,阮永和坦诚地看着张文琪。不过心里却在打鼓,这个岛上的汉洲统领怎的如此年轻,他对于两国之间讨论的大事,能做主吗?   “你们广南国准备将普利安哥卖与我汉洲,是准备祸水东移吗?”张文琪不由笑了,这个广南国使者倒是坦诚,直言相告,有人要跟广南国抢一块地盘,现在他是好汉难敌四手,反正也守不住,干脆将这块地盘让给别人,拉一个垫背的过来。   “这位小……大人,据说你汉洲与占城、柬埔寨极为交好,若是你们能将此二者劝服,不对我广南国发起军事进攻,我广南国可将普利安哥全部转让与你汉洲。你们只需交付我广南国若干火器,便足矣。”阮永和说道。   “可我汉洲若是占了普利安哥,你觉得柬埔寨会再与我交好?”张文琪笑眯眯地问道。   “你汉洲铳炮犀利,舟船巨大,何惧那柬埔寨!”阮永和笑着反问道。   “若是我们占据了普利安哥,还真就是怕了那柬埔寨王国起大军前来攻我。”张文琪说道:“你们广南国如此势大,尚且担心无法守御此地,我新生岛兵微将寡,且又势单力薄,如何敢接受该地?”   “……”阮永和顿时语塞,哎,你这位小大人,怎的如此没有英雄气概,这几年,你们屡次攻我广南沿海城镇的时候,怎么不说怕我广南起大军攻你呢?   坐在旁边的陆战队暂代营长徐洪祥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张文琪年纪不大,面对一块巨大的地盘转让,倒是真沉得住气。难怪被齐王委派到这里担任总管,处理应对附近地区所有事务。   “普利安哥地区,数年来可是有近万明人移民在此。”阮永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性格残暴,对于非本国民众,且又为非神教生民,可是向来迫害甚重。我广南子民尚可可退回国内,以避灾祸。可怜那万余明人,被抛弃在普利安哥地,恐怕会遭受他国所残害呀!”   “你们汉洲人,应该都是来自大明的移民吧。不会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等同胞惨遭高棉人的荼毒,而安然坐守此岛?”   张文琪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与徐洪祥等人互相看了看,神色也变得凛然起来。   ……   待广南国使者阮永和去馆舍歇息的时候,新生岛总管张文琪、副总管李顺成、齐国驻新生岛陆战队代理营长兼第四连连长徐洪祥、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以及新生岛乡兵营的指挥使谭广金等几人坐在官厅上,对是否接收普利安哥地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方圆百里的膏腴之地,而且又靠着海边,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万余明人移民。我们若是接手过来,立马可以将我们齐国在该地区的实力提升一大截。”李顺成激动地说道:“而且,这可是为我齐国开疆扩土的好机会呀。”   “普利安哥地区虽然靠近大河与海边,但陆路可是直接与柬埔寨王国接壤呀。”苏忠福皱着眉头说道:“而且那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城池,若占了此地,柬埔寨王国可是能轻易动员数万人规模的军队的来攻我们。”   “我觉得老苏说得对,我齐国虽然火器犀利,但架不住人家人多。”徐洪祥说道:“若是接手普利安哥,我们需要派出多少人来守那里?方圆百里的地方,就凭我们两个陆战连队不到三百人过去?别人数万人马推过来,瞬间就可以将我们碾平了。”   “可若是不取的话,那以后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李顺成说道:“我们也不是将整个普利安哥全部占了。只要选择一个稍稍坚固点的小城,我们派出建筑工匠迅速用水泥将其加固,然后城头布置十几门火炮,再派驻数百乡兵进入城中防守。就凭柬埔寨王国那些只拿着刀片的士兵,根本就攻不破拥有火器驻守的城池。”   “但若要事柬埔寨王国铁了心要全取普利安哥,派了大军来围了你的城池,那如何应对?”苏忠福说道:“我们需要动员多少人来解围?而且,占了此地,就等于彻底恶了柬埔寨王国,他们说不定就此与我们新生岛变成敌对关系。难道我们以后不发展了,天天跟柬埔寨打生打死?还有,我们现在绝大部分的物资补充全都就近依赖柬埔寨,难道以后贸易全部转移到占城,或者广南国?”   “我看这广南国纯粹就是想将我们齐国拉下水,帮着他们抵御柬埔寨王国的军事进攻!”徐洪祥说道:“我们索性什么都不要做。广南国若是要购买火炮和火枪,我们卖于他们,但是得拿金银财帛来跟我们换。当然,也可以拿年轻妇人来换,也是可以的。”   “总管大人,你怎么看?”李顺成见张文琪半响不说话,只是在坐在那里沉思,不由出声唤他。   作为今年二月才从汉洲本土调过来的新生岛副总管,他是知道原来的大统领,现在的齐王,是对附近几个国家地区是抱有野心的。尤其是他曾经无数次提起,大河(湄公河)三角洲地区,水网密布,土地肥沃,若是以后国势强大了,必然要在此占一块地。如今,广南国因为要面对多线作战,而可能无法守住普利安哥,愿意将这里卖给齐国,那可是天赐良机呀!   “据黑衣卫从柬埔寨王国带回来的消息,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因为改宗真神教,而且大肆迫害不同政见者和不远改宗的民众,似乎显得王位有些不太稳。”张文琪轻轻地说道:“这个国王可能是为了压制国内众多的反对者,同时也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所以才想着趁广南国因为要应对对安南郑氏的大举进攻,无暇南顾的时机,谋划夺回普利安哥。”   “如此一来,柬埔寨王国的进占普利安哥的决心非常大,我们新生岛这点力量参合进去,估计多半捞不到整个普利安哥地区的土地,而且还会因此与柬埔寨交恶,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极为不利。可若是就此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什么都不做的话,那我们以后想再插手此地,恐怕就寻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了。再者,那里有万余明人移民。”   “文琪,既然如此,你想如何着手?”徐洪祥问道。   “我们为此可否做两手准备。”张文琪说道:“既然广南国愿意将普利安哥卖给我们,那我们就与他们签订一个卖地合约,然后许他们一些火炮和火枪,以及大量的刀剑长矛,将这块地名义上接收过来。如此,不仅可以支援广南国不被安南郑氏打垮,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且还能让我们以后有个名正言顺借口拥有这块土地。”   “另一方面,为了应对柬埔寨王国的责难,我们可以派人去面见那位易卜拉欣一世国王,将此购地合约副本展示与他看。若是柬埔寨对此不反对,那自然最好。若是他们强烈反对,并不予承认的话,我们可以退一步,以打击广南国势力的名义,只占据沿海一块地盘,并将那里的明人全部迁移过来。如此,不仅照顾了那位绿教国王的脸面,也可让我们齐国在半岛(中南半岛)上占据一个支点,为以后局势生变,经略半岛奠定些许基础。诸位,以为如何?”   “占据沿海那个地方?”苏忠福问道。   “淎艚(今越南头顿市)。”张文琪说道:“一个小小的狭长半岛,海边有一个小渔村。这里三面临海,东北方向面对内陆,但是有一条河将其与大陆分开,俨然一个独立的地理单元。这种地势,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利于防守。”   “占了此处,不会惹得柬埔寨王国恶了我们吧。”苏忠福问道。   “我觉得不会。”张文琪说道:“相较于整个普利安哥地区来说,这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他们未必会看在眼里。退一万步来讲,柬埔寨王国出动大军占了普利安哥地区,那就是恶了广南国,它若是再恶了我们,就不怕我们齐国转头联合广南国一起对付它?”   “那就好,既能在半岛上占据一块要地,也可以不与周边国家交恶,让我们齐国势力在该地左右逢源,以便积聚实力。”苏忠福笑着说道:“还是文琪脑子好用,怪不得被齐王所看重,在此主政一方。”   张文琪笑了笑,随即说道:“也就是我们目前海上力量比较薄弱,并且新生岛的实力稍显弱了点。待再过几年,我们稍稍有些实力了,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将整个普利安哥地区拿回来。”   ……   瑞克·沃尔夫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汉洲商站的首席代表,当然,虽然作为一名商务代表,但关于一些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政府层面事务,以及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汉洲,哦,不,应该是与齐国政府的双边事务,他还是要尽职职责地去履行一名外交官员的职责。   原本被派驻到汉洲充任商站首席代表的时候,瑞克·沃尔夫的内心是比较抵触的。除了东印度公司与汉洲进行了三年多的战争,担心在这里会遇到满满的恶意和无尽的冷眼,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听说汉洲是一个非常贫瘠荒凉的大陆,人口也不是很丰裕。而他作为第一任商站代表,却要背负巴达维亚总督的最高期许,了解并熟悉汉洲的政治经济环境,协助东印度公司利用商业手段和经济优势控制和引导汉洲的政治倾向,最终使整个汉洲能被纳入东印度公司为主导的殖民经济体系。这个任务太过艰巨,实施难度也非常大,还真的对他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不过,来到汉洲已经两个多月,瑞克·沃尔夫慢慢地发现,这汉洲统治中心——建业城,虽然商业活动不是很多,市场规模也很小,但这里的基本生产生活物资倒是能足量供应,粮食、副食品、糖、酒、盐、服装衣帽、各类金属工具和农具、家具等,而且都是汉洲本土自己生产的。这座城市的人口,估计有一万到两万之间,据说,他们内陆数百公里的范围,还有七八个数千人口小城镇和以及大量的乡村定居点。另外,他们东部沿海地区,好像也有十数个大小定居点,人口也有数万。   如此看来,汉洲据有的实力,应该比东印度公司当初预估的要高出许多。时移世易,汉洲已经不是若干年前那般谨小慎微的海盗势力了,其势已成,可以堪比东印度群岛那些强大的土人王国,而且其实力仍在不断的增长。这个汉洲,若是不加控制,必然会再次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起挑战。   前几日,巴达维亚传来总督训令,要求他再次向汉洲齐国政府重申,他们对东印度群岛拥有的特殊利益,严禁任何武器流入此间土邦王国,尤其是爪哇岛,以便东印度公司展开对马打兰王国的打压和军事进攻。   时移世易,我们东印度公司居然会担心一个地方王国会影响整个地区形势!希望他们那位年轻的国王能遵守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勿要挑衅东印度公司的底限。 ##第二零二章 时移世易(续二)   1642年6月2日,汉洲,建业城。   总理府内,总理潘其风接到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齐国代表瑞克·沃尔夫递交的有关禁止向爪哇岛输出武器的照会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我代表齐国政府郑重表示,我们将会严格遵守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不会主动向爪哇岛及其他南洋岛屿输出武器。”   瑞克·沃尔夫听完通译的翻译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汉洲人还是比较文明,如同我们欧洲国家一般,对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能遵照执行。   “尊敬的总理大人,我们东印度公司希望在建业城获得一块土地,用于建设一座商务代表处,希望得到你们政府的批准。”瑞克·沃尔夫说道:“毕竟长期租用城外码头的货栈,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日常事务处理和生活方面来说,不是非常方便。”   “可以。”潘其风点头说道:“我们准备在城西给你们东印度公司划定一块土地,你们可以在那里修建代表处。但是,修建前必须要将建筑物的规划图和设计说明提交到我们的工部规划司审核。”   瑞克·沃尔夫闻言,不由愣住了。怎么就简单的建一栋房子,还需要提前做一份建筑规划图和设计说明?你们政府对此还要审核?   “好的,我们会遵照你们政府的要求,将建筑物的规划设计和说明提前提交给审核。”瑞克·沃尔夫虽然带着一丝疑惑,但还是应诺下来。对他来说,在建业城修建一栋商务代表处不是重点,他只是想借着修建房屋的时机,可以获得汉洲生产制造的那种被称之为水泥的建筑材料。当然,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得到这种建筑材料的生产配方和工艺。   瑞克·沃尔夫认为,这种建筑材料确实非常神奇,他曾在城中观察过汉洲人建房的一些现场操作,水泥涂抹在建筑材料上后,要不了多久,会很快凝固并硬化,宛如一块块巨石堆砌而成。怪不得汉洲的几个海外领地几处堡垒,修建得比乌龟壳还要硬,让东印度公司在三年多战争时间里,没有攻破过任何一个汉洲据点。   “东印度公司这是准备对爪哇岛上的马打兰王国动手了!”齐天听到潘其风的汇报后,不由叹道:“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挺住荷兰人的打击。”   “与荷兰人停战前,我们至少给马打兰王国提供了二十多门火炮,五百多枝火枪,以及大量的刀剑长矛甲具。我认为,他们应该可以对荷兰人造成一定的困难。”潘其风说道:“而且,我们还有若干军事教官在他们军中,无论如何,面对荷兰人,他们不应该像以前那般不堪一击。”   “我听黑衣卫报告,马打兰王国自从两年前巴达维亚围城战惨败后,几乎放弃了再次与荷兰人的对抗,将此前面对巴达维亚的军事部署全面收缩,转而开始经略爪哇岛的东方,试图想巩固和统一自己的东部地区。另外,他们还与井里汶素丹王国和万丹素丹王国起了争执,摩擦不断。若是东印度公司有心的话,说不定就能说服这两家,一起对付马打兰王国。”   “不至于吧。难道那些土人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马打兰王国被荷兰东印度公司击垮,这两家岂能独存!”   “他们觉得荷兰人毕竟是来自遥远的西洋,只是求取财富和利益,不会对他们的国家造成实质性威胁。”齐天想了想,摇头说道:“但马打兰王国却有着吞并邻国,统一爪哇岛的的雄心。为此,迫于灭国的威胁,他们多半会选择对荷兰人采取隐忍合作态度,而激烈反抗马打兰王国的兼并。”   “那我们齐国该如何做?”潘其风问道。   “那自然是荷兰人想要做的事情,我们一定想方设法的不让他们做成。”齐天笑着说道:“让黑衣卫与马打兰王国沟通一下,寻几处隐蔽的港口码头,可以使我们的飞鱼船携带小批量的火器前往,对他们进行必要的支援和补充。”   “荷兰人不会发现吧?”潘其风担忧地问道:“今日上午,他们驻建业城的代表,可是专门来总理府向我们重申和平协议中有关禁止输入武器至南洋岛屿。而且,他们为了进攻马打兰,肯定会加大对马打兰王国海域的巡查和封锁。”   “飞鱼船速度快,目标小,应该没那么容易被荷兰人截获。即使被荷兰人发现了,飞鱼船离开就是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既然开放了所有东印度群岛的海域和航线,难道就不能允许我齐国船只在爪哇岛附近海域自由航行?”齐天不由想起后世某帝国,似乎就喜欢搞所谓自由航行的调调,那么在这个时期,我们不妨拿来用用。   “对了,六月东南信风将至,我齐国主要船只又将赴大明展开移民。届时,你们民政部门需要为此准备大量的移民物资,以及能用于大明交易的货物。除了尽量要使出行船只空载,不浪费运力以外,还要避免因大量船只离开本土,造成的运输瓶颈问题。”随后,齐天又对今年的移民季工作作出安排。   “另外,对原吕宋起事的明人援助也要做出适当安排,务必要使得他们能在吕宋站住脚,并有所发展,避免郑芝龙在吕宋一家独大,有碍我东部航线的安全。”   ……   1642年6月12日,吕宋,八打雁。   程光银站在城头,看着众多吕宋土人在士兵的驱使下,抬着一块块沉重的条石,正在不断的加固着城墙,数十名炮手也在汉洲派来的火炮教官的指令下,不断地调整着火炮的仰角,模拟攻击城外的各个目标。   在城外,一条巨大的壕沟横贯在城墙前面四五十米的地方。城中的明人还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将附近的河水引入壕沟之中。在八打雁城外,经过一年多的修建,两座方圆一百多米的小型城堡也矗立了起来,与八打雁城形成掎角之势。   之所以要耗费巨大的代价修建这些防御工事,盖因此地是起事明人获得外界支援的唯一窗口,必须要确保此地在面对敌人围攻之时,可以坚持的更久。   “程大头领,你这般做法其实并无多大用处。”何清看着程光银,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要说西班牙人支援来此的那些大船,就是郑芝龙手里随便派些小船过来,也能将你这里堵死,使得你们根本无法再从此地获得任何支援。”   “汉洲不是与郑芝龙交好吗?他们应该不会堵截你们来此的船只吧。”程光银说道。   “我们目前是与郑芝龙交好,但你要分在什么情况下。”何清摇头说道:“以郑芝龙那边的意思,是想独占整个吕宋,对于你们,他们肯定是要收编,或者剿灭,定然不会允许吕宋出现第二股独立的势力存在。他们若是知道我们汉洲在援助你们,肯定会翻脸的。”   “郑芝龙若来,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到时候,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自然会晓得我们不好惹。”程光银沉声说道:“就像汉洲对付荷兰人一样,以战迫和。”   “我们汉洲可以自己生产火器和军械,你们可以吗?”何清冷笑道:“届时,郑芝龙都不需要派兵来打你们,只要数十艘船堵住你们的对外通道,然后在陆上不停的跟你们消耗。到时,你们的武器军械损坏消耗殆尽,如何再与他们对抗?”   “可是若要我们放弃卡兰巴、纳塔万、利巴、八打雁这些地方,然后往吕宋东南转移,这谈何容易!不说一路上山林沼泽阻挡,道路难行,就是沿途经过无数土人部落,恐怕也要会让我们丢掉不少人的性命呀!”程光银说道:“卡拉巴等地是我们数万明人努力开发出来的,如今已然成为粮仓,岂能轻易就丢弃?若是郑芝龙真的要不给我们活路,意图兼并压榨我等,那我们这一万多人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何清闻言,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位曾经黑衣卫的部下虽然说得是实情,但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作祟。   卡兰巴等地区在西班牙人统治时期,前后征发了一万多明人来此拓殖,数年功夫,好不容易开垦出十数万亩良田。待将西班牙人赶走后,这里的明人都以为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耕种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随后,安然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就因为郑芝龙势力可能会前来兼并收编他们,将他们作为郑家在吕宋的治下属民,就放弃自己开垦的土地,新建的家园,必定会遭到众多明人的反对。种田纳粮缴纳赋税,作为普通的小民是无所谓,上头不论是郑芝龙,还是这些在起义过程中逐渐爬到高层的几个头领,他们都需要供养一个辖制他们的官府。   所以,最不愿意被郑芝龙收编的明人,恐怕就是以程光银为首的起义头领,骤然从一呼百应的举事之人,沦落到郑芝龙旗下中低层军官,甚至还有可能被郑家卸磨杀驴,暗下毒手,落得性命不保的下场。   因而,那些跟随的众多吕宋明人不愿迁移到东南方以避郑家锋芒的情况下,程光银等起义头领,只能不断的加固占领的几个城池,试图武力反抗郑家的进攻。   “汉洲可否能多给我们援助一些水泥,以便将我们驻守的城池和堡垒更加坚固。”程光银说道:“另外,火器也最好多给提供一些。只要我们拥有了强大的武力,郑芝龙必然不敢贸然来攻我们。”   “只要郑家跟你一旦交手,发现你们拥有如此多的火器,必然会想到是我们提供给你们的。”何清说道:“到时候,我们汉洲可能就要与郑家交恶了。这对我们从大明移民,可就会造成一定的困难了!”   ……   1642年7月3日,大明,泉州。   郑芝龙盯着一份从广州传来的情报,半响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三分惊讶,五分不屑,但,还有两分……羡慕。   “大哥,可是我郑家哪里又出了什么岔子?”郑芝豹小心地询问道。   “汉洲与荷兰人谈和了。还有……,那个曹雄的外甥称王了。”郑芝龙将那份情报递给三弟。   “汉洲与荷兰人前后也打了三年多吧。想不到,两家竟然在去年十二月谈和了。”郑芝豹看了那份情报后,晒然一笑,“也不知他们两家到最后是谁吃亏了。不过,这汉洲竟然坚持了这么久,还能逼得荷兰人与之谈和,实力也不容小觑了。”   郑芝龙对于三弟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右手几个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的敲打着。   “汉洲曹雄的外甥齐天称王,建齐国!哈哈……,以我看来,这简直就是沐猴而冠呀!”郑芝豹大笑着说道。   “是呀,人家在汉洲发展六年多,就能称王建国了。”郑芝龙微微一笑,“你说,他们汉洲现在有多少人?”   “估摸着有好几万了吧。”郑芝豹稍稍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尤其是最近几年,他们好像每年都能从大明移民七八千人,六年下来,至少也有五万人口了。”   “目前我们台湾有多少移民?”郑芝龙问道。   “截止去年底,台北和台南两地约有四万五千上下。”   “台湾距离大陆只有不到三五天的航程,我们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刨除台湾原有的数万人口,我们居然才移民不到两万人。”郑芝龙叹道:“而汉洲距离大明可是有四十多天的航程,他们却在六年时间里移民五万多人。”   “大哥,移民花费巨大,占用运力,而且而且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回报。另外,台湾环境也较为恶略,甚至还不如吕宋。……只有那些活不下去的饥民才愿意去往台湾。”郑芝豹辩解道。   “以前,是我忽略了。”沉默片刻后,郑芝龙沉声说道:“台湾、吕宋两地,乃我郑家未来身后退路,必须要好生经营。今年开始,公中每年提出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专事移民,务必要在五年之内,使台湾和吕宋两地的人口分别扩充至十万以上。”   郑芝豹闻言,顿时惊呆了,别看郑氏一年海贸盈余有近千万两白银,但他们还需要养着两万多的水师和三万多的陆师,再加上所属的私人属吏杂役等各色人等,都需要海量的银钱来支付。另外,朝廷摊派,官场往来,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此算下来,郑家每年能积存下来的银子也不过一两百万两。   如今要拿出一百多万两白银出来,用作移民费用,若是某个年景不好,或者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类的海上势力打一仗的话,说不定就会造成亏空。   “建国称王,封建割据。”郑芝龙一个人静坐在官厅里,口中喃喃自语道:“称孤道寡,此为大丈夫所为呀!” #第四卷 风云 ##第一章 广州事(一)   1642年7月1日,李自成兵围开封数月,告急,崇祯令左良玉赴援。左良玉及杨文岳、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四镇兵驻朱仙镇。左良玉见敌势盛,乃拔营而逃,襄阳诸军皆溃。左良玉军逃至半路又遇李自成伏军,左良玉军大乱,弃马骡万匹,监军佥事任栋死于阵,左良玉则逃至襄阳。   崇祯寻以朱仙镇之败总督杨文岳免职,总督丁启睿逮下狱。崇祯遂命孙传庭出关中,以解开封,传庭以关中不宁,陕兵不愿离土为籍,滞留西安。   7月19日,郑芝龙水师集战船一百余艘,往攻吕宋北部西班牙援军盘踞的佬沃(今菲律宾拉瓦格市),两日激战后,郑家水师始终无法突破拉瓦格河口,在损失了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后,退回马尼拉。西班牙人虽然击退了郑芝龙水师,但限于佬沃补给无法满足支援舰队,遂分兵五艘战船往吕宋西南部的黎牙实比停驻。   8月,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直布“讨伐议会”,挑起第一次内战。   8月11日,荷兰东印度公司联合井里汶素丹王国,击马打兰素丹王国于直葛,毁船四十余艘桨帆船,毙伤俘一千二百余,马打兰放弃直葛,退守内陆。   八月的广州多雨多风,气候显得比较湿热,街上的市民亦是行色匆匆。但无论怎样的天气,都丝毫不影响商人们的活动,他们在酒楼、妓馆、茶点铺,以及码头,互相交流着,谈论着最新的商业信息和新奇的货物,寻找着一丝赚钱的商机。   “如何?”靠近珠江边的一座酒楼里,汉洲货栈大掌柜周二贵笑盈盈地看着对面几个广州贸易商人。   “看品相和清晰度,应该不亚于西洋货。”一个四十余的商人双手捧着一面十寸大小的圆镜,点头说道:“此种镜子,可还有尺寸更大的?”   “当然!”周二贵傲然地说道:“货栈中还有三到五尺大小不等的镜子,数量嘛,倒是不多。毕竟漂洋过海,途中损坏也有不少。”   “价格如何?”另一个稍显肥胖的商人,一边轻轻地用手摸挲着手里的镜子,一边随意地问道。   “价格自然要比以往的西洋镜便宜。”周二贵说道:“若是诸位要的数量多的话,还有几分折扣。”   “还是到你货栈看了再说吧。”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商人说道:“想必你们汉洲货栈里还有其他稀罕货,不妨一起瞧瞧。”   “那是最好不过了!”周二贵笑着说道:“待诸位看了货,晚间,小弟做个东,到粤惠斋一起喝几杯,一起商定个数量和价格。”   “老周,听说你与郑芝龙有些关系?”那个胖大商人苏元飞问道。   “我们与郑家是有些合作。”周二贵含糊地答道。   “你们与郑芝龙有合作关系,那想必在日本、朝鲜贸易上,赚的盆满钵满吧。”苏元飞笑着说道:“可否给小弟介绍几个郑家的人物,让我等在日本和朝鲜也插手一二。”   “日本和朝鲜的海上贸易是郑家一意垄断的市场,我们汉洲也没有插手进去。”周二贵苦笑着说道:“我们汉洲与郑家的合作,是在……其他方面。”   苏元飞等人深深地看了看周二贵,脸上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这位周大掌柜,听说来自南洋地区那个自称为汉洲的势力,他们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崛起,不仅跟吕宋的西班牙人打过仗,还与南洋海上势力强横的荷兰红毛鬼也干过仗,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俨然是跟郑芝龙一般的强大海上势力集团。   最近南洋地区过来的海商带来消息,说是荷兰红毛鬼主动与他们汉洲讲和了,并且还许了他们好大一块地盘。如今,那个汉洲还趁势建国称王了,让所有南洋地区的明人刮目相看。   以前,这位周大掌柜销售的汉洲货物,仅仅是来自南洋地区的珍贵檀木、楠木,以及一些用于营造的巨木,当然还有部分精巧的金属工具和农具,钢块(条),烈酒、蜜酒(甘蔗酒),基本上都是粗苯的产品,价值也不是很高。   但是,今天周大掌柜居然拿出了镜子这种只有西洋人才能生产的物什,不由让在座的几位商人暗自惊讶,这个汉洲也可以生产出如此奢侈精巧的物件,看来,他们那里也并非是蛮荒之地呀。   至于周二贵所说的与郑家合作是在其他方面,他们也是略有耳闻,郑家的火器以前一直都是来自蚝镜(今澳门)的葡萄牙人,但最近几年,郑家开始向汉洲采买大量的火器,使得郑氏军队被打造成一支火器配备率非常高的部队,几乎是横扫福建、粤北等地,山区、平原的盗匪流贼,更是被清理一空。   那么,以此看来,这个汉洲的实力必然是强大的,要不然也不能在南洋立足,并能正面与西洋势力硬抗而不败。   汉洲移民船队是在七月底,分别从东西两线齐聚大明沿海。东线仍旧按照近几年行驶的路线,从建业城出发,经威远岛(新几内亚岛)、中途岛(今帕劳科洛尔岛)、平安岛(今菲律宾卡坦瑞内斯岛),抵达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而西线则沿用最初的移民路线,经过帝汶岛的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巴达维亚、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抵达广州。而汉洲生产的镜子和其他琉璃(玻璃)产品,就是西线移民船队带来的。   为了运输这些珍贵的商品,所有的镜子均用厚厚的纸张包裹,并由建业城木材加工厂提供大量的木材刨花,铺设在船舱当中,以减少船只航行过程中的剧烈震动而损坏。但即使做了重重防护,四十多天的航程下来,运输至广州的镜子,也有近三成的损坏。这使得接货的周二贵见了,心疼不已,这一路上相当于砸了不少银子呀!   水师大都督齐大江未至广州,据说是带着北海(帝汶海)舰队准备与新生岛一起对广南国控制的普利安哥(今越南西贡市附近)沿海地区动兵,占据一块大陆地盘。而先期抵达的三艘武装商船将大量的汉洲特产货物卸到广州后,已经北上至江浙、两淮地区,开始搜罗移民。   在其中的一艘船上,还有几个汉洲本土派来的特殊人物,以黄子加为首的齐国外交代表,他们将前往北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觐见大明的崇祯皇帝,看能否与大明建立一种直接外交关系。   从船队带来的确切消息,周二贵已然得知,原汉洲大统领齐天,已经称齐王,建齐国。作为常年经营汉洲驻广州的大掌柜,周二贵被纳入新近成立的工商部,任工商部对外通商司左侍郎,一举迈入齐国中高层官员之一。   周二贵在见到自己的任命书后,激动地痛哭流涕。天可怜见,他原先不过是一个商贾下面的伙计,就因为最早跟了汉洲大统领曹雄,建设汉洲在大明的窗口,帮着经营在广州的汉洲货栈,同时搜罗工匠、艺人,以及能为汉洲所用的读书人,转运回汉洲。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到政府官员的身份,而且还是齐国部堂高官。   没说的,自己这条命就彻底卖给汉洲了,哦,不,是卖给齐国,卖给齐王了。远在汉洲本土的家人也给他来了一封信,言及在建业城一切安好,两个孩子已经开始就读大学堂,妻子在照顾父母孩子的之余,还经常参与王后组织的妇女生产会,帮着女子学堂、汉洲被服厂、印书坊、罐头食品厂等工坊学堂做一些简单的义务辅助工作。   齐国上下并没有因为自己一介商贾的身份,而对自己有所轻视,反而对他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肯定。在随行而来的移民船队中,齐国工商部派了十余名中低层官员和属吏来广州,全部在他的统一管理下,对齐国驻大明的商站进行一定范围的扩充。   在大明的南京、泉州、北京,增设三个齐国商站,南北两京是大明的政治经济中心,泉州则是郑芝龙势力根基所在,都是齐国所关注的重点区域。随着商站的设立,则是黑衣卫地随之潜入,他们的主要工作是要侦知大明朝堂政策和各地信息,还要配合商站网罗大明的有用人才。   同时,派驻到北京和南京的黑衣卫还接受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即,想尽办法收集盗取两京文渊阁、明一阁等馆藏书籍。当然,这个任务应该属于非常绝密的,若是让大明的文人得知南洋一个撮尔小国——齐国竟然要劫掠大明的文化瑰宝,非炸了窝不可。并且,以后汉洲的名声可就在大明彻底臭了。   当夜,在江边的粤惠斋,周二贵宴请几位广州豪商,顺便讨论如何分销汉洲所产的镜子、琉璃产品。就在几人酒酣耳熟之际,包厢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就是那汉洲货栈的大掌柜?”陈厚文睥睨地望着包厢里的几个商人。   “广州知府的妻弟。”苏元飞小声地提醒旁边的周二贵。   “在下正是汉洲货栈掌柜,周二贵。”周二贵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朝陈厚文拱手施礼道:“不知尊下寻我,所为何事?”   “你们几人可否容我单独与周掌柜聊聊?”陈厚文斜眼看了看在坐的其他几个商人,嘴上说的客气,但神态中充满了倨傲。   苏元飞等人见状,朝周二贵歉意地看了看,随即离开了包厢,只留下周二贵和陈厚文及两个亲随。   “听说你们汉洲货栈有大量的西洋镜子?”陈厚文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抬眼看着周二贵。   “不错,我们货栈是有镜子,不过,非来自西洋,而是我们汉洲所产。”周二贵警惕地看着对方,心说,这纨绔该不会想要来硬抢我们汉洲的货吧。   “不管是来自西洋,还是你们汉洲所产,这不重要。”陈厚文笑着说道:“因为,我想要这批货。”   “哦?你准备要多少?”周二贵沉声问道。   “全部。”   “这恐怕不行。”周二贵摇摇头说道:“这批镜子,已经有人订了一部分。”   “谁订的,你告诉我。到时候,我让他退了就是。”陈厚文无所谓地说道。   “……”周二贵心里一沉,果然,这纨绔想要硬抢。   “呵呵……”陈厚文见周二贵沉默不语,轻笑几声,“我知道,你们跟福建的郑芝龙有些关系。但不要忘记了,这里是广州,是广东巡抚的治下。姓郑的海贼,即使船再多,也开不到岸上来。”   周二贵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小贼竟然丝毫不把郑芝龙放在眼里,那自己恐怕就没有一点凭持了。   “这批镜子,价值十五万两银子。……你准备如何支付?”周二贵决定妥协,只要他给银子,可以将所有的镜子交付与他。   “十五万两!”陈厚文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摇摇头说道:“你也说了,这批镜子不是来自西洋,是你们那个汉洲所产,恐怕值不了那么多银子。……两万两!你将货全部给我送到越秀街的货栈中,随后自己来我府里取两万里银子。”   周二贵脸色冷了下来,虽然他知道,汉洲本土生产这批镜子,成本可能不到两万两银子,可这漂洋过海,行程万里,这价值怎么着也要翻个几倍。况且,以往来自西洋的镜子,仅仅是一尺见方的,就价值一千两银子。汉洲货栈里的镜子,可是有不少是三四尺的大镜面,价值只会更高。   这两万两银子,可不就等于是白抢他们汉洲的货吗?   “欺人太甚!”回到汉洲货栈后,周二贵恶狠狠地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随即,又立刻蹲了下来,抱着脚不断地呼痛。   跟在后面的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想过去帮着看看掌柜的脚是否踢坏了,可又怕进一步惹恼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身后。   “滚出去,一群废物!”周二贵看到身后几个伙计窘迫的神情,恼怒地骂道。   几个伙计忙不迭地离开大堂,却不料,因为天黑,在门外与几个要进来寻周二贵的人撞在一起。   “周掌柜,你这些伙计怎么一个二个笨手笨脚的。”派驻在广州的黑衣卫主事曹松不满地走了进来,“黑灯瞎火的,连个灯笼都不打,要不是依稀瞧着是咱货栈的人,怕不是被一刀砍了!”   “砍个把伙计算什么。”周二贵没好气地说道:“你有本事,将广州知府给砍了!”   “嘻嘻……”曹松笑了笑,看着一脸愠色的周二贵,轻声说道:“砍了广州知府,那多落了下乘。你若是真的要我出手做掉他,我有十几种方法,可以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最后还疑不到我们头上来。”   “真的?”周二贵心里一动,正色地问道。   “不会吧,你真的要杀广州知府?”曹松看到周二贵一脸认真的神情,心里一惊。   “不杀广州知府。”周二贵低声说道:“是知府的妻弟。”   “为何?”   “这小贼想要强抢我们汉洲的货。”周二贵阴沉沉地说道:“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们货栈里有一批汉洲本土运来的镜子。……他要硬抢。”   “嘿!”曹松眉毛挑了起来,“狗日的,居然敢打我们齐国的主意,没说的。今晚就做了他!”   “今晚?”周二贵愣了,“是不是太仓促了。……你们不准备一下?”   “有啥准备的?”曹松说道:“我们在汉洲本土学了那么多的手段,正好今晚练练手!” ##第二章 广州事(二)   八月十七日夜,广州知府妻弟陈厚文暴毙于香翠楼,殓尸的仵作仔细查看后,悄悄地告诉县衙捕头,说这位醉心于花街柳巷的大少爷很大可能是纵欲而亡。众多捕快在查看了香翠楼四下环境,并详细盘查了楼中的清倌、窑姐、龟公后,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是有人暗害于他。   广州知府衙门来的那位清客,听到捕头的汇报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吩咐人将尸体抬回了陈家,然后自去向知府复命。   汉洲货栈的周二贵带着几个伙计,捧着一面三尺见方的镜子,恭敬地等候在陈厚文府邸耳房里,让府里的门丁通报他的来访,整个人表现的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我家大爷昨夜过世了。”一个管家阴沉着脸来到周二贵面前,“将礼品放下,你自去吧。”   “啊?陈公子怎会突然过世?昨晚我们还一起见了面,商议了几笔重要的生意。”周二贵惊讶地说道。   那个管家冷冷地看着周二贵,心想,这商人多半是昨晚有事求到他家主人了,今日一早便过来送礼。如今主家身亡,他们这些下人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星散离去了。在这里与他啰嗦什么,赶紧回去瞧瞧能从府里划拉些什么东西在手里才是最为重要的。   “走,去知府衙门。”离开了陈厚文府邸,周二贵脸上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虽然真的如同驻广州黑衣卫主事曹松所言,使这个陈厚文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但为了收拾首尾,周二贵还是要做一些遮掩。他索性直接去寻那广州知府何学义大人的夫人,以死者陈厚文商业伙伴的名义,送一份厚礼与她。除了要撇清关系,还试图想着能与广州知府搭上关系。   痛失亲人且处于悲痛当中的知府妇人自然是无暇见周二贵的,但对于他送来的一大一小的两块镜子,却是欣然收下了。府里的二管家,笑吟吟的将周二贵送出府门。他知道,这位大掌柜送来的镜子,让家里的几个小公子和小姐极为喜欢,夫人虽未见他,但也吩咐要好生招呼他。若有不为难的请求,不妨帮他办了。   不过,这位周掌柜倒是知情识趣,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对昔日的合作伙伴不幸逝世报以沉痛哀悼,还对知府夫人表示慰问。临走时,还塞了几块西洋银币与他,瞧着也有五六两银子。   ……   莱纳·托雷斯·萨拉斯安静地站在一个街口,看着汉洲货栈不断进进出出的商人,门外还停着几辆等着装货的马车。四五个伙计均是双手小心地捧着一件件被包装材料遮盖严实的物什,轻轻的放在铺满稻草的马车厢里。验货的商家谨慎地在旁边掀开厚厚的包装纸一角,仔细地查验检视。   莱纳·托雷斯·萨拉斯知道那些正在装运的货物是镜子,而且是三五尺见方的大镜面。若是在一年前,随便一块三尺大小的镜子,就价值三千两银子。但如今,据说汉洲人只售卖一千五百两银子,仅仅是以前的一半价格。   作为一个来自热那亚的商人,莱纳·托雷斯·萨拉斯知道,他们这些来自最早也是最为主要制造玻璃地区的贸易商人,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商业对手。不论是玻璃制品,还是镜子,以前拥有的超高垄断贸易利润,将可能不复存在了。   那些汉洲生产的镜子和玻璃制品,莱纳·托雷斯·萨拉斯已经在几天前就亲眼看到了,从品相,从质量,再到清晰度,丝毫不亚于产自威尼斯地区的玻璃产品。   他不知道汉洲是如何获得这项仅在欧洲少数几个国家流传的技术,而且还能一次性地往广州市场投放如此之多。这意味着,他跨越大半个地球,行程数万里,耗时六个月,才坐着葡萄牙人的商船,带着数量不多的镜子来到明国,妄图大赚一笔的愿望彻底落空了。   虽然,按照汉洲人的价格将手中的镜子和玻璃制品卖出去,他也能获得近四五倍的利润。但是,他最初的预想,可是要获得十倍以上的利润呀!   原本打算着,卖出这手里的这批镜子和玻璃制品,然后再采购一批明国的瓷器和丝绸返回欧洲。一来一回的贸易收益,除了可以让自己偿还沉重的债务以外,说不定还能购买一艘荷兰人生产的“大肚”商船,雇一名船长,跑一跑环地中海贸易,使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   莱纳·托雷斯·萨拉斯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手里的镜子若不想砸到手里,那只能按照汉洲人的价格去售卖了。当然,他也可以多花些时间,或者冒点险,前往这个国家的北方,以及内陆地区,说不定也可以卖出十倍的利润。   但他听人说,这个国家的北方和内陆地区,正在发生可怕的平民暴动,他们频繁地与政府的军队交战。他一个来自欧洲的外国人,贸然前去环境不明的地区,很容易受到战争的波及,很有可能还会失去自己的生命。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很大,充满了各种偶然性和意外性,大概是自己运气太不好了吧。自己曾经无数次地听到某某国商人运了一批威尼斯的玻璃制品到东方,然后再采购一批精美的东方瓷器和丝绸返回欧洲,然后骤然暴富起来。可轮到自己再做这件事时,一切都变了,世事变幻,莫过于此呀。   “呔,你这番人,鬼鬼祟祟在此做甚?莫不是想要欲行不轨,提前踩点?”莱纳·托雷斯·萨拉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莱纳·托雷斯·萨拉斯被惊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有两个明国人正在朝自己怒目而视,其中一人手中提了根腕臂粗的木棍。   “哦,对不起,我只是过来看看。”莱纳·托雷斯·萨拉斯慌乱地说道:“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没有恶意。……哦,上帝,你们听不懂我的话。”   曹松看着面前这个番人,一脸惶恐地朝自己解释着什么,手里还不断地比划着,不由与同伴互相看了看。瞧着模样,这个番人似乎不像什么歹人,可能只是过来看看热闹吧。   “带回去审审!”由于前几天才暗中将广州知府的妻弟给做掉。冷不丁地突然在汉洲货栈门外来了一个番人,由不得曹松生出别样的联想。   可怜的热那亚人萨拉斯先生仍旧想努力解释着,他不是坏人,仅仅是出于对能提供大量玻璃镜子的汉洲货栈感到一丝好奇而已,但还是被曹松等人堵住嘴,架着他朝货栈里而去。   待到晚间,请了几个通译过来,众人才搞清楚这个偷窥汉洲货栈的番人来历,原来是一个售卖玻璃镜子的同行,跑来探查汉洲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玻璃制品。而且,这个番人除了是一名海贸商人以外,居然在那个什么热拿牙的地方曾经是一名棉布工场主。   若是这个番人仅仅是一名普通棉布工场主的话,汉洲货栈的人说不定就此将他放了。但这个番人好死不死地为自己曾经的棉布场吹嘘了一下,说他的棉布工场主要生产一种斜纹粗棉布,自己还非常熟悉控制整个工艺流程,生产的粗棉布质量如何上乘,甚至还作为船帆布,大量的给为西班牙战船供过货。   曹松闻言,与周二贵彼此相视一笑,立刻就决定将这个番人扣留下来,并将他拐送至汉洲。众所周知,汉洲正在建造大量的船只,因为据有几乎整个威远岛和大半个帝汶岛,木材是不缺的。但是部分船材如帆布、索具等辅助材料却是有些产量不足,需要从巴达维亚采购。   若干年前,汉洲就在想方设法地试图从大明、巴达维亚去挖船帆工艺生产的匠人,以期实现船帆的自给。汉洲以前的风帆布都是在汉荷战争爆发前大量囤积的,后来战争爆发后,大部分船帆便都是本土生产的普通棉布和麻布混合缝制而成。   但是,不说其制造成本要高出许多,就是在日常使用过程中,质量也存在问题,遇到稍微大一点的风暴,落帆不及时的话,风帆几乎被全毁。因而,汉洲的船只上面,一般都会备上好几组风帆,以便损坏的时候,可以及时更换。   既然这个番人说他曾经的棉布工场可以生产出坚固耐用船帆,而且还曾经给强大的西班牙海军供过货,那说明他所掌握的棉布生产工艺,很可能就是目前西洋主要商船所用的船帆。   “我知道你们汉洲。”莱纳·托雷斯·萨拉斯听到这些明国面孔的汉洲人,说要将他带到汉洲本土,帮着他们建立一家风帆棉布工场,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们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打了三年多的战争,而且还逼平了他们。但是,你们不能就这么将我绑架到汉洲去,这是一种强盗行径!”   “我们会给你钱,黄金,或者白银。”周二贵笑眯眯地说道:“你只要到了汉洲,帮我们建立一座船帆布工场,我们家大王肯定会重重的奖励你。相信我,那是一笔报酬非常丰厚的奖励。”   “……能让我买到一艘商船吗?”莱纳·托雷斯·萨拉斯有点动心了。   “送你一艘都可以!”曹松说道。作为刚刚从汉洲本土过来的黑衣卫,他是知道齐天与那个路德维德的管家曾经做了一笔非常大的技术引进的买卖,总金额高达三十多万两白银。这次从汉洲运来的镜子,就是建业琉璃厂在得到了几个欧洲来的工匠改进了部分工艺和流程后,几乎做出了与威尼斯所产相差无几的玻璃镜子。   若是,将这个番人拐到汉洲本土,能生产那种坚固耐用的船帆布,想必,齐天一定会不吝重赏。   “你们……,你们最后不会杀了我吧?”莱纳·托雷斯·萨拉斯小心地问道。一个强势的地方王国,抓住一个有专业技术背景的欧洲商人,会不会将他脑子里的东西掏光之后,为了赖掉将要支付的巨额报酬,索性直接杀死他。   曹松听了通译翻译过来的话语,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这个番人的肩膀,说道:“放心,我家王上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君王,不会滥杀无辜,尤其是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和……那个什么专家。”   “你们会留置我多长时间?”莱纳·托雷斯·萨拉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建立好工场,生产出合格的船帆布。然后,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报酬,回到你的家乡,从此富贵一生!”   “你们汉洲很缺这种能作为船帆的棉布吗?”   “要不然,我们为何非要将你请到汉洲去?”   “那我若是建了了工场,可否以我的专业技术,占一部分股份?”   “股份?”周二贵与曹松互相看了看,这西洋番人,打了一手好算盘呀。不过,这到底给不给股份,他们俩人可说了不算,那得回到汉洲本土,由工商部那里做出决定。   周二贵和曹松就仅仅是因为热那亚人莱纳·托雷斯·萨拉斯会制造生产一种斜纹粗棉布,可以用于船帆,便决定将其带到汉洲。若是齐天能见到这个西洋番人所说的这种棉布的话,一定会惊呼,这不就是后世颇为流行的牛仔布嘛!   现在的牛仔裤,英文名为“Jeans”,最早记载于1567年,是对来自意大利港口城市热那亚(Genoa)的商船水手所穿的裤子的称谓,即“Genoese”。到了19世纪中期美国的淘金潮,当时第一批来到美国大陆淘金的移民,拼命工作。强力的劳动让衣服极易磨损,因此,人们迫切希望找到能够耐穿的衣服。当时,一些工厂用意大利热那亚的帆布生产工作裤时,就将这种帆布叫做Genoese,意思就是“热那亚的”。   而牛仔布,即斜纹粗棉布,就是一种较粗厚的色织经面斜纹棉布,经纱颜色深,一般为靛蓝色,纬纱颜色浅,一般为浅灰或煮练后的本白纱,又称靛蓝劳动布。   在16——18世纪,这种斜纹粗棉布却是船帆的最为主要原料之一。汉洲若能顺利引进这种棉布的生产工艺,并建厂生产的话,将摆脱对巴达维亚乃至印度的供应,实现船帆的完全自给。 ##第三章 临安堡   1642年8月16日,西贡河口外。   就在广州货栈大掌柜周二贵在算计广州知府妻弟的时候,在原广南国普利安哥(今越南西贡市附近)一个半岛上面(今越南头顿半岛),一千多安南人在汉洲齐国新生岛乡兵的驱使下,正在冒着酷暑修建着一座方圆两百米的堡垒。   而在海边的一个简易木质瞭望塔上,张文琪正在注视着海面上众多的大小船只,不断地从普利安哥转运逃难的明人和物资至岸边卸下,然后又继续驶离,朝西南方向而去。   柬埔寨王国在六月的时候,终于完成了国内部队的动员和集结,一万五千多士兵分两个方向突入普利安哥地区,北部以边葛为目标,西南边以新安为目标,最后合击普利安哥城,计划聚歼广南守军于城下。   广南国驻守在普利安哥地区的部队,均为孱弱的后备兵卒,再加之北境安南郑氏攻伐甚急,无法抽调精锐部队来援,面对柬埔寨王国军队的攻势,广南各地守军几乎未经任何抵抗,望风而逃,一路溃退至普利安哥城。   未及一个月,柬埔寨王国两路大军便顺利攻至普利安哥城下,并将其合围,然后等待后续部队携带攻城器械,势必要夺占这座该地区最为重要的城池。   可能是守城的广南将领已然得知,国中已将整个普利安哥地区放弃,并且还隐隐有传言,说是广南王将这块地盘卖给了汉洲。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自认为是被抛弃的广南守军,在柬埔寨大军围城后的第三日,很干脆的开门投降了。   柬埔寨领兵将领欣喜若狂,直接带兵蜂拥着冲入了城中。这里被安南人经营了二十年,想必是积聚了许多财富,既然城破,那么胜利者就有资格完全去享受敌人所拥有的一切。   然而,令所有柬埔寨王国官兵失望的是,城中的财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甚至就连府库中的粮食都没有剩余多少。   其实,自从听闻柬埔寨王国将要对广南国普利安哥地区动兵后,城中的达官贵人和富商就开始纷纷通过各种途径离开此地,有门路的直接坐船往广南国逃去。但更多的人却是计划准备在柬埔寨王国攻来时,逃往临近的占城,以免战火荼毒。   然而,到了五月间,汉洲新生岛突然派了许多小船沿西贡河上朔至普利安哥城附近,声言要转运此处的明人以避柬埔寨兵峰。   顿时,整个普利安哥城中的那些没有任何门路逃往他处的官员、商人、地主,纷纷要求搭乘汉洲人的船只离开此地。可是,负责带队的汉洲人开始对那些安南人乘船要求一律拒绝,只是一意转运明人。   到了六月,随着柬埔寨王国军队开始攻入普利安哥外围地区,不断有败军逃回城中,那些急于逃离的安南官员富商,开始花大价钱贿赂驾船到此的汉洲人,以图避免战火临身。   对此,汉洲人丝毫没有同情心,乘船可以,但需要每个人支付两百两银子。这种趁火打劫的情形顿时激起了安南人的愤怒,有安南官员怂恿带兵的广南国军将试图杀人夺船。但却遭到河中两艘汉洲人的桨帆船上火炮一阵轰击,将涌来的广南国士卒击溃,死伤数十人。   船上的水手笑哈哈地端着火枪,对着四下逃散的广南国官兵补枪,令远远观望的广南官员和富商顿时噤若寒蝉。   至七月中旬,柬埔寨王国大军攻破普利安哥城后,汉洲新生岛方面已经前后转运明人五千余人,广南国中低层官员和富商三百余。除了两千多明人就近安置在汉洲占据的淎艚(今越南头顿市)临时营地,其余的尽数拉到了新生岛。   “柬埔寨人这会到哪儿了?”张文琪走下瞭望塔,唤来一个乡兵队长问道。   “回总管大人。”那名新生岛乡兵队长恭敬地答道:“今早传来的消息,说是柬埔寨人已接近婆地(今越南巴地市)东南五十多里。”   “那里的广南国守军是战是降?”   “那里没有广南国守军了。”那名乡兵队长摇头说道:“陆战队的徐营长已经带着人进入了城中,接管了那里,此时,估计正在组织人员搬运城中物资。”   “我们的人进入了婆地城?”张文琪不由瞪大了眼睛,“徐营长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呀!你去将我们乡兵营谭指挥唤来,准备组织乡兵过河接应我们的人返回。”   “总管大人,柬埔寨官兵不敢来打我们吧?”那名乡兵队长小心地问道:“在普利安哥城附近的时候,他们都未敢攻击我们转运明人的船只。”   “防患于未然吧。”张文琪笑了笑:“咱们毕竟在转移本来属于他们的物资。要是哪个柬埔寨领兵军将见此急了眼,说不定就带兵攻击我们了。”   “总管大人考虑得是。”那名乡兵队长点头说道,随即转身去临时营寨中寻乡兵指挥使谭广金。   ……   齐国驻新生岛陆战队代理营长兼第四连连长徐洪祥站在低矮的婆地城头,看着城下不断聚集的柬埔寨王国军队,脸上却显得波澜不惊。   通过望远镜仔细瞧了瞧队伍当中,发现城下的柬埔寨王国军队基本上都是冷兵器,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削尖的木矛,为数不多的火器,似乎也是比较老式的火绳枪,而且,所有的士兵均未披甲。若要论装备的话,他们比广南国军队差远了,可能连占城军队都不如。   “他们不敢攻城吧?”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问道。   “他们现在就这千把人,而且连攻城器械都没有,想来是不敢攻城。”徐洪祥说道:“城里还有多少物资没有搬完?”   “贵重物资已经全部装船运走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粮食、牲畜、木材等笨重物资了。”苏忠福说道:“还有,城里的安南人都想跟着我们一起走,说是怕高棉人报复他们。”   “这帮安南人,据说,在十几年前可是将这里的高棉人糟蹋的厉害。谁能想到因果轮回,让人家给打回来了。”徐洪祥笑着说道:“既然要跟着我们走,那就都带上。张文琪那里,想必需要很多人力来建设他的新据点。”   “你说,要是广南国将安南郑氏的大军逼退,过几年缓过劲了,会不会派兵再将普利安哥抢过来?”   “他要想再将普利安哥抢回来,那不得派大军先将华英王国和占城王国给打穿了,才能攻到这里。”徐洪祥说道:“以我们目前和占城王国的关系,肯定不允许他们随意攻击占城。那么,只有另一条路,坐船过来。可经过我们这些年不断侵扰他们沿海地区,击毁了他不少水师战船,去年又遭安南郑氏水师的打击,广南国此时估计没多少海上运输力量了。”   “如此说来,那广南国算是要将这普利安哥完全丢掉了。”苏忠福叹道:“谁能想到,数年前,这广南国还是一个响当当的大国,除了北边的郑氏,可以说威压整个东南半岛,华英、南蟠、占城、南掌、柬埔寨等国,哪个不向他屈膝纳贡!”   “可能正如王上所言,现在这个时代,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一旦跟不上时代,或者施政方向错误,就会步步落后,若不能奋力赶上,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甚至是生死国灭。”徐洪祥想了想,说道:“这广南国,就因为在四年前未能清晰认识到我们当年汉洲的实力,贸然来攻新生岛,以至两次惨败。由此,给了北边安南郑氏一个机会,再加上我们连续几年袭击它的沿海城镇,也稍稍分散了它的力量。所以,才造成了广南国目前的窘境。”   “希望我们大齐王国不要出现这种情形。”苏忠福凝重地说道:“我们大齐可是比这广南国的底子还要薄,而且还一直被那荷兰红毛鬼所虎视眈眈。”   “我们大齐王国定然不会骤然衰落。当年我们汉洲建立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数年努力,从无到有,从弱变强。加之,如今的王上向来卓越睿智,奋发进取,我大齐王国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大。”   苏忠福及旁边的几个陆战队军官闻言,均不由点头称是。他们陆战队两个连队在这个小小的婆地城中,以不足三百人的武装力量,硬生生地将一千余柬埔寨王国军队阻在城外,不敢上前攻城。当年在新生岛上,两败数千广南国大军的强悍战力,还是具有强大的威慑力。   当日傍晚,婆地城外已经汇聚了两千多柬埔寨王国军队。到来的领兵军将闻知城中的守军居然是汉洲人,犹豫了片刻,便派出一名代表进城询问汉洲人,是否要强行占据这座城市,与柬埔寨王国为敌。   进城的柬埔寨代表很快就从城中返回营地,告知领兵将领,说汉洲要对城中的寄居的明人进行疏散撤离,所以才暂时据有这座城池。待五日后,人员疏散完毕,汉洲人就会让出这座城。   带兵的柬埔寨将领闻言,顿时难掩心中的愤怒。疏散撤离明人,肯定是汉洲人的借口,他们一定在搬运城中的各类物资,待他们撤离后,留给柬埔寨人的将会是一座劫掠一空的城池和众多嗷嗷待哺的安南饥民。   五日后,当汉洲人在三百余新生岛乡兵的接应下,迤逦撤出了婆地城,往西南海边方向而去。柬埔寨王国大军迫不及待地冲入城中,惊讶地发现,城中的所有物资不仅被搬空了,甚至就连安南人也撤得干干净净,留给柬埔寨人的婆地城,完全是一座彻底的“空城”。   徐洪祥、苏忠福等陆战队官兵登上淎艚(今越南头顿市)简易码头时,发现这处曾经的小渔村,经过三个多月的紧急施工,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一座坚实的小型堡垒已经矗立在码头东侧八九百米的地方,沿着城堡外围,还有一圈木质栅栏围成的临时营地,数千明人和安南人被分割成数个聚居区。一队新生岛派驻此地的乡兵,背着火枪正在四下巡视,对于随意跑动的人员,大声地呵斥着,踢打着,勒令所有人等必须严格遵守营地的戒严制度。   “瞧这般模样,张文琪已然将此地收拾得差不多了。”苏忠福摘下军帽,感受着岸边的海风,“估计再过些日子,所有防御设施修建完毕,那我们大齐王国算是在这块大陆边上站住脚了”。   “不过,这里的安南人似乎有些多了点。”徐洪祥扫了一眼码头上,正在陆续下船的安南人。   “没法子。”新生岛乡兵指挥谭广金说道:“除了我们自己的船运过来许多安南人外,近期从河对岸直接游过来安南人也有不少。估摸着,营地里有三四千人吧。张总管说了,待这里的建设工程告一段落了,就迁走一部分,省的以后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这里既然已经被咱们占了,准备起个什么名字?”苏忠福问道。   “临安堡。”谭广金说道:“张总管说此地临近安南,便将其更名为临安堡。”   “哈……,临安堡?”徐洪祥噗嗤笑了起来,“不明其意的人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是前宋的王城临安(杭州)呢!”   众人听了,皆笑。   “大都督何在?”回到临安堡内,徐洪祥询问齐大江等北海舰队的所在。   “大都督去广南国富春(今越南顺化)了。”张文琪说道。   “嗯?……如何去了富春?……难道,广南国又对我大齐动手了?”   “怎么会!”张文琪笑着摇摇头说道:“广南国如此内外交困的时候,怎么敢来撩拨我们大齐王国?一周前,广南国来了一个使者,说要雇佣我大齐王国舰队,帮他们运兵至广义附近,以便对深入其后方的安南郑氏军队作战。大都督秉承我大齐对该地区势力平衡之原则,答应了广南国。故,前几日,带着舰队去了富春。” ##第四章 打郑氏,得加钱!   安南郑氏大军占据广义,已经接近一年时间。期间,郑军通过海运,陆续调集大量的兵力汇聚于此,试图与北境大军夹击广南国。   广南国南方数镇兵马几次往攻广义,被郑氏军队阻于韦河而不得寸进。广南王阮福澜派其弟阮福羲领兵数千从北边攻广义,但又被郑军凭借茶曲河险要,阻于北岸。随着郑军援兵陆续增加,驻广义的郑军突然主动出击,跨过韦河,大破广南国南方数镇兵马。   柬埔寨王国见机,便联合南掌(今老挝)、华英,预对广南国南方动兵,同时试图夺回曾经属于柬埔寨的普利安哥地区。   在面对此种严峻形势,广南国除了放弃普利安哥(今越南胡志明市一带),还将整个南方的武装力量全面收缩,以避柬埔寨等国的锋芒,而全力应对郑氏发起的灭国大战。   由于广南国水师残破,根本无力阻止郑氏水师的海上封锁,面对南方身处其后的郑军,更是如针芒刺。广南国君臣上下深知,柬埔寨等西南小国攻来,最多占据部分南部国土,而郑氏,却是抱着灭亡广南国的目的前来征伐。他们只有先将广义的郑军击灭,解除腹背受敌的险境,才能将更多南方的物资和人员集中到北境,专心应对南侵的郑氏大军。   但聚集在广义的郑军凭借两条河流的险阻,硬是抗住了广南军队的数轮进攻,死死地拖住了广南国南北数万人马。   北进的郑军也在不断尝试要突破日丽江,同时其水师也在广南国的富春、城庯沱nǎng(今越南岘港)等地游曳巡视,想着趁隙再次复制攻占广义之役。   广南国目前面临的危险局势,可以说是稍有不慎,就会有亡国之祸。为此,有人提议,可否雇佣汉洲强大的炮舰来运送精锐部队至广义,先行解除后方的威胁。若是可行的话,是不是还可以利用汉洲的舰船,将广南国军队偷运至郑氏军队的后方,截断他们的后勤补给,以此挽回现在的颓势。   广南国君臣对此建议,只是仅仅犹豫了半刻钟,立马就决定派出使者去新生岛,游说汉洲人的支援,并且还赋予使者更大的自主权,只要汉洲人同意派出舰船,帮着广南国运送部队,金银财帛或者其他想要的物资可以多许给他们一些,即使他们索要年轻的安南妇人,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为了防止在海上出现意外,广南国连续派出了三波使者,带着广南王的亲笔王谕,乘坐数艘小船,就往新生岛而来。   齐大江一行北海(帝汶海)舰队正在柬埔寨王国磅逊(今柬埔寨西哈努克市)停驻,来此目的除了威慑柬埔寨人,配合张文琪等人在普利安哥行事以外,还有就是在此地向柬埔寨人采买大量的粮食和布匹等生活物资,以便后期转运大明移民所用。   当新生岛一艘联络船将广南国使者传递的消息告知齐大江后,立时引起他的兴趣。在与几个船长稍事商议后,便马上做出了支援广南国的的决定。随后,便带着四艘主力战船和十余艘小船,回到新生岛,将船上的物资匆匆卸下后,径直朝富春而去。   在路过被命名为临安堡(今越南头顿市)的时候,齐大江又将此地停驻的四艘原来俘获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桨帆船一并带上,沿着海岸线,一路朝北方驶去。   “谁能想到,前几年,俺们还跟这个广南国打生打死来着。如今,俺却要带着人和船去支援他们。”齐大江站在船头,笑着说道:“这个世界呀,可能真的如俺四……如王上所言,根本就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王上所言,句句至理呀!”扬明号船长黎传荣赞叹道:“如今为了我大齐王国攻略此(中南)半岛地区,诚如王上指示,确实不能让此地任何一家发展强大起来。否则,我们大齐王国恐难以于其中着力。不过,若是在帮广南国运兵过程中,遇到北边安南郑氏的水师,我们打不打?”   “若是遭到郑氏水师的攻击,俺们自然要还手!”齐大江说道:“俺们带这么多船过来,就是为了要防备郑氏水师的威胁。俺们可不能因为他们那些众多小船的稍事威胁,就退避远离。若有可能,最好寻机将他们的水师打残,如同广南国一般。以后,这安南一带的海域,可就任由我们大齐王国舰船纵横往来了。”   8月20日,汉洲舰队大小船只二十余艘,驶近广南国富春城附近海域,在此处,他们遭遇了安南郑氏水师十余艘战船。但对方见齐国一行船队当中有威力巨大的几艘炮舰,便主动避让,任由其驶入香河入海口。   “大都督,他们派了一艘小船跟了过来。”黎传荣放下单筒望远镜,笑着说道:“他们该不会认为,我们这是要前去攻打富春吧。”   “让扬威号将那艘小船驱离,并守住入海口,不要让郑氏的水师摸了进来。”齐大江回头瞥了一眼后方,命令道:“到了富春港口,战舰不要靠近码头,就在江中抛锚停驻。告诉打头的沈祖全,与广南国交涉时,告诉他们,若是军兵登船,必须是人员和武器分开。”   “广南国敢夺我们的船?”   “以防万一吧。”   广南王阮福澜站在一处高台上,漠然地看着香河岸边停靠的近二十余艘汉洲船只,几个身着黑色军服的汉洲水师官兵正在码头上与数名广南国将领交涉,商议着如何安排军兵登船和物资装运。   遥记得四年前,自己也是站在这个高台上,意气风发地送别一支大军,希望他们能一举攻占那个汉洲人占据的小岛,以彰显广南国威和军威。然而,四千大军登岛后,一战而败,几乎全军覆没。随后几年,这些汉洲贼寇年年来我广南国沿海地区,攻破海边县镇,掳我丁口,洗劫城市,实乃国之大耻。   但随着安南郑氏的攻伐甚急,广南国不得不矮下身段,求助于汉洲人,让他们帮着转运军队至广义,以解后顾之忧。   “王上,汉洲要求登船士卒,全部要将携带的武器另置一船。”广南国一名将领躬身施礼道:“阮帅不敢自专,特命末将前来请示王上。”   “哼,汉洲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还怕我们夺了他们的船不成?”阮福澜冷哼一声,“告诉阮希文,按汉洲人的要求去做。……另外,汉洲人可曾答应帮我们攻击郑逆水师?”   “回王上,他们说,可以帮我们攻击郑逆水师。不过……”那名军将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不过,他们说,若要攻郑逆水师,要……另外加钱。” ##第五章 援广南   闻知汉洲人因广南国要求他们攻击安南郑氏水师船只,而开口讨要银钱,广南王阮福澜先是一愣,随即轻蔑地说道:“给他们!哼,枉为他们也曾是明人!竟然与西洋番人一般,不顾礼义廉耻,一味追逐铜臭。”   “王上,他们要求我们将二十万两银子给了,才会攻击北方郑逆水师战船。”那名军将小心地说道:“他们说,拿了银子后,可以先将聚集在河口的郑逆水师歼灭,以为先期酬谢。”   “……这会功夫,如何筹集这么多银两?”广南王阮福澜大怒,这汉洲人怎的……怎的如此死要钱!   大齐王国舰队并未等到广南国将全部作战酬劳支付完全,就在次日清晨,出动十余艘大小战船,突然冲出香河河口,扑向在此处梭巡的安南郑氏水师二十余艘战船。   猝不及防之下,郑氏水师战船第一个照面,就有五六艘船只被大齐王国战舰或击沉,或撞沉。剩下的十余艘见机不对,四散着向海上遁去。   大齐王国战船随即也散开队形,朝着逃去的郑氏水师战船就分头追了下去。至下午时分,除了三四艘郑氏水师船只逃脱外,其余的尽数或被击沉,或被俘获。富春沿海四五十里范围内,郑氏水师被一扫而空。   大齐王国舰队陆续返回富春码头时,已是傍晚。闻讯赶来的广南国官员和兵将,喜滋滋地想要将汉洲人俘获的郑氏官兵押送城中,以激励广南国民心和士气,但却被告知,这些俘获的郑氏水手已经归顺了大齐王国,不能将其交给广南国。   大齐王国向来比较缺少水手,这些俘获的郑氏水师官兵只要稍加整训一番,就可以补充自家水师队伍当中,最不济的也能送回汉洲本土或者威远岛,帮着当地民众打打渔,或者跑跑近海运输,怎能随意地交给广南国搞什么游街示众,说不定最后还要弄出杀人祭旗的把戏。那多浪费呀!   广南国组织的登船部队共有三千人,均是从北境抽调的精锐士卒,而且为了确保击破广义郑氏军队,他们还将从汉洲购买的两门火炮和三百杆火枪全部带上,誓要一战而尽全功。同时为了确保成功登陆广义,广南王阮福澜令其弟阮福羲在茶曲河北岸届时发动猛烈的攻势,掩护登陆部队从郑氏侧翼突破。   8月25日,在数艘大齐王国战舰的掩护下,多达五十余艘的各式广南桨帆船、渔船,以及部分木排,从香河河口而出,然后迤逦南下。   8月26日,途径城庯沱nǎng时(今越南岘港),遇到十余艘安南郑氏水师战船。打头的大齐王国数艘战舰立刻前出,炮击郑氏船只。击沉两艘后,余下郑船溃散而逃。为了快速突进至广义,南下船队未予追击,任其逃散。   8月28日,午前,船队抵达茶曲河口,在此地又击溃十余艘郑氏水师战船。大齐王国主力战舰在上朔河口一里后,担心河道水浅造成船只搁浅,随即停驻于河中,开始让广南国部队登陆。   而另外四艘小型武装帆船则继续前行,直接驶到广义城河道码头附近,对正在阻击北岸广南军渡河的郑军进行炮击。   聚集在广义城及附近的郑军足有八千余人,除了三千多人在韦河北岸驻守,防止广南军南方部队渡河,其余的五千人均在广义城和茶曲河南岸布防。   载着广南登陆部队的船队进入茶曲河的时候,郑军已然知晓,眼看着自家的十几艘水师战船被对方击溃逃散,而且开始准备登陆。郑军领兵将领立即组织兵马从广义城中杀出,准备阻击广南军登陆。   “大都督,请贵国炮舰掩护我大军登陆,将岸边防守郑逆予以猛烈炮击,将其驱散。”广南国领兵大帅阮希文朝齐大江拱手示意。   齐大江瞅了瞅岸边蓄势以待的郑军,点点头,冲身边的信号兵命令道:“炮击岸边郑军阻击部队,掩护广南军登陆。”   四艘战船收到命令后,随即调整船身,对岸上的郑军进行猛烈的炮击。伴随着隆隆的炮声,数十艘广南国小船蜂拥着朝岸边冲去。   岸边的郑军遭到炮击后,阵型立时乱了起来,士卒不顾军官的约束,四处乱窜着,试图躲避河道中战船的炮击。   其实,岸边因为靠近河道,土质非常松软,基本上实心炮弹砸过去后,不会产生弹跳滚动,杀伤力实在有限。但是四艘战船,数十门火炮轰击,总有倒霉的士卒被砸得臂断腿离,或者在身体上穿过一个恐怖的血洞。凄厉的嘶喊声,惨叫声,让周边无数的郑军士卒胆寒。   广南军统帅阮希文站在“扬明”号的船艏,被上下两层甲板上的火炮震得耳膜生痛,但仍强自保持着一军主帅的威严和镇定。他不无羡慕地看着附近几艘炮舰,不断地朝岸边宣泄炮弹,将试图阻击登陆的郑逆军队轰击得四散奔逃,根本不成战斗队形。在这种情况下,广南军必定是会非常轻松的靠岸登陆,并可牢牢占据一块突破点。   这汉洲大齐王国怪不得可以连续数年攻破广南沿海城镇,掳掠大量的财帛女子。如此火力凶猛的炮舰,仅凭借南方沿海地区那些孱弱的防守部队,是不可能阻止他们靠岸登陆的。听说,他们的陆战力量也非常强悍,不仅两次在那个新生岛击败他们广南军,还能深入南方沿海地区数十里,所遇救援的南方军镇兵马,均不能当其一击。   看来,以后我广南国与这汉洲大齐王国不可再轻起战衅,对方船坚炮利,纵横海洋,其国土又在南方数千里之外,即使可以花费巨大代价将其击败,但他们也可以凭持其众多远洋大船频繁骚扰沿海疆土,可谓防不胜防。除非,我广南国有足够的财力去发展和维持一支强大的海上舟师。   当日傍晚,广南国三千精锐部队在大齐王国战船的掩护下,顺利完成登陆,并一举突入至广义城下。同时,在四艘大齐王国小型武装帆船的支援下,茶曲河北岸的数千广南军亦顺利渡河,与登陆部队汇合。   8月30日,广南军分出一部至韦河北岸,与南岸数镇兵马合击驻守与此郑军,毙伤俘一千两百,余者皆溃。至此,郑军残余六千余,被广南大军合围在广义城。   期间,大齐王国舰队在茶曲河口外海面,再次击溃一支赶来救援的郑军水师,击沉、俘获八艘桨帆船,剩下的逃往北方。   9月1日,广南军将两门火炮拖拽着广义城下,仅半日,便轰塌城墙一角。随后广南军以火枪兵为前导,攻入城中,与郑军展开激烈的巷战。   9月2日,郑军残部三千余向广南军投降,广南国腹背受敌之势随之解除。广南王阮福澜受此鼓舞,为应对安南郑氏的倾国之战,准备再次御驾亲征,尽调南方数镇兵马一万五千余,集结富春王城。   同一时间,大齐王国水师都督齐大江再一次接到广南军的请求,拟对南侵郑军后勤补给重地洞海,实施一次侧后登陆作战,以瓦解郑氏的此次全面进攻。   面对此种情况,齐大江有些犹豫不决。据广南人所说,日丽江北岸集结了郑氏大军三万余,均为能征善战的精锐士卒。广南军若是击破洞海,断其后勤,这三万大军当不攻自破。而广南军则可以顺势收复郑军此前攻占的国土,将边境线再次前推至争江,继续维持广南国割据南方的局面。   可齐大江却担心,若是一个不小心,配合广南国将安南郑氏这三万精锐灭了,会不会打破两方的实力平衡。要是让这广南趁势杀入北方,统一了安南,那大齐王国可就要面对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四弟(齐天)面对这种情况,会如何选择呢? ##第六章 医学   1642年9月5日,汉洲,黑山城(今澳洲澳洲帕默斯顿市附近)。   一名黑山矿场的轮驻乡兵指挥着几个汉洲土著将两具尸体抬到黑山医学研究院中一间宽大的停尸房后,便忙不迭地迅速离开这处显得异常阴森的地方。在矿场轮驻的乡兵,是最不喜欢来这个地方,因为凡是矿场因各种原因死去的矿工,都会被运到这里来,数年时间,也不知道往此处运了多少具尸体。   黑山城附近的人隐隐知道,这个所谓医学研究院,听说专门研究死人的。此间的医者会将运到这里的尸体大卸八块,把人体的各个器官和组织挖出来仔细地研究和琢磨,说是是为以后能更好、更有针对性的治疗各种疫病。   当然,这里还有一种恐怖的传闻,说是里面的人,是在研究如何将尸体上的各个部位制作成食物,以满足汉洲广大民众对肉食的需求。不过,这种传言自然是不可靠的,显得非常虚妄,若是被巡警或者民调处的探员听到了,少不得要被关到黑屋子里“教育”一番,或者,直接被以传播谣言的罪名扔到矿场当几年苦力。   总之,黑山医学研究院是一个充满了神秘而又恐怖的地方,普通民众对这里是一直都敬而远之。   但是,作为汉洲大齐王国的君王,齐天却是经常过来,会瞧瞧这里有什么新的发展和研究成果。汉洲相对于大明,环境还是比较恶劣的,尤其是北部和东北部地区,气候炎热,森林密布,还有许多沼泽滩涂。伴随而来的,就是疫病的横行和各种因水土不服而产生的头疼脑热等疾病。   因而,汉洲本土除了对工业极为重视和扶持外,医学和药物的研究发展,也得到了大齐王国的政策和财政的倾斜。每年的移民船队,都会从大明采购巨量的成品药材和各种中草药的种子、秧苗,至于大夫、郎中之类的医者,更是作为特殊人员,优先搜罗和引进。   建业城的天工学院中,有专门的医学专业,招收那些完成了五年初、中级普通教育的学生,对他们再进行系统全面的四到五年的教授,通过自身的学习和现场实习研究,力图规模化能培养出一批汉洲本土的医学专业人才。   今天,齐天来到这座黑山医学研究院,是为了给这里的医者送一套特殊而且重要的医学器械。   彭老鬼作为汉洲资格最老的医者,自然是第一个使用齐天拿来的那套奇怪的小支架组合,并在齐天的指点下,俯下身子,一只眼睛凑到镜口去观看。   “……撕!”彭老鬼刚看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怪物似的,猛地抬头看着齐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又挪开那个小支架,看了看桌子上的几根细微的发丝。   “老鬼,你不过才五十有三,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齐天笑着说道:“看了这个,是不是觉得很神奇?”   “……是有些神奇!”彭老鬼喃喃地说道,随即,又将其中一根细微的发丝轻轻地捻起,放到小支架下面的镜口上,俯下身子继续看着。   看了半响后,彭老鬼站了起来,将观察的位置让与丁传根等弟子。   “通过这个,我们是否就能观察到人体内部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倍数还是有些低了。”齐天摇头说道:“不过勉强可以看到人体内部的一些粗大的血管和细小人体组织。至于更加细微的物质,如细胞、血液里的物质之类的,多半还是无法看见。”   齐天让人带来的正是汉洲琉璃场那些制镜工匠花费数月时间,浪费了无数镜片,才磨制出的合格透镜,并组合而成的简易显微镜。   其实,最早的显微镜是16世纪末期在荷兰制造出来,发明者是眼镜商亚斯·詹森和另一位荷兰科学家汉斯·利珀希,他们用两片透镜制作了简易的显微镜,但并没有用这个仪器做过任何重要的观察。   后来有两个人开始在科学上使用显微镜。第一个是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他通过显微镜观察到一种昆虫后,第一次对它的复眼进行了描述。第二个是荷兰亚麻织品商人列文·虎克,他自己学会了磨制更高清的透镜,并且通过使用显微镜描述了许多肉眼所看不见的微小植物和动物。   17世纪晚期,意大利的M·马尔比基观察动物组织,发现了毛细血管,还观察过脾脏、肾脏等组织的微细结构。而列文·虎克也通过过显微镜观察,看到精子、血细胞等细微人体物质。他还在观察蝌蚪的尾巴时发现血细胞从毛细血管中流过的情形。   彭老鬼等一干医学研究院的医者,通过解刨无数具尸体,对人体的正常构造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在这基础上,他们已经认识到若干异常的构造,是在疾病影响下器官的变化,并且据此对疾病原因作了一些初步的科学推测。而齐天则根据前世的浅薄的医学知识,提示这些医者,要将某些疾病看作是局部损伤,每一种疾病都有它在某个器官内的相应病变部位,即“病灶”。所谓治病,就是要这些“病灶”而做出医理诊断,做出有针对性的治疗和病因消除。   如今,建业琉璃场的制镜工匠还在继续磨制清晰度更高,倍数也更大的透镜,以提高显微镜的识别倍数,使得汉洲在微观医学方面的发展进一步有所突破。而且,鉴于黑山医学研究院在解刨无数具尸体的基础上,齐天向所有医者提出了临床医学和临床医学教学的概念。   要知道,内科学直到17世纪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医术与中世纪相仿,四体液论依然是疾病理论的基础。很多知名的欧洲医学专家,此时还非常拥护希波克拉底(古希腊伯里克利时代的医师,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西方医学奠基人)关于“自然治愈力”的思想,这充分说明了当时临床医学还很落后。直到17世纪晚期,英国人托马斯·西德纳姆才提出临川医学的概念,而到18世纪,临床医学教学才开始兴起。   当然,在汉洲大齐王国倡导临床医学的同时,对于华夏传统中医,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和扶助。在大学堂的中级专业课程和天工学院高级专业课程当中专门设置了中医学,主要是研读中医四大经典:《黄帝内经》、《黄帝八十一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以及《本草纲目》、《诸病源候论》、《千金要方》等中医理论书籍。   在汉洲,每一个汉人移民都异常宝贵,若是,耗时费力地将人从大明弄回来,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头疼脑热,或者水土不服,就丢了性命,那可太不划算了。   人口增长,除了大力移民和努力生育,最重要的就是尽可能的提升汉洲的医疗卫生水平,减少婴幼儿的死亡率和成年人口的疾病死亡率。 ##第七章 琉璃   9月10日,汉洲,建业城。   在天工学院的大楼一间教室里,宋应星与几个老师目瞪口呆地看着五六个建筑工匠拿着一把锰钢合金裁剪刀,将一块块透明的琉璃划成窗框大小的模样,然后替换下原有窗户上的透光薄纸。随着琉璃平面透镜逐步将整间屋子的窗纸换完,耀眼的阳光斜斜地射进了屋里,使得房间显得愈发亮堂起来。   “宋大人,你们天工学院的窗户,今日恐怕是无法换完所有琉璃透镜。”一位工部的书吏朝宋应星拱手施礼道:“待明日学院午餐休息的时,这些匠人还会过来。届时,还请宋大人嘱咐院里的师生予以方便和配合。”   “这琉璃透镜价值不少钱吧?”宋应星问道。   他知道汉洲本土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获得了一些西洋制镜匠人,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了建业琉璃场的制镜水平和生产效率。过去几个月,琉璃场一口气生产了数百面大小不等的上等镜子和琉璃工艺制品,随着移民船队运往大明。据说,以此可以换取大量的金银,不仅能补贴此次的移民费用,还能额外从大明采购海量汉洲本土急需的各类物资和原料。   另一方面,琉璃场还接受了工部的委托,为黑山工业研究院、钢铁、焦煤、化工等厂矿生产大量的可用于精确量测的琉璃盛具,以取代此前使用的陶罐瓷器之类的量具。前几天,琉璃场更是为黑山医学研究院制作了一架观察微观物质的显微镜,让宋应星等学者见了后,也是惊叹不已。   因而,在众多人眼里,琉璃透镜以及相应制成品,尚属于高端奢侈物件,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消费的。   但今天,瞧这模样,工部属下的建筑工匠居然要将天工学院所有的窗纸,全部换成琉璃透镜,以便可以改善学院的采光条件。这使得整个学院师生闻讯后,每个人脸上无不露出震惊的神情。   “宋大人,王上说了,这琉璃虽然目前是比较值钱,但远远比不上天工学院所有师生之思想。”那个工部来的书吏郑重地说道:“故,凡能促进提升天工学院师生学习、思考、研究、实践之物件,均以优先提供和配备。”   “善!”宋应星赞了一句,“王上之良苦用心,我天工学院师生敢不尽心研究学习,为我大齐增添一份助力。”   对于齐天如此重视科学和文教,宋应星等人是内心无比欣慰的。虽然大齐王国因为移民数量的逐年增加,再加之要不断地拓殖新的定居点和加强完善移民路线上的若干补给点,整个大齐王国的财政支出投入于文教方面,是远远低于数年前齐天曾经的口头承诺。但相对于大明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支出比率了。   目前,汉洲本土建业府辖下的孩童基本上都可以接受三年的基础教育,至于汉洲东部和几个海外领地,因为受限于师资力量的薄弱,以至于还不能完全实现所有适龄孩童进学的条件。   不过,宋应星作为首任文教部尚书,对目前大齐王国的教育事业所取得的成就,还是比较满意的。汉洲大陆开发不过六七年时间,到来的移民也都是一穷二白的饥民。凭借他们自身的能力,恐怕未来几十年,唯一的奢望就是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宅院,能吃饱肚子,不再挨饿。读书认字,那估计要积累两代以上,才能认真考虑的事。   但汉洲在数年前,就开始努力尝试让所有的孩童少年去读书认字,甚至还想完成五年以上的义务教育,培养大量的“知识青年”。虽然,在实施义务教育没几年后,作为推进这个政策实施的负责人,齐天很快被现实打了脸,不论是民众基础,还是师资力量,乃至财政投入,根本无法完全做到五年以上的义务教育。不过,好在是基本的适龄儿童三年义务教育,还是勉强实现了。   宋应星对此是比较欣慰的,若是大齐王国三年义务教育政策能长期推进下去,他相信,再过三十到四十年时间,整个王国的民众识字率会达到华夏文明历史以来一个最高的比率。如此,大齐王国当是文教大昌,科技亦大兴!   ……   “这位大人,这琉璃透镜可否允许个人购买安装?”   建业城中,不仅仅是天工学院和大学堂更换了全部的琉璃透镜,齐王府、总理府、军政府等各个政府机构,也将曾经的窗纸换成了透明琉璃,引得城中无数好奇民众前来观看。但要是上前用手触摸,那是万万不允许的。各个机构部门驻守的巡警则会挥舞着警棍,警惕地看着那些好事的民众,口中不断地警告他们,勿要惊扰了里间办公的诸位大人。   素帕从军政府大楼出来后,回头看了看那些反射着耀眼阳光的透明琉璃,心中颇为羡慕。一时没忍住,便悄声询问送自己出来的一名水师军官。   “想来是可以吧。”那名军官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玩意又不是违禁物品,应该不禁私人购买。不过,这琉璃恐怕不便宜,小王爷准备买些回去贴几扇窗户?”   “贴几扇窗户?”素帕摇头说道:“自然是想将府里的窗户都换上这透明琉璃,瞧着多敞亮。”   “小王爷,你那府邸可不小,所有的窗户全换琉璃?”那名军官惊讶地问道。   “府里还有些积攒的,换些琉璃,想来还是能应支下来。”素帕嘴里说得谦虚,但脸上却露出自傲的神情。   素帕是苏禄王国权臣东王阿都拉萨的五子,一年多前,带着家中的几个幼弟、孙辈和女眷,还有几个素丹王子,乘坐汉洲的移民船来到建业城,而他们携带的黄金白银和各类珠宝玉器,足足有二十多口箱子。因此,他口中所说的“府里还有些积攒”,足以支付数十扇窗户的透明琉璃,倒也不是妄言。   素帕的府邸确实不小,在建业外城西侧,靠近湖(水库)边的位置,足足占地十余亩,设计的大小房间也有百余间,由汉洲第二建筑商社负责修建,至今也未全部完工。   因为苏禄东王在数年前与原大统领曹雄和当今的齐王有旧,因而对于其子孙和众多家眷,大齐王国军民两政官员还是比较看顾。当然,作为避祸汉洲,延续东王血脉的几个东王子嗣,也不存在什么政治野心,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富豪之家,可以尽情地享用无数财富。   黑衣卫和民调处的探员们,经过一年多的时间,通过素帕和几个素丹王子口中,基本上将苏禄王国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方面的情况了解得非常透彻了。大齐王国也对苏禄国东王势力进行了必要的武器支援,以抵抗棉兰老岛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蚕食。   但是,东王已经老迈,身体亦是愈发不堪,一旦其身死,苏禄王国必然会有一番巨变,东王势力的崩乱,苏禄素丹的再掌大权,邻国的觊觎……   而大齐王国是对苏禄肯定有些想法的,也想要插手进去。与荷兰人签署的合议,禁止大齐王国染指东印度群岛,而限于海上实力的不足,建业城方面也打算明面上遵守这份合议。   但苏禄王国据有的数十座岛屿并不在东印度群岛范围之内,而且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大齐王国自然想占据一处要点。况且,他们还有东王势力可以利用,手里还有几个素丹王子。若是不有所动作,那可就太浪费机会了。 ##第八章 步骑对抗演练   “挺住!……挺住!”第六陆战队连长丁树松挥舞着军刀一边大声地喊道,一边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冲过来的一百多名骑兵。   随着马蹄隆隆地响起,地面震动地更加厉害了,对面的骑兵举着马刀,呼喝着就要撞上第六陆战队士兵组成的刺刀军阵。   站在前面一排的士兵,脸色已经发白,牙关紧紧地咬着,双手握住的火枪也在不经意间颤抖着。对面虽然只有一百多名骑兵,但马匹奔腾而来,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感觉。但长期的严苛训练,虽然心里已然害怕之极,但身体却不敢移动分毫。   额尔济图骑在马上,看着对面单薄的军阵,感觉自己的血液突然又开始膨胀,手里不由紧紧地握住手里的马刀,准备在接阵的时候,挥刀砍下对面军兵的头颅。   “分!”打头的骑兵指挥傅锦彪眼见距离陆战队军阵只有三四十米远了,大喝一声,随即将马头朝右边一转,朝陆战队左侧奔去。   额尔济图被傅锦彪一声高喝给惊醒,随即也跟着大喊一声:“分!”左手一紧缰绳,将马匹朝左边带去。   奔如惊雷的骑兵队在陆战队军阵前二十多米处,堪堪分开军势,从队伍两侧奔过,带起的烟尘将陆战队一百多名士兵弄得灰头灰脸。   “呸!”丁树松吐了一口水,刚想破口大骂骑兵队的不讲“武德”,竟然在陆战队前方如此近的距离才分开军势,但刚一张口,烟尘泥土顿时落入嘴里,使得他扭头不断地吐口水。   另一边,骑兵队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坐在马上,戏谑地看着那边一脸烟尘的陆战队官兵。   不过,作为大齐王国唯一的陆军,骑兵队是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历次战争当中,他们几乎就没上过战场。数年前,西班牙人入侵汉洲本土,他们也只是作为侦察兵和骚扰力量,在战争当中充当辅助的角色。   至于和东印度公司之间的三年战争,他们更是捞不到任何机会上场。荷兰人占据的东印度群岛各个据点,几乎都在海边,附近地形也是以滩涂、密林,或者谷地为主,自然不需要骑兵出动。而他们骑兵队基本上只承担着汉洲本土的内陆探索职能,偶尔在探索过程中,欺负一下散居内陆的汉洲土著。   相对于汉洲土著简陋的战斗武器,骑兵队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火枪、马刀、甲具,巨大的装备代差,似乎让他们感受不到任何战斗的乐趣。   在大齐王国军方,有一条隐形的鄙视链,水师战船官兵瞧不起水师陆战队,陆战队瞧不起各地乡兵,而有些乡兵瞧不起骑兵队。   什么,我骑兵队好歹是大齐王国经制军队,你一个乡兵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但,即使是乡兵,也是有上过战场,打过仗,见过血的。不说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数战安南人,镇海堡(今东帝汶帝力市)与荷兰人血战几场,就是汉洲本土的乡兵,也曾跟西班牙人见过仗。你们骑兵队除了跟猴子一般的汉洲土著打过架,可曾经历过任何阵仗?   最近几个月,骑兵队又被军政府参谋部赋予一个新的任务,作为陆战队的陪练,让对方演练骑步对抗,并且还将两个俘获的真鞑子扔给骑兵队,帮他们训练真正的骑兵作战模式和战斗技能。   傅锦彪对此是万分的不爽,在军政府辖下各单位里,骑兵队好像一直都处于边缘状态,不是帮着移民部探索内陆定居点,就是护送工部的寻矿人员深入不毛之地,如今又要被人当做陪练,让陆战队官兵熟悉建奴骑兵作战和冲锋模式,演练骑步对抗。合着,骑兵队永远都是军队的一个配角。   面对丢过来的两个建奴,骑兵队上下也没什么好脸色。蛮夷之辈,又在辽东一战而溃被俘获的鞑子,如何能敢来教我们骑兵作战?因为骑兵队一百多名官兵,长期使用火枪,对付的又是毫无战斗力的汉洲土著,因而,对于传闻当中的建奴骑射无双,有些无感。你马骑得再好,箭射得再准,遇到我大齐王国的排枪,还不照样被干翻在地。   按照骑兵队原有的作战风格和战术,与陆战队演练了几次,立时引来了陆战队指挥牛虎的怒火。尼玛的,你们骑兵队当我们陆战队是那些傻乎乎的汉洲土著吗?挥舞着马刀,呼喝着,就三三两两地直接往陆战队军阵前冲来!若是建奴骑兵都这模样,大明那些精兵强将是如何一个又一个败在他们手下?建奴如此菜鸡般的战斗技能,他们怎能连续四次攻破大明关口,攻入河北、山东、山西等地,败明军数十万,掳掠人口牛马无数。   被牛虎严厉斥责后,傅锦彪不得不收拾性子,开始认真对待骑兵的训练。那两个建奴也被委以骑兵教官,模拟建奴的骑兵作战模式。   到底是马背上的资深“马贼”,若是纯以骑战,并都使用冷兵器,大齐王国的七八个骑兵都不是那两名建奴教官的对手,而且人家据说还有一手的好箭法。但汉洲本土并不生产弓箭,让两位白山黑水的好汉无法展示。   随着一起训练时日的增加,骑兵队官兵和两位建奴教官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和缓融洽起来。骑兵队上下也因为额尔济图和佟养会两人精湛的马术和骑战技能,不再轻蔑地称呼他们为“建奴”、“鞑子”了,而开始尊称他们为教官。   两个被俘获且又远涉万里来到汉洲本土的大清勇士,也认命地充当大齐王国的骑兵教官,开始逐渐适应与辽东截然不同的环境。   与骑兵队一起训练,一起作为陆战队的陪练对手,两位曾经的大清勇士惊讶地发现,这大齐王国火器着实多了一些,不说他们拥有的火枪装备率几乎百分之百,就是火炮拥有的数量也多的吓人。那座建业城的城头上,只是随便一数,就有大小火炮三四十门。   在黑山军营中,额尔济图和佟养会观摩了陆战队炮兵的数次演练后,更是被震惊了。这大齐王国的火炮居然极为轻便,一匹驮马可以轻易的将固定在炮车上的火炮拉走,就是数名士兵也能将炮车进行短距离的转运和移动。火炮虽然轻便,但威力却丝毫不差,比我大清盛京(今沈阳)城头的红夷大炮相差无几。   本以为这种轻便的火炮数量必定不多,但当两位昔日大清勇士说,炮兵中队的三五门火炮只能阻击两三百人冲阵的马甲,若是数量再多一点,恐怕火炮无法迟滞骑兵的进攻。炮兵指挥闻言,立即命令士兵一口气又排出十门火炮在阵前,然后询问额尔济图和佟养会俩人,这种火炮密度,可以阻击多少骑兵的冲阵。   看着炮兵中队演练火炮模拟攻击,不同口径的火炮,从两里远开始,直到阵前百米,实心弹、开花弹(实验性质)、葡萄弹,无尽地宣泄着火力,让两位原大清勇士惊得呆如木鸡。我大清勇士虽然勇猛善战,刀马纯熟,但要面对如此凶猛的火力,血肉之躯,如何去挡。况且,这大齐王国军阵当中,还有如此多的火枪,那威力可比那大明的鸟铳强多了。   瞧着大齐王国这般不停的演练步骑对抗,似乎隐隐要跟我大清为敌呀。可问题是,你在这遥远的汉洲大陆,怎的偏偏要针对我大清呢? ##第九章 戒奢   陪着齐王刚刚观看了一番陆战队和骑兵队之间的一次步骑对抗演练,牛虎偷眼看去,却见齐天面无表情,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心里不由有些惴惴。   “我们的骑兵还是少了点。”齐天轻声说道:“若是在大明,我们的人一旦遇到建奴,可不仅仅只有一百余骑。”   “王上所言极是。”牛虎点头说道:“但我大齐军队数量不多,能投放到大明的数量会更少,若是在遇到大队建奴骑兵,只有闪身躲避,或者选择一坚城据守。”   “是呀,我们的人太少了。”齐天微微叹道。甲申天变之时,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建奴,就连那极度作死的南明,动辄出动数万,乃至数十万军队。大齐军队即使装备再精良,火炮再凶猛,人家直接拿人来堆,也将你碾得连渣都不剩。   “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能削弱建奴的实力,拖一拖它的后腿,让大明可以多挺一会。”齐天自言自语道:“可是,李闯之辈,对大明可是毫不留情呀!如今,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估计已经将大明整个北方给打烂了。也不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准备,有没有用。”   牛虎在旁沉默不语,大齐王国最大的短板,就是人太少了。王上想延缓大明的灭亡,想干涉大明的乱局,想继续从大明移民,但以大齐目前的实力,显得还是太弱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齐天笑了笑,自嘲地说道。随即,转身离开了黑山军营。   “王上,俺不想待在宪兵队了。”返回建业城的路上,齐大陆犹豫了良久,开口朝齐天说道。   “为何?”齐天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哥。   “俺觉得在宪兵队尽做些对其他军伍挑刺的事情,或者在本土戍守防卫的职责,心中有些不耐。”齐大陆低声说道:“俺想带兵去新生岛,或者汉兴岛。”   “你以为去了这两地,就能带兵征战?”齐天笑了笑。   “可总比憋在家里要好一点。”   “既能尽王命履军责,又能在家中照顾妻儿,这可是多少人所梦寐以求的事。”   “可俺想建功立业,不想凭借……凭借你的身份,擢升高位。”   “你暂时还不能离开本土。”齐天郑重地说道:“我需要在军中建立宪兵纠察制度,还要彻底掌控所有军队。你的宪兵队,是我最好的着力点。”   齐大陆闻言,怔了一下,看着齐天冷峻的面孔,不敢再多言。   “两年后,你去汉兴岛。”半响,齐天说道:“那个时候,想必大明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齐大陆听了,心里很想问,两年后,大明会是一个什么模样,但看到齐天只是默默的骑在马上,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问出口。   ……   齐天第一个孩子是在六月出生的,一个男丁,如今已经三个多月大了,名子兴。他的出生,势必牵动大齐王国上下许多人的心思。尤其还是一名男丁,自然会与王国继承人的身份紧密联系起来。   但齐王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立为太子,并对众多官员提出的立嫡立长之言,显得不置可否。若是有人再以立储事劝告齐王,但被齐王以幼儿未及长大,其后不知所能为由,拒绝再行讨论立储之事。   若说齐天不喜欢这个小小的婴孩,那倒也不是,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平常还是疼爱有加的。   “其实吧,作为一个国家最高统治者,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事务太多了。而且每个人的资质和能力也是各不相同的,贸然将一个他不擅长的事务或者职责推给他,不但对他本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齐天抱着自己第一个孩子,轻声对妻子罗玉茹说道:“所以,咱们以后得多生几个,为我们大齐王国挑一个最合适君王。”   罗玉茹虽然已身为人母,但听到丈夫如此直白地说要多生几个孩子,面上也是不经意地红了一下,不由横了齐天一眼。   可能是感受到母亲的不满,齐天怀中的婴儿开始挣动起来,两只小手轻轻的舞动,小腿也开始使劲地蹬着,嘴角张开,哇哇的哭了起来。   罗玉茹赶紧将孩子从齐天怀里接了过去,轻轻的晃动着手臂,嘴里哼着歌谣,安抚着婴儿。   “对了,那个苏禄国东王的小王爷今天送了好大一份厚礼过来,金银珠宝玉石,足足有两大箱。”将孩子再次哄睡着后,罗玉茹说道:“把东西送来后,还一个劲地向我告罪,说他初来汉洲,很多规矩都不懂,有僭越之事,纯属无心。”   “哦,那个小王爷有何僭越之事?”齐天有些好奇地问道。   “人家不是在建业外城靠近湖边的地方卖了十几亩地嘛,然后在上面盖了一大片房子。”罗玉茹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他还将所有的房间窗户都换上了透明琉璃。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话,齐王宫的规模与他的府邸相比,是远远不如。他一个避难的他国王子,竟然享用方面,堪比王侯,是大大的僭越。那个小王爷估计是吓到了,今日午前便送了两大箱金银珠宝过来。”   “苏禄东王一系,国中掌权百年之久,家资积累盈万呀!”齐天笑着说道:“那个素帕估计是想在建业城再建一个曾经的苏禄东王府,若论其规模和豪奢程度,我们这个齐王府确实大大不如。”   “那这个小王爷盖的府邸,已然属于僭越。你待如何?”   “人家好歹是将苏禄搜刮来的钱财花在了我们汉洲本土,促进了我们大齐王国的经济流通,咱不至于为此砍了他,没收其财富吧。”齐天笑着说道:“而且,就让素帕为我大齐王国教育和卫生事业捐献一笔巨额资金嘛。”   “你打算将那两箱素帕送来的财物,以他的名义捐献给教育卫生部门?”罗玉茹惊讶地问道。   “我大齐王国普通民众尚不富裕,素帕如此豪奢,难免引起非议。若是,他向我大齐王国教育和卫生部门捐献一笔巨额资金,想必对他在建业城建立一个好的声名也是有所裨益的。”齐天说道:“不过,汉洲凋敝,民众尚苦,豪奢之风不可助长。还是要派人给他警示一番,勿要如此高调炫富。否则,易遭人嫉恨的!”   “不错,一个国家若是在初立时,就豪奢之风盛行,必定会腐蚀人心,阻碍发展。”罗玉茹若有所思地说道:“有些官员和曾经的汉洲元老,已经隐隐有安逸享乐的现象产生,夫君不可不查。”   “有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这需要有一个前提,个人道德素质的提升和社会环境的塑造。”齐天轻轻地叹道:“那些原有的汉洲元老,数年前不过是登州小卒,如何会去想太多。历经万难和重重生死,好容易在这汉洲开辟基地。如今安逸享受一番,倒也人之常情。不过,若是就此带偏了我汉洲风气,却也不可取。”   “寻个机会,得与他们沟通一二,并且,还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豪奢富贵。” ##第一零章 大齐使者   1642年9月11日,大明,天津卫。   大齐王国出使大明的使团是在八月十一日抵达天津塘沽码头。三艘西洋制式的炮舰骤然出现在塘沽码头,不仅让众多的渔民惊慌不已,还让岸上附近的卫所官兵如临大敌。   待一艘小船行驶到岸边,一名陆战队军官登陆后,与赶至此处的一队卫所官兵进行交涉,声言,南方汉洲大陆所在的大齐王国派出使者,前来觐见大明皇帝。   明军一名副百户军官闻言,外邦使团朝觐,而且又是携带两艘巨舰而来,不敢自专,立即派人回报千户所上官,予以定夺。   大明建文二年(1400年),燕王朱棣在此渡过大运河南下争夺皇位。朱棣成为皇帝后,为纪念由此起兵“靖难之役”,在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将此地改名为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作为军事要地,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筑城设卫,称天津卫,后又增设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   大齐王国登陆的塘沽码头属于大明天津右卫管辖,下面还有左、右、中、前、后五个千户所。因而,待此间的前卫千户所得报后,千户军官仍旧不敢自专,继续上报卫指挥使。   一番层层上报后,大齐王国使团硬是在船上等待了三天时间,天津右卫所排出了一名指挥佥事(正四品)前来迎接使团登岸。   大齐王国使者代表黄子加(原渤泥王子)向这位指挥佥事出示大齐王国使者印签和国书,并告知对方,此番前来,是要将前往北京,以求觐见大明皇帝。   这位天津右卫的指挥佥事对异域番邦的使者朝觐,颇为无感,而且又是一个从未听到过名号的王国,谁知道是不是流落海外的明人,冒充番邦使者,前来大明骗取朝廷的赐封和贡品。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已经许久没有藩属国前来北京朝觐了。再者,朝觐的藩属国使者,可从未在天津登陆过。   这个所谓的大齐王国使者,长相倒是有一丝南洋番邦土人模样,举止行为,也颇为得体,但藩属国朝觐,他们卫所军官如何能接待和引进北京。   这个指挥佥事婉言转告这几个大齐王国的使者,让他们前往他处,寻正规途径,经地方府县上报鸿胪寺,然后再由朝廷派出接应大使一路护送至北京,完成正式的朝觐程序。而此处属于天津卫所,乃军事重镇,不与番邦王国有交接事宜。   不过,当黄子加开口说道,大齐王国前来大明朝觐,携带了大量的礼品,若是辗转他处,迁延耗时不说,恐怕还不便转运礼品。   这位指挥佥事心中暗笑,番邦国家带来的礼品贵重的无非是珠宝玉石,可若是借机占我大明便宜的,更是有带着海物、香料也是有的。些许礼品,往来转运,有何费事。   粮食五万石!   望远镜二十副!   铁甲三百副!   火炮十五门,而且是威力巨大的火炮,以及四百支先进的燧发火铳!   黄子加轻轻地说出了所携带的几样礼品后,那位指挥佥事呆了一下,随即说了一声“贵使稍待”,便立刻打马返回卫指挥所,禀报指挥使。   未到一个时辰,天津右卫指挥使甘文立带着一众卫所军官骑马赶到码头,与大齐使者黄子加稍事寒暄后,婉转地问及,为何大齐给大明带来礼品会是如此重要的军事物资,并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是否确有如此数量的物资。   黄子加言道,大齐王国上下均为华夏一脉,感念大明母国圣恩,闻悉大明辽东陷入建奴野蛮入侵,北方又遭遇流民暴乱,因而,为支持大明皇帝和朝廷,大齐特意运来部分精良军械和粮食物资,以期缓解大明目前困境一二。同时,还邀请甘文立乘坐小船,登上大齐王国炮舰,以检视带来进贡大明的礼品。   天津右卫指挥使甘文立和指挥同知田成举半信半疑地乘坐小船,驶到停驻于海上的一艘炮舰边,然后顺着软梯爬上大船,见船上的官兵虽然有西洋人,但绝大部分都是汉人模样。大齐水师军官带着两个大明军官检查了船舱堆放的火炮、火枪、铁甲,以及大量的稻米。   大齐水师军官言道,敬献大明的火炮,根据口径不同,射程和威力也是不同,但其中数门火炮,与船上的舰炮威力相仿。为此,水师军官还专门给两名大明军官演示了舰炮轰击的效果。   数十门火炮齐射的壮观场面,着实震撼到了两名大明军官,“声震于耳,弹着于数里之外,惊海涛高数十丈”,威力确实惊人。   天津右卫指挥使甘文立下船后,立即邀请黄子加等大齐王国使者暂住卫所,同时立即派出快马,急奔京师,向京城都指挥使司和兵部、鸿胪寺禀报。   然而,大齐王国使者却一直等了近月余,京师都未曾传来任何消息。在岸边等待的三艘武装商船不耐之下,只能将所携物资通过卫所征用的众多小船,卸于码头,随后东行往南长山岛而去。   天津右卫指挥使甘文立也是等待得焦急,大明目前的局面不是很好,面临诸多困境。   二月十八日,松山城城陷,总兵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被杀,洪承畴、祖大乐兵败被俘至沈阳。   三月八日,祖大寿率部献城归降,建奴遂占锦州。   四月二十二日,建奴用红衣大炮轰毁杏山城垣,副将吕品奇率部不战而降。   松山、锦州、杏山三城尽没,八镇总兵、十三万人马,大部陷于锦州及左近。经此一役,关外明军精锐尽丧,辽东局势溃烂,已无可挽回。   值此危难之际,有番邦小国贡献军国重器于朝廷,虽无扭转乾坤之力,但多少是对朝廷一个有益的补充不是。但不知为何,朝中大员迟迟未予回复呢?   北京五军都督府下的都指挥使司、兵部、鸿胪寺等各部官员,其实在天津右卫派出信使的第三天就已获悉,有异域番邦小国前来大明朝觐,并贡献军器若干,稻米五万石,以资大明抵御建奴和流贼。   但此时的北京城,波云诡谲,朝廷重臣们正在为兵部尚书陈新甲与辽东建奴私图和议之事,争吵议论不休。   其实,松锦大败之后,与辽东建奴和议,并非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私自操作。早先,陈新甲因为南北交困,派遣使者与建奴议和,私下里告诉过原兵部尚书傅宗龙。宗龙离京时,又将此事告知大学士谢升。   谢升后来看到疆事大坏,就把宗龙的话讲给了崇祯。崇祯帝召陈新甲过来质问,陈新甲叩头谢罪。谢升进言道:“倘肯议和,和亦可恃。”崇祯帝默然不语。不久指示陈新甲秘密进行这件事,朝廷众臣均不知。   后来有言官拜见谢升,谢升说:“上意主和,诸君幸勿多言。”言官一听大为吃惊,纷纷上书弹劾谢升,谢升于是被罢官而去。崇祯帝在把议和一事交给陈新甲以后,和他手诏往返过几十次,都告诫他不要泄漏出去。众臣虽隐隐知晓,但都未有确切证据。   然而,某一日,兵部职方马绍愉从边关发回议和条件的密函,陈新甲置于案上,其家童误以为是塘报,交给各省驻京办事处传抄,事起泄露,群臣哗然,纷纷上书弹劾陈新甲。崇祯帝大怒,严旨斥责新甲,要他自梳分辨。陈新甲不引罪自责,反自诩其功。崇祯更加愤怒。给事中马嘉植又弹劾新甲。   七月二十九日,陈新甲下狱,新甲从狱中上书乞宥,崇祯不许。新甲只得贿赂高层,给事中廖国遴、杨枝起等多方营救,刑部侍郎徐石麒据不答应,大学士周延儒、陈演亦大力援救,并且说:“国法,敌兵不薄城,不杀大司马。”   崇祯说:“他且勿论,戮辱我亲籓七,不甚于薄城耶?”。   刑部侍郎徐石麒曰:“人臣无境外交。未有身在朝廷,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者。新甲私款辱国,当失陷城寨律,斩。”   崇祯为此迟疑不决,但心中隐然有杀陈新甲之意。三法司会审后,以闯贼蹂躏河南,开封屡被围,他郡县失亡相踵,总督傅宗龙、汪乔年出关讨贼,先后陷殁,以及私款辱国等事由,定陈新甲弃市。   九月十二,大明鸿胪寺少卿成怀礼与主薄薛恒春终至天津右卫指挥使司,接见大齐王国使者黄子加,询问其国来历和所在。   黄子加言及,大齐王国前身乃数十上百年间流落散居于南洋汉人商帮及民间屯垦势力,因不堪土人和西洋势力欺压,奋起反抗,先后败荷人、葡人、西人,迫退压制各方土人,遂于一年前于汉洲大陆建基立国。但大齐王国慕大明芳华,感念天朝圣恩,特此前来朝觐。   鸿胪寺少卿成怀礼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辽东局势糜烂,河南、陕西、湖北、四川等地流贼肆虐,但海外仍有异域番邦小国仰慕大明威仪,前来朝觐。当今陛下,正值辽东建奴事而伤神费心,又有兵部尚书私图和议,恐怕这个时候,陛下还真的需要一个好消息递送面前。   随即,成怀礼将鸿胪寺卿左友义的手诏示与齐国使者,要求其携带礼品随鸿胪寺官员进京,同时责令天津右卫指挥使司官员,派出相应卫所兵丁,随同护卫。 ##第一一章 赴京遇贼寇(一)   1642年9月16日,大明,顺天府,通州武清县。   大齐王国使者代表团共有三十七名人员,陆战队派了两个班二十四个士兵随同保护,其余人员,除了黄子加等三个外交代表外,剩下的全部来自黑衣卫。代表团在觐见大明皇帝后,若是能得到大明朝廷的允许,他们将争取在北京成了一个代表处,直接获取北京、辽东最新时局资料以及其他地区的情报信息。   从天津至北京,是有一条大明朝廷早年修建的驰道,轻车简从,或者快马奔驰,也就四五天就能抵达京师。   但这条驰道,可能是常年未予维护,加之年代也较为久远,对于车辆通行,就显得有些崎岖和坎坷。尤其征发来的民夫和马车、牛车,需要拖运那五万石稻米,以及十五门沉重的火炮,就更加拖累了队伍的前行速度。近六天时间,走了还不到一百里路。   随行护送的是天津右卫派出的五百多卫所士兵,由此前迎接齐国使者的那位指挥佥事王庆有统带。在行路的过程中,王庆有等一干卫所官兵除了警惕路边的山林和旷野外,都在偷偷地观察着齐国使者以及那二十多个陆战队士兵。   黑色的军服,奇怪的鸭舌军帽,腰间拴着一根宽大的皮带,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在皮带上,挂着一把似短剑又似短刀的刀鞘,小腿上打着整齐的绑腿,整个人看着非常……精神。因为是在大明境内,临行前,鸿胪寺的官员曾警告过齐国军兵,不得持刃露械,所以他们携带的火枪全部暂时置于马车上。   在露营休息的时候,护送的大明卫所官兵惊讶地发现,这些齐国士兵摘下军帽的时候,脑袋居然全都剃着短发,有些类似庙里的和尚,这引起了许多大明官兵的嘲笑。果然是异域番邦,虽然一个个都是曾经的明人,一旦流落到了海外,连头发都不留了。哦,也不尽然,像那些来自安南、琉球、南洋的一些番邦使者,好像也保留着长发。   陆战队二十余名官兵,曾经都是大明的子民,来自淮北、山东、江浙,以及广东等地。他们自登陆大明境内后,心里就显得格外激动。数年前,他们都是一个个饥民,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接到一块汉洲人给的一块饼子,便毅然决然地上了汉洲的移民船,漂洋过海,来到遥远的南方大陆。   屯垦,开荒,建房,伐木,所有的移民一手一脚地将荒僻的大地,开辟成一块块田地,建了一座座宜居的定居点。为了获得更多的收入,也为了提前结束移民服役期,更是为了及早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他们又通过兵备处和军政府的层层筛选,成为汉洲陆战队的一员。   他们与帝汶岛和威远岛上的土人打过,跟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交过手,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安南人,均一一败在他们手里。汉洲陆战队的善战威名,是经过数年时间,不断重挫强敌,一点一点的竖立起来的。   因而,身为一名陆战队士兵,他们在汉洲本土是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再加上其本身优厚的待遇,每个陆战队士兵内心深处都有一种自傲的心理。   如今,来到大明境内,再看到这些曾经在大明期间让他们又惊又怕的大明官军,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瞧瞧这些大明朝廷的官军,大部分士卒身上的鸳鸯战袄都是破破烂烂的,甚至有些鸳鸯战袄根本无法遮身,露出里面各种颜色的里衣。   卫所官兵持有的武器,本应该是按照每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而配置。不过,其中不知什么原因,这队护送的五百余卫所兵,弓箭和火铳的配置显得有些稀少,想来是在大明境内,无甚威胁的原因。   至于骑马的,只有那五六个高级军官,所载马匹,看着也是平日拉货的驽马,勉强可以骑乘。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均为着甲,所携负重,看着也不是很多,但在行路过程中,大部分士兵却都显得异常费力。   “俺觉得,这些大明朝廷的官军,无论是装备,还是精气神,怎的连俺们的乡兵都不如!”伍朝春悄声对排长白大海说道:“要是路上来了流贼,他们能护着俺们吗?”   “说甚胡话呢!”白大海咧嘴笑道:“咱们从天津卫往京师赶,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可都是京畿所在,哪里能来什么流贼?”   “万一呢?”   “万一真来了流贼,你带着一个班留后掩护我们撤退。”   “合着,你要把俺们丢给流贼?”   “对,来了流贼,先将你丢过去,瞧着你身上还有几两肉,够他们吃顿荤的了。”   “排长,无故失陷部伍,可是要接受宪兵审查的,小心将你送到苦役营里去!”   几个汉洲陆战队官兵一边赶着路,一边说笑着。   “嘿,几位齐国的……将军。”这时,一名天津右卫的百户军官来到白大海等陆战队官兵身前,脸上还挂着一丝尴尬的笑容,“还有四五里路就到武清县境了,队伍会在县城附近宿营。我等几个兄弟想……想再朝诸位讨几个那个什么……罐头,打打牙祭。”   白大海等陆战队官兵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了。自从几天前,他们在路上宿营的时候,为了下饭,将携带的罐头打开了几个,置于汤锅之中,不想却引来了数名卫所军官。本着路上互相照应的原则,陆战队也非常客气地送了十几个不同类型的肉罐头与卫所军官。   却未想到,这些卫所军官吃了罐头后,大呼过瘾,这番邦军兵居然可以将肉食塞入陶罐和琉璃罐当中,而且丝毫没有腐败变质的味道,与菜汤勾兑后,更是鲜美无比。因而,每到宿营的时候,便总会有卫所军官舔着脸朝齐国陆战队士兵讨要罐头。   在齐国陆战队官兵内心深处,军人应当如长官说的那样,威武不能屈,要有气节,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至于舔脸讨要饭食,那只能是在平民百姓无法果腹的情况下,才能做的出事情。你们好歹是大明朝廷经制官军,怎么如此不顾脸面,向我们讨要罐头呢?   “小春,去车上拿五罐与他们。”白大海颇为无奈地吩咐伍朝春。   “那可多谢了诸位!”那名百户军官拱拱手,笑着说道。   “哎,我说这位……兄弟。”那名卫所百户军官趁伍朝春去拿罐头的时候,小声地问道:“你们前几天说的,你们那个什么……连长,一个月真的可以拿到十两的饷银?”   “差不多吧。”白大海点点头说道:“我们连长有一次跟我说的,但我估计,可能不止这些。像我们这些要到海外服役参战的,可是还有一笔额外补贴的。”   “乖乖,一个月十两银子,那一年就是一百两银子。……你们齐国的大王,可真舍得。”那名百户军官羡慕地说道:“你们发饷银,真的没有上官克扣拖欠?……全都是实发?”   “我大齐王国军队,何人敢克扣官兵饷银!”白大海瞪大了眼睛:“要是被军政府和下面的宪兵队发现了,那可是要送到矿场挖石头的。”   “娘的,老子好歹也是一个百户,跟你们那个什么连长官位差不多吧。居然一个月才四五两银子,就这,还要拖延经年,而且还要被上官克扣不少。这一比较下来,还真他娘的不让老子好好活了!”那名百户军官抱怨道。   白大海同情地看着对方,怪不得这些卫所官兵,除了几个高级军官,其余的均是一副叫花子模样。他们竟然连基本的日常饷银都无法及时发放,甚至每日餐食,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想必平日的操练,肯定是无法正常进行的。   如此看来,这些卫所官兵的战斗力就非常可疑了。要是在进京的路上,倘若真的遇到了大股流贼,他们真的能保护使团的安全?   “敌袭!”就在使团距离武清县还有两里路的时候,一名卫所哨探突然从队伍前方奔来,在他的身后,已经隐隐看到一股烟尘升起。   “狗日的,你可真是一个乌鸦嘴!”白大海朝身侧的伍朝春骂了一句,随即扭头往队伍后面看去。   果然,队伍后列的卫所官兵也开始骚动起来,想必是在后路,也发现了有袭来的敌人。   “去,请示黄大人,陆战队要求持枪迎敌!” ##第一二章 赴京遇贼寇(二)   “落地虎”罗光福曾经是一名蓟州镇的骑兵,松锦大败后,随着败军一路逃到山海关。但在此地,不仅没有得到抚慰和补充,还备受辽兵排挤。加之松山惨败,已然被建奴的凶悍吓破了胆,便不愿被山海镇收编,组建什么前锋营,待在辽东受死。遂裹挟数名败军,逃出关口,往河北而来。   一路上,凭持几分武力,几名败军劫掠了十余个落单民户,避开几个军镇驻营,逃至武清县附近。因为属于逃卒,还是从关内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再复归官军阵列。因而,他们几个计划逃往河南地,加入流民队伍,以混口饭吃。   可就在武清县一座山岭,几个败卒遇到此地落草的山匪,稍一计议,便跟着入了伙。而就在一个月前,罗光福等败卒火并了原山匪头领,夺了这座山寨,然后自号“落地虎”,暂居此间。   有了些许人马,“落地虎”等人便生出几分野心来,想着不若就此招兵买马,先做些无本的买卖。要是事有不遂,遇到大队官军围剿,再逃奔河南流民队伍也不迟。可若是朝廷不问,那么几人或许可趁天下大乱之际,聚众成兵,并以京畿附近的便利,说不定就做成了大事。   月余时间,“落地虎”等贼寇在武清县城西南十几里处的山岭,陆续聚集起近千余流民,劫掠附近城镇乡民。武清县闻报后,立即呈文顺天府,请求以大兵前来剿贼,复京畿地区以安宁。但不巧的是,京师朝堂正在为兵部尚书陈新甲私款辱国一事,争论不休,顺天府伊也牵涉其中,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五百多卫所官兵护送齐国使者从天津一路赶往京师,若只是普通的使者团队伍,“落地虎”等贼寇倒也不会去随意招惹,五百多卫所官兵虽然战斗力不高,但也毕竟是朝廷的正经官军,他们一群乌合之众,未必啃得动,反而会折损自己的实力。   但两日前,距离“落地虎”等贼寇不远的另一伙山匪却派来代表,邀请他们一起下山截取那个使团车队,言及在那支使团行列中,有众多的牛马车辆,其中装运了大量的粮食和军械,若能夺之,必定会壮大彼此两家的实力。   粮食!   军械!   “落地虎”等贼寇立时眼睛亮了。话说,他们虽然聚集起了近千人队伍,表面上声势壮大了,但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每日手下的吃食,都让几位好汉头领急白了头发。周边乡户几乎都被他们劫掠一空,但同样苦哈哈的小民,能有多少积蓄让好汉们果腹。   一些稍微大点的城镇和地主山庄,他们又攻不进去,因而,聚啸山林的好汉们,其实日子过得也非常清苦,甚至还不如在辽东战场上能吃得饱。   如今听闻,有一支车队居然携带了大量的粮食,如何不让“落地虎”等人眼红,更何况车队里还有许多军械,若劫了,岂不是更让兄弟们如虎添翼!   干了!   “落地虎”等人与前来相约下山劫掠的合作伙伴将事后分赃比例定了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下山了。   两伙贼寇几乎倾巢出动,聚集了一千五百多人,想着三打一的比例,又是半路埋伏,定能将那些护卫的卫所官军击溃。他们将山寨里所有的驮马、骡子和驴子集中起来,凑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骑兵部队”,打算在攻击的第一时刻,就以最为迅猛的攻势,将卫所官军冲垮。   午前时分,正值车队精疲力尽,将要休息的时候,“落地虎”等山匪立时发动了对使团车队的攻击,但计划中的突袭没有实现,这些三流战力的卫所官军,居然还懂得派出前哨探马和后卫警戒。在还未接阵的时候,就被对方提前发现,并开始组织民夫将所有车辆聚集在外圈,准备防御他们的进攻。   “落地虎”罗光福骑着一匹驽马,隐在冲锋的“骑兵”阵后,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车队。赶车的民夫已经乱了起来,有的民夫在卫所官兵的驱赶下,奋力地将车辆赶到中间,试图组建一个圆形车阵。还有些民夫慌乱地扔下车辆,朝没有贼寇袭击的左侧旷野逃去。   罗光福看到几辆牛车因为慌乱而撞在一起,将道路堵塞得更加混乱,心中不由大喜。嘴里呼哨一声,大声喊道:“冲过去,杀光他们!抢了他们的粮,大伙好吃饱肚子!”   冲锋的贼寇眼睛里都冒着血光,手中举着刀叉长矛等各色武器,发一声喊,蜂拥着冲上前去。   “不要慌,手都拿稳了。”白大海站在第一排,双手端着火枪,直直的瞄准前方冲锋而来的“骑兵”,“听我口令,先打他们的骑兵。……狗日的,这特么的也叫骑兵?”   黄子加等齐国使者代表和黑衣卫也端着火枪,排在第三列,面色沉稳地听着第一排那个陆战队排长的命令。此时,车辆队伍里,寥寥飞出了几支羽箭,但因为力道的不足,落在冲锋而来的贼寇前面。身侧不远处,一名千户军官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卫所士卒在几辆马车后面组织枪阵。但还有若干见机快的士卒,却趁着上官不注意,扔下刀枪,跟着那些散去的民夫后面逃往队伍左侧的旷野。   鸿胪寺少卿成怀礼与主薄薛恒春两人,此时已是脸色发白,不知是害怕贼寇的来袭,还是愤怒卫所官兵的混乱,嘴巴张着,说着什么话语。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居然会有贼寇袭击番邦朝觐使者队伍,这让几个朝廷大员,既感到震惊,又感到一丝悲凉。   “预备!”   “放!”   “砰!砰!砰!……”   白大海大声地命令道,随即,手指一扣,击发了手中的燧发枪,然后矮下身子,朝右边让去,但他并没有随着第一排士兵退到后面,而是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站在单薄的军阵右侧。   “第二排准备!”白大海又高声命令道。   “预备!……放!”   “砰!砰!砰!……”   第二排火枪打响了,白大海盯着冲过来的“骑兵”队伍,见对方至少被撂倒了七八骑,剩下的“骑兵”明显一滞,显现出一丝混乱。   “第三排准备!”   “预备!放!”   “砰!砰!砰!……”   “落地虎”罗光福在听到火铳的响声后,并不以为然,当年他们在蓟州镇的时候,军中也有火铳,但那玩意,吓人的成分居多,至于伤人,那全靠运气。在辽东战场上,洪督帅也只是凭借众多的火炮与建奴相持了一段时间。建奴一旦破了明军的大阵,火器那玩意就完全没用了,只能等着建奴的砍杀。   嗯,什么情况?罗光福在听到第二次火铳的声响后,发现冲阵的“骑兵”竟然被打落了七八骑,队列前锋也开始散乱起来,甚至一头驴子,嘶吼着,带着一名“骑兵”朝队伍左侧奔去,驴子上面的好汉被甩在一侧,身子歪着,眼见着要落在地上了。   前方又响起一阵火枪射击的声音,“落地虎”罗光福只觉得胯下的马儿一震,随即嘶鸣一声,前蹄跪倒在地,他整个身体借着冲势,往前飞了出去。   “骑兵已溃散,向右前方转向!”陆战队排长白大海见那二十多个所谓骑兵已经被排枪打散,并且许多贼寇开始掉头往回跑,长出一口气,随即便命令火枪阵转向右前方。那里有一队卫所官军,正在与百多名贼寇短兵相接,眼见着要将战线推进到使团车辆队列了。   随着齐国火枪兵的侧后支援,车队前列的卫所官军趁势猛攻,当场斩杀十余名贼寇,并一举击溃了当面数百之敌。   在这一场突袭战斗当中,大明卫所官军表现得非常差劲,远程攻击武器没有起到相应的阻击作用,防御阵型也没有展开,官兵上下几乎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但来袭的贼寇表现比卫所官军还要差,除了攻击车辆队伍中间的那一队所谓骑兵,稍微有些威胁外,前后蜂拥攻来的队伍,丝毫没有进攻阵型,而且装备也更差,只是见到那些赶车的民夫和少量的卫所官兵在骤然遇袭后慌乱的逃跑,让他们激起的一时血涌之气,然后就无比兴奋地冲了过来。   但遭到卫所官军有组织的抵抗后,渐渐有些难以为继,只是暂时凭借着人数优势,在十几个领头的贼寇带领下,围拢在官军周围,大声的呼喝呐喊着。   但阵列中不时地响起一阵阵火枪击发的声音,不断有贼寇痛苦地捂着身上的血洞倒在阵前,后面鼓噪的贼寇已然感到有些情况不对,慢慢地开始后退。   带队的天津右卫指挥佥事王庆有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瞧着对面的贼寇在齐国火枪兵的不断射击下,已经显得有些不支,立时来了精神。   “建功立业,当在今日!兄弟们,杀贼!”王庆有挥舞着一把雁翅刀,带着几个亲信兵丁,朝着车阵缺口就冲了出去。 ##第一三章 抵京   九月二十二日,大明,北京。   关外不断有消息传来,建奴似乎正在酝酿第再次入关,往攻大明腹地,驻宁远的关外提督镇总兵吴三桂也接连遣使入京,言建奴已大兵云集,恐破关而入,催请朝廷筹集物资军械和援军,出关以阻建奴。   因而,从山海镇、蓟州镇,到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等几个主要边镇变得风声鹤唳,已开始全面戒严,凝神戒备建奴的再次破关入围。   而京师等京畿地区也开始全面戒备,北京附近的密云、蓟州等军镇游骑散布于四野,试图查探可能存在的建奴前导侦骑和细作。   一列长长的车辆队伍迤逦从东边而来,直奔广渠门。齐国使者黄子加骑在一批驮马上,抬头看着前面那座由巍峨高大的城墙围起的城市,心中震撼不已。   京师广渠门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5年),又称沙窝门,是北京城外城东侧的唯一一座城门,也是外城门中比较简朴的一个,与广安门遥相呼应,整个城门,主要包括广渠门城楼、箭楼和瓮城,型制非常巨大。   如此坚固的城墙,巨大的城市,还有众多的人口,为何会被辽东那区区十几万的建奴摁在地上不断的摩擦呢?   这个时候,黄子加不由想起齐天经常在私下里,不无惋惜地提及大明的悲壮和无奈。今日入得北京城,也不知道何时可以面见大明的皇帝,或者见到有话语权的朝廷大臣,以表达齐国对大明的支持,以及得到大明的正式承认,并建立直接的联系。   数日前,使团队伍击溃了来袭的贼寇大军,阵斩四百六十余(陆战队火枪毙伤者均在战后被卫所官军斩杀以邀军功)。在到达武清县城后,天津右卫指挥佥事王庆有立刻派出军士分头往天津右卫和京师兵部报功。当夜,他们几个主要的卫所军官还邀请使团代表和陆战队官兵,进入武清县城,好生招待一番。   这些卫所军官本以为齐国随行的护卫军卒只敢躲在远处对敌施放火铳,却未想到,他们在贼寇开始退却的时候,竟然端着一支支装备了短剑的火铳,奋勇地追了过去,就连他们的那位年轻的大使,也是跟在后面端着火铳冲了出去。   这些来自遥远南方大陆的齐国使团上下,整场战斗下来,表现的异常神勇,而且士兵之间配合非常默契,作战技能更是娴熟无比,显然是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   此番大破数千袭击番邦使者的贼寇,而且又是在京畿附近,他们这些卫所官兵干净利落地击败来袭贼人,想必一定会受到兵部和朝廷的褒奖,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因而,几个主要的卫所军官隆重款待这些与明人几乎无异的齐国使者和随行护兵,感谢他们在作战过程中给予的大力支援。   在广渠门外,一队巡查的明军上前询问使团队伍,鸿胪寺少卿左友义出示了公函和印信,言道,此乃域外齐国使者朝觐皇帝,随行车辆上也是齐国供奉的礼品与朝廷。   那名巡查的百户军官瞪大眼睛,不由惊讶地看着队伍中间数十匹驮马拉运的火炮。乖乖,以前那些番邦使者敬献的礼品都是海外特产,或者珠宝玉石,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齐国,居然给我大明敬献的是红夷大炮呀!   夷,这个齐国,怎么听着国号不像是番邦称谓呢?而且,在目送着近百辆大车陆续驶进了广渠门时,在队伍一侧看热闹的几个明军瞧了半天,发现除了打头一个年轻人有些南洋土人模样外,在整个队伍当中似乎就再没发现任何其他番邦模样的使者。   在进入北京外城的时候,包括黄子加在内的所有的齐国使团人员都显得异常激动。这里可是大明的京师,大明王朝的首都,整个神州大陆的政治中心。不说它的影响力有多大,仅凭借此城拥有的六七十万人口,也足以让这些来自荒僻汉洲大陆的齐国人,感到万分的震撼。   整个北京城规模巨大,人口也是很多,但行进在城中的道路上,却发现,城里显得有些萧条,沿街的许多店铺都是关着门的。随口一问,方才得知,京师又戒严了,并执行夜间宵禁政策。说是关外建奴要起大军入破关入围,城中要防备建奴细作的混入。不过,城里的基本日常生活和商业活动还是可以进行的,所禁止的也是大规模人群聚集和一些重大的户外活动。   正午时分,使团队伍终于进入了内城,随后便直奔鸿胪寺附近的夷人馆,准备安排这些来自汉洲大陆的齐国使者入住,等待崇祯皇帝和内阁的诏命。   “这位仁兄请了。”在接近鸿胪寺的时候,鸿胪寺主薄薛恒春见街上行人急色匆匆地往西市赶去,其中不乏有朝廷官员,心中好奇,拉住一位青色袍服的官员(明代五至七品官员着青色官服)轻声询问道:“观诸位行色匆匆,敢问京城可有大事发生?”   “今日午时,在西市(今北京西四牌楼,在明代为杀头刑场),当斩私款建奴而辱国的陈新甲。”那名官员疾色道:“此子误国误君,该当问斩!”   薛恒春闻言,愣了愣,随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以前曾与原兵部尚书傅宗龙的长子有旧,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这兵部尚书陈新甲名义上是“私款建奴”,可这一切,却都是在当今崇祯皇帝私下授意进行的。如今,为了平息汹汹舆情,却被陛下拿来当了替罪羊。   “这位大人,被杀的陈新甲为何人?”黄子加在旁问道:“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去观刑。”   “新甲,乃我大明前任兵部尚书。”薛恒春小声解释道。   兵部尚书?黄子加愣了一下,这可是国家政府当中的大员,竟然会被当众处斩,太不可思议了。   “他犯了什么罪?”   薛恒春看了一眼这个有些南洋土人模样的齐国使者,心说,你一个番邦使者,怎的如此好奇,非要对我大明即将处死的一名官员,而寻根问底。   “与建奴私下议和。”虽然心里面认为陈新甲多半是被崇祯皇帝当作了替罪羊,但传统儒家伦理,臣不言君过,只能含糊地这般告诉黄子加。   “哦……”黄子加轻轻应了一声,不过心里面却并不认同这个理由。一个大明朝廷的高级官员,竟然能私下与建奴议和,他做的了主吗?像去年十二月,我大齐与荷兰人谈和,可是全程都有王上参与制定基本的谈判条件和原则。否则,你一个兵部尚书费尽力气与建奴谈了条件,可一旦呈上去,皇帝不满意,你不是白瞎功夫吗?说不定就惹得建奴发作,以为你大明在戏耍他们。   齐国使者一行住进了夷人馆,鸿胪寺少卿左友义告诫黄子加等人,勿要随意外出,一应吃喝日用,均有馆舍人员供应。若是要采买什么物品,亦可委托馆舍属吏代为交办。待他向鸿胪卿复命后,自然会有相关人员过来与之交接。   至于皇帝陛下何时召见,那只有耐心等待,宫中传出上谕后,会有礼官前来指导他们觐见礼仪和注意事项。   “我家王上给大明皇帝写了一封信,不知大人可否予以及时送呈?”黄子加问道:“送呈后,几日可得回信?”   “此事,需要内阁几位大学士先行审核定夺,至于何时呈送陛下,我等官职卑微,无法确切告知你等。”鸿胪寺少卿左友义说道。   开玩笑吧,一个番邦小国自封的国王,居然想当然地给我大明皇帝写信。你以为是拉家常呢!   任何藩属国的国书和觐见请求,都是要经过内阁审阅的。万一,你哪个番邦小国在国书,或者信件里有冒犯我大明皇帝威仪的言辞,然后又呈送到陛下面前,岂不是要闹出大乱子。   黄子加闻言,心里颇为无奈,不过却也没有抱怨。大明,毕竟是一个拥有亿万民众的庞大国家,各种内政外事自然纷繁庞杂,他们一个万里之外的偏僻小国,前来觐见大明皇帝,建立外交关系,对齐国来说,可能是一件大事,可对于大明来说,可能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既然如此,那就等吧。这大明朝廷即使再忙,也不至于将他们齐国使团晾在驿馆的时间太久吧。   然而,齐国使者等待大明皇帝觐见的时间之长,还是出乎黄子加意料之外。因为,建奴真的扣关入塞,开始了他们第五次入关劫掠的军事行动。   九月,奴酋皇太极,因与明讲和不成,遂任命贝勒阿巴泰(努尔哈赤第七子)为大将军,与图格尔格等率兵沿大凌河西进,攻打明境。   十月,分两路入关,左翼由古北口毁长城而入,右翼则自雁门关黄崖口而入,二路会合于蓟州(今河北蓟县),然后挥军向南进攻,长驱直入(最后会一直攻到山东兖州东部)。   蓟州镇总兵白广恩领兵拒敌,阵斩建奴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从三品)、参领五达纳(正三品)、佐领绰克托、额贝、护军校浑达禅、骑都尉额尔济赫,暂挫建奴。   然建奴左翼兵马至,猛攻蓟镇,广恩不敌,败走。   其后,建奴大军突入河北全境,兵峰直逼通州,由此,京师全面戒严。崇祯下诏,令密云、宣大、大同、山东等几镇军马集聚北京,以御建奴肆虐。   齐国使者黄子加闻建奴入寇,数次委托馆舍属官,向大明朝廷建言,可将齐国所献火炮置于北京城头,以备建奴侵扰京师,但无人予以回应。 ##第一四章 郑家的书生   1642年9月28日,大明,福建泉州。   四艘来自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的齐国武装商船缓缓地驶进了泉州码头泊位。旁边停靠的几艘海沧船上,十几个郑氏水师官兵站在甲板上,羡慕地看着那几艘型制巨大的战船。这汉洲人的炮舰,比起自家的众多小船,这优势可太明显了。不仅火炮众多,而且在海上,凭着数张大帆,再借点风势,这速度也比自己的船要快出不少。   要是在海上与他们汉洲的大船发生了冲突,自家的小船估计得十艘以上才能围的住它。不过,现在他们汉洲与我郑家关系还是非常密切,军中诸多火器,也多赖他们提供。想来,发生冲突的几率应该不是很高。   “请问,你们汉洲此次来我泉州军将之中,何人为主?”待舰船停稳后,齐国水师官兵正在有秩序地下船,准备进城采买一些补给物资。此时,几名郑氏水师官兵来到码头,大声地问道。   “俺是这支舰队指挥。”罗汝成见状,迈前两步,走到为首的一名郑军千户军官面前。   “我家都督要见你。”施琅笑着说道:“请随我进城吧。”   罗汝成一怔,以往他们往来大明移民的时候,经常会在泉州补给物资,并做船只保养维护,郑芝龙从未接见过他们。此次突然要见齐国舰队指挥官,估计多半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而且还与他们齐国有关联。   “你们汉洲是不是与吕宋那些起事的明人有关系?”在见到罗汝成后,郑芝龙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脸上挂着一丝阴霾。   “俺们与他们没关系。”罗汝成矢口否认道。   “没关系?”郑芝龙逼视着罗汝成,“他们手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火器?除了你们汉洲提供,他们还会从何而来?”   “吕宋四面皆海,而且南洋又不是我们一家有火器,荷兰人,葡萄牙人,甚至南洋的土人,都有可能会卖给他们火器。”罗汝成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郑芝龙冷冷地说道:“当初,你们汉洲曾与我有言,我郑家若攻占吕宋,当占全岛。如今,你们却支持那些起事的明人各种军械粮秣?哼……,你们汉洲准备与我争抢吕宋吗?”   “郑大都督,我齐国没有支持那些曾经反抗西班牙人压迫的明人,我们目前更是无意与你争抢吕宋。”罗汝成正色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的这些指摘有何根据,以至于如此笃信我们背后支援那些明人与你们作对。要知道,我家齐王非常重视与你郑家的合作,彼此携手在南洋建立我汉人势力。”   郑芝龙听罢,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汉洲以为建章立制,妄自称王,就能在海上肆意妄为,试图获取你们实力不相匹配的地盘和势力范围?荷兰人对你们无可奈何,并不意味着我们郑家也拿你们没办法。你们要记住一点,在整个大明沿海,若无我郑家允许,一块舢板都下不了海,更是靠不了岸!”   罗汝成听了,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火气。怎的,你这是对我们大齐的口头威胁?   “郑大都督此言,意欲如何?”罗汝成沉声问道。   “要合作,就要规规矩矩,莫要做些小动作。”郑芝龙说道:“吕宋为我郑家攻占,自然独属我郑家,不容他人染指,你们汉洲务必谨记这点。攻灭或者收服那些起事的明人,我郑家自可一意为之。但我念及其同属汉人一脉,何辜刀兵?希望那些明人,能好自为之!”   罗汝成表情严肃地看着郑芝龙,心里明白,对方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支援那些起事的吕宋明人,甚至还要让他们代为转告,让那两万明人尽早归顺郑军。否则,他们将会采取断然措施,痛下杀手,对其进行剿灭。   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提醒汉洲方面,在大明沿海,郑军水师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勿要挑衅他们的底限,否则,会斩断他们的移民路线,使得汉洲船只无法再靠近大明沿海进行移民事务。   郑芝龙目送着罗汝成在一名管家的引领下,离开厅堂,穿过耳门,朝外院而去,久久不语。   “大哥,我们要跟汉洲翻脸吗?”郑芝豹轻声问道。   郑芝龙被三弟话语惊醒,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厅堂右侧的郑芝豹以及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   “荷人与其争斗三年,据说未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损失颇重。”郑芝龙木然地数道:“而且从巴达维亚传来的各种讯息表面,汉洲陆师善战,火器犀利。其水师战船虽然数量不多,但游走破袭之术,却是让人防不胜防。我郑家若不能一击而败汉洲,其后于海路之上,必遭汉洲船只侵扰。呵呵,咱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们可以派大军拔了他们在柬埔寨附近的新生岛和台湾左近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以及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郑芝豹狠声道:“若此,他们在大明沿海附近没有停靠补给点,如何跟我们郑家水师缠斗?”   “你觉得我们陆师有把握将汉洲那几个据点拔了?”郑芝龙问道。   “西人的马尼拉那般坚固,还不是被我们攻破了。”郑芝豹说道:“汉洲人修建的据点,难道还能比马尼拉更加坚固,防御更加严密?”   “曰文(郑芝豹的字),我们郑家近年来的火器,是谁提供的?”   “……汉洲。”郑芝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又如何,我们背靠大陆,有的是人,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将他们困住,不信攻不下来。”   “若要真的攻汉洲的几个据点,你觉得我们郑家要花费多大代价?”郑芝龙摇摇头说道:“要是将汉洲人逼急了,他们与荷人勾连,共同对付我们,那又该如何应对?”   “……”郑芝豹顿时语塞。郑家这几年与汉洲隐然是盟友关系,共同压制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使得郑家几乎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日本、朝鲜的海上贸易,甚至还将荷兰人对大明货物的需求供应,也掌控在手里,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与汉洲翻脸,将对方逼到荷兰人那边,联合起来对付郑家,虽然背靠大陆,不至于被两家击败,但要是被对方频繁袭击海上的贸易船只,那生意就没法做了。要知道,郑家往来日本、朝鲜贸易的船只,可都是吨位不大,火力也较弱的中小型海沧船、飞鸟船,以及众多的福船。三五艘船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方一艘六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对手。   仔细想来,郑家要对付汉洲的最好机会,其实就是汉洲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的三年期间。那个时候,郑家如果在大明沿海对汉洲移民船只进行封锁堵截,再加之荷兰人又对汉洲本土进行的封锁,如此一来,必然会让汉洲陷入一种非常艰难的处境。不说能彻底击垮对方,但至少会延缓或者迟滞汉洲实力的进一步增长。   “父亲,三叔。”坐在郑芝豹身边的那名年轻人轻声说道:“我观汉洲近年来在大明和南洋之行事,似乎只在意往来大陆转运移民,对大明、日本、朝鲜等地海上贸易,也未曾流露出染指意图。此举对我郑家而言,可谓喜忧参半。”   “福松,汉洲专事移民,于我郑家,何为喜,何为忧?”郑芝龙含笑看着那名年轻人。   被郑芝龙称呼“福松”的年轻人,为其长子,即名为福松(郑森,亦即后世称之为郑成功),今年已满十八岁。天启四年(1624年)出生在日本肥前国平户岛上的川内浦千里滨。六岁时,郑芝龙受明廷招安任官之后,才被接回泉州府安平(原福建省晋江县安平镇,现安海镇)居住读书。崇祯十一年(1638年),考中秀才,又经考试成为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去年,迎娶福建泉州惠安进士礼部侍郎董飏先侄女董酉姑。   郑福松朝父亲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汉洲往来大明,不为经济,专事移民,此举于我郑家而言,避免了相向竞争,分我海贸之利,可谓之喜;但汉洲既然不为经济,只为移民,我郑家若要与其背向而争,其中损益,必然为我郑家为重。但我水陆两师数万军队和众多杂役船工,还有台吕两地移民,每日靡费巨万,少了几分海贸之利,恐于诸多事务难以为继。”   “可有应对之法?”郑芝龙点点头,继续问道。   “我郑家占据台、吕两地,已据有汉洲移民路线之要冲,加之对大明沿海之绝对掌控,汉洲若要移民,自然会仰我以鼻息。”郑福松说道:“但若我郑家以此要挟汉洲,必然会激怒彼辈,或与我郑家交恶相争。甚至,诚如父亲所言,勾连荷人,共伐我郑家,断我海上之利。”   “昔日,父亲受召,镇守福建,助朝廷靖平四海,得此显贵地位。而那汉洲偏居南方大陆,物产不丰,人口不裕,却私自建章立制,妄自称王。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人窃据高位,必然惶恐。若父亲上奏朝廷,加以招安册封,以为大明藩属,汉洲必然感激涕零。既然,以后同属大明治下,汉洲亦尊大明号令。我郑家,即可代大明朝廷,于海上对汉洲约束一二。”   郑芝龙听罢,先是呆了一阵,随即看了看旁边的郑芝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傻儿子,读书是把脑子读坏了吗? ##第一五章 袭辽东(一)   1642年10月23日,南长山岛。   汉兴岛总管陈大郎裹着厚厚的裘衣,站在岸边,看着四艘齐国武装商船缓缓地停靠在木质栈桥边。他是在八月的时候,随着移民船队来到南长山岛,巡视这处距离大明最近的据点,并督办此地城寨堡垒的建设进度,一直滞留到此时。   看到汉洲船只的到来,一群来自临近山东蓬莱的船工,在几名乡兵的带领下,迅速拥到船边,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船上的水手,期望船队能给他们带来急需的各类生活物资。   “棉被八百床,布匹一千匹,稻米六千石,剩下的都是军械和农具,以及建筑材料了。”罗汝成下了船,关切地看着陈大郎,“天冷了,海风也大,你身体不好,就不该出来迎俺们的。”   “呵呵……”陈大郎笑了笑,朗声说道:“俺只是没了一条胳膊,又不是病弱不堪!这么长时间了,俺也估摸着,你们得派船过来了。现在,岛上已经聚集了三千多登岛的逃难饥民。这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是要赶紧将大部分饥民运至汉兴岛避冬。”   “怎的如此多的逃难的饥民?”罗汝成一边随着陈大郎和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朝远处的城堡走去,一边好奇地问道:“俺记得八月份过来时,这岛上也就五六百人。这都是从哪儿来的难民?”   “鞑子又入关了。”陈大郎皱着眉头说道:“据来岛上的难民说,鞑子在十月初从古北口破关,冲入河北境内。除了蓟州镇官军稍稍抵抗激烈,其余各处府县军镇几乎难挡建奴一击。狗日的,整个河北防线跟纸糊的一般,建奴十余天内,就已深入通州一带。瞧建奴这般模样,可能又要往山东这边而来。所以,胶西各地民众纷纷往胶东逃难,以避建奴屠戮。”   “这大明官军怎的如此不济事!”罗汝成摇头说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建奴破关而入。这一来,得有多少大明百姓要被建奴糟蹋了。”   “今年二月到四月,大明在松山、锦州、杏山均遭建奴大败,丧师十余万,精锐俱灭,哪还有余力抵挡建奴的再次破关入围。”陈大郎叹道:“而且,明军与流贼在河南的开封一役,亦是大败,并且开封全城兵民尽毁于黄河决堤。随后,李自成又进入陕西,败孙传庭,势头之盛,无人能阻。唉,这大明,可能真的如王上所言,要亡了天下。”   “大郎,你说这次建奴入关,会不会就此攻破北京,灭亡大明?”罗汝成听了,心里一紧。   “这可难说。”陈大郎摇摇头说道:“听说建奴手里也是有许多红夷大炮,攻城拔寨也非难事。若这建奴当真发了狠,大军围了北京,将火炮运来,日夜轰击城墙,就凭明军那般战斗力,还真有可能让建奴攻破京师。”   “咱们觐见大明皇帝的使者还在京城!”罗汝成说道:“京城若要被建奴攻破,那岂不是也要被建奴给一锅端了。”   “现在去天津接人也来不及了。”陈大郎沉声说道:“建奴若要真的要北京城,此时,定然大军云集京畿附近,那可是有数万之众。”   “若是黄子加等人表露我大齐王国使者身份,以建奴的做法,会如何处理他们?”罗汝成说道:“该不会也是直接一刀砍了他们吧?”   陈大郎默然,虽然他们几人均出身山东登州,和辽东只隔着数百里的大海,可对于建奴做派,他们还真的不了解。只是听闻,建奴喜性残暴,极尽欺压虐待汉人。若是真的被建奴攻破了北京城,那么,大齐使者黄子加等一行人,要么会被建奴屠城残害,要么就掳到辽东终身为奴。   “要不,我们去辽东捉些建奴回来。”徐传兴突然插话道:“若是入关的建奴当真破了北京城,掳了我大齐使者,也好有些人质方便将他们换回来。”   陈大郎闻言,惊愕地看着徐传兴,然后又扭头看了看罗汝成。   “建奴大军入关,说不定他们的老巢还真的非常空虚。”罗汝成笑了笑,随即朝徐传兴问道:“那俺们需要带多少人过去?”   “岛上有我们第三陆战队一百二十余人,加上此地的一百多乡兵,也能凑上二百五六人数。”徐传兴说道:“届时,到了辽东岸边,还可以再抽调一部分水手上岸,如此一来,我们就有三百多人的武装力量,就算遇到千把人的建奴,即使啃不动,也能安全的退到船上。”   “此去辽东,数百里海路,往返一趟也不过四五天时间。登陆辽东,俺们快进快出,应该可以打得一个建奴出其不意!”罗汝成舔着嘴唇说道。   “你们……你们当真要去辽东……走一遭?”陈大郎听到两人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如何突袭辽东沿海建奴据点,一时间有些语结。   “突袭沿海城镇据点,俺们水师在广南国都连续做了三年了。”罗汝成笑着说道:“这建奴,无非就是武力比那广南国强一点,而且还有一些骑兵而已。去年,大都督(齐大江)只是带着一些乡兵,就敢登陆对面的金州,还击杀建奴骑兵数十,俘获数人,解救我汉人两百余。如今,俺们手里有一百多善战陆战队士兵,如何不敢再去辽东走一遭?”   陈大郎看着罗汝成和徐传兴跃跃欲试的神情,怔了半响,然后笑了,“狗日的鞑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大明官军怕他们,俺们却偏要会会他们。你们登陆辽东,莫要深入太远,捉个百十建奴,就赶紧回来。天气愈发冷了,岛上过冬物资不多,俺们还要早些将此地移民转运至汉兴岛。”   ……   10月29日,辽东湾,盖州(今辽宁盖州市)。   两艘渔船缓缓的在上西河河口外(今营口盖州市大清河)七八里处划动着,船上的渔民均穿着单薄且又破烂的麻衣,嘴唇也冻得发紫,手脚僵硬地一次次抛出渔网,但所获却是几近于无。但两条船上的渔民仍旧强打着精神,眼睛不断盯视着海面,试图发现洄游的鱼群。   此时节的辽东,已进入冬季,陆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但海上暂时还未结冰。这个时节本不该出海打渔,除了天气寒冷,还有就是鱼群畏寒,多潜在深水区,凭借小船上的简陋渔网,是不太容易打到渔的。   但船上的渔民却不敢有任何抱怨,城中的旗人老爷要吃鱼,他们便被几名汉军旗的士卒监视着,在这零下几度的初冬时节,划着两艘小船,来到上西河入海口附近,艰难地撒下渔网。半天下来,才将将捕了二三十条海鱼,个头还不是很大。坐在船上监视的汉军旗兵士害怕回去后,受到主子的责罚,仍旧继续命令渔民撒网捕鱼,最起码要抓几条个头肥大的海鱼,才好让那些旗人主子满意。   “这会功夫,要是有一壶热酒,那该多好!”汉军旗镶白旗下的旗丁方阿林将棉袄往身上紧了紧,朝同伴说道。   “喝酒?做梦呢!”陶全成两只手拢在袖口里,嘴里呼出一口白气,“别说咱盖州城,就是北边的辽阳城,也未必有几坛酒!就算有那么几壶,还不得紧着旗人老爷先喝呀。”   “可惜了,我们在这盖州守着,平日里也无甚油水。要是咱们能跟着七贝勒(此次建奴入关统帅阿巴泰)进关劫掠大明,那日子甭提有多美!最不济的,也能捞几十两银子,说不定还能掳回来一个温柔的小娘子给咱暖暖被窝。嘿嘿嘿……”   “是呀,可惜了!”陶全成瞥了一眼船上那几个面色僵硬的渔民,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咱们没这个好命,不仅没甚油水可捞,还要大冷天地帮旗人老爷下海捕鱼。天杀的,这辈子投胎,没投好!”   “怎么着,想着下辈子投胎,能投个旗人主子家?”方阿林嗤笑道:“人家旗人主子,也是拿刀子一路搏杀,拼了命挣来的好气运。唉,要说到砍人,咱们汉人还真的不是旗人老爷的对手。年初的时候,咱们大清皇帝带着八旗主力去围大明数镇精锐,人家不仅有十三万大军,还有上百门大小铳炮,更有坚固的城池为凭。可结果呢,硬是被咱大清八旗的勇士给包圆了,还将他们的主帅洪督师给捉住了。”   “我瞧着吧,这大明可能真的是气运要完了,该我大清得天下。”陶全成附和道:“这几十年来,大明可不就是被大清一直揍,鲜有胜迹。这次七贝勒入关,估计又能掳回大量的财帛和人口、牲畜回来。这么说来,明年咱们的生活还可以稍稍改善一下。这整日里,嘴里都淡出鸟了。……哎,我说,你干嘛呢?怎么这个表情?”   “……船。”方阿林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渔船的左侧,“有大船过来了……”   陶全成顺着方阿林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他们的左侧方向,约两三里的海面上,四艘大船鼓着巨大的风帆,径直朝他们驶来。 ##第一六章 袭辽东(二)   “兜过去,截住那两条小船!”战舰“靖波”号上,船长万祥庆大声命令道。   大齐王国一行四艘战船,在十月二十五日,从南长山岛出发,两日后,抵达辽东半岛的金州海域。舰队指挥官罗汝成考虑到此地在去年才被齐大江袭扰过,并焚毁了当地的建奴农庄和据点,想必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油水,便顺着金州海岸,驶入辽东湾,一路往北寻找建奴据点。   今日,舰队行驶至上西河河口附近的盖州海域,突然看到有两艘渔船在此徘徊,打头的“靖波”号当即就冲了过来,准备俘获这两艘渔船,打探一番此地建奴的情形。   “狗奴才,赶紧划船呀!甭给爷偷懒,小心砍了你们。”方阿林握着带鞘的腰刀,抽打着几个动作迟疑的渔民,督促他们赶紧将船往岸边划。瞧着那几艘快速驶来的大船,明显不怀好意,很有可能是山东那边的明军水师袭来。   话说,这些明军水师胆可真肥呀,居然敢开着大船来我大清地界,难不成是嫌命长吗?真是够种!   两艘渔船上的渔民一边划着船,一边回头望着快速追过来的大船,心里却都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身后赶来的大船真的是大明水师战船,那我们被对方撵上了,是不是就可以返回大明境内,不再受那建奴和这些汉人奴才的欺压。   “看什么呢?别以为爷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是不是想故意将船停下来,让那大船将我们一起擒了?”方阿林恶狠狠地将刀抽了出来,向几个渔民挥舞着,“来的船,多半是明军水师战船,小心他们将你们一起当做我大清的奴才,全部砍了脑袋去请功!”   “去你妈的!就算被来的大明水师砍了脑袋,也比在建奴手里冻死饿死要强一点!”一个渔民抄起手里的船桨,狠狠地砸在方阿林的后背上,使他身体一晃,“扑通”一声,落到了海里。   另一边的陶全成见状,暗叫不好,连忙拔出腰下的短刀,向后退了两步,站在船尾,厉声喝道:“你们要造反吗?小心到了岸上,将你们乱马踩踏而死!”   可话刚一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姥姥的,这关头,我干嘛要吓唬他们?   果然,船上的另外几个渔民听到陶全成的威胁,立马眼神变了,划桨的渔民纷纷将船桨端了起来,狠狠地盯着他。   另一艘渔船上的两个汉军旗兵丁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而且发现他们的船也慢慢地停了下来,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虽然各自将腰刀抽了出来,嘴里不断地呼喝渔民赶紧划船,却不敢将刀真的劈砍下去,因为这里距离岸边可还有五六里路呢,杀了渔民,谁来操船。这么冷的海水,难不成还能游回去?   待“靖波”号驶到两艘渔船旁边时,齐国水师官兵便看到渔船上的水手拿着船桨和撑杆已经将几个汉军旗的兵丁控制住,附近还有一名兵丁脸色发白的泡在海里,一沉一伏的,不知生死。   “你们不是大明水师官军?”待十几个渔民被一一拉到“靖波”号上后,看到船上的水手服饰均不是大明官军样式,而且还很热心地将五六条棉被让他们裹着取暖,脸上不由闪现出几分惊喜和诧异。   “俺们是大齐王国水师。”一个水手笑嘻嘻地说道:“来这里准备掳些鞑子回去。”   “啊?”几个渔民顿时被惊住了,掳些鞑子回去。难道你们不知道建奴的厉害吗?这数十年来,在辽东,乃至在河北、山东、山西等地,只有鞑子掳掠我大明人口,何曾有过其他军队来掳掠鞑子的!   “将那三个建奴好好审审,问一下岸上的情况。”靖波号船长万祥庆看着被拖上来的几个汉军旗兵丁,朝几个水手吩咐道:“若是那个敢隐瞒谎报,直接丢到海里去。”   这个时节,将人丢到海里,要不了一会,就会被冰冷的海水冻死。前面那个被渔民打下水的汉军旗兵丁,此时早已经沉入海里,消失无踪。   “都问清楚了,都是些什么身份?”俘获了两艘盖州出来的渔船后,几艘齐国舰船便停止了继续前进,暂时停靠在一处荒僻的海岸边,等待“靖波”号上的人审问建奴兵丁和渔民有关岸上的情况后,再行商榷下一步的行动。   “捉到的三个兵卒,不过,不是真鞑子,是汉军旗下镶白旗的汉人士兵。”万祥庆一脸嫌弃的神色,朝罗汝成汇报道:“他们均是数年前随张存仁投降鞑子时的原大明官军,如今都入了他们那个所谓的汉军旗,成了地地道道的汉奸奴才。”   “前面盖州是什么情况?”罗汝成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盖州驻守的建奴有两百多军卒,其中真鞑子有三十余人,剩下的都是原投降的大明官军。”万祥庆说道:“城头没有火炮,所有的兵卒均为冷兵器。不过,他们有骑兵,大概近六十多骑。整个盖州城中,有建奴家属和被掳来的汉人两千多人。”   “距离盖州最近的建奴据点有多少兵马?若是得到盖州被袭的消息,大概多久可以赶过来?”   “距离盖州最近的建奴据点是一百多里外的海州,那里以前有建奴半个牛录一百余的真鞑子,以及一千两百多的汉军旗部队。但是,建奴大军入关,可能会在此抽调若干士卒,所以,那里的部队人数现在应该不足半数。他们得到盖州被袭的消息,然后再赶过来,最快能在第三天的午前抵达。当然,前提就是来援的建奴都是骑兵。”   罗汝成听完,然后转头看着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   “若是按照正规攻城模式来攻盖州的话,需要从船上吊运几门火炮,然后轰塌城墙,进城巷战,就算以最快速度破城,怎么着也需要两天时间。盖州城防坚固,建奴抵抗顽强,最终占据城池恐怕还需要更多时间,伤亡也会很大。”徐传兴说道:“而我们不可能在盖州城停留太多时间,建奴骑兵众多,要是被他们缠住了,撤退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我们明日清晨,在盖州左近偷偷登陆,先选择一个合适的地形,然后派出小队士兵,将建奴人马诱出城,以我陆战队为核心,使用排枪大阵,将其歼灭。最后,趁势攻入盖州城。待控制全城后,立即组织那些被掳来的明人将城中所有物资转移至船上。同时,利用缴获的马匹,前出盖州以南十几里以为警戒,等待海州建奴援兵前来。届时,我们再对其予以重创。如此,我们将盖州彻底破坏后,可从容撤到海上,返回南长山岛。”   罗汝成听完,点点头,笑着说道:“没错,俺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最好能一战,就能让建奴记住俺们大齐王国的威名。打了建奴,破了盖州,也可以让福建的郑家瞧瞧,我大齐的水师,可不是好惹的。”   船上众人听罢,脸上不由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郑家以断绝我齐国往来大明移民为要挟,禁止我齐国支援吕宋那些起事的明人。如今,我大齐水师就在辽东干一票,让郑芝龙瞧瞧,大明以举国之力都无法战胜的建奴,而且数十年来还不断丧师失地,结果到了我大齐面前,却被干脆利落地被撂翻在地。如此,必然可以深深地震慑一下郑芝龙,勿要轻易撩拨我大齐王国。 ##第一七章 袭辽东(三)   盖州,明洪武四年(1371年),将原盖州地改为盖州卫。翌年改筑新城(今盖州市区),复又更为盖州。洪武九年(1376年)废州置卫,再次设置盖州卫,境内的有盖州城、熊岳城、永宁监城和五十寨堡等其他9座城堡,并设有为数众多的墩台。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建奴攻下了辽东半岛的金、复、海、盖等七十余城,后奴酋皇太极,裁撤原明辽东半岛诸卫,实行府县制。   盖州城位于辽东半岛的西北偏中部,渤海东岸,辽河平原区和辽南丘陵区的交界处,早在汉代就是商贾云集的东北重镇,人口亦极为繁盛。但在奴酋努尔哈赤晚年时期,大肆屠戮辽东汉民,使金、复、盖、海辽东半岛汉人更是急剧减少,至今也未恢复,以至于目前,建奴在整个半岛地区,仅设海城(即海州)一县。   钟鼓楼坐落于盖州城的南侧、北中轴线上,为明洪武五年至九年盖州指挥使吴玉在扩建南面城时修建的,是城中的繁华地所在。曾经的大明盖州卫指挥使府,如今已然变成了建奴驻防于此的统领府。   盖州城统领孟奎,为正白旗下所属,鄂济家子弟。九月,大清皇帝以明廷议和失信为由,命七贝勒阿巴泰为帅,统大军以伐南朝。在海州的牛录额真奉命征召旗丁前往盛京,遂于盖州抽调了二五名旗丁,一百余名八旗汉军。   孟奎因职守盖州城,非常懊恼地没有随往盛京集结的攻明大军,整日里与同样留守盖州的步甲统领巴都里饮酒为乐,清醒之余,便将城中汉女唤来,肆意凌辱。   昨日,因羊肉吃得有些腻了,孟奎便命城中八旗汉军统领王力忠着人去海边捕些鱼,调换一下口味。   可一直等到晚上,这些该死的奴才都没将鱼弄来,惹得孟奎大怒,将王力忠喊来,好生一顿鞭挞。别以为入了什么汉八旗,就敢跟爷推诿误事。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军务,但如此拖沓办事,惹恼了爷,信不信砍了这些狗奴才的脑袋。   王力忠强忍着鞭挞的疼痛,向孟奎极力解释,言,出海捕鱼船只一直未归,非是他办事不尽心,或许是海上起了风浪,使的出海的两条小渔船遇到什么不测了。   孟奎听了,更是怒不可遏,狗奴才,欺爷是马背上的好汉,不晓得海上之事。辽海向来平静,如今又是初冬时节,哪会有什么风浪。分明是你们这些汉人奴才畏惧海上冷冽天气,全都躲在城中偷懒!   翌日,驻防盖州的八旗汉军统领王力忠再次命令属下,督两艘渔船出海捕鱼,顺便搜寻昨日未归的另外两条渔船。这旗人主子倒也说的不差,初冬时节,海上平静,出海的渔船应该不是遭了风浪落到水里去了。该不会是船上的渔民杀了属下的兵丁,驾船逃到明境去了吧?   看来这次得多调派些人手到出海的渔船上,而且要赶紧地将鱼获带回来。否则,到了午间,旗人主子还没吃到鱼,惹得恼了,说不定就寻个由头,将自己给砍了。为了一条鱼,丢了小命,那可多冤呀!   “大人,大人!……”王力忠正寻思着,如何先找些乐子,将旗人主子哄开心了,免得总惦记着吃鱼的事情,然后发落自己。一名汉军旗兵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地喊着:“大人,城外来了一队黑衣贼军,当场击杀了城外巡哨的几个兄弟。如今,正在城外不远的地方窥我盖州城!”   “嗯?”王力忠闻言,愣了半天。这里可是盖州,距离明国辽东前线可还有近千里路。而且,明军水师数十年来,也从未袭扰过此地。我大清不是已经冲破关口,攻入明国京畿附近,击破当面明军十余万,这个时候,明国不是应该都龟缩在明境各个城池当中,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清勇士劫掠四野吗?那么,这城外来的小队黑衣贼军,是什么来路?   王力忠不敢迟疑,立即骑马随着报信的兵丁来到盖州城墙,登上城头朝外观望。   只见城外四五百米的旷野中,一队三十余名身着黑衣的士兵,面对着城墙方向,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大声地说笑,浑然没把盖州城头驻守的汉八旗兵丁放在眼里。   “有古怪!”王力忠轻轻地说道。这么一小队人马,只要出动十几个骑兵,一个照面就能将他们斩于马下。但对方就这般的肆意暴露在旷野当中,自然不会是专门来送死。那么,他们如此作派只有一个目的,引诱城中的兵马出去。   “狗奴才,外面仅三十多个尼堪,尔等竟然如此畏战,不敢出城击杀他们!”闻讯赶来的盖州驻防八旗统领孟奎登上城头后,看到如此情景,不由怒火万丈,手里的马鞭狠狠地抽在身旁一名八旗汉军兵丁的脸上。   “回主子,奴才认为城外这些贼军可能是在诱我军出城,以便在城外设伏袭击我出城部队。”王力忠硬着头皮来到孟奎身前,恭敬地打了一个千,小心地说道。   “嗯?”孟奎闻言,想了一下,扭头又看了看城外那队三十余人的小部队,眼睛骨碌碌地不断转着。这汉人奴才说的没错,这城外的小队兵马如此作派,定然是诱敌之计。可骨子里对汉人军队的轻视,也使得他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被三十多人堵在城外,不敢应战,若是传到海州的牛录额真耳朵里,不定会被严厉训诫,说不定还要被旗里的族人笑话。   “派五十名兵丁出城,探探他们的虚实。”孟奎命令道。   “嗻!”王力忠大声应诺道。随即,叫来一名把总,让他领五十余八旗汉军兵丁出城,并叮嘱他,若是遇到对方大队人马伏击,务必要快速撤回,报告对方情实。   牛三平出城后,望着前方不成队形的黑衣贼军,心里有些惴惴。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对方这一小队人马是个诱饵,更大的危险必定是在他们逃跑后的路上。说不定,自己一干人冲过去,对方直接转身逃去,然后将他们带到一处提前设立的伏击地点,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军令难违,大不了将这小队黑衣贼军驱赶着,他们只是远远缀在后面,路上小心地探查,避免被对方一锅端了,说不定还能逃得性命。   咦,什么情况,我们都距离对方不到一百步了(约一百六十米),他们怎的还不转身逃跑,反而开始整理队形,排了一个单薄的三排横阵,手里还端起了长矛对着他们。   距离更近了,对面的情形也看的更加清晰,那队黑衣贼军手里端着的长矛似乎有些古怪,而且姿势也跟日常里持有长矛动作有些不同,瞧这架势,似乎端着的倒有些像火铳一般。   “第一排准备!”   距离接近六十步(约一百米)了,出城的八旗汉军士卒在把总牛三平的命令下,举着各式兵刃,准备开始做最后冲锋了,十几个弓箭手已经将箭支扣在了弓弦上,却猛地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口令,不及再做他想,脚步更加快了几分,想来对方也要进行反冲锋了。   “预备,放!”   “砰!砰!砰!……”   一阵火铳声响起,冲锋的八旗汉军兵丁势头为之一滞,立即有三四个栽倒在地。   带队的把总牛三平心里一紧,暗暗吃了一惊,对方持有的“长矛”居然是火铳,不过,随即心里又是一松。火铳击发后,对方不及上药,正好趁势掩杀过去。   “散开,散开!冲过去,砍了他们!……他们火铳没药了!”   “砰!砰!砰!……”   第二次火铳声音又响了起来,冲锋的八旗汉军士卒又倒下了三四个,但后面的士卒发了狠,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着。   “砰!砰!砰!……”   第三次火铳打响了,这次因为距离更近,倒下了足足有六个八旗汉军士卒。连续三轮火枪射击,让冲锋的八旗汉军头皮发麻,想不到对方仅有三十余个士兵,在面对八旗汉军的冲锋下,还能稳定的打出整齐的排枪。这些黑衣贼军,到底是什么来路?   “嗖!嗖!嗖!……”在距离三十多步时(约五十米),八旗汉军队伍中的弓箭手射出了手里的箭支。   把总牛三平惊讶地发现,七八支羽箭扎入对面的黑衣贼军,竟然只有一人倒地,剩下的贼军依旧有条不紊地端着火铳,朝他们瞄准着。   他们身上披了甲!   “砰!砰!砰!……”又是一轮火枪齐射,八旗汉军兵丁倒下四五个,三十余名齐国陆战队士兵至此已经打了四轮齐射,射杀近二十名建奴,阵型也是后退了近二十米,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对方居然没有崩溃逃散,反而继续冲锋。   果然,战斗力要比安南人要强出一头!   “砰!砰!砰!……”   又是一阵可怕的火铳齐射,把总牛三平突然感到右肩一震,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随即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他大爷的,老子中弹了……”牛三平嘶喊一声,身子软了下来,跪倒在地,左手捂着右肩的伤口,脸色变得惨白。   “砰!砰!砰!……”   “第一排、第二排准备接阵!……第三排预备!”眼见着冲来的建奴距离已经不到二十米了,一名陆战队排长大声地命令道。   “刺!”残余的三十多名八旗汉军兵丁冲到了齐国陆战队近前,还未待他们举刀劈砍,就听到对面阵中传来一声大喝。   第一排陆战队端着上好刺刀的火枪便是狠狠地向前一个突刺。   “啊!”   “啊!”   配了刺刀的火枪,长度近一米七八,在八旗汉军的短刀还未接触陆战队士兵的时候,就被十几柄刺刀捅穿了身体,立时倒下六七个。   看着前排的八旗汉军同伴被刺穿身体,倒在自己的面前,后排的兵丁惊愕之间,手里握着兵刃便有些犹疑,不知道是否继续向前突进。   “第二排,进!”   “刺!”排长大声地喝道。   上前几步的第二排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对着前面的建奴就是狠狠地一个突刺。   “啊!”   “啊!”   连续五轮排枪齐射,都未将冲锋的八旗汉军击垮,但面对面的刺刀突击,却立刻使他们崩溃了,残余的二十多名八旗汉军纷纷扭头朝盖州城逃去。 ##第一八章 袭辽东(四)   盖州城统领孟奎、步甲统领巴都里、八旗汉军统领王力忠等三人呆呆地看着城外那一队黑衣贼军不断地追逐着逃跑的汉军旗兵丁,然后端着套了了短剑的火铳,将他们一一刺倒在地。   这是什么情况?派出去的五十多兵丁,面对城外三十余黑衣贼军,先是被一阵火铳射击,然后又被对方端着装配了短剑的火铳捅刺,两个照面不到,然后就崩溃逃了回来。问题是,你打不过倒也罢了,可是你连逃跑都跑不过别人,被对方追上后,尽数被捅翻在地,无一人跑回盖州城。   孟奎看了看巴都里,两人的表情均是一脸凝重,外面来的黑衣贼军,火器之犀利,战力之高,恐怕远远高出他们以前遇到的任何一队明军。而且,对方似乎面对盖州城头数百我大清守军,一点也不存畏惧之心。   城外的那些黑衣贼军,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救助受伤的同伴,收敛一具可能是被弓箭射杀的同伴尸体。甚至还有十几个黑衣贼军,端着套了短剑的火铳,正在搜检一些死去的兵卒衣服。对那些受伤倒地的汉八旗军卒,却并未上去补刀,任其呼痛哀嚎。   “披甲!备马!……准备出城!”孟奎冷冷地说道。   “嗻!”巴都里躬身应诺道。   虽然明知道对方派出小队人马过来是诱敌,但孟奎还是决定要出兵,试一试城外敌军的成色。大清军中法令森严,在努尔哈赤时代,就规定,凡攻城、对敌、阵战当中,畏战、避战的军官和士卒,均予斩首示众,并且还要剥夺家中人口和财物,亲属家人更是会被贬为他人之奴。   而奴酋皇太极建章立制,建立大清后,除了遵循原八旗军制和法令外,对军队的管理和控制,更加趋于正规化和制度化。但是对于战中梭巡不前,消极避战,甚至畏战的行为,处罚更甚往昔,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建奴军队的强悍战斗力。   孟奎和巴都里虽然在八旗中只是他们所在牛录当中的旗丁,但在大清军制当中,他们还是有军职的,孟奎为正六品的骁骑校,巴都里为正六品的护军校,虽然比盖州城中的八旗汉军统领王力忠的军职四品游击低两等,但作为我大清的“皇军”,地位自然要比“皇协军”高出许多。   所以,当孟奎下令全军备战,准备出城迎敌时,王力忠根本不敢有一丝反对意见,立即下去组织汉军旗士兵集合。   “排长,俺们是不是将建奴打得狠了点。”李栓柱担忧地对排长吴尚德说道:“盖州城里半响都没动静了,是不是不敢出来跟俺们打了?”   “狗日的,建奴不是自诩强横吗?不至于怂了吧,就这么缩在盖州城?”吴尚德心里也没底,连长要求他们过来诱敌,若是将建奴给打得怕了,缩在城里不出来,那可大为不妙。虽然盖州城看着也不是什么坚固高大的城池,但好歹也是一座夯土建造的卫城,攻城的话,不说耽误时间,而且还进行惨烈的城墙争夺战,伤亡肯定少不了。   “再等等,若是过上半个时辰,建奴还不出来,咱们再回去向连长报告。”吴尚德看着远处的盖州城,耐着性子说道。伤员和死去的一名同伴已经往后面临时营地送过去了,他打算等到正午,若是建奴真的不敢出来,那只能返回,另行再想办法了。   “建奴又出城了!”又等了两刻钟,突然,有一名陆战队士兵大声呼道:“是骑兵!”   盖州城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几个骑兵从城中冲了出来,后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更多的骑兵。   “撤!”吴尚德大喊一声,带着陆战队转身就往后面跑去。   他们的位置距离城门约六百多米,若是不跑的话,建奴骑兵全速冲过来,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冲至近前,就凭三十杆火枪,是阻挡不了五六十骑建奴骑兵的冲势。   孟奎右手握着马刀,左手控制着缰绳,冲在队伍的最前列,但马速并不是很快,保持着匀速行进。眼中死死的盯着前面那队奔逃的黑衣贼军。他要好好看看,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贼军,会设置一个什么样的埋伏。   作为久经战阵的马甲,孟奎非常自信,即使遇到对方提前设置的埋伏,凭借三十多名善战的大清勇士,他们也能轻松撤回盖州城。除非,对方拥有他们数倍的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不得不承认,这群黑衣贼军,铳炮犀利,战阵搏杀技能娴熟,就是连逃跑的速度也是非常快,追了一里多,居然没一个掉队。当然,我大清骑兵为了谨慎期间,怕沿途有埋伏,同时也为了不与后队跟来的汉军旗步兵脱节太多,并没有全力冲刺。   “停!”孟奎大声喝止道,只见前方逃奔的黑衣贼军已经离开大路,朝左右侧的林中钻去,初冬时节,树叶早已全部掉落,地上和树枝上却沾着一层薄薄的雪,稀疏的树林一眼可以望到深处,其间并无人马埋伏。   但在道路的尽头,却横着一队人数更多的黑衣贼军,排成整齐的队列,正好堵在不宽的路上,明晃晃的枪头(刺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就是黑衣贼军设置的埋伏?!   “我赌这些建奴不敢直接放马过来。”徐传兴转头对身侧的副连长纪有良说道。   “要我是建奴,也不会将这五十多个骑兵送到对方的刺刀阵前。”纪有良说道:“他们多半会等后面的步卒过来,才会试着发动进攻。”   “那我们就等他们一起过来。”徐传兴说道:“也不知道那帮乡兵有没有绕到盖州城前,继而抢门攻进去。”   “这可不好说。”纪有良摇摇头说道:“不管怎样,咱们只要在这里,将追来的建奴全部留下,盖州城自然不攻自破。”   在建奴这边,孟奎站在马背上,也在仔细地大量前面的齐国军队。人数不是很多,也就一百二十多人,没有一个骑兵,持有的武器与先前那一小队黑衣贼军相同,均是套了短剑的火铳,排成简单的五段射击阵列。   孟奎跳下马来,将巴都里唤来,小声地与他讨论着:“对面贼军人数也就一百出头,若是在旷野当中,咱们只需要二十多骑马甲就可以将其冲垮。不过,此地两边有树林,不便我等纵马迂回冲锋。不若等后面的汉军旗步卒赶来,让他们从两侧林中发起攻击。先使对方阵型松动,我们再督汉军骑兵在前冲锋,我们随后跟进。”   “行,就依你计划行事。”巴都里稍事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不过,若是冲垮了这些黑衣贼军,需多留几个活口,问问他们的来路。怎么瞧,都不像南朝的军队!”   “不错,这些黑衣贼军甚是……耐战,铳炮犀利,战阵搏杀凶狠,战力远超我八旗汉军士卒。”孟奎凝重地说道:“不过远远瞧着,都是南朝人面孔,兴许是他们新编练的军伍,也未可知。”   等了近两刻钟,后队的八旗汉军一百三十多人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汉军统领王力忠小心地牵着马来到孟奎面前,面对着他阴冷的目光,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声地报告道:“回主子,标下所属军伍一百……一百三十二人,全部赶到。请主子示下!”   “歇息一刻钟,然后带着你的人,从树林两侧迂回攻击前方黑衣贼军。”孟奎沉声命令道:“未有我军令,不得后退。否则,军法从事!”   “嗻!”王力忠大声地应诺道,随即起身,转头朝汉军旗步卒走去,开始进行战前动员。   一阵冷冽的北风吹过,让一直待在热带地区环境的众多陆战队士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但每个人却丝毫不敢动弹,端着火枪,眼睛看着对面那群建奴士卒。此刻,对方似乎已经休整完毕,开始有所动作。后来的建奴步卒,分散着进入两边稀疏的林中,准备迂回绕到陆战队军阵的左右两翼。   “变阵!空心方阵!”徐传兴一边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建奴情况,一边下达着命令。   陆战队所在的位置,两边百余米范围内的树木已经被砍去,留出了充分的射击界面。同时在距离军阵周边五十多米的地方,利用那些砍下的树木,制作了一圈简单的拒马。若是对面的建奴攻至阵前,还是要费些功夫才能跨越这些障碍。   “未有命令,不许随意开枪!”徐传兴继续命令道:“从两侧树林迂回过来的的步卒,放近至六十米再行反击。”   “全体都有,戴头盔,放面甲!”   “建奴骑兵出动了!”   “两翼的建奴步卒接近一百米!他们正在移除拒马!”   “前方建奴骑兵接近两百米!”   “建奴步卒接近八十米!他们停下来,开始移除拒马!”   耳边不断传来连队战术参谋的汇报情况,徐传兴缓缓地将手里的指挥刀举了起来。   “建奴步卒接近六十米!他们弓箭手发动了!”   “左右两翼开火!”徐传兴将手里的指挥刀狠狠地挥下。   “建奴骑兵重新开始冲锋了!”   “前方第一排开火!”   “砰!砰!砰!……”齐国陆战队左右和前方的火枪间隔不到五秒钟,相继陆续开火。   “嗖!嗖!嗖!……”几乎就在火枪射击的同一时间,三个方向冲来的建奴也射出了手中的羽箭。   “狗日的,连起码的试探都不进行。建奴这是要一举冲垮我们阵列的架势!”徐传兴戴着面甲,嘴里喃喃地说道。 ##第一九章 袭辽东(五)   就在八旗汉军从树林迂回攻击黑衣贼军的两翼时,孟奎突然改变主意了,决定不能等两翼的汉军旗步卒在动摇黑衣贼军的阵列后,再以骑兵正面冲锋。   对面黑衣贼军看着就属于精锐部队,若是两翼的汉军旗步卒无法撼动黑衣贼军的阵列,反而被他们集中火力,将步卒消灭于两侧树林,那么仅凭借五十多名骑兵,可能没有把握击垮对方的火枪军阵。   怪就怪我驻防盖州城的大清军队太少了,没有多余了本钱,去消耗手里为数不多的汉人炮灰。所以,孟奎一发狠,干脆来一把“梭哈”。以两翼步卒侧击,正面以我强大的骑兵全力突入。只要冲垮了对方的军阵,那就任由我骑兵肆意追逐砍杀。   前队是二十多名八旗汉军骑兵,孟奎他们一行三十余八旗镶白旗马甲随后跟进,双手扣着弓箭,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黑衣贼军。   行进至对方五十多步时(约一百米左右),前面的汉军旗骑兵突然停了下来,数人下马去挪移拒马,整个冲锋阵势为之一滞。   拒马刚刚移除,建奴骑兵重新蓄力,就要打马飞奔。   “砰!砰!砰!……”对面黑衣贼军火铳打响了。   “射!”孟奎大喝一声,率先将手中的弓箭射出,随即,迅速又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对着前方的黑衣贼军阵又射出一箭。   “砰!砰!砰!……”齐国陆战队士兵在建奴射出的羽箭飞来时,身体丝毫不动,只是将头微微低下,以头盔、面甲和胸前板甲抵御袭来的箭只,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机械地扣动扳机。   阵中传来数声闷哼,显然有士兵人中箭,但在战前长官曾严令,受伤士兵不得大声呼号,以免影响军官发出口令和军中士气。陆战队官兵为了行动自如,双臂、脖颈和下半身等部位均无防护。面对建奴羽箭袭来,立时倒下十余士兵。   两轮火枪密集齐射,左右两翼和前方建奴冲势为之一顿,毙伤三十余。尤其是前阵建奴骑兵,被打落马下十余骑,人马尸体阻塞道路,马速一时间竟未能提起来。   “砰!砰!砰!……”当第四轮火枪齐射时,首先将左右两侧的建奴汉军旗士卒给打崩了。王力忠脸色惨白地趴在几根大树做成的拒马后面,眼里全是惊恐。先前在盖州城遇到的三十余黑衣贼军火铳射击,因为人数少,使得他在城头观察的时候,倒没觉得威力如何惊人。   但现在,对方军阵当中,火铳射击似乎连绵不绝,几无停歇,他这边右侧突击的六十多名汉军旗兵丁,在对方四轮射击后,已经倒下一半了。可是,他们还未冲到对方阵前三十步。寥寥的十几名弓箭手也大部中弹倒地,剩下的则慌乱地扔下弓箭,转身朝后跑去。在他们的带动下,刀盾兵和长矛兵也纷纷掉头逃去。   王力忠此时也顾不得我大清严苛的军法了,转过身,连滚带爬地随着败兵往后奔去。   “狗奴才!”孟奎骑在马上,眼角余光看到左右两翼的汉军旗兵丁已经开始往林中逃去,恼怒地大骂了一句,随即厉声喝道:“撤!撤回去!”   前面打头的二十多骑汉军旗骑兵已经悉数被对面的黑衣贼军火铳打落马下,而他们的后续冲锋之势也被倒毙的人马尸体所阻,无法提起马速,再继续往前冲,说不定就将我八旗勇士都丢在此地了。   “行进射击!”徐传兴见当面的建奴开始后退逃跑,立即命令道:“追上去,将他们全部留下!”   建奴骑兵在转向回撤时,三十多个骑兵稍显混乱,有些机灵的建奴甲骑不及转身,索性直接驶入稀疏的林中,然后慢慢打马掉头往后奔去。但更多的建奴骑兵却一时间停了下来,等待后队的骑兵调转方向。   行进追击的齐国陆战队军官见状,看到如此静止不动的活靶子,立即命令两排队列直接打出了一轮密集的齐射,顿时撂倒了十几骑建奴骑兵。   “全军突击!”看到建奴不仅是步卒在溃散逃亡,就连他们的骑兵也开始打马朝后奔逃,徐传兴大喜,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   孟奎听到身后不断有马儿嘶鸣和甲骑惨呼声,心中又惊又怕。以往与明军交战,他们大清八旗也不是没遇到过对方的火炮轰击和火铳射击,但是,只要我大清骑兵攻至敌阵前五十步的距离,明军大阵没有不崩溃的。那些手持火铳的明军官兵,遇到我大清骑兵冲阵,远远地就开始施放火铳,然后掉头就开始逃窜,最后被我大清骑兵纵马踩踏和劈砍。   在我大清八旗勇士面前,火铳兵是最好对付的兵种,那玩意也就在战场上能给那些明军壮一下胆,至于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令我大清八旗勇士害怕的,只有火炮,炮响之后,声震数里,而炮弹所过,无不手断腿折,死状其惨。   可今日,这些黑衣贼军阵前并无火炮助力,仅持火铳齐射,就将我数百八旗军伍击溃,并且死伤泰半。更可恼的是,对方竟然还敢徒步追击我大清勇士。可是不断响起的火铳射击声和惨呼声,却也令孟奎等八旗甲兵不敢回头,只是打马狂奔。   然而,就在孟奎等仅存的二十余骑建奴甲骑逃奔盖州城的路上时,一队三十余人的黑衣贼军排成紧密的两列阵型,挡在了他们面前。   “冲过去!”孟奎丝毫没有犹豫,双腿一夹马腹,手中紧紧地握住马刀,朝着那队黑衣贼军就冲了过去。这队黑衣贼军赫然就是他们先前追击的那队诱他们出城的小队人马,此时,竟然以区区三十人,就敢阻挡我二十多个骑兵,难道不知我大清甲骑的厉害?   “都稳住,稳住!”吴尚德端着火枪,站在队列的最右侧,大声地喊道:“建奴已败,我等阻击此溃逃败军,勿要放其归城!”   “预备!”   “放!”   “砰!砰!砰!……”   冲来的建奴甲骑在火枪齐射中,当即五六骑掉落马下,但余者不为所动,带马越过前面的人马尸体,继续纵马狂奔而来。   “第二排,预备!”   “放!”   “砰!砰!砰!……”   第二轮火枪齐射,又将五六骑打落马下,此时,剩下的十几骑建奴的骑兵已经冲至队伍三十米的地方,狰狞的面孔已然清晰可见,雪亮的马刀也高高地举起。   “枪刺准备!”吴尚德端着火枪斜斜的虚指前方,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奔来的建奴骑兵。   “杀!”一匹健马吐着热气,冲到吴尚德面前,一把长刀对着他,狠狠地劈砍下来。   吴尚德腰身一扭,让过马头,火枪对着劈砍过来的马刀使劲往边上格挡。   “铛!”的一声,巴都里的马刀被前面的黑衣贼兵士格挡开,待他正要借势挥刀再次劈砍时,猛地感到左边小腿传来钻心的疼痛,余光望去,另一个黑衣贼军将套了短剑的火铳刺入自己小腿,此时正在向外拔着。   “啊!”吃痛之下,巴都里双腿不由自主狠狠地磕了磕马腹,然后挥刀反撩,向刚才格挡他的黑衣贼军后背砍了下去。   吴尚德端着火枪狠狠地朝着眼前这名建奴的胯下马匹刺了下去,一股鲜血喷洒在脸上,同时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朝后带了几步,一头撞上后面奔来的马腿上。   孟奎躲过一把刺向自己的大腿刺刀,挥出一刀,砍在了一名黑衣贼军的头部,将他击倒在地,然后顺势冲过对方阻击阵列,打马往盖州城狂奔。   然而,当他带着仅剩的四名骑兵赶到盖州城前时,惊恐地发现,城头和城门附近站着一群身着灰衣的士兵,手里持有的也是套了短剑的火铳,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被袭城了!   “走,去海州!”孟奎见此情形,不做犹豫,调转马头,往北边奔去。 ##第二零章 袭辽东(六)   “陆战队阵亡七人,重伤八人,轻伤十六人;乡兵阵亡五人,轻伤六人;下船支援的水手阵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五人;我军共计伤亡五十二人。以上伤亡,大部分为建奴临阵弓箭射伤(死),还有数人为拦截建奴骑兵逃窜所致。”   下午两点左右,罗如成一行四艘舰船驶到盖州码头附近,转乘小船登陆上岸,进入已经占领的盖州城,徐传兴来到他面前,一脸沉重地向他汇报与建奴的战斗结果。   “此战,毙建奴八旗兵丁一百一十六人,伤四十五人,俘六十二人,估计逃走不到十人。”徐传兴说道:“城中所有建奴家属、包衣均被俘获,另外还解救一千八百多被建奴从关内掳掠而来的明人,绝大部分是青壮年,……妇人很少,而且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   “乡兵攻一座没有建奴防守的盖州城,怎的也会有十余人伤亡?”罗汝成问道。   “建奴家属中,部分壮妇和半大男丁持械据屋而守,反击乡兵攻入家属区,……他们有些大意了,所以产生了十几个人的伤亡。”徐传兴摇头说道。   “事后,是如何处理的?”   “持械者均被格杀。”徐传兴说道:“乡兵后面的手段有些……有些暴烈了点。”   “城东那些着火的地方,是他们干的?”   徐传兴默默地点了点头。   “狗日的,母狼和狼崽子,也特么的是饿狼呀!”罗汝成骂了一句,随即走进原建奴盖州统领府。   “城里的缴获如何?”罗汝成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左右打量着这间可能是建奴所谓统领府的官厅,墙壁上挂着一张东北虎皮和一张熊皮,还有几副字画,整个布局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个统领府内搜缴了一百多两黄金和八千多两银子,以及数量不少的古玩珠宝。”徐传兴笑着说道:“不过,大头估计还不在这里。陆战队的兄弟们已经和乡兵开始搜检那些建奴的屋宅,想来应该收获不少。城里的府库、军械库、粮库也正在清点数量,要晚一点才能报过来。”   “俺们下一步该如何做,你有什么成算?”罗汝成问道:“俺常年在海上,陆上的战斗不是很熟悉,一切都要靠你老徐了!”   “南边的熊岳城(今盖州市熊岳镇)和北边的营口城(今营口大石桥市)距离此地不到三十里,据俘虏的八旗汉军统领交代,两地有掳掠而来的明人一千余人,积存的物资也不少,并且只有数十名汉八旗兵丁驻守。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若是骑马奔袭过去,拿下来应该不是难事。”   “你这是准备将盖州城左近建奴据点全部都拔了?”罗汝成笑着问道。   “难得来一次,索性将建奴附近据点清除干净!”徐传兴说道:“而且,我计划着,拿下营口城后,就在那里设置一个埋伏,对海州赶来的建奴援军予以重创。”   正面击溃并几乎全歼两百多建奴士卒,而且其中还有近六十骑建奴甲骑,让徐传兴心里生出几分自信来,而且也对建奴的战斗力也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一个连的陆战队士兵,应该足以对抗同等数量的建奴骑兵,若对方是步卒,更是能轻松将其全歼。   “行,就按你的计划行事。”罗汝成拍了拍徐传兴的肩膀,“俺就在盖州城组织那些被掳的明人整理清点物资,顺便先搬一部分上船。”   随着集合号声的响起,散于盖州城中的陆战队和乡兵迅速涌到城南钟鼓楼附近的校场,听完军官的任务命令宣读后,惊愕之余,立即开始征集城中的骡马驴等行乘工具。期间,不少乡兵对于长官的连续作战命令颇有抵触情绪,但随后长官当众宣布,攻取两地后,可以允许所有参战人员的个人缴获只上缴七成,立时激起了陆战队和乡兵的作战热情。   在盖州城搜检的时候,那些鞑子的屋宅,藏匿的金银珠宝玉器数量颇多,各式绫罗绸缎也有不少。但根据战时条例和长官命令,士兵的所有的缴获,他们最多只能留下一成。但即使如此,也让他们的背囊中装满了不少金银珠玉。   熊岳城和营口城虽然不像盖州城这般规模,但至少有一定数量的鞑子,可以满足作战士兵们的劫掠。最不济的,那些汉军旗家中的屋宅,其缴获的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少的。   10月30日,未及傍晚,齐国陆战队九十余官兵赶至营口城。当地数十名八旗汉军虽然已经得到逃经此地的建奴骑兵示警,但却未曾想到,黑衣贼军来得如此迅速。猝不及防之下,被陆战队官兵抢入城中,在面对一阵排枪射击加刺刀捅刺后,立马就降了。   而驮马驴等运输工具不足的一百余乡兵,则是在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赶到熊岳城,稍事休整后,趁夜搭建人梯,攀爬至城墙,斩杀数名守军后,夺下城门。   在打退了城中八旗汉军的两次进攻后,固守至次日天明,随后,逐街逐巷地将残余八旗汉军清剿完,宣布城中所有被掳来的明人即可成为自由人,并开始组织他们将城中物资朝海边搬运。   11月1日午后,齐国陆战队在营口城外三里处的峡谷地,以两人阵亡,七人受伤的代价,击溃来援的两百余建奴骑兵,毙伤俘一百二十余,建奴残余兵马狼狈逃回海州。若非陆战队官兵骑术不精,难于追及逃窜建奴,否则,可能留下的建奴骑兵会更多。   击溃了海州来的建奴援兵,这个消息定会在数天之内传到远在三百多里外的辽阳,考虑到建奴的骑兵优势和动员能力,留给齐国偷袭舰队搬运物资以及撤退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天。   面对多达三千人的明人和众多的物资,罗汝成有些后悔,该从长山岛多带些小船过来。四艘战船,其中还有一艘是专业战舰,根本无法将这么多人口和物资全部带走。而且此时已进入冬季,自然也不可能制作木排将人置于其中,若是如此的话,可能海上走不了多远,木排上的人就会全部冻死。   “将那些铜、铁、器具等笨重物资全以及缴获建奴的甲胄兵器置于木排上。”罗汝成看到陆续汇聚在盖州城的被掳明人,心中有些不忍,“先将所有人全部装船,……尽可能地都带走。至于粮食,能拉多少是多少,运不走的,全部烧了。城中所有设施必须全部予以拆除破坏,最好是一间完好的屋子都不要给建奴留下。”   “那些俘虏的建奴如何处理?”一名陆战队军官问道。   “受伤的全部丢在盖州城,囫囵完好的,捆扎结实了,全都扔到底舱去!说不得,以后还要拿他们换人质呢。”   11月5日,齐国一行四艘战船缓缓驶离了盖州码头,在每艘战船的上,近三千余被解救的明人,将所有船只塞得满满当当,就连上层甲板上也挤满了人。很多水手见此情形,只是暗自摇头。虽然距离南长山岛只有不到四天的航程,但如此拥挤蔽塞的环境,加上被掳明人的孱弱的身体状况,路上肯定会死不少人。   但每一个登船的明人,脸上都挂着如释重负的神情,终于要逃离建奴的魔爪了。在辽东建奴的手里,他们全都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即使死在船上,也总比被建奴折磨凌辱而死,要强出百倍。   每艘战船的后面均拖着一排渔船和若干木排,上面也堆满了各类缴获的笨重物资以及大量的粮食。至于能有多少安全的带回长山岛,那也只能看海里的龙王能给多少面子了。   11月6日,一千余建奴骑兵从辽阳飞奔而至盖州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残破的城池,城墙被拆了大半,城中的房屋和各种设施也被毁损严重,而且,很明显,那群黑衣贼军在临走的时候,城中各处堆积了许多引火之物,使得整座城池被火熏得漆黑。   至于南边的熊岳城,定然也会如同营口城和眼前的盖州城一般情形。这帮天杀的黑衣贼军,竟然如此强盗行径!   “说,那些黑衣贼军留了什么话?”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巴颜(李永芳第五子)骑在马上,俯视着其中一名被留下等死的伤重八旗汉军兵丁。   “回……回大人。”那名伤重的八旗汉军士卒强忍着腿上的疼痛,浑身哆嗦着说道:“他们说是来自汉洲大齐王国的兵马,因不忿我大清残暴攻明,特来袭我盖州城。……他们还言,若是我大清攻破北京,但有俘获他们大齐使者,务必要好生照料。他们会用俘虏的我大清官兵予以交换。”   “汉洲?……大齐王国?”巴颜左右看了看,露出疑惑的神情,“你等可知这大齐王国所在何方,有甚来历?”   左右几个汉军八旗军官摇摇头,表示不知。   “抬下去,好生医治。……给他一件裘皮,别特么的没有伤重而死,反倒要冻死了。”巴颜抬头看了看残破的盖州城,微微叹口气说道:“这件事,估计要捅到盛京去,皇帝必然震怒呀!” ##第二一章 安南的平衡   1642年11月8日,大明,南长山岛。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但南长山岛西侧的的码头却人声鼎沸,十几个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着,将附近区域照得通亮。挎着腰刀的乡兵举着火把,声嘶力竭地吼着,指引着下船的众多明人往岛上临时营地走去。   “带回来这么多人,这岛上如何安置得下呀!”长山岛指挥赵宏兴苦着脸对陈大郎说道:“本来岛上就有三千多人还没转运走,如今罗指挥又从辽东救回如此多的难民。岛上储备的粮食和保暖物资,恐怕已经不足以应对目前的情况。”   “是呀,六千多人,这得增加多少粮食和过冬物资,才能让这么多人熬过去!”陈大郎也是眉头紧皱,看着从船上不断下来的难民。   “说不得,还需要水师从南方弄些粮食和棉布回来。另外,必须转运部分人员去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以减少岛上物资的消耗。”   “从南方运粮食和布匹,一来一回,起码得一个月时间。可是,十二月,移民工作就要开始了,这可是我大齐王国头等重要的大事。水师舰船如何能抽出多余的运力,来给长山岛运送过冬物资。”陈大郎心中甚为焦虑。   “这有何焦虑的?”回到城中,罗汝成听闻陈大郎为如何筹集岛上数千人的吃用和过冬物资而焦虑不已,晒然一笑,“这次从辽东建奴那里缴获了两百两黄金,八万多两白银,以及锦缎丝绸数百匹,俺将这些全部留给你们。你们可以到蓬莱、登州等山东各地去采买所需粮食和过冬物资。俺们再从岛上拉走一千多人,如此一来,想必岛上也勉强可以捱到明年六七月份。”   “山东各地估计没多少粮食可以售卖于我们。”陈大郎摇头说道:“对面蓬莱县传来的消息,鞑子破了蓟州数城后,未攻北京,而是往山东来了。这样一来,山东局势,尤其是运河以东地区必然会遭到鞑子的屠戮。到时候,肯定会有无数的难民往胶东而来,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恐怕就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紧缺。”   “鞑子居然没去攻北京?”罗汝成有些惊讶。   “他们此次入关,可能与前几次一样,主要目的就是劫掠大明境内,以掳掠人口和物资、牲畜为主。”   “大明境内,除了蓟州镇抵抗鞑子,其他军镇就未有任何动静?大明不是在北京至辽东一带,设置了数个军镇,兵马也有十几万。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鞑子肆虐河北、山东?”   鉴于以往四次被建奴劫掠肆虐关内的教训,大明加强了对蓟镇、山海关一带的防务,并分设关内、关外两总督,又在昌平、保定置总督。此外,还在顺天、永平、宁远、保定、密云、天津等地设立六巡抚,又在宁远、山海、蓟镇中协、西协、通州、昌平、天津、保定等地设八总兵。   千里之内设四督、六抚、八总兵,星罗棋布、无地不防,在大明两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大明朝廷的防守不可谓不周密。   然并卵,建奴还是在十月中旬,分别从黄崖口和界岭口破关,进入大明境内,如入无人之境。   “大明官军在于建奴野战当中,鲜有胜迹,而且经常大败。估计河北数镇官军,均不敢出城与建奴一战。以至于建奴破蓟州后,几乎长驱直入,分道南向,河间以南多失守,眼瞧着,就要进入山东了。”   “狗日的,这建奴也并非三头六臂。”罗汝成骂了一句,随即说道:“俺们在盖州,一日间两败建奴,连下三城,毙伤俘三百余,而损失轻微。所以呀,这建奴的战力,也就那样。只要军队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也不是打不过。”   “不错!”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意气风发地说道:“若我大齐王国陆战队有一千人登陆辽东,我甚至敢去建奴的辽阳城走一遭。千人火枪军阵,建奴就是来万人来攻,也是给我们送人头!”   陈大郎看了一眼徐传兴,有心说,防守盖州城的建奴士卒恐非精锐,战而胜之,仅仅是凭借我大齐的火器犀利,不可如此骄傲轻敌。但想了想,战胜建奴,确实可以提振军队士气和与建奴对阵的自信心,便忍住没有说出来。   “要不,俺将人运回汉兴岛后,给你们留下靖波号于此,也可以往来南方帮你们筹运一些物资。”罗汝成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今年一万二千人的移民数量必须要保证,否则,移民部和民政部的官员对俺们水师舰队又要责难了。”   “移民路线准备走哪边?”陈大郎点点头,若是大明附近有一艘专业战舰,不仅可以转运部分物资和人员往来长山岛和汉兴岛之间,还能应对可能存在的建奴海路攻击。大齐王国突袭了盖州,让建奴损失颇重,必须得防备他们报复,派出船只搜寻和攻击长山岛。要知道,当年孔有德等贼子投了建奴,不仅携带了大量的火器,而且还裹挟了大半登州水师船只,这个时候,可能还剩下不少。   “俺们跟威远舰队一起走东线。”罗汝成说道:“毕竟走了几年了,而且大部分移民也是准备安置于汉洲东部。若是走西线,还要多绕路,耽搁时间。”   如此安排,也比较符合三支舰队所驻防和巡视的海域分布。   齐大江领衔的北海(帝汶海)舰队主要两个驻泊地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和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均在西部移民路线上。   而罗汝成和牛进明所领的琉球舰队和威远舰队驻防和巡视的海域均位于东部移民航线上,故而会将聚集在汉兴岛上的移民直接运回汉洲东部地区和威远岛若干定居点。   “对于西线北海舰队那边,俺现在担心,大都督(齐大江)可能会因为安南阮郑两家的战事,会将数艘舰船陷到里面去,不及转运移民。”罗汝成说道。   “大都督那边如今什么情形?”陈大郎担心地问道。   “俺也不知道。”罗汝成说道:“俺只知道,在两个月前,大都督帮着广南国运兵至南方,并协同攻击安南郑氏水师,算是深度介入了安南战事。如今,不知道他们能否从那里抽身而去。”   ……   1642年11月20日,新生岛。   广南国兵部尚书黎恩泽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的齐大江,自己费尽口舌,许诺了万般好处,怎么汉洲人如此不识抬举,就是不愿意答应他们跨海攻击郑氏的征南大营驻地石河城(今越南河静市)。   9月中旬,给汉洲人许以重利,贿金银三十万两,同时还私下允诺提供四千名年轻妇人与汉洲,对方才不是很情愿地派出二十余艘大小战船,载运着六千广南劲卒奇袭郑氏大军的后勤中心——洞海(今越南洞海市)。   在汉洲几艘炮舰的密集火炮掩护下,六千广南军顺利登陆洞海,并趁势发起攻击。经过两日苦战,再加上城内原有的广南人响应,广南军攻入城中,毙伤郑军一千五百余,俘虏两千,重新夺回这座对广南国极为关键的军事重镇。   日丽江南岸的安南郑氏大军闻知后方补给重地洞海被广南军所攻,军心大震,其征南大将军郑洪升仓促之下,率军一万返回,却被广南军一部利用密布水网层层阻击,待攻至洞海城下时,已为时已晚,洞海已失。   广南国北境大军趁势强渡日丽江,预与攻克洞海之广南军两面夹击,全歼郑氏三万征南大军。   郑军主帅郑洪升令大军全线北撤,但在广南军的追杀下,损兵三千余,两日后退至建江城(今越南广平省丽水县),背靠争江,据此地坚守待援。   此战过后,广南国士气大振,距离他们收复“国土”仅有一步之遥,国中上下摩拳擦掌。在10月间,广南国三万大军,兵进建江城下,动用从汉洲采买的五门火炮,猛烈轰击城墙。天黑前,轰塌城墙一角,广南军依旧以两百火枪兵为前导,迅速突入城中。   经过一夜血战,毙伤郑军四千余,其余郑军逃至争江,在郑军水师船只的接应下,渡过江水。而争江附近徘徊的十余艘中小型武装浆帆船对此竟然毫无动作,目视郑军渡河。   事后,广南军征北大将军派人质问汉洲舰船,为何对郑军渡河北蹿不予拦截。   汉洲一名水师军官轻飘飘的一句“拦截郑军北逃的活计,你们广南国没给钱”,让广南国来的使者,目瞪口呆。   这汉洲人怎么死要钱呀!   广南国大军连续进攻,前后歼灭郑军两万余,现在又进逼争江,形势一片大好。这个时候,若是广南王阮福澜没点想法,那他就枉为一个“有为”君王了。   他派兵部尚书黎恩泽前来新生岛,以酬五十万两白银的代价,请求汉洲派出数艘主力战船,协助并掩护广南大军在安南郑氏的后方重镇——石河登陆,以攻取这处郑氏征南大军的后勤补给中心。   连续不断地越过郑军当面坚垒,在其后方登陆,攻占后勤补给点,然后促使郑军战线动摇,进而夹击歼灭郑军部队,使得广南军对这种战术颇为喜欢。因而,广南国才不惜酬以重金,邀请汉洲水师协助他们再次登陆郑军后方,并拦截攻击前来阻击的郑氏水师。   “帮着广南国打了两仗,收入六十多万两白银,还有他们允诺许给我们的四千年轻妇人。这可比我们往来年劫掠广南沿海城镇,所获取的要多出不少。”张文琪笑着说道:“如今,他们出价五十万两白银,为何大都督拒绝了?”   “听说安南郑氏在争江北岸聚集了五万多大军,可以说其国中主力均在此地。”齐大江说道:“若是一战被广南国所灭,那么郑氏后方必然空虚,说不定就让他们攻到了升龙城(今越南河内市),万一将郑氏给灭了,统一安南。那俺们新生岛和临安堡两地,以后岂不是要面对一个强大对手。”   “另外,俺们该准备移民了,恐怕也没有时间陪他们玩了!”   “大都督高见!”张文琪由衷地赞道。 ##第二二章 繁荣的汉荷贸易   1642年12月5日,巴达维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梅尔凯克”号缓缓地驶入了巴达维亚码头,一名码头港务管理员微笑着迎了上去。   “嘿,先生们,让我猜猜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名码头港务管理员冲着几个下船的水手招呼道:“是从安汶过来的?”   “嘻嘻……”一名水手笑嘻嘻地说道:“嘿,伙计,你猜错了。我们是从汉洲过来的,而且带了许多稀罕玩意。”   “哦?……汉洲!”那名码头港务管理员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想不到,一个月内,竟然会有两艘我们的商船从汉洲返回巴达维亚。现在,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的生意,还真的是做得越来越大了呀!”   “是呀,还真没瞧出来,那个贫瘠的汉洲,居然可以生产出许多我们东印度公司想要的商品。”那个水手点头说道:“不过,同样的,他们对我们运过去的粮食、布匹、船材,以及香料,也是来者不拒,统统予以收购。”   “那你们这次从汉洲拉回来什么商品?你说的稀罕物件又是什么?”这名码头港务管理员好奇地问道。   “蜜酒(甘蔗酒)、砂糖、金属工具、农具、罐头,还有就是漂亮的景泰蓝。”那个水手随口说道:“哦,对了,还有一种是可以去除身体和衣物污迹的洗涤物品,嗯,汉洲人称之为肥皂,效果比们欧洲那些国家生产的洗涤品要强多了。嘿,伙计,他们还提供了一种能散发出香味的肥皂,嗯,叫香皂。用它来洗澡的话,你整个身体都会散发出舒爽的清香味道。不过,价格倒是不便宜!”   “我一个公司的底层职员,那里会有能力享受你说的那种散发出香味的……嗯,叫香皂的东西。估计那些爱美的女士和小姐,一定会非常欢迎汉洲的这种商品。不得不说,汉洲人还真的善于创造新产品。”   这两人说的肥皂,是近几个月来,汉洲齐国工业化发展的最大成果之一。因为,齐国稚嫩的煤化工产业,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利用焦炭制取了一种重要的工业原料——氨。   有了氨以后,齐天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化工原料——苏打,或者称为无水碳酸钠,又名纯碱。   纯碱的用处之广,作用之大,没有人比齐天更为清楚。可以用于生产玻璃,如平板玻璃、瓶玻璃、光学玻璃和高级器皿。若是在化学工业中,则可用于制取钠盐、金属碳酸盐、漂白剂、填料、洗涤剂、催化剂及染料等。   同样,在冶金工业中,可以用来脱除硫和磷,用于选矿及铜、铅、镍、锡、铀、铝等金属的生产。在陶瓷工业中,用于制取耐火材料和釉。   此外,纯碱还有一个最为广泛的应用,就是制作肥皂。   有了氨,就可以使用后世中国大陆有名的侯氏制碱法,大量的制取纯碱,而有了工业规模化生产出来的纯碱,那么汉洲齐国就可以利用工业方法,使肥皂的生产成本降低到普通消费者完全可以接受的程度。   要知道,这个时期,人们祛除污垢,清除污迹,不论是东方的华夏文明,还是西方的欧洲国家,普遍都是使用的草木灰和动物油脂合成的原始洗涤物品。但去污能力比较差,而且制取过程也比较复杂困难,价格也比较昂贵。   不过,在大明境内,这种可以去污除迹的物品被人称之为胰子,是对以前的澡豆做了改进,将砂糖、猪油、猪胰、香料等成分按比例共混研磨,并加热压制成型,这种胰子中的猪油被脂肪酵素部分地分解成了脂肪酸,进而被碳酸钠皂化成了真正的脂肪酸皂,可以说与现代肥皂相差只有一步之遥。   而汉洲生产的肥皂和香皂,则因为可以通过工业生产方式,获得了大量价廉的纯碱,使得肥皂和香皂的生产制造有了新的发展,虽然强碱香皂不适合人类皮肤长期的使用,但是可以有效清洗衣物上顽固的污渍。   肥皂和香皂的生产成本虽然很低,但汉洲人还是对这两种商品进行了精美的包装,尤其是香皂,将它打扮成奢侈的化妆品,对荷兰东印度公司采购报价,以每块3盾(约8分银子,0.6汉洲银元)的价格,售卖与他们。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今年三月,双方完全实现商业开放以来,与汉洲和帝汶岛、威远岛等海外领地进行了广泛的商品互通互流。   印度的药材、棉布、麻布、桐油、牲畜、铜铝铅等金属材料,欧洲的船帆、钟表、精确量器,巴达维亚的船材、索具、锡兰的胡椒、安汶的丁香、肉蔻……,巨量的物资涌入汉洲和几个海外领地。   而产自汉洲的蜜酒、高粱酒、罐头,作为远洋船只最好的携带食物,更是被东印度公司大量采购。同时,汉洲的砂糖、景泰蓝、钢刀、木雕工艺,也作为东印度公司输往欧洲高价商品之一,被囤积于巴达维亚,届时,会随同那些来自大明的瓷器、丝绸、蔗糖等商品,一起集中运往欧洲本土。   “截止十一月底,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的贸易额,达到了八十五万盾的金额。”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看了一眼手上那份财物数据,然后抬头微笑着说道:“要知道,这些贸易金额可仅仅是从三月份才开始进行的,到目前为止,嗯,也就是九个月时间。而且,根据双方的交易统计数据来看,汉洲对我们的商品需求非常强劲,几乎什么商品都可以被他们吞下,甚至就是那些不值钱的粮食,他们也是来者不拒。”   “至于贸易利润的话,我是非常看好。汉洲生产的景泰蓝、木雕工艺,完全可以进入欧洲那些皇室的宫殿当中。他们的砂糖相对于市场上普通的蔗糖,不仅卖相更好,而且甜度更高,没有其他异味和杂质。我们在欧洲的定价上,完全可以将其定为普通蔗糖的三倍,或者五倍。”   “哦,对了,他们汉洲新产的……香皂,我认为可以让欧洲的那些贵妇和小姐趋之若鹜。既能清洁肌肤,又能散发出迷人的清香,我有理由相信,这种商品一定会跟香水一样,占领欧洲的贵族小姐和女士的化妆台上。总得看来,汉洲给我们东印度公司提供的商品,不仅可以满足我们部分日常生产生活需要,还能让我们在贩卖至欧洲本土,创造可观的利润。”   “另一方面,这九个月以来的贸易往来,有近百分之七十的商品,全都是通过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运输。至于汉洲的运力,似乎他们更加倾向于去明国运输移民到他们汉洲本土。在这里,我非常乐观的估计,随着汉洲人口的逐年增多,他们的商品需求在未来几年,也会是一个持续增加的过程。每年一百万盾的贸易额,我认为是非常轻松的。”   “非常好!”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和汉洲的商业往来,我是完全没想到双方的贸易额会如此爆发式增长。汉洲不仅是一个可以为我们东印度公司提供日常生产生活消费品的贸易伙伴,也是一个可以为我们持续提供贸易利润的优质客户。更为难得的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凭借优势的海上运输力量,慢慢的垄断,甚至可以控制他们的商业渠道和商品终端。”   “说道了海上运力,我突然想到了前几日,那位汉洲,哦,应该是齐国,他们驻巴达维亚的代表前来拜会我时,提出一个商业要求。”弗雷德·阿普顿说道:“他们希望可以在十二月份到明年一月份,可以雇佣我们的商船,帮他们运输移民。嗯,他们会将来自明国、安南的移民先期运到巴达维亚。而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希望我们可以帮他们完成下一段的移民运输工作。即,将转运至巴达维亚的移民再运往他们位于帝汶岛上的新乡城。”   “运输移民?”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想了想,然后问道:“他们为何不希望我们将他们的移民直接运至汉洲本土呢?”   “我猜测,他们不希望我们的商船借着运输移民的机会进入他们在汉洲本土的各个据点。他们担心我们东印度公司会趁机探查汉洲本土详细的水文地理,以及他们本土据点的防务情况。”弗雷德·阿普顿说道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会努力说服汉洲人,让我们的商船尽可能地进入他们汉洲本土,尤其是他们比较神秘的东部地区。实地探查一番,这个国家真正的实力。”   “不错,虽然我们目前与汉洲人实现了和平,而且双方的商业往来和贸易交流也日趋扩大。但是,前任总督戴曼先生的警示也是非常有道理的,汉洲,将来有可能成长为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为强大的竞争对手。有些事情,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德林总郑重地说道。 ##第二三章 红色旭日黄龙旗   1642年12月16日,汉洲,建业城。   “王上,这面国旗,底色为红,象征着我大齐王国在汉洲大陆奋勇拼搏和斗争的精神,也象征历年来先驱者的鲜血,也象征着勇敢、真诚和热忱以及国家的兴旺发达。”   “蓝色和黄色构成的龙图腾,象征的是东方苍龙星宿,旗帜上的几条飘带象征的是东方苍龙星宿中的大火。龙旗上的垂旒数目,则代表地位,因我大齐只是建国称王,九旒龙旗的天子之旗,稍显僭越,故而仅设计八条。”   “旗子下方绿色镶边条纹,象征着我大齐王国据有的汉洲大陆,绿色也寓意着我汉洲大陆希望、安全、平静,以及无限生机和活力。”   “至于龙首左上方的旭日,象征着我大齐王国朝气蓬勃、蒸蒸日上,如朝阳一般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照耀四海。另外,龙首翘望旭日,也寓意着我大齐气吞万里的大国气势和熊熊壮志。”   齐国民政府总理潘其风手指着墙上挂着的一面红色金龙旗,一一解释着上面的各种图案寓意和象征意义。齐国自三月正式立国,如今已有十个月了,政府机构和军队改组基本完成,目前已进入磨合运行阶段。   但齐天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东西,直到两个月前,威哈利王国两个势力前来建业城接受齐国主持的“和平相处、彼此尊重主权”的会议。他代表齐国出现在谈判会场,“恳切”地要求双方进行切实有效的谈判,并互相做出妥协和让步。最后在齐国参谋部厘定的协议上进行三方签字画押时,他忽然意识到,我大齐王国应该有国旗、国徽,以及军队中的军旗。   于是,齐天便指示民政府和大学堂、天工学院等政府、教育机构和学者、学生团体,为齐国设计国旗、国徽,作为以后国家的重要象征和标志,体现大齐王国的国家和民族尊严。   在后世,国旗是一个国家的重要象征和标志,已经深入人心,为众人所知。最早在远古时期,旗帜的作用大多数是一个民族或者一个部落的图腾。当然在战争中,是作为指挥战斗的号令。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旗帜慢慢发展成了一个城邦的标志性象征。此后,随着国家的历史发展逐步产生了国旗。   世界上最古老的国旗系丹麦国旗,被称为“丹麦人的力量”。旗地为红色,旗面上有白色十字形图案,稍偏左侧。丹麦国旗又称为“丹尼布洛”,意思为“丹麦人的旗”或“红色的旗”。据丹麦史诗记载,公元1219年丹麦国王瓦尔德玛·维克托里斯(也称胜利王)率军对爱沙尼亚异教徒征战。6月15日隆达尼斯战斗中,丹军陷入困境。突然,一面带有白色十字的红旗从天而降,并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声音:“抓住这面旗帜就是胜利!”在这面旗帜的鼓舞下,丹军奋勇作战,转败为胜。此后白色十字红旗就成为丹麦王国的国旗。   但是,在当时国旗并没有广泛被各国使用,原因在于各国封建王权势力强大,并没有现代国家的主权意识。   随着欧洲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展开,公民意识和主权意识高涨,大量国旗应运而生。最有影响力的当属法国三色旗,红白蓝三色象征着革命者平等、自由、博爱的信念,直接影响到周边国家的革命进程和国旗设计。   此外,新航路开辟促进了世界各国的交流,海上信号旗作为军舰和商船的重要通信手段,被各国广泛采用。信号旗设计理念被吸收后用于设计现代国旗。   而后世的华夏文明,国旗的诞生时间则是在我大清后期,因为被西方的大炮轰开了国门,需要与洋大人交流,出于外交的需求,然后出现了第一面国旗——黄龙旗。   如今,齐天端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着这面经过两月时间,不断修改和删减,最终被大多数人所认同的国旗,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依稀记得后世,我大清国旗好像是黄底蓝金龙旗,龙首左上方有一枚旭日,而现在民政府呈上来的国旗,是红底黄金龙旗,也有一枚旭日在龙首左上方,只不过旗帜下端有了绿色镶边条纹。难道我华夏文明对龙图腾的偏爱,都是惊人的一致吗?   “王上,以为如何?”潘其风见齐天盯着这面旗帜,半响不说话,心里有些惴惴,该不会是王上不满意这面旗帜?可是,政府上下,也包括军政府那边的军人,对这面国旗设计都非常赞同。   “这面旗帜,制作起来恐怕会很麻烦吧。”齐天哑然一笑,问道。   “旗帜底色和镶边条纹还好处理,可以批量生产出来,主要是上面的龙,需要绣工花两三天时间绣制。”潘其风听到齐天只是对这面旗帜的制造提出疑问,不由松了一口气。   “既然诸位都认可这面旗帜作为我大齐王国的国旗,那就录入典章,对国旗的升降、使用、礼仪,以及法律维护做出相应规定。”齐天说道:“但有一条必须严格执行,凡我大齐王国政府所在地,包括海外领地,占据的岛屿,以及船只,必须悬挂国旗,以示王国象征。”   “谨遵王命!”齐王宫大殿里,潘其风携数位尚书、侍郎恭敬地弯腰施礼,大声应诺道。   “王上,齐王宫最早为汉洲民政总管府,乃三年前所建,型制和规模已不能彰显我王威仪。”工部尚书黄龙旗说道:“故,臣请另择一地,新建齐王宫。”   “新建齐王宫,有些费钱了,不如在内地和汉洲东部,将各处的移民定居点设施做得完善一点。”齐天摇头说道:“而且,建业城以后非国都所在,也无需在此大兴土木。”   “王上,虽然日后待汉洲东部人口集聚日盛,国都亦将转至彼处。但王上作为我大齐王国之首脑,以此狭窄宫室为居所,也非短时之谊。另外,以齐王宫型制所限,恐会被南洋小邦见之而有所轻视。”潘其风劝道:“王上体恤民力,乃我大齐百姓之福。但以我大齐之国力,近十万之众,修建一座符合我王威仪的宫室,还是颇有余力的。另外,威哈利王国卡比比素丹陛下愿意为建齐王宫,敬献五万块银元的金银与王上。”   “哦,那个卡比比素丹如此大方?”齐天好奇地问道:“他又想要我齐国为他做什么?”   “……他想在建业城修建一座别院,以为度假修养之所。”黑衣卫指挥使曹明插嘴说道。   “他是不是想在建业城修一座比我这座齐王宫规模还要大的别院?”齐天问道。   “……”众人彼此看了看,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尴尬。   “既然有人出钱,那就新建一座齐王宫吧。”齐天心里明白,这些臣子中的一些人,定然是被那个威哈利王国卡比比素丹给“说服”了。心里不由生出一丝警惕,该不会有人经常收受他人好处,为私人牟利?   “忠于国事,尽于值守,当为一名臣子和官员的本分。”齐天冷声说道:“我大齐初立,亦赖诸位同心戮力。但有私心,渎职于任,可就莫要辜负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等尽忠于王命,敢不用心。”殿上众多官员忙低头应诺道。   “那个卡比比素丹在建业城滞留了两个月了,现在又想在此修建别院。难道,他的王国和子民都不想要了吗?”齐天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外交事务部派个人,提醒他一下,赶紧回图图阿拉去。”   虽然齐国对帝汶岛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但苦于目前国内人口的不多,还不能一口将齐国控制的东半个帝汶岛吃下,需要慢慢蚕食。同时,汉洲本土和威远岛也需要借助这两个半独立状态的王国,能提供所需的大量劳力,以满足矿场和蛮荒定居点开拓等需要消耗大量人力的需求。   若是齐国派人直接掠夺人口,定然会激起当地土人的反抗意识,因而,对帝汶岛的渗透和控制,将是一个缓慢而长期的工作,目前还需要岛上两个土人王国的傀儡政权,以遮掩汉洲对帝汶岛的“资源”转移。   如今看来,曾经的阿莱塔·卡米莱素丹继承人——卡比比素丹明显有些“怠政”了,竟然流连建业城的繁华和享受于各项设施服务的完善,有些不愿意返回他那个寒碜的图图阿拉王城。这如何使得,要是被威哈利王国的一些有心人利用了,还以为大齐王国扣押了他们的素丹陛下。   同时,还要防止原威哈利王国叛将,现在也自称威哈利王国素丹纳塔图卡,若是趁卡比比素丹不在帝汶岛的时机,搞出一些事情,不小心让他灭了原正统威哈利王室政权,那可要让大齐王国有些坐蜡了。到时候,总不至于撸起袖子,自己下场再次肢解纳塔图卡政权吧。   “纳塔图卡桀骜不驯,明里臣服我大齐王国,暗地里无时无刻不想积蓄力量,统一帝汶岛,继而驱逐所有外来势力。”政务处理完了后,齐天与黑衣卫和军政府参谋部数名军官开始讨论帝汶岛局势。   “有鉴于此,我建议你们黑衣卫在纳塔图卡手下物色一个能识大体的将军,或者部落头人,做好替换纳塔图卡的准备。勿要事到临头,没有任何预案和备份。帝汶岛未来将作为我们经略爪哇岛和香料群岛最为重要的支点,需要彻底的消化和吸收。我们大齐王国的红色旭日黄龙旗既然要插在帝汶岛上,我希望以后就永久的竖立在那里,成为我们汉洲本土坚实可靠的前沿和屏障!” ##第二四章 东部大开发(一)   “夫君,你是在担心齐国官员会变得如同大明官场一般腐败?”齐王后罗玉茹轻声问道。   “是呀,执政官员最忌是因私废公,贪赃枉法。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我们必须防微杜渐。”齐天叹道:“今日,他们中某些人收受了他人好处,便使劲手段为之提供各种便利。他日,若是继续收受番邦异国的好处,焉知不会出卖我大齐利益!”   “建立官员监察审计司,如此一来,孟侯公(毕懋康)所领的大理寺上下,恐怕以后会成为我大齐所有官员的对立面了。”罗玉茹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孟侯公会不会因此腹诽于你。”   “若是论资历和威望,大齐上下官员哪个能与孟侯公相比。”齐天说道:“他老人家可是做过大明兵部右侍郎和户部右侍郎,虽然只是南京的委任,但比起大齐这些连进士都没考上的官员,那也是高山一般的存在。以他来监察官员,何人不服?”   “也正是他这般资历和威望,才让你那位大侄儿有些灰头灰脸。”罗玉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对于远山的婚事,人家连谈都不愿意谈。”   “谁让人家曾经遭到大明的阉党和厂卫的迫害,以至于将齐远山的民调处也看做我大齐的东厂。如之奈何!”齐天也是为之一叹。   齐远山已经年满二十二,正该是婚配的年纪,有心人做媒,想将毕懋康的孙女撮合给齐远山。因为没有直系长辈出面,于是齐天便委托王徵代为说和。却不料,遭到毕懋康的断然拒绝,隐隐传出,是嫌弃齐远山为“厂卫之徒”,不为良人。   “远山可曾着恼?”   “自然是恼了。”齐天说道:“本来对于婚配嫁娶,他也无意强求。但如今孟侯公如此做法,倒激起了强拧性子。加之前些日子,他寻了一个空子,见了那毕家小姐,也是动了心,誓要将其娶回家。唉,你说这叫什么事,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孟侯公非要棒打鸳鸯,坚持不许。以后,我们大齐王国一定要设法破除这种父母包办婚姻,坚持婚恋自由。”   “婚恋自由?那我齐国每年从安南掳来数千女子,可曾有选择的自由?从柔佛和打马兰王国采买的女子能否自由婚恋?”罗玉茹反问道。   “……你如此质问,有些诛心呀!”齐天无奈地看着妻子,说道。   “女子本弱,依附于男子,自古亦然。我只是提醒你,你身为一个君王,万不可轻易破除此千年以降的华夏世俗传统,易遭非议。”罗玉茹说道:“再说了,你怎会知道毕家小姐看中了远山,一定要嫁与他。”   “齐远山说的,他前几日还来找我,说若是孟侯公非要阻拦此良缘,他就带着毕家小姐私奔。”齐天笑着说道:“你说,他要真的带着人私奔,我要不要帮着孟侯公将他们捉回来?”   “昨日,你是不是任命远山为大兴地区总管,让他择日上任?”罗玉茹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错,今年我大齐在丹阳(今澳洲格拉德斯通市)以南数百公里的沿海地带,建立了六七个定居点,然后以大兴堡为核心,成立了大兴总管区。远山想要外任,便将他从民调处改任为大兴地区总管……不会吧?他……他真的会做出那种事?”   在今年二月的时候,随着移民的到来,汉洲民政府根据探索舰队的实地探查情况,一口气在丹阳以南数百公里的沿海地带,设置了曹县堡(班德堡)、永顺堡(玛丽伯勒)、少梁堡(阳光海岸)、大兴堡(布里斯班)、永昌堡(黄金海岸)、平江堡(巴利纳)、东平堡(扬巴)等定居点,将大齐王国的控制区域推进到南纬30度左右,并且按照规划,安置移民两千余人。   “说不定,远山真的会做出此等事情。”罗玉茹说道:“这几日,有没有船只去汉洲东部?”   “……那孟侯公岂不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齐天苦笑着说道。   “毕家小姐若是敢与远山私奔,那说明毕春莹真的是倾心与他,倒也不失为良配。”罗玉茹笑着说道:“远山任大兴地区总管,封疆之臣,而且是如此年少敢为,孟侯公到最后定然会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孙女婿。”   ……   齐远山站在船头,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的豪气油然而生。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附近两个水手敬畏地看了看齐远山,只觉得他口中大声呼出的语句,似乎豪迈而又坚毅,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虽然不是很明白话语当中的意思,但隐隐感觉很提气。   据说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去汉洲东部新拓殖区,就任大总管之职,而且还是我们齐国大王的侄儿,可谓身份尤为贵重。他们一行两艘运输船的船长对他的态度均是异常恭敬,作为普通的水手,更是要小心侍候。   不过,出海两日来,这位大人态度极为谦和,并无贵人那般盛气凌人。甚至,在闲暇之余,他还会跟着船长和水手长一起讨论如何操持船上的风帆,驾驭船只,能更好地借助风力,提高船速。看的出来,这位年轻的大人居然是个操船的好手,对海上的许多事务都很了解。   “俺十三岁就跟着舅公和几位叔伯从登州出海飘荡,七年前,最终来到这汉洲大陆。说起来,俺在海上也是经历生活了两年多时间,对海上的一切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知晓六七分。”齐远山笑着对“守望3号”的船长莫光中说道:“俺们大齐虽然占据汉洲大陆,但是各地经济往来和物资运输,大都依赖海上运输。而要维持我海上生命线,自然要不断强大我水师。你等虽然暂为服务民用运输,却也是我大齐水师最为依靠的后备力量。说不定,某个时日,你就被征召成为我大齐王国水师忠勇的军官。”   “大人说的是。”莫光中点头说道:“水师官兵饷银丰厚,国中所处地位也高,何人不想成为其中一员。我就盼着,建业造船场每年能多建几艘战船,以便可以征召我等加入水师,为我大齐王国维护万里海疆,贡献微薄之力。”   “俺相信,你以后定然是一名水师好军官!”   “谢大人吉言!”   12月23日,一行两艘运输船在海角堡(今澳洲最北端巴马加小镇)停留一日,卸下部分物资于此,随后两船在此分开。一艘驶往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而齐远山所乘坐的“守望3号”则前往威海。   12月28日,“守望3号”经过潘家堡(今澳洲道格达斯港),抵达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它将在此停留三日,卸下数台纺织设备和配件,以及部分粮食、金属农具,然后再装运布匹,继续南下,经高平堡(今澳洲因尼斯费尔市)、广陵堡(今澳洲汤斯维尔市)、上谷堡(今澳洲鲍恩市),最后抵达云阳城(今澳洲麦凯市)。   经过四年多的发展,威海城的面积已经扩大至原来的数倍,城区面积达四平方公里,人口也增加到九千余人,成为仅次于建业城和新淮安城(今澳洲帕默斯顿市)的第三人口重镇。而整个威海地区人口也突破三万,在去年六月间,撤总管区,成立威海府,府址亦为威海城。   明年一月份移民到达后,移民部还将往此地分配五千余移民,继续夯实和扩大该地区的棉纺中心地位。   尽管威海府和南边的云阳地区棉花种植面积逐年扩大,产量也是快速增长,每年的移民人口更是大半分配至这两个地区,但经过数轮改造升级后的威海棉纺厂却始终处于棉花原料的短缺状态,一年当中总会存在两三个月的机器闲置情况。而到了每年的棉花采摘季,也会面临劳力短缺,使得两个地区的各级政府不得不进行全民动员,倾力投入棉花采摘和收购。   如今,依赖于威海棉纺中心的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整个大齐王国的棉布已经实现了完全的自给,对大明和印度的棉布需求大为降低。也许到了明年,随着威海棉纺生产规模的继续扩大,大齐反而会向帝汶岛、爪哇岛等土邦王国售卖汉洲产的棉布。   “十余日海上航行,屈身于狭窄舱室,让你受累了。”齐远山扶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子下了船,满脸的关切,“稍后,我将你安置在城中馆舍,好生休息两天。接下来,还有十余天的海上航行,可要心里准备。”   毕春莹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倦怠,眼巴巴地看着齐远山,“原以为自己经历了从大明往汉洲的长途旅行,还能适应海上航行。却未想到,十余天的行程,已然如此困顿。若是到了大兴堡,也不知道自己还捱得下去不!”   “你可是后悔了?”   “不后悔。”毕春莹嫣然一笑,“我的齐郎,是一个经天纬地的好男儿,我毕春莹自然也是一个可经磨难的世间奇女子!”   “得妻如此,一生无憾。”齐远山看着毕春莹,豪气万丈地说道:“我齐远山此生定不负与你。待我在大兴苦心经营几年,做出一番大事业,向你家人证明,我齐远山并非厂卫之徒,也有治世之才!那时,我自会带你返回建业城,向你祖父和父亲当面请罪。”   “若是你能做出一番伟业,祖父和父亲定然会接纳与你。”毕春莹说道:“如此,也不枉我如此悖逆与你私逃。”   “汉洲东部,乃我大齐未来之根基,王国上下必然重视,物资、人员的投入不计其数,只要俺用心做事,周详筹划,做出一番成绩当不是难事。”齐远山自信地说道。 ##第二五章 东部大开发(二)   1643年1月2日,“守望3号”运输船在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补充了食水,又装运了数千匹棉布和五十多吨粮食,启程继续南下。   1月4日,抵达广陵堡(今澳洲汤斯维尔市),船只在此停留两天,卸下部分棉布交与当地的汉洲商社。   广陵堡位于广陵河口(罗斯河),濒临一处平静的海湾,地处热带,全年年均光照时间达300多天。此地不仅除了棉花、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外,还有不少甘蔗田,产出和品质要比北部的建业府强多了。因而,农业部的技术人员,建议威海地方政府可以考虑大面积的种植甘蔗,形成一个制糖中心。   距离广陵堡西部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规模较大的金矿。为此,威海地方政府特意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定居点,金城堡(今澳洲查特斯堡市),为此地金矿的采掘和加工,配套相应的民用设施。   同时,民政府财政部和汉洲大钱庄也在该地设立了特别机构,就近处理和加工金矿采掘出的大量黄金,金匠们对遴选过的金矿石融炼后,直接加工成一块块的金砖,积存一定数量后,全部运到广陵堡暂时储存。待有数艘船队返回建业城时,就会将暂存的金块运回北方的黑山造币厂金库保存和加工。   为了保护金矿的安全,宪兵队特意在这里派驻了七十名宪兵驻守,而且,他们还得到军政府和民政府兵部的授权,可以随时征召广陵堡的乡兵,予以必要时刻配合宪兵的安全保卫工作。   威海府还在过去两年里,利用农闲时间,组织当地民众,并配以大量的帝汶岛土人和汉洲土著,修建了一条直通广陵堡的夯土加碎石公路,以便快速及时地沟通两地联系。但进驻于此的财政部官员,还是不满足,因为遇到阴雨天,这条简易公路根本无法通行马车。   为此,他们直接向民政府申请,想要在金城堡和广陵堡之间修建一条马拉轨道,给出的理由是,可以应对敌人袭击的时候,快速得到广陵堡乡兵的支援。不过,这个申请被民政府直接给驳回了。尼玛的,七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宪兵,还有火炮,有城堡,更有常年轮驻于此的五十名乡兵,难道还应付不了附近土著的袭击。   更何况,前几年,为了确保金城堡金矿的安全,威海地方政府专门组织了一次人数达四百多人规模的乡兵部队,对附近一百里范围内的土著部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使得周边地区,除了会蹦蹦跳跳的袋鼠和经常偷食的袋狼外,就没有任何一个能直立行走的生物,能对金城堡构成威胁。   若是,金城堡凭借一百二十多名武装人员,在防御坚固的城堡里,还被人给端了,那来的敌人得有多少才能做到这步!   再说了,你金城堡的金矿加工后,又不是特别急需地运回广陵堡,阴雨天,路不好走,那完全可以等雨收云歇,路面干燥的时候,再行启运黄金。虽然黑山钢铁厂的产量逐年增长,可我大齐王国各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各种金属工具和农具的生产加工,都是要消耗海量的钢铁。可不能因为你们金城堡为了想快捷地运输黄金,就如此浪费的铺设一条百多公里的马拉轨道。无他,综合社会效益太低了。   1月7日,“守望3号”运输船离开广陵堡后,航行两日,抵达上谷堡(今澳洲鲍恩市),并在此休整一日,补充食水后,朝它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云阳堡(今澳洲麦凯市)驶去。   整个汉洲东部地区,在威海城以南,设置的定居点就变得比较密集起来,几乎船只航行不超过两天,就会有一处可供船只停靠休整的补给点,对于海上长途航行的水手来说,是最为幸福不过的事情。这意味着,他们不必每日啃着坚硬的饼子和肉干,也不用喝那些有太多漂浮物的饮用水。   在沿途停靠点,吃一顿新鲜的饭食,喝一口干净卫生的凉开水,甚至到岸边码头水手生活区,洗一个痛快的热水澡,那可真是最为惬意的享受。临走的时候,还可以花点小钱,购买一些当地农人在码头售卖的水果和小吃,漫长的海上旅途,似乎也没有那般令人难熬了。   1月9日,“守望3号”抵达云阳堡,在此地,它将卸下船上所有的物资,然后将该地收储的棉花和油料装船运往威海城。   齐远山等一行前往大兴堡的人员,则需要暂时停驻于此,等待有运输移民物资的船只到来,才能搭乘继续前往大兴堡就职。   本想借着短暂停留云阳堡期间,去拜会一下此地任职的云阳大总管胡平江,却被告知,他不在城中,去了辖下的香江堡(今澳洲罗克汉普顿),视察和指导当地的拓殖工作。   而胡平江之所以亲自视察这个新建不到半年地拓殖点,并予以高度重视。盖因,此地发现了一片储量巨大的煤矿带。   去年,带着万般不甘,胡平江从新生岛任上离开,随同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在见到了已经称王的齐天后,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表达了对齐天的臣服和效命。随后,他又被告知,以后大齐王国所有的海外领地总管任职均不会超过五年。到期后,立即会进行调任,以免君臣两猜疑。   在建业城停留期间,胡平江四处走访参观了黑山工业城,开元(今澳洲汉普蒂杜市)毛纺厂,永兴堡(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至宋城堡(今澳洲凯瑟琳市)之间的大片牧场和庞大畜牧种群。   见到汉洲北部的蓬勃发展后,心中感慨不已,昔日贫瘠荒芜的建业府各地,如今分布着大大小小七八个数千人规模的城市,乡镇村落更是无数,开垦的耕地近百万亩,钢铁、军工、造船、毛纺、食品、木材,皮毛加工等各类工坊厂矿数十个。我汉洲,不,我大齐王国俨然在这块大陆已经深深的扎下了根基,无人再可以撼动。   不过,齐天却告知胡平江,大齐王国以后发展的重点是汉洲东部和东南部地区,他所任职的云阳,正好处于关键节点位置,不仅要大力往内陆地区拓展棉花种植区,为威海棉纺中心提供足够的原料,还要承担南下拓殖的后勤补给中心,职责极其重大,万不可轻忽。   在建业城安顿了家人后,胡平江于在去年四月间赶到云阳堡赴任。在视察了云阳辖下数个沿海定居点后,不仅稍稍有些失望。除了土地开发程度低外,特么的人口也很少。虽然在二三月间,移民部往这里补充了两千多人,但总人口规模也未超过六千人,还不如北边威海一个城市的人口多。   在新生岛驻守数年,胡平江从来就没被人口短缺所困扰过。不说以前作为大明最近的中转点,常年滞留移民数千人,根本就不缺劳力。即使在与荷兰人发生战争的三年多时间里,小小的新生岛上也聚集了三千多人。不论是开垦土地,还是建设城镇村落,他都没为人口发愁过,即使在广南国派大军攻击新生岛时,也能凭借众多的乡兵战而胜之,充分体验了人多力量大的感觉。   然而,到了云阳地区,不仅是云阳堡,就是辖下的数个定居点,都在为寻求更多的人力短而绞尽脑汁。开垦土地,修建基本的水里设施,建设住房、仓库、公用设施……,无不用工,无不缺人,所有的移民也都被当做牲口一般的使用。若不是各个定居点的移民每天都能吃饱饭,并且周边蛮荒,无处可跑,同时,政府还承诺会给每个移民分配一块开垦过的土地,否则的话,他们估计早就不堪“压迫”而选择逃亡了。 ##第二六章 东部大开发(三)   一月份,正值汉洲的夏季,也是棉花种植期间的农闲时节。若是往年,各个堡寨的官员们可能会组织当地移民抽出部分时间,来修建城墙和各项海防设施。但汉荷战争结束后,初步估计,起码五年内不会发生新的武装冲突,而汉洲东部海域和内陆地区,几无任何威胁。故而,在云阳地区安居了一到两年的新老移民终于可以喘口气,不再耗费大量的心力,去修建定居点的防御设施,可以稍稍整理一下疲惫劳累的身体,为几个月后繁忙的棉花采摘季,储备一点能量。   胡平江也从纷乱的移民安置准备工作当中,专门抽出时间来到香江堡,查看此地发现的巨量煤矿。他知道,若是仅凭借农业种植,云阳地区是无法吸引民政府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这里,更是无法引入足够多的人口。   所以,云阳地区必须要发展一些工业,最好是能促进整个大齐王国工业门类和技术提升的产业,或者能满足大量民生的产业。你看看北边的威海府,就因为被定位于棉纺中心,每年的财政和物资不断地投过来,与棉纺相关的籽棉加工、纺纱、织布、印染,以及服装加工等一系列的工厂陆续建立,更是每年移民人口分配的重点照顾地区,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更加之,他们还走了狗屎运,在金城堡发现了一座大金矿,引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投入,基础设施也搞得红红火火。   哪像云阳地区,虽然基本实现了粮食自给,但整体生活水平比威海差一大截,除了零星几个简单的棉花加工之类的工坊,就没什么工业了,算是比较苦逼的。   香江堡,顾名思义,是建在一条被命名为香江的河畔,距离海边的丹阳堡不远,是去年四月份才设立的,人口只有两百六十多人。这里也只开垦了三千多亩耕地,种植了玉米,高粱,土豆等高产粗粮以及少量的棉花、甘蔗。   只是粗略地看了看此地的农业生产,胡平江便匆匆地带着矿务人员和几个匠人,来到那一片据说储量丰富的煤矿地带。   仔细探查一番后,两名矿藏考察人员一致认定,该煤矿储量极其丰富,而且埋藏浅,比建业府那边的黑山和开元两个小煤矿条件,要强出许多,可以大规模地开发利用。   胡平江闻言,大喜。   黑山那个小地方,凭借着一座小煤窑,就初步建立了汉洲的煤化工产业,积聚了不少的相关工坊,引的民政府上下密切关注和重点照顾。若是俺这里如此巨量的煤矿,岂不是可以做出比黑山那边规模巨大的产业!   没说的,赶紧返回云阳堡,让手下的书吏好生作一篇报告,吸引民政府那帮文官使大力气给俺这里投入该有的人力物力。   俺云阳地区,要发达了!   1月15日,胡平江满意的返回云阳堡的时候,齐远山等一行前往大兴地区的官员和农业技术人员,已经乘坐一艘小型装运输船离开了云阳。   1月17日,齐远山所乘船只抵达丹阳堡(今澳洲格拉德斯通市),停驻一日,随后继续南下。   1月19日,抵达曹县堡(今澳洲班德堡),算是已经进入了新成立的大兴拓殖区。曹县,是为了纪念曾经的汉洲大统领曹雄而命名的。   曹县堡和距离不远的永顺堡(玛丽伯勒)是在去年三月选址,五月正式设立拓殖点,是大兴地区仅有的两处没有建在海边的定居点。曹县堡是沿着一条河流上朔十几公里的内陆位置,因为定居点就在河岸边,因而这条河流自然也被称之为曹河。   整个曹县堡人口只有六十多个居民,其中十多个还是汉洲第四建筑商社的工人,负责建设该地的公共设施:食堂、仓库、饮用水沉淀池、茅厕等,水泥、砖块等建筑材料也是从北方的丹阳堡运来。   “食堂暂时不需要用水泥和砖块建造,仍旧使用目前的木屋。”齐远山在曹县堡中转了一圈,朝跟在身边的当地屯长说道:“让第四建筑商社的工人到附近帮着查看一下土质,选择一处拥有大量粘土的位置,然后利用剩下的水泥和砖块,尽快修建一座砖窑。如此一来,以后就可以给运输船上腾出更多的位置,多运输一些其他生产和生活物资。”   “是,大人!”那个屯长恭敬地答道。   “另外,分配而来的移民,最快将会在一月下旬到来,你们这边有一百个名额。”齐远山继续说道:“先将集体居住的木屋建好,给移民一个能容身的地方。但是开垦耕地也不能耽误了,最起码要先弄出一百多亩地出来,种些土豆、红薯和日常食用的蔬菜。待新的移民到来后,你必须要组织所有人再开垦出五百亩以上的耕地,下半年也能将就种些东西,改善一下地力。”   “我们这边分过来的一百人,都是男人吗?……有分来的妇人没?”那个屯长小心地问道。   “俺也不知道。”齐远山苦笑着摇摇头,从大明来的移民,仍旧以青壮男子居多,年轻妇人占比不到四成。经过前面途径的中转点时,总要被当地政府以身体不适,无法继续海上航行为由,扣下相当比例的妇人,让位于移民终点的汉洲本土主政官员恼火不已。   当然,为了平衡国内严重的性别差,大齐王国的对外贸易总商社每年会从马打兰、万丹、柔佛等土邦采买数千名年轻妇人。   而大兴地区更是位于移民的最南端位置,等分配过来的移民到来,别说女人少得可怜,就是青壮男子,恐怕也是被别人挑剩下的。   但齐远山对此毫不在意,跟在齐天身边学习和做事,也有七年多时间了。他深深的明白,无论什么人,都是有使用价值的,哪怕你是一个傻子,只要能正确的引导和帮教,也可以让他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没有专有人才和管理人员,不要紧,俺可以先将辖下几个定居点的屯长(拓殖区百人以下为屯长)和指挥(拓殖区百人以上为指挥)给教明白了如何去做事,如何去管人,先在第一年里,将大兴地区打好一个基础,为明年发展做好扎实的准备。   两日后,齐远山等一行随船离开曹县堡,直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少梁堡(今澳洲阳光海岸),一个建立在大河出海口的定居点,附近拥有数十公里美丽海滩,在后世,该地就是以濒临浩瀚的太平洋,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成为世界最为重要的的旅游目的地。   不过,对于艰难开拓的移民,这些美丽景色,是根本无法吸引他们过多的目光和注意力。少梁堡和南边的大兴堡是在去年二月几乎同时设立的定居点,经过十几个月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各类公共设施也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   更难的是,营地西侧还建了两座小土窑,冒着滚滚的黑烟,正在烧制砖块。不过使用的燃料,却是附近捡拾而来的柴草灌木。虽然火力不够,但也能勉强烧制出能建造房屋的砖块。   “怎的有如此多的土著?”齐远山看到不仅小土窑里有数十个面色黝黑的土著,就是营地外面伐木作业区里,也分布着若干土著,不由诧异地问道。 ##第二七章 东部大开发(四)   “西边十几里外,有两个土著部落,两三百人的模样,数月前,来到我们营地附近。嗯……,我们对他们加以引导,另外他们也贪图我们此地的吃食。如此,便帮着我们做些苦力的活计。”少梁堡(今澳洲阳光海岸)指挥何满喜小心地答道。   齐远山听了,不置可否,转身离开小土窑,继续巡视营地。对于何满喜口中所言的“引导”,无非是使用暴力手段,让这两个土著部落明白一点,来此拓殖的齐国移民拳头很硬,勿要轻易招惹。而且,对于少梁堡的汉洲人征召,最好是乖乖服从。至于报酬嘛,给你们一口饭吃,就足矣了!   “土著不许在营地里过夜,更不许在营地里居住。”齐远山边走边说道:“虽然土著人的武力孱弱,但平日间的警戒护卫,不可轻忽。”   “大人放心,每到傍晚收工的时候,都是将他们尽数放归部落营地,不会让他们在营中过夜。”何满喜见总管大人对于引进土著劳力并不排斥,心里送了一口气,“这些土著在营中劳作的时候,也是颇为规矩,根本不敢生事。就是一个个吃得比较多,着实消耗了我们不少粮食。”   “日常消耗要有一定的规划和计数,断然不能即将消耗殆尽时,再行请求运输补给。”齐远山对于土著消耗些许粮食并不以为意,只要能尽快地将定居点各项设施完善起来,让移民可以节省更多的精力,即使费些粮食,让那些苦哈哈的土著在移民营地里吃饱肚子,也是非常划算的。   齐远山从建业城一路过来,看到北边的威海(今澳洲东北沿海凯恩斯市)和云阳(今澳洲东部沿海城市汤斯维尔)两地的仓库里,囤集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农具,建筑材料等移民物资。而且,未来几个月,随着移民过来的船只,也会从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和新乡城(今东帝汶南部苏艾镇)带来大量的粮食。   可以说,齐国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所有的粮食产出不仅足够维持全国民众的口粮需求,还略有富余。但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运来的粮食,还是来者不拒,统统予以收购,存入各地的粮库,除了应对每年新增的移民所用外,还要作为战略储备粮,以备不时之需。   作为齐国的最高统治者,齐天深切的了解,汉洲本土不论是开发了数年的北部地区,还是刚刚开拓的东部地区,土质都不是很肥沃,产出实在有限,而且还会面临多变的气候变化。   比如在去年夏季,建业府持续暴雨,使得境内几条河流水位迅速上涨,并冲垮堤坝,淹毁农田十余万亩。更有三年前,整个秋冬季节,又是持续干旱,河水几乎全部断流,几个城镇附近水库的水位也降到最低点。   若不是汉洲本土历年积存大量的库存粮食,以及帝汶岛和威远岛几个海外领地的粮食输送,恐怕建业府数万人会再次体验到大明的饥荒岁月。   因而,齐国政府为了粮食保障,对于帝汶岛和威远岛这两处产粮地区,势必要牢牢地掌控在手里。而且,未来这两个地方也被政府规划为汉洲本土的农产品主要输出地和原料供应地,全力发展农业和林业生产,保障本土的米袋子和木材需求。   1月21日,齐远山一行终于抵达大兴堡(今澳洲布里斯班市),一座建立在河口附近的沿海据点,这里虽然仍旧属亚热带地区,但由于受大陆型气候的影响,夏季天气比较干燥、凉爽,冬天温和、湿润。降水大部集中在12月至翌年3月,雨后常引起河流泛滥。   齐远山刚刚踏上大兴堡的码头时,就看到河口附近,滚滚的河水卷着枯树和枝叶,涌入大海,在入海口处,有一道混黄和蔚蓝的分界线。   “在冬季的时候,降雨还是比较少的,河水也没这般泛滥。”大兴堡副指挥汤启民见齐远山一直盯着混黄的河水,便在一旁说道:“去年的时候,主要是在搞营地建设,一时间也腾不出手去修河堤。不过,我们的营地位置较高,尚不至于淹了过来。”   “以后人口多了起来,俺们必须要将靠近营地的北岸河堤先修建起来。”齐远山说道:“否则,若是遇到一个特大暴雨时节,俺们整个大兴堡就没法住人了。”   “今年我们大兴堡可以分配多少人过来?”汤启民问道。   “五百人。”   “啊,这么多人!”汤启民惊喜地说道:“那我们这里的人口岂不是一下子就突破八百人了。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是呀,只要有了人,什么事情都好办多了。”齐远山点点头说道:“今年俺们大兴地区数个定居点,一共会分过来两千人,加上前期拓殖的移民,差不多有近三千人了。此地河流纵横,土质看着也比北部较为肥沃,所以今年内,俺们必须要努力做到粮食自给率达到三成。”   “粮食自给率达到三成,应该不难完成。”汤启民自信地说道:“我们大兴堡自去年二月设立以来,一共开垦了五千多亩耕地。春季的时候,种植了不少玉米、高粱和土豆。另外,我们根据部分来自淮南的移民建议,还试种了两百多亩小麦,瞧着长势还不错。”   “最适合种植小麦的地方应该不在俺们这里。”齐远山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小麦种植区的最佳地方还在南边和西边,准确的说,是在汉洲东南内陆和西南地区。估计我们齐国要扩展到那里,还需要几年。小麦?呵,在俺们齐国,还真是稀罕东西。”   虽然汉洲本土已经拓殖的许多地方都拿出了不少耕地试种小麦,但土壤、气候、环境等因素,产量极其低下,口感还不是很好。因而,整个齐国的口粮基本上是稻米辅以大量的玉米、土豆和高粱等粗粮。小麦虽然也会从巴达维亚进口,但数量很少。盖因距离汉洲大陆最近的小麦产地,可是在印度和大明,路途遥远,自然价格也很高。   “对了,大人。”汤启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里的冬季气温会稍稍有些冷,我们需要提前给所有的移民准备御寒衣物。”   “移民部和民政部已经有安排。”齐远山说道:“五月前,会从建业城和威海城发运过来三千套被服和呢绒过来,断不会让所到移民经受寒冷。对了,这里的冬天有多冷,会结冰吗?”   “结冰倒不会,但夏天的短衣短裤,是万万穿不得了。”汤启民说道:“气候环境嘛,有来自广东的移民说,跟那里差不多。”   “只要不像大明山东那般下雪结冰的天气,那就最好不过了。”齐远山笑着说道:“这意味着,俺们可以组织移民进行更多的户外劳作。对了,那几个小土窑效率太低了。赶紧抓紧时间修建一座大型轮窑,以后俺们这里将会是齐国大力发展经营的重点地区,更是被当做俺们齐国的根基来建设。”   “难道,我们齐国未来的都城会建在这里?”汤启民眼睛不由亮了。   成为齐国的根基所在,而且派来此地的大总管又是王上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人,难免有些让汤启民浮想联翩。此地若真的成了我大齐的未来国都,那我以后岂不是也会随着这里的快速发展,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无论俺们大兴能否成为齐国未来国都所在,但非常明确的一点就是,这里将会是我们齐国将来最为倚重的根本所在。”齐远山想起齐天曾与他数次谈论过汉洲东南的重要性,说此地可堪比大明之东南,是为齐国之精华所在。   “所以,东部大开发会轰轰烈烈地持续推进下去,诸位,努力吧!” ##第二八章 东部大开发(五)   “东家,东家……”一个伙计兴冲冲地跑到“贵全”粮油坊门口,开始大声地呼喊着。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向贵全背着双手,慢条斯理地从工坊里面踱步出来,“何事呀?”   “东家,前几日大兴堡码头不是来了一艘船嘛,下来许多官员和农部的技术专员。”那个伙计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缓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今日去城中官库送花生油,听粮库大使说,大兴地区总管来了,就是乘坐那天来的船,而且还带着家眷呢!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有机会要拜访大兴地区的总管大人吗?”   “哦?”向贵全闻言,立时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来报信的活计,“这位总管大人路上花的时间倒是挺长的,这个时候才赶到大兴堡就任。那你有没有问那个粮库大使,总管大人是什么来头?”   “总管大人很年轻,听说是我们齐国大王的远房侄儿,以前是在什么民调处任职。”那个伙计说道。   “民调处?”向贵全吓了一跳。他在建业城待了四五年时间,深知这个成立不过四年,名称也是普通的部门是什么样的机构。那特么的就是我大齐的锦衣卫、东厂之类的特务机关呀!对内侦缉敌对势力的间谍密探,调查政府上下不法之事,甚至还能过问巡警处的事务。必要时,可以调动当地的宪兵队和地方乡兵。   大齐国内另外一个特务组织,黑衣卫,虽然听着名字比较吓人,可它的职责是专事对外,与普通民众的联系并不密切。可民调处不一样,专事对内,从政府官员到普通民众,凡是有颠覆国家,泄露机密,勾连番邦,破坏境内设施和秩序的任何人和事务,全都归他们处理。   “东家?”那个伙计见自己的东家站在那里发呆,小心地喊了一声,“东家,不过我听那个粮库大使说,大兴地区为了吸引商家和工场主来这里建立工坊和开店,准备要给予两年免税的优惠政策。跟前两年威海府和云阳地区的做法,如出一辙!”   “哎,这优惠政策一出,不知道又会引来多少竞争同行呀!”向贵全却叹了一口气,“为了保持我们的先发优势,看来,还得去拜访一下这位民调处转任过来的总管大人。最起码,要保证我们贵全粮油坊未来两三年内的政府优先采购权。我们可是大兴地区,最早的一批投资者,为他们的发展也是出了大力的。”   两年前,汉荷战争还在进行的时候,向贵全的粮油坊在建业府不仅面临政府控制下的汉洲粮油总商社的强大竞争,而且随着人口的逐年增多,越来越多的私人资本也开始陆续进入粮油加工行业,使得他旗下的“贵全”粮油坊变得增长乏力。为此,他在闻知汉洲东部的威海地区,正在打造本土最大的棉纺中心,规划了许多相关工场入住其中,移民人口也是对该地区有一定的倾斜。   随即,向贵全不顾荷兰武装商船可能存在的拦截、袭击的风险,与几个要好的合作伙伴一起来到了威海,并开办了数家粮油加工场。他们的到来,受到了威海地方政府的热烈欢迎,当即给他们这些民间商业资本予以两年的免税优惠政策,同时还对他们的用工需求,也是尽力满足。   接着,南边的云阳地区数个定居点相继设立,他们这些尝到了先发优势红利的商人立刻随之跟进,粮油、皮革、家具、被服、造纸、陶瓷、小五金等一系列满足日常生活用品的工坊陆续建立起来,很好的满足了当地民众的需求。   然而,不幸的是,随着汉荷战争的结束,汉洲本土骤然涌进来数十家来自巴达维亚华商,他们不仅开始涉足汉洲本土至巴达维亚,乃至马来半岛、婆罗洲、苏门答腊岛等之间的海上贸易,而且,还大量地投入金银,在汉洲本土建立各种工坊厂矿。   建业府、威海府、云阳地区,甚至帝汶岛的新乡城(东地位南部沿海小镇苏艾)和威远岛的威远城(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都有这些来自巴达维亚华商的投资,与向贵全他们这些最早扎根汉洲本土的民间资本展开激烈的竞争。   按道理说,汉洲本土近九万人口,加上控制的大半个帝汶岛和威远岛,市场容量足够数十家,乃至上百家各类工坊企业的生产供应。但作为商人,谁不想做垄断的产业。本来凭借先发优势,几乎占据了汉洲东部新拓殖区的近半市场(另一半市场为民政府控制下的商社和工坊占据),可以舒舒服服的赚着汉洲银元,而且还可以随着人口不断地增加,收益也会随之逐年提升。   但如今,那些喜欢将鸡蛋放在更多篮子里的巴达维亚华商,迅速涌入汉洲本土市场,开始与此地的众多商家竞争这块逐步成长的汉洲市场。   为此,向贵全这些最早的汉洲本土资本,开始凭借与政府的前期友好关系,随着大齐拓殖区的扩张,他们也紧随其后,跟着政府拓展的脚步,加紧布局和占领新的消费市场。   向贵全为了在大兴地区建立“贵全”粮油坊的新工场,已经在这里停驻了半年时间,日子过得其实跟那些在此拓殖的移民一般无二。不仅要操心粮油坊的建立和生产,还要不断地与当的拓殖官员拉关系,寻求长期的货物供应合同,要求提供满足工坊生产的所需原料和工人,争取更加优惠的税收财政政策,甚至给予汉洲大钱庄的资金借贷。   “诸位商家来俺大兴地区投资置业,俺们是极为欢迎的,对于你们所说的各项要求,俺们大兴地区也会尽力去满足。”总管府内,齐远山看着屋内十余个大兴堡商家和工场主,诚恳地说道:“从今年开始,诸位投资设立的工场,均免税两年,但往来贸易不在此列。诸位开办的工场所需工人和原料,俺们大兴地区也会全力保障。不过农产品的原料供应,还需诸位能与俺们农事部门签订一份购销文书,以对彼此做出相应约束。”   “诸位也知道,俺们大兴地区初创,什么都缺,除了民政府予以支援外,部分民生所需还要多多依赖你等。为了回报诸位对俺大兴地区的支持,俺也在此给诸位承诺,凡是俺们拓殖区政府所需物资和生活用品,采购对象定然以你们为优先选择,期限最少为两年。”   可能是受到齐天的影响,汉洲本土对于工商并无任何歧视,反而大力扶持和促进。这与大明的以农为本,工商皆末的传统思想截然不同。如今的齐国,政府部门的组成中,就有农事部和工商部,农工商赫然并立,无任何偏颇。   在很多场合,齐天也经常说,一个国家,无农不立,无工不稳,无商不活,即,一个是根本,一个是脊梁,一个是眼睛,缺一不可。   对此,齐远山深以为然。数年前,汉洲就是凭借稳健的农业生产,不断发展壮大的工业,积极灵活的商业,将南洋地区的海上霸主——荷兰东印度公司打得灰头灰脸,不得不与汉洲讲和。   汉洲东部大开发,除了不断地往新拓之地填充移民,开垦耕地,建立新的城镇村落,还要有相应的工商矿业交通等产业的跟进。如此,方能形成良性循环,并能短期之内具备一定的自我造血功能,减少政府的大量投入。   “诸位,大齐对东部地区的开发将不遗余力,这里将会充满了无限的机遇和商机。你们的投资必然也会得巨大的回报。俺们大兴之地,未来亦会大兴!” ##第二九章 移民转运   1643年1月25日,巴达维亚。   “不能再往船上装人了!”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处商务专员曲兴亮严肃地对旁边一名荷兰船长说道:“否则,船上人员拥挤过多,会闷死人的。”   “哦,尊敬的曲先生,你们给我们支付了不菲的运费,我们自然想帮你们装运更多的移民。这样一来,你们的付出就显得更有价值。不是吗?”温瑟姆号船长听到通译翻译过来的话语后,连忙微笑地答道。   “我们不是想让你们往船上装运更多的移民,节约所谓的运输费用。”曲兴亮说道:“我们需要你们的船只,能保证每一个移民,都可以活着到达我们齐国境内。而且,我们支付给你们的运费,可不是按人头给你们的。所以,船上的人不能继续再增加了。”   “那好吧,如你所愿。”温瑟姆号船长耸了耸肩膀,摊着手说道:“你们汉洲人对于到来的移民,可真是照顾的细致有加。我相信,他们到了你们汉洲境内,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那是自然!”曲兴亮傲然地说道:“每一个到了我们齐国境内的移民,都可以吃饱饭穿暖衣,还有一份可供传于子孙的土地。”   “哦,上帝!你这么一说,我都想移民你们汉洲了。”那个船长微笑着说道。   “是吗?”曲兴亮瞅了瞅这个一脸大胡子的荷兰东印度武装商船的船长,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加入我们齐国水师,那得到的报酬和享受的待遇,肯定比你现在的待遇要多得多。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们齐国水师随时欢迎你。”   “曲先生,请不要当着我们的面,直接来引诱我们的公司职员。”另一旁,东印度公司商务参赞卡普·雷耶斯有些不满地说道。   “呵呵……”曲兴亮笑了笑,看着卡普·雷耶斯说道:“每个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也有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自由。你说是吧,雷耶斯先生。”   身为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处商务专员,曲兴亮除了进行必要的商业交流和货物买卖,还配合派驻于巴达维亚的黑衣卫做一些策反收买东印度公司中低级官员的工作,以及引诱一些荷兰武装商船上的水手和城中专业技术人员投奔齐国。   虽然被东印度公司负责安排转运大明移民的商务参赞卡普·雷耶斯当面点破,曲兴亮并未感到尴尬。他在巴达维亚数月时间,已经通过金钱、地位、土地,甚至分配妇人等各种方式,前后引进各类汉洲本土急需人才百余人,其中不乏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上面的雇佣水手和基层军官。   在有高额的报酬,优厚的待遇面前,是为东印度公司服务,还是为汉洲大陆的齐国政府服务,对于这些来自欧洲各国前来远东地区淘金者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齐国有汉洲人建起的城镇和村落,有工业厂矿,也有远高出土人水平的农业生产。除了长相和信仰不一样,他们跟我们欧洲人一样,都属于先进的文明世界,为他们服务,自然也是未尝不可的选择。   至于那位明言警告曲兴亮勿要引诱东印度公司旗下的船长和水手的商务参赞卡普·雷耶斯,私下里也从汉洲人手里拿了不少好处,虽不至于背叛东印度公司,但对于汉洲人有些明目张胆的不“妥当”行为,也只是进行一番温和的告诫。   “这批安南年轻妇人已经在巴达维亚休养了半月时间,此次登船的人员,也是经过一番认真挑拣,身体状况基本上可以满足长途海上航行。但你们作为随船照应人员,还是要务必谨慎。尤其是对船上的那些水手,更是要万分警惕。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鸟!”曲兴亮来到十几个准备随船监督运输的移民部人员面前,小心地嘱咐道。   “大人放心!”领头的一名官员说道:“这些妇人,如今已然就是俺们大齐王国的人,断断不会让那些夷人给欺负了。除非,俺们在船上的人都死绝了。”   曲兴亮点点头,前几批让荷兰东印度公司转运的基本上都是青壮男子,有明人,也有安南人,近两千三百余人。如今,这批运往本土的移民,是经过了大半个月休养的安南年轻妇人,共有一千八百人,雇佣了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运输。   途中,船只会陆续经停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两个据点巴塘(今印尼巴厘岛的登巴萨市)和古邦,以及齐国在帝汶岛的据点——新乡城(今东帝汶南部沿海小镇苏艾),最后到达汉洲本土的建业港。   齐大江所属的北海(帝汶海)舰队运回的移民,据说人数达到八千余人,而且令移民部官员欣喜的是,其中的妇人竟然有五千多。因而驻守于巴达维亚的移民官员为了确保这些妇人于路途上不出现意外,特意派出人员随同荷兰商船返回本土。   既然北海舰队弄了八千余移民,那么东边的琉球舰队和威远舰队若也能弄回八千人的话,那么今年整个齐国的人口将会达到十一万,实力规模再上一个台阶。   ……   “从十二月中下旬以来,汉洲人已经从明国和安南地区转运了三千到四千人至巴达维亚中转,而且,他们的船队仍旧在逆着季风返回他们控制的新生岛,继续转运移民。粗略估计的话,他们可能在此次的移民季,会往汉洲本土输送六千到七千人。”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正在向德林总督汇报有关汉洲移民的事务,“不过,据信,来往新生岛至巴达维亚之间运输移民的船只,只是汉洲其中一部分的运输力量。哦,他们这部分船只被齐国军方命名为北海舰队。”   “那么,他们在另一条航线上仍然活跃着多达十余艘移民船只,应该如北海舰队一般,也在不停地转运来自明国的移民。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汉洲人的移民规模可能会达到恐怖的一万人。上帝,一万人,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几乎相当于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所有的人员总和。”   “那么,按照如此规模的移民人数,汉洲总的人口数量,可能就不是我们曾经预估的四万到五万人了吧?”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面露惊讶之色。   “数年前,汉洲人的船只应该没有这么多,移民规模也定然也没有这么大。”弗雷德·阿普顿说道:“他们的人口,目前粗略估计应该在七八万人上下。但若是按照目前这般移民速度的话,以后每年至少会新增一万人,这还不包括他们的出生人口。”   “也许不到十年,汉洲人口规模就会突破二十万。那个时候,汉洲大陆就会形成一个堪比欧洲邦国的市场规模。当然,我们东印度公司也会面临一个强大的地区势力,一个足以对我们再次发起挑战的势力。所以,我们需要加快对东印度群岛的战略布局,更要深入捆绑控制汉洲的商业网络。”德林总督说道。   “为了应对汉洲未来的威胁和挑战,我们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打垮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将他们彻底削弱到只能龟缩于内陆地区。我们还要在古邦和爪哇岛之间的众多岛屿上,占据关键性的要点,构建一条潜在的封锁线,将汉洲人的势力牢牢地困在汉洲大陆。”   “另外,我们在汉洲大陆北端的隐蔽据点霍伦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达尔文西南方),必须还要持续地进行投入,要将它建成一个刺入汉洲大陆的钉子,届时可以成为制约汉洲的战略要点。”   “总督大人,如是以后这个据点被汉洲人发现了,我们该如何应对?那里距离他们的建业港可是没多远!”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我们已经将那处据点的秘密保持了三年,我认为,汉洲人没那么容易发现那处据点。”德林总督沉吟了片刻,然后目光扫射了一番在坐的东印度公司高层人员,正色地说道:“除非,我们在做的某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汉洲人。”   “我们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忠诚雇员,更是拥有崇高信誉的绅士。”弗雷德·阿普顿笑着说道:“对于公司利益的维护和机密事务的保守,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是的,我们与汉洲人在根本上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隐隐对立和竞争的。在东印度群岛,我们所有人的利益,均在公司。”达克曼·巴雷克郑重地说道,但心中却隐然有些心虚。 ##第三零章 帝汶岛的“新秩序”   1643年2月10日,帝汶岛,新乡城(今东帝汶南部沿海小镇苏艾),竹溪堡。   一间低矮的木屋里,一个赤果着身体的男子压在一名土女身上。   木屋外,一个土人男子一脸木然地蹲坐在地上,不发一言,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木屋,随即又低头仔细观察着地上四处爬行的蚂蚁。   在距离木屋不远的一棵树下,两个乡兵背着火枪,正在小声地说着话,眼光也不时地瞟向木屋,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   “队长,队长!”远处传来几声呼唤,站在树下的两个乡兵,寻声望去,只见一名乡兵正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   “啥事呀,小七,急慌慌的模样。”树下的一个乡兵问道:“该不是个哪农庄里的土人又造反了?”   “狗屎!那些土人怎敢造反?”来的乡兵喘了一口气,说道:“乡兵大队传来命令,让我们小队在半个时辰后,跑步到码头炮台集合。”   “哟,半个时辰跑到炮台呀!”另一乡兵说道:“啥事呀,这么急,难不成有敌人敢来打我们新乡城?”   “不是。好像要调我们去北边的包靠城。”   “包靠城?那不是威哈利王国曾经的王城嘛。去哪做什么?”   “我哪知道?”前来传信的乡兵笑着说道:“去那里做什么,只有城里的大人物才知道。”   “狗日的,老丁还没完事呀。待会跑步去炮台集合,别特么的腿软了。嘻嘻……”   “队长在做什么?”   “咱们的小队长在帮土人改良后代!哈哈……”一个乡兵说着,猥琐地看了堪那边的木屋。   “队长在……,在那个……那个什么呀。”传信的乡兵也朝那个木屋看了过去,“这要是被上面的大人知道了,要打军棍的。”   “打就打呗。”一个乡兵笑着说道:“老丁实在憋不住了,宁愿捱一顿军棍。他这般皮糙肉厚的,养几天,不又是活蹦乱跳的。”   “谁敢给俺说出去?老子揍死他!”几个乡兵正说笑着,一个昂藏大汉从木屋里走了出来。路过门口那个土人男子的时候,顺手丢下一角硬币在他身边,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即快步朝树下几个同伴走来,边走边系着身上的衣服。   “老丁,爽够了?”一名乡兵打趣地问道。   “真特么的没劲!这土娘们完事了,直接提上草裙就开始给她男人弄饭吃。……嘿!”那个被称为老丁的乡兵小队长朝地上啐了一口,“说实话,俺自从到了新乡,成为齐国人,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大爷。以后呀,俺终究还是要养一个汉家婆姨在屋里,生一堆汉家子弟,将俺们在此地大爷的地位,一直维持下去。”   “且等吧。”一个乡兵叹道,“从大明运来的妇人本来就少,即使有,也会优先运到汉洲本土。汉家女子,我是没指望能分一个。最大的期望,就是上头的大人们给我分一个安南妇人,瞧着模样,跟咱们汉人也相差无几。”   “往年可能不行,今年兴许我们都有希望。”那个姓丁的小队长说道:“据前些日子,路过俺们新乡城的移民说,在巴达维亚聚集了数千安南妇人,都是俺们水师大都督从安南抢来的。过几日,说不定就来了俺们新乡城。到时候,俺们罗总管肯定会扣下一批给俺们新乡民众。”   “……坏了,乡兵大队让我们半个时辰后去码头炮台集合,刚才说得热闹,都忘了这一茬。”   “啥?狗日的,不早点说。点名迟到,除了捱军棍,还要扣钱的。特么的,赶紧跑吧!”   “老丁,你还跑得起来不?哈哈……,一会莫要腿软!”   ……   新乡地区总管罗子维脸色肃然地看着不断汇聚在码头炮台的乡兵,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有股无名之火。眼瞧着,就要到稻米收获季了,正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时候。黑衣卫偏偏在包靠城搞出一些事端出来,让新乡城这边紧急征召乡兵予以支援。   黑衣卫指挥使曹明授意驻包靠城的属下,将那个桀骜不驯的纳塔图卡给弄死了。然后扶植了另外一个军队将领,想让他继承纳塔图卡的势力。可这人虽然控制了大部分军队,但对于包靠城外那些支持纳塔图卡的七八个大部落首领,却显得束手无策,急需齐国人的援助。   为此,搞事的黑衣卫直接求助于附近的镇海城,希望派出陆战队和乡兵帮着那个黑衣卫选定的傀儡迪迪图耶将军稳定此地局势。   驻守镇海城的第二陆战队连长李发德当即带了五十多名陆战队和六十多名乡兵前往包靠,却未料到,那几个大部落首领竟然聚合在一起,出动三千余人围攻包靠城。虽然被李德发联合迪迪图耶的部队一战击溃,但这些部落仍旧不死心,隐入附近山林,对出城的齐国武装和迪迪图耶部下士兵展开了令人头疼的丛林游击战。   如此一来,包靠城中两千多臣服于齐国的土人武装,被忠于纳塔图卡的部落势力给阻在沿海区域,竟然一时间无法深入内陆地区。   面对如此情形,李发德如何肯干休,与此地黑衣卫负责人乔本胜稍事商量,立即派人去新乡城传信,期望得到三百到五百名乡兵的支援,然后深入内陆,对那几个敢于反抗的部落实施雷霆一击。   虽然知道黑衣卫做事手法粗糙了一些,留下许多手尾,现在,李发德又想集结更多的武装力量,试图对仍旧敢于反抗齐国的部落进行狠厉打击,显得更加简单粗暴。但新乡地区总管罗子维,还是捏着鼻子准备帮那帮冒失的军人擦屁股。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为了以后更好地震慑和统治帝汶岛上的土人,或许一次大规模地打击,让他们深刻体会到我齐国的威势,可以避免再有桀骜不驯之辈来挑衅(反抗)我大齐王国。   “此番带领我新乡城三百乡兵前往包靠城,务必要谨慎行事,诸般军务要听从陆战队李发德指挥,但也不可一味消耗我新乡儿郎。尽可能地将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勿要让家中亲人忧虑。”罗子维语重心长地对此次带队的乡兵大队长陶开贵嘱咐道。   “是,大人。此次前往包靠城,我会尽最大努力,将这……这三百余人活着带回来。”陶开贵一脸纠结的应诺道。   总管大人一面让我“诸般军务要听从陆战队指挥”,一面又要求我不可一味消耗新乡城的乡兵。可是若到了包靠城,陆战队的指挥官非要指派他们冲锋在前,与土人血战,他一个乡兵大队长如何敢违抗军令。而且,据说陆战队还要带着他们深入内陆去打击那几个敌对的土人大部落,丛林作战,非战斗减员肯定是少不了的。三百余乡兵,最后能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八九成,就已属难得之事了。   2月18日,得到新乡城三百余乡兵的增援后,第二陆战队指挥官李发德待城中部队休整几日后,即可,以四百余陆战队和乡兵为主导,迪迪图耶控制的一千余土人附庸部队为前锋,从包靠城出发,分数路扫荡城外二十余里范围的丛林地带。   十日内,连续出击五次,以分别损失土人附庸七十余人,齐国武装十余人的代价,击杀反抗土人四百余,收降土人部落五个,人口两千余。周边摇摆不定的土人部落纷纷派出代表,或者头领亲自前往包靠城,贡献财物,表示臣服。   巩固了包靠城周边的安全局势后,李发德开始筹划进击内陆地区,准备征讨那几个不服“王化”的土人大部落,势必要将周边地区,纳入以齐国为绝对主导的“新秩序”体系当中。 ##第三一章 扩军   1643年2月12日,汉洲,建业城。   “苏禄王国的东王死了?”   两艘威远舰队的武装商船返回了建业港,除了带回九百余移民外,还带来了一条来自苏禄王国的消息。在去年十二月,苏禄王国权臣东王病死于和乐王城(今菲律宾霍洛岛霍洛市)。   东王死后,其长子继东王位,但已经无法掌控苏禄国内局势。远在婆罗洲山打根(今马来西亚加里曼丹岛东北部仙那港)的苏禄素丹闻讯后,立即做出响应。派出其三子领兵一千余人,乘各式小型桨帆船渡海直袭和乐岛,试图恢复对王城的统治。   但继位的东王联合西王、峒王势力,成功击退素丹大军的进攻,迫使对方退回山打根。苏禄素丹恼怒之下,向苏禄治下所有岛屿和婆罗洲属地宣布,占据和乐岛的东王等一系均为叛逆,号召国中真神的子民群起击杀叛贼。   同时,苏禄素丹派遣使者前往文莱素丹王国,试图以割让婆罗洲部分属地的代价,结束两国常年的征战,以换取文莱的支持。   听闻和乐岛上的叛贼拥有一定的火器,苏禄素丹派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婆罗洲据点取得联系,要求购买火炮和火枪,誓要铲除和乐岛上的东王一系叛逆。   和乐城中的东王等人,虽然击退了苏禄素丹的进攻,但内部却因为权力争夺,开始逐渐分裂和瓦解。西王阿麻亚杜以资历为凭,试图把控和乐王城,但位在其下的峒王东姑阿都自然不甘屈居,直接带着部众回到和乐岛西南地区的所属部落,隐然形成自立。   继承东王位的帕托西因面临婆罗洲苏禄素丹的威胁,不敢与西王相抗,表面唯唯从于西王,但暗中派出使者辗转联系到在吕宋马尼拉城的汉洲人,要求提供支援和协助。   齐天坐在椅子上,心里思量着,面对新任东王的求助,齐国要不要介入苏禄。   “是否介入苏禄,你们参谋部是什么意见?”齐天抬头看着参谋部主持会议的贺云峰,轻声问道。   “回王上,我们参谋部建议适度介入苏禄。”贺云峰躬身朝齐天施了一个礼,然后站起身来,来到一面墙上挂着副吕宋周边形势图,说道:“和乐岛介于棉兰岛与婆罗洲的中间位置,北边距马尼拉也只有约十天航程。若是在此布下一点,不仅可以与我们在吕宋东南方的平安岛(今菲律宾东南卡坦端内斯岛)形成掎角之势,为以后谋取吕宋占得先机,而且,以此地作为基地,可以有效针对荷兰人占有的婆罗洲的数个殖民据点。”   “但鉴于我们齐国目前的海上实力和武力投送能力,介入苏禄的局势,最好以新任东王帕托西为支点,对其提供相应的火器装备。另外,我们也可以派出陆战队教官,对东王所属的武装进行正规化训练,助他巩固在和乐岛上的主导地位。”   “和乐城还有一个西王,其势力不弱于新任东王帕托西,才干更甚于他。”齐天又问道。   “可以让黑衣卫协助东王,设法将其除掉。”贺云峰说道:“如此,不仅可以排除异己,还能壮大东王一系势力。东王一系求助于我齐国,定然认为汉洲大陆与和乐岛相距甚远,即使我齐国对其有所图谋,但限于距离,难以深入。故,前期黑衣卫当以此为机,慢慢渗透和乐岛,并谋得我齐国特殊利益”   “黑衣卫能做到吗?”齐天戏谑地看了看曹明。   曹明闻言,顿时面红耳赤。数月前,得到齐天提示,说帝汶岛上原威哈利叛将纳塔图卡桀骜不驯,对齐国的控制深表不满,总想试图排除一切外来势力,重整威哈利王国。因而,他便嘱咐派驻包靠城的黑衣卫将其暗杀,扶持起另外一个比较“听话”的将军。   结果手段太粗糙,引起包靠城中那些忠于纳塔图卡的军队和部落纷纷起兵反抗,一度将原本平静的帝汶岛东部局势给搞得一片混乱。使得齐国驻帝汶岛上的几个据点,不得不派出陆战队和乡兵,撸起袖子,自己亲自出马来平定纷乱的局势。   为此,新乡地区总管,齐天的老丈人,罗子维写了报告过来,狠狠地告了黑衣卫一状,言,其行事未有细致筹划,过程也简单粗暴,更是无任何应对预案,以至于帝汶岛东部局势为之崩坏。   “臣有负王命!”曹明起身施礼道:“但请王上再给黑衣卫一次机会,我们定然会做好预先计划,周密行事,断然不会再生出包靠城之乱事。”   “行吧,一回生二回熟,你们黑衣卫以后做这种事情必定会很多,下去好生筹划一番。待六月间,随着派往和乐城的军事教官和物资,一起将苏禄的局势操弄好。最低要求,就是要保证和乐城在东王一系手里,并为我们齐国谋得一个立足点。”   “另外,为了避免吕宋起事明人与郑芝龙相争太甚,你们还需要派人去给他们知会一声,赶紧把大湖附近的几个据点让给郑家,若想称王称霸,吕宋有的是地方可以去。若是他们愿意,我们可将他们转移至吕宋东南,足够他们一干人等去折腾。”   “诸位,是不是觉得我们以前想着支持那些起事的明人以制衡郑芝龙,如今却要对郑家妥协,显得我齐国有些示弱了?”齐天看到会议大厅里许多军政府人员面露疑惑神色,便解释道:“如今已是大明崇祯十六年了,大陆局势已露崩溃之势。移民船队带回来的各种讯息表面,大明在开封一役,北方可战之兵几乎损失殆尽,唯有陕西孙传庭数万精锐做最后支撑。”   “但以目前北方糜烂局势来看,孙传庭按兵于陕西并不能持久,必然会在崇祯皇帝严令之下,出关中与李自成决战。那么,在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下,孙传庭必然败亡。如此,再加之辽东大明十余万精锐尽丧建奴之手,整个大明北方几无可战之兵。大明,撑不了多久了!”   “大明若亡,南方必乱,或许就便宜了那辽东的建奴。为此,作为华夏一脉,除了尽力挽回几分局势,那也只能多开拓几处我汉家的避难之地。吕宋、台湾,乃至我们齐国所据的汉洲,就是神州陆沉后的避祸所在。所以,在南洋地区,我们可以与西班牙人争,可以与荷兰人抢,可以与土人厮杀,但我希望与汉家所据之地,勿要相残,可以守望相助。”   “王上,若是吕宋那些起事明人,一意与郑家相抗,我齐国该如何应对。”陆战队指挥官牛虎问道。   “若是一意为之,不愿迁移,那就断了他们的武器支援。”齐天摇头说道:“大家均为华夏苗裔,为何非要争一块地,在海外打生打死?平端的让那些生番土人笑话!”   “王上,为防有变,俺建议调派陆战队前往吕宋左近的平安岛。”牛虎说道:“另外,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那边在柬埔寨东南沿海处,占了一块大陆据点,恐怕也需要增调陆战队前往驻守,以应对该地复杂局势。”   “若是要外调两个连队的陆战队官兵前往,岂不是将国中仅有的战备力量悉数派出。”齐天沉吟了片刻,想了一下,说道:“按今年移民数量来计,我齐国人口恐会超过十一万。既然如此,那不如扩军吧。再行组建两个满编陆战队连队和两个架子连队,兵员以建业府和威海府两地征召。另外,新增两艘战舰,分别补充北海舰队和琉球舰队,以应对两地情势之变。”   增加两个满编的陆战连队和两个架子连队,使得汉洲正规陆战力量达到了十二个连队,一千四百余,若是加上水师舰船官兵,总兵员达六千五百多。要知道,这些军队人员,全都是脱产士兵,更是职业军人。若是再加上汉洲各个县镇、海外领地那些人数众多的轮值乡兵,在整个南洋地区来说,齐国绝对是一个武力强悍地方势力。 ##第三二章 西班牙人的困难   1643年2月18日,吕宋,平安岛东南海域(今菲律宾东南卡坦端内斯岛拉戈诺伊湾)。   两支小型舰队距离三里的海面上,远远地对峙着。一方是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的两艘马尼拉大帆船,另一方是齐国两艘武装商船和两艘专用移民船。   这两艘西班牙远东特遣舰队的战船是给驻守位于菲律宾西北部佬沃(今菲律宾拉瓦格市)的西班牙人运送补给,然后返回位于黎牙实比。却不想在这片海湾处,撞见了四艘不明身份的船只。通过望远镜,发现对方船只型制都较大,其中两艘还拥有许多火炮,在看到他们时,便立即做出了战斗防御阵型,显示出具有一定的海上战斗经验,并非毫无防护的普通商船。   想到己方只有两艘武装商船,若是与之发生战斗,未必占到太多便宜。因而,两艘西班牙船只便远远地在海上兜着圈子,仔细观察着对方。要知道,自从两年多前,马尼拉被明国的海军给攻占,而且还不断派船只袭扰他们在菲律宾西北部的重要据点佬沃,使得西班牙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马德里方面已经收到了菲律宾遭到明国攻击的消息,菲律宾总督及以下大部分殖民官员尽数被俘,以马尼拉为中心的周边数个据点也都落入明国人手里。国王震怒,责令美洲几个总督区再次抽调海军和陆军,跨过太平洋收复菲律宾,解救被俘的西班牙军民,惩罚敢于攻击西班牙海外领地的明国。   西班牙国王的命令传达至美洲几个总督区后,立即激起了美洲殖民地土生白人势力的反对。五年多时间,新西班牙(墨西哥)、秘鲁、新格拉纳达和拉普拉塔等总督辖区,先后组织抽调的一千多白人火枪兵和十余艘战船前往菲律宾,以维持和巩固菲律宾的统治秩序。   但结果如何,先是被荷兰人联合一个强盗给揍了一顿,毁了甲米地造船厂,接着丢了福尔摩萨(今台湾)北端的两个据点,随后又爆发了菲律宾境内的明人暴动,然后又是明国海军统帅郑芝龙的大军入侵,最后丢了马尼拉,总督以下所有官员士兵和平民被俘被杀。   要知道,在两年前,美洲四个总督区好不容易又凑了十一艘大帆船,一千二百多士兵组成远东特遣舰队,前往菲律宾,以救援马尼拉,但因为来得晚了,致使马尼拉被攻克。数次反攻不利后,远东特遣舰队退至菲律宾西北方向的佬沃暂时休整,等待机会。   然而,人口稀少而且产出严重不足的佬沃殖民据点,根本无法供应远东特遣舰队三千多人的日常补给。无奈之下,特遣舰队一面派出信使返回美洲,告知菲律宾此地的情形,一面将舰队分出一部,前往菲律宾东南的黎牙实比。   特遣舰队司令官马里奥·拉米雷斯少将面对此种情况,很悲哀的发现,仅凭借他们特遣舰队的力量,是无法反攻并收复整个菲律宾,只能勉力维持残存的数个西班牙据点。但若是长期对峙的话,明国将军郑芝龙会得到源源不断地支援,终究有一天,他们特遣舰队或许会坚持不住,撤退返回美洲,使得西班牙王国彻底丢掉菲律宾殖民地。   然而,固执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对远东的情形根本不了解,却坚定的要保卫和收复菲律宾,认为这块位于遥远东方的殖民地,代表着西班牙王国伟大的荣光,那里有无数主的子民等待国王的拯救,王国的尊严,也不允许被一个东方国家所轻易能挑衅的。总之,为了国王陛下的脸面,你们美洲几个总督辖区必须想办法再凑出人马,给我将菲律宾夺回来。   马德里来的钦差大人在过去一年里,不断地与新西班牙、秘鲁、新格拉纳达和拉普拉塔等四个总督争吵讨论,如何再次从几个总督辖区,抽调人员和船只,组织一支规模更加巨大的远征舰队,前往菲律宾。   但争论的最后,却始终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和人员船只。每一个总督辖区都在抱怨和诉苦,非是对国王命令的推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和船只。   离心离德的当地土生白人,自由懒散的混血居民,桀骜不驯的印第安人,似乎所有人对于要去那个遥远的菲律宾和一个东方国家作战,收复国王领地,都是万般的不情愿。要是以前,贩卖精美的东方瓷器和丝滑高贵的丝绸,说不定还能引起一些贪婪的商人和官员的兴趣。要打仗,要死人,对不起,我们不干!   所以,翘首以盼支援的远东特遣舰队一直都未等来任何来自美洲的支援,而因为郑芝龙水师船队不时的前来袭扰以及当地的水土不服,他们已经前后损失了数百人。   如今,这两艘西班牙特遣舰队的战船便有些犹豫,不敢轻易和对方四艘船只进入交战状态,只是不断的与对方兜着圈子,保持两三里的安全距离,观察这些船只来此的目的。他们不敢轻易折损任何一份力量,甚至船只受损也不能接受。   要知道,不论是佬沃,还是黎牙实比,都没有为可供船只维修的场所和人员。一年多来,船只的维护和保养,特遣舰队都是偷偷地驶到蚝镜(今澳门)葡萄牙人那里。不过,因为欧洲本土的葡萄牙人正在进行反抗西班牙人的独立战争,对到来的特遣舰队船只的态度也是显得愈发充满敌意。   说不定,过些时日,停驻在菲律宾的西班牙船只,恐怕只能依靠船上的水手自己进行船只维修保养了。一切都太糟糕了,西班牙人似乎在整个远东地区,根本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反而到处都是他们的敌人。   那四艘转运移民的齐国船只,遇到西班牙战船的时候,初始,还是有些惊慌。虽然他们数量占优,但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是那两艘武装商船,另外两艘却是专用移民船,根本没有任何武装。并且,四艘船上,还都装满了来自汉兴岛的移民。因而,在看到那两艘西班牙战船未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击后,便谨慎地与对方保持距离。   “我估计着,对方也不想跟我们打。”勇进号船长佘明广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两艘西班牙战船,双方已经对峙了半个多时辰,都没有朝对方发起进攻,但齐国舰船慢慢的朝平安岛移动时,对方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们该不会想跟着我们去平安岛吧?”大副詹超武皱着眉头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会让西班牙人发现我们在那里建的补给中转点了。”   “要不先让那两艘移民专用船先走,我们在这里跟他们继续对峙。要是真的打起来了,我们就跟他们在海上兜圈子。到了晚上,我们再返回平安堡(今卡坦端内斯岛北部巴加马诺克镇)。”   “他们退了!”詹超武惊喜地喊道。   佘明广闻言看去,果然,那两艘西班牙战船在前方划了一个弯,然后,掉头朝西南方向驶去。   “西班牙人在吕宋东南地区肯定有个据点,到时候我们派人将它给端了。”佘明广看着逐渐远去的西班牙战船,长出一口气,轻轻地说道。   “那得回去问问水师里的西班牙人,确定一下他们在附近的据点在什么位置。否则,对我们平安岛也是一个威胁。对了,吕宋北边那个西班牙据点,好像到目前为止,郑芝龙那边还是没有攻破吧?”   “西班牙据点建立在一条深入内陆七八里的河岸边上,人家将数艘战船堵在河道上,使得郑芝龙那边无法利用人多船多的优势。除非,他们在海边登陆,然后开一条路直通西班牙据点。”   “其实吧,郑家多半就没心思去攻打那个据点。他们已经占据了马尼拉和周边地区,现在正忙着消化吸收,大力移民,懒得花时间和精力去攻打西班牙人的据点。即使打下来了,也没多少油水。”   “确实,对他们而言,打西班牙人的北部据点,还不如多花些精力,将卡兰巴地区的起事明人给收服,这要划算多了。不仅可以补充大量的人力,还能得到一大片开发成熟的地区。”   “那些起事的明人若还是不肯往吕宋东南转移,估计迟早要被郑家吃掉。”   “大家都是明人,打起来有什么意思呀!”   “大湖(今菲律宾内湖)沿岸土地肥沃,开发日久,是郑家誓要夺取之地。”佘明广摇头说道:“可那些起事明人的几个头领都不愿意让出那些地盘,更不愿意被郑家收编,最后呀,多半还是打起来。”   “只是可惜了那些一万多明人,好容易漂洋过海来到吕宋讨生活,却被西班牙人凌辱欺压。待将西班牙人赶走了,又要与郑家刀兵相向。若是将他们都弄到我们齐国去,那该多好!”   “抛家舍业的,恐怕很难说服他们离开吕宋,恐怕最后终究会被郑家纳入治下。” ##第三三章 平安岛的发展   1643年2月20日,吕宋,平安岛(今菲律宾东南卡坦端内斯岛)。   “勇进”号等四艘齐国移民舰船缓缓地停靠在平安堡码头,立时涌来一群当地的乡兵和官员,按照既定流程,开始组织移民下船,清洗身体,领取饭食,分配临时居所。   “你们怎么跑到平安岛的西南侧了?而且还撞到见西班牙人了。”平安堡指挥曹和问道:“路上遇到风暴了?”   “那可不!”船长佘明广说道:“让风暴给吹到吕宋大陆边上了,我们呀,整个是绕着平安岛转了一圈。遇到的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估计也不想跟我们打,对峙了一会,大家各自散去了。哎,你还别说,我们船队围着平安岛转圈的时候,发现岛屿南边有一海湾处,有一大片地势平坦的平原,你们平安堡到时候可以派人过去看看,将那里占了,足以开垦出不少良田来。”   “是吗?”曹和闻言,不由好奇地问道:“那里有土人没?河流、水源土质如何?”   “有没有土人,我就不知道了。河流嘛,好像有一条。”佘明广说道:“不过,那里的位置非常优越,面对一个宽阔的海湾,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停泊地,比平安堡的条件要好多了。”   曹和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以后会派出小船驶到南边去看看,并择机建立一个据点。平安堡最早以前,是一艘移民船只遭遇巨大风暴后,飘到这里来,虽然处于河口位置,但每年6-10月台风频发,使得风暴一旦升起,深切地影响到此处,所以这里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船舶停靠地。   不过,平安堡一带地势平坦,土质肥沃,数条河流穿过平原,并且雨量充沛,非常适合种植水稻。经过两年多的发展,此地已经拥有六百多定居移民,都是历年来因为各种身体不适,不宜远航,被留在此地。   而且,每年靠着大量的移民在此中转,平安堡沿着河流两岸,陆续开垦出了一万五千余亩耕地,不仅可以支应过往移民吃用,还大量补给中途岛(今帕劳科罗尔岛),有力的支撑了东部航线移民运输。   平安堡除了种植粮食外,还组织当地捕获的土人和过往移民,大量收割附近的蕉麻,粗粗加工后,打包装运到移民船上,带回本土用于生产渔网和缆绳。   平安岛的丛林里生长着无数的野生蕉麻,由于茎和叶子跟芭蕉树相似,移民开始均以为是野生芭蕉,并未过多关注。   但在前年的十月间,平安堡出动乡兵准备捕获更多的当地土人,以增加劳力时,在一处海岸边,攻破土人部落,发现他们用于捕鱼的渔网竟然是用这种蕉麻制作的,令曹和大为惊讶。   要知道,在汉洲本土,因为剑麻、黄麻等纤维作物引进的时间很短,产量非常有限,故而,使得汉洲本土的麻料生产因为原料问题,一直发展不起来。大部分渔网和船用缆绳,都是来自巴达维亚市场采购,偶尔,也会从大明购买。   如今,在平安岛上这种随处可见的蕉麻,竟然可以作为制作渔网的材料,那么是不是还可以加工成各种麻料、缆绳呢?   抱着试试的态度,曹和命人收集了部分蕉麻,通过移民船队带回本土,以试做麻料生产。   果然,在去年六月,从汉洲本土传回来的消息证实,这种蕉麻完全可以用作渔网、绳具、麻布的生产原料,并要求平安岛大量收割,并做初步加工,供应汉洲本土的麻料生产。   蕉麻是年生草本植物,由于茎和叶子跟芭蕉树相似,故名蕉麻。叶柄内有纤维,其纤维细长、坚韧、质轻,在海水中浸泡也不易腐烂,是做渔网和船用缆绳的优质原料,还可编织席子和地毯及优质麻织衣料。   蕉麻主要产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后世的菲律宾吕宋岛和棉兰老岛是主要产地,在马尼拉港出口,所以又被称为马尼拉麻。若是定植一年后割叶,可以连割10年。从叶鞘中取纤维,硬质纤维,柔软、有浮力和抗海水侵蚀性好,强度极大。可用于织鱼网、绳索、吊车绳索、动力传递缆索、麻布或包装袋等。内层纤维可不经纺纱而制成耐穿的细布,用于衣服和鞋帽。   鉴于平安岛上的野生蕉麻均生长在山区,环境较为恶劣,曹和除了命人大量捕捉土人并驱使他们割取蕉麻茎叶外,还让定居于此的移民,将部分蕉麻移植于平原地区,以便未来可以就近割取。   另一方面,平安岛上还有数量极其丰富的樟木、楸木、楠木、柚木等硬木资源,而且距离位置上,比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离大明更近,隐然有替代其木材出口至大明的趋势。   可以说,平安岛不论是在位置上,还是经济价值上,都远远超出中途岛的作用,甚至某些时候,移民船队在遇到风向极其有利的情况下,会直接驶到威远岛的通州堡(今印尼巴布亚岛西北方向马诺夸里市),而不需要经过中途岛中转补给。如此一来,孤悬于大洋之中的中途岛,地位似乎有些尴尬了。   再加之,威远舰队计划要在棉兰老岛南部获取一处补给点,以作为图谋吕宋的南部支撑点,若是得以实现,那么中途岛的定位,在很长时间里,都会处于比较边缘化的位置。   对于中途岛的前途,曹和自然不会加以关心,他只知道,平安岛非常适宜种植水稻,而且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为东部航行的往来移民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供应。以后也会因为蕉麻和木材的大量供应,会引来本土更多的关注和物资投入。再发展几年,平安岛肯定会如同新生岛一般,成为大齐王国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之一。   ……   此时的新生岛上,张文琪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大越国(安南后黎朝)使者,礼部侍郎郑明庆奉郑主(郑梉,郑氏政权的第四代领袖,封号清都王)之命前来新生岛。   安南郑主(郑梉)于去年(1642年)发动的南征,因为新生岛上齐国人突然介入,使得前期取得的大好局面为之崩坏,丧师数万,海上力量亦损失过半,并让南边的阮氏叛贼重新将战线推到争江一线。这也昭示着,郑主策划的南征行动,最后以失败收场。   1643年2月,因为有人借大越国王的名义,以南征失败为由,大肆攻诘郑梉,甚至有朝中大臣勾连地方军镇,试图推翻郑梉的朝堂把控权力。为此郑梉先是带兵围了王宫,逼迫在位的黎神宗禅位给儿子黎真宗。随后,命其弟郑骥出大军强力镇压地方反抗势力,暂时稳固了其郑氏政权。   策划多年的南征失败,让郑梉尤为恼怒和惋惜。在听闻水师统领报告,南方阮氏叛贼主要依靠着汉洲人强横的水师力量,多次击败大越国水师战船,协助阮氏叛军多次在郑军后方登陆,以至于郑军前后失据,功败垂成。   随着不断有汉洲人的消息报来,郑梉愈发对其充满了兴趣。原来这个居于遥远南方的新生势力,国中主要民众均来自大明,并且还在数年前,于柬埔寨王国沿海占据了一个小岛。他们前后两次击败南方阮氏叛贼的攻击,并且连续数年攻掠阮氏沿海城镇。可以说,将那个南方叛贼打得灰头灰脸,而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以应对。   同时,有人还向郑梉报告,数年前,这个汉洲势力,还曾经向鸿基(今越南下龙市)当地官府要求,要面见大越国皇帝,请求与郑军联合共伐阮氏叛贼。不过,被当时的地方官员给一口回绝了,还斥其为“撮尔海上盗匪势力,焉敢攀附我大越国,以谋阮氏叛逆,诚为可笑”。   “诚为可笑”,南征的失败,恰恰因为这个汉洲势力的介入,使得大好局势毁于一旦。几年前,听闻南边阮氏叛逆数遭海上袭击,并将其水师力量摧毁大半,郑梉也正因为此,而做出集结大军进行南征决定。   谁能想到,昔日数攻阮氏的“海贼”,竟然与其握手言和,反而联手击灭泰半郑军水师,并频频发动侧后登陆作战,击溃了郑氏南征大军,将战线重新推进到战前位置。   郑梉当即下令,此前慢待汉洲使者官员斩首,同时派出使者前往新生岛,试图与其罢兵止战,并共谋阮氏。   张文琪听完这位大越国礼部侍郎郑明庆的要求后,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如王上所言,这个世上,只要你的拳头足够硬,就会赢得更多人的尊重和敬畏,身边的“朋友”和“盟友”自然也会多起来。揍了安南阮氏,打了安南郑氏,还能让两方争相拉拢,引为助力,他们看上的不就是我大齐王国犀利的火器,以及实力高出一筹的水师舰船嘛!   “我大齐王国已然与广南国握手言和,致力于维护本地长期的和平稳定环境,可不是反复无常之辈。”张文琪郑重地说道:“对于你们大越国和广南国之间的争端,我大齐短期之内不会再度介入,更不会与你共谋广南。”   要介入的话,那也得等我大齐北海舰队返回新生岛时,才能有所作为。   “我家大王闻悉贵国与大明天朝颇有渊源,而我大越过乃大明册封所立,按理说,应同为天朝文明所属。而阮氏,乃我大越国之叛逆,贵我两国应尊正统,共伐阮氏。”郑明庆正色地说道:“我大越国为表亲厚友善,清都王(郑梉)奏请我大越国王,以公主与贵国大王和亲。这位大人,以为如何?” ##第三四章 占城人   “你们大越国要与我齐国和亲?”张文琪听到这位大越国(越南后黎朝)礼部侍郎郑明庆提议后,惊讶得无以复加。   “不错!”郑明庆微笑地答道:“我家大越王五公主,年芳十六,容貌端庄,温贤淑良,且又颇通文墨,尤喜汉家文化。你家齐王听说亦为二十许之有为君主,与我大越公主,可为良配。”   “我家王上已经有了王后。”张文琪下意识地说道。   “齐王既然有后,那么五公主和亲齐国,亦可为侧妃。”   郑明庆笑眯眯地看着这位齐国年轻的新生岛总管愕然的神情,心里不由生起几分鄙夷。逃难于南方偏僻大陆之明人,虽然靠着西洋舰船和火器之威,逞凶一时,但若与我大越国相较,缺的自然是数百年的大国底蕴和经年的儒家文化。我大越国公主下嫁与你,岂不是让你等有些受宠若惊。   “兹事体大,我仅为新生岛总管之职,不敢擅专,需要禀报我家王上。”张文琪认为,安南郑氏将一个黎朝的公主与齐国和亲,即使不能将齐国拉到郑氏一边,但也多少可以离间齐国与广南国之间的合作关系,在他们与广南国发生战争的时候,可以将新生岛武装和齐国海上力量排除在外。   可自己作为一个海外领地的总管,对于有人想将公主嫁与自家大王,他还真的不能一口将其回绝了。这毕竟是一个正经国家的公主,黎朝之大越国,可是得到了大明宣德皇帝(明宣宗朱瞻基)的承认和册封,为安南国王,订三年一贡之例。   即使人家现在的国王是傀儡,大小朝政均被郑氏把持,但那好歹也是一个王呀!   “安南郑氏最近有什么举动?他们以黎朝公主与我齐国和亲,到底要图谋什么?你们黑衣卫有没有相应的情报?”暂时将大越国使者礼部侍郎郑明庆安排至新生城中的馆舍后,张文琪找到驻新生岛黑衣卫指挥白正青,询问有关安南郑氏方面的情报。   “安南郑氏南征失败后,国中有不少反对势力,还有人以他们黎朝皇帝的名义起兵造反。结果,那个把持朝政的清都王郑梉,将他们的皇帝废了,立了太子当皇帝。”白正青说道:“同时为了摆脱失败的不利局面,郑梉准备集结大军北攻高平莫氏,试图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高平的莫氏?”张文琪疑惑地看着白正青。   “百年前,安南有个莫氏王朝,乃前黎朝权臣篡位所立。现在的郑氏,就是因击败了莫氏王朝,重建了黎朝,才能一直把持朝政。对了,那个广南国也是在击败莫氏的过程中,趁势跑到南方,建立的阮氏政权。所以呀,别看这安南地方不大,其实也分了好几块。不过,这郑氏,应该是实力最强的。”   “原来都特么的是乱臣贼子呀!”张文琪笑着摇头说道:“现在这郑氏要将黎朝的公主嫁与我们王上,估计多半想稳住我们齐国,勿要助广南国攻他南部疆界,以便郑氏可以放手北击高平的莫氏。”   “我看不止这些。”白正青说道:“郑氏与阮氏大战一场,虽然有我们齐国水师助力,但郑氏军队在面对阮氏火器部队时,也是吃了不少亏。他们在年初的时候,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接触,想购买一些火炮和火枪,以便可以和阮氏对抗。巴达维亚距离较远,远不如我们新生岛便利。你瞧着吧,他们那个使者下次再见你的时候,多半会提出要购买我们的火器。”   “是吗?”张文琪不由惊讶地看了看白正青,“想不到你们黑衣卫居然可以探出这么多的情报。那么,高平的莫氏需不需要火器?”   “……”白正青瞄了一眼张文琪,不由笑了,“多半是需要吧。可那莫氏所在的高平,地处内陆,我们即使给他们火器,也送不过去的。”   “可惜了呀!”张文琪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们黑衣卫有没有柬埔寨王国的情报?”沉默半响,张文琪突然问道。   “你的意思……”白正青看着张文琪。   “有没有柬埔寨不利的情报,诸如,它的外敌,它国内的不稳定因素,或者某些国王的反抗者……”   “柬埔寨王国对临安堡(今越南东南部的头顿市)有所威胁了?”   “他们在临安堡对面的婆地(今越南巴地市)驻扎了两千多人的军队,很明显是在针对临安堡。”张文琪郁郁地说道:“如今,两个连队的陆战队和数艘小型武装桨帆船全都布置在临安堡,就是防止他们越过临安河,攻击我们。”   “你想使柬埔寨生出些乱子,或者有外敌威胁它,使其不再关注临安堡?”   “正是此意。”   “柬埔寨的敌人嘛,倒是有两个。”白正青说道:“一个是东北方向的广南国,另一个是西边的暹罗。广南国就不说了,因为要面对安南郑氏的威胁,已经退出了普利安哥(今越南胡志明市一带),而且收缩了西南扩张的步伐。所以,目前对柬埔寨似乎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而暹罗在数百年里,一直都是柬埔寨王国最大的敌人,曾几次攻破他们的王城。但如今,他们现在统治暹罗的阿瑜陀耶王朝似乎正面临着西北方向的东吁王朝(今缅甸)的威胁,前几年还吃了一次败仗,暂时也无力威胁柬埔寨王国。这也是那个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敢大着胆子,进攻广南国,收复普利安哥的原因之一。”   “你们可以跟暹罗建立联系不?”张文琪眼睛转了转。   “那里还没有布置黑衣卫。”白正青苦笑着说道:“我们只是在柬埔寨、广南、占城、安南郑氏等几处地方有些人手,但还谈不上深入其中。暹罗嘛,还没顾得上。……不过,你若是觉得有必要联络一下他们,我们黑衣卫可以随着商船走一趟那里。”   “非常有必要。”张文琪说道:“前几年袭扰广南国,除了弄些金银布帛和妇人以外,还有不少刀剑、长矛、皮甲,正好可以找个买家接手。若是暹罗愿意将一些军队往柬埔寨王国边境挪一挪,甚至可以卖些火器给他们。”   新生岛这里,每年二月到七月间,因为没有大型武装舰船的护卫,威慑力也大大降低,周边的柬埔寨、广南、暹罗等国家与新生岛的几年接触,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规律。汉洲人在这期间,所有大型武装舰船都会参与到移民事务中,而无暇再顾及耀武周边海域。   因而,新生岛为了在这期间,想要应对柬埔寨王国的隐隐威胁,只能辗转腾挪,利用周边国家地区的矛盾,创造出对新生岛有利的安全局势。   “暹罗即使得了我们的军械,也未必会威胁柬埔寨王国,使自己陷入两面受敌的状态。”白正青摇头说道:“我们可以在柬埔寨内部寻找一些空子,给它制造一些内乱。”   “说说看。”   “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原来名字是叫博捏赞,他是靠着占城人和马来人雇佣军的帮助下,发动宫廷政变,囚禁了前任国王安侬,自立为王的。而且,他与国中大部分民众为佛教徒不同,他是信仰真神教的。为了回报马来人,他还改真神教名为易卜拉欣,并娶了一名马来女子为王后。在这两年里,他还特别注重保护真神教徒的商业利益。”   “如此一来,这个易卜拉欣一世可是得罪了国中大部分佛教徒和其他族群的官员、商人和普通民众。去年,他敢于攻击广南国,收复普利安哥,就是为了想转移国内矛盾,同时也要树立他的权威。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其国内寻到那些有实力的反对者,通过占城人,给他们卖些火器。”   “占城人?”张文琪听了,不由笑了,“他们好不容易借助我们的力量,暂时解除了安南人的蚕食,现在又要面临高棉人的威胁。那过几日,我亲自去一趟他们的王城。” ##第三五章 占城人的嫁妆   1643年3月16日,占城,宾童龙(今越南宁顺省的藩朗-塔占市)。   克雷格·费格森在码头边,看着几个占城官员热情地将一名明国人模样的年轻男子迎下船,然后坐着几顶滑杆,被人抬着往城里走去。   “那是明国人吗?”克雷格·费格森好奇地问身边一个通译兼牙人。   “不,是齐国人。”那名精瘦的通译说道。   “齐国人?”克雷格·费格森来自英格兰,数年前也曾来过一次远东地区,听到“齐国”这个名称时,似乎脑海里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但却不知道这个国家在什么地方。   “一个位于南边大陆的国家,嗯,他们的民众都是来自大明天朝。”那个通译说道:“他们帮我们占城击败了安南人,而且一直与我们占城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友好关系。”   “那么,可以说他们是源自明国了,也就是相当于明国的属国?”   “不,他们与大明天朝是不一样的。”那个通译纠正道:“听说他们占据了南方一块巨大的陆地,比明国还大。对了,那个地方叫汉洲。”   “汉洲!”克雷格·费格森惊讶地看着通译,“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个齐国一点情况了。呵呵……,他们可是与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了三年多的战争,而且还迫使对方不得不坐在谈判桌上,相约结束战争。嗯,一个不畏强敌,敢于反抗东印度公司霸权的国家,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国家。”   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远东地区海上贸易,尤其是控制所有的香料贸易,不论是英格兰,还是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商人,都是是非常嫉恨的,甚至就连荷兰本土众多的远洋贸易公司也是对东印度公司厌恶至极。这家公司将整个东印度群岛看做自己的禁脔,不许任何国家和地区的商人染指其中。   数十年前,为了争夺安汶,荷兰东印度公司先是赶走了葡萄牙人,然后大肆压制当地土人,而英格兰在安汶有一个商站,也遭到了东印度公司的暴力驱逐,其中有十名英格兰人、十名名日本人和一名葡萄牙人被处决,造成安汶惨案。此后,荷兰人还没收了英格兰人设在安汶岛的工厂,将所有英格兰商人赶走。   克雷格·费格森在欧洲听闻汉洲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了战争,所有致力于远东海上贸易的欧洲商人,都在默默地为这个新生势力祈祷,希望它可以给东印度公司制造更多的麻烦,或者能将它击败。   然而,在一年前,这个位于南方大陆的汉洲势力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了和平协议,结束了三年多的战争,但出于对东印度公司的憎恶,英格兰人克雷格·费格森就对汉洲充满了好感。   克雷格·费格森是从印度而来,将船上的货物销售一空后,准备在此收购一些粮食、珍贵木材、象牙,玳瑁,然后启程前往明国的广州。而听到汉洲的名字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琢磨着,是不是在从明国返回印度的时候,去这个国家看一看。或许,就能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商机。   宾童龙是一座沿海城市,也是一座沿江而建的军事重镇,作为占城的王都,这里聚集了国中近三成的人口,以及一半以上的军队。此前为了防御广南国的入侵,占城人围绕着王城,修建了大大小小数座军事城堡,更是在沿海地区修筑了许多护墙,一直连接到宾童龙王城附近。   然而,孱弱的武力,即使建有如此多的防御工事,在过去一百多年里,安南人要么从陆路,长驱直入,攻入宾童龙,要么坐着船直接杀到王城附近,随后就是割让了一块又一块北方土地。   不过,占城人祖上也曾阔过,在7世纪至10世纪之间,那是占城国势最鼎盛的时期(当时中国正处于唐朝的鼎盛时),北击大唐安南都护,占领驩、爱二州,西破真腊(今柬埔寨),趁其分裂之机侵入真腊,攻破王城;在海上,也数次击退昆仑(马来亚)、爪哇的海盗袭击。   到了后来,占城人就开始走下坡路,像王小二过年一般,一年不如一年。西边的真腊(后面的柬埔寨王国)不断与其发生战争,几乎绵延了两百年,直到真腊西部的素可泰地区独立(是为暹罗建国之始),削弱了真腊的实力,这才让占城稍稍喘了一口气。   可不幸的是,北方的安南又开始强盛起来,然后遭到的压迫,并最终在1471年,被安南大军攻破阇盘(毗阇耶),俘虏占城国王盘罗茶全及其臣民三万余人,杀死四万余人。随后肢解了占城,将其本来就显得狭小国土分为三个小国,华英王国、南蟠王国和占城王国,还派流官监视国中。   也就是在数十年前安南分裂,北边的郑氏和南边的阮氏陷入长期的战争之中,占城又被续了一点“血”,继续苟存。但可恨的是,南边的阮氏一旦在北边的郑氏那里吃了亏,就一定会扭头朝南蟠、华英、占城来找补,不是割几块地,就是勒索大量的财物。   所以,对占城等小国来说,苦安南人久矣。   占城国王巴弼(婆罗靡)觉得自己这五年来做得最为正确的事就是,在五年前派出使者阖礼拔前往新生岛,探寻这个外来的新生势力。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探性地询问汉洲人可否提供帮助,以抵御安南人的不断侵袭。开始,占城人并未得到新生岛上汉洲人的积极回应,只与他们进行着不咸不淡的粮食交易。   直到几年前,那个妄自尊大的安南阮氏,居然派出军队攻击新生岛,不想一败再败,损失数千人,水师船只更是被灭泰半。   随后,汉洲人为了对付大家共同的敌人,开始加大对占城的援助,不仅将缴获的安南军械半卖半送给他们,甚至还提供了十几门火炮,三百余支火枪,以及十余名火器教官。   从四年前开始,占城人就开始跟着汉洲人在每年七八月间,像打草谷一般,袭击安南阮氏的沿海城镇,虽然分得的财物占小半,但占城人为此并不介意。他们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杀到安南阮氏的沿海地区,攻破他们的城镇,击溃他们的数路救援军队,掳掠他们的钱粮布帛和人口。   事后,安南阮氏竟然还派军队试图报复占城,但在凶猛的火炮轰击,凌厉的火枪攒射下,安南军队被占城守军轻易击退,狼狈逃回边镇。   占城受印度文化影响,采纳了种姓制度,将全国人口分成四个等级,分别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及“首陀罗”。婆罗门和刹帝利在占婆社会享有较优厚的保障,以及拥有投身政府之权利。   此前,安南人势大的时候,在占城国中的安南人均被认定为“婆罗门”,处于比较强势的地位。如今,随着占城人的腰杆逐渐变硬,他们已经在三年前,将国中所有的安南人定为“吠舍”和“首陀罗”。反之,将所有明人和汉洲人定为“婆罗门”,尤其是汉洲人,更是享有各种特权和优厚保障。   对于汉洲人的各项事务,也作为优先原则,尽力地去交办完成。所以,对于张文琪到访宾童龙,面见占城国王巴弼时,提出由他们出面,向柬埔寨国内一些反抗现任国王易卜拉欣一世的势力和团体,提供军械和物资。   占城国王巴弼一口应诺下来,对于柬埔寨王国近年来的强势,巴弼也是颇为担心,若是能通过资助其国中反对势力,将柬埔寨搞乱了,对占城而言,说不定也是个机会。瞧着汉洲人似乎流露出对柬埔寨王国的敌意,也许到时候,大家又可以像对付那个安南阮氏一般,将他的沿海城镇洗掠一空,彻底削弱这个西边的邻居。   “听闻你家大王仅二十许,正值壮年。本王有意将膝下女儿嫁与你家大王,张大人可否代为通禀,以促成你我两国联姻之事。”谈完了正事,占城国王巴弼捻着胡须,笑吟吟地对着张文琪说道。   “嗯?”张文琪一愣,随即不由笑出声来,“这个联姻大事,我暂无法替我家王上做主。但此事,我会派出信使,以最快速度将其转告我家王上。”   大越国黎朝要嫁一个公主给王上,如今,这位占城国王也要嫁女与王上,难道,今年我家王上将天上的月老请回家做客了?   “占城与齐国联姻,永结同好。为示诚意,我占城将以杨浦那竭罗城及沿海一块土地(今越南金兰湾市)为嫁妆,赠送与你齐国。”占城国王巴弼轻声说道。   杨浦那竭罗城临近华英王国边境,与安南阮氏控制的城府芽庄毗邻,以前曾数次遭到阮氏攻击,并且那里已经聚集有数千安南人,聚寨自保,俨然已被安南人间接控制。   如今将其送给汉洲人,不仅可以清除北部安南人的势力,还可以让汉洲人帮着抵御遏制安南的继续侵扰,相当于为占城守住北部边界,同时也能进一步维系两国的长久友好关系。   嫁女儿,还要以土地为嫁妆,这占城人可谓诚意满满,而那个大越国黎朝,嫁公主可是什么也没给,反而索要火炮、火枪、战船等,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这么两相比较,可就显得人家占城人要大方多了!   没说的,此番与占城联姻,必须要极力促成,不仅可以白得一块海边的地盘,还能将占城牢牢拴在齐国这边。如此一来,攻略中南半岛,多少也有一份可靠的助力。 ##第三六章 荷兰人在安南的布局   3月26日,张文琪乘船离开占城王都宾童龙,当日傍晚,至临安堡(今越南东南头顿市)。   在此地停驻五日,检查临安堡的各项基础建设和耕地开垦情况。   整个临安堡有一千两百余人,其中有四百多的安南人和三百多的高棉人,但在汉洲人的强横武力护持下,他们在此地完全是处于从属地位,不像那些明人,直接被当地的齐国民政官员授予田地。   作为二等公民,安南人和高棉人恐怕只有经过若干年的辛苦劳作,能充分证明他们对齐国的忠诚后,或许才会被汉洲人归为自己人,给予他们正式的身份,以及授予田地和房屋。   张文琪视察完临安堡的建设和土地开垦工作后,所有的结果还是比较令人满意的。周长达八百米的核心城堡已完成大半,码头炮台、官厅、居所、仓库、军营、水井、望楼等主要功能设施均已完工,只有城墙还有数段四五十米的缺口还未合拢,以及计划中的水泥栈桥也未动工。   不过考虑到临安堡布置了两个连队的陆战队士兵和数艘小型武装帆船,附近的柬埔寨军队也未必敢攻过来。即使此地有警,只要能坚守五六天,新生岛的支援就会很快赶过来。因而,张文琪对临安堡的安全,还是比较放心的。   4月2日,张文琪离开临安堡,返回新生岛。   而就在傍晚时分,张文琪一行两艘小型武装帆船遇到了一艘悬挂东印度公司“VOC”旗帜的武装商船,从东北方向往柬埔寨沿海驶来。   眼见着双方的船只就要在天黑前相遇,张文琪立时命令两艘小型武装帆船分开,他所乘坐的船只继续往西南方向航行,另一艘船只却掉头朝临安堡方向返航。   虽然齐国已经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和平协议有一年多了,但在这无际的海洋上,若是被一艘荷兰武装商船击沉,并且没有人看到的话,对方只要做的干净,己方是没有任何证据指控对方,最后也只能认定是船只出了事故。   张文琪也是久在海上经历风浪的人,他可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荷兰武装商船会讲究什么绅士风度上面,双方相遇,互道一声好,甚至邀请对方喝一杯酒。   在海上,行船的人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是见到落单的商船,并且武力远远不如自己的时候,强大的一方,不介意客串一把海盗的身份,将对方抢个干净,最后还会杀光所有的人,或者将人全部卖给生藩土著做奴隶。   “那两艘小船似乎是汉洲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海尔德”号上,船长罗西·德拉姆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笑着对身侧一个四十许的男子说道:“而且,他们很机警,很快朝两个方向行驶。我觉得我们没有机会将他们击沉了,他们那两艘船上的人应该识别到我们的身份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直跟着前方行驶的那艘小船,让他们始终提心吊胆的去祈祷万能的上帝。”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笑着说道。   “阿普顿先生,据我所知,汉洲人可是不信仰我们的上帝的。”罗西·德拉姆船长耸了耸肩。   “哦,那就让他们向东方的各路神仙祈祷吧。”弗雷德·阿普顿无所谓地说道:“汉洲人似乎在这一带很活跃,他们也想染指这个地区的商业吗?”   “他们在这一带似乎只做粮食贸易,以及少量的布匹、药材、日常生活用品。我认为这些贸易行为,都是围绕着他们移民事务展开的。至于销售他们自己的货物,似乎只有一样商品,武器!”罗西·德拉姆船长说道。   “武器,我们东印度公司也可以去卖。”弗雷德·阿普顿说道:“安南北方的政权,已经找到我们,希望获得大量的火炮和火枪,以应对南方的广南国。不过,这件事,我们还需要请示总督大人。毕竟,那个广南国曾经与我们有过密切的合作关系。”   “广南国?”罗西·德拉姆船长皱了皱眉,“四年前,我们曾经联合这个国家,攻击过汉洲人在附近的新生岛。不过,可惜的是,我们未能取得胜利。后来,广南国又组织了一次进攻,结果是惨败,几乎全军覆没。随后,汉洲人为了报复广南国,连续几年袭击了它的许多沿海城镇。”   “是呀,汉洲人的报复心理可真强。”弗雷德·阿普顿说道:“不过,我听说,他们在去年突然就握手言和了,反而联合攻击了安南的北方政权,并击退了北方的入侵,还使对方损失不小。这也是那个安南北方政权想从我们东印度公司购买大量火炮和火枪的原因。我本人认为,应该对他们予以支持。这对遏制汉洲人在此地的发展,是有积极意义的。同时,我们还可以与这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国家,建立深入的贸易关系。”   罗西·德拉姆船长点点头,表示认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给附近的一座小岛运送物资补给和人员,准备重新恢复岛上的据点(今越南昆仑岛),那里曾经被汉洲人攻破过,并且还放了一把火给烧了。而作为高级商务参赞的阿普顿先生,则是随船来此,考察这个地区的商业环境。   他们随后去了安南郑氏的一处海边城市登陆,并前往升龙城(今越南河内市)拜访了郑氏官员。   在升龙城,与荷兰人接触的郑氏官员当即提出要购买火炮和火枪,并且还试探性地询问,可否获得一两艘西洋炮舰。在去年,郑氏水师战船,在面对数艘汉洲人的炮舰时,几无还手之力,船只损失大半。   对于荷兰人要求的双边贸易,郑氏官员声言,只要能得到大量火器,其他各类货物贸易要求,一概许之。   虽然对方设置了一些贸易前提条件,但阿普顿还是对安南之行比较满意。他也有把握说服德林总督,放开对安南郑氏的武器交易。毕竟,安南距离荷兰人掌控的东印度群岛是很遥远的,并且对方的海上力量也非常弱小,根本不足以威胁到东印度公司。   “海尔德”号远远地跟随着那艘汉洲的小型武装浆帆船,直到天色黑了下来,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才径直往南驶去。   十几天后,“海尔德”号回到巴达维亚,在码头上,他们又遇到了两艘汉洲船只。与此前在柬埔寨海域所遇到的两艘汉洲小型浆帆船不同的是,出现在巴达维亚码头的赫然是汉洲人的专业战舰。   一艘四百吨左右,另一艘六百多吨,均是双层甲板,炮口林立,展现着令人生畏的战斗力。   罗西·德拉姆船长和弗雷德·阿普顿互相看了看,彼此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忌惮的神情。要知道,东印度公司为了实现商业利润的最大化,对所有船只利用率,也是极具经济化,在远东地区和往来欧洲运输的船只,都属于武装商船之类,甚至还有一些运输船基本没有武力。   若是单独一艘武装商船遇到了专业战舰,不论是从火力密度上,还是从行驶(逃跑)速度上,都处于绝对下风。   想要对付汉洲的这两艘专业战舰,东印度公司起码要组织四五艘以上的武装商船,才有可能战而胜之。若是他们拥有十几艘专业战舰,那东印度公司目前维持的海上霸权,势必会受到严重的挑战。   “庆幸的是,汉洲人拥有的专业战舰还很少,短期之内,是无法构成我们的威胁。”罗西·德拉姆船长说道:“而且,他们的海军人员的整体作战素养,比起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海军,还是差了许多。所以,他们还需要花很多时间,去进一步的提升和改善,才能形成对我们的有效威胁。”   弗雷德·阿普顿点点头,认为罗西·德拉姆说得非常正确,汉洲人不要以为造了许多专业战舰,就可以挑战我们东印度公司。曾经强大的西班牙海军以及他们的“无敌舰队”,在遇到我们联省海军的时候,还不照样被我们予以重创,到现在都还处于一蹶不振的状态,无法再对联省构成任何威胁。   “不过,我们应加快对东印度群岛的布局和整合,占据一些重要的海上要点,为以后彻底控制这一片广阔的海域,奠定基础。”罗西·德拉姆说道。   “占据东印度群岛上若干关键性要点,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难。”弗雷德·阿普顿说道:“但是,未来要在战争爆发后,能将这些要点守住,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那却是考验我们的的城堡建设能力和雇佣军作战意志了。”   “汉洲人建造城堡所使用的那种水泥,应该对我们而言,是一种不错的建筑材料。可惜的是,他们居然禁止这种建筑材料对我们出口。”   “是呀,汉洲人可真小气。不过,我相信,我们最终一定会得到这种被称之为水泥的建筑材料。”弗雷德·阿普顿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第三七章 商业间谍   1643年4月10日,汉洲,建业城。   穆大鑫紧走了几步,来到一栋建筑物的拐角,然后故做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是下了工的匠人和商社伙计,也有一些政府的官员和小吏。有的步履匆忙地往家中赶去,有的说笑着相携去城中的饭馆酒楼,小酌一杯。   一切都显得那般和谐而又安宁,但是,当穆大鑫眼角瞥到街边两个正在巡视的警察时,心里不由跳动了几下,赶紧将头扭了过去,继续往城西走去。   穆大鑫算是汉洲本土最早的一批移民,在五年前,乘坐汉洲人的移民船,从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出发,一路漂洋过海,行程万里,才来到汉洲建业城。因为在到来时,登记身份背景,曾经在淮北乡间有一手漂亮的泥瓦匠手艺,便被录入汉洲第一建筑商社,成为一名建筑工人。   随着自身手艺的不断精进,而且领悟能力强,很快掌握了汉洲许多新式建筑材料和新式工艺的使用,如今,穆大鑫已经是汉洲第一建筑商社的高级工匠,每月拿着五块汉洲银元的高薪。算起来,他也是如今齐国社会阶层当中的“中产阶级”了。   半年前,受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建业城代表处委托,汉洲第一建筑商社为其建造一座规模巨大的商馆,同时也作为东印度公司驻齐国的代表处。穆大鑫作为建筑商社中的高级工匠之一,被授命督建该项目的整体施工进度和具体施工作业。   若是按照汉洲人的高效施工进度,荷兰商馆的建设应该可以在三到四个月就可以完工。但荷兰人却在施工过程中,不断地增加新的建设要求,甚至还经常叫停施工,说要对商馆的改动要求和某些建筑材料的具体使用,需要向巴达维亚请示汇报,使得整个工期一再拖延。   汉洲第一建筑商社为此也非常恼火,我大齐王国境内还有很多建筑需求,等待我们建筑商社的进场施工,岂能让你一个荷兰商馆平白占用宝贵的人力物力。一气之下,将大部分建筑匠人都撤出了荷兰商馆的建筑工地,只留下穆大鑫带着七八个工人,慢慢的在此推进作业施工。   荷兰人对此并没有过多抱怨,似乎对商馆的建设进度毫不在意。但在荷兰商馆督建的穆大鑫却从中发现了一丝异样,建筑工地上的水泥会经常短少。   荷兰人在偷水泥!   要知道,水泥直接加水搅拌后成浆体,能在空气中硬化或者在水中硬化,并能把砂、石等材料牢固地胶结在一起。其硬化后的强度,堪比岩石,是土木建筑、水利工程方面最为便捷和最为优异的建筑材料。同时,它更是城防设施,堡垒建设的最佳材料,若是在建筑国防设施时,再添加一些钢条,或者竹筋,其防护程度会更加坚固耐用。   对于水泥,大齐王国是不对外出口的,更是被列为国家秘密,禁止对外泄露的。齐国可不希望以后与荷兰人再次发生战争时,他们的军队会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各个据点变得异常坚固的堡垒,而且这些堡垒还都使用了汉洲发明的水泥。   当穆大鑫以水泥短少问题质问荷兰人时,对方却矢口否认偷盗工地上的水泥材料。鉴于没有任何明证,穆大鑫当即表示要将此事汇报给建筑商社和地方警察部门,以彻底调查工地水泥短少的问题。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建业城代表瑞克·沃尔夫闻言,立即赶来,阻止了穆大鑫,还热情地邀请他到了一家酒楼。在包间里,他拿出了二十枚金币摆在桌上。   穆大鑫眼睛顿时有些直了,金灿灿的金币,似乎在散发出炫目的光芒,让他有些失神。他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要自己对水泥短少遗失的事情,保持沉默,这些金币就是他的。二十枚金币,可能价值好几百块汉洲银元,顶的上自己数年辛劳所得。   建筑施工,水泥消耗多一点,少一点,似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穆大鑫鬼使神差地将那二十枚金币塞入自己口袋时,他心里如是想着。   自此后,荷兰商馆的建筑工地,水泥的消耗量似乎变得稍稍大了一点。   然而,在今年一月的时候,瑞克·沃尔夫又找到穆大鑫,要求获得水泥的配方,同时承诺给出一千块汉洲银元的报酬。   对此,穆大鑫断然拒绝。水泥短少,可能是自己工作上的疏忽所致。但要将水泥生产的配方交给荷兰人,他就算是再不晓事,也知道这可是背叛大齐王国,是要被当做间谍细作被抓捕的。说不定,还会砍头的。   但瑞克·沃尔夫却是微微一笑,声称,穆大鑫既然已经收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二十枚金币,配合他们前后偷取了数千公斤的水泥,这种行为已经背叛了齐国。若是齐国政府知道了,他们荷兰人无所谓,大不了被齐国政府警告,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被驱逐。   可是,穆大鑫作为一个建筑商社的高级工匠,私自将水泥“卖”给荷兰人,典型的吃里扒外行为,会受到齐国政府的严厉惩罚。   若是穆大鑫帮着荷兰东印度公司获取了水泥生产的配方,那么,你不仅可以获得一笔高额的报酬,而且,还可以去巴达维亚,或者东印度公司控制下的其他据点,印度,锡兰都可以,甚至他要愿意的话,也可以带他到欧洲,去过上富裕的生活。   穆大鑫听到瑞克·沃尔夫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诱惑的话语,他知道自己上了贼船,无法再回头了。但他只是一个建筑商社的高级工匠,并没有掌握水泥生产的配方。   于是,他便凭借着汉洲第一建筑商社高级工匠的名义,开始频繁进入建业城水泥厂,与其相熟的管事、工匠开始有意识地聊一些有关水泥如何生产的步骤和流程,以及各种材料配比。   直至上周,在瑞克·沃尔夫不断派人催促下,穆大鑫才将水泥生产的各种步骤流程和材料配比探明了大概,又根据自己平日里使用水泥的经验,写了四五份不同的水泥比率配方。这些生产配方虽然不是非常准确,但要按照他收集的资料和配方流程,荷兰人得到后,只要经过数轮实物试验,估计会很快生产出合格的水泥材料。   今日傍晚,穆大鑫将几份水泥配方贴身藏在里衣,故作镇定地往城西而来,与瑞克·沃尔夫派来的代表见面,准备将水泥配方交给对方。   一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尾随自己,使得穆大鑫颇为心惊。   小心翼翼地进入约定好的酒楼,看见那个经常跟随于瑞克·沃尔夫身边的明人通译已经坐在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上,喝着蜜酒,吃着几样简单的小菜,似乎表现的非常悠闲自得。   穆大鑫眼睛扫视了一圈酒楼的大堂,几座客人见到有人进来,也只是下意识地看了过来,随即便又继续低头吃着饭菜,或与桌上同伴继续攀谈着刚才的话题。   穆大鑫走到那个东印度公司通译的桌前,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蜜酒,一口喝了下去,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那个通译朝穆大鑫笑了笑,左右看了看酒楼大堂,然后定定的看着穆大鑫,眼里露出一丝期待。   拿着筷子夹了几口菜,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穆大鑫又是一饮而尽,随即伸手将怀里贴身藏着的几张折叠好的纸掏了出来,便要递给那个通译。   “喝酒谈事,点的小菜也不多来几样。”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随后竟然自顾自地坐在了他们两人的侧边。   穆大鑫惊得手一哆嗦,一把将握在手里的纸条反扣在桌面上,骇然地看着身侧那个年轻人。   “手里拿的什么?可让俺瞧瞧?”那个年轻人仿佛与两人很熟的模样,嘴里说着话,一只手伸了过去,将穆大鑫扣在桌上的手掌掀了起来。   “啧啧……”那个年轻人在穆大鑫和那个荷兰通译惊骇的目光中,将那几张写了水泥配方的纸条打开,“俺还以为是汉洲大钱庄开具的大额付款凭证呢!想不到只是一些字条。哎,请教一下,这纸上都写着什么呀?”   穆大鑫和那个荷兰通译听着旁边年轻人的调侃话语,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却谁都不敢动。因为他们身后已经站了数名壮汉,虽然没有穿制服,但他们都知道,事发了!   “将他们两位请回去吧。”那名年轻人看着面如土色的穆大鑫和荷兰通译,冷然地命令道,“另外,派个人知会一下外交事务部的大人,就说,荷兰人,有些不规矩呀。”   “……大人,饶命呀!”穆大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鼻涕纵横,双手就势要过来抱住那个年轻人的腿。   “能不能饶你,俺可说了不算。”那个年轻人冷笑一声,“体面一点吧,不要惊扰了此地吃酒的客人。”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穆大鑫身后两个壮汉,架着他的胳膊,就朝酒楼外面拖去,留下一屋子惊愕不已的客人。 ##第三八章 想翻身,得搏命!   1643年4月15日,汉洲,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东北,六角屯。   傍晚时分,孙成杰扛着一把锄头,一脸疲惫地随着众多新移民朝屯上的大食堂走去。每到这个时候,是所有新来移民最为放松和享受的一刻。他们可以坐在大食堂里,舒舒服服地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食堂里,屯上的管工就不会像在农田里或者建筑工地上那般大声呵斥他们,以及催促他们快点吃饭,快点赶工。并且,晚餐相较于早上和中午,要丰盛许多。热腾腾的玉米馒头,玉米棒子,稠稠的红薯稀饭,以及每人碗里有一条手指宽的鱼肉,偶尔也会有一顿可见肉粒的土豆炖牛肉。   不说这里每顿饭都能让所有移民吃饱,更让这些来自大明的饥民惊喜地是,这里居然是一日三餐!   天老爷嘞,吃三顿饭,那是以前村里地主家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呀!这汉洲老爷,还真的把所有移民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在那个靠近柬埔寨王国的小岛上滞留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官人说了,到了汉洲本土,所有人都可以吃饱饭,劳作五年,还可以分田地,分房子。   初时,他们这些移民全都抱着怀疑的心态。背井离乡,远走海外,无非就是能讨一口饭,勉强地苟活下去。吃饱,穿暖,分田,分房,那多半是这些来自海外的人在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以便可以使他们规规矩矩地坐船前往那个遥远的汉洲大陆。   如今,来到了汉洲,这里的官人和书吏,竟然真的让他们吃饱饭了。   所以,即使开垦荒地也好,新修水利也罢,就算是基肥掏粪,不管多苦多累多脏的活计,所有的移民都毫无怨言。人家汉洲本地的官爷,可是将咱们的肚子填饱了的。   到了大食堂,所有的新移民都很守规矩地排成几列,有秩序地进入食堂。旁边站了几个轮值的乡兵,腰下挎着刀,手里掂着一根短棍,四下走动着,维持用餐秩序。   刚来汉洲本土时,这些新来的移民对这些身着灰色军服的兵爷还是非常畏惧。因为在移民路线上各个中转补给点短暂停留时,都是这些身着灰衣制服的兵爷协助几个官人在管理和引导他们做事、防疫和宿营。对于一些稍不尊守规矩,甚至不听从官人吩咐的移民,他们会直接将其拖到一边,狠狠地打五到十记军棍,然后会饿他几顿,以儆效尤。   后来到了汉洲本土,随着对这里的一些情况逐渐了解,这些移民才知道,身着灰色军服的兵爷,并不是齐国真正的兵丁。他们平日里也是跟他们新来移民一样,都是普通百姓,有种地的,有放牧的,也有城里作工的。每半年,被征召的乡兵会轮值十天到半个月时间,充任当地的武装护卫力量。那些海外领地的乡兵,可能还会配合齐国的经制军伍——陆战队,与周边敌对势力进行作战。   同时,按照规定,齐国的所有成年男丁,每年都会进行至少十五天的军事训练,从冷兵器搏杀,到火枪排射,以及刺刀冲锋对阵,均要进行演练。   所以,在理论上来说,此时的汉洲,目前的齐国,可谓是真正的军国,整体的动员能力和战争潜力远远超出南洋那些土邦王国。   今日轮值来的数名乡兵,很明显都不怎么尽职,只是随意的巡视一圈后,便三五个人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   “阿牛,陆战队征召新兵,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一个矮壮的乡兵答道:“俺就怕选不上。听说陆战队的新兵筛选比以前要严得多了,测试项目也增加了许多。”   “怕什么!”一个瘦高个子的乡兵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队列,射击,跑步,格斗,我们私下里也练习了许久,我就不信,选不上我们。”   “你以为只有我们在私下里练习过?说不定内陆几个县镇的乡兵,也在攒着劲想努力加入陆战队。而且,这次征召新兵,数额只有一百二十名。抢的人,可多了!”   孙成杰在旁边听着这些乡兵讨论的话语,心中惊讶不已。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大明,凡是有一份正经事情操弄的人,是不会想着去加入官军。只有实在活不下去了,或者一些好勇斗狠的奸邪之徒,才会想着加入大明官军。怎的,这汉洲的人,都挤着抢着,要加入那个什么陆战队。   “嘿,你这什么眼神?”那个矮壮的乡兵扭头看到孙成杰流露出的鄙夷神情,不由出声训斥道:“你们这些新来的土包子,懂什么?在俺们大齐王国,水师部队的官兵,不仅地位高,而且饷银丰厚,战场私人缴获也多。俺也就是吃亏不在海边,习不了操船,要不然,就去当船上的水手了。如今,俺只愿能入得了陆战队。嘿嘿,三年服役下来,至少让老子少奋斗十年。咋的,你这是瞧不上俺们大齐水师陆战队?”   “当兵打仗,那是要死人的。”孙成杰低声地说道。   “打仗死人,那是个人运气不好。”另一个乡兵接过话题说道:“俺们大齐水师陆战队,那可算是身经百战,无一败绩。即使有战损,那也是轻微得很。若是三年服役期满,别说分田分房,就是在乡镇村屯,或者政府官衙里,也能谋一个不错的出身。每日管理你等的屯长,就是两年前服役的陆战队老兵。”   “就是,像你们这些土包子,拼命苦干三年,才有机会分得一块土地,取得自己的屋宅,但要经营好自己的那份田地,少不了还要欠民政府一屁股债,起码得花五六年,甚至十年才能还清。若是能入得了陆战队,那田地和屋宅不仅是免费分配,就是连媳妇也给你发,自己的腰包里还能攒一大笔银钱。你说说,那多划算呀!所以呀,想翻身,就得搏命!”   “……可是,打仗是要死人的呀。”孙成杰喃喃地说道。   作为一名曾经的流贼,因为被官军打散了,孙成杰惊恐之下,一路逃亡,跑到了运河附近,又变成一个流民。可是,随着建奴肆虐河北山东,兵锋直指胶西地区。他又继续往东边跑,到了蓬莱,遇到了汉洲人。为了不被饿死,领了一块饼子,就上了船。   到了此地,虽然干活辛苦了一点,但不用害怕再打仗和到处流亡,肚子也能吃饱。此刻,孙成杰是发自内心地感谢汉洲人,准备安安心心地种一辈子地,若是能再有个媳妇,安个家,那就一切都非常圆满了。   怎么听这些乡兵现在说及,当兵入伍,杀场搏命,居然在汉洲是最为捷径的翻身通道。一时间,孙成杰有些呆住了。   ……   就在一群乡兵盘算着如何才能加入陆战队,以试图快速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宋城一座食肆店里,三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正在一张饭桌前,一边大口地喝酒吃肉,一边热络地聊着。   “水根,前几日跟你说的事,考虑好没?”董占魁喝了一小口高粱烧酒,立时,一股辛辣从嗓子眼一直通到胃里,仿佛身上每根毫毛都要竖立起来,随后,他抓起筷子,挑了一块鳄鱼肉塞到嘴里,使劲地嚼着。   “老长官,你的话,俺是信服的。可是,俺们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家里有婆娘,有孩子,城外还有数十亩土地,干嘛还要出海呢?”吴水根说道:“算起来,俺们现在过的日子,要比起四五年前在大明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嗤!”董占魁嗤笑一声,“水根,你家里有两个娃了吧。以后是不是还得生几个?就凭你在军中服役期间积攒的那些银钱,到时候,如何给几个娃子置办家业?是,以后娃子成年了,民政府会给他授田,耕种七八年,也能积存一些财产。但是,你和你的后人就愿意一辈子如此吗?有时候呀,人要搏一把,给自己和后人积累更多的财富,如此,我们的后人才能在更高的起点基础上,上升到那个什么……更高的社会阶层。对,就是要做人上人!”   “老董说的是。”金少波放下筷子,替董占魁的杯子倒满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老子算是光着身子从大明来到汉洲,凭着几年军中的厮杀,积存下如今的家业。虽然比起国中大部分民众要强出一点,但我觉得,这远远不够。就说娶媳妇吧,有钱的,可以给那些明人家里的小娘子下重聘,娶一个汉家媳妇。没钱的,只能等着政府发放那些土人婆姨,运气好,也可以领回来一个安南的妇人。所以呀,这银钱是越多越好。为了翻身,咱们还得继续搏命!”   “可是那个印度在哪里,俺们都不晓得。去了那里,真的能发财?”吴水根心里有一丝意动。   “咱们不知道印度在什么地方,没关系。只要那些登州元老晓得就足够了。”董占魁笑着说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去操船跑海。跟以前在军中一般,拿着刀,端着枪,护卫那些大人物一路的安全,听从他们的吩咐,打杀敢于反抗我们的所有敌人。我可听那些大人物说了,印度,遍地都是金银!”   “遍地都是金银,那岂不是去了后,随便捡些回来,就能发财。”吴水根带着一丝怀疑,“不会真的有如此好事吧?”   “你还不信?”董占魁有些急眼了,“你晓得不,咱们加入的那个印度商社,我们齐国的大王都在其中占有股份,另外,还有水师、民政府、登州元老,还有许多大人物,都参与其中了。你以为,我在军中好好的一个排长不做,反而去这个商社充当一个护卫队长,是为了什么?”   “真能发财?”   “肯定能发财!”   “干了!”吴水根端起一杯酒,“既然俺们那么多大人物都要掺和印度的贸易,成立这个印度商社,那定然不会有错了。狗日的,为了以后能彻底翻身,去搏一把!” ##第三九章 印度商社   “王上,那个印度距离俺们汉洲遥远,几乎与大明相若,万里迢迢,如何能分出精力顾及此地。”齐大江皱着眉头说道:“俺觉得,俺们大齐此时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大力的移民。按如今的移民力度,只需要再花二十年之功,俺们大齐就会拥有四十万到五十万人口。那个时候,俺们即使不能称霸南洋,但也绝对可以算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强大地方势力,无人可再威胁俺们。”   “移民自然是我们目前最为主要的目标,但有些布局占点,还是要提前做的。经营印度,就是因为距离遥远,政府精力不够,所以,先期才集中了国中大量的闲散私人资本介入其中。”齐天说道:“要知道,印度拥有数千万人口,物产极其丰裕,盛产棉布,粮食、丝绸、硝石、靛青……,以及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玉器。其富庶程度,不亚于大明。如今,来自欧洲的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甚至还有丹麦人,都已经进入印度,并建立了据点和商站,赚的盆满钵满。我们大齐王国,怎可错过这么一个肥美的猎物?”   “既然印度有数千万人口,富庶不亚于大明。那岂能是几个西洋国家随意轻辱的?”齐大江摇头说道:“至于我们大齐还是不要蹚这个浑水,一不小心将人和船都折了进去。”   “二哥,印度虽然人口众多,地方富庶,但它跟大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齐天笑着说道:“印度,是一个最容易被征服的地区,而且那里的民众,更是一群最容易被掠夺和压榨且不愿反抗的族群。我们要是去的晚了,肉和骨头都会被那些西洋国家给吃完了的。”   “俺们有必要跑那么远去掠夺和压榨印度吗?”齐大江问道:“整个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那么大,俺们才在沿海地带建立了几个据点,要彻底将人填满的话,至少也需要数十上百年时间。”   “威远岛虽然很大,距离我们汉洲本土也很近,但那里的土人生番,却是连一点财富都创造不出来。”齐天叹道:“将其占据,只是能将那里当做我们汉洲本土的资源供应地,而且还需要进行长期的人口、物资投入。但印度则截然相反,只要在那里建立若干据点,就如同是插了几个巨大的‘管子’,财富会源源不断地流入我们汉洲本土,滋润壮大我们大齐王国。”   “……一个印度商社,就可以做到这些?”   “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试着去做做,就永远不可能。再者,即使损失了,也是一些私人闲散资本,于大齐王国整体而言,不会造成剧烈的动荡。”齐天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经营印度的殖民贸易公司,最为成功的当属英国的东印度公司。”   这个时期,英国东印度公司已经成立了四十多年,并早在1608年就来到了印度,在苏拉特建立了第一个贸易据点。   印度东印度公司的全名是“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的公司”。它是由一群有创业心和有影响力的商人所创建于1600年,这些商人获得了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给予他们的对东印度的二十一年的贸易专利许可。公司共有125个持股人,资金为7.2万英镑。   而大齐王国在一个月前发起成立的印度商社,初始额定股本50万汉洲银元,以齐天为首的王族以二十年的贸易特许权和3万块汉洲银元占股15%,军政府水师舰队以三艘退役的武装商船作为投资,占股15%,民政府控制下的对外贸易总商社则以每年支援若干移民和部分物资为条件,亦占股15%。剩下的55%的股份,则对外公开发售,但大部分股份均被那些登州元老,以及具有一定资产规模的富商、工场主所抢购一空。   普通王国民众,别说兜里没几个银钱,即使有些积蓄,也不敢随意地投入到这个所谓的印度商社。海上贸易利润丰厚,自然风险也是极大,若是船沉了,人没了,岂不是所有的投资全部都打水漂了。   这家印度商社成立以后,立刻开始招兵买马,雇佣人手,整修接收过来的船只。考虑到此前汉洲船只从未跨过马六甲海峡,对印度的所有了解,也只是听齐天简要的说明和水师中部分西洋水手的描述。但实际具体情况是什么模样,几个商社主要的大掌柜还是决定在未来一两个月里,驾船去印度实地看一下。   若是,确实贸易利润丰厚,那没说的,肯定要加大投入,向建业造船场下订单,采购一两艘大型武装商船的订单,还要征召更多的水手和武装人员。   承诺给予高额的报酬和优厚的待遇,印度商社从巴达维亚挖来了十几个经验丰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水手和领航员,他们曾经数次往来印度,对于沿途的海上航行已是非常熟悉。给他们配上一部分本土的见习水手,就能立刻远航印度。   唯一所虑的就是,从汉洲本土到遥远的印度,沿途会经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爪哇岛、马六甲海峡,以及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争夺激烈的锡兰,可能会存在一定的被袭击的风险。   应对这种情况,当然要采用两三艘武装商船组成编队航行的模式,以减少被袭的几率。如果,遇到对方大规模船队时,也能保证不会第一时间被全灭。只要逃出一艘两艘船,那袭击者就要面对齐国舰队的疯狂报复。找不到你肇事袭击的船只,但你的殖民据点总不至于搬走吧。通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的三年战争,想必那些经常客串海盗的欧洲殖民势力已经知道,大齐王国(汉洲)也不是好惹的。   最早一批登陆汉洲大陆建立基业的登州元老,绝大部分都进入了齐国水师舰队,充任各个舰船的船长和大副之类的中高层军官,继续从事着海上男儿的冒险生活。还有一小部分,则分布于王国各级政府部门和各地县镇,管理着这个初生的小国各项民政事务。   还有一小部分登州元老,要么是厌倦了海上生活,但又无法适应政府中的管理工作,但凭借着“从龙”身份,以及在汉洲总商社拥有一份永久股份,日子过得也是逍遥自在,除了努力“造人”外,平日里,就显得有些混吃等死的模样。   但还有一部分登州元老,因为属于王国新旧势力的替代原因,造成在仕途上被边缘化了。随即他们便转而凭借自身雄厚的人脉和资本,投身于商业和手工制造业。   白远贵最早是在黑衣卫里做事,两年前,虽然没有掺和到任何针对齐天的阴谋当中,但还是受到第一任黑衣卫指挥使管宗祥的牵连,被调职去了民政府下的移民部,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   直到一个月前,齐天将他唤去,言及,让他授命组建一个类似荷兰东印度公司模式的商社——印度商社,这一下,顿时激起了白远贵的热情。   荷兰东印度公司具体操作和运行是什么模式,白远贵不是很清楚,但他却知道,这家公司几乎垄断了整个香料群岛的海上贸易,完全掌控着南洋的海上霸权。俺汉洲,硬是咬牙坚持了三年多,才堪堪将其逼平,取得和它同等的地位。   那么,王上授命他组建的印度商社,既然是仿照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模式,未来印度商社随着日渐发展壮大,会不会也能变得像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般,成为俺们大齐王国海外特殊的一方诸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所在殖民地的大小事务,自己可一言而决,所有民众的生杀予夺,全在俺一念之中。   狗日的,这种生活,这种威权,才是俺想要要的。   这印度商社,老子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将它变成俺大齐的东印度公司!白远贵暗暗发狠道。 ##第四零章 女子亦可为师   1643年5月2日,汉洲,建业城王宫。   一场家庭式的午餐宴会刚刚结束,刚刚从帝汶岛新乡(今东帝汶苏艾镇)总管的位置擢升为帝汶岛大总管的罗子维沉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等待齐天的问话。   “岳丈大人,此时乃家人间相处,无需这般严肃。”齐天看着罗子维一副郑重的表情,不由摇头失笑道。   “王上,话虽如此,但君臣奏对,礼不可偏废。”罗子维说道。   “我这可不是君臣奏对,只是与你饭后闲聊,谈谈帝汶岛的治理开发。”   “王上,帝汶岛事权归一,为臣所任,内心惶恐,怕有负王命呀。”罗子维说道:“上个月,李发德带大军,深入内陆四十余里,以雷霆之势,击破土人部落十余个,收降土人无数。此后,想来帝汶岛东部混乱局势将会彻底平定,无人再敢与我大齐王国对抗。”   “但是,关于往汉洲东部云阳地区解送一千余土人,以开发香江堡(今澳洲东部罗克汉普顿市)煤矿,是否有些……有些急切了点。霹雳打击之后,当以怀柔手段,抚慰土人,使其尽可能与我大齐归心。”   “岳丈大人,帝汶岛以后是要当做我们大齐的本土来建设的。”齐天说道:“不仅威哈利王国的土人需要逐步清理转移,就是以后我们设法夺了荷兰人的西半个帝汶岛,那里的土人也要尽可能地迁移。替代他们的,将是我们陆续从大明运回的汉人填充。所以,我们不需要土人的归心,要的只是他们的人力。”   “王上……”罗子维听罢,心里一震,“王上,如此腾笼换鸟,大量迁移土人,恐有伤天和呀!”   “有伤天和?”齐天摇摇头说道:“对土人来说,可能是有伤天和。但以后于我汉人后裔,那是永绝后患。那些土人,可毕竟是岛上的主人。”   罗子维沉默不语,齐天说的话语没错,对于帝汶岛上的土人而言,汉洲人是彻头彻尾的外来者,侵入者,不仅占了他们的土地,还要拿着刀枪驱使他们继续开发蛮荒地带,开辟出更多的良田。他们现在是处于弱势地位,但万一未来汉洲势衰,说不定就会被他们清算,乃至驱逐。   数十年来的传统儒家教育,与现实面对的殖民事务,一直在不停地相互冲击他原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岳丈大人,有些事,我们这一代提前将它做了,可能会比以后做,要省事许多。”齐天宽慰道:“公道人心或许不在你我,但功绩福泽,却能绵延后世。”   “王上,臣知道如何做了。”罗子维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   “关于你提请本土支援数十名教师前往帝汶岛,以教授适龄孩童读书一事,文教部这边恐怕有些为难。”齐天转移了话题:“三月间,威海府、云阳地区,已经从建业城大学堂里抽调了五十余名教师前往。再加之,内陆几个县镇教师需求,文教部最多只能给你们五名教师。”   “五名教师?”罗子维不满地说道:“这点人如何够用。我帝汶岛有新乡、镇海两个千人以上的县镇,百人左右的堡寨也有十几个,总的人口也有五千余。仅给我五名教师,如何施以教化?”   齐天不由苦笑连连,随着五六年前出生的孩童逐渐长大,陆续该接受民政府规定的初级教育时,却突然发现,多年培养的教师队伍人数,似乎有些不够使用。民政府下的文教部抱着本土优先的原则,师资力量明显偏向于建业府下的几个县镇和东部地区新拓殖区。   不过,当罗子维向文教部递交了一份请求抽调数十名教师前往帝汶岛施教的报告后,顿时令文教部官员为难了。   “王上,帝汶岛远离本土,交往不便。但正因为如此,更应施以王化,辅以教育,使此地民众知晓大义,明白事理,使其能与我大齐同心。”罗子维郑重地说道:“否则,长期疏于教化,又处蛮夷之地,经年之后,恐有离心之危呀!”   “岳丈说得是。”齐天对罗子维的话语非常认同,占了一块地,并不是往那里移些人过去,就能将其归为治下。疏于教化,还一味索取压榨,难保此地民众不会离心离德,最后悍然独立出去。   “父亲,你们要女教师吗?”这时,罗玉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摇摇摆摆走路的幼童。   “女教师?”罗子维一愣,“女子学堂毕业的学生?”   “正是。”罗玉茹点头说道:“去年女子学堂毕业学生一百二十余,其中半数进入天工学院女子医学部继续学业。但还有数十人闲置于家中,无人接收。如此,着实让人惋惜。若父亲有意,或可将这以些女子充任教师之职。”   “女子,岂可轻易抛头露面!”罗子维摇头说道。   “女儿前些年不也是作为教师,教授孩童读书认字?”罗玉茹反驳道。   “你教授的是女子学堂。”   “教授男童,又有何不可?”   “……与世俗、传统相悖。”   “古之卓文君、班昭、蔡文姬、谢道韫、李清照等,皆为女子,却才华横溢,传世名篇广为流传更是被多次请入书院甚至皇宫以诗书交流,暂以任教。她们可与世俗传统相悖?再者,建业成衣坊中,多数亦为女工,已然是抛头露面,她们可曾有违世俗?”   “……”罗子维面色微红,有些不满地看着女儿。   “是呀,孔子有云,有教无类。而且,他还说过,达者为师嘛,所以,不论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只要能教授孩童读书认字,均可为师。”齐天也帮着妻子说话。   罗玉茹和罗子维听了齐天的话,脸上均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神情。“达者为师”,可不是孔子说的,那是前宋欧阳修所说,出自《欧阳文忠公文集》。但两人都不好当面揭破,以免扫了齐天的脸面。   一番小小的争论,暂时终止了,但关于女子充任教师之职,却在随后的帝汶岛各地学堂正式施行了。也许,只是海外领地施行,也许是王国上下极度缺乏教师人员,对于女子教师出现在学堂当中,在整个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似乎并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和非议。   “父亲。”两个身着青黑色军服的少年躬身向罗子维施礼。   “嗯。”罗子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军校当中,可能吃苦?”   罗家几代书香门第,却未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却弃文从武,分别进入海军和陆军军官学校。但他对此并未过多干预,因为他深知,罗家作为外戚,不太可能都进入政府当中任职,而且为了忌讳,甚至还不能做高官。就如同大明的那些外戚,只是被皇帝荣养在京城,而无多少实权。   自己被任命为帝汶岛大总管之职时,他内心还是比较惶恐的,做事更是小心谨慎,完全秉承齐天的意志处理帝汶岛上的各种殖民事务。好在齐国是一个初生并且正在蓬勃发展的政权,对于外戚的限制并无严格要求,还能做到唯才是举,因人而用。   但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从军,罗子维在当时,只是稍稍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默认了他们的选择。也许,在军中磨炼一二,也比在家里被当做纨绔子弟要出息多了。   “孩儿能吃苦。”罗守劭说道。   “孩儿在军校当中,断不会辱没我们罗家的声誉。”罗守璋自信地答道。   “嗯,好自为之,用心学习,以后当忠于王事,为我大齐建功立业。”罗子维看着两个儿子,点点头。   “二弟和三弟在军校当中,表现还是不错的。”罗玉茹笑着说道:“他二人为了公平起见,在军校当中,亦未表露身份,仅以普通学子身份进入。到了六月,二弟就要随同移民船队进行远洋实习,前往大明海域。”   “我儿要去大明了?”罗子维怔住了,时间一晃,来到汉洲已经四年多了,大明在内心深处,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是去大明附近海域,可能未必会登陆大明沿海。”罗守劭说道。   “分配在哪个舰队实习?什么岗位?”齐天问道。   “回王上,是北海舰队,导航员。”罗守劭腰背挺直,恭敬地答道。   “哦,此番实习,恐怕会持续半年之久,海上要好生照顾自己。一切行动要听从随船教官和船上的长官命令,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齐天嘱咐道。   “是,王上。”   “若是我明年分到驻守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的连队就好了。”罗守璋说道:“到时候,我也可以去往大明,瞧瞧现在那里是个什么情形了。”   “明年呀。”齐天看了一眼罗守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时,估计大明要天塌地陷了。”   “嗯?”罗子维疑惑地看着齐天,不知他口中所说的“天塌地陷”是不是在意指大明的灭亡。   可是,为何王上如此笃定,明年,大明就要亡了呢? ##第四一章 劫建奴(一)   1642年(崇祯十五年)十月,清军取得松锦之战的胜利后,以明廷不予议和为由,奴酋皇太极以阿巴泰(努尔哈赤第七子)为大将军,与图格尔格等率兵沿大凌河西进。   十一月,建奴分两路入关,左翼由古北口毁长城而入,右翼则自雁门关黄崖口而入,两路汇合与蓟州(今河北蓟县),遇蓟州总兵白广恩,初阵不利,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参领五达纳、佐领绰克托、额贝、护军校浑达禅、骑都尉额尔济赫等数名将佐被斩杀于阵前。其后,合兵一路的建奴大军急攻蓟州,白广恩败走。   随后,建奴大军长驱直入,一直攻到兖州东部,接连用计破河间(今河北河间)、顺德(今河北恒台)、兖州三府;又攻陷十八州、六十七县,杀明宗室鲁王朱以派及乐陵、阳信、东原、安丘、滋阳诸郡王、官吏等数千人,所获黄金一万余两,白银两百万两,俘获百姓三十余万,驼马骡牛驴羊共三万余头,兵锋止步於南直隶海洲(江苏北部)一带。   1643年3月初,清军逐渐停止所有攻势,大军陆续收缩并进入莒州(今日照市莒县)休养兵马。   1643年4月25日,清军统帅阿巴泰下令,大军即日回返辽东。图格尔格督前军引路,他则率大军,押运所劫掠物资人口缓缓前行。   1643年5月11日,莒州日照镇(今日照市)以南五里处,傅疃河(今日照市付疃河)出海口。   二十余艘小型桨帆船以及部分渔船静静的停靠在河口岸边,随着水流,一起一伏的上下晃动着。而在岸边数百米的地方,有一处临时营地,里面搭建了十余顶帐篷,偶有人影在其中晃动,但却没有任何喧哗之声,显得异常安静。   在营地的西侧一方,齐国水师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有些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还不时地抬头往西侧望去。上午派出去的几波搜索小队,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是午时了,还未传回来任何消息。这令他焦急之外,还生出几分忧虑。   一百多里外的莒州聚集了建奴数万大军,就是附近几里外的日照镇,都有零星建奴的游骑出没,由不得他不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   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午饭,徐传兴检查几处警戒哨位后,便准备回帐篷里小睡一会,两三日的行船,今日清晨时分才登陆此地,这会也着实有些疲惫了。   刚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警卫便将他唤醒,言,出外搜索的两支小队士兵回来了,还带来了建奴的消息。   “说说看,你们都探寻到了什么消息?”看到那几名出外探查情况的士兵后,徐传兴急切地问道。   “连长,俺们在河的西岸附近,距离此地大概七八里的地方,发现一队建奴,他们押送了许多车辆往莒州方向赶路。而且队伍当中,还有许多百姓,以及大量的骡马驴牛羊等牲畜。”   “许多车辆,是多少车辆?许多百姓,又是多少百姓?”徐传兴恼怒地问道:“没有探查出具体数量吗?还有,建奴有多少人,骑兵和步兵分别有多少?”   那个报告的小队长被徐传兴这么一训斥,顿时有些诺诺不敢言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连长,建奴押送车队的兵力,大概有五百到五百二十人,骑兵有五十余,剩下的均为步兵。骑兵上身有着有铁甲,步兵身着皮甲,兵器均为刀枪之类。”一个面目清秀的士兵出列答道:“建奴所押运车辆,约一百二十多辆,其中装载何物,因遮盖布帛,无法探知。随行百姓约一千五百到一千六百人,以青壮年为主,其中还有数百年轻妇人。”   “岳仲武,你很不错。”徐传兴看了一眼这名士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表现,以后在军中定有前途!”   “谢长官夸奖!”岳仲武兴奋地说道。   “下去休息吧,说不定咱们有一场恶战要打。”   徐传兴的第三陆战队官兵加南长山岛的一百余乡兵,总计凑了两百六十多人,在三天前,从南长山岛出发,沿着山东海岸线航行,一路到了莒州海边,准备在此偷袭建奴押运车队。   之所以要冒险前来莒州海边伺机截取建奴所掠物资,是因为南长山岛缺粮了。   自去年十二月建奴大军攻入山东以来,无数的难民朝胶东涌来,到了今年三月,南长山岛对面的蓬莱县,已经聚集了不下五万余逃难的百姓。居无定所,食无定餐,在过去的一个冬天,冻饿而亡超过三千余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人得知,距离蓬莱县不远的南长山岛上,聚起了一伙海外的强人,建立堡垒,修建码头,开垦耕地,收容流民。官府虽然隐隐知悉,但鉴于对面的一些岛屿均是数年前为防建奴而迁界遗弃的,加之对方也未曾骚扰沿海县镇,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占据。   聚集在蓬莱县的众多难民,听说岛上可以吃饱饭,便有些难民不顾天气寒冷,浮海至岛上乞食。从三月中寻到四月底,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里,竟然有六千余人逃到南长山岛。   看着那些不顾艰险,浮海来到岛上的难民,几乎均是孑然一身,面容枯槁,凭着一点求生的本能才登上岛来,长山岛指挥赵宏兴对此不忍据之,命他们在堡寨外搭设临时营地,将积存的粮食熬成稀粥,每日施与他们。   本来长山岛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移民船队已经将大部分移民运走,只留下了一千人半年多的口粮,稍微节省一点,足以坚持到来年六七月份,就可以等到从汉兴岛或者新生岛过来的的船只运送补给。   但如今,岛上一下子涌入六千余人,并且随着天气转暖,每日里浮海而至的难民会更多。那么岛上积存的粮食,那是根本不堪应对了。   为此赵宏兴动员岛上的所有船只,携带去年罗汝成留给他们的一些金银,南下采购粮食。然而,从山东沿海,一直到江浙两淮地区,汉洲人根本买不到足够多的粮食。盖因建奴入关肆虐河北山东,造成无数的难民涌入两淮地区,使得各地粮商纷纷囤积惜售,乡间地主农庄,也是紧闭堡寨,轻易不会将库存粮食投放市场。   以至于,南下采购粮食的汉洲人,耗费近一月时间,仅仅才买到三千余石粮食,还不够岛上七千人食用二十天。   无奈之下,赵宏兴一边让人驾船前往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求援,一边组织所有的渔船下海打渔,同时期待着去年开垦的田地里,可以收获一些粮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但这一切的努力,根本不足以延缓长山岛上严重缺粮的窘境,赵宏兴等一干军民两政官员悲哀的估计,若再无粮食补充的话,或许在5月中旬以后,整个岛上就会彻底断粮。   就在徐传兴等陆战队官兵决定,若是岛上断粮了,不若带兵去登州、青州、莒州沿海一带,寻一薄弱处,打破一个县镇,掠些粮食回来以应急。从蓬莱县传来一个消息,说建奴肆虐山东数月之久后,此时正在准备撤离,回返辽东。建奴饱掠河北山东两地,劫掠无数,金银玉器人口不算,就是携带的粮食牲畜也是不计其数。   闻得此消息,徐传兴立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劫建奴!   赵宏兴等民政官员听到徐传兴要劫建奴回返所押运车队,均是惊得目瞪口呆。数月前,建奴十万大军攻入山东,攻城略地,连下府县数十座,所向披靡,明军几无任何抵抗。齐国一干军政官员为此,非常密切地关注海陆两个方向的动静,生怕建奴得知了去年袭掠盖州的“贼寇”躲在这个小岛上,然后招致建奴的疯狂报复。   而且,传闻建奴入关军队是以十数万计,这根本不是齐国驻守岛上几百人武装所能撩拨的。   不过,徐传兴却说,建奴饱掠数月,回返辽东,必然急迫,且携带缴获物资众多,前后绵延恐不下数十里,肯定不会做到所有部伍的严密防守。陆战队携部分乡兵,只要能选建奴空虚薄弱之处,截取建奴落单部队,一击得手后,迅速坐船远遁,可保安全无虞。   再者说了,岛上极度缺粮,若是不去劫建奴所获,难道去山东沿海,劫掠大明县镇?不要忘了,因为建奴入寇,山东沿海地区,恐许多府县聚集的难民,会跟蓬莱县一般多,而且也无更多积存粮食可获。   众人听罢,虽然仍旧担心不已,但也只能认同徐传兴的建议,开始积极准备出战物资和装备。同时不断告诫陆战队一干官兵,万勿深入内陆,小心提防建奴大队骑兵。若事有不遂,务必要及时撤回到海上,不可轻易将齐国子弟的性命白白丢给了建奴。   因为考虑到是截取建奴饱掠所获,需要人手搬运物资,所以,徐传兴除了携带两百六十多名士兵和乡兵外,还拉了四百多精壮民夫随同前来,并给每人发了一杆长矛,遇到危急时刻,也能有一战之力。 ##第四二章 劫建奴(二)   傅疃河(今日照市付疃河)边,一列长长的车队缓缓地朝着西北方向行驶着,在车队的两边是无数蓬头垢面的明人,神情委顿地挪动着步伐,一些年轻的妇人,脚步踉跄着,还在低低的抽泣着。   数十名身披棉甲的骑兵,手里挥舞着马刀,不断在车队两侧往复奔驰着,时不时地一刀挥下,将停止不前的明人砍翻在地,惊得队伍当中一片混乱,愈发引得车队里哭喊声大了几分。旁边看管的建奴步甲嬉笑着,挥舞矛杆、刀鞘勒令那些被掳明人重新整队,继续前行。而那些骑兵则怪笑着,打马朝前奔去。   路边几具被砍翻的尸体,血淋淋地任其倒在地上,无人再去理会。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附近的野狗分食。   “前方什么地方了?”金砺骑在马上,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转头问身边一个护兵。   “回都统大人,前方小的们探知,是一个叫马家岭村的地方,距离莒州(今山东日照市莒县)还有七十多里。”身旁护兵答道。   “附近没有明军吧?”金砺四下看了看,旷野之中,除了一些遍地吐了绿牙的嫩草,廖廖几棵树外,几乎看不到有人烟存在。这种情况的存在,定是前方军队连续过境所造成的现象。   “明军?”那个护兵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道:“都统大人,我们自进入山东以来,就没遇到过明军的任何阻击。那些胆小的明军,估计都被我大清兵威给吓破胆了,全都龟缩在城中,哪敢出来与我们一战?”   金砺闻言,不由笑了笑,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这一队人马因为隶属于汉八旗镶红旗,虽然在入关以来,也是劫掠甚多,但对于满洲八旗来说,却是少得可怜。   有鉴于此,受下面的将佐唆使,为了获得更多的“收成”,作为汉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的金砺便带着四千余汉八旗兵丁越过莒州,直入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地界。   他们在海州半月时间,打破县镇六个,劫掠金银数万两,俘获人口五千六百余,大小牲畜三百多,粮食近万石。在收到入关清军统帅阿巴泰回返辽东的命令后,他们才恋恋不舍地陆续收兵,押解着劫掠所获,分作数队,往莒州大营赶去。   金砺,字名励,安徽太湖人,客居辽东奉天,明万历间武进士,初任羽林前卫中右所正千户,任镇武堡都司。后金天命七年(1622),投降建奴。崇德七年(1642)六月,奴酋皇太极成立汉军八旗,金砺被授汉军镶红旗副都统。   三日前,金砺部四千余汉八旗镶红旗兵丁陆续进入山东地界,因为已经接近清军入关休整大营莒州附近,心头都有些放松下来,回返的部队分成数段,而且前后间隔的距离也是远近不一。再加之,随行队伍当中,携带了大量的财物和人丁,赶路的速度也变得非常迟缓。   金砺这一队人马,有甲骑五十多骑,步甲五百余,押送着一千五百多掳掠而来的明人,以及大量的金银布帛和粮食牲畜,车队绵延数里之长。   “砰!砰!砰!……”突然前方传来几声火铳的声音,还有数声马匹嘶鸣的叫声。   金砺神色一凛,立时双脚踩蹬,直起身来,抬头朝前方望去。   “前面什么情况?去看看!”金砺厉声吩咐道:“吹号,全军警戒!”   “砰!砰!砰!……”前面火铳声似乎响个不停,车队前方已经乱了起来,有崩散的被掳明人陆续朝后涌来。   “将车辆围城圆阵!……命令后队迅速汇集至中军待命!……骑兵散出去!”虽然敌情不明,但金砺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立即连下几道命令。火铳不断地射击,但未见敌军骑兵攻来,那定是附近哪个卫所明军官兵被上峰命令所逼迫,前来攻击我大清撤退兵马。   真是不知死活!待我军暂时结阵固守,料想半日不到,附近友军必定会前来支援,到时候,一战击溃明军,只需要几十骑兵衔尾追杀,说不定就灭了这些敢来撸我大清“虎须”卫所明军。   “第三排右转,射击来袭建奴骑兵!”   “第四排左转,射击建奴退却的骑兵!”   “先打骑兵!……将建奴骑兵尽数射杀!”   “预备!……放!”   “砰!砰!砰!……”   建奴车队两侧护卫的甲骑眼瞧着一队两百余的黑衣贼军突然出现在他们车队的前方,在两轮火铳射击后,就击溃了前阵护卫的一百多名步甲,不由怒火万丈。这是哪来的县镇团丁或者堡寨民壮,竟然拿几杆火铳,就敢来截断我大清兵马押运车队。随即,一个个自持勇力,挥舞着马刀就冲了过去。印象中,凡是明军火铳见到我大清甲骑冲锋,尚未驶近,其军阵必然崩溃。那时,就是他们尾随追砍,收割人头的时候。   然而,四十余名甲骑还未冲到黑衣军阵前,就见那如林“长矛”阵中,数十支火铳同时打响,当场打落七八骑甲骑,就在后面的甲骑还未反应过来时,对方又是一次整齐的火铳齐射,又打下八九骑下来。   剩下的建奴甲骑见势不妙,将马头往旁边一带,就想从黑衣军阵的两侧掠过,准备攻击敌阵两翼。   然而,对方的反应竟然出奇得迅捷,随着他们剩下的十几骑甲骑转向,黑衣军火铳队列也随之变向,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瞄准着他们冲来的方向。   “预备!……放!”   “砰!砰!砰!……”   试图夺路奔逃的建奴甲骑被身后一排火枪,当即又撂倒了七八骑,仅存的六七个建奴骑兵亡魂皆冒,迅速打马朝后逃去。这黑衣贼军火铳犀利,且训练有素。不到一刻钟时间,己方的三十余甲骑就被击杀二十多。   “狗日的,溜得倒挺快呀!”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有些遗憾地看着跑远了的几个建奴骑兵,朝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然后命令道:“陆战队全体都有,向左转,目标,建奴车队中段。……行进射击!”   “徐连长,俺们做什么?”乡兵队长谷兆义兴奋地问道。   陆战队和乡兵一早就路边林中埋伏,待建奴车队到来时,立刻就将队伍拉了出来,列成数排整齐的火枪射击阵列。仅两轮火枪齐射,就将前方护卫的一百余建奴步甲打崩,蜂拥着朝后逃去。但车队两侧的数十甲骑居然不知死活地挥舞着马刀就直直的冲了过来。   不出所料,两轮排枪就将建奴甲骑撂倒了一半以上,剩下的还想试图从两翼威胁陆战队火枪阵列,却被迅速变阵的陆战队士兵又是一次火枪齐射,亦被击溃。到现在为止,己方居然还没有一个伤亡出现。   这建奴,也并非传闻当中那般凶蛮!   “乡兵持枪警戒,掩护民壮收拢车队!”徐传兴扭头看了一眼四散奔逃的被掳明人,高声命令道:“若有持械反抗者,格杀勿论!”   车队中段,聚集在一起的三百余建奴步甲已经将附近的车辆围成了一个圆阵,端着长矛,握着弓箭,冷眼看着不断逼近的黑衣贼军。   金砺面色沉静,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另一只手扶着车辕,凝神朝外观察着。刚才前方不断响起的火铳射击声,整齐而又密集,随后不到一刻钟,数十名步甲蜂拥逃回,然后又看到五六骑甲骑也是有些狼狈地打马往四下奔逃,心中颇为震惊。   这来袭的是什么军伍,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将我大清勇猛善战的步骑如此迅疾的击溃。显然,对方不是普通的地方卫所官军,更不是当地的民团乡勇。但,这些逐渐逼近的黑衣贼军,似乎也不像明朝经制军伍。   “测距,两矢,射!”金砺厉声命令道。   “嗖!嗖!”两支羽箭从车阵当中射了出去,瞬间扎在黑衣军阵当中。   “嘶!……他们竟然还披甲了!”金砺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支羽箭扎入对方军阵当中,其中一支应该射中了一名敌军的前胸,但并未扎入,反而一触即落,显然射中了对方的铁甲上面。   “连长,阵中似乎有被掳的明人。”一名作战参谋低声说道。   “……阵中均为建奴。”徐传兴瞥了一眼这名作战参谋,面色不变,随即命令道:“准备射击,将阵中建奴全部射杀!狗日的,看到我们火枪阵列,竟然不跑,还敢结阵固守。……那就成全他们!”   “第一排,立定!”进入火枪射程后,军官大声的发布作战口令。   “举枪!”   “预备!……放!”   “砰!砰!砰!……”   随着火铳整齐的打响,车阵当中的建奴步甲立时发出十余声惨叫,密集的防御阵型,让他们在第一波射击中,死伤累累。   “射!”金砺在火铳响起的一刻,也大声地命令弓箭还击。此时,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对方如此多的火铳,而且射程几乎全面压制弓箭,他们就应该第一时间撂下车队,要么搏命冲锋过去,要么转身逃跑的。如今,被对方隔着远远的距离,只是一味发射火铳,并不上前肉搏破阵。如此,我大清勇士困守阵中,就显得完全有些被动了。 ##第四三章 劫建奴(三)   “冲出去!”在对面黑衣军连续两轮火铳射击后,金砺就知道不能再守在车阵当中了,躲在车辕和车架后面,根本防不住对方的火铳弹丸,反而被飞溅的木屑,杀伤十余名兵丁。若是继续困守车阵,他们这三百多人恐怕会被对方全部射杀在当场。   “注意,建奴准备打开车阵,要冲出来了!”徐传兴大声地提醒道:“前排阵列不动,继续射击。……后队警戒游动建奴步骑!”   一百余陆战队士兵分作两部,前面是四排射击阵列,后面两排士兵端着火枪凝神戒备,密切注视着此前被打散的数十名建奴步骑。   “射!……冲出去,砍了他们!”待车阵当中的建奴挪开车辆,打开一条通道时,金砺当即命令数十名弓箭手射出羽箭,随后带着阵中的建奴就冲了出来。   “稳住,稳住!……不要动!继续射击!”陆战队军官瞥到有羽箭射来,看到有士兵下意识地要矮身躲避,他只是将头微微低下,大声命令道。   “叮!叮!……”   “噗!噗!……”   羽箭射来,大部分射中了陆战队士兵胸前铁甲和头盔,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音,但也有运气不好的士兵,被箭支射中脖颈、胳膊,或者腿部,发出几声闷哼,栽倒在地。但很快就有士兵将受伤或阵亡的士兵拖开,后排士兵立即上前补上空位,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机械地扣动扳机,射出枪中的弹丸。   金砺惊骇地趴在地上,看着从车阵当中冲出来的步甲,在对方火铳连续不断地射击下,一个个如同倒伏的麦子一般,一排排地栽倒在地。他们甚至连十步的距离也没跨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让冲锋的步甲止步于车阵前。不一会,地上已经堆积了数十具尸体,后阵的兵丁,冲锋的脚步很明显变得迟疑起来。   “分散撤退!”   这仗没法打了!根本冲不到敌人近前,反而遭到对方火铳的不断射击,再打下去,估计都得交代在这里。金砺大声命令八旗汉军分散撤退,随即,他便率先转身朝车阵的右方跑去。   “以小队为单位,全军突击!”看到前方建奴已然大溃,分散着朝车阵两方逃去,徐传兴大声地命令道:“所遇反抗,格杀勿论!”   陆战队士兵兴奋地发出一阵欢呼,挺着刺刀,以小队为单位,朝着建奴溃败的方向,就追了过去。附近游动梭巡的建奴步骑,见主力溃退,更是不做他想,扭头就朝四下旷野逃去。   “……你,下来!把马让与本将!”金砺奔逃了一段距离,瞧见附近有一骑马士卒,立刻站定,喘着粗气,高声命令道。   “……都统大人!”那名甲骑见到金砺,慌忙骑马奔到近前,然后翻身下马,“都统大人,快上马,来袭的黑衣军追上来了!”   “……很好,本都统记住你了。”金砺大喜,牵过缰绳,踩上马镫,翻身一跃,跨上马背,“你叫什么名字?此次事了,本都统必会重重赏赐与你!”   “小的叫宋五。”那名甲骑急切地说道:“我护都统大人撤退……”   话音还未落,却见金砺狠狠地抽了马后一鞭,飞速地向前方奔驰而去,也不知道是否听到这名让马与他的甲骑姓名。   金砺打马沿着傅疃河边急速朝西北方向逃去,前方十数里外,应该就能遇到自己的前部兵马。到时候,集结大军,迅速反杀过来,定要击灭这波神秘而又强悍的黑衣军。他们竟然敢劫取我大清的车队,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些黑衣军多半是为了夺取他们劫掠所获而来,那么,为了这些财帛粮食和牲畜,敌人一定走不快,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否则,要是让满洲的旗人主子知道自己所部大败,而且还丢了劫掠所获得财帛人口,定然会重惩于他。   “砰!砰!”突然河岸边响起两声火铳声,金砺跨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蹄一软,扑倒在地,将他重重地摔了下来,在地上滚出十几米远。   金砺感觉自己的左臂钻心地疼痛,脑袋一阵昏沉,但他挣扎着,就要作势爬起来,却被一只大脚狠狠地踩在前胸上,一把雪亮的短剑(刺刀)直直地对着他的面庞。   “小孙,咱们可能要立功了!”岳仲武扭头朝同伴喊道:“瞧这家伙模样,是个建奴的将领!”   “是吗?”那个被叫作小孙的士兵走了过来,“啧啧……,瞧他的甲胄,可能还真的是一个建奴将领。哎,小岳,那匹马废了,眼见活不了了。有些可惜了。”   “死了就死了,还能吃马肉不是。”岳仲武俯下身子,将金砺腰下的短刀解下,扔到一边,然后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翻身摁倒,在同伴的帮助下,把他捆了起来。   金砺脱臼的左臂被压得生痛,豆大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落,一时忍不住,轻轻地哼了几声。   “呸!狗日的鞑子,甭装可怜!”那个叫小孙的陆战队士兵一口浓痰吐在金砺的脸上,“乖乖跟着爷爷撤回岛上去!要不然,弄死你!”   岳仲武等几个陆战队士兵带着十几个民壮在河边看守随行而来的小船,却不料在此逮住了逃奔这里的八旗镶红旗副都统金砺,也算是此贼运气实在不好。   整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毙建奴步骑二百六十五人,俘一百二十三人,缴获建奴劫掠所获大车八十多辆,解救被掳明人一千五百余。而齐国陆战队和乡兵阵亡七人,伤二十八人,算是损失轻微。但收获却非常巨大,金银布帛不算,仅粮食就有近三千石,足够长山岛上的七千多饥民食用一个月。   徐传兴命令随行民壮和部分被救明人将车辆迅速赶到河边,抓紧时间,先将粮食装入船中。对于那些玉器、瓷器、布帛,以及牲畜尽数丢弃于野,并任由那些被掳明人随意拿取,然后各自散去。   待至傍晚,已经有零星的建奴游骑出现在傅疃河附近,但在陆战队和乡兵严阵以待的持枪警戒下,只是远远地观望,并未靠近攻击。想来,他们是在等待后面的大部队前来支援。   建奴游骑带队的佐领已经查看过战斗的现场,非常惊讶地发现,整个战斗过程应该不是非常激烈,但八旗汉军镶红旗官兵却遗尸数百具,而且都是层层叠叠的倒伏在一起,并不像是短兵相接那种遗尸各处的场景。这说明,护卫车队的汉八旗军兵都是被对方一股脑地击杀在有限的几个地方,几无还手之力。   看到这一切,使得带队的佐领不由显得小心谨慎起来。以往,建奴甲骑在战阵中,可都是敢以十几骑就朝明军百十上千的队伍发起进攻。如今,瞧着这些军阵肃然的黑衣军伍,似乎看着不像好惹的模样呀!   “到了夜间,先让船队顺河而下,民壮沿着河岸内侧撤退,陆战队和乡兵在两岸殿后掩护。”徐传兴沉声说道:“建奴游骑必然会趁夜突袭我们,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都不打火把,摸黑赶路。外侧队列,着腿部护甲。凡有任何动静,立即开火射击!”   几艘吃水比较深的浆帆船未敢驶入河道,而是在海边等待,十几艘大小渔船装满了粮食和财物,就装不下太多人了,只能在河道两岸步行返回海边营地。   “俘获的建奴如何处理?”副连长罗纪问道。   “留下几个高级将官,其他将佐军官全部杀了!”徐传兴想了想,说道:“至于建奴士兵,……每个人砍断一条腿!”   “……是!”罗纪明白,之所以不全部杀了,而是砍断一条腿,是想着能给追来的建奴多制造一些麻烦。一名伤兵,最少需要两个人来照料。另外,将伤兵留给建奴,还能多少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入关劫掠,虽然收获丰厚,但,也是有风险的。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带队的建奴佐领隐约间发现那队黑衣贼军开始沿着河边朝东南方向撤退。随即,命令附近的游骑聚合在一起,小心地在河道两岸跟在侧后。   有胆大的建奴游骑想趁着夜色,骑马驶近河边,试图以弓箭射杀对方。但在寂静的夜色里,隆隆的马蹄声,非常清晰的暴露了建奴的位置,尚未驶近,河岸边赶路的黑衣军接连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打了两轮整齐的火枪排射。立时,将三四骑建奴甲骑撂到在地,惊得其他建奴游骑慌忙带马驶离河岸。   随后,跟随的建奴游骑便不再随意靠近河岸,但他们却时不时地下马,带着弓箭,悄悄摸到河岸附近,朝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的队伍施放几支冷箭,但不出意料地引来对方又是一阵排枪射击。   如此三番五次,将陆战队官兵惹得有些恼了,在又一次被冷箭偷袭后,先是排枪射击,然后一队陆战队士兵端着火枪摸黑就冲了过来,刺刀对着路上所遇任何障碍物就是一阵疯狂捅刺,当场格杀三四名建奴甲骑。   这一次后,建奴游骑稍微老实了许多,知道对面的黑衣贼军,不仅火器犀利,而且士兵训练有素,敢于近战,果毅勇悍,竟然丝毫不亚于满洲八旗劲旅。   所有建奴甲骑不由生出一丝深深的疑惑,这股胆大的黑衣贼军,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四四章 劫建奴(四)   卯时(早上5时至7时),海边的薄雾渐渐散了,天际间一片白白的鱼肚皮泛着微弱的光芒,将夜色逐渐驱散。慢慢的,东方的天际有了点红光,旁边的云,也被染上了微微的粉红。太阳即将探出头,一点点的向外露了出来,先是变成了一块切了一半的大红橙子,与天边白色的云朵,红白交辉相映,寂美的有些不真实。   岳仲武端着火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渐渐升起的日头,随即又转头朝海上张望,在那里,数百民壮正在将一部分物资转运至体型稍大的桨帆船上,还有一些自愿跟随而来的被掳明人,正在哭泣着,央求几名乡兵让他们跟着上船离去。   “小岳,你说对面的建奴咋不敢攻过来呢?骑着马就在那里跑来跑去,是不是想诱俺们出去呀?”孙立宝小声地问岳仲武。   “前有数道木制拒马,后有咱们的火枪阵列,建奴如何敢轻易攻过来!”岳仲武说着,垫着脚,探头往前方看去。   陆战队前方数百米外,已经聚集了六七百建奴,有甲骑,也有步甲,排着严密的阵型,与齐国这边陆战队和乡兵阵列遥遥对峙着。   一夜赶路,陆战队和乡兵又损失了八名士兵,其中两人阵亡,六人受伤,当他们在天亮前赶到海边临时营地时,这里已经被先期抵达的民壮围绕着海边登陆场,稍稍布置了一圈简单的木制拒马,使得建奴大队人马攻击时,不会快速突进到陆战队近前。   徐传兴将两百多陆战队和乡兵排成了五排严密的射击阵列,隔着拒马一百米的地方,严阵以待,掩护民壮转移物资。   对于想跟着撤离的九百多被掳明人,他感到万分为难。装满了物资的船队,根本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装下,至少会丢下六七百人。而等他们撤离后,等待这些被丢下明人的命运,肯定会被那些残暴的建奴屠戮殆尽。   “给谷兆义说一声,……先将妇人和孩子弄到船上。”徐传兴看着乱糟糟的登船场面,狠着心说道:“至于青壮男子,让他们有机会各自逃命去吧。”   在对面的建奴阵中,满八旗正黄旗骁骑校(正六品)屯岱冷冷地看着海边那群两百余身着黑衣的军伍,持长矛(刺刀),隔着简陋的木制拒马,与己方近三倍的队伍对峙,惊讶之余,同时不免对先前带队的八旗汉军镶红旗佐领蔡昌群带有几分鄙夷。   “狗奴才,你们这是准备等他们都上船了,才过去帮着收拾营地吗?”屯岱端坐马上,睥睨地看着蔡昌群。   “回主子,对面黑衣贼军铳炮犀利,且训练有素,不可轻敌。”蔡昌群恭敬地抱拳答道:“我们都统大人在昨日一战当中,可能是折在他们手里了,弟兄也死伤数百人。奴才以为,当缓缓图之,待敌露出些许破绽之后,方可一鼓击敌。”   “是吗?”屯岱不屑地说道:“你等汉军被这点人马所击溃,死伤数百,还可耻地失了主将。现在又畏敌如虎,不敢攻敌。难道不怕我大清军法吗?”   “回主子,奴才并非畏敌,实乃对面黑衣贼军火器厉害,贸然往攻,必然损失惨重。”蔡昌群慌忙辩解道。   虽然蔡昌群是镶红旗佐领,为正四品,不论是官衔还是品级,都要高于屯岱,但人家是正牌满洲主子,要真的敢违逆屯岱的命令,说不定就被他以畏敌避战的名头,给砍了脑袋,还没处去说理。   “嗤!”屯岱嗤笑一声,“南朝(明朝)军队中火器众多,铳炮也是犀利,人所共知。但我大清勇士,何曾怕过?别在这里糊弄爷,知道你们这次入关抢了不少好东西,都想着要早点回去乐呵乐呵,便在此有些惜命了?给你一刻钟,去将对面黑衣贼军尽数给我擒来!爷倒要好好瞧瞧,哪里来的军伍,敢来撸我大清虎须!”   “……嗻!”蔡昌群苦涩地咽了一口水,大声应诺道。   他本来想等着再聚集多一些兵马,然后四面围攻,乱箭齐发,凭借人数优势,一举覆灭眼前这两百多人的黑衣军。只是依靠目前聚集的六七百人,他是真的没有把握击灭对方。   但满洲主子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随即,他便立即开始组织部伍着手进攻。   “全体都有,准备!”陆战队军官见对面的建奴开始动了起来,弓箭手在前,慢慢地朝拒马这边攻了过来。考虑到对方弓箭的威胁,这次陆战队决定在火枪的最大射程,就开始进行拦阻射击。   “第一排,预备!”   “放!”   “砰!砰!砰!……”   海边不断响起火枪的射击声,建奴倒地前的惨叫声,以及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屯岱在火枪射击的初始阶段,还颇不以为然,在辽东与明军数次大战,去年跟随我大清皇帝更是与那洪承畴所率十余万明军精锐拼杀,大小火炮,长铳短铳不计其数,最后还不是被我大清勇士追在后面砍杀,一举覆灭。这些汉八旗兵士只要攻到阵前,那黑衣贼军定然崩溃。他还不忘转头命令数十名甲骑,做好冲锋追杀准备,勿要让对方有机会跳入海中。   但随着火铳射击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屯岱坐在马背上,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些冲锋的汉八旗军兵,一排一排地倒伏在地。片刻功夫,伤亡已经有近两百人多了,但他们连拒马阵都未攻入。不仅正面汉八旗兵士死伤累累,就连两翼侧击的军兵也是一排排倒在冲锋的路上。   骑马在后督战的满八旗甲骑,不禁回头看了看屯岱,这种纯粹送死的冲锋,是不是该叫停下来。汉八旗虽然属于我大清的炮灰部队,但也不能如此消耗呀!   “命令汉军不得停下,务必要将拒马拆除!”屯岱咬牙命令道:“所有骑兵准备,待拒马拆除后,立刻冲进去!屠尽所有黑衣贼军!”   蔡昌群听到一名满八旗甲骑传来屯岱的命令后,脸色变得惨白。对面黑衣贼军火铳连绵不绝,几无停顿,即使着甲士卒也难挡对方火铳射击。满洲主子的命令,无疑是让他们所有八旗汉军送死!   转身逃跑,蔡昌群等汉军将领是不敢的。我大清军法严酷,畏缩不前,不遵将令,擅自逃跑,不仅官佐士卒要被斩首,就是家中妻小也会受到牵连,会被贬为奴隶。   “兄弟们,攻入营地,所掠财物尽与诸位!”蔡昌群长刀向前一指,厉声喝道:“所有官佐士卒,斩杀贼军一名,皆升一等,赏汉奴一人!杀!杀!……”   财帛,官位,分配奴隶,顿时让士气衰弱的八旗汉军稍稍鼓起了几分勇气,挥舞着刀枪,奋力地朝前冲去。   “这建奴是疯了吗?”徐传兴看着前方不断冲过来的建奴,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按理说,数轮排枪射击,至少击杀了两百余建奴,损失比率已经超过近三成,正常情况下,对面之敌早就该崩溃了。   如今,那些悍不畏死的建奴犹自踏着同伴的尸体,亡命地冲过来。   “命令掷弹兵上前投弹!”   “命令枪械损坏士兵前出掩护!”   “轰!轰!轰!……”随着数名掷弹兵上前投出铁罐炸弹,使得蜂拥冲来的八旗汉军立时被飞溅的碎片击倒一片。   而前方黑衣军阵中的火铳射击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在又付出了百余伤亡后,八旗汉军不可抑制地崩溃了。他们不顾军官地阻止,掉头就往回奔逃,希望远离这片无情的杀戮场。   冲锋向前的时候,八旗汉军并未破坏移除太多的拒马,但亡命地朝后奔逃时,却连带着撞开了数道拒马口子。   “废物奴才!”屯岱远远的看到八旗汉军狼狈地朝后四散溃退下来,恶狠狠地骂道:“准备!跟着爷冲进去,砍了那些黑衣贼军!”   “杀光他们!”   “屠了他们……”   六十多骑满洲八旗正黄旗马甲呼喝着,怪叫着,抽出腰下的马刀,跟在屯岱的身后,缓缓地催动战马,朝海边黑衣军阵逼了过去。 ##第四五章 劫建奴(五)   “连长,建奴骑兵动了!”作战参谋高声喊道:“……约五十到六十骑!”   徐传兴眼皮跳了几下,抬头朝前方望去。只见一队骑兵阵列正在缓缓向他们推进,面对溃逃回去的八旗汉军,根本不做任何闪避,挥舞着马刀四下劈砍着,或者直接催动马匹将退回的八旗汉军撞翻在地,随后,狠狠地踩踏过去。   “掷弹兵撤回!”   “重新整队!”   “四排射击阵列!”   “全体都有,检查枪械!”   “装药!上弹丸!”   “第一排准备!”   建奴骑兵驶到拒马前一百多米时,马速陡然加快,突前的建奴,双手扣紧弓弦,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衣贼军阵,心里默默的数着距离。   “预备!……放!”陆战队副连长罗纪看到建奴骑兵已驶近拒马,高高举起的指挥刀狠狠地挥了下来。   “砰!砰!砰!……”近四十杆火枪同时打响,一股呛人的硝烟从阵中升起,与前面尚未消散的烟雾弥漫在一起,顿时让陆战队士兵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但前方隆隆的马蹄声,很好地给指挥官提示了方向。   “第二排准备!放!”   “砰!砰!砰!……”   屯岱骑在马背上,俯低身子双脚使劲地磕着马腹,力图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随着距离的接近,紧握弓弦的双手慢慢抬了起来。对面的火铳不断地响起,身旁不时有甲骑被打落马下,也有因马匹扑倒,被狠狠地摔向前方,最后被冲锋而过的骑兵踩踏而亡。   “射!”跨过拒马后,屯岱立刻直立起身子,对着前方黑衣军阵地射出一支羽箭,然后迅捷地从腰下箭囊中又抽出一支,搭上弓弦,又是一箭射出。   在射出第二支羽箭后,眼见着还有三十多步(约50米)就要撞入敌阵了,屯岱丢下弓,反手抽出长刀,嘴里大声呼喝着。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了一下左右,心里不由吃了一惊。刚才两轮排枪射击,己方竟然损失了近一半骑兵。这黑衣贼军,果然铳炮犀利,比明军强出不少。   骑建奴骑兵已经冲至陆战队军阵前方不到四十米了,前排的士兵甚至都可以看到骑在马上的建奴狰狞的表情,心下虽然有些慌张,但严苛的训练和长久的战阵搏杀,使得他们仍旧可以有条不紊地按照长官的命令,举枪,射击,退后,塞入火药,弹丸,用通条压实,等待命令。   “杀!”屯岱看到近在咫尺的黑衣贼军,长刀高高地举起,准备在接阵的时候,狠狠地劈砍过去,斩下他们的头颅。   “嘶嘶……”胯下的战马突然一声嘶鸣,前蹄一软,扑倒在地,巨大的动能惯性将屯岱狠狠地摔向前方。   与此同时,附近的建奴骑兵不下十余骑也跟着纷纷扑倒,所有的马匹均是前蹄踏入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碗口大小坑洞,折断马腿,将马背上的建奴甲骑摔在地上。   “砰!砰!砰!……”陆战队阵列中的士兵仍旧不断地射击,居于前排的士兵放完枪后,并未退到后面,而是将刺刀斜斜的端着,腰背崩得紧紧的,准备迎接建奴骑兵的冲撞。   徐传兴睁大眼睛,试图透过阵前弥漫的硝烟,看清楚对面建奴骑兵的情况,从前方发出的声音中,马蹄声似乎少了许多,马匹嘶鸣声和建奴惨叫声倒是愈发响了起来。   “轰”的一声响起,一匹巨大的战马撞入了陆战队军阵,马匹和上面的建奴虽然立时被数把刺刀捅出几道血糊糊的洞口,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和喊叫声,但前排的士兵也被撞翻两个,并波及到后排数名士兵。   “刺!刺!……”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既然已经接阵,前面两排士兵再次组织射击已经来不及了,在排长和小队长的带领下,将手里的火枪狠狠地往前突刺。   其实冲入阵中的建奴骑兵只是寥寥几骑,因为有些冲至近前的战马出于对尖锐物体的畏惧,猛地停在了阵前,然后被数把刺刀捅死,还有些建奴甲骑心存一丝犹豫和畏惧,带马朝左右两翼奔去,但最后还是被围拢过来的陆战队士兵捅翻下马。   “乡兵转移至左侧,列三排火枪射击阵列!”徐传兴命令道。他有些担心建奴骑兵后面还有步甲跟随,遂决定将后队的乡兵转移的侧翼,以拦截和狙杀建奴步甲。   冲至阵前的建奴甲骑悲哀的发现,他们面对的黑衣军真的跟此前遇到的所有明军都截然不同。不仅铳炮犀利,而且敢于面对他们的甲骑冲锋,即使杀到近前,他们仍旧死战不退,反而挺着明晃晃的铳剑(刺刀)勇敢地反冲过来。   即使挥出一刀,砍翻一个黑衣军兵,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数把铳剑捅向自己。即使身着坚硬的甲胄,但总有一把或者两把铳剑刺中身上防护不到的部位。   这个时候,即使想打马向后逃去,也变得异常困难。不说身侧都围着数名,甚至十几名黑衣士卒,难以脱身。就算脱了身,但右侧不时响起的火铳射击的声音,也让建奴甲骑惶然。   话说,那些该死的八旗汉军怎的没跟着冲上来?   岳仲武端着刺刀狠狠地捅入一匹战马的后腿上,使得这匹战马吃痛之下,高声嘶鸣着,猛地发足朝侧边奔去。马上的建奴猝不及防,身子被带歪向一边,手上一时没抓住缰绳,斜挂在马背上,双脚被扣在马镫里,倒吊着被马拖着跑向远处。   岳仲武见状,也不去追赶,端着刺刀朝地上躺着的一名建奴脖颈处扎了过去。随即,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一只脚踩在建奴的面甲上,双手使劲将刺刀拔了出来。还别说,这些建奴身着的甲胄非常坚固,刺刀捅到正面胸腹部位,根本扎不进去。只有他们的脖颈、腋下和胯下、小腿等部位防护较弱,可以一击制敌。   一阵海风吹过,弥漫于阵前的硝烟逐渐散去,视线之内,建奴的甲骑几乎全被打落下马,从拒马到阵前,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悲鸣嘶叫的伤马,濒死挣扎的建奴。而先前溃逃的数百建奴八旗汉军,只是远远地四散于旷野中,似乎还未从火枪杀戮战场中恢复神志。   至于再次发起冲锋,别逗了,没看到那六十余骑强悍的满洲八旗甲骑都被黑衣贼军犀利的火铳射杀于阵前。他们上去了,也是给人家送人头。   “去两个排打扫战场!”   “乡兵继续警戒!”   “招呼民壮过来,将受伤阵亡将士抬到船上去!”   徐传兴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打崩建奴八旗汉军,尽灭满洲八旗甲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建奴敢发起进攻了。   “喊话给那些被掳明人。这个时候跑出去,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转头看到海边那些被救明人眼巴巴地看着停靠在海边的船只,祈求哭告着,试图想登上船,以逃离此地。徐传兴不由暗自叹息一声,若是我大齐在此地有十余艘大船,那该多好,不仅可以装运更多的建奴掳掠物资,还可以挽救更多的明人性命。   “这里有个活的建奴!”岳仲武端着刺刀走到屯岱的身边,看见这个建奴眼睛睁得大大的,侧躺在地上,一只手还握着一把匕首,凶狠地盯着他。一条腿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想要站起来。但可能是被战马甩下来,伤了腿或者腰部,以至于一时间无法起身。   “狗鞑子!”岳仲武轻蔑地骂了一句,端着刺刀狠狠地扎进屯岱的胳膊上,吃痛之下,匕首落在了地上。   “嘿,你这鞑子还有不少稀罕玩意!”岳仲武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把锋利的匕首,插在腰带上,随即又看到他的手指上戴了一个漂亮的玉石扳指,便顺手摘了下来,揣入怀中。   屯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衣士卒开始肆意的翻检身上的财物,然后放置于他身后的背包之中,却因为身体无法动弹,任其施为。不过,在内心深处隐隐却有一丝期待,也许这些黑衣士卒搜检完身上的财物,会俘虏他,以使得他能留下一条性命。   岳仲武满意地将搜检而来的财物揣入背包,然后直起身子,端着刺刀,照准屯岱的脖颈处就狠狠地扎了进去。瞬间,一股鲜血喷射而出。他伸出一只脚踩在屯岱的脸上,双手使劲地将刺刀拔了出来。   虽然长官没有明令屠戮所有的受伤建奴,但打扫战场的陆战队官兵却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登船离开这里,俘虏是无法带走的,更不能将他们放归建奴,索性一一补刀,尽数杀死。   红彤彤的日头,蔚蓝的天空,翠绿色的树木,在屯岱的视线中逐渐有些模糊起来,一双凶悍而又不甘的眼神,也慢慢地变得空洞,无神。   这汉人,还是有能打的!   在屯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意识。   “狗日的建奴,也不过如此!”徐传兴站在船尾,看去逐渐远去的海岸,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海边的临时营地中,已经涌入了十几骑建奴甲骑,有的在查看遍地的建奴尸体,有的在大声呼喝着,还有几骑建奴甲骑策马奔到海边,眺望着渐渐远去的船只。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杀一个回马枪,将岸边那些建奴再杀一道。”岳仲武看着躺在船舱里的伙伴——孙立宝,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在火枪齐射之下,那些建奴简直不堪一击。即使我们打不过,乘船跑了就是。你说是吧,小宝?”   “俺是不是要死了?”孙立宝苦着脸说道。   “你怎么会死呢?”岳仲武笑着拍了拍同伴的胳膊,“你只是腿被马撞断了。军医说了,将养两三个月就好了。……哎,给你一个好东西。”   说着,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塞到孙立宝手中。   “要我说,建奴也没那么可怕。反倒是,身上的好玩意不少。小宝,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打建奴!” ##第四六章 捷报(一)   1643年5月17日,大明,山东,南长山岛。   长山岛指挥赵宏兴每日在巡视完南长山岛上的各处临时营地后,都显得忧心忡忡,分外焦虑。   因为粮食短缺,岛上的众多难民现在每天只吃一顿饭食,而且还是比较稀的米粥,或者面糊糊。即使这样,粮库中积存的粮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下,迅速减少。虽然还有四五条渔船在附近海上打渔,但这里并非海洋岛渔场,每日所获也不多,只能聊以自慰而已。   除了担心岛上的日益增加的粮食危机,赵宏兴还对出外劫取建奴物资的陆战队和乡兵,也是忧心不已。建奴入关肆虐河北山东两地,那可是有十万大军之众,若是一个不小心,徐传兴等陆战队官兵被大队建奴兵马给围了,造成全军覆没,那对长山岛而言,不啻于最为严重的危机。   粮食不足,岛上又聚集了七千余难民,没了陆战队和乡兵的弹压,若是闹将起来,岂不是会将整个长山岛基地给毁了?   虽然,在徐传兴带走了陆战队和乡兵后,赵宏兴又将最早一批留居此地的两百多居民匆匆武装了起来,配发了刀剑、长矛,以及部分火枪,但要是面对饥饿的六七千难民,还是有些力有不殆。   “大人,大人!”正当赵宏兴为长山岛上严峻的形势忧虑不已的时候,一个乡兵小队长匆匆地跑到城中官厅报告,“大人,我们捉了两个奸细!”   “奸细?哪里来的奸细?”赵宏兴霍然起身,难道是建奴的探子?他们已经关注到这个小岛了?   “那两个奸细说他们是对岸蓬莱县的官人。”那个乡兵小队长说道:“可他们又拿不出任何凭证,而且他们还向城外临时营地的难民打听俺们的来路,被城外委任管事的难民头领举报,俺们就此便将他们拿了。”   “做得很好!”赵宏兴赞许道:“人在何处?”   “暂时关押在校军场的营房当中。”乡兵小队长说道:“大人,不过,俺瞧着他们其中一人即使不是蓬莱县的官人,也定然是一名读书人。所以,俺们就没捆绑他们,只是关在营房当中,让人守着他们。”   “带我前去看看。”赵宏兴说道:“另外,找个人去通知一下城中的那两个黑衣卫,让他们也去审一审。”   在长山堡校军场一间营房里,毕学超端坐在一个矮凳上,四下打量着房间布局。很显然,这间营房当中应该曾入住着八名士卒。因为房间的两边分别排布着四张简单的木床,一层薄薄的草席铺在上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在房间的门口摆了一个长长的木架,空荡荡的,也不知是悬挂何物之用。四周的墙壁抹了一层草泥,平整而光滑。   虽然营房看着颇为简陋,但非常整洁有序,比他此前见过的卫所营房,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大明卫所?   毕学超摇头苦笑,登州的几个卫所和营兵,不说也罢。建奴还未攻至登州境内,几乎所有的兵士都要跑光了。指望他们能保境安民,恐怕还不如捉几头猪去攻建奴。好歹,那些猪进入战场可以多费些建奴的手脚。   “大人勿忧。”一旁站着的乔隆以见毕学超摇头苦笑,以为他在担心个人的安危,忙宽慰道:“占据此岛的强人应该并无歹意。自两年前八九月间,他们落脚岛上后,从无袭扰过我蓬莱县境。反之,有出海打鱼百姓登岛暂歇时,还会受到岛上强人的热情招待,会给些面食,酒水。买卖鱼获,也甚为公平。”   “你身为我蓬莱县三班副班头,可是与此岛上的强人有所勾连?”毕学超似笑非笑地看着乔隆。   “我怎会勾连岛上的强人?”乔隆慌忙辩解道:“偶尔……,偶尔有些往来两地的渔民在民事上与此岛关联,会托到我们三班衙役这边。故而,……有些联系。”   这位蓬莱县主簿由下面的六房中民政吏员拔擢除授,作为知县的佐贰官,秩正九品,主管户籍、缉捕、文书办理事务,正好管着他们的三班衙役。由不得乔隆小心应对,若是一个不好,被人家按一个私通海匪罪名,那可不好看了。   “我登州各县,自去年十二月,便大量涌入难民。但州府县镇穷鄙,难以提供更多粥饭与难民,数月来,冻饿病死不下三千人。”毕学超站起身来,叹道:“府县大户粮商惜售米面杂粮,甚至囤积居奇,盘剥乡民。到了此岛上,却看到这海外来的强人,竭尽所能施粥于我大明难民,救助数千余人。此诚为大善呀!”   “大人说得是。这岛上之人,自称来自极南之地——汉洲,此前均为我大明子民,那个……,心也向着我大明朝廷,与我蓬莱县一直保持友好。他们,非是一般海上强人。”乔隆附和着说道。   “此前有传言,这岛上武装去了辽东,破了建奴的盖州,俘杀建奴千余人,救我百姓一千八百有余。你认为,此番传闻,几成为真呀?”毕学超问道。   “岛上的武装士卒,据说颇为强悍。至于传闻中,他们去了辽东,或许是真的。打了建奴,也有可能。但要是能破建奴盖州城,俘杀千余人,小的认为,恐为……虚妄之言。”乔隆小心地说道。   想我大明数十万精锐,不计其数的文臣武将,陆续丧于辽东建奴之手。这座岛上才几个人,就敢去辽东,打那建奴的盖州城?   毕学超点点头,深以为然。这辽东的建奴,如今已然坐大,而且屡次入关劫掠我大明内地,已成为整个大明朝廷最为头疼的边患问题。打,打不过;守,……嗯,特么的也守不住。数十年来,面对建奴,我大明朝廷,竟然鲜有胜迹。   “吱”的一声,营房的门被推开了,陆续进来四五个明人模样的男子,其中三人分别身着青黑色军服和灰色军服,一眼就能看出是武人。   “你们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到我岛上,意欲何为?”赵宏兴沉声问道。   “我乃大明山东登州府蓬莱县主薄,毕学超。”毕学超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说道:“此岛乃我蓬莱县所辖,何曾成为你们口中言及的所属。本官登上岛来,自然是要巡视治下所民,辖下之土。”   赵宏兴闻言,不由尴尬地苦笑两声。说起来,这长山岛还真的是归于蓬莱县治下。我们大齐王国占据此岛,用于移民中转之地,却也不能明说这个岛属于我大齐。   另外,三年前,赵宏兴不过淮北一普通读书人,甚至连秀才也没中。兵灾饥荒之后,随着流民就上了汉洲的移民船,在汉兴岛帮着张文琪处理民政事务,两年前,才被委派到这个岛上任职指挥。此时,面对大明朝廷正经官员,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心虚。   “此岛不是被你们大明早已遗弃不顾了吗?”派驻在长山岛上的黑衣卫白锦河开口说道:“若是你们蓬莱县有能力保有这些海外小岛,我们让与你们,又有何妨!建奴来了,你们守得住吗?”   毕学超顿时语塞,大明朝廷遗弃的何止山东附近的岛屿,以前的东江镇所在地皮岛,自被建奴攻破后,也是遗弃不顾,并且辽东海域所有小岛,几乎全都放弃了。有能力的,可以将岛上遗民接到山东各地安置,若是力有不殆的,甚至连岛上之军民也弃之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难道建奴打来了,你们就能守得住?”毕学超面带愠色地问道。   “自然!”白锦河自傲地说道:“建奴敢来的话,我们必会将其尽数斩杀。”   “好大的口气!”毕学超不屑地说道:“建奴之强,人所周知。岂是你区区小岛数千人丁,就敢撩拨于它?”   “哈哈……”白锦河与另一名黑衣卫笑了起来,“我们岂止敢撩拨于建奴。我们去年十一月还破了辽东建奴的盖州城,毙伤俘建奴千余人,缴获物资无数,并解救被掳百姓一千八百余。就在我们城外的苦役营中,尚有数百建奴和其家属,以繁重劳役赎其罪孽!”   “你们当真破了建奴的盖州城?”毕学超惊讶地说道:“而且,还俘杀建奴千余人?”   “你若不信,尽可去城外苦役营查探一二就是。”白锦河说道。   “大人!大人!”营房外突然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喊声,片刻,一名乡兵满脸喜色地喊道:“赵大人,陆战队和乡兵回来了!他们在莒州(今日照市莒县)海边大破建奴,还带回了许多粮食!”   “我们的人回来了!”赵宏兴一把抓住前来报信乡兵的胳膊,“他们是……全部都回来了?”   “是,大人。他们全部都回来了。”那名乡兵的胳膊被赵宏兴抓得生痛,却不敢呼喊,“不过,从船上下来的水手说,我们的人也有数十人伤亡。”   “走,去看看!”赵宏兴一把甩开那个乡兵的胳膊,急匆匆地跑出营房。   白锦河等人互相看了看,随即也转身往外跑去。   片刻功夫,营房中只剩下毕学超和乔隆,两人疑惑的互相看了看对方,整个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他们说,在莒州海边大破建奴?”毕学超轻声问道。   “大人,他们……好像是这么说的。”乔隆挠了挠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走,我们也去码头看看!”说着,毕学超径直从大开的房门走了出去,然后朝着码头方向疾步赶去。 ##第四七章 捷报(二)   南长山岛码头上,先行靠岸的几艘浆帆船,正在源源不断地下着人。最先下船的是数十名或抬或扶着的伤员,跟在后面的则是一队面容悲凄的陆战队士兵和乡兵,双手捧着阵亡官兵骨灰。   “此战,阵亡官兵二十八人,伤五十一人,损失达三成,短期之内,恐怕难以恢复战力。”徐传兴沉声说道。   “能回来就好。”赵宏兴听罢,也是一阵默然,出外截取建奴掳掠所获,伤亡程度竟然远超去年十一月袭掠辽东建奴的盖州城,可想而知,战斗必然异常激烈而残酷。   “不过,此次截杀建奴,收获却颇丰。”徐传兴转而微笑地说道:“稻米小麦及杂粮,差不多有近三千石,如此,节省一点的话,足够岛上数千民众食用到六月中下旬。……另外,还有一万多两白银,少量的黄金、玉器、宝石。”   “那就好,那就好!”赵宏兴如释重负地说道:“过些日子,我们着人带上金银玉器,再派出船只往南边的福建、广东去看看。那里,或许可以买到足够多的粮食。……你又从大陆上带人回来了?”   正说着话,赵宏兴瞥见一艘船上居然下来不少妇人和半大孩子,有些惊讶地望着那边。   “击杀建奴后,总不至于再将他们丢给建奴吧。”徐传兴摇头叹道:“被建奴掳去的百姓有一千余,我们最终能带回来的也就是这三百人不到的妇人和孩子。其余的……,希望他们能跑得远一点,莫要再被建奴抓去。”   “也罢,岛上反正积聚了这么多人,也不多这三百张口。”赵宏兴苦笑一声。   蓬莱县主薄毕学超刚开始看着下船的两百余武装士兵,还颇不以为然,怪异的军服,持有的全都是火铳,没有刀盾兵,更无长矛兵,就凭这些少得可怜的军伍,并且还没有装备长短兵器组合,如何敢去莒州(今日照市莒县)海边袭击建奴,还妄言大破建奴。怪不得有如此多的伤兵和阵亡官兵骨灰,恐怕只是袭击了建奴的些许游骑吧。   “大人,快看!……有建奴!”乔隆突然伸手指着一艘刚刚靠近码头,正在下船的人群。其中有五六个脑后挂着一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的建奴被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推搡着,走下船来。可能是在船上待的久了点,有两个建奴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旁边押送的陆战队士兵立即上前,挥舞着枪托,砸在那两个建奴的肩上,大声的呵斥他们快些站起来。   “嘶……”毕学超倒吸了一口气,哎呀,这岛上的汉洲军伍竟然捉了建奴回来!   能活捉敌人,那肯定是与建奴接仗后,控制了整个战斗过程,如此,才能捕获俘虏。   “走,去找他们头领。”毕学超兴奋地说道:“我大明在建奴肆虐关内,而所有各镇兵将都呈万马齐喑之时,想不到这岛上的汉洲军伍,竟然敢正面迎击建奴,还有所斩获。我登州府,乃至蓬莱县,或可借此操作利用一番。”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毕学超正式拜访了长山岛指挥赵宏兴和第三陆战队连长徐传兴,详细询问了去岁盖州之战和刚刚发生的莒州海边大破建奴的过程,以及战果。   去年十一月,汉洲军伍三百余,袭破盖州城,俘杀建奴两百四十余,掳建奴家属丁口三百余,解救我明人一千八百。   五月十二至十三日,汉洲军伍莒州海边与建奴两场大战,毙建奴约六百余,俘建奴八旗汉军镶红旗副都统金砺及以下高级将佐六人。   毕学超初始听到这些战果时,并不是很相信。这汉洲军伍毙建奴数百人,为何不斩首以验军功呢?   但通过对城外苦役营中建奴俘虏的印证,非常肯定地确认了盖州战果。再通过对俘获的几个汉八旗军官的审问,也证实了莒州海边的部分战果。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在莒州的海边,汉洲军伍竟然尽灭真满洲八旗甲骑六十余。   此乃大捷呀!   以往我大明辽东军镇,斩杀建奴数十上百,都堪称未有之大捷。如今,这岛上的汉洲军伍,两战建奴,破盖州城一座,小型堡寨两座,俘杀近千,可谓空前大捷!   当毕学超听闻赵宏兴言及,他们汉洲齐国使者在去岁八月,已经携带大量礼品,进京朝觐我大明皇帝,并试图建立正式邦交。   虽然是属域外番邦,但其却是我大明汉人苗裔之国,还派出使者朝觐我大明朝廷,战力强悍,两败建奴。若是我蓬莱县将此消息报送京师,岂不是会让我蓬莱县上下与有荣焉,晋官受赏。   毕学超与长山岛上几位齐国主事人稍一商量,询问可否将此大捷消息报送朝廷。   对此,赵宏兴等人欣然同意。如此,即可以彰显齐国之威名,又能促使在京城的齐国使者在大明朝廷当中获得一份好感和尊重,或可建立邦交。   毕学超不再耽搁,立刻乘坐一艘小船,返回蓬莱县,报与知县。   两日后,几封报捷文书从蓬莱县发出,先至登州府。   知府在详细询问捷报的内容和过程后,当即随行附一州府文告,连同报捷文书直接发往京师。   1643年5月初,建奴肆虐关内七个月之后,开始陆续北返。这一次入关劫掠,建奴所获更甚,掠黄金1万2千两,白银220万两,珍珠4400两,各色绸缎共52000余匹,缎衣和裘衣13800领,貂狐豹虎等皮500余,至于兵士及其王贝勒将官私带的家丁所掠取的金银财物,无以计数。另外,俘百姓36万,驼马骡牛驴羊共32100头,兵锋止步于南直隶海洲(江苏北部)一带。   明廷虽调集大量兵马,号称39万人,但“援师无一矢相加”,建奴占领临清,明军却远远移师到威县,建奴攻河间,明军远走山西,而且沿途大肆劫掠府县百姓,“所过一空”!   建奴至青州、兖州一带,蓟辽总督赵光卞却驻军千里之外的良乡,按兵不动。建奴似乎也看透了明廷将吏全无战意,遂放心大胆的四处劫掠,如入无人之境,并迟迟迁延不去,十万建奴大军在莒州放马一个月,更如在辽东自家地盘一般。   建奴北返时,队伍东起津门,西至涿鹿,车驼绵延三百余里,甚至为了进一步羞辱明廷,也是为了炫耀兵威,建奴大军统帅阿巴泰选择在京师附近的卢沟桥渡河,历时十余天尚未过完。   而明将刘泽清、唐通、周遇吉、黄得功等劲兵猛将却都集中于通州,督师周延儒不敢说一句堵击的话,从早到晚,闭城不出,每日饮宴不止,却早晚两次向宫中飞报“大捷”,崇祯帝大喜,多次下旨慰劳。待建奴出边,唐通、白广恩等合兵进攻,结果被建奴杀了一个回马枪,大败而回。   崇祯帝对明军的无能表现毫不知情,对督师周延儒旬日间“数败建奴,前后斩杀千人”的战果,却是极为满意。   在周延儒五月还朝后,崇祯帝欲加封他为太师。但随后不久,其督师期间的行径被锦衣卫都督骆养性、东厂太监王之心侦之,遂告崇祯帝。崇祯帝震怒,下令五军都督府、兵部等大臣对周延儒“蒙蔽推委”等案情从公察议。其后,勒令其致仕回乡。   就在京师当中因内阁首辅周延儒罢职还乡,朝局动荡的时候,大明通政司连续数日收到山东登州、辖下蓬莱县所据呈文,言大明藩属汉洲齐国军伍在登州府县“交联之下”,往攻建奴,斩杀建奴甲兵三千余人(仅夸大三倍而已),破辽东盖州城及附属堡寨数座,擒获建奴高阶将官数人。   因为京师当中,刚刚发生过内阁首辅兼督师周延儒伙同边将伪造军情,欺瞒皇帝的的大案,通政司官员对山东报来的所谓“大捷”文书,嗤之以鼻,简直荒谬。当地卫所军镇尚不能接敌以抗建奴,你们倒好,弄出一个我大明藩属国军伍在地方官员多方筹划之下,还两攻建奴,俘杀数千人,攻破辽东盖州。   真是荒诞不羁!你等山东官员,就不怕犯一个欺君之罪,夺了你们的前程,甚至议罪下狱?!   可是,这山东登州府的官员似乎不怕犯欺君之罪,连续数日,通政司又收到了他们的多份报捷文书,其中言之凿凿地叙说了去岁十一月齐国军伍攻盖州之经过,以及五月上旬在山东莒州海边大破建奴之战。末了,在文书后面,还罗列了俘获的建奴八旗汉军的高阶将领名单,有名有姓,还有军阶职品。   通政司左、右通政使见了,不由面面相觑,难道暂居山东附近岛上的那个所谓藩属国齐国军伍真的击破了辽东建奴的盖州城,还在五月上旬,大破肆虐山东的建奴军队,俘杀数千人?   二人不敢自专,将连续收到的山东报捷公文一起呈递给通政使宋孟宁。   通政使宋孟宁仔细看过报捷文书后,沉思良久,亦未敢报送宫中,便将此递交给新任内阁首辅陈演。   陈演才质平庸且为人刻薄,为官期间就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并数度欺瞒崇祯。崇祯十三年四月升至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进入内阁,十五年山东平叛有功任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五月周延儒罢,接替为首辅,但实无能为,无所筹划,而以贿闻。   当他从通政司得知山东登州蓬莱县左近,暂居小岛的藩属国竟然两败建奴,斩获颇多,还攻破了建奴的盖州城,立时就来了兴趣。当即命人向登州发文,将俘获建奴所有人等,全部解送京师,以证实绩。   同时,着鸿胪寺卿至齐国使者下榻馆舍,询问相关事由,佐证齐国军伍破盖州,山东大胜建奴一事真伪。 ##第四八章 捷报(三)   1643年6月13日,大明,京师。   距离大明鸿胪寺仅有数百步远的馆舍里,住着一群特殊的番邦使者。他们自称来自极南大陆——汉洲,所建国家为齐国。可一干人等外表模样,却都是纯粹的明人相貌。当然,除了那个正使,瞧着有些南洋番邦土人的样子,可是他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若是不仔细看,大致也与明人无异。   他们自去岁八月间来到京师,便被鸿胪寺官员一直安排在此处暂居。但随着建奴入关,万事纷杂,朝廷上下对此均是焦头烂额,根本就没顾得上搭理这些番邦使者的觐见要求。   而因为建奴入寇关内,京师一直保持着戒严和宵禁状态,齐国使者一行只能无奈地困守于馆舍,等待大明朝廷的召见,日子也过得甚是无聊。   待六月建奴北返辽东后,京师解除戒严,馆舍中的齐国使者才稍稍放松下来,在鸿胪寺吏员的陪同下,陆续外出,观摩游览京师。   “大人,这几日在京师粗略走了一圈,发现城里的情景不是很乐观。”翟宝庆沉重地说道:“城里每日往外运出的死人很多,观其情状,有老人、妇人和小孩,但也不乏青壮年。而且其死状特异,皮肤上有许多黑斑。”   “啊?”黄子加惊诧地问道:“是瘟疫吗?什么情况引起的?这大明的京师当中竟然会爆发了瘟疫!”   “我猜测,可能是鼠疫。”翟宝庆说道:“数年前,我在淮北时,曾听闻,河南、山西之地爆发过小范围的鼠疫,其死状如在京师当中那些尸体相仿。”   鼠疫,在华夏历史当中曾多次出现,但范围并未扩展过大,但在明末时期,始于崇祯六年(1633年)鼠疫大爆发,最初是在山西。崇祯十四年传到河北,并随着李自成和建奴的军队传到更多的地区。崇祯十四年(1641年),鼠疫传到北京,造成北京人口的大批死亡,继而,又陆续传到河南、山东、陕西、江淮和江南等地,造成了数十上百万人的死亡。   鼠疫,还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黑死病。众所周知,中世纪时期是欧洲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而黑死病的爆发又使其晚期被称为“中世纪最黑暗的时代”。14世纪20年代,黑死病开始在欧洲各地扩散。这种流行病的一种症状,就是患者的皮肤上会出现许多黑斑,所以这种恐怖的瘟疫被人们叫做“黑死病”。   从1347年到1353年短短6年间,鼠疫就导致2500多万欧洲人丧生,占当时欧洲人口的近1/3,欧洲变成了人间地狱。   鼠疫之所以可怕,那就是高死亡率!   鼠疫患者如不治疗,短则2~3天,长则在一周内死亡。历史上,鼠疫是导致高死亡率的大流行病,曾在欧洲造成共计约5000万人死亡。   “以后,使团人员尽量不要外出。与外人接触,务必保持相当距离,避免传染!”黄子加正色地说道。   “是,大人!”屋中在坐的几位齐国使团人员和陆战队军官郑重地点头应诺道。   要知道,不论是在汉洲本土,还是在几个海外领地,齐国上下对各类疫病极为重视。新来移民到达各个补给中转点的时候,都会彻底地清洗身体,销毁随身穿戴衣物,对于稍有疑似疫病人员,除了本人被坚决隔离外,周围接触人等也会单独另置一处隔离,直到确保所有人没有携带疫病为止。   至于帝汶岛和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几个海外领地,因为热带雨林环境的影响,疟疾横生,死亡率居高不下,齐国民政官员和医政人员也是使劲了手段。新辟之地,前期的开发基本上都是使用大量的土人,待环境稍稍改善后,才会逐步移驻汉人进入。即使如此,两地居民的每年死亡率,也保持在5%-10%上下。   可以说,在开发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的过程中,恶劣环境,疫病流行,部落纷争等各种因素,吞噬了无数土人和移民的生命。在荒芜大陆和茂密雨林当中建立的众多县镇据点,无不埋藏着累累白骨。   因而,各种时疫疾病,在齐国官员和民众眼里,都是极为关注之要务,会使尽所有手段,在第一时间里,将其扑灭,不使蔓延扩散。   怎的,这大明,泱泱天朝大国,鼠疫竟然在京师横行蔓延,难道真的是因为王朝末年,饥民暴乱,建奴入寇,时疫频发,各种乱像丛生,以至于,老天都要让这大明亡了吗?   黄子加不由想起齐天数度断言,大明将亡,胡虏入主华夏。这个断言,在目前看来,似乎越来越得以逐步证实了。   正说着话,一名陆战队士兵前来报告,大明鸿胪寺卿和少卿等官员到访,要见齐国使者。   “你们齐国可是在我大明山东附近据有一海外小岛?”大明鸿胪寺少卿成怀礼和气地问道。   因一路将齐国使者接入京师,而且在路途上又见证了他们的随行护卫从容协助卫所官军击退拦路盗匪,算是有些交情了。因此,在简单寒暄之后,成怀礼在鸿胪寺卿的示意下,开始询问黄子加一些问题。   “我齐国常年引入大明移民,均是流离失所之难民。为便于行事,暂据天朝遗弃之海外小岛,其地当在山东沿海。但,好让诸位大人知道,我齐国并无觊觎大明领土之念,此乃暂为权宜之计。”黄子加斟酌着语句,回答道:“若大明朝廷对此有异,我齐国可以租赁之名,每年支付若干金银与大明朝廷。”   成怀礼转头看了看鸿胪寺卿宋孟宁,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又继续问道。   “你们齐国军伍可是在去岁十一月跨海去攻辽东建奴的盖州城,破城寨数座,俘杀建奴数千余?”   黄子加听了,心头一震,不由看向旁边的陆战队排长白大海,却见他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自去岁八月来到京师,然后就与我境外失去任何联系。”黄子加谨慎地说道:“至于我齐国军伍是否往攻建奴辽东,并且还破了盖州城,俘杀建奴数千人,确实不知。”   “山东蓬莱县呈文,言你齐国暂居长山岛军伍,在去岁十一月攻辽东,破盖州城,还俘建奴及其家属数百人,解救我大明被掳百姓一千八百余。”成怀礼说道:“在五月上旬,你齐国军伍又至山东莒州(今日照市莒县)海边,大破建奴,毙敌数千人,俘虏建奴高阶将佐六人。”   “成大人,若是蓬莱县呈文报告,想来应该是属实的。他们必是在长山岛上与我齐国主事之人有所联络,方知我齐国两败建奴之事。”黄子加此时听到成怀礼所言数据,心中便有些确定了,必是长山岛上的陆战队胆大妄为,并携部分乡兵两攻建奴,并做出此番不错的战绩。   “不过,我齐国置于长山岛上的军伍仅百余人,所获战果恐未有如此巨大。”黄子加又补充说道:“击杀建奴三五百人,或许是有的。”   成怀礼听了,不由笑了。我大明军将斩杀建奴,惯于虚报,实际战果与报送兵部的请功文书,往往有五到十倍的差距。   即使山东报捷文书所言,斩杀建奴三千人,我们这里打个一两折,那实际上也会有三五百人的斩获,也能堪称大捷。更何况,还俘获了数名汉八旗高阶将佐。   “贵使暂且在馆舍稍待几日,若是内阁和兵部核实了山东呈送的报捷文书,朝中几位大学士必会召见。就是要面见陛下,或许也会很快安排的。”鸿胪寺卿宋孟宁和声说道。   “烦劳诸位大人费心!”黄子加拱手施礼道。   6月20日,大明兵部下文至登州,要求地方速将大明藩属齐国俘获之所有建奴及其家属、包衣,解送京师。   6月22日,登州同知赵纯佑亲至蓬莱县,会同知县及数名佐官,乘船往南长山岛。   6月24日,齐国驻长山岛指挥赵宏兴携陆战队将所有建奴俘虏及其家属、包衣移交给登州和蓬莱县等官员。   登州同知赵纯佑见到数百脑后吊着金钱鼠尾辫的建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瞧那发式,不是短时间里剃发就能冒充的假建奴。另外,俘获的高阶汉八旗将佐,也是有名有姓的,尤其是那个金砺,曾为万历间武进士,初任羽林前卫中右所正千户,后任镇武堡都司,兵部也是有记录的。   这大捷,是要坐实了呀!   我登州上下,虽然未曾亲历战阵,但也有一番筹划之功,想来,兵部和吏部,也会酌情序功,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   高兴之余,立即请求齐国军伍配合登州来人,将这数百建奴俘虏送至蓬莱县,至于对方婉转提出想要一些粮食,那更是不在话下。   6月25日,登州派出一千五百余镇兵,押送近三百余建奴俘虏及其家属、包衣,直往京师而去。   7月20日,解送建奴俘虏的车队到达京师郊外,内阁辅臣少詹事兼东阁大学士魏藻德、大明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等十余名朝廷重臣亲至观验后,遂立即奏报内阁首辅陈演,并稍后报于宫中崇祯帝。   崇祯帝闻之,先是愕然,随即狂喜。立即命内阁会同兵部、礼部、鸿胪寺、五军都督府等各部官员,三日后举行献俘仪式和游街示众,以激励振奋京师百姓之民心和军心。 ##第四九章 捷报(四)   7月24日,大明,京师,永定门。   山东登州解送京师的建奴临时营地中防务,已经被京军三大营接管。总督京营戎政恭顺侯吴惟英奉旨后,亲选三大营骁勇之士两千,并从三千营(京师三大营之一)中抽调三百骑兵为前导仪仗护卫。   辰时(北京时间07时至09时),京营众多兵士打着旗号和仪仗,押解着数百建奴俘虏离开临时驻地,从永定门入城。   数日前,消息灵通的京城民众已然得知,从山东送来了数百建奴俘虏,虽然,仗是我大明一海外藩属国军伍打的,但该藩属异常恭敬,居然将所俘建奴尽数交于我大明。   建奴自去岁十一月破关,攻入京畿、河北、山东等地,肆虐七个月,破城数十座,屠戮我大明百姓不计其数,所过之处,一片白地,百姓深恨之。   如今,有建奴俘虏被解送京师,而且要行献俘仪式,全城游街示众,天还未亮,知悉建奴行进路线的京师民众,便齐聚于路边,沿街的茶肆、饭馆、酒楼、馆舍更是挤满了人。   随着前导骑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一列长长的队伍陆续穿过永定门,三百骑兵之后,是两百威武雄壮的京营士卒,将旗、认旗、营旗等各色旗帜高高地竖立起来。随后的经过的便是一辆一辆的囚车,里面关着十余名有官阶职衔的建奴将佐,囚车后面,就是建奴普通甲兵俘虏和建奴家属、包衣,均是低着头,在两侧京营士卒的驱赶下,神色惶然地行进着。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千刀万剐了他们!”   “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   行进道路的两边逐渐响起京师民众愤怒地吼声和咒骂声,随着而来的就是各种烂菜叶子、阴秽杂物、石块、土块等异物不断地抛向队列当中的建奴。   两侧押解的京营兵士,一边密切关注着建奴的动静,一边小心地闪避两侧抛来的各种杂物,嘴里不断地大声呼喝,让道路两侧民众勿要再抛掷异物。   但道路两侧的京师民众愤怒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根本不顾押解京营官兵的警告,只要能在地上和附近捡拾到的任何东西,都奋力地砸向行进中的建奴俘虏。   献俘的队伍从永定门入城,因为道路之上不时被愤怒民众所阻,使得整个队伍至巳时三刻才至皇城大明门。   崇祯帝会同文武百官居于大明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献俘队伍缓缓走来,眼神也变得异常锋利。与辽东建奴征战数十年,却一再丧师失地,损兵折将,还被建奴屡屡破关而入,肆虐关内数省,抢掠我大明财富,屠戮我大明百姓。   崇祯曾无数次幻想着,大明军队可以在自己的手里,直捣建奴贼穴,尽灭建奴,然后从头收拾国内残破局势。   十余年前,他无比信任的袁崇焕,最初也是让他充满期待,结果却要勾连建奴,与之私通款曲,坏我大事,故而愤而杀之。   三年前,将所有的希望又寄托在洪承畴身上,希望他能以剿灭流贼的军略和治军手段,速平建奴之患。却未想到,去年松锦一战,尽丧我大明十余万精锐之师,辽东局势就此崩坏。   刚刚离去的破关建奴又一次屠戮河北、山东两省数十府县,造成百万生灵涂炭,更可恼的是,首辅周延儒奉旨督师,以阻建奴北返,竟然不敢与之一战,畏缩避敌,还谎报军情。遍视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可为朕分忧。   “陛下,建奴俘虏已至大明门下。”秉笔太监王承恩躬身提醒崇祯。   “哦。”崇祯将纷乱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低头看着大明门下跪着一排建奴俘虏,大半个青色头皮,在阳光照耀下,似乎有些反光,一根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垂在脖颈处,所有建奴俘虏都显得异常恭顺。   “陛下,山东解送而来建奴,其中将佐九人,六人为汉八旗,三人为满洲八旗。”总督京营戎政恭顺侯吴惟英轻声说道:“余者,皆为普通建奴甲兵,……仍是以汉八旗为主。”   “其中老弱妇幼为何身份?”崇祯见到跪在地上的建奴队伍中,有不少是老人、妇人,以及若干孩子。   “藩属齐国军伍攻破盖州城,击杀建奴后,将城中建奴家属尽数俘获,故而,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幼。”吴惟英解释道:“另外,通过俘虏口中所言,藩属齐国军伍在莒州(今日照市莒县)海边与建奴两场大战,击杀真奴近百人,是为满洲正黄旗所属甲骑。不过,那齐国军伍不以斩首计功,故而,未有首级佐证。”   “齐国军伍破盖州和莒州击杀建奴,分别出动多少兵马?”崇祯好奇地问道。   “据说……,据说齐国两次往攻建奴,仅出动军兵约三五百人。”吴惟英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想我大明军队,若是没有两三倍的兵力加持,是根本不敢与建奴野外见阵。即使有了足够多的兵马,也多是依据城池堡寨为凭,与建奴作战。可是,从审讯建奴那里得知,这齐国军伍竟然直接拉上三五百人,在野外与建奴邀战,并能战而胜之。如此,与我大明军伍相比,可真有些羞煞人了。   “小小的藩属国,竟然有如此善战之兵。我大明军将,为何不若此类?”   吴惟英诺诺不敢言。   “传旨,所俘建奴将佐甲兵,明正典刑,五日后,剐之;建奴附属及逆从,斩之。”崇祯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何时若能将奴酋一众擒至大明门下,一应惩之,那是何等畅意。   “传诏,三日后,宣齐国使者进宫觐见。”   说罢,崇祯又看了一眼城楼下跪倒成一排的建奴俘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城楼。   内阁首辅陈演领一众文武百官恭送崇祯离开后,双手背于身后,眼睛瞄向鸿胪寺卿宋孟宁。   “陛下要见那齐国使者,你们这几日要好生教导他们觐见礼仪。另外,明日,先将那使者带至内阁,我们有些话要嘱咐于他。”   “是,阁老大人。”宋孟宁拱手施礼应诺道。   ……   7月27日,齐国使者黄子加携副手翟宝庆在几名小宦官的引导下,在巍峨重重的宫殿群缓步穿行,偌大的皇宫,无数的宦官、侍卫,却都显得异常安静。   最后,几名小宦官带着齐国使者来到一座巨大的宫殿门前,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座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殿前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4座,正中出丹陛。   一名面白无须的,四十许的男子正候在殿门外,那几个引路的小宦官见了,连忙躬身施礼。   “你们去吧。”王承恩打发了几个小宦官后,然后开始上下打量了一番两名齐国使者,见对方神色中隐隐带有一丝惶恐,但仍努力保持着几分镇定。   “贵使勿需紧张。”王承恩笑了笑,温声说道:“陛下面见你等使臣,只是对你齐国尚有几分疑惑,特召你等询问勉励一二。齐国军伍助我大明两破建奴,陛下甚喜。但有些问话,务必谨慎。想来内阁那边已经提前嘱咐你等,按照程式回答即可。你可记住了?”   黄子加郑重地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副使翟宝庆,示意他无需担心,安自等待。因为是面见大明皇帝,只能允许一位使者进殿,所以翟宝庆将会被宦官领至偏殿等候。   黄子加深吸一口气,随着王承恩抬步走上陛阶。   进入大殿,内中连廊面阔9间,进深5间,自台面至正脊高20余米。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御座,而御座之上正是端坐着的崇祯皇帝。   王承恩见黄子加抬头直视崇祯,嘴中轻咳一声,以目示意。   “齐国使者黄子加,拜见大明皇帝!”黄子加猛然意识到,此举不妥,立刻跪下行礼拜道。   来大明之前,齐天和几位总理府大臣,均表示,觐见崇祯皇帝,可以遵从对方跪拜礼仪,奉大明为天朝上国。只要大明可以默许齐国在大明京师设立代表处,建立官方联系,并能在大明境内进行大量移民,些许名义上的礼仪,都是小节。   或许,大明天朝的威仪,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   “贵使平身,近前答话。”崇祯温言说道:“赐坐。”   黄子加虽然数年前曾为文莱王子,跟着齐天学了不少天文地理世界各国形势,开拓了不少眼界和阅历,本以为到了皇宫,见了崇祯皇帝后,自己可以泰然处之。   但自跨入宫门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皇宫中巍峨重重的宫殿,肃穆静然的侍卫,小心翼翼的内侍,不苟言笑的重臣,以及多年来大明天朝的威名,震惊地无以复加,使得黄子加内心深处不免有些惶惶。   黄子加小心地坐在一个软敦上,神情恭敬,头也微微垂着,等待崇祯皇帝的问话。   崇祯皇帝简单地询问了一些齐国所据何处,人口几何,物产多寡,以及为何前来大明朝觐。   黄子加按照早就编织好的语言,一一回答崇祯问话,同时也表达了齐国对大明的崇敬和尊重,希望皇帝陛下,可以允许齐国继续从大明引入更多的受灾饥民和无地破产的民众。   崇祯听了,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悲凉。我大明天朝,如今内忧外患,百姓苦不堪言,虽然也认同齐国将受灾饥民和困难民众移民至汉洲大陆,不失为活命的最好途径。可那些万千移民,都是我大明子民呀!   国家危亡,百姓受难,朕心难安呀!   “你们齐国,可愿助我大明共击建奴?”崇祯突然问道。   黄子加闻言顿时呆住了,大明内阁所列条陈,没有这个问题呀? ##第五零章 借师助剿?   “你们齐国,可愿助我大明共击建奴?”   当崇祯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时,不仅齐国使者黄子加惊愕不已,就连殿中的阁臣太子少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蒋德璟也是目瞪口呆。   我煌煌大明天朝,至尊无极的崇祯皇帝竟然要向一藩属小国借兵,以剿辽东建奴?   “陛下,此举不妥!”蒋德璟站起身来,郑重地朝崇祯说道:“异域番邦,怎可轻易引兵入我大明疆土。前者,藩属齐国两击建奴,虽为我大明建功,但其枉为纵兵山东,已违藩属之权,当属僭越。但念其毙敌有攻,故不予申斥,望其谨守藩属之礼,不可再纵意乱兵与我大明境内。”   右侧坐着的兵部尚书冯元飙听了崇祯口中之言,却是心中一动,面上显若有所思状。   自上一任兵部尚书陈新甲因与建奴“私款议和,丧国辱君”被判斩决,冯元飙继任后,又面临松锦大败,明军精锐尽失,建奴再次入关,肆虐河北、京畿、山东各地。此时,他背负了沉重的压力,却深感无力。大明境内,几无可战之兵,除了面临建奴的不断威胁,河南、陕西、四川、湖北等地,流贼遍地,势大竟不能制。   若是能借助外来力量遏制住辽东糜烂局势,使得朝廷稍稍缓口气,腾出更多的精力来扑灭流贼,或许,我大明危局尚有一息恢复之力。   刚才那藩属齐国使者也曾言及,所据汉洲大陆,与我大明相距万里之遥,国中民众均为我大明汉人苗裔,且尊崇我大明为天朝正朔。若其军力不弱,我大明倒是可以借助其一二。   虽然借番邦之兵,平建奴之寇,有些失了天朝体面,但事急从权,也不是不能为之。   “蒋卿,建奴小丑肆意猖獗,你可有破之良策?”崇祯也对刚才贸然说出让齐国军伍助大明往攻建奴,有些孟浪了,但被蒋德璟这般抢白反驳,心下还是有些不满。自万历年间,建奴作反,大明在辽东与之鏖战数十年,毫无寸进,反而这建奴却是愈发坐大,已成势大难制之局。   “……内修民政,绥靖地方,遂以束兵修甲,编练部伍,积蓄军资粮草,缓缓图之。”蒋德璟随口说道。   “朕预缓图,奈何建奴不许,数次破关,毁城杀民,肆虐关内。”崇祯冷声说道:“且山陕、河南、两湖及川蜀流贼不靖,我大明可还有多余之兵与建奴战之。”   “朕乏了,诸臣自去吧!”说着,崇祯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想我天朝上国,面对建奴小丑,屡战屡败,辽东局势糜烂而不可收拾。却不料,番邦小国,且均为我大明移民之众,以区区数百人,两败建奴,破其城寨,掳其军民。两相比较,何其尴尬而又愤懑!   殿中诸人,躬身施礼,待崇祯离开大殿后,彼此对视后,均不免叹气,国事艰难,陛下焦虑,而为人臣者,却无法替君分忧。众臣相顾无言片刻,随即互相拱手也自离开大殿。   “齐国使者稍待。”黄子加被一位小宦官引领着,刚出殿门,便要出宫,突然身侧有人唤住他。   “这位大人,唤我可是有事?”黄子加见到一位五十许的明廷大臣,方才在殿中也是见过,却不知是何人。   “贵使可否借一步说话?”兵部尚书冯元飙缓步走到黄子加面前,旁边的小宦官知机地退后几步,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本官乃大明兵部尚书冯元飙,有事与贵使相询。”   “冯大人!”黄子加连忙躬身施礼。   “刚才大殿之中,陛下相问,齐国可愿助我大明共击建奴。贵使对此可有言要讲?”冯元飙轻声问道。   按理说,大明重臣不得私下勾连番邦使者,以避私通番邦之忌,此言行也会受到言官御史引告弹劾。但冯元飙经崇祯一言提醒,觉得大明或可借番邦兵马以破建奴,便也不予顾及了。   至于会不会引来故宋之金蒙灭国大祸,对此,他并未担心,盖因齐国所据汉洲大陆距离神州万里之遥,国中人口也仅十万之众,尚不如建奴所控人力。   “回冯大人,若天朝有命,我齐国愿击辽东建奴。”黄子加拱手道;“但我齐国军伍人数较少,难以正面与敌建奴。唯可利用舟师之利,于建奴辽东沿海,伺机登陆袭扰建奴城镇边地。”   作为齐国派往大明的使者,黄子加是知道齐天的些许心思,甚至包括军民两政官员,几乎都对大明是报以同情的,也对建奴的残暴持以深深地厌恶和憎恨。若是能稍稍减缓一下大明的败亡时间,让汉洲大陆可以最大限度进行持续移民,这也是令齐国最能接受的结果。   至于挽救大明,别逗了,就凭齐国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扭转乾坤。   “你齐国军马几何?”冯元飙问道。   “我齐国水师战船及陆战队官兵约四千余,其中可于陆上作战官兵一千一百余,在大明附近,亦即长山岛之上,仅一百二十余。”黄子加答道。   “可山东呈送的报捷文书所言,你们与建奴两战均取得大胜,统带兵马三百余。你为何却声称长山岛上仅军兵一百二十?”冯元飙问道。   “好叫冯位大人知晓,我齐国军伍分为陆战队和乡兵。其中陆战队为我齐国正式陆地作战军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人数较少。乡兵乃我齐国民间普通民众临时组建之武装力量,旬日间轮流抽调集中一处,操演一至两日。若战事紧急,乡兵亦会配合陆战队出外作战。我驻长山岛武装定是在攻建奴时,抽调了一二百乡兵随同前往。故而,大明山东地方呈送报捷文书中会出现我齐国军伍出动三百人情况。”   “你们齐国乡兵也堪大战?”   “汉洲本土乡兵每年会累计训练时日达半月以上,轮流集中戍守地方。海外几处领地之乡兵,训练时日和集中服役期限会稍稍增加。配合陆战队参加一些烈度不大的战斗,乡兵还是可堪一战的。”黄子加说道。   “那你齐国若要帮我大明攻辽东建奴,可最多出动多少军马?”冯元飙在闻知齐国经制(正规)军伍才四千余,陆战军兵也仅为一千一百多,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今年若要攻建奴,出动军兵应不足五百,即使加上临时征召乡兵,恐也难超过一千。”   黄子加心中稍稍计算一番,给出了一个能用于攻建奴的兵力数据。若是安南和琉球无事,可将两处驻守的三个陆战队连队调过来,与长山岛陆战队合兵一处,也能凑出近五百人的部队。乡兵中再抽调部分,最多也可以集中近千人的武装力量。   “千人左右军伍,可敢攻辽东?”   “若是进攻辽东建奴沿海县镇,我齐国水师纵横往来,可趁建奴不备,再携带数门轻便火炮的话,当可攻破建奴城寨。”黄子加说道:“但若要深入内陆太深,我齐国军伍可能就有些力有不殆了。”   “如此,也好。”冯元飙点点头,若是齐国军伍可频繁借舟师之利,往攻建奴后方,必然可以牵制建奴军队,使其不敢再肆无忌惮的破关而入。就如十几年前,毛文龙于皮岛牵制建奴数年之久,使其未敢放手往攻辽西诸城。   “若我大明邀你齐国军伍往攻辽东,以袭建奴后路。你齐国可是想从我大明获取些什么?”冯元飙盯着黄子加的眼睛问道。   “允许我齐国在大明京师设立代表处,以便沟通两国关系往来;大明沿海府县官员,协助我齐国移民船只,收集落难饥民和破产城乡民众;请明廷赐古今典章书籍,以及大明境内各类百工书册与我齐国;请大明与我齐国开通互市,沟通彼此经济。其他,暂无所求。”黄子加将齐国使者来此朝觐的目的,一一罗列与冯元飙。   冯元飙听完,不由惊讶地看着黄子加。这番邦使者,这齐国,要求怎么如此简单。不说他们大量接收我大明难民,是在间接移除饥民暴乱的风险,还能活人无数。就是设代表,赐典章文书,开通互市等条件也都并非难事,内阁六部共议后,就可允之。   可问题是,我大明是在邀你出兵去辽东击建奴呀!   此等赤诚(傻缺)藩属,大明在很多年以来,都未曾遇到了。就是那自号小中华的朝鲜国,也被那建奴收服,向其称臣纳贡,甚至委派兵马与我辽东军镇搏杀。   “你们齐国,若是能再征召更多的兵马投入到辽东,那是最好不过了。”冯元飙说道:“齐国能助我大明攻灭建奴,收复辽东。他日,我大明定会正式封赐你齐国,世镇汉洲大陆。”   “我们齐国不需要大明册封。”黄子加摇摇头说道:“自据汉洲以来,我们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破土人,战夷人,筚路蓝缕,一点一滴地建成了齐国。我奉王上之命,前来觐见大明皇帝,是为了汉洲民众联络华夏民族之情,共建同为汉人之谊。”   冯元飙闻言,顿时语结。这番邦使者所言,人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独立建国称制,竟然丝毫不在意大明天朝的册封,俨然要与大明平等相待!可是我大明朝廷上下,均已开始称齐国为藩属邦国,更是认为你等朝觐大明皇帝,是要得到册封和制诰。   难道,你们只在意从我大明移民?   “我齐国尊大明为天朝上国,但非我齐国之宗主。”黄子加认真地说道:“我齐国自立以来,不为任何大国之藩属。但,愿为大明尽一份同源之助力。” ##第五一章 编练新军   黄子加等齐国使者一行离开皇宫后,在鸿胪寺几个书吏引领下,准备返回馆舍,等待大明朝廷的后续召见和问询。   “呔!前方让开道路,好让我家将主通行!”当众人经过兵部衙门附近时,从身后涌来十余名骑着战马的军将,其中一人挥舞着马鞭大声地呵斥着使团一行拦了他们的道路。   鸿胪寺几名小吏慌忙将黄子加等齐国使者引到路边以避让,让后方那队骑马军将通行。   骑在马上的军将们簇拥着一名年轻将官朝兵部驶去,而那名为首的年轻将官只是对路边使者一行微微投过一瞥,便带着一众骑兵打马而去,留下一路的烟尘。   “此乃我大明辽东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一名鸿胪寺小吏看着远去的那队骑马军将,轻声解释与黄子加等人,“去岁十二月,受诏从宁远带兵入援关内,大小十余战,击杀建奴千余,陛下甚喜。半月前,陛下还于武英殿中,设宴款待吴三桂和马科等入援有功将士。今日,吴总戍去兵部,恐怕是为了序职序功,然后拿了兵部的调函,就要返回辽东宁远了。”   黄子加点点头,原来是大明抗击建奴的有功将士,怪不得在御街之上,如此跋扈嚣张。   建奴去年十一月破关攻入河北,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奉命入关驰援京师,统带一万余兵马,于宁远城出发。但其深知,建奴入关只是为了抢掠,并没打算进攻北京。为了保存实力,至今年二月才出山海关,三月至蓟州,行军极度迟缓。   待建奴北返时,吴三桂又受命阻击建奴,也是侧击建奴偏师,打了数场阻击战,虽然规模不大,但相比其他各镇明军,关宁军的战绩却也能堪称“亮瞎了大明朝廷的眼”。   为此,崇祯帝特在武英殿宴请勤王来援的吴三桂、马科等,特赐吴三桂尚方宝剑。至于去年松锦之战,吴三桂等战败逃回,朝廷竟然一时间也未予追究(至九月方才秋后算账,斩了带头逃跑的王朴,余者降级三阶)。   8月2日,齐国使者一行暂住的馆舍迎来了数名大明官员,以兵部右侍郎杜国裕为首,携五军都督府、京师三大营等军将武官。   “陛下和内阁已授命我兵部、五军都督府,会同京师三大营,精选勇悍之士,编练新军。”杜国裕面色郑重地对黄子加说道:“你们齐国以数百劲卒,就敢往攻建奴,野战之中也能尽灭建奴甲兵,且闻齐国军伍铳炮犀利,锐不可当。今日来此,是想请教贵使,可否派出相应指导教习与我大明军伍,以期精熟操演火器对阵。”   十余年前,大明兵部也曾组建一支火器率非常高部队。当时的登莱巡抚孙元化招募西兵(葡萄牙雇佣军)三百,铸炮三百余门,装配火铳(火绳枪)千余支,几乎建成了大明第一只近代火器部队。但随着崇祯四年(1631年)十一月,孔有德、李九成等人在北直隶的吴桥发动兵变,兵戈回指,连陷山东诸县,最终攻克山东重镇登州并包围莱州。明朝调集各路援军,耗费十八个月才击败叛军。叛军首领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狼狈逃窜,最终浮海投降了后金。   而正因为此,孙元化所建火器部队损失殆尽,留存的各种火炮、火铳等武器大部随叛军流入辽东建奴处,算是彻底改变了大明和建奴之间的军事平衡,同时也极大地影响了之后明清交战的作战方法。使得清军此后,具备了攻克坚固堡垒城防的能力。   也正因为孔有德等人发动的吴桥兵变,曹雄等人被叛军裹挟,最终败逃出海后,辗转到了汉洲,由此建立大齐王国。   “这位大人,你是想让我齐国派出精熟火器作战的教官,以此来为大明编练新军?”黄子加惊讶地问道。   “然也!”杜国裕说道:“贵国声言,军伍人数较少,只能实施对建奴侧后袭扰零击。既然如此,我大明可抽调精锐士卒数千,齐国派出精熟火器战阵之教习,助我大明编练若干新军。若是此法得行,将以之效法并推广更多军镇。”   兵部尚书冯元飙在与齐国使者黄子加一番交谈之后,立刻将借师齐国以抗建奴一事,说与内阁几位辅臣。经过数日的激辩,首辅陈演极力赞同,许些小利与番邦,招些勇悍士卒频繁袭扰建奴后方,既不费朝廷钱粮,也可牵制建奴大军不敢轻易西向扣关。   虽然内阁当中蒋德璟、黄景昉两人反对,但包括首辅陈演在内的其余三位阁臣赞成,再加上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大臣支持,内阁通过了邀请齐国军伍侧击建奴辽东后方的军事建议。   同时,也应允齐国使者在京师设立代表处,下文沿海府县,配合齐国收集难民,转运汉洲大陆,开放大明福建、广东市舶,允许齐国往来通商。   兵部尚书冯元飙又提议,鉴于齐国借口军马人数较少,只袭扰建奴侧后,不与建奴正面对决,恐一时难以撼动辽东整个战局。为此,可从京师三大营精选勇悍之士,重编一伍新军,以齐国火器战阵之法操演。待军伍操习精熟后,或调至辽东以对建奴,或派驻河南以镇流贼。若确认于战场有较大实效,可扩展更多营伍和军镇,建数路强军。   首辅陈演对此提议颇为认同,邀番邦兵马击建奴,多少有些失了大明的体面。但若能以齐国善战阵法和火器,编练强军,倒不失为朝廷根本。上奏崇祯后,一概应允,督内阁尽速办理。   随即,内阁着命兵部、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三大营协同办理新军编练事宜。为此,窘迫的大明户部硬是将原本支应辽东宁远镇的粮饷中,挤出五万两白银,用于新军编练事宜。   大明朝廷上下,希望编练出的新军,在与建奴对阵时,就算不能打出齐国军兵那种1:10的惊人交换比,但也要能敢于直面建奴野战,并在相同规模人数情况下,战而胜之。   “我齐国陆战队属于全火器部队,与大明军兵日常训练操演,以及战阵搏杀的模式中完全不一样。”黄子加虽然不是齐国军政府军官,也未曾参加过实战,但对陆战队的组成和训练模式,倒是极为熟悉。   而且跟在齐天身边数年学习,也深知初级工业化国家的军队和纯粹农耕模式下的军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武装组装模式。同样的,从使用武器、训练模式、后勤补给,物资消耗,乃至战场意识等相应军事环节,齐国军队也与大明、甚至与辽东建奴的军队,都是完全不同的军事模式。   “正因为齐国与我大明军伍截然不同,且贵国军伍在对阵建奴时,表现出超出一筹的战力。故而,烦请贵国派驻若干教习,往我大明军中操演强军之法。”杜国裕说道。   “你们准备先期编练多少军伍?”黄子加问道:“若是人数太多,不说大明军中无有我齐国装备足够多的火器,而且,随使团来京师的陆战队官兵也仅二十余人,恐不足以提供更多军官以为教习。”   “我大明初期先行编练三千兵士,火器也以你齐国贡献四百支火铳为主,至于不足部分火器,内阁已着命工部加紧制造火铳提供与新军。”杜国裕见齐国使者没有推诿避难,心下不由稍稍松一口气。   大明利用这藩属齐国进攻建奴辽东后方及侧翼,已属不要脸行为,现在又要求对方提供教习,帮大明编练新军,就显得有些过分了,生怕对方一口回绝。却未料到,这齐国使者如此上道,不仅没有拒绝,而且也更无提出额外要求。这般一心尊奉大明的番邦,已是难得一见了。   “天朝既然要编练新军,不知可选好地方?”黄子加问道:“若是暂无指定地方,我建议将新军编练的营地安置在天津。那里地处沿海,新军在编练操演阶段,可随时与我我齐国水师前往辽东以战代练,不断检验编练成效。”   “贵使意见,本官会奏与上官和内阁,具体编练地点,尚需陛下和内阁会商后作出。”杜国裕微微点头说道。   其实,编练新军地点,内阁和兵部的意见是放置于京师三大营驻地,以便崇祯帝随时可以掌握新军编练过程。并且,万一京师有警,也可据有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保卫北京。   不过,齐国使者的建议,也非常有道理。新军编练过程中,确实需要靠实战来不断地检验编练效果。不过,任选何处,想来陛下和内阁,会认真考虑此点。   崇祯十六年八月,大明于京师三大营尽选勇悍之士,以藩属齐国火器阵法,开始编练新军,试图挽救军事上不断恶化的局面。   清崇德八年(崇祯十六年)五月,清军第三次北征黑龙江流域索伦各部,至7月,平定索伦,征发索伦族(生女真)甲兵四千余,尽数补充满洲八旗。同时,亦将整个黑龙江流域纳入我大清版图。   崇祯十六年五月三十(1643年6月28日),张献忠攻陷武昌及旁近属邑后,乃于武昌立国。设五府六部,铸西王之宝。改武昌曰天授府,江夏曰上江县,据楚王宫,设尚书都督巡抚等官。开科取士,下令发楚邸金,赈济饥民,扩充军队,预席卷整个湖北。   崇祯十六年五月三十,由于阁臣吴甡不愿督师,崇祯帝命孙传庭督师,加兵部尚书衔,加督江西、湖广、贵州及江南、北军务,赐尚方宝剑,其后又旨令其出潼关以灭李自成。至此,大明“只此一付家当”,将直面李自成数十万流民大军。 ##第五二章 谋算朝鲜   1643年8月5日,大明,南长山岛。   南长山岛西侧码头,八艘大型武装商船和专用移民船依次停靠在几条木制栈台边上,从岛内到码头,几队长长的难民队列缓缓地蠕动着,陆续登上大船。   这八艘武装商船和专用移民船是在一周前从汉兴岛驶来,在卸下了数百吨粮食和大量军资后,稍事休整几日,便立即组织岛上难民登船,转运至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要不是靠着俘虏来的数百建奴,与登州换来数百石粮食,估计这岛上还会死很多人。”长山岛指挥赵宏兴看着不断上船的难民,感觉顿时如同释放出了许多压力般,心里感到一种未有的轻松。   “瞧着岛上也开辟了数千亩耕地,就没收获点粮食?”威远舰队司令牛进民问道。   “虽然长山岛地处海上,但仍旧雨水稀少,粮食收成也少得可怜。”赵宏兴郁闷地说道:“听说今年山东各地也是少雨,而且在闹蝗灾,估计着,到了秋后,定然又会产生更多的难民。”   “从建业城出发时,王上还让俺们带话给你们几个距离大明比较近的海外总管和指挥,要求大力囤积粮食,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要保证今明两年移民口粮所需。”牛进明摇头说道:“汉兴岛和平安岛那两处领地所有的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开垦岛上耕地上面,想来,到了年底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至于你们长山岛,啧啧……,老天不给脸,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是呀,老天不给脸,不仅我们岛上产粮艰难,就是山东、河北、河南、江淮等地,除了天灾不断,还遭受过建奴的抢掠屠戮。”赵宏兴苦笑着说道:“所以,整个大明北方根本没有足够多的粮食。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国船只一旦靠岸大陆,根本不用吆喝,就会有数不清的饥民涌到船上来,求的一个活命机会。”   “上一个移民季,俺们弄回了一万八千多移民。看今年这模样,怎么着也要弄回去两万人。”牛进明砸吧了一下嘴巴,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俺们齐国没有足够多的船。要是一口气能弄回个五万八万的人口,那该多好呀!”   “是呀,多运回去一个,我们就能多救活一条性命。”赵宏兴幽幽地说道。   “实在不行,不如带着陆战队出去抢粮吧!”旁边的徐传兴笑着说道。   移民船队不仅给徐传兴带来了一个本土新组建的陆战队连队和三十名补充兵,还给他带来了一份晋升命令,任命他为陆战队二营营长,统管长山岛两个陆战队连和驻汉兴岛一个陆战队连,成为水师陆战队排名第三的大佬(齐国水师陆战队整编为团,团长为牛虎兼任,陆战队第一营营长为驻镇海城的李发德)。   “抢大明沿海府县?”牛进明惊讶地问道。   “怎么能抢大明呢!”徐传兴摇头说道:“大明好歹是与我们齐国源出一脉的天朝上国。再者说了,大明沿海府县,估计也没多少粮食。”   “该不会又要去辽东,抢建奴?”赵宏兴笑着问道。   “金州、盖州去过了,想来建奴这两地尚未恢复,而且建奴富庶之地距离海边都较远,不便登陆袭击。”   “难道,你想……”牛进明惊异地看着徐传兴。   “没错,去朝鲜。”徐传兴舔了舔嘴唇,说道:“朝鲜自数年前被建奴征服,便异常恭顺,与建奴又是供应粮饷,又是提供火铳兵,死心塌地成为建奴的后勤中心和忠实打手。相较于辽东建奴沿海,朝鲜倒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可是,朝鲜的人口要比建奴多出许多,其国中兵马就算远不如建奴强悍,但兵马人数也是以万计的。恐也不易……抢些粮食回来吧?”赵宏兴担心地说道。   “昔日,广南国也是中南大国,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还不是两挫其锋锐,其后,更是连续数年袭破广南沿海县镇,掳回不少金银物资和年轻妇人。”徐传兴说道:“这朝鲜军力,想必与那广南国相仿,我们亦可复制新生岛那边故例,寻朝鲜借些粮食布帛等物资,以为移民所用。”   说着,徐传兴期冀地看向牛进民。败广南,袭掠其沿海城镇,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和琉球舰队司令罗汝成均参与过,唯独牛进民一直往来威远岛和汉兴岛之间的移民和物资转运,未曾前往过安南海域。他便有些担心牛进民不敢带船队去朝鲜海岸。   牛进民低头沉吟片刻,眼神中露出一丝炙热,攻袭他国疆土,掳掠他国金银布帛以及粮食,说不定还能为汉洲本土捞一些年轻的朝鲜妇人,如何不让他动心。顺便还能为水师官兵谋取一些个人好处,激励一下士气。毕竟从汉洲本土往返大明沿海,去国离乡,漂泊于海上,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行,俺们就去朝鲜沿海城镇走一遭,为长生岛筹集足够多的粮食布帛等移民物资。”牛进明抬头说道:“俺这次先带着船队将难民运回汉兴岛。待俺们搞定了驻琉球的萨摩藩后,再至此地。你等先在岛上做好准备,操练好军伍,多修仓库。最晚,俺们十月就带着船队过来。”   “那你们不会在琉球耽搁太久吧?”徐传兴问道。   “以汉兴岛大总管陈大郎的意思,俺们集结十艘左右的大船,齐聚琉球岛(今日本冲绳岛),向萨摩藩和琉球人展示一下我们的海上实力。”牛进明笑着说道:“凭萨摩藩那些小舢板,估计也不敢跟我们在海上发生冲突,多半也就顺势认怂服软,默认我们可在琉球可进行正常贸易。”   在今年六月间,汉兴岛收到长山岛粮食短缺的消息,为此,组织了两百吨粮食,由三艘小型桨帆船紧急运往长山岛。而陈大郎为了补充汉兴岛的粮食库存,往琉球派出了五艘小船,试图向琉球人购买。   谁知道,船只到达首里城(今日本冲绳那霸市)码头时,遭到了驻守在琉球的萨摩藩武士的拦截,禁止贸易,更不许靠岸。   前往琉球的小船并无多少武力,不敢擅闯首里城港口,只得愤愤退回汉兴岛。为此,陈大郎便准备待移民船队到来时,要给琉球岛上的萨摩藩一个教训,以后勿要再行阻止齐国船只进入首里城港口。   牛进明领衔的威远舰队先至汉兴岛,得知山东附近的长山岛据点难民积聚达七千余人,形成很大的粮食和安全压力,遂带着船队先行至长山岛,转运此地移民。   待他们返回汉兴岛时,就会应陈大郎所请,集结战船前往琉球,向驻守那里的萨摩藩武装力量进行军事示威,展示齐国海上强大的武力。   “既然萨摩藩海上力量孱弱,为何不直接出动陆战队和乡兵,攻上琉球岛,彻底驱逐萨摩藩势力,将琉球控制在我们齐国的手里?”徐传兴说道。   “王上有命,这两年内暂时不对外大动刀兵,以为大明危局做好一切应对准备。”牛进明说道:“包括新生岛、吕宋、帝汶岛等海外领地,非为必要,尽量避免卷入大的战斗或地方冲突当中。”   “大明要亡了?”赵宏兴神色一变。   在大明附近,尽可能多地囤积粮食、布帛、药材、酒水、油料等各种生活物资,这明显是应对大明沦亡后产生的大量难民。避免各个海外领地卷入大的纷争和冲突当中,这是要腾出足够多的武装力量,对大明危局时刻,进行必要和有限的干涉。   想想最近从对面蓬莱县搜集而来的大明境内各种信息,似乎都表明,大明的局势,尤其是整个北方的局势,已经陷入到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两年内,大明连丢河南洛阳、开封两座中原重镇,而且,在开封一战中,丧师十余万。   随后,今年正月(1643年2月)李自成攻陷承天(今湖北钟祥),建立大顺政权;5月30日,张献忠陷武昌,建立大西政权。八月,督师孙传庭拥兵10万出潼关。李自成闻讯,即率主力北上,迎击大明北方最后一支明军主力。   若是被大明朝廷寄以厚望的孙传庭再次败于李自成手中,那么,崇祯手里几乎就再没有多余的牌可打了。   “所以,为了应对大明败亡,这朝鲜就属于非打不可了。”牛进明叹道:“既然这大明就要烂了,索性俺们将建奴的铁杆跟班——朝鲜给它先打烂了!” ##第五三章 郑氏悔婚   1643年8月6日,临安堡(今越南头顿市)。   就在长生岛上,一帮人正在想谋算朝鲜的时候,在大河(湄公河)三角洲东北沿海的临安堡,以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领衔的北海舰队一众水师军官及陆战队第三营营长徐洪祥,临安堡指挥丘广雷等,端坐于大堂之上,面上均露愤愤之色,眼睛盯着一名从升龙城(今越南河内市)返回的齐国使者叙说着什么。   “郑氏做出此等决定,就不怕俺们带着战船打到他们的升龙城?”齐大江怒道:“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欺俺大齐不敢动兵吗?”   “你们黑衣卫对安南郑氏最近一段时间掌握了什么新的消息?”齐大江转头问驻临安堡的黑衣卫指挥白正青。   “回大都督,六月间,有几艘荷兰东印度的武装商船到访了升龙城。”白正青说道:“荷兰人给安南郑氏带去了许多火炮、火枪,以及大量的火药。听说,荷兰人还要卖给他们两艘武装商船。”   “另外,三月,郑氏北击高平莫氏,破城五座,攻至高平左近。在五月上旬,广南国以为有机可乘,大军贸然渡过争江,往攻郑氏征南大营,却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被郑氏打了一个伏击,损兵八千余,连他们的大军统帅也失陷其中,差点让郑氏大军反推过江。如今,郑氏又得了荷兰人的火器,还有可能获得西洋大船,实力有所提升。如此,可能便觉得无需再下嫁公主与我齐国,免得失了大国气度。”   “而且,我猜测,其中必定有荷兰人作祟。”启明号船长万长树说道:“若是安南郑氏真的嫁一个公主与我们齐国,他们与我们齐国的关系必然会亲近几分,再加之,我们与占城、广南交好,使得我们在此地的影响力逐渐扩大,这是荷兰人不能容忍的。”   “郑氏悔婚,辱我齐国,俺们必须予以惩戒。”齐大江朗声说道:“否则,此事传出,徒让他国笑话。”   “可是,王上有命,非为必要,勿动刀兵。”扬明号船长姚武提醒道:“俺们积存在新生岛和临安堡两地的军资,可是为大明事变所准备的。”   “俺们可以不直接攻击安南郑氏所辖之地。”齐大江说道:“俺们出动水师舰船,帮着广南国发动几次登陆郑氏后方的袭击战。”   “我们要攻安南郑氏,广南国未必会配合。”白正青说道:“广南国五月新败,正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短期之内,恐无法发起新的攻势。另外,占城与我齐国和亲,将杨浦那竭罗城及沿海一块土地(今越南金兰湾市)作为嫁妆送于我们齐国,广南国对此隐然表示不满和反对。所以,对于我们合攻郑氏的建议,他们可能会不予积极响应。反之,广南国可能会更乐意看到我们直接与郑氏发生直接冲突,以使他们渔翁得利。”   “嗯?”齐大江一愣,苦笑两声,“那诸位可还有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既可以惩罚郑氏,又能不使我齐国有限的武力陷入其中。”   “若是不登陆攻击安南郑氏沿海城镇,俺们还真的一时找不到惩戒他们的好法子。”徐洪祥摇头说道。   在坐众人均是一脸苦笑,这安南郑氏也太不讲究了,去年,明明是你们巴巴地找上门来,主动提出要嫁一个黎朝的公主与我们齐国大王,如今竟然公然悔婚,还骗了我们一些军资,是在可恶呀!   “王上嘱咐俺们非为必要,勿动刀兵。但俺觉得,这郑氏擅自悔婚,辱及王上,实该惩罚!”徐洪祥有些不耐地说道:“若是对郑氏不予打击,俺们数年来在此地打下的威名,恐怕要一落千丈了!以后,说不定谁都敢欺到俺们头上了。”   “徐营长说得对!”顺明号船长曹武说道:“俺们就算不需要大动干戈,但组织五六艘战船,携带三五百士卒,寻一个郑氏的海边城镇,一举攻破,让他们晓得我们齐国不是轻易可辱的!”   “就是,随便破一座安南郑氏的沿海城镇,让他们知道厉害!”   “打郑氏,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众人纷纷叫嚣,组织船队,袭击郑氏沿海城镇,以教训他随意悔婚,欺辱齐国之行为。   齐大江见此情景,一时间不由沉吟起来。   北海舰队抵达新生岛时,齐齐驶近柬埔寨海域,以示威压,试图让他们放弃声索临安堡及附属地区,并减少附近驻军,缓和临安堡地区的紧张局势。   同时,还派出数艘小型武装浆帆船驶入大河(湄公河),上朔柬埔寨王城金边附近,投送了一封充满威胁的警告信与柬埔寨国王。信中表示,柬埔寨王国若继续对大齐王国持有敌意,新生岛方面会与其邻国暹罗建立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并不排除提供大量火器与对方。   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如果知情识趣的话,一定会对国内军队中的激进势力采取一些约束手段,不要过分刺激附近勇悍善战的汉洲人。要知道,汉洲人不仅在海上有强大的炮舰,他们的陆战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发生战争,昔日广南国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但如此一来,曾经还算关系密切的友好关系,算是彻底结束了。虽不至于断绝往来,但其内心,肯定会嫉恨齐国。若是新生岛和临安堡两地发生什么重大变故,柬埔寨王国不介意会跟着落井下石。   所以齐大江有些犹豫,要是应众人要求,贸然袭击安南郑氏沿海城镇,会不会引起当地各方势力的连锁反应,造成地区局势某种不平衡。   ……   “当然不能打了!”当身在杨浦那竭罗城(今越南金兰湾市)的张文琪收到齐大江送来的咨询信件后,摇头说道:“就因为安南郑氏悔婚,我们齐国就要派出水师攻击郑氏沿海城镇。那给外人看到,都会认为我们齐国人太霸道,说不定就会让周边国家对我们产生警戒心里。要是让有心人抓到机会,搞个合纵连横,一起对付我们,那还如何?”   张文琪在七月间,带着驻守于新生岛的第五陆战队一百二十多名官兵来到杨浦那竭罗城,在当地占城官员和守军的帮助下,开始接收此城的所有一切。   对于携家带口拖带随身财物转移的占城人和安南人,张文琪丝毫没有阻拦,任其离去。而对一些占城官员和守军借离去之时,抢夺霸占十余年来就移民来此的安南人财产,齐国人视若未见,反而给予提供船只,帮他们运送抢掠而来的财富。   因为,对于齐国来说,此地的人口和财富流失根本不是问题,他们最为擅长的不就是在一片白地上建设新的家园吗?至于人口,这里距离大明较近,获得移民也较汉洲本土相对容易一点。   北边数十里外的广南国驻军闻知此地变故后,出动了近八百人的部队低近杨浦那竭罗城附近。试图以此威慑占城人,勿要迫害当地安南人。   可是,当齐国陆战队一百余官兵,端着火枪,从杨浦那竭罗城中开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五百多占城守军时。广南国领兵军将没有丝毫犹豫,立时带着部队撤回了北方。   连续数年攻掠广南沿海城镇,这些身着黑色和灰色军服的汉洲军伍,给了所有广南国军兵最为深刻的印象。凶猛的火炮轰击,连绵不断地火枪齐射,一往无前的刺刀突击,让受命前来阻击的广南军队无不崩溃逃散。若是没有数倍的兵力,广南国军队是万万不敢与之当面对阵。   至八月上旬,随着新生岛和临安堡动员了一百余乡兵来此,再加上迁移过来的两百多明人移民,算是初步在杨浦那竭罗城站住了脚。   当然,杨浦那竭罗城这个非常拗口的名字已经北张文琪给改成了南平堡,其含义不言而喻。   “张总管,这中南半岛上数个王国,彼此之间征战数百年之久,怎么可能会突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我们呢?”第五陆战队连长苏忠福问道。   “有时候为了应对一个共同威胁的敌人,昔日之间互相厮杀的仇人,也会联起手来的。”张文琪说道:“要知道,我们齐国对于此地所有王国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若是再表现的强势霸道,是会引起公愤的。安南郑氏和阮氏,以前毕竟是一家人,谁敢保证他们不会突然就联手共同对外了?”   “另外,我们从占城人手里得了这座南平堡,距离广南国的城府芽庄只有区区数十里。你觉得他们会对此没有意见?恐怕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会惦记着将我们这座南平堡拔除了。去年,我们又硬生生地从柬埔寨手里抢了临安堡,虽说那里是广南国让与我们的,但柬埔寨心中定然会忌恨于我们。”   “所以呀,最近几年,我们需在此地要镇之以静,夯实基础。再说了,不就是黎朝一个公主嘛,咱们大王也未必稀罕。若真想要了,等过上几年,待安南阮郑两家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将他们的公主全部掳回汉洲本土,让大王随便挑!” ##第五四章 未来的南平海军基地   1643年8月15日,南平堡(今越南金兰市)。   四艘北海舰队的舰船静静的停靠在南平堡码头边,数百名安南人在几个汉洲乡兵的驱使下,费力地将船上的建筑材料、五金工具、农具,以及部分军械卸下来,然后装运到平板推车上,运往城中。   “占城人将这处地方作为嫁妆送与我们,还真的叫我们捡到大便宜了!”张文琪陪着齐大江巡视着码头一应设施,边走边指着海边港口位置说道:“这处港湾深入内陆近二十公里,由两个半岛合抱成葫芦状,形成内外两个海湾。尤其是内湾,出口仅宽一公里多,若是在内湾口两侧修建炮台,封锁湾口,任何敌船都无法闯进港来。”   “更难得可贵的是,不论是内湾,还是外湾,大部分水深均超过十余米以上,可停靠我们齐国舰队所有规制的战船。即使,以后我们有了千吨以上的大型舰船,也可直接驶入内湾,根本无虞搁浅。南平堡靠近陆地的几面,均是数百米的高山,我们只需在几个关键地方修建数座堡垒,就可将陆上之敌尽数挡在外面。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将此处打造成一个大型的舰船后勤补给中心。”   “俺也觉得这个地方不错!”齐大江点头说道:“王上也研究了许久此处描绘的地图,认为可以将该地建成我大齐王国于北方最为重要的海军基地。以后,俺们在大明附近的所有舰船,都可以将此处当做抛锚地。待明年,从建业造船场抽调一些船匠过来,建一座修船所,那俺们以后就不必经常跑到泉州那里去做舰船的维修保养了。”   “而且,我们驻守在此处,可以很好的遏制广南国继续南下蚕食占城领土,迫使他们将扩展空间转向北部和西部。西部是绵绵丛山,可能使他们难以跨越。因而,最好的结果,就是北上与安南郑氏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张文琪说道。   “你就不担心广南国不向北进攻,转而掉头将此处先行拔除?”齐大江笑着问道。   “只要广南国没有一支可与我们水师匹敌的海上力量,它就不敢轻易来攻此处。”张文琪自信地说道:“只要给我半年时间,利用此地大量的劳力,足以建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广南国若想来攻,起码要动员五千人以上的军队。你说那个时候,它的后方是不是会很空虚?”   “哈哈……”齐大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若是广南国敢集结大军来攻南平堡,齐国水师必然会携带陆战队和乡兵,袭击它的后方,攻掠它的沿海城镇。原来,掌握一个地区的制海权,是如此的爽利,可以奔袭敌国任一沿海薄弱地区,而无虞陷入与敌正面相抗的消耗战当中。   “不过,此地太多的安南人是个不小的隐患。移民船队返航本土时,不妨将他们弄走一些。以后此地将逐步移入我们汉人,彻底改变目前南平堡所在地区的民族构成。”张文琪远远地看着码头上正在奋力搬运船上物资的安南人,脸上带着一丝决绝之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齐大江深以为然地说道:“而且,此地距离安南又如此之近,人多了,确实是一个麻烦。帝汶岛和威远岛那边一直喊着缺人,不如将他们打包都送过去,去跟岛上的土人们打杀,顺便还能为我大齐开疆扩土。”   ……   8月21日清晨,四艘北海舰队舰船缓缓地从南平堡码头驶出,在驶出外湾后,贴着海岸线径直往北航行。船上均装满了本地最为大宗的货物——稻米,目的地是位于琉球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和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为两地补充足够的粮食库存。   两日后,在广南王城富春(今越南顺化)附近海域,齐国北海舰队一行四艘船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两艘武装商船不期而遇。   “海尔德”号上的船长罗西·德拉姆上尉有些紧张,他们两艘武装商船所遇到的汉洲舰队,其中有两艘明显是专属于业战舰,火力猛,速度快,战斗力绝对高出武装商船不止一筹。而且,对方还有两艘武装商船在侧。若是汉洲舰队起了歹心,他们还真的没把握逃脱对方的追杀。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迅速朝东南方偏了数里,尽量与汉洲舰队保持着安全逃跑距离,同时不断呼喝船上的军官和水手,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好在相向而行的汉洲舰队比较克制,并没有做出任何主动攻击的举动,张大着风帆,全速朝东北方向驶去,船艉悬挂的红色金龙旗随着劲风,露出狰狞的龙首。   “汉洲人为了移民,可真是费尽了心思!”海尔德号大副赫纳·阿德勒中尉看着逐渐远去的汉洲舰船,吹了一声口哨,心里为之一松。   “没错,就连他们的专业战舰也全部抵达了中国海域,就是为了多拉些移民回汉洲。”另一名军官说道:“我敢打赌,他们汉洲本土应该没有一艘具有战斗力的战船。你们说,我们东印度公司要是趁着汉洲船只都驶离本土,前往明国移民的时候,集结一支舰队,突然攻入他们的老巢。哈哈……,给他们来个一锅端,那我们就可以占有汉洲人所有的财富了!说不定,还能一举覆灭这个汉洲王国。”   “别做梦了。”另一个军官嘲讽地说道:“据说,汉洲的大部分沿海据点,都修建得跟乌龟壳一般,而且他们的国民都进行过较长时间的军事训练,随时可组织成千上万的民兵来应对入侵。若是我们攻过去,你觉得我们会损失多少人?”   “可惜了!”那个提议偷袭汉洲本土的荷兰军官摇头说道:“我听说,前两年汉洲人在他们的东部地区发现了一个金矿。所以,他们才如此有钱,可以不计成本地从明国运回大量的移民。而且,他们在巴达维亚市场上采购市场上几乎所有的物资。你们没发现吗?最近几年,巴达维亚市场上,各种商品的价格较数年前要高出不少。再这样下去的话,公司给我发下的薪水,都不足以在远东维持生活了!”   此言一出,甲板上附近几个军官和水手均点头表示认可。巴达维亚近两年来,涌入了大量的金银货币,有东印度公司自己铸造的,但更多的却是汉洲铸造的。并且,相对于东印度公司铸造的货币,人家汉洲的货币,不论是做工型制,还是含银(金)量,都要远远超出本地所有的货币。   因而,汉洲的银币和金币,在市场上极为受欢迎。按照劣币驱逐良币的经济规律,东印度公司本地铸造的货币,以及欧洲国家带来的大量金银货币被抛售出去,往来商人和本地民众纷纷收纳汉洲铸造的货币,并加以储藏。   对此,作为货币铸造单位的汉洲大钱庄是乐见其成的。如齐天所言,要是整个南洋地区都采用汉洲铸造的货币,那么,他们每年所收的钱息,都将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听说,汉洲在大量地招收水手和军官,给出的薪水也非常丰厚。”一名水手看了一眼船头的罗西·德拉姆上尉,悄悄的与一名少尉军官说道:“汉克长官,是这样的吗?”   “怎么,鲁本,你想汉洲为服务?”那名被称为汉克的少尉军官问道:“你要知道,汉洲人可是不信仰上帝的。”   “不信仰上帝又如何?”鲁本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他们能给我提供足够多的金币,这就够了!”   “那些安南人也会额外付出更多的金银,你为何不替他们服务?”   “得了吧!”鲁本摇头说道:“就北边那个安南政权,本来说要买两艘我们退役的武装商船,结果,船都给他们送来了,却又变卦反悔,只要一艘。就凭他们这一艘船,还想与汉洲人对抗?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丢在安南人手里!”   “不得不说,鲁本,你非常聪明。”汉克少尉笑着说道:“但是,你和公司还有两年多的合约,你恐怕还得继续为公司服务。想要赚汉洲人的金币,你需要再多熬一段时间。”   荷兰东印度公司应安南郑氏的要求,将旗下的两艘退役的武装商船卖与他们,本来交易价格已经说好了,只需要将船驶入郑氏水师营寨,就算完成了此次交易。   但狡黠的东印度公司商务代表在临交货时,却说双方约定的交易价格只是船只本身的价格,而船上的火炮、弹丸、火药等武器装备,需要再额外支付一笔货款。   安南郑氏被荷兰人突然摆了一道,心下很是不满。不过在考虑到西洋炮舰的威力确实比自家的小船要强出不少,以后面对南边的阮逆和那个汉洲的海上力量时,自家水师不至于被对方像撵鸭子一般痛扁,还真的需要若干西洋炮舰护持。   可是,郑氏刚刚经历过北征莫氏,南击广南,数场大战,金钱耗费无数,好不容易从地方搜罗了一些金银,准备购入两艘西洋炮舰和大量的火器。却未料到,这荷兰红毛番竟然声称,购船货款只包含船只本身,若是需要船上的火炮,要额外给钱。否则的话,将把船上的火炮拆除后,再行交付与郑氏水师。   你妹的,买西洋炮舰,不就是图船上的火炮犀利,可在海上争雄。你们荷兰红毛番若是只给我郑氏水师两艘没有武装的西洋大船,那还叫炮舰吗?   可郑氏接洽此事的兵部官员仔细研读双方购买炮舰的合约文书后,愕然地发现,采购文书上面,还真的只写明了荷兰红毛番交付所采购船只,但船上相关附属装备不计入其中。   问题是,安南人认为的附属装备,是船只上面的附属船具,备用风帆、缆绳、锚具、木桶、小船等,想当然地认为,配备的火炮应是属于炮舰的一部分!   纠结之下,安南郑氏为了从荷兰红毛番那里可以持续得到火器,捏着鼻子还是买了他们的炮舰加“附属”火炮。不过,数量从原定的两艘,变成了一艘。同时,还又花费了一大笔费用,雇佣了十几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军官和水手,以帮扶郑氏水师可以熟悉和掌握西洋炮舰的使用。   相较于汉洲人,安南郑氏认为,荷兰红毛番的威胁要小得多。   出于对北方大明的恐惧和戒备,对同为汉人政权的汉洲,郑氏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更何况那些汉洲人先是占了柬埔寨附近的一座小岛,随后又夺了一块大河三角洲(湄公河)附近的半岛之地。听说,他们还跟占城人联姻,获得了一处靠近南方阮逆的沿海地盘。   再加之,他们不断从北方的大明拉运移民回来,以后,说不定就会开始蚕食安南的国土,成为他们的大敌。   其实,安南郑氏做出悔婚于汉洲人的事情,还真不是郑氏当家人——郑梉做出的决定。今年才被扶上位的后黎朝皇帝黎真宗,对于将公主嫁与齐国是坚决反对的。因为在他眼里,我们大黎朝可是一个堪比北方明朝的大国,怎可轻易下嫁公主与“小国寡民”之君,而且这个齐国还是一个从大明流亡至南方荒僻大陆的众多海盗、难民组成的国家,更是未得到过大明的册封和承认。   对此,郑梉也是无奈,出于对新继位皇帝的尊重,也就默认了黎真宗的悔婚决定。本以为汉洲人会恼羞成怒,派出炮舰前来袭扰北方沿海城镇,已经下令沿海地区做好了全面戒备。可谁知,对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没有派出使者痛斥他们的出尔反尔,更没有带着船队袭掠沿海城镇。   他们那支规模巨大的舰队,依次离开新生岛和临安堡,或前往大明,或前往琉球,对安南郑氏的无理悔婚直接无视了。   难道,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第五五章 琉球自由贸易   1643年9月4日,琉球岛(今日本冲绳岛),首里城(今日本冲绳那霸市首里区)国场川河口外海域。   一支多达十艘舰船的舰队,在距离那霸港口两里的海面上一字排开,船舷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让码头上观望的川上武司心里一阵心悸。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炮!”川上武司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严肃地对身边一名武士吩咐道:“仅凭借码头上的几门小炮,是无法对那些大船构成威胁的。我想,我们是遇到大麻烦了。立即去通知首里城的家老大人,请他们做好应对准备。”   身边几个武士听到命令后,迅速转身,朝后面跑去。   “诸君,请做好战斗准备,为藩主献身的时候,可能到来了!”川上武司拔出腰下的太刀,眼神坚毅地看着码头上六十余名武士。   “愿为藩主献身!”众武士轰然应诺。   “大人请看!”突然有一名武士伸手指向海上,“他们的一艘大船驶过来了!”   川上武司闻言,扭头看向海上,只见一艘大船缓缓地从舰队中驶出,朝码头逐步逼近。   “炮台准备!”川上武司大声喊道。   七八个武士立即奔向码头附近的两座炮台,威逼着琉球炮手,准备开炮迎击大船的到来。   然而,那艘大船在驶到距离码头还有一里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不一会,放下一艘小船,慢慢地朝岸边划了过来。   两刻钟后,小船靠岸,下来几人,奋力地跳上了码头,其中还有一名身穿黑色军服的军人。他们稍事整理了一下着装,迈步朝川上武司走来。   “这位大人,你好。”平隆郑重地躬身施礼道:“我谨代表大齐王国向你方提出正式交涉,关于在琉球实现自由贸易的事由。”   川上武司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而且表情动作也与日本人毫无二致,这名代表大齐王国的军人,俨然就是一个日本人!   “你是日本人?”川上武司脱口问道。   “我现在是齐国人!”平隆大声地说道:“我需要跟你们萨摩藩负责琉球事务的大人交涉,如果你能带我去见他的话。”   平隆以前确实是一名来自日本的流浪武士,原来的名字叫平尾隆二,岛原之乱时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出海逃到巴达维亚,后来被汉洲人给招揽回本土,先是在新淮安城(今澳洲帕默斯顿市)拓殖开荒。三年前,被征召加入陆战队,如今已是一名陆战队排长。   看着面前这位萨摩藩武士首领,平隆并未流露出任何昔日同胞之间的热情,反而是板着脸,一副高傲的态度。   刚才上得岸来,随意观察了一下码头附近的情势,心里不由生出一丝鄙视。虽然有炮台几座,但火炮却显得很陈旧,是比较老式的青铜炮,威力应该一般。甚至都不需要舰队的火炮掩护,他认为,带着两个排的陆战队士兵,就可以顺利抢滩登陆,攻上码头,并一举击溃眼前的数十名萨摩藩武士和琉球兵士。   “我们的家老大人在首里城,若是你不介意,我现在可以派人带你去见他。”川上武司弯腰施礼道。   “我需要现在就去见你们的家老大人。”平隆转头看了看身边一位汉兴岛的民政官员,见他肯定地点点头,便说道:“因为,我担心海上的舰队会因为等待太久,而失去应有的耐心。”   川上武司闻言,脸上不由涨得通红,对方这是赤果果地在威胁他们。但他不敢反驳,十艘炮舰,足可以击毁码头上所有的防御设施,瞧对方的架势,估计船上也带了不少登陆部队,说不定就敢强行登陆,进而攻击他们萨摩藩驻守在岛上的武装。   9月5日,萨摩藩驻琉球的主事人植田芳雄正式与汉洲人会面,商谈双方于琉球岛展开自由贸易的事务。   前两年在琉球主事的家老横田吉蔵对汉兴岛的汉洲人,表现得一直比较克制,只要对方不觊觎琉球岛,破坏萨摩藩对琉球实质控制的现状,对于时常前来琉球岛上的汉洲人,也会进行有限的贸易。各种五金工具、金属制品、鱼获、粮食、棉麻布帛等商品,各取所需,贸易量虽不大,但也很好的满足了双方日常需求。   今年二月,横田吉蔵被萨摩藩的藩主岛津光久调回鹿儿岛,主持开发新农田事务,以增加藩内的粮食需求。   新来主持琉球事务的家老植田芳雄为了应对日本锁国后,萨摩藩日益严峻的财政危机,便开始逐步加大对琉球人的压迫,试图将琉球彻底变成萨摩藩的内臣,同时将岛上不多的粮食尽数输往鹿儿岛。因而,在数月前,汉兴岛派船前来琉球贸易粮食时,他们才会断然拒绝汉洲人入港,更不允许他们登陆贸易。   如今,汉兴岛上的汉洲人居然带来了十艘炮舰前来,这令植田芳雄感到又惊又怒。数十年来,萨摩藩一直将琉球当做自己的禁脔,甚至是自己的内藩,并从其中每年获得了大量的收益,根本不允许其他势力前来染指。   但对于琉球作为大明的藩属,萨摩藩并未断绝这种关系。因为琉球与大明官方的朝贡贸易收入,他们萨摩藩可以其实际宗主的名义,再剥削一次。尤其是江户幕府宣布锁国以后,萨摩藩便成为日本国内通过这种变相方式获得国际贸易收入的唯一私藩。   要知道,幕府发布锁国令的期间,萨摩藩就彻底丧失了所有的对外贸易的利润。为了摆脱困境,1640年,藩主岛津光久命家老岛津久通前往长野(今鹿儿岛县萨摩郡萨摩町永野)开发金山。   却未想到,在今年四月,幕府得知后,严加干涉,责令其停止了金山的开采。萨摩藩不敢违抗,只能遵从幕府的命令。无奈之下,他便继续加强对琉球的剥削,以维持萨摩藩的窘迫的财政。   “既然如此,你们萨摩藩就更应该开放琉球岛的市场。”前来谈判的佟春贵眼珠转了转,微笑着说道:“你要知道,我们大齐王国拥有数十艘大型远洋商船,不仅可以将我大齐王国的各类商品运至此地进行贸易,还能将大明、朝鲜、安南、暹罗、柬埔寨、南洋等各地区的货物贩运至此。你们萨摩藩与我交易后,除了满足自用,完全可以将这些货物转卖至日本国内,赚取一笔高额的差价。如此,岂不是对你我两家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植田芳雄听罢,不由陷入了沉思。对面的汉洲人说得很有道理,若是仅凭琉球以朝贡大明的方式获得贸易收入的话,不仅数量少,货物也比较单一,利润也很微薄。   但要将琉球作为自由贸易中转地,贩卖他们汉洲人运来的各地货物,兹事体大,他一时也不敢自专。万一由此引发了什么不测之事,给藩主带来了大麻烦,那自己唯有自裁谢罪了。   但汉洲人的十艘炮舰还停在琉球岛海面上,自己还不能一口回绝对方,将这些蛮横的汉洲人给惹急了,万一在琉球引发了战事,对方凭借船坚炮利,打上岛来,萨摩藩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在冲突中,能取得完全的胜利。   经过两天的商谈,萨摩藩主持琉球事务的家老植田芳雄答应,暂时对汉洲人开放琉球岛市场,允许他们在岛上自由贸易各种货物,并以五万两白银为限。但坚决不允许汉洲派驻武装人员登岛,并且还让对方承诺,不得改变琉球现状,禁止输入武器与琉球王室和民间。   虽然萨摩藩对双方之间的贸易有一定的限制,甚至还规定了一个贸易总额,但前来谈判的齐国代表还是认可了这份粗粗签订的贸易协定。他们相信,随着双方贸易地深入,各种日本国内急需的商品涌入,萨摩藩只要尝到甜头,能赚取大量的货物倒卖差价利润,其自身也会突破各种贸易限制。   要知道,整个日本国内千万人口规模,而幕府颁布的锁国令规定,只允许有限的国家地区(仅限大明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停驻长崎进行贸易,并且所有外国人不得进入日本内地,仅能在长崎附近修建的一座人工岛——出岛短暂逗留。   另外,德川幕府实行锁国政策的主要目的,为禁止天主教传播,防止商人富豪与幕府对立,巩固幕藩体制。但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就是为了制止了西南各藩利用海外贸易增强割据实力的倾向,巩固德川幕府在全国的统治地位。   要不然,萨摩藩为何在将琉球实际控制在手里后,并不断绝琉球和大明的藩属关系,他们需要从琉球这里,间接获得海外贸易的收益。   君不见对马藩的宗氏与朝鲜、松前藩松前氏与虾夷(北海道)的对外贸易,也是背着幕府,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因而,汉洲人可以非常肯定,一旦萨摩藩的岛津氏尝到了转口贸易的好处,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和汉洲人一起扩大在琉球岛上的“自由贸易”,并轻松突破他们自己设定的各种限制。 ##第五六章 松垮的大明新军   崇祯十六年八月初九(1643年9月21日),大清的皇帝,皇太极死了。   这位殚精竭虑,为我大清呕心沥血的皇帝,其实早在去年,病情就已经十分严重了,松锦之战的时候,一边流着鼻血,一边将他的家底全部押上,与明军决战。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几乎全歼了明军,一举奠定我大清在辽东的决胜之势。   但是仗打完了,这位老兄也熬不住了,一头栽倒在病榻上。虽然,大清忠心的臣子们遍请名医,就连朝鲜大夫也都千里迢迢赶来,可是,仍旧无法将他治愈。一直捱到八月初九,抱着无限的遗憾,皇太极死在了盛京城的王宫。   刚刚因松锦之战失利而被崇祯降级三阶的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得悉皇太极死讯后,当即将这一好消息火速上报给朝廷。并建议,趁着建奴豪格与多尔衮争位,内部不稳的机会,请求关内增兵,输送物资,要对建奴大举进攻。   虽然听说人家死了老大,内部互斗,就趁火打劫,有点不地道。但考虑到双方的敌对关系和明军的处境,也就能理解吴三桂的这种心情了。而且,他还对此表示很乐观,认为“胡运将终”,我大明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然而,吴三桂等辽东将官所不知道的是,建奴内部仅十天功夫,就很快就选出了新的老大,皇太极六岁的儿子福临继位,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摄政。   九月十一日,济尔哈朗刚刚获得摄政王位置后,便率军出发,九月二十四日,围中后所,九月二十五日,清军用大炮轰开城墙,破之,斩明总兵李辅明、袁尚仁、及副将参将等三十余员兵四千余级,俘获二千余人,驼马火炮等物无算。   九月二十九日,前屯卫失陷,守军被斩杀四千,被俘二千人。   十月初一,中前所守将总兵黄色闻听连失两城,不战而逃,明军又被俘虏千余人。   三城失陷,从锦州至山海关四百里间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宁远城,十月初九,济尔哈朗诱敌吴三桂不成,率六万清军直扑宁远。大战三日后,清军不克,损兵千余,无奈撤回。   就在建奴在辽东大打出手时,大明兵部一纸诏令发至天津卫,命在此操演火器战法的三千新军,搭乘百余艘小船,登陆辽东侧翼,趁奴酋皇太极新亡内部混乱之际,以战代练,直捣建奴贼穴。   但是,领兵的参将朱世瑞却声言,军中欠饷日久,官兵饥寒,无法出战。更何况,登陆辽东,侧击建奴,兵部最起码要给官兵发下开拔银,稍稍激励一下军中士气吧。   总不能,你兵部一纸召令,就让我们三千之众,跑去辽东送死!   更何况,朱世瑞虽系成国公朱纯臣的三子,但旗下几个游击和千户,哪个不是京城勋贵之家子弟。平日里,操演训练时,这些勋贵子弟根本不出操,整日里跑到天津卫城寻欢作乐。他若是在朝廷没有补发欠饷,并且还没有开拔银的前提下,命令这三千军队坐船出发去打建奴,不说当兵的不乐意,就是这些勋贵子弟将官也能用口水将他喷死。   新军中三十多名齐国陆战队教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军中带兵将官与兵部讨价还价地商讨应该核发多少欠饷,赏赐多少开拔银,他们才答应出兵。   尼玛的,军队打仗竟然可以如此荒唐,接令不遵,无钱不战,作为主管的兵部还因为无钱犒赏觉得非常愧疚,好言好语地哄着军队将官约束部伍,商量怎样的条件,这些兵将才会出兵作战。   这要搁着我们大齐王国,不从命令的官兵,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若是战时,肯定会被军队主官直接砍了脑袋,或者一枪毙命。   自七月组建新军,并安排至天津右卫,开始操演训练以来,齐国陆战队的教官们都感觉到非常……累!   军官不带头训练,士兵茫然无措,军械也未配备齐全,粮饷还经常拖欠……,等等各种原因的存在,导致新军的所有训练工作,进展得极为缓慢。   训练了两个多月的阵型和队列,所有的军官和士兵便有些不耐了,极力要求齐国陆战队教官直接操演训练火器射击。   谁知道,火枪射击训练未及两轮,负责管理新军后勤的一名游击立马叫停了训练。言,军中炮子火药已有定数,不可无端消耗,以免大战来临尚无军需可用。士卒已发两矢,堪以“精熟”操持火器,已具一战之力。   齐国陆战队派驻的教官闻言,更是惊讶无比。这大部分新军士卒就只打了两发弹丸,就已经具备作战能力了?我们齐国治下的乡兵火枪射击训练,每月都不止打十发弹丸,就这都不敢轻易自称能上阵搏杀。   你妹的,难道明军抽调的新军士卒都是国中“精锐”,只需要打两枪,就可以派出去上阵杀敌了?要知道,我们齐国陆战队的士兵,在新兵营当中,最少要训练四到六个月时间,而且分到了所属连队,还要跟着同伴继续演练不同的射击阵型、熟悉并提升火枪射击速度,以及枪刺突击等各项实战技能。   这么一两相比较,这三千新军的操演训练,就显得是有些儿戏和轻佻。前面阵线队列训练尚未熟悉,现在连火枪射击训练,都不给足够的火药和弹丸,“仅发两矢”。这样的部队若是对上了建奴,还能都活着回来吗?   现在,大明的兵部要趁着奴酋皇太极亡故之际,调新军往攻建奴辽东侧后,与宁远等各屯所大军配合,试图打建奴一个措手不及。说实话,就算这帮新军将佐遵从命令,坐船登陆辽东建奴侧后发起攻击,齐国派驻新军当中的这些教官也不敢跟着去。   这特么得纯粹是去送死呀!   “确实,即使大明兵部补足了粮饷,发下了开拔银,这帮纨绔依旧会找理由拖延不去辽东。”十几个齐国陆战队教官正在校军场一侧,看着那帮新军将佐朝着京师过来的兵部官员诉苦,寻找各种理由,推诿迁延出击辽东,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难道你不是那帮纨绔中的一员?”白大海寻声望去,见是新军旗下一名千总军官,蒋永锐。   “我只是定西侯家中的一个逆种,如何称得上是纨绔?”蒋永锐自嘲地说道。   蒋永锐,乃是定西侯蒋秉忠的婢生子,比家中庶出的子女,地位还要卑下。七月成立新军,蒋秉忠便将这名婢生子塞入军中,试图让他能谋一份个人前程。   可能是自己的出身低下,蒋永锐就显得跟军中那帮勋贵子弟军官截然不同,甚至是有些异类。齐国陆战队教官的日常训练科目,他居然带着手下的数百士卒,按照各项要求,一丝不苟地跟着训练。而且,在训练间隙,他还经常捧着几本兵书认真地研读。平日里,还会尽力笼络手底下的数百士卒。俨然,是一个具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   近两个月时间里,他也跟着这些齐国教官们混的已经比较熟络,对齐国的来历,他们的军制,以及他们经历的数次战争,都报以极大的兴趣。打土人,战西夷,灭葡人,斗荷人,这小小的齐国,竟然是在无数的战斗过程中迅速发展壮大的,堪称一个小国奋斗成长史!   听齐国陆战队教官讲述,他们是如何跨海袭破盖州城,俘杀建奴近千人,蒋永锐听得是心神往之;待他们讲到五月在莒州海边两战建奴甲兵,正面击退建奴甲骑冲阵,毙伤俘建奴数百,还捉了数名建奴高阶将佐,得以使大明在京师搞了一次献俘仪式。蒋永锐听罢,更是热血沸腾,恨不能亲身搏杀于战阵当中。   当这些齐国陆战队教官们私下里谈及,大明目前的危局,已然是要亡国前兆。蒋永锐只是默默听着,但心里却也十分认同,大明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要留条后路,或者抓住一些凭持,以在乱世存活呢?   “蒋千总,你想不想建功立业?想不想升官发财吗?”   随着建奴在辽东发起的一系列凶猛攻势,数座城寨被破,损兵万余,大明兵部期望新军跨海侧击建奴的后方的攻略,不得不放弃,眼睁睁的看着山海关外,仅剩一座宁远孤城。   未几日,齐国陆战队教官白大海突然找到蒋永锐,询问他是否敢动员部队,跟着齐国水师舰队出海作战。   “建功?发财?”蒋永锐眼中冒出异样的神采,“你们要去辽东,打建奴?”   “俺们不去辽东。”白大海笑着说道:“至于去哪里,暂时不能告诉你。你敢跟着去吗?”   “有何不敢?”蒋永锐毫不示弱地说道。   “那就去新军当中鼓动一番,看有多少人敢跟着俺们出海走一遭。”白大海说道:“让你们见识一下,俺们是如何打仗的!顺便让你们新军经历一下战阵,就你们那般训练模样,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第五七章 裹挟新军   “你等齐国教习裹挟我新军,预做图谋不轨之事吗?”朱世瑞冷笑着问道。   当新军千总蒋永锐在军中鼓动联络官兵,准备跟随齐国舰船出海,合攻辽东建奴。负责新军管理的参将朱世瑞带着一众军官跳了出来,制止了蒋永锐的行动。   “初办新军之时,我等与大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曾有约定。新军训练之余,可带部伍前出辽东袭杀建奴,以战代练,两相结合。如此,方能成就强军。”白大海皱着眉头说道:“朱大人,口中所言不轨之事,是何用意?”   “辽东建奴势大,镇守明军数万人尚且不敌。我新军三千之众,成军不过数月,训练不足,饷械两缺,如何敢轻易出海侧击辽东建奴?”朱世瑞说道。   尼玛的,你也知道新军自身训练不足,军械未能配齐,而且还拖欠粮饷迁延不发,你一个主事的参将不想办法搞定这一切,却每日里在军中混日子,甚至还私自克扣士卒军饷,在遇到兵部调兵出战,还极力推诿避战。这新军在你手里,恐怕要养废了!   “那么,朱大人是拒绝我等教习调派兵力吗?”白大海有些不耐地说道。   威远舰队和琉球舰队一共来了十二艘舰船,准备携带两个陆战队连队和三个乡兵中队,共计约六百人的战兵,另征召八百余民壮,前往朝鲜沿海城镇劫掠,为长山岛补充足够多的移民物资。   舰队即将出发时,营长徐传兴突然想到天津卫还有三千大明新军,虽说部队整训得稀松拉跨,战斗力非常可疑,但好歹也是大明经制军伍,拉过去也可以壮壮声势,并且还可以代表大明朝廷,惩罚朝鲜背弃藩属之责,枉顾大明再造之恩。   因而,齐国舰队便派了五艘舰船来到天津卫码头,试图将这三千新军官兵装运上船,然后与大队汇合。   可当齐国陆战队教习以攻辽东建奴的名义,提出征召新军登船出海作战时,这帮上不了台面的勋贵军官竟然要横加阻拦,不愿意出海作战。   “诸位教习为我新军劳心费力,我等是非常敬重的。但贸然出兵,虽说是以战代练,但咱们新军毕竟还是稍显稚嫩,需要再操演训练些时日,方能出海作战。否则,士卒伤亡过重,我们都不好交代呀。”   因为新军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特别组建的火器部队,虽然军中也是经常拖欠粮饷,并且器械不全,但毕竟在崇祯皇帝那里也是挂了名的,朱世瑞也不好将这些藩属国教习尽数得罪了。此时,说话也稍微和缓一二。但言语当中,仍旧拒绝带兵随同齐国陆战队出海作战。   “行吧,你们自个先在军营当中好生操演训练,但俺们是要出海的。”白大海看着一众新军将领,不禁摇头说道:“出去干个仗而已,瞧你们那般怂样!俺们本来是想着带你们建功立业,顺便发点财。嘿,还真是高看你们了!”   朱世瑞等一众勋贵将官被齐国陆战队教习这般挖苦,虽是心中不忿,但却一时间无法反驳。去跟建奴拼命,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爷们可犯不着。小命丢了,家中万贯家财可就便宜其他兄弟姐妹了。咱这身份地位,用的着拼命吗?   “将军,标下想带着手下数百弟兄准备去辽东跟建奴见个真章,顺便也想为自己搏一个前程。”旁边站立一侧的千总蒋永锐突然朝朱世瑞躬身施礼说道:“万望将军恩准!”   “哟!……你想去辽东?”朱世瑞惊诧地看着蒋永锐,这个定西侯蒋秉忠家的婢生子,还是一个搏命的主呀!   “我想去!”蒋永锐正色地说道。   “啧啧……,准备在辽东建功,为你蒋家再挣一个侯爷的爵位出来?”朱世瑞调笑着说道。   “将军说笑了。”蒋永锐对朱世瑞的讥讽言语,不以为杵,继续说道:“去辽东只是碰碰运气,若能立些许功劳,也好在军中有一个好的前程。”   “行吧,你就代表咱们新军,随同齐国教习出海作战。”朱世瑞想了想,便答应下来,蒋永锐若能立些功劳,自己多少也能分润一二。即使,他带着人全部失陷在辽东,造成新军重大损失,那不是还有齐国教习可以背锅嘛!以战代练,结果是训练不精,给建奴送了人头,可怪不到我们头上来。最起码,我们新军还是敢战的。   最终,随同蒋永锐一起出海作战的新军官兵,共计有五百余人,配备了一百多支燧发枪,两百多支鸟铳,以及两百多把长刀,跟着三十多名齐国陆战队教习来到海边码头,登上了舰船。   “这大明官军当中,有种的就只有这五百多人?”兴波号船长曾大昌看着依次登船的大明新军官兵,有些不屑地问道。   “对,有种的大概就是这五百多人了。”白大海也觉得他们数月的新军整训工作几乎都是白做了,不说战阵技能未全部掌握,就是敢战的胆量也几乎没有培养出来。即使来的这五百多人,恐怕有半数官兵此刻还是心怀惴惴。真要跟建奴对阵,或许在对方一冲之下,就会立时崩了。   “他们知道去哪儿吗?”   “明面上告诉他们是去辽东。”   “怪不得,一个个如丧考妣,以为我们是要带他们去送死呀!”   “哈哈……”白大海大笑起来,“即使去了辽东,也不是送死呀。俺们又不是没打过建奴。在俺们的火枪排射下,建奴还不是照样被干翻!”   “白教习,我们……不去辽东吗?”跟在白大海身后过来的新军千总蒋永锐从二人谈话中,似乎听到对方并不是要直接前往辽东,不由疑惑地问道。   “俺们去朝鲜。”白大海说道:“将这个背弃大明,奉建奴为正朔的藩属之国打个稀巴烂,削弱它的实力。免得朝鲜肆意给建奴提供充足的后勤补给和打仗的兵员。”   “朝鲜?”蒋永锐闻言,惊讶万分,“朝鲜乃我大明洪武皇帝所列的不征之国呀。”   洪武十四年版的《祖训录》曾言及:凡海外夷国,如安南、占城、高丽、暹罗、琉球、西洋、东洋及南蛮诸小国,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若其自不揣量,来扰我边,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洪武晚年,老朱皇帝生怕子孙后代狂妄、轻浮、率意用兵,从而招惹祸害,便开列了十五个个亚洲邻国为大明的“不征之国”,规定子孙后代不得无故去侵犯。   “我记得,安南也是洪武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可是,数百年前,永乐皇帝还不是照样派大军灭了此国,还设置州县,纳入大明土。”曾大昌插嘴说道。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去打建奴吗?”蒋永锐问道。   “数年前,人家朝鲜就被建奴征服了,成为建奴的藩属国了。”曾大昌说道:“而且,朝鲜给建奴贡献了无数金银和粮秣,甚至还出鸟铳兵数千人,跟着建奴大军入寇关内。就在辽东战场上,也有为数不少的朝鲜火铳兵跟随建奴与大明官军作战。所以呀,我们可以将朝鲜算作建奴的一部。”   “朝鲜相较于建奴,军队武力孱弱,正好可以让你们新军练练手。”白大海说道:“另外,还可以让大家发点财。瞧瞧你们,连士卒的军饷也要积欠克扣。难怪你们大明的军队如此不经打!就这样,底下的士卒谁愿意卖命呀?”   蒋永锐听罢,不再言语。此时,所有人都上了齐国的舰船,打建奴和打朝鲜,那还有的选择吗?不过,朝鲜这个对手,与新军而言,应该还算是一个比较弱的对手。作为数百年的宗主国,底下的士卒,应该多少有些信心去面对朝鲜的军队吧。 ##第五八章 东莱行(一)   1643年10月11日,齐国舰队一行十二艘舰船在南长山岛聚集。   10月13日,齐国舰队离开南长山岛码头,先向南行驶,至长山岛南端后,转向,径直朝东而去。   10月15日后,舰队抵达朝鲜海岸,随后,沿着海岸线南下,沿途所遇朝鲜船只,尽数俘获。   10月19日,舰队临近朝鲜东南地区庆尚道沿海重镇——东莱(今韩国釜山)。   齐国一行舰队之所以选择庆尚道沿海地区登陆,盖因在丙子之役(1637年清军入侵朝鲜),建奴入寇朝鲜,使其国内社会经济遭到重创,尤其是给朝鲜西北部造成极大破坏。当时朝鲜八道当中,仅庆尚道未遭到兵祸(全罗道是朝鲜败兵作乱),该地区尚能保持富庶,有可掠之资。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朝鲜王国的重要谷仓,有齐国最为看重的大量粮食积存于此。   另一方面,齐国舰队打击这处毗邻日本最近的朝鲜地区,破坏当地社会经济,还可阻止日本对马岛上的对马马藩宗氏的对外贸易,减少日本国内物资的输入,并能间接提升和加强他们设在琉球的“自由贸易区”的作用。可谓是一箭双雕,一举多得。   海面上散布的七八艘小渔船在见到齐国舰队一行舰船后,立时四散着逃入东莱(釜山)码头和洛东江河口。   “码头应该有几座炮台,但不知道威力如何。不过,鉴于我们在两个月后,即将开始运输移民返回汉洲本土,我建议不要冒险直接攻入港口,以免船只受损。”舰队作战参谋向牛进明建议道:“还是按照我们以往的打法,舰队直接避开港口码头炮台方向,在附近海岸停靠,先将陆战队和乡兵先上岸,等待他们夺取港口。”   牛进明点点头,认可了作战参谋的登陆作战意见,随即命令船队继续往东北方向行驶。至午后时分,船队来到一处陆地较为平缓的海岸附近,朝岸上仔细观察一番,并无朝鲜军兵严阵以待,只有数十朝鲜百姓正在慌乱地朝内陆跑去。   “放下测量小船!”   “放下登陆小船!”   “陆战队准备下船!”   “乡兵准备!”   “……”   随着牛进民下达登陆命令后,十余艘舰船上立时忙碌起来。两艘吃水较浅的浆帆船小心翼翼地朝海岸边驶去,试图为后面的十几艘登陆小船作最后一段距离的掩护。   岳仲武抱着火枪,将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心中默默地期盼着,小船最好可以直接冲上滩头,那么他们这一船的陆战队士兵,就不用蹚着冰冷的海水登陆岸上了。   然而,小船在距离岸边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搁浅在沙滩上,七八名陆战队士兵骂骂咧咧地端着火枪,跳入海中,奋力地朝岸上冲去。   “集合!……集合!”一名陆战队排长大声地喊道:“三排火枪射击阵列!……上刺刀!注意周边敌情!”   岳仲武回头看了一眼海上,载人的小船已经返回,去接送更多的弟兄登陆,十余艘大船将船身横了过来,炮窗全部打开,一门门火炮露出狰狞的炮口,直直的瞄准登陆滩头。   朝鲜在东莱(釜山)设立了一个东莱都护府,1592年、1597日本挑起了两次大规模侵朝战争(壬辰倭乱和丁酉再乱)后,釜山地区因为毗邻日本对马岛,其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朝鲜还在此地设置了庆尚左道水军节度使营,其下设置几个镇防御海岸。   就在齐国袭掠舰队正在登陆的时候,从东莱(釜山)码头驶来二十余艘龟船和浆帆船组成的朝鲜水师,在距离齐国舰队数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可能是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支包含众多炮舰在内的大船队是属于哪个国家势力,朝鲜水师未敢直接冲过来。   在犹豫良久后,终于有一艘浆帆船慢慢地驶近了齐国舰队左近,然后被一艘专业战舰拦了下来。   金士秀爬上炮舰后,所见之人,除了几个夷人外,其余均为明人模样,心里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大明南方某个水师舰队闯到朝鲜海域,借机来此打打秋风。   作为一名镇防御海岸使,五品的武官,金士秀对大明还是报以极大好感,毕竟曾经是我朝鲜王国数百年的宗主国,四十多年前,更是挽朝鲜王国于危难之中,恩同再造。虽然现在,朝鲜上下被“蛮夷”所征服,称臣纳贡,但心还属于大明宗主国的。   “请问,贵军属于……哪一方势力?”金士秀小心地问道。   “我们是大齐王国水师舰队,为大明友好邦国。今来此,特为大明惩戒朝鲜王国背离藩属之位,对建奴称臣纳贡,并为其提供军需粮草及战兵,助纣为虐,攻伐大明。”兴波号船长曾大昌朗声说道。   “啊?”金士秀闻言,顿时又惊又怕。   大齐王国是哪里的番邦国家?他对此毫不关心,但刚才一番言语当中,对方声称,朝鲜背离藩属之位,协助建奴攻伐大明,他们是因此来惩罚他们的!十余艘炮舰,数百门火炮,就凭朝鲜水师那些小舢板,如何能敌?   “我朝鲜背离大明,情非得已呀!”金士秀大呼一声:“蛮夷强横,天朝无以助我朝鲜,怎可轻易伐我?”   “既然情非得已,那你们朝鲜大王可愿意就此转归大明,往攻建奴?”曾大昌问道。   “这如何使得?”金士秀下意识地说道:“蛮夷兵锋犀利,非我朝鲜自身所能抵御。”   “呵呵……”曾大昌冷笑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休怪我大齐王国与大明共伐你朝鲜!你且自去吧!”   “不可呀……”金士秀大喊道:“大明乃仁义大国,此时伐我朝鲜,实属不义。天朝若如此,我朝鲜三千里河山,数百万民众将誓死抵抗……”   “恬躁!将他扔到海里去!”曾大昌不耐地说道。   即使你朝鲜现在“弃暗投明”,重新归顺大明,那我们也是非打你不可!筹划了数月时间,抽调了如此多的舰船,研究筛选了数个攻击地点,还拐带了一部分大明新军,怎可空手而回?   远远观望的朝鲜水师仍旧处于不知所措的时候,齐国舰队已经分出五艘舰船直扑过去,如虎入羊群般撕咬着眼前的众多猎物。按照牛进明的命令,击沉或者俘获釜山附近所有的朝鲜船只,尽可能地削弱朝鲜的海上力量,以免将来为建奴所用。   海上的战斗仅持续了半个时辰,朝鲜水师战船被击沉十二艘,俘获六艘,剩下几艘狼狈逃入洛东江河口。   海上轻松击溃朝鲜水师,陆上登岸的陆战队和乡兵已经齐聚四百余人时,东莱都护府(釜山)才姗姗派来六百余守御厅士卒,准备驱逐登岸的“海上流浪倭寇”。   陆战队及乡兵不待朝鲜官军立足未稳,连续三排火枪齐射,然后端着刺刀就发起了冲锋,最后以亡两人,伤六人的代价,毙伤俘朝鲜官军四百八十余,几乎全歼对方。   陆战队和乡兵在歼灭东莱(釜山)派出的部队后,不及休息,发起强行军,于一个时辰后,突然攻至东莱码头,经过短促的激烈战斗,以亡三人,伤五人的代价,攻克码头炮台,随后,在赶来的大明新军帮助下,尽俘港口内朝鲜官员、士兵,以及众多码头力夫。   随后,陆战队和乡兵迅速前出东莱城下,做出威逼态势。   大明新军千总蒋永锐带着一众官兵看守着码头俘获的朝鲜官员和普通民众,同时,频频转头看着东莱城下耀武扬威的齐国陆战队和乡兵,心中震惊地无以复加。从登陆集结,到摧枯拉朽般的歼灭前来阻击的朝鲜官军,然后又迅速突击至码头炮台,并力克之,最后全部占领码头区。整个过程,未超过两个时辰,而且自身伤亡极其轻微。   若说朝鲜军力孱弱,不堪一击,那也不尽然。朝鲜的鸟铳还是颇具威胁,但齐国军伍怡然不惧,列阵于朝鲜军阵前数十步外,火铳连续齐射,随即发起迅猛突击,一举冲垮朝鲜部队。整个作战过程,行云流水,无丝毫迟滞之感,军官指令清晰分明,士兵勇敢果决,败敌后从容追击,对敌军于路途遗弃物资,根本无视捡取,也无割取首级之事。   这才是精锐之师,威武之师,善战之师!我大明官军若能习其精髓,编练十万之众,何愁不灭建奴,何患蜂拥而起之流民。 ##第五九章 东莱行(二)   “我以为,到了朝鲜,你们齐国军伍会让我们大明新军去打头阵。”新军千总蒋永锐站在齐国陆战队第二营营长徐传兴的身侧,轻声说道:“却未料到,你们齐国竟然安排我们在后面做些民夫一般的事务。”   “怎么,你想冲在前面?”徐传兴不屑地看着这位据说是某个侯爷的公子,我齐国攻掠朝鲜,战而胜之,应该不难,难的是,攻破眼前这座城后,如何将城中的物资转运到船上去,然后再拉回长山岛。虽然他们可以在长山岛上再多征召数百民夫前来朝鲜,但既然有一批想见见血的大明新军前来,那何不免费用一把。   至于利用他们来攻城拔寨,那还是算了吧!就凭这些训练还不如齐国乡兵的大明新军官兵,恐怕与朝鲜军队的战斗力相差无几,齐国军伍可不想在此多耗费时间。   “我们……总要见见血的。”蒋永锐不顾对方轻视的眼神,郑重地说道:“若是城中的朝鲜官军敢出城与我们作战,我想带着人在前阵迎敌。”   “……好!”徐传兴点头说道:“就冲你这么有种,带着你的人在前方列阵吧。”   “谢将军!”蒋永锐拱手说道。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徐传兴笑着说道:“我能直领的军士估计还没你多,要论职衔,说不定还不如你这个大明千总!”   “……”蒋永锐闻言,呆了一下,然后再次拱了拱手,转身朝新军部伍走去。   东莱城(釜山)中的朝鲜人应该是得到了战败逃回的守御厅士卒报告,登陆上岸的黑衣贼军铳炮犀利,且勇猛善战,几乎全歼了出击的守御厅部队。如今,从城头上,又骤然看到数百大明官军排出攻击阵型,顿时全城惶然。   天朝上国派兵打来了!   至傍晚时分,东莱城中的朝鲜人都没有任何动静,城头上布满了守城军士,严阵以待,防止敌军突然攻城。在靠近北方的几个城门,驶出了数骑求援的信使,打马朝附近的几个县镇而去。   对于闭门死守的东莱城,齐国军队并未发动任何试探性进攻,只是命令下船的数百民夫在距离码头数百米地方建立了临时营寨,靠近东莱城的方向也挖掘了两道环绕的壕沟,然后严密地监视城中的动静。   数门火炮已经从船上卸了下来,装上炮车,被民夫们一点一点地拖拽至临时营地中,火药、弹丸、刀剑、长矛、护甲也不断地被输送至码头堆放。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数十道袅袅的炊烟已经从码头附近的营地中升起,浓郁的饭菜香味飘荡在营中。   被撤换至营中的大明新军官兵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登陆朝鲜后的第一顿晚餐居然非常丰富,每一伍士卒会分到一大盆鱼汤,其中还有剁成数块的鱼肉,还有一个肉罐头,可能是放了太多香料和盐的缘故,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肉。虽然主食只是一个个干硬的饼子,但将其泡在鱼汤中,就着肉罐头,还是让众多官兵吃得津津有味。   齐国军伍和随行民夫吃得食物也与大明新军几无二致,说明他们并没有将大明新军士卒当做附庸。再加之,登陆以来,连续两次战斗都是齐国军伍独自完成的,也并未将他们作为送死炮灰的意思。这一点,让本来心中惴惴的新军士卒,稍稍放松下来。   “吃完饭,每人喝一口热酒。晚上宿营时,都警醒一点。说不定,朝鲜人就会来偷营。”白大海带着几个教官来到新军营寨,开始指导新军士卒夜间如何宿营,以及需要注意各种问题和应对方法。   蒋永锐接过白大海递来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辛辣的烧酒从嗓间流入,瞬间,一股火热从腹中升起,脸上也呈现出一片潮红。   “哈哈……”白大海见状,大笑起来,将酒壶拿了回来,“喝下之后,是不是觉得腹中有火,胆气顿生?”   “这酒……好大的劲!”蒋永锐憋了半响,咧嘴说道。   “你们今晚好生歇着,看俺们炮兵明日如何破城。”白大海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我们明日会加入战斗吗?”蒋永锐在身后大声地问道。   “狗日的,想打仗是好事!”白大海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俺明日给营长说一声,破城的时候,让你们率先冲进去。”   当夜,东莱城中的朝鲜人派出了数百人出城,试图夜袭驻扎在码头的齐国军营。但被严阵以待的陆战队一阵乱枪打回,而且还有两门火炮朝着涌来的人群,发射了两轮葡萄弹,当即令来袭的朝鲜军兵死伤惨重,狼狈逃回城中。就此偃旗息鼓,不敢再出城偷袭。   次日清晨,东莱城码头开始喧闹起来,陆战队和乡兵吃罢早饭,便整齐地列队来到东莱城前数百米处,虎视眈眈地盯着城头,数十个民夫在炮兵军官的指导下,将四门火炮一步一步地朝东莱城挪动着,五百余大明新军分布于齐国军伍两侧,看着城头的朝鲜人指着他们大呼小叫着。   “弟兄们,朝鲜历来为我大明藩属,世受我大明恩惠。如今,却背离我大明,转投建奴,攻我辽东,随建奴掠我关内,此诚为可恨,亦为可恼!”蒋永锐举着长刀,大声地说道:“我煌煌大明,何至于被藩属所欺?今日,我大明官军随同友好番邦齐国会攻朝鲜,以警惩此反复小国,彰我大明国威。万胜!”   “大明万胜!”   “万胜!”   五百余大明新军中,仅廖廖十数人神情激动地跟着欢呼起来,绝大多数官兵神色紧张地看着东莱城头,那边的朝鲜军兵似乎也在作着战前动员,无数的刀枪举在空中,向着城下的天朝官军示威呐喊。   “弟兄们,昨日一战,朝鲜已损失官兵六百余,如此,城中的朝鲜军兵人数便极为有限,必不能当我军一击!”白大海站了出来,大声地说道:“另外,此城乃朝鲜东南大埠,财富堆积无数。若破此城,所有参战官兵均可享有两成缴获。此战,亦为惩戒朝鲜背离藩属之位,而从建奴为虎作伥之势。你家千总必然会记录有功官兵,上报朝廷。诸位,升官,发财,……就在今日!”   五百余大明新军官兵听罢,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破城!”   “杀进去!”   “升官发财!”   “……万胜”   “轰!轰!轰!……”在欢呼声中,阵中四门火炮次第打响,一发炮弹击中城墙,三发越过城头,落入了城中。   “么的,久不打静止的目标,一个个居然还手生了!”炮兵指挥官大声地训斥着几个炮手,“赶紧的,朝着一个城墙部位集中轰击。争取午间就能进城吃午饭!”   “轰!轰!”东莱城头数门火炮也不甘示弱地进行反击,但准头和射程有些差了,远远地落在齐国军伍的阵前。   其实,在武器方面,朝鲜的火器装备比例远远超出清军和明军。如今在位的朝鲜国王李倧延续发展火器的方针,大力制造鸟枪,在天启七年(1627年)朝鲜每年可生产1000柄鸟枪,到崇祯九年(1636年)每年可生产2000柄,不仅如此,李倧还多次从日本购入鸟枪。丙子胡乱后的崇德六年(1641年),朝鲜拥有的鸟枪数量已达50000柄。   在崇祯四年(1631年),李倧从陈慰使郑斗源那里得到数门红夷炮,但在研制方面未有进展。不过,在崇祯元年(1628年),荷兰水手朴渊(又作朴燕,Weltevree,J.J)等三人因遭风浪而漂流至朝鲜,李倧将他们用于制造包括大炮在内的各种武器。可惜的是,在清军入侵朝鲜时,除朴渊外的两人都战死了,火炮研制也变得艰难起来。   经过清军的两次入侵打击,朝鲜的军力已经被削弱到极点。李倧对皇太极三跪九叩行藩属之礼后,更是将国中精于鸟枪的士卒和众多炮手被迫贡献给清军,国中数十年炼铸的大量火炮更被清军拖回盛京,以协助清军攻伐辽东明军。   至于处于朝鲜东南沿海地区的东莱城,更是因为日本锁国,暂时无虞入侵风险,军力更是虚弱。作为戍守东南沿海的东莱都护府,仅有守御厅士卒一千二百人,而且还在昨日出城驱逐敌军时,被歼灭泰半。   驻守在城头的火炮,也只有两门,还属于比较老旧的青铜小炮,吓唬一些登陆的日本流浪武士尚可,但在齐国精良的陆军火炮对轰下,就显得威力不足。   “万胜!……”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轰击,东莱城一段十余米的夯土城墙开始垮塌,城头的朝鲜军民兵脸色也变得苍白,大块大块的夯土不停地在落下,一道半米宽的城墙缺口露了出来。随着城外火炮还在不断地轰击,这一段城墙彻底垮塌,也是早晚的事。都护大人不是说,来的敌军仅是大明的少量部队,根本无法攻破城池吗?可敌军不仅有十几艘巨大的炮舰,还有近两千军兵,看着也属精锐,战意高昂,若是破城,我们是投降呢?还是坚决的……逃出城去?   “轰隆隆!”随着几声炮响,城墙缺口终于垮塌了一大截,一阵烟尘立时升腾起来,弥漫于缺口处。   “冲进去!”大明新军千总蒋永锐手中长刀向前一指,“升官发财,就在今日!杀!”   身着鲜红鸳鸯战袍的大明新军官兵呐喊着,蜂拥冲入城墙缺口处。在他们的身后,一道如林刺刀洪流也随之缓缓涌了过去。 ##第六零章 东莱行(三)   1643年(崇祯十六年)10月21日,朝鲜东南沿海重镇——东莱城(今韩国釜山)为齐国和大明联军所破,城中官员及残余的数百军兵尽数被俘。   甫一入城,齐国陆战队和乡兵便迅速地控制了城中主要官厅、各类官仓府库、军营,重要官员府邸等重要机构设施。   相较于齐国军伍高效有序的劫掠行动,大明新军官兵们的手法就有些“粗糙”了些。蜂拥进城后,大明官军们眼睛顿时就红了,开始对城中的高宅大院进行疯狂地烧杀抢掠。未及半个时辰,城中数个地方就冒起火头,部分街道开始出现巨大的混乱景象。   带着一队水兵进入城中支援的舰队司令牛进明见状,立马就命人将大明新军千总蒋永锐找来,让其立即开始约束部伍,勿要如此暴烈,否则要激起城中数万百姓群起反抗,那可就无法控制局势了。同时,抽调五十余名陆战队士兵,开始维持城中秩序,制止大明新军在城中无数的“暴行”。   到了下午申时(下午15时至17时),东莱城中的混乱局势逐渐平复下来,城中所有的百姓被勒令全部居于家中,不得随意出门。俘获的当地官员和士卒尽数关押于城中军营,武器亦全部收缴。   陆战队两个连队及三个中队乡兵五百余人已开始再次集结,准备出城迎击从附近义兴、新宁两处赶来的朝鲜援军。   三百余新军官兵也在千总蒋永锐的带领下,跟在齐军之后,出城而来。   在午前,破城后,虽然是大明新军率先攻入城中,但东莱城中的朝鲜守军已然在城外凶猛的火炮轰击过程中,胆气已丧,几乎未经任何抵抗,全都弃械跪地投降。   所以,大明新军官兵预料当中的惨烈夺城巷战,根本未曾发生。让憋着一口劲的明军士卒,全然没经历战斗。不过,在刚入城时的肆意烧杀抢掠过程中,反而遭到一些城中百姓的激烈反抗,死伤十余人。   从义兴、新宁两处赶来支援的朝鲜部队人数不多,均在五百左右。齐国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直接将一百多大明新军火枪手与陆战队官兵合编一处,排出整齐的五段射击阵列,先后击溃两路来援的朝鲜官兵,追杀敌军数里,毙伤俘四百余。   10月22日,联军再次击溃一路从西边来援的朝鲜军队,俘杀三百。   联军一边密切关注东莱城附近的朝鲜军队动向,一边组织的众多百姓加紧转移城中物资。   10月26日,八艘舰船在装满大量的粮食布帛和金银后,驶出东莱城码头。而联军却无丝毫离去的意思,仍旧盘踞在东莱城中。   庆尚道昌原大都护府在闻知东莱城被占,附近数路兵马均被击溃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败兵回报,可能是大明联合南洋藩属国共伐朝鲜,如今再以对方盘桓不走的情势来看,说不定还在继续等待更多的援军前来朝鲜。   问题是,大明天朝不是被大清一直压在辽西,而且连连败退,几无还手之力吗?   怎么,这大明天朝放着大清不打,反而邀着自己的藩属国起大军,跨海来攻朝鲜!   昌原大都护府立即命令附近所属县镇,将有限的兵马全部汇集于昌原城,同时派出快马,飞报庆州(庆尚道州府)和王京汉城。言,大明天朝派大军来攻,以惩戒朝鲜背离藩属之位,并助大清攻伐大明。   我朝鲜何其不幸,近旁以身侍明清两大国!   “徐长官,城中几乎已抄掠一空,我等大军为何仍旧在此盘桓不走?”蒋永锐找到登陆部队总指挥徐传兴,满脸疑惑地询问道:“若是朝鲜集结大军前来,将这城给围了,我们如何撤出朝鲜?”   “城中大部浮财算是基本都已运走,但府库和若干商家的粮库中尚有部分稻米未能运走。而且,城中还有些许牲口家禽等活物,也需带走。所以,必须在此驻守些许时日,等待大船返回。”徐传兴笑着说道:“朝鲜人不论来多少军队,只要他们无法封锁海上,我们就有随时撤离的机会。”   “码头不是还有四艘大船,完全可以将城中尚存粮食和牲畜一起带走,何至于再等其他大船到来?”   “这城中除了粮食牲畜,还有其他重要货物要运回长山岛。”   “……什么重要货物?”蒋永锐不由奇道。这十余天来,他们大明新军官兵随着齐国军伍几乎将整座东莱城搜刮得干干净净,金银,名贵字画,各种珠宝玉器,甚至众多典藏书籍,也被仔细地翻捡出来,打包装箱,送至船上。现在听得徐传兴言及,城中还有重要货物,顿时来了兴趣。   “城中有数万朝鲜人,仔细搜捡一番,当可轻松掳获年轻妇人数千人。”徐传兴说道:“我们待大船回返后,立即动手处理此事。”   “掳朝鲜妇人?”蒋永锐惊讶不已,“这恐怕会激起城中百姓强烈反抗!”   “所以,我们选择在撤离时动手。”   “此举,有些……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徐传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们登陆朝鲜,攻破东莱城,已然与朝鲜处于战争当中。前者,我们将城中物资洗掠一空,如今再掳些年轻妇人,也属情理当中。”   “此举……与那建奴何异?”   “当然有异!”徐传兴说道:“建奴掳大明百姓,将其视作为奴仆,肆意欺辱压榨,甚至任意打杀。我们掳回朝鲜妇人至我汉洲本土,那可是要分配与我齐国民众为妻,亦是为国中百姓一员。”   “可是,掳他人妻女,毁人家庭,有伤天和。”蒋永锐喃喃地说道。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徐传兴不由深深地看了蒋永锐一眼,想不到这位侯爷的婢生子,大明新军的千总,竟然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就是要尽最大可能地去削弱对方,容不得半分同情。军队、物资、财富,甚至人口资源,都是需要着重打击的目标。我们将朝鲜国中数千年轻妇人掳走,那么,他们未来就会减少数千名可生育的妇人,以后,也就相应地减少了潜在的未来兵员。要知道,在这个时期,人口,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建奴数次入关,毁城杀民,掳掠人口和物资,破坏河北、山东、京畿地区的社会经济,亦是在一次次削弱我大明战争资源?”蒋永锐若有所思。   “不错。建奴数次入关,几乎将整个河北、京畿,和大半个山东打烂,就是在消耗大明的战争资源和作战潜力。”徐传兴点头说道:“试问,你大明若要与建奴在辽东作战,但身为后方的河北、京畿、山东等地区经济残破,民生凋敝,无以为援,如何支撑辽东战场。若是从江淮、河南,甚至江南筹集调配物资,耗费何其巨大,效率何其缓慢。”   “那我大明是否也可频繁登陆辽东,袭扰建奴后方,以破坏其民生经济,打击建奴战争潜力?”   “当然可以!”徐传兴笑着说道:“但前提是,你们大明要有一支善战的水师和一支敢战并且耐战的陆师。”   蒋永锐闻言,心里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朝徐传兴拱拱手,说一声“受教了”,转身离去。   11月2日,可能是觉得将附近军兵全部集中于昌原城,而消极地等待“大明天朝”大军前来攻击,有些不妥当了。朝鲜庆尚道观察使崔英东唯恐事后被大王和领议政(相当于大明内阁首辅)责罚,遂命昌原大都护府带兵前往东莱城以做阻击,同时派出使者前去与大明天朝官军交涉。   东莱城中的联军亦想拖延时间,等待大船回返,便与庆尚道派来的使者煞有介事地进行谈判。   新军千总蒋永锐对前来商谈的朝鲜使者提出,朝鲜当立即与建奴断绝关系,重归大明藩属,同时责令朝鲜派军前出鸭绿江,攻击建奴后方。如此,大明官军会撤出东莱城,后续大军亦可不再派来攻伐朝鲜。   朝鲜使者如何敢应允此条件,立即回返庆州回报庆尚道观察使崔英东。   庆尚道闻知大明官军条件后,不由哀叹一声,果然,大明天朝是为朝鲜背离藩属之位,还助大清攻掠辽东和关内之事,前来惩罚朝鲜了。当即,庆尚道观察使崔英东再次派出快马,将此间获得的消息报与王京汉城,并催促派出国中五军精锐前来驱逐登陆明军。   期间,在东莱城海域附近巡航的四艘齐国战舰,再次击破一支由二十余艘大小船只组成的朝鲜水师,击沉击伤十一艘,俘获四艘,余者逃往朝鲜西南方向海域。   11月15日清晨时分,联军突然前出东莱城北门,先以火炮猛烈轰击来自庆尚道昌原大都护府的四千朝鲜守御厅部队,趁其“惊崩”之时,联军随后发起突击,一战击溃朝军,掩杀数里,毙伤俘朝军千余。   11月18日,计算大船回返日期将至,东莱城中联军指挥徐传兴随即命令部队和随军民壮,在城中开始拣选年轻朝鲜妇人,致全城悸动,哭声震天。期间发生数十起零星反抗事件,联军即刻使出暴烈手段,斩杀反抗朝人百余人,东莱城遂复平静。   11月25日,齐国舰队一行八艘大船返回至东莱城港口,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来自大明的坏消息。   孙传庭所领秦兵出关(潼关)与李自成大战数场,先胜后败,10月,汝州一战,官军全线崩溃,丧师四万,损失兵器辎重无数,孙传庭仅领数千溃兵从孟津渡黄河,由黄河北面经垣曲入潼关,坚守于此。   但面对数十万李自成流民军,孙传庭部其势已危如累卵,败亡也是迟早之事。   “所以,赶紧收拾东西,俺们返回长山岛。”牛进明急促地说道:“大明可能要垮了!” ##第六一章 人世间(一)   齐天不知道李自成具体是哪一天攻入北京城,但他知道,当大明“仅此一副家当”的孙传庭秦兵被李自成歼灭后,北京城沦陷的倒数时间就已经开始了。   在今年六月,前往大明附近执行移民任务的几个舰队主官都得到了齐天的明确指示,若是当孙传庭败亡,或者李自成在西安建制称帝,那么立即组织在北京城中的齐国使团疏散撤离,并且全力搜刮转运大明北方各类典籍藏书,加紧积蓄各类储备物资,以应对北方陷落后的混乱局面。   虽然,对于王上仅凭借这两个事件,就如此笃定大明败亡,众人还都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数年来,王上的各种决断和处置似乎从未出过错,相应作出的预判和应对措施也印证了王上的英明。   因而,当牛进明返回长山岛后,闻知孙传庭在汝州大败,秦兵精锐尽丧,狼狈逃回潼关,便毫不犹豫地立即带着船只回到朝鲜东莱城,将此处的齐国军伍和大明新军带回,应对可能即将到来的大明危局。   至于回到长山岛要做什么,牛进明本人也不知道,但是心底本能,让他觉得不能再将齐国有限的武装力量放在朝鲜了。虽然,朝鲜武力孱弱,毫无威胁,他们甚至还可以继续攻掠东莱附近的郡县,以掳获更多的物资和妇人。但大明局势危急,且十二月将至,移民工作即将展开,还是早些将人带回长山岛再论其他。   11月28日,最后一批物资搬运上船,以及四千余朝鲜年轻妇人转移,足足花了三天时间。而那些陆续从庆尚道其他郡县、都护府赶来的朝鲜军队只是远远地在东莱城外观望,均未敢上前攻击。   无数的败兵逃回,已然将联军的战力夸大到难以战胜的地步,铳炮齐射,如林的铳剑突击,与大清甲骑相比,更胜一筹,非我当地守御厅军力所能敌。   当十余艘齐国舰船依次离开东莱港口,朝鲜军兵仍未敢进入城中,直到城里跑出数百落难百姓至军中,哭诉着联军若干暴行。朝鲜军兵确信,敌军已被他们“逐退”,东莱城即将被他们“收复”了。   12月11日,齐国舰队一行十二艘舰船返回南长山岛,结束了对朝鲜的劫掠行动。此时,气温已入隆冬季节,西北信风渐起,遂开始进入繁忙的移民转运工作。   ……   相较于大明已经进入寒气袭人的严冬季节,而在南方遥远的汉洲大陆北部地区,却是正处于一年当中的炎炎夏季,也是恼人的雨季。   前几日,一场巨大风暴席卷了整个建业城及周边地区,港口码头上高耸的吊杆被吹倒数根,一排排货栈的简陋屋顶被掀翻,数辆马车也被吹得东倒西歪,散落于码头深处。   数百名乡兵和民壮正在官员的组织下,清理着码头各处损坏的设施和房屋,而在码头东南侧方向,建业造船场内来,一队宪兵荷枪实弹地凝神戒备着,并在百余名轮驻乡兵的配合下,封锁了船场所有出入口。   昨夜,造船场内发生了一起叛逃事件,六名原西班牙船匠趁风暴渐小的时候,携带大量造船图纸,驾驶着一艘飞鱼快船,离开了建业港。   算算时间,叛逃的西班牙船匠至少已经走了十几个小时,虽然派出了数艘飞鱼快船出海追捕,但大海茫茫,可能根本无法寻到他们的踪迹。   按理说,建业造船场经过数年的生产设计,再加之路德维德家族提供的十余名荷兰船匠,齐国目前几乎可以建造这个时代绝大部分船型,甚至已经可以建造一千吨以上的大型船只。船场中的工匠储备也有近八百余人,即使这几个西班牙船匠跑了,也不影响造船场的正常运行。   但是,这六个叛逃的西班牙船匠肯定是密谋了许久,他们不仅将家中直系亲属尽数带走,而且还偷取并携带了大量船场的设计图纸和技术资料,其中就有齐国水师最为看重的飞鱼快船和几艘大型专业战舰的设计资料。更为关键的是,他们还将码头停泊的一艘小型飞鱼侦查船开走了。若是猜测的没错的话,他们很可能还盗取了相应的航海图,并在数年间对舰船做海试的时候,熟悉了部分航线。   若是,这几个叛逃的西班牙船匠跑到巴达维亚,投靠了荷兰人,那么,凭借荷兰人先进的造船技术,根据图纸资料和一艘现成的船,相信很快会仿制出可供实用的飞鱼快船,这对于拥有广阔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荷兰人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可以极大的提升他们在各个殖民地之间的信息沟通和联络的效率,加强对各个殖民据点的统治。   “你们黑衣卫能否在那些西班牙船匠把技术资料交给荷兰人之前,将他们全数处理掉。”齐天站在一个高高的船台上面,看着船坞当中一艘巨大的战舰龙骨,轻声问道。   “回王上,臣下……不敢保证。”曹和苦着脸摇头说道:“毕竟那些船匠已经跑了十几个小时,我们后续派出的飞鱼联络船不一定可以在他们抵达巴达维亚之前,将消息通知到那里的黑衣卫。”   “这次是民调处没做好预防工作呀!”齐天微微叹了一口气:“别人既然能将家人带走,肯定是策划了许久,民调处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曹和默然,垂头静待齐天发话。   黑衣卫对外,民调处对内,如今跑了几个西班牙船匠,而且还偷取了众多造船资料,民调处确实有些失职了。   “着令民调处指挥丁文烈免职待查,副指挥曹宁继任。”齐天说道:“你们黑衣卫即使未能阻止叛逃船匠把资料交与荷兰人,但必须对他们作出断然措施。”   “是,王上!”曹和躬身应诺道。随后,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那些船匠的家人也要……”   齐天看了一眼曹和,没有说话,直接转身去了船场。那里还有许多惶惶不安的船匠和学徒,需要进行必要的安抚和宽慰。   曹和在后面呆了呆,随即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有些暗恨自己为何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几日前的那场巨大风暴不仅损坏了部分码头设施和仓储设施,还带来了大量的雨水。数日间,城外那座经历数次扩建的水库水位急剧上涨。总理府各个部门,抽调了百余名官员,带着数千民众不断加固加高堤坝,并日夜巡视,以防溃堤。   昨夜风暴停息,今日也云收雨住,奋战了数日的抢险官员和民众全都不由松了一口气,随着泄洪口地不断排水,水库水位也在缓慢下降,想来应该不会发生溃坝,造成水患了。   “王上来了!王上来慰问我们了!”   水库堤岸上的人群中出现一片躁动,现场数千余被征发来此护卫堤坝的民众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来。   齐天上午处理完造船场事务后,下午便带着数十余民政官员和书吏,抬着酒水食物,前来慰劳护堤官员和民众,这一举动,令堤岸上的人群格外激动和振奋。   这可是我大齐王国君王,竟然亲自来慰问我们这些一辈子出苦力的老百姓,这于我等小民,是何等的殊荣!   “想想俺在大明的时候,遭灾遭难了,别说是崇祯皇帝未曾来慰问俺们,就是府县的官员也置俺们不顾,视俺们如草芥。”   “大明那破朝廷,自从俺上了汉洲的船,活了俺的一条命,俺早就不认了!”   “就是,我们齐国百姓,好歹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红砖瓦房可居住,要是再分到田地,就是把我这条命卖给大王,也死而无憾!”   “瞧你们那样子,想卖命给我们大王,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自诩早来汉洲的汉子不屑地说道:“先在你们村屯干满三年再说!”   “别瞎扯!”一个知情的汉子说道:“只要在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居住满一年,就可以报名加入水师。不过,你们得先通过各项考核才行!”   “……”   齐天在水库堤岸上一边走着,一边听工部的几个官员汇报,言及待明年六七月份旱季时,再征发数千人,将水库北岸那一片地势较为低洼处,深挖土方,将水库面积扩大三分之一。届时,再竖立一些水车,不仅可以将附近田地彻底变为水浇地,还可以多建些需要水力的工坊在堤坝附近。   “你们有没有想过,将建业城南边的盘溪河扩宽扩深,然后连同黑山城、新淮安两地的水库。”齐天突然说道:“如此一来,那些地区通往海边的道路,除了一条马拉轨道和一条沥青公路以外,还能增加一条水道!”   “王上,那可是大工程呀!”工部尚书许瑞年惊讶地说道:“非万人规模,数年之功,才能完成此项工程!”   虽说整个建业府已拥有六万人口,但真的要每年征发两成的人力去挖一条人工运河,即使只有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但这项大工程,也不是建业府所能承受的。   “可惜了大明数千万百姓,尽丧于乱兵之中。”齐天微微叹息道:“若是能将其十之一二运回汉洲,何愁无有人力。”   “若王上执意修此水道,也不是不行。”许瑞年连忙宽慰道:“现在无有如此多的人力,我们不妨可将此工程分做若干年,逐步推进实施,五年八年时间,想来也是可以做成的。”   “罢了!”齐天摇摇头说道:“当务之急,当开垦更多的耕地,种植更多的粮食。未来几年,可能会有巨量的人口涌入我汉洲。” ##第六二章 人世间(二)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六(1643年11月16日),李自成军扮成逃兵,用督师大纛骗开潼关关门,内外夹击,攻破潼关,孙传庭战死。五天后,西安失守,孙传庭的继室张氏率三妾两女投井自杀。   传庭死,而明亡矣!大明最后一支善战的机动重兵团彻底覆灭,大明败亡进入倒计时。   十月二十(1643年11月30日),李自成改西安府为长安,禁乡民短后衣,明年粮每石征一两三钱,今冬每石折草六千斤,输长安。各县遣骡三百,征粟千石,大其斗,榜掠巨室助饷。   是年冬月,陕西、山西两地入寒后,天气极冷,但数月未有降雪。   十一月(1643年12月),河南、江淮大疫,致使“万户萧疏鬼唱歌”“饥民抢掠四起”,数十万人疫亡。   十一月下旬(1643年1月),鼠疫蔓延至京师三大营,士卒倒毙数万人,余者皆饮食不进,目眩作热,口吐败肉。仅八月到十二月之间,四个月的时间,京城内就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死于这场疫病,“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十月间,京师一后补县佐的福建人,始用“刺血法”治疫病,每日排队医治的病人多达数万人。冬季来临,气温骤降,老鼠冻死无数,再加之那位大夫的诊治,京师鼠疫方显消缓。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一列长长的车队行至天津右卫军营前,其间的卫所官军见状,连忙涌了上来,嬉笑着讨要各种酒食、肉干、罐头。   “狗日的,真搞不懂,这群人到底是大明官军,还是一帮叫花子!”岳仲武将遮掩口鼻的面巾摘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   “他们本就属于叫花子军队呗!”伍朝春也将脸上的面巾摘下,有些同情地看着那群卫所官军,这般寒冷天气里,还有数名卫所军兵竟然身着破烂单衣,冻得鼻涕直流,手脚不停的跳跃着,搓动着,与京师街头那些乞儿仿若一般。   “他们要是饿急了,会不会把我们劫了?”岳仲武不由将怀里的火枪紧了紧。   “有啥劫的。俺们车队当中,除了书籍,就是各种古物器具,他们拿了也不能当饭吃。”伍朝春摇头说道:“况且,这里的卫所军官都被俺们给喂饱了的,断然不会允许手下的士卒惹出什么事端来。”   “哦。”岳仲武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身体似乎暖了一点。   齐国使者黄子加在半月前,传信与长生岛,请求派出武装人员接应从京师驶出的车队。数月时间,齐国使团通过各种手段,从文渊阁和市面上共计搜罗馆藏典章书籍数万册,同时还有数量巨大的各种历朝历代的古物。   齐国使团在闻知孙传庭败亡,西安失陷后,立即展开了人员和物资的疏散。雇佣了数支镖局,先将书籍古物运送至武清县,然后在一百余陆战队和乡兵的护持下,前往天津卫,将车辆暂存于卫所军营,等待长山岛派船来转运。   几日后,押运车队的齐国陆战队和乡兵在码头看到了一副令人震惊的场景,数万人的饥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屋外,甚至是稍微背风的土石堆后。而在旷野当中,横七竖八布满了无数冻饿而亡的饥民尸体。尚几分有力气的饥民,摇摇晃悠地走到码头边,眼神期盼地看着岸边几艘桨帆船,希望有好心的船家可以施舍一口饭食,或者能将他们带走,活得一条性命。   “怎的如此多的饥民?”伍朝春惊讶地问道。   “我们登岸前来接应你们时,码头上也有数千饥民。不过,被我们的船一股脑装走了。想不到半个月不到,又聚集了如此多的饥民!”岳仲武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冻饿交加的饥民,三年前,他也如同这些饥民一样,饥寒交迫地蜷缩在海州(今连云港市)某处角落,等待死亡。幸运的是,汉洲的移民船来了,救下了他的一条命。   再见到此间情形,他还是希望汉洲,不,是齐国能救下这些挣扎濒死的饥民。   “只有八条船,而且还是小船,估计装不下太多人。”领头的一名水师军官不无遗憾地说道:“来的时候,俺得到命令,先将你们和货物接回去。至于剩下的舱位能装多少人,也就拉多少人吧。未能拉走的人,就看他们谁的命硬,捱过这个冬天……”   岳仲武等人听了,均是默然。天气寒冷,几无吃食,这数万饥民,恐怕大半会在这个冬天悄然死去。   “这狗日的老天!……狗日的世道!”伍朝春悲愤得骂道。   “是呀,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呀!”岳仲武喃喃地说道。阴沉沉的天空,显得整个码头区异常灰暗和阴霾,冷冽的寒风吹过,仿佛是老天想要带走什么似的,卷起地上的垃圾和灰尘,飘向半空。   ……   1644年1月5日,新淮安,石坝乡。   傍晚时分,大湾村的土坝场上,村长杨广德拿着一本账册就着落日余晖翻看着,脸上呈现出一丝不耐的神情。   “……朱有根,水田十五亩,上月暴雨引发大水,近十亩稻田尽泡水中。嗯,乡上的官人定了,你家免除今年农税六成,另外补贴玉米、高粱等杂粮半年时间,每月五十公斤。”   “村长,发了大水,十亩水田被毁,但剩下的五六亩也无法耕种,为何不尽免农税?”朱有根伸出脑袋去看那账册,生怕村长将上面的文字念错了。   “少说混话!”杨广德一把将朱有根推到一边,瞪着眼睛说道:“虽说你家水田里进了大水,但也未尽毁稻田。如今更是大水退了,难道你还不能再补种一些其他作物?莫要跟我说,你狗日的想偷懒,想弃了今年的收成,靠着乡上的补贴,糊弄自家的肚子!”   “哪能呢!”朱有根陪着笑说道:“家里有了老三,还要多弄些精细粮食喂他们,如何敢偷懒?就是觉得,若是官家能多减免一些农税,或者多补贴一些细粮,那该多好!”   “狗日的,在汉洲住了六七年,居然还看不上官家补贴与你的粗粮了!”杨广德骂道:“要搁在大明,这般情形,别说补贴你粮食,就是该交的农税都要一丝一毫地不得拖欠。你个憨货,别说吃饱肚子,就算能不饿死,那就是你命硬!”   朱有根被村长训斥得有些讪讪的,一时间竟不敢反驳。不过,村长说的也没错,自从来到汉洲,好像还没饿过肚子,最早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吃得玉米、高粱、土豆、红薯等粗粮。后来,随着帝汶岛和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那边的耕地陆续开发扩大,大量的稻米被运至汉洲本土,民众的口粮也开始逐渐过渡到一半粗粮,一半细粮。   汉洲本土的耕地经过七八年地不断改良和优化,部分靠近河湾谷地的耕地也开始逐渐能种植稻米和小麦等细粮作物,虽然产量不高,但胜在面积广阔,使得建业府等北部地区的粮食产量逐年增加,不仅已完全实现粮食自给,还略有富余。   但要是仅靠种植粮食,是无法让汉洲本土民众富裕起来的。随着汉洲本土各种农产品加工企业的建立,甘蔗、高粱、花生、油菜、药材、水果、烟叶等经济农作物也开始大面积的种植。同时,鸡鸭鹅、牛、羊、猪等家禽和牲畜的养殖也是逐年扩大。   截止1643年底的初步统计,整个汉洲北部地区,马牛羊骡驴等大牲口存栏数总计已突破八万头(只),若是算上汉洲东部地区,总数应该会达到十万头(只)以上,至于鸡鸭鹅等家禽和猪,因为绝大多数的农户均有养殖,其数量只会更多。   朱有根在两年前从乡上贷了四只绵羊和两只山羊,如今已扩大到七只绵羊和四只山羊,每季剪下来的羊毛会给他的家庭带来六块到八块汉洲银元的现金收入,对于他们一家五口的日常消费是极大的补充。   虽然不愁温饱,但他的小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家中老大虽然已满五岁,可以放放羊,做点杂事,但也到了官家要求进学的年龄,眼瞧着三月份就要去乡上学堂读书。剩下两个小的,一个三岁,一个未满一岁,需要自己的柔佛婆姨在家中看管照顾。因而,家中的农活基本上都落在朱有根一个人头上。只有在田间最为忙碌的时候,妻子会将两个幼儿带到田边,帮着他一起做些杂工。   朱有根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家中的几个孩子快快长大,以便可以帮着他,将这个弱小的家庭支撑起来。   偶尔看到新来的移民诉说如今的大明情景,是如何兵荒马乱,灾祸连天,朱有根听罢唏嘘之余,也不免感到自己是万分幸运的。在汉洲,他有自己的屋宅,有自己的田地,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当年自己在海边,接过一块饼子,然后毫不犹豫地登上一艘大船,来到了这块南方大陆。   人世间,少许有幸,但,也有太多不幸,时也,命也! ##第六三章 人世间(三)   明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四(1644年1月16日),金华东阳洪塘许宅新厅村人许都之母发丧,送殡者上万。有人向监司王雄报告许都谋反,王雄即派兵拘捕。众怒,毙官兵,起义。义军以白布(此指出殡时裹头的孝布,东阳俗称“头白”或“头缚”)裹头为号,因号“白头军”。响应者旬日十万众。许都称帅,立年号“永昌”,表示遥承李自成。   十二月十一日,“白头军”先克东阳县城,继下义乌、诸暨、浦江、永康、武义、汤溪、兰溪等县,全浙大震,江南动摇。   南京兵部下文,着令金华府周边卫所官军会剿起事义军,初阵,官军失利,退走金华。义军迫近金华城东郊,官军未敢邀战,龟缩于城中,祈师待援。   福建总督接南京兵部令,着即调郑芝龙部火铳兵赴金华以破起事许都部。   在泉州城外的校军场内,一支五百余人规模的火器部队正在演练射击阵型和攻守阵列。福建总兵官,署都督衔,郑芝龙,此刻正端坐于高台之上,面容沉静地观看部队操演。   整个火器部队,除了四百为汉人外,其中有近百人赫然为黑人。这些黑人是郑部历年来从澳门重金收买等方式招募逃亡的黑人奴隶,因为其在军中待遇均与汉人士兵相同,也并未因肤色遭到歧视,因而对郑芝龙的忠诚度极高,更是被倚为私人卫队。   “都督,部队已操演完毕,请训示。”陈晖大声地说道。   “嗯。”郑芝龙点点头,看了看队列整齐的火枪部队,满意地点点头,“宏泽(陈晖字)辛苦了。此次南京兵部和福建总督府预调我火铳兵前往金华平叛,想来是知此兵马善战之威。你带人去了,务必小心谨慎,莫要坠了我郑家军伍的威风。但也勿要用力过猛,致其损失太大,其中把握,自己好生思量一二。”   “是,都督!”陈晖抱拳应诺道:“此去金华,定不负我郑军威名。末将定会小心从事,断然不会轻易让部伍损失。”   “宏泽,我等所属火器部队,与那汉洲的部伍想较,孰高孰低?”郑芝龙突然问道。   “都督,这……这如何能比较。”陈晖为难地说道:“毕竟,我们双方目前关系尚属友好,未能正面对敌,说不上孰高孰低……”   “去岁,汉洲人两击建奴,俘杀数千余。尤其是他们敢登陆辽东,侧击建奴后方,并能一举袭破盖州城。”郑芝龙幽幽的说道:“台下的火器部队,可敢与建奴正面对阵?”   “有何不敢?”陈晖昂着头说道:“汉洲人能做到,我们一样也可以做到!”   “好汉子!”郑芝龙赞了一句,笑着说道:“我福建距离辽东甚远,倒不至于跑去那边撩拨建奴。下去好生带部队,务必使其训练更以精熟,乱世将至,此诚为我等保存富贵的最后本钱!”   “大哥,铁人军不去吗?”福建水师副总兵郑芝豹问道。   “围攻金华之贼,皆为一群乌合之众,火枪排射之下,定然大崩,何至于派出铁人军?”郑芝龙摇头说道。   “三哥(郑鸿逵,原名郑芝凤)想去见见阵仗。”   “不必了。”郑芝龙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轻声说道:“若想要历经阵仗,以后,会有很多机会。这世间,眼看着要大乱了!”   ……   1644年1月24日,吕宋东南,那牙。   程光银冷冷地看着那群跪倒在地的土人,右手握着长刀,面目狰狞,轻喝一声:“顽抗者,杀!将女人和孩子抽出来,余者行三一抽杀!”   身侧数百名军士闻言,立即冲了过去,将跪倒在地的土人精壮拖了出来,接着手起刀落,数十颗头颅滚落在地上。   其余跪倒在地的土人和妇孺,均是面如土色,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自去年二月以来,来自齐国的黑衣卫告知这些吕宋的起事明人头领,面对郑芝龙势力,他们必须暂时予以退让,将卡兰巴等环内湖地区以及八打雁港口交于郑芝龙。转而要求他们向吕宋东南地区转移,开拓新的一片根据地。   起事明人头领程光银考虑良久,再加之现实情况,由不得他拒绝齐国的要求。一年多前,郑芝龙往吕宋移民的速度陡然加快,不仅在每年十二月份至次年的三月份西北季风时节,将一船一船的移民拉至吕宋,就是在六七月间东南信风时节,也会逆着风势,往吕宋地区移民。   如今,马尼拉、计顺(今菲律宾奎松市)、帕西、文珍俞巴(今菲律宾蒙廷卢帕市)、圣罗莎等地已经聚集了两万余明人,势力直接逼近起事明人控制核心地——卡兰巴地区。而且,随着吕宋移民的增多,郑家在吕宋的扩展势头也更加咄咄逼人。   要知道,郑家每年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用作台湾和吕宋两地的移民事务,海量的资源,巨大的运输能力,大明官方的背景,广阔的大明腹地支持,不要说这些起事明人无法匹敌,就算是汉洲在此地的力量投入,也是大大不如郑家。   财大自然气会粗,驻吕宋的三千郑军,面对起事明人占据的数座坚城,根本不去进攻,只是频繁袭扰卡兰巴地区,使得此地起事明人,根本无法平静的进行正常农业生产,各项发展也是举步维艰。若是长期下去,恐怕不需要郑军来攻,自己内部就会崩溃散去。   吕宋起事明人几个头领商议良久后,遂统带核心武装人员两千余人,携带家属附从三千余人,开始了艰难的东南转进。   负责殖民吕宋的郑家主事人郑彩闻知后,并未留难转移的那些起事明人,只是在他们撤出所占城池后,随即派驻军兵进驻其中。但对于起事明人将城中大部分府库积存搬空,虽然有些恼怒,不过,鉴于能白白获得一大片开发成熟的地盘,便也任其行事。若是将对方逼迫太甚,说不定调过头来与郑军拼命,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郑家的算盘其实打得非常精明,计划着,放任这些起事明人转移至吕宋东南地区后,过上数年,待他们将那里开发成熟了,然后就会继续威逼过去,再次接收一块现成的地盘。就凭借他们那几千号人,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不成?   起事的吕宋明人在大头领程光银的带领下,一路劈荆斩刺,历时数月,沿途攻占数十座大小部落营地和西班牙人建立的小型据点,俘杀土人和西班牙传教士数千人,虽然缴获了无数稻米和玉米等粮食,但自身损失也非常巨大。   三千人的武装,战死、负伤、时疫(疟疾)、失踪达六百余人,随行的民众也有数百人死在了转进的路途之上。而军中使用的武器也是损坏不少,尤其是他们倚为凭持的火枪,如今更是只有不到一百支是完好的,携带的火药和弹丸,所剩也无多少。   斩杀了数十名土人俘虏后,程光银带着人将此地俘获的几个西班牙传教士仔细审讯一番,获得一条算是比较好的消息。距离那牙一百多里的东南沿海地区,有一座西班牙人较大的据点,那里有大量的西班牙军事物资存于该地。甚至,那座据点的码头,还经常会有两三艘西班牙大帆船停驻。若是尽数俘获船和人的话,不说能彻底改变目前窘境,那也可以凭借船只,取得与外界的联系,获得大量的补给和支援。   计议已定,程光银等几个明人头领当即决定,只携带武装人员,轻装前往那处西班牙海边据点,以迅疾之势,快速袭占此处据点。   虽然冒险前往,可能会有攻而不可,顿兵于城下而进退两难的危险,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要孤注一掷,占下一个沿海要地。否则,总不至于在吕宋内地,与众多的土人部落一般,过着与世隔绝饮毛茹血的生藩日子。   虽然,人世间,众生皆苦,但总要去搏一下。 ##第六四章 人世间(四)   1644年2月16日,辽东,盛京。   乔老三将两只手蜷缩在袖口之中,张大着嘴刚要打一个哈欠,一阵冷风灌入口中,顿时一个激灵,哈欠没有打出来,鼻涕眼泪倒流了出来。   “这该死的老天,贼冷呀!”乔老三快步走到牲口棚中,检查里间的大牲口是否已经喂好,白日里的草料是否准备充分。要是使得牲口掉了膘,被主子发现了,不仅那些汉奴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就连他们这些侍候主子的包衣,少不得也会被牵连,挨上几鞭子。要知道,在满洲主子眼里,牲口要比他们值钱多了。   乔老三是在崇祯十三年(1638年),建奴……,不是,是我大清第四次入关征明时,被“带”到了辽东。开始几年,作为满洲主子的汉奴,做牛做马,劳心尽力地做着各种脏过累活。也许自己命硬,被“带”到辽东的汉奴,在几年时间里陆续死去。而自己靠着曲意逢迎,很快取得满洲主子的喜欢和信任,被收为包衣。   作为主子的包衣,虽然还是要做些杂活,但日子过得却是要比汉奴强数倍。最起码,包衣奴才可以吃点热食,冬季可以稍微穿暖和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们包衣奴才可以睡到屋子里,免受风寒和雨雪侵邪。或许,苟且的活着,就是他们这些汉人最低的要求,若是能随主子进关劫掠一番,使自己的生活更好一点,那更是每个包衣最大化和期盼。   去岁,乔老三等几个包衣奴才,随着满洲主子从关内大胜而返,收获满满。尤其是,在去年七月间,主子竟然赏了自己一个汉女。天可怜见,自己在这苦寒的辽东,也可以成家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后代。虽然自己的后人,永远是主子的包衣奴才,但起码生活有了盼头呀!   “狗奴才,还在躲懒呢!起来做活了!”乔老三进的马棚来,发现平日里勤快的三个汉奴竟然没有给马匹喂食草料,更没有收拾马棚。一夜间,数匹牛马排出的粪便将整个牲口棚熏得臭气熏天。还多亏这是冬季,要是到了夏天,这臭味,定然会飘出老远,说不定就会让主子给发现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嘿嘿嘿……”乔老三赫然发现,牲口棚中的三个汉奴此时仍旧蜷缩在草堆里,听到他的训斥,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脸上呈现出诡异的笑容,“你们要作死吗?狗奴才!起来做活了!”   乔老三呵斥着,一边说着,顺手在旁边拿起一根细木棍就抽打过去。为了保证汉奴不会受伤,棍棒特意避开了头脸部位,照着腿部使劲抽打了几棍。   但奇怪的是,那几个汉奴既不出声求饶,也不发出一丝呼痛声,更是连身体都没动弹一下。   “嘿……,莫不是装死呀!”乔老三走进几步,来到那三个汉奴身边。只见那三人,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神色却是比较安详,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呀!”乔老三俯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三人的动静,他们竟然……冻死了!   “哎,可怜呀!”乔老三站起身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一夜间冻死三个汉奴,对于主子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另一方面,汉奴的减少,意味着,他们这些包衣奴才将不得不把这些汉奴原先做的活计接过来,少不得要费些手脚,吃些苦头。   这贼老天,说把人收走就收走了,怎的不给人一点活路呢?   乔老三骂骂咧咧地离开牲口棚,赶紧朝主子的宅院跑去,这事得紧着向主子禀报,要不然以为是我们这些包衣将这三个汉奴给打杀了,那可大为不妙。   盛京城的城门开放时间是巳时(上午09时至11时),数十名汉八旗军兵将沉重的城门缓缓地推开,这也意味着,盛京城新的一天开始了。   城门开启后约一个时辰,从西北方向来了一队长长的车列,打头的几个骑士,高高地举起一根三角旗帜,上书一个大大的“王”。   几名汉八旗将佐看着到来的车队,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贱籍商贾,打那么多旗号做什么,搞得还以为是某个满洲王爷贝勒巡游一般。   王维岳恭敬地朝城门附近的几个汉八旗将佐拱手施礼,顺手塞了十余两银子与他们。刚刚还是一脸不忿神色的汉八旗将佐,顿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整个车队并未详加检查。既然能从蒙古口一路辗转到盛京城,那必然是在沿途得到了我大清各处驻防官兵的照顾。   至于车上的货物,无非就是盐、铁、茶、火药、粮食等货物,当然,他们肯定还带来了满洲主子急于想获得的大明各地情报信息。   王维岳是山西最为有名(臭名昭著)大商人王登库的第三子,此次受父亲委托,携带了大量的物资来辽东交易。   年前,范家(范永斗)最先走了一遭辽东,收获颇丰,从大清带回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各类皮毛,轻松赚得三五倍的利润,引得山西几家走北口的商人极为眼红。   去岁,大清入关劫掠数月,定是掳掠了无数的金银和物资,但消耗也是非常大的。既然如此,岂能让范家独享其利。   王家在去年十月,走了一趟辽东后,如今不顾年关团聚时节,紧急在大明各边镇又筹集了大量的盐铁和粮食、火药、弹丸等物资,急吼吼地冒着严寒,再次来到辽东。   话说,凡是晋商带来的任何货物,这大清总能给你全部吃下,而且交易价格也是极其实惠,支付的全都是真金白银,以及大量的珠宝玉器和珍贵毛皮、药材等。   山西的这些商人,在出售物资的同时,他们还帮建奴在内地建设情报网,把大量的山川地形和军事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将出去。这个时期的晋商基本上就跟女真人的利益捆绑到一起。   随着建奴的野心膨胀,他们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铁器、火药、军事情报都是重点高价收购的商品。前期的后金政权,到后来的大清,对于和范永斗为首的数家晋商家长期保持着生意往来,并对他们的贸易和情报也越发倚重。   建奴所需的火药、除了在辽东战场上缴获明军以外,其余全部都由晋商提供,并且其需求的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也是由他们提供。甚至京畿情报,细致到每个关口的守将姓名、士兵的数量和装备的清单,也由晋商提供。   这些晋商们不可能不知道建奴收购这么多军火和铁器以及情报目的何在,但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国家大义、民族安危,似乎都不重要。   人世间,礼义廉耻,国家大义什么的,在这些和建奴勾结的晋商眼里,远不如金银财帛为实在,更不如自家基业的扩大,家族的繁盛为重。   进的城来,未走多远,便迎面遇到一队拉着板车的汉奴,在十几个大车上,都堆放了五六具被冻得硬邦邦的尸体,未加任何遮盖。或许,这些被冻死的汉奴被运到城外,会被随意的丢弃在林中,让野外的饿狼虎熊啃食干净。   王维岳等一行商队车辆直接驶入一家规模巨大的车马店,暂时歇脚,以待与满洲贵人交易。而王维岳本人,则带了一名护卫,径直朝城中睿亲王府而去。   多尔衮仔细看完王维岳交与他的一份大明各地情报汇总,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   “那李自成当真在西安建制立国,建立了一个所谓的大顺朝?”多尔衮笑着问道。   “回摄政王,确实如此。”王维岳恭敬地答道:“那流贼在正月间,改西安府为长安,建章立制,预立大顺国。”   “整个陕西都被他拿下了?”   “除了北边的榆林、延绥尚未攻下,整个陕西已然落余流贼之手。”   “明国沿边诸镇,是不是几无可战之兵了?”   “摄政王明鉴,确实如此。”   “既然明国几无可战之兵,不如待今年秋季,咱们再入关劫掠一番,给下面的八旗子弟,谋些好处!”一旁的阿济格大声说道。   “洪先生以为如何?”多尔衮有些意动,转头问身侧一垂头闭目老者。   “或可行之。”洪承畴心底微微叹口气,轻声说道。   洪承畴降清后,皇太极让其隶入镶黄旗的包衣牛录中,表面上对他恩礼有加,实际上并未放松对他的防范,使其闲赋在家,不得任意出入。终皇太极一朝,除咨询外,也没有任以官职。   如今,多尔衮摄政,苦于身边参政人员多为粗鄙之人,遂将其引入门下,倚为智囊。   “哼!”阿济格看了一眼洪承畴,不屑地冷哼一声,“即使明国有再多精兵良将,还不是照样被八旗男儿战而灭之!你说呢,洪先生?”   洪承畴闻言,面上一红,心下有些恼怒,但却也无话可说。   “武英郡王慎言!”多尔衮制止了阿济格的挑衅,正色说道:“明国人口众多,群英辈出,我们大清不可轻敌,攻伐明国,要当为慎重!”   “哦,对了,你们山西众多商贾可曾听说过汉洲齐国?”多尔衮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问王维岳。   “回摄政王。”王维岳拱手说道:“汉洲齐国,乃极南大陆之偏远小国,两年前,自请来明廷朝觐皇……崇祯,听说进献火器若干,此举颇令明廷欢喜。去岁,明廷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引齐国军中教习数十人,帮着明廷整编新军三千余。这个齐国多年来,从明国转运大量饥民回返至汉洲大陆,明国沿海府县,也均会提供相应便利。”   “这齐国军兵善战,登陆我辽东沿海,破我盖州城,袭杀我八旗军民数千。”多尔衮皱眉说道:“去年四月,更是在山东袭击我八旗入关军伍,阵斩八旗军兵近千人。此番邦小国,着实可恨!”   “听说,数月前,这齐国军伍还驾大船十余艘,袭破朝鲜东南大埠,盘桓二十余天,饱掠而回,期间,击破朝鲜军兵数路人马,溃敌近万人。”坐在多尔衮左首边的范文程轻声提醒道。   “你等商贾回返大明后,务必要全力搜罗这齐国所有消息!”多尔衮郑重地说道:“这世间,敢主动攻我大清的番邦小国,还真是不多见了!他日,我八旗劲旅若与之相遇,务必小心。” ##第六五章 人世间(五)   1644年2月21日,山东,登州蓬莱县。   二十多艘小船缓缓地靠上了蓬莱县码头,一群身着灰色军服的齐国乡兵抱着火枪,纷纷爬上简陋的木制栈台上,然后在一名乡兵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在挤满了饥民的码头区,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出来。被挤到后边的饥民不甘地使劲超前涌动着,试图重新占据一个靠前的位置。   码头维持秩序的数十个蓬莱县衙役,眉开眼笑地跑到一名齐国负责移民事务的官员面前,一边邀着功,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长山岛副指挥段烜看着码头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此多的饥民,长山岛是不可能全部都收容过去的,这就意味着,他们中的许多人会因此冻饿而死。   段烜吩咐一名乡兵小队长领着几个衙役班头去码头边停靠的船上,每人领取一小袋稻米,一块银元,便将他们打发了。然后,他冲身边书吏点点头,示意他们开始招人。   “会读书认字的站过来!”一名书吏站到黑压压的饥民面前,大声地喊道。   “我!”   “俺会认字!”   “我进过学……”   “我考过秀才……,就差一点就考上了。”   “……”   众多饥民纷纷叫嚷着,顺势就往前涌来。   “不许挤!”几个齐国乡兵挥舞着刀鞘,使劲地抽打着涌过来的人群,“一个个来,再挤的话,小心砍了你们!”   “将船上的粮食取一部分出来,让那些蓬莱县的衙役赶紧开两个施粥点。这般情形,如何招人!”段烜吩咐道。   码头上汹涌的人群,不断往前拥挤着,试图想要让齐国人可以先将自己和家人招走,以便能活的性命。   “会手艺的站到这边来……,不拘医匠、铁匠、木匠、船匠……,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优先招募!”   积聚在蓬莱县的难民多达数万人,全都是从山东各地逃难至此,甚至还有远至河南、河北等地赶来的饥民。去岁春夏之际,各地大旱,加之蝗灾,兵祸,几乎让无数的大明百姓落入到一无所有的境地。树皮、草根、地鼠,甚至蝇虫都被吃光了。不少地方还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中原大地,一片恓惶,宛如鬼域。   虽然,齐国移民船队在经过两次大规模的转移,使得长山岛滞留人口在一月份的时候减少到两千余人。但是,仅仅一个多月时间,长山岛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又有多达四五千余饥民登上岛来。为了确保岛上的安全和粮食储备,长山岛指挥赵宏兴不得不暂时收紧了饥民登岛的行为,也不再派出船只大规模地主动接送饥民登岛。   但他知道,若是长山岛上不使用武力驱赶的话,待天气转暖,肯定会有许多饥民冒险浮海前来岛上,乞食求活。因为有太多人知悉,在整个山东之地,唯有长山岛上有充足的粮食。   为了应对后期汹涌的饥民涌入,赵宏兴一边狠下心来,拒绝再招揽普通饥民,转而开始拣选读书人和各类工匠艺人;另一边,他派出信使前往泉州港,向郑芝龙带话,要高价雇佣郑家船只,将长山岛上的众多饥民尽力疏散至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和安南附近的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临安堡(今越南头顿市)等地。   “……嘿,你这憨货,什么都不会,跑这来报名做甚?”移民招录区内,一名书吏大声地呵斥道:“我们齐国此次招募人员,均为有一技之长的人,你先退去吧。到那边吃了粥,赶紧自个寻条活路吧!”   “俺会杀人,会拼命!”一个粗大的汉子一把抓住驱赶他的乡兵刀鞘上,大声地说道:“你们不是说,凡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报名来你处吃饱肚子嘛。俺会杀人,这也是一个手艺,不是?”   “俺们齐国会杀人手艺的军伍有的是,又不缺你一个。赶紧走,要不然,将你砍翻在这里!”几个乡兵手握刀把,慢慢地逼了过来。   “莫要砍俺!”那名汉子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你们只要给俺一口饭吃,俺就把这条命卖给你们了。这山东各地,到处缺粮,哪里还有活路让俺去寻!俺求你了,只要给俺一口吃的吧,俺可以帮你们去杀人,甚至帮你们抢掠也可以!”   几个乡兵听了,不由发笑,随即挥舞着刀鞘,就要过来将这胡言乱语的汉子赶走。我们齐国军伍两击建奴,甚至还攻破过建奴的盖州城,俘杀建奴千余,有足够强悍的武力,何至于要你这个憨货来卖命。   “段大人,你可曾听闻两晋时期的乞活军?”一个曾是河北秀才出生的书吏神色一动,朝段烜轻声说道。   “乞活军?”段烜有些茫然。   “集流民,配武装,流动游走,以乞食而活命。乱世出流民,流民扰乱世。今河北、山东两地数为胡寇所掠,加之天灾不断,百姓无所食,聚无数流民。若我齐国将精壮流民收编,使其有所依靠,凭持其无财产住所,只为活命乞食,战阵中无后顾之忧,必勇壮强悍,战必克强敌。朝鲜军力羸弱,不若将引其至半岛,以为就食。或亦可前往辽东,以击建奴。”那名书吏目光灼灼地看着段烜。   “如此……,可行?”段烜愕然地看着这名书吏。   “卑职认为可行!”梅治文朗声说道:“坐以待毙,或是乞活就食,这些待毙的饥民,总要做出选择的。集流民以建乞活军,再辅齐国经制军伍督后阵,必可制强敌!”   “有道理!”段烜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一片的饥民,断然说道:“梅治文,你速回长山岛,将此想法和建议报于指挥大人和陆战队徐营长,请他们尽速定夺!”   “卑职遵命!”梅治文欣喜地答道:“若建乞活军,此间流民便可活人无数!”   “人世间,唯乞活,方能搏命!”段烜看着那些摇摇欲坠的无数饥民,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之色,“乱世人命贱如狗,可怜这大明无数百姓呀!能否乞得一条性命,就看他们个人造化了。”   2月26日,齐国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亲至蓬莱县,召流民精壮四千余人,号自救军,以第六陆战队副连长曹昭为自救军总兵官,从陆战队和乡兵抽调数十名骨干充任军中千总和百户,粗粗将这支军伍架子给搭建起来。   “俺就说过,杀人,也是一门手艺,总能混口饭吃!”那名曾在蓬莱县码头与齐国乡兵起过冲突的粗大汉子看着越来越近的长山岛,咧着嘴笑了。   “既然会杀人,为啥不跑到河南,去从了流贼?”一个瘦长的汉子问道。   “俺以前好歹也是大明官军,怎能从那流贼?”那汉子说道:“不过,若是在山东活不下去了,俺也会寻个山头,去做个山大王!”   “这世道呀,就根本没有普通百姓的活路呀!”那个瘦长汉子叹道。   ……   2月26日,威远岛(新几内亚岛),湖东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查亚普拉市)。   相对于大明无数流离失所的饥民而言,因各种身体原因滞留在湖东堡的移民是属于比较幸运的人群。虽然他们行程万里,漂洋过海,甚至历经生死,才来到这处陌生的热带地区,但他们毕竟还是活了下来。若无意外的话,很可能就在此地落地生根,成为齐国治下的海外领地居民。   湖东堡,顾名思义,这处据点虽然是建立在海边,但距离该据点西侧十几里处,有一座巨大而狭长的湖。   这座定居点是威远岛总管区于两年前设立的,位置刚好卡在金华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和通州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之间,很好的弥补了两地距离较远,缺乏中途补给的弊端。   经过近两年的土人前期开发,湖东堡的基础设施和周边环境得以大大改善,因而,在今年一月间,威远岛总管府便抽调了一百余明人和两百余帝汶岛土著进驻,算是给该地进行了一次大的人口补充。   东线移民船队回返时,四十多名因生病或身体不适,以至无法继续坐船航行的明人便被临时滞留在湖东堡。将养了一个多月,陆续死了十余人,剩下不到三十名滞留移民自然就被湖东堡给扣了下来,充作本地居民。   对于人口,尤其是同为华夏苗裔的明人,威远岛各个定居点的政府部门是极为渴求的。但是,当年总理府给威远岛规定的每年一千五百人的移民份额,远远不足以填充这座巨大的岛屿。四五年下来,整个威远岛人口才堪堪过万(仅统计汉人,土著不计算在内),尚不及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一个城镇的人口为多。   而且,威远岛的半数人口又集中在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一带数个定居点。如此一来,威远岛其他几个补给中转点,人口就显得有些稀少了。   为了获得人口,威远岛各个补给点是想方设法地通过每年回返的移民船队来截留移民,一些身体稍微不适,或者疑似传染病患者,全都尽数留下。对于各个据点有些急需的手艺人,或者读书人,更是使劲手段,将人给截在当地。   被滞留在湖东堡的明人,是不幸的,因为此处开发不过两年,虽然威远岛总管区前后往这里扔了四五百多帝汶岛解送来的土人,周边环境也得以适度进行了改善。但这里的各种气候环境仍旧对定居者非常不友好。   此地属赤道多雨气候,全年气温都很高,并且年较差很小,没有明显的寒暑季节,只有旱季和雨季之分。11-4月,整个威远岛盛行西北季风,普遍降雨,居于北部地区的湖东堡,年降水量达4000毫米以上。   而到了6-10月东南季风盛行时,天气又比较干燥,各月降水量都少于40毫米,为明显干季。此时,应该是湖东堡等威远岛北部地区最为舒适的季节。若到了两种季风都不占优势的季节更替时期,几个星期均是无风静止的天气,空气中饱含水汽,天气闷热,常下阵雨,并且到了1-4月,还常受飓风袭击。   这种地理和环境,与大明冷热交替,四季明显的气候特征截然不同,对许多移民来说,是非常不适应的。因而,每年因水土不服,或者气候环境影响,生病者甚多,当然,死亡率也是有些高的。   然而,这些活着到达此地的明人,又是比较幸运的。相比大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天都会面临各种天灾和兵祸,随时都处于死亡边缘的境地。留居湖东堡,最起码可以吃饱饭,穿暖衣(天气炎热,似乎也没必要穿太多),还有整齐漂亮的红砖瓦房居住。据说,在此垦殖三年后,官府还会给每个移民分配三十到四十亩土地,而且还可以传诸于子孙。   刚来此地的明人移民在居留一段时间后,逐渐发现了一个令他们颇为惊异的现象。那就是,明人身份,或者应该说据有汉人身份,在湖东堡有着绝对的优越地位。   整个湖东堡目前共有七百多人,而汉人仅仅不到两百人,但他们在此地却处于绝对主导地位。民政官员、乡兵组织、码头管理、海上运输、医药卫生等各个职能部门均由汉人掌控。   两百多汉洲土著和安南人,则紧紧地依附于汉人,在遇到紧急时刻,他们还会被汉人临时武装起来,共同应对各种危局。   至于剩下的三百多的帝汶岛土人和当地土著,则处于绝对弱势地位,更是湖东堡地方政府和民众压榨和奴役的主要对象。   小小的湖东堡,仅数百人规模,就已经形成金字塔般的殖民统治结构,而威远岛其他地区治理构成,也基本与湖东堡相若。   原先自己身处的大明环境当中,属于社会的最底层,贱民一般的存在。想不到,到了齐国治下,自己的地位反倒提升了,变成了人上人。   “何为?”湖东堡一个民政官员冷笑一声,“咱们汉人在这岛上的地位,还不是靠我们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这人世间,本来就有各种不平,只要咱们的拳头足够硬,就可以一直成为人上人,去压制奴役那些愚笨的土人。”   “大明的拳头就是不够硬,所以才让建奴给欺负了。”一个才来不久的移民觉得这官人说得有些霸道,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大明的拳头本来是硬的,但是,却一直使不上劲。”那个民政官员摇着头,不无遗憾地说道。 ##第六六章 战略部署(一)   1644年是大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西朝大顺元年,大清顺治元年,黄历(黄帝纪年)四三四二年,也是汉洲大齐乾武二年。   在这新的一年,大明的局势仍旧继续朝着不可预测的深渊滑落,天灾,饥荒,瘟疫,无数的流民暴乱,在大明境内毫无任何停歇的迹象,整个大明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   在欧洲,英格兰国王与议会的矛盾仍旧无法调和,内战持续进行着,王军在数个战场都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议会军阵营中唯有克伦威尔旗下的铁骑军稍有亮点。1月,克伦威尔被擢升为中将,任东部联盟军骑兵司令,率领议会军继续与王军对抗。   在欧洲大陆,漫长的三十年战争开始进入尾声。战争胜负的天秤,依然没有明显的偏向任何一方。但经过长时间的博弈和厮杀,新教联盟一边已经逐步获得优势,荷兰在实际上已经获得独立多年,瑞典人继续肆虐德意志地区,法国度过了参战初期的不适后,开始逐步找回大国的节奏,不断痛殴西班牙。   在东欧,传统强国波兰-立陶宛联邦,则在莫斯科公国的疯狂进攻狂潮过后,稳住了阵脚。他们开始加强向乌克兰方向的军事压力,并挫败了哥萨克和克里米亚鞑靼人的进攻。源自欧洲的新式武器,在没有改变多少军政制度的他们手中,依然发挥了不错的威力。这让更难获得支持的俄罗斯人和鞑靼人,无法招架。   至于更东方的奥斯曼帝国,则因内部问题而进入了一个时间不长的紊乱期,使得他们暂时无力威胁中欧和西欧各地。   南洋地区,荷兰东印度公司依旧维持着它不可动摇的海上霸权地位。在爪哇岛上,拳打马打兰王国,脚踢万丹王国,势力开始往东西两个方向急剧扩展。同时,在彻底压制了香料群岛上的土人反抗后,眼睛开始瞄向苏拉威西岛西南方向的望加锡。   对于盘踞在那里的葡萄牙残存势力,荷兰人是欲除之而后快,以防葡萄牙人势力在东印度群岛死灰复燃。另一方面,汉洲人的商船频繁往来望加锡,与此地的葡萄牙人和戈瓦素丹王国勾勾搭搭的,也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心生警惕。   在锡兰,荷兰人与去年七月间(1643年),联合康提王国,攻占葡萄牙人占据的内贡博和南方港口加勒(原来历史时空当中,荷兰人在1640年就展开了此次军事行动),进一步积压了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并且距离葡萄牙统治核心科伦坡仅咫尺之遥,相信再给荷兰人一些时间和准备,彻底驱逐葡萄牙人,独占锡兰岛,垄断当地的肉蔻和胡椒贸易,当属大概率事件。   而居于南方汉洲大陆的齐国,似乎只在埋头专心地从大明移民,发展工农业生产,对于纷乱的南洋局势,表现出不是很用心模样。   “经过多年的持续不断移民,齐国所辖汉洲本土人口规模已突破十万人,达到十万四千五百余,另外,帝汶岛有五千八百余,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有一万零五百余,合计人口达十二万一千左右。”   “今年的移民工作尚未结束,新到移民人口也为计算其中,但粗略估计,今年移民人数或创新高,会达到两万一千至两万三千之间。”移民部尚书郭敬安神情振奋地朝会议室在坐的军民两政官员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如此算下来,我汉洲本土和所辖海外领地,控制的人口或将达十四万以上。”   “吕宋附近的平安岛(今菲律宾东部卡坦端内斯岛)、琉球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和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以及安南附近的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临安堡和南平堡,这些地方控制的人口是否涵盖其中?”齐大江开口询问道。   “大都督所指的这些地方,因为当地主政官员未报送详实的人口数据,故这些地方的人口统计暂未计算其中。”郭敬安说道。   “以后,我齐国所有辖下领土,全部都要报送详细的人口统计数据。”齐天说道:“如此,方能有利于政府和军部进行统筹规划一些必要的事务安排。”   “臣,遵旨。”郭敬安恭敬地答道:“移民部会在稍后发出相应文告与海外所有领地民政主官。”   本年度例行的军民两政联席会议,已经开了近一天时间,总理府下各个民政部门先后汇报了分属内政事务,工农业产出,贸易,运输,基础设施建设,移民安置……,几乎是将齐国目前所有的家底进行了一次彻底的盘点和统计。   许多在坐军政官员不解其意,对这些枯燥无趣的数字,显得有些茫然和无措。记得以往的军民两政联席会议,关于民政方面的报告都是由总理潘其风汇报,各项数据也比较笼统,内容也只含一些人口、军工产出,运输力量的增加幅度,以及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又新设了哪些拓殖点,等等诸如此类。   而今日的政府报告,却是各类经济数据非常详实,几乎涵盖了民生内政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宣告与在坐的军民两政官员。   “诸臣工。”齐天待总理府的民政报告做完后,起身站了起来,“今日的军民两政联席会议,乃我齐国历年来最为重要的一次会议,更是是一次尤为关键的战略部署。希望诸位,能通过民政方面列出的各项详实数据,能深刻体会和知悉我齐国目前所拥有的实力。俗话说,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有多大的能耐,就干多大的事;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的饭。故,凡事,需量力而为,不可违拗。”   在坐的军民两政官员听罢,隐隐从话语中感觉到,大王似乎要做出某些重大战略部署,而且这些战略部署,还要完全依赖于齐国目前所拥有的实力。   “南洋局势纷杂而多变,其中以荷人强势图霸,而众多土人邦国势穷难敌,并被割裂于群岛之间,难成合力。假以时日,南洋势必会被荷人收入囊中。如此,我齐国恐将被荷人阻于南洋岛屿之外,孤悬海外大陆。”   “万里之外的大明,局势已然危如累卵,北方大明精锐重兵团一一覆灭于流贼之手,更加之,辽东建奴猖獗,不断袭城破寨,势力直逼山海关,兵锋遥指北京。而观大明南方,士林之间攻讦不断,军中武力更是不振,恐难以援手北方。张献忠割据四川,声势浩大。李自成坐拥陕、甘、晋、豫等地,兵威势大,已初具席卷天下之力。想来,在巩固根基之后,定会急不可耐地分路往攻北京。”   “大明败亡,就在今年!”齐天说着,眼神扫了一圈在坐的军民两政官员,“或许,败亡的时间,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当在数月之内!”   “哗!”会议室里,众人听罢,顿时哗然。   在坐的众人,虽然已是齐国的高层官员,但大明毕竟都是众人曾经的母国,生养他们的故乡,每个人内心深处,始终与大明有着或多或少的牵绊。如今听闻,大明即将覆灭,心头均是一震。   “王上,大明……行将败亡。我齐国将欲何为?”大理寺卿毕懋康神色复杂地看着齐天,沉声问道。   “量力而行,适度介入,有所作为。”齐天说道。   “何解?”   “下面由参谋部针对大明危局做战略部署安排。”齐天朝参谋部高级参谋长贺云峰点头示意。   “鉴于我齐国目前的实力和武装投送距离,在大明的败亡过程中,我们可能无法扭转,更不能改变这种局势!”贺云峰先是朝齐天躬身施礼,然后又朝在坐的军民两政官员点头致意,“所以,我们参谋部据此制定如下部署,对大明危局做出适度干涉。”   “一、抽调第一、第二、第九、第十陆战队、骑兵联队第一中队,前往汉兴岛和大明山东附近的长山岛驻守,与当地四个陆战连合成混编第一团,团长以陆战队总指挥牛虎兼任,统一协调指挥所有在大明附近陆战队官兵及配属乡兵,以应对未来局势的急剧变化。”   “二、琉球舰队、威远舰队及北海舰队所有专业战舰提前至四月中下旬,前往大明沿海待命,其他武装商船最迟不得晚于七月抵达大明沿海。所有舰船官兵,以水师大都督齐大江统一指挥协调。”   “三、建业港(今澳洲达尔文)、威远港(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两地海防队抽调熟练炮手,分别组建炮兵101、102中队,随同陆战队官兵前往汉兴岛和长山岛驻守。”   “四、北海舰队所属武装商船及运输船在完成移民运输和物资转运工作后,最迟不得晚于七月中旬返回新生岛驻地,并在当地尽可能地筹集足够多的粮食,往来运输至汉兴岛和长山岛,以为收容难民所需。”   “五、建业府、威海府、云阳总管区、威远岛总管区,特命征召新建四个连陆战队,已填补征召部队后所空置的镇海城、威远城,以及建业府。”   “六、抽调建业造船场船匠骨干若干,前往安南附近南平堡(今越南金兰市),建立修船所,以为我在大明附近执勤水师舰船维护保养所需。”   “七、……”   调集四个陆战连,两个炮兵中队,一个骑兵中队,共计六百余兵力前往大明,若再加上原派驻长山岛和汉兴岛各两个连队士兵,总兵力将达一千人,足以在陆上实施一次小型战役。不过考虑到在大明北方地区,可能遇到的敌人主要是建奴,而对于缺乏机动骑兵的陆战队来说,会在战场中显得有些被动。即使配备了一个中队骑兵,恐怕也无法正面与建奴对敌,仅能充当侦查、联络的战场功能。因而作战区域,可能仅会局限于沿海地区,或者敌方兵力薄弱之处。   “我们投入到大明的武装力量,还是太少了!”宋应星摇头轻声叹道:“如王上所言,恐怕改变不了什么局势。”   “虽然能投入的军队少了点,但我们至少可以救很多人。”齐天正色地说道:“我相信,因为我们的出现,一定会改变点什么。” ##第六七章 战略部署(二)   “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咄咄逼人的态势,与之相邻的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却都采取了步步退让的策略,试图以放弃部分内陆领土的代价,缓和与荷兰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但是,他们完全忽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真正战略意图。”说完了大明危局的战略部署后,贺云峰转而开始对南洋地区局势做出相应调整。   “为了减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扩张步伐,我齐国必须做出积极应对。而直接提供相应的武器支援,必然会激起荷兰人的不满和愤怒,恶化我们双方之间的关系,甚至会引发紧张对峙的局面。因此,对爪哇岛上土人的援助,我们将利用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和戈瓦素丹国,间接将部分战争物资输入爪哇岛,以支持土人反抗荷兰人的侵略。我们相信,这二者,非常乐意去阻击荷兰人的持续扩张势头。”   “若是荷兰人知悉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和戈瓦苏丹国在暗地里支持爪哇岛上的土人后,会不会出动军队攻击他们,并继而夺占望加锡?”有人出声问道。   “即使葡萄牙人和戈瓦苏丹国不去援助爪哇岛上的土人,荷兰人依旧会打望加锡的主意。”贺云峰说道:“望加锡城在短时间内,因为葡萄牙人、英格兰人,以及大量的马来人汇聚于此,成为重要的区域贸易中心,并直接影响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部发展。为此,荷兰方面曾数次以重金利益诱惑,希望能获得拿下港口的垄断经营权。但戈瓦的素丹都不为所动,并且还坚决地将荷兰商人排除在外,明显对荷兰人抱以敌意。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定会在腾出手后,对望加锡城采取必要的武力,甚至会出动大军予以攻占。”   “荷兰人不是傻子,他们一定会在进攻爪哇岛土人的时候,发现那些被援助的武器。他们也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追寻到这些武器是我们通过葡萄牙人和戈瓦苏丹国流入爪哇岛的。那时,我们如何面对荷兰人的责难?”又有人出声询问。   “根据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的和平协议,我齐国是曾经承诺过,不对东印度群岛各土邦王国售卖各类武器。”贺云峰笑着说道:“但我们是将武器卖给葡萄牙人,他们可不是东印度群岛的土邦王国。如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将以何种借口来责难我齐国?”   “自欺欺人罢了。”王徵摇头说道。   “以我齐国目前实力,除了海上力量相对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我们不论是陆战力量,还是工农业产出,对荷兰人均呈碾压之势,更兼之我们还有巨大人力优势。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此也应该是比较清楚的,若是再发生战争,他们的损失将会更加巨大。所以,非万不得已,荷兰人不会对我齐国实施武力威胁。更重要的是,在南洋地区,我们还是荷兰人最大的贸易伙伴,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生活工业品。要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绝对降低了他们对东印度群岛的殖民成本。”政府总理潘其风自信地说道:“在整个南洋地区,已经没有哪个势力敢轻易攻我齐国!”   潘其风如此大胆放言,声称南洋地区无任何地方势力敢攻齐国,是有充足底气的。不说齐国目前有一千多常备军,数万经过训练过的后备兵员(乡兵),八艘专业战舰,近三十艘武装商船,十余万人口,就是汉洲本土冠绝南洋地区的工业生产能力,也是所有南洋势力无法匹敌的。   去年(1643年),齐国钢铁产量达到6000多吨,其中产钢1100余吨,虽然比大明铁产量巅峰期45000多吨相比是远远不如。但目前齐国人口只有十余万,仅仅是大明一府县的人口规模,如此钢铁产量数字已经堪称巨大。要知道,在1737年的时候,英格兰的铁产量才不过18000吨。   可以生产大量的钢铁,就意味着拥有大量的战争资源,也就可以造出源源不断的火炮、火枪、弹丸、长矛、刀剑、铁甲……,若是仅拼消耗的话,整个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加在一起都拼不过齐国。   ……   “你二人统领我齐国水陆两师前往大明,各自心中可有成算?”会后,齐天特意将齐大江和牛虎留了下来,准备亲自嘱咐一番。   “王上,臣惶恐呀!”齐大江拱手说道:“大明将崩,千万百姓受难,而我齐国虽倾尽全力,尚不能挽败局一二。臣即将领我齐国精锐尽出,怕难以作为,有负王意。”   “臣也惶恐。”牛虎郑重地说道:“大明境内,流贼、建奴、大明官军,军队人数动辄数千上万。若一时不慎,怕折了我齐国兵马,恐为我齐国罪人。”   “有何惶恐的?”齐天看着两人,不由笑道:“你们一个是历经海上波涛,数次与西人、荷人争锋于大洋之中海军统帅,一个是惯于陆上战阵,杀敌破城的陆师勇将,应该有些勇气和自信的。你们也不必因为握有我齐国大半倾国之兵,而心生忐忑,恐我忌惮。”   齐大江与牛虎闻言,不由互相看了看,心中苦笑连连。王上的话语倒也非常直接,主动点明两人真正惶恐的原因。   “咱们齐国跟以往的历朝历代,在某些方面,是有些不同的。”齐天说道:“火枪、火炮,战舰等,这些武器出现后,会让一个国家的军队战力在短时间内变得强大起来。你们在与南洋土人交过手后,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军队战力无比强大,甚至在辽东与建奴小规模正面对战时,也呈碾压之势。这就是一个国家工业力量的强大,顺势造就了我们的武器与对手出现代差,形成一种降维打击。”   齐大江和牛虎认真地听着,所谓降维打击,他们一时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义,但大致猜测就是齐国军队以超强身份欺负一个弱小对手。不过,无论是摇摇欲坠的大明,还是呈燎原之势的大顺,以及虎狼势力的建奴,以综合实力来看的话,似乎都要强出齐国不少。   “到了大明,放手施为,只要我们的后勤补给不断,即使敌人来了一万人,也难以对我齐国一千军伍造成致命打击。”齐天继续说道:“不过考虑到建奴的骑兵众多,我建议你们暂不深入大明境内太多。即使万不得已非要深入大明境内,最好也是要探明周边情势,莫要被人家大军给围了。”   “参谋部也与你们定了方略,搜罗或者击毁辽东、天津、山东、江淮等沿海地区所有船只,牢牢掌握大明北方海域的控制权。若是建奴入关席卷中原,则集兵力袭扰其后路,扶持所有抗击建奴之地方势力。”   齐大江嘴角张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   “可又疑问。”齐天见状,开口询问道。   “若是遇到李自成流贼大军,俺们如何应对?”齐大江问道。   “李自成?……你们应该在天津、山东等地,不会遇到他们。”   齐天想了想,犹记得,这位闯王似乎进了北京城没多久,因为兵败山海关,然后迅速的退出北京,然后被清军撵得到处跑,一路败逃至山陕。整个山东,江淮等地,好像也没有派驻更多的兵马前来接收,甚至连清军也只顾着去追李自成,也没有派兵进入山东,而南明那帮怂货也止步于江淮。最后让一个投了建奴的大明降官,凭借数十份大清空白告身,将山东纳入大清治下。   “可否占据山东之地?”齐大江又问。   “可。”齐天点头说道:“暂据山东沿海之地,若事有不遂,立即遁海而去。”   “俺想占蓬莱。”齐大江说道:“蓬莱为登州治所,交连长山岛,若据之,可在大明境内据有立足之地,不仅便于俺们招揽移民,还可以此为基,干涉大明危局。”   “见机行事吧。”齐天说道:“若是我齐国有一万余战兵,足可占据大明一地,并能影响未来之变局。”   “俺齐国有十余万人口,若是动员的话,也能征召一万战兵。”齐大江说道。   “呵呵……,以我们目前实力和发展状况,养不了一万兵,更没有能力将一万军力投送到大明。”齐天摇头说道:“除非,进行全面动员,不过,那样的话,咱们的日子就不过了。说不定,还会让人趁机袭了咱们的老巢。” ##第六八章 悸动(一)   “那位占城公主来汉洲已经快两个多月了,你是准备等到新王宫建成后,再将她纳入宫里吗?”罗玉茹笑吟吟地看着齐天。   “无妨,她年纪尚幼,足可等待王宫建成后,再入宫中。”齐天笑着回应道。   “年纪尚幼?”罗玉茹呆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说道:“人家可是已年满十六岁了,正是婚配的年纪,而且还是占城王国公主,给了一块地作陪嫁的,你可莫要慢待别人!”   齐天闻言,不由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王后,确定她是否在讽刺挖苦自己。不过,当看到她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后,便知道她并不是在与自己置气,心里稍稍有些放松下来。   “难道,你是想等大明败亡后,从北京再接一个大明公主回来?”还未等齐天说出什么,罗玉茹却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来。   虽然知道自己的夫君身为大齐王国的君王,后宫当中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位王后,但是当占城王国真的送来了一位公主后,罗玉茹还是心理面有些难受。也许,以后还会有其他土邦王国的公主送到汉洲,与齐国和亲。   本来是独属自己的丈夫,结果到后来,却有许多女子一起来与自己分享。骄傲如她,心中怎会心甘?   因而,自从一月占城公主抵达建业城后,她便心中一直在怄气,很是不快,偶尔也会对齐天说些挖苦讽刺的话语。但两人毕竟从相识到成婚已有数年之久,感情深厚,倒不至于为此翻了脸,冷了关系。   不过,数日前,其母罗王氏闻知女儿心中烦恼,立即前来王宫予以劝解,从三纲五常到女子训诫,从儒家伦常到程朱理学,言,女子地位本就低落,乃为男子附庸。如《诗经》:“乃生男子,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弄之瓦。”   况且,在大明境内,凡稍有资财或官身地位之人,无不纳妾养婢,士林之中,公然狎妓淫乐数不胜数。齐天乃汉洲之主,大齐君王,如今只是纳一土邦小国公主,身为王后,何至于此!若要外人得知,岂不是背负“善妒”之名?   罗玉茹听了母亲劝解之言,顿时觉得是自己使了性子,有些恃宠而娇了。想想最近一个多月,齐天对待自己,显得颇为小心的样子,必是怀有几分愧疚。齐天娶占城公主,使得齐国获得一块战略要地,此乃国之大事,岂能以自己意气用事。   因而,今日见到齐天,罗玉茹便提出,让他早日将占城公主纳入王宫,以成两家和亲之事。但说着话,一不小心又将情绪外露,提及大明公主的事情。   “大明败亡,北京城破,恐怕紫禁城中的嫔妃、公主都难以活命。”齐天不由想起后世某文学作品当中那个可怜的独臂公主,孤独而又凄惶。当然,那是文学描述,可能在大明崩坍的实际情势下,皇宫里的众多女人,或许下场会更凄惨。   “那能不能派人将她们都救出来?”罗玉茹小心地问道。   “救不了的。”齐天叹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那是需要很多人去陪葬的。那些嫔妃、公主,还有无数的大明百姓,都是陪葬品。”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罗玉茹低声说道:“众多百姓何辜,女子何辜!”   “所以,我们派出国中近乎最大的力量前往大明附近,就是希望能救出更多的人。”   “我们的人去了大明,会不会有危险?”   “只要不深入大明境内,仅在沿海地区的话,想来应该是无碍的。但若要经历战事的话,有些损失也是难免的。”   罗玉茹闻言,一时间怔住了,心中却是想起两个弟弟,他们都是要前往大明。   二弟罗守劭人在水师,以齐国舰船之威,在大明海域应该不会遇到对手,危险性较小。可是三弟罗守璋却身在陆战队,若是登陆大明沿海,遇到建奴或者流贼大队人马,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   “也不知道我等是否会派驻到大明附近,倘若真的驻守汉兴岛或者长山岛,说不定就能有机会往辽东遇到建奴。如此,我倒是很想与之较量一番!”   傍晚时分,宋城(澳洲北部凯瑟琳市)一家酒馆当中,一群陆战队军官围在一桌,正在畅意地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因为即将调派海外,所有的陆战队官兵全部开始轮流休假,与家人朋友相聚最后一段时光。若是再返回汉洲本土(假如能活着回来的话),恐怕就是两三年时间了。   罗守璋一口将杯中的蜜酒喝下,然后抹了一把嘴,大声地说道:“建奴欺我汉人,辱我华夏文明,我等若是到了大明,定要诛尽此等蛮夷,彰我汉家风采!”   “说的好!”一名陆战队军官站起身来,拍着巴掌说道:“蛮夷杂胡,生番土人,还有那西洋夷人,皆为我汉家之敌!我大齐男儿,挥三尺之剑,尽诛此辈,为我汉家扩展更为广大的生存空间!”   “狗日的,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这般文雅,还他娘的理直气壮!”一个粗壮的陆战队军官咧嘴笑着说道:“要俺来说,王上刀锋所指,俺们跟着冲上去就是。先用火炮轰他娘的,然后端着刺刀,将我大齐对面之敌,一一捅翻在地。来,为了俺们能在海外,在大明,取得所有的胜利,也为俺们日后都能活着回来,再干一杯!”   “万胜!……干了!”众军官轰然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换酒,换酒!”那个粗壮的陆战队军官砸吧了一下嘴巴,大声地说道:“这蜜酒喝着太没劲,俺们喝烧酒!那才是我军中男儿该喝的酒!”   “莫喝醉了!要不然,出去不好看!”有军官担心地说道。若是一群醉醺醺的陆战队军官倒卧在大街上,被宪兵给捉了,少不得要关一天的黑屋子。   “怕甚!俺们留一个清醒的就是。……小罗子,就是你了。你年岁最少,允你喝蜜酒。若是俺们一会喝翻了,你可得找人将俺们抬回去。”那粗壮军官伸手一指,对着罗守璋说道。   “老任,你瞧不起谁呢!”罗守璋闻言立马不乐意了,随手将身边的蜜酒扔到一边,抬手将桌中的高粱烧酒端了过来,将自己的杯子倒满,“我虽年少,却也是一堂堂大齐男儿!莫要小瞧了我!”   “谁敢小瞧于你!”任茂勇说道:“俺晓得你在军中实习之时,各项操演均是优异,且在威远岛、帝汶岛以及汉洲内陆剿杀土人,也是向来争先。俺只是怕你吃醉了,误了明日返回建业城探亲。”   “在坐兄弟,又不独我一人返家探亲。”罗守璋笑着说道:“喝醉了酒,明日回返建业城,正好在马车上大睡两天。”   “都是好男儿!……同饮!”任茂勇不再赘言,端着酒坛,挨个与在坐的陆战队军官一一倒满酒,随后,举起杯子,大声地说道:“诸位兄弟,此次我等派驻海外,预祝大家都能建功立业,升官受赏。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要活着回来,再叙袍泽之情!”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边帮着父亲收拾饭桌上的餐碟,一边往那桌陆战队军官的方向望着,青黑色的军服,短筒马靴,紧塑的武装带,腰下挎着短刀,望之让人心生羡慕。   “爹,我以后也要加入陆战队!”那名男孩扭头对柜台上的父亲说道。   “莫乱想!”酒馆掌柜虎着脸说道:“当兵会死人的!你要在学堂里好生读书,以后才会有大出息!”   “我不怕死!”男童仰着头说道:“只有穿上那身威风的军服,才是大出息。”   “净说混话!”酒馆掌柜训斥道:“你要好生读书,以后要在县里做个官人,那才是真有出息!”   “可是县里的官人没有军官这般威风……”男童眼巴巴地继续看着那桌陆战队军官,神情中尽是仰慕。   而在酒馆的一处角落,两个商贾模样的男子一边吃着酒菜,一边也在不时地瞅着那桌陆战队军官。   “我怎么觉得,我们齐国又要打仗了。”朱炳坤轻声说道。   “我们齐国哪年不在打仗!”鲍大金笑着说道:“帝汶岛、威远岛,汉洲东部地区,就是宋城以南数百公里的荒原地带,不都是我们齐国军伍在到处打杀土人。”   “嗤,打土人,那也叫打仗?”朱炳坤嗤笑一声,“我是觉得,我们齐国似乎要打大仗。你知道吗,开元城(今澳洲汉普蒂杜市)那边的制革场前几日给我下了三百张鳄鱼皮的订单,限期一个月交货。以往,都未曾有过这么多的需求。”   “是吗?”鲍大金说道:“这是好事呀!前几日,我也第一次接到军政府的订单,要求一个月内提供三千个罐头。我还琢磨着,难道建业食品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使得军方竟然朝我们宋城这地方下订单。若是真的打大仗,那需求可不会小。……打谁呀?荷兰红毛鬼?”   “应该不是。一直都未听说我们与荷兰人交恶。”   “不打荷兰红毛鬼,那这南洋地区,还有哪个势力值得我们齐国大动干戈?”   “兴许是南洋地区某个不知死活的土邦小国吧。”   “话说回来,这打起仗来,竟然还能带动我们的工场生产。”鲍大金笑着说道:“说句诛心的话,为了我们多赚些银钱,这仗还真的该不一直打下去。”   “我们要是一直打胜仗,那倒好说。若是败了,说不定就有祸事来了。我们齐国根基才多长时间,可经不起消耗呀!”朱炳坤却是皱着眉头说道:“当年,大明是何等强盛,如今再看看,是什么情势?”   “我们齐国怎可与大明相较?”鲍大金摇头说道:“汉洲大陆,唯我齐国独占,内陆又无强敌,尽是愚笨土著。外来强敌若要来攻,均是跨海远来,而我齐国沿海要地,堡垒火炮密集,必不与外敌所趁。以我看来,只要我齐国自身无以内乱,外患当以无忧。”   “嗯,有些道理。”朱炳坤点头认可,“只是希望,我大齐能继续如红日初升,国势蒸蒸日上。” ##第六九章 悸动(二)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八(1644年2月3日),李自成率军从西安出发,向北京进军。   二月初二日(3月10日),李自成率军在沙涡口造船三千,并征集民船万余渡过黄河,攻下汾州(今汾阳)及阳城(今晋城市阳城县),乘胜攻下蒲州(今永济)。   初三日(3月11日),攻下怀庆(大致在今河南焦作),杀卢江王载堙,时福王由崧逃至怀庆,崇祯帝发银万两安置,城破时福王由东门逃出,到卫辉(今卫辉市,属河南省新乡市)依潞王(朱常淓,神宗朱翊钧侄)。   二月初五(3月13日),李自成攻太原,已被崇祯革职的巡抚蔡懋德(尚未卸任)调朱孔训,牛勇,王永魁等督兵五千人出战,一军尽殁,困守两昼夜。   初八日(3月16日),李自成以守将张雄作内应,炮轰破城东南角,攻下太原城,蔡懋德自缢死,晋王求降。为此,崇祯向天下颁布罪己诏。   二月十六日(3月24日),李自成到忻州(今山西省忻州市),官民迎降,攻代州(今属忻州管辖),在此,李自成部遭遇总兵周遇吉凭城固守,连战数日,杀敌万余,积尸几乎与城墙平,因兵少食尽,退守宁武关,知县降。   二月二十日(3月28日)李自成逼进宁武关,向关内发出通牒,五日不下,屠城。周遇吉悉力拒守,伤敌万余。其后,周遇吉徒步跳荡,手格杀数十人,矢集如猬毛,被执,缚之高竿射杀,或说磔于市,也有说自刎而亡。宁武兵备副使王孕懋全家自杀。三月初一日,宁武关陷,李自成屠城。   战后,李自成农民军死亡数万余人,对前进十分担忧说:“宁武虽破,死伤过多,自此达京师,大同,宣府,居庸关重兵数十万尽如宁武,吾辈岂有孑遗哉,不如还陕图后举。”   然,三月初一日(4月6日)深夜,大同总兵姜瓖降表到,李自成甚喜,厚款之,刚坐定,宣城总兵王承允降表亦到,且以百骑来迎,李自成进大同后欲将姜瓖处死,经闯将张天林劝阻而释放。   至此京城告急,农民军已顺利取得攻打京城的道路。   三月初三(4月8日),齐国第二陆战营及乡兵三个中队,携由饥民所建自救军一部五百余人,于长山岛分乘大小船只三十多艘,径直朝东行驶,往朝鲜而来。   三月初五(4月10日),齐军夺占皮岛(今朝鲜椵岛)、云从岛(今朝鲜身弥岛),俘杀朝鲜军民五百余,随后稍事休整两日,期间命自救军于皮岛重筑东江镇堡垒。   三月初七(4月12日),齐军克铁山郡,大掠四野,五日后返皮岛,休整一日后,返回长山岛,留驻自救军于皮岛和云从岛。   三月初七,吴三桂接到崇祯入关勤王诏书,随即率领军民五十余万,从宁远(今辽宁葫芦岛市兴城市)分批撤往山海关。   三月初十,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领八艘专业战舰,经巴达维亚短暂停靠补给后,径直往北,朝大明的方向驶去。   看着远去的齐国舰队,巴达维亚港口显得异常紧张的码头炮台和数艘武装商船均是松了一口气,同时,脑海里却升起一丝疑问,汉洲战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大规模的集结前往北方,他们是要做什么?   “我认为,汉洲人可能会去介入北方那个陷入巨大混乱秩序的明国事务当中。”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说道:“他们在明国,有着许多切身利益。他们每年从明国进行大量的移民,而且还跟明国政府建立了直接的联系,派驻了许多外交和商务人员。但我们都知道,明国这些年来,发生了许多规模巨大的平民暴动,那里的局势应该不是很乐观。明国政府可能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汉洲人的舰队此去明国,可能就是为了应对明国即将发生的剧烈变化。”   “明国政府若是发生了变动,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有何影响?”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问道。   “若是那些暴动的平民推翻了现在的明国王室,建立一个新的王国政府。我认为,对我们的影响应该不大。”巴雷克上校说道:“至少对那些控制明国沿海贸易的商人们不会有太多变化,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重新需要效忠的皇帝,应由的商品贸易还是要继续,他们对保有贵金属,都有着非常执着的热爱。”   “那对控制明国海域的尼古拉一官,有影响吗?”德林总督问道。   “短期之内不会有影响。”巴雷克上校想了想,然后说道:“毕竟,尼古拉一官拥有这个国家最大的海上力量。假如这个国家新的王朝建立,可能会仍旧借助于他,维护周边海域的安全和经济利益。”   德林总督点了点头,随即沉思起来,明国局势的剧烈变化,会对整个远东地区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而东印度公司又能从其中获取些什么利益。   “先生们,你们说汉洲人会不会深度介入明国混乱的局势当中。假如,嗯,我只是假设,汉洲人若是陷入了明国混乱局势里,以至于他们无法抽身,并且牵扯了他们所有力量,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趁机削弱汉洲的机会。”德林总督突然说道:“毕竟一个太过强大的汉洲,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汉洲人应该不会深度介入明国当中吧。”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说道:“距离如此遥远,汉洲虽然在明国有着重大的利益,但不可能冒着拖垮自己的风险,去深度干涉明国局势。要知道,明国可是一个拥有亿万民众的巨大国家,仅凭汉洲目前的实力,他们无法改变明国任何局势的变化。”   “若是我们帮他们呢?”德林总督若有所思地说道。   “帮汉洲人?”弗雷德·阿普顿不明所以,“我们帮汉洲人一起去介入明国事务?我们如何去做……”   “汉洲人为了介入明国事务,其海上大部分运输资源必然也会倾斜到往来明国和汉洲之间的物资运输上面。如此一来,他们汉洲本土的运输能力恐怕会稍显不足。若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出面与汉洲人协商,逐步加大与汉洲的合作,利用我们众多的海上运输力量,来填补他们的运输缺口,以便使汉洲人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投入到明国巨大的混乱局势当中。”德林总督神情振奋地说道:“如此一来,在整个东印度群岛,他们就无暇分出更多的精力来延缓迟滞我们的殖民进度。也许,明国那个巨大的泥潭,甚至可以将汉洲拖垮,以彻底削弱他们的实力。”   弗雷德·阿普顿听了,不由与总督府内其他殖民官员互相看了看,脸上抱以苦笑,总督大人的这个设想,似乎太有些一厢情愿了。虽然,汉洲人都来源于明国,并且在明国有许多重大利益,但只要他们的执政者不是傻瓜,怎么会耗费自己的国力,将有限的力量投入到明国混乱局势当中呢?这明显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根本不可能发生。   “先生们,你们不要以为我是在异想天开。”德林总督见众人异样的脸色,郑重地说道:“从我们驻汉洲代表发回来的信息显示,汉洲人似乎正在加大生产各种军事物资,而且,他们还在组建新的常备军。据悉,汉洲人在半个多月前,有多达五六百人的军队登船离开汉洲。虽然,我们驻汉洲的代表无法确认那些军队去往何方,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是被派往明国。”   “因为,他们的军队中,携带了至少四五十匹马,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是战马。先生们,请问在什么地方才会适用于战马?东印度群岛?半岛地区(中南半岛)?还是菲律宾?不,都不是,唯一能适用于战马的地方,是明国。汉洲人已经开始动员了足够多的力量,他们肯定是想在明国谋取一些符合他们自身的利益。”   “若是,我们在他们后面推一把,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运输力量借助给他们。我认为,他们为了在尽快地在明国获得某些重大利益,很可能会接过我们递来的助力。”   “若是,汉洲因为介入明国混乱局势,而在其中却获得了某些重大利益,并以此促进和提升了汉洲的实力,那我们东印度公司岂不是为弄巧成拙?”弗雷德·阿普顿不禁反问道。   “巴雷克上校,你认为,在明国这个巨大的国家面前,而且又处于局势非常混乱的局面当中,汉洲人会谋取到足以提升其实力的重大利益吗?”德林总督转头巴雷克上校。   “若是明国那些暴动的平民推翻了明国政府,我认为汉洲人为了继续获得某些利益,可能会试图积极靠拢新成立的政府,并与之重新建立关系。”巴雷克上校说道:“但是,根据这个国家一些历史反馈,一旦强大的新生政权建立,必然不能容忍一个外力武装势力出现在自己国家的附近。同时,为了维护自己的正统性和权威性,他们可能会驱逐、消灭任何一个敢于介入本国局势当中的外来势力。除非,汉洲人可以为之妥协退让,并放弃一些曾经获得的重大利益。”   “也就是说,汉洲人现在于明国地区是多么地努力争取来的重大利益,那么以后明国发生政权更迭后,很可能就会多么无奈地去放弃,或者被迫以武力维持,陷入新的争端。”德林总督微笑地说道:“所以,于明国土地上,不论是汉洲人是想极力争取获得某些利益,还是以后尽力维护和保有利益,他们的精力和有限的资源,都将会无可避免地分散到北方大陆上,不是吗?” ##第七零章 悸动(三)   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初八(4月14日),李自成军至宣府,监军杜勋、总兵王承胤降,巡抚朱之冯自尽,城陷。崇祯皇帝又一次下罪己诏,其中言辞更加痛切,并宣于向百姓加征之钱粮,向商民加征之税,一律废止。同时,急调提督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入卫京城,并号召在京勋戚官僚捐助饷银。   三月十一日(4月17日),昌平总兵唐通率八千官兵抵京,崇祯帝赐银币,慰问再三,赏四千两白银犒军,命与监军太监杜之秩守居庸关。   山东总兵刘泽清初谎称己病,后得朝廷赏银后,率部在临清一带,纵兵抢掠一番,随即撤回原地。   三月十五日(4月21日),李自成军至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同时,刘芳亮率领南路军,东出固关后,真定太守邱茂华、游击谢素福出降,大学士李建泰在保定降。   三月十六日(4月22日),李自成部过昌平,抵沙河。   而就在这一天,齐国驻大明使者黄子加一行,在数百雇佣镖局护卫的簇拥下,携一百余车辆,出广渠门,往东而去。   回头看了看巍峨高耸的北京城墙,黄子加微微叹了一口气。数日前,在贿赂了大太监曹化淳后,获得了与崇祯陛辞的机会,顺便试图劝说其离京避难。   在短短两刻钟的交流过程中,崇祯面容严肃,神情憔悴,眼神也是有些飘忽,半响未发一语。   黄子加情急之下,力劝崇祯出天津,乘船往江南,以避流贼大军锋芒。   崇祯愕然,沉思良久,随即轻轻摇头,轻叹曰:“事急矣,国君死社稷,何至逃奔于江南?徒增笑耳!”   黄子加再劝,留一息尚存,方能有反转之机,国家事大,系于皇帝一身,不可轻言生死。   崇祯默然,以目示东阁大学士首辅魏藻德,却见其闭目不语,再以目示右副都御史兼东阁大学士阁臣方岳贡,也是沉默不语。   崇祯帝微叹,摇头道,齐藩使者无需多言,收拾停当,可自去。   黄子加再问,可否将皇亲贵胄随同使者车队先行撤往天津,继而转运至南京,以防有变。   崇祯闻言,思索良久,挥手屏退众人,转身离去。   黄子加不复多言,离开皇宫后,立即开始组织尚留京人员全部开始撤离,同时,将前期贿赂工部的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等部门官员和太监而获得的数百工匠尽数分批离开京城,前往天津。   在三月十六日这天,闻知李自成军已至昌平,黄子加不再耽搁,驱赶车队全速离开京城。   三月十七日(4月22日),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统三大营京兵于城外迎击李自成军,大溃,国桢逃入城中。   三月十八日(4月23日)李自成遣昌平投降的太监杜勋入城与崇祯帝秘谈。约,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崇祯召首辅魏藻德计议,魏藻德恐蹈陈新甲后尘,鞠躬俯首,不发一言,崇祯愤而斥之。   三月十八日,齐国使者车队于武清和前来接应的一百陆战队汇合,继续赶往天津,途中击杀流贼数股。   三月十八日午后,李自成军见与崇祯交涉未果,遂全军攻城。李自成军以飞梯攻西直、平则、德胜诸门,守军或逃、或降。下午,曹化淳开彰仪门,李自成军攻入北京。太监王廉急告皇帝,崇祯在宫中饮酒长叹:“苦我民尔!”太监张殷劝皇帝投降,被一剑刺死。随后,崇祯逼周后自杀,其余后妃尽皆赐死。   然而,整个皇宫惶然无措中,谁也没留心到,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长平公主朱媺娖、昭仁公主朱媺萱等五个崇祯子女皆不在宫中,不知所踪。   三月十九日,齐国使者车队于天津左卫附近遇勤王新军,新晋为副将的朱世瑞下令尽征齐国使者车队以为军中补给,陆战队遂持枪与之对峙,隐有火并之势。   新军游击蒋永锐(因攻朝有功晋升)力劝双方止戈退避,勿要自伤和气。   新军官兵翻检车队所运之物,发现均为典章古籍和历代器物,金银布帛和粮食未见其中,同时摄于齐国军威之利,罢兵西去。   离去之时,黄子加告知于新军游击蒋永锐,此去京城勤王,恐为时已晚,望其收拢约束军伍,保以全身,以做他图。   蒋永锐闻言,遂点头应诺,率领新军部伍往京师而去。   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军攻破了北京内城,遂攻皇宫。崇祯与太监王承恩登上煤山的寿皇亭,俯瞰皇宫,一片火海,李自成军已杀入宫中,抢夺财物,杀害宫女宦官,昔日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已成人间地狱,崇祯掩面痛哭,脱下了黄袍,在衣襟上写下遗诏:“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写完后,崇祯以乱发盖脸,在寿皇亭旁一棵歪脖树上吊自杀,随侍太监王承恩也随之一起自缢身亡。   三月二十一日,齐国使团车队终抵天津右卫,却愕然发现,整个卫所官兵已逃散一空,未知去向。   及至码头,长山岛所遣船只三十余艘已在此地等候数日。耗费两日之功,将北京城中文渊阁及礼部馆阁之中搜罗的万余册典籍和无数历代古器,悉数装运上船。   三月二十三日傍晚,船只陆续离开天津,往东南方向驶去。   “先生,为何于路途当中见到我大明勤王新军阻拦车队,不让我们出面斥退他们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沉静地朝着黄子加问道。   “三月初,皇帝就召告数镇兵马入京勤王,想必驻守天津的新军也收到了此类召命。”黄子加有些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轻声说道:“可新军统兵官朱世瑞为何却拖延至十九日,才从天津出发入援京师?”   “……此贼子已有异心!”那少年沉思片刻,然后脸色铁青地说道。   “大明无事,自然无人有异心。”黄子加轻叹一口气,说道:“但到了此时,他们无非是不想为大明殉葬而已。”   “我父……爹爹,会如何?”那名少年脸上呈现出悲切之色。   “君王死社稷!”   “……先生欲带我去往何处?”   “你相信我们吗?”黄子加突然问道:“我很好奇,你父……亲,为何如此轻易地信任我们齐国,将你们交与我们带走?”   “齐国乃华夏之脉,汉人同源。”那少年脸上有些不自然。   “就不担心我们齐国将你当做货物卖给李自成,或者卖给建奴?”   “若如此,你们齐国使团就不会离开京师。”那少年板着脸说道。   “呵呵……”黄子加笑了笑,“想不到你父亲在最后时刻,不是将你们托庇于大明勋贵,反而交给我们一个远来朝觐的番邦小国。”   “我们去哪里?”那少年再次询问道。   “先去长山岛,然后看看天下局势的演变。”黄子加说道:“若是江南可托,我们就送你们去南京!”   “你们齐国会帮我们大明吗?”那少年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会帮你们,但自身实力有限。所以,大明若想自救,只能依靠你们自己!”黄子加说道:“不过,我来大明之前,我齐国大王曾说过一个断论,江南士林和残存军镇皆不足持!哦,还有一句话,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嗯?”那少年神情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黄子加。   “对了,我家大王还说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蜗角纷争,惟利是务。我汉家天下,终究是要讲究华夷大防的。若内斗不止,神州大陆恐再陷蒙元之祸,腥臊遍地。”黄子加正色地说道:“他日,你若真的主政江南,继承大明,不可不慎。”   那少年定定的看着黄子加,对他所提及的齐国大王警告之言,颇为不满。如今流贼已陷京师,君父死于社稷,此乃大明国仇,更是家恨。如此,焉能与贼相携以击“外侮”!?   若是继统于南京,首要之务,定然是重整河山,然后剿杀流贼,最后再塑大明江山。 ##第七一章 悸动(四)   1644年4月27日,李自成从德胜门入东华门,入城时,下令:“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京城秩序尚好,店铺营业如常,“有二贼掠缎铺,立剐于棋盘街。民间大喜,安堵如故”。   但从二十七日起,大顺军开始拷掠明官,四处抄家,规定助饷额为“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刘宗敏制作了五千具夹棍,“木皆生棱,用钉相连,以夹人无不骨碎。”   城中恐怖气氛逐渐凝重,人心惶惶,“凡拷夹百官,大抵家资万金者,过逼二三万,数稍不满,再行严比,夹打炮烙,备极惨毒,不死不休”,“牵魏藻德、方岳贡、丘瑜、陈演、李遇知等,勋戚冉兴让、张国纪、徐允祯、张世泽等八百人追赃助饷。”李自成手下士卒抢掠,臣将骄奢,“杀人无虚日,大抵兵丁掠抢民财者也”。   4月29日,长山岛来了一位大明官军将领,说是山东总兵刘泽清派来的游击冉作海。   冉作海到了长山岛,直接大喇喇地要求岛上的藩属齐国,提供一万石粮食,以便于山东镇军前往京师勤王救驾。同时,还提出,将码头炮台布置的十几门火炮拆卸下来,交于他们带走。   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惊愕地看着这位趾高气扬的大明游击将军,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他转头看了看长山岛指挥赵宏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赵宏兴听了这位大明游击的要求后,也是一阵无语。尼玛的,老子好容易从朝鲜抢了些粮食,又千里迢迢地从汉兴岛、新生岛两处又运了些粮食,才积蓄了数万石粮食。就这,还得省吃俭用呢?   你一个山东总兵派人来岛上,张口就要一万石粮食,还想将我们岛上的码头炮台拆了,谁给你的勇气?   再者说了,你家崇祯皇帝在月前就下诏让山东总兵刘泽清往北京入援勤王,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说不定北京城早已被人家大顺军攻破,皇帝还不知道是被俘被杀。你说你们山东镇要此刻集大军去勤王,骗谁呢?   “岛上无有多余粮食可供你山东镇所用。”赵宏兴冷冷地说道:“码头火炮是为防御辽东建奴所备,更无可能拆除与你带走。”   “你齐国乃我大明藩属,如何敢抗拒天朝大军征调些许物资?”冉作海脸色沉了下来,“莫以为,你们打杀了几个建奴,就敢以此为持,抗拒我大明官军。你等需明白,此地乃我大明疆界,更是我山东镇所辖。若是一意拒之,就不怕我山东镇十万大军攻上岛来?”   “你们山东镇有十万人?”徐传兴好奇地问道。   “怕了?”冉作海微微一笑,自傲地说道:“我山东镇军马十万,败流贼,攻建奴,数年来大小战斗百余场,斩将杀敌不计其数,功盖于世。”   小小的藩属齐国,无非是一群流亡海外明人所建,实力有限,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跑到大明来朝觐,不就是想认大明为宗主国,以便在南洋林立小国当中好生存。   至于邸报上所说,他们曾经登陆辽东,袭破盖州城,更是在去年,正面击败建奴甲骑,俘杀千余。那多半是在虚报战功,想我大明各军镇里,哪个不是如此,斩杀建奴一二人,就可以上报兵部,言,击败建奴数千,斩杀百余,是为大捷。   这些把戏,只能瞒过朝廷的那些无知文官,甚至糊弄一下皇帝。   “你们有十万人,就算给了一万石粮食与你们,似乎也不够吃几天呀!”徐传兴笑着说道:“所以,你们不若另外找地方征粮去吧。”   “你们是不愿献粮与我山东镇了?”冉作海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齐国主事之人。   “没粮食。”赵宏兴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可莫要怪我山东镇翻脸无情。”冉作海怒道:“我家总兵大人若要知悉你等态度,定要带大军登岛,荡平你等营寨。到时,休怪我言之不预。”   “你们只要有本事登上岛来,粮食尽可取去。”徐传兴有些不耐地说道。   十万大军,了不起呀,问题是,你有船可以跨海登岛吗?   就在山东镇来人走了不到两天,大陆对面的登州治所蓬莱县又来了几个官员,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登莱巡抚曾化龙挂冠而走了!   什么,登莱巡抚直接弃官跑路了?这是什么操作?守土之官,竟然丢下登、莱两府,十余州县百余万民众不顾,撂挑子不干了!   “巡抚大人昨日闻知,京师被贼所陷,陛下不知生死,可能心生退意。”蓬莱县主薄毕学超见旁边的巡抚衙门推官仍旧紧锁眉头沉默不语,便起身说道:“再加之,有招远县报之,山东镇纵兵掳掠十余府县,准备退往江淮,以避流贼锋芒。或许,乱兵不日将至蓬莱,故而我等前来报于齐藩诸位官人,请借兵来登州,护卫登莱百姓。”   “山东镇不就是镇守之兵,怎会……怎会纵兵掳掠驻防之地?”赵宏兴目瞪口呆,“他们这是形同造反呀!事后,就不怕大明朝廷治其罪?”   “京师已被流贼攻陷,朝廷……朝廷……”那名登莱巡抚下的推官一脸无奈。   “朝廷……朝廷没了,镇守之兵也该护卫百姓,以待后势。他们怎可纵兵劫掠四野呢?”赵宏兴连连摇头,“这不是乱世军阀之为吗?”   众人听了,均是一叹,大明京师告破,皇帝生死不明,这大明恐怕是要亡了呀!   “乱兵将至,烦请齐藩派出仁义之兵前往蓬莱,以护卫我登莱百姓。”那名推官躬身施礼道:“若不然,乱兵攻至府县之中,无数生灵将遭涂炭。”   赵宏兴转头看着徐传兴,需要他来做出决定。   徐传兴心中犹豫,一个连的陆战队官兵已前往天津,接应从北京撤出的使团,现在仍旧未返。而岛上的军力,仅有一个陆战队连和三个乡兵中队,不到五百人。当然,还有两千左右的自救军,却未经历战阵,不堪一用。   不过,若是进入蓬莱,凭借火炮和火枪防守的话,怎么着也能将城池守住。就山东镇那些官兵,恐怕还不如建奴包衣能打。凭城而战,就算来个三五千人,也当无虞。   “我带半个陆战连士兵和两百乡兵前往,顺便再带一千自救军,先驻守蓬莱,保证登陆治所的安全。至于登莱其他府县,我们恐怕力有不殆。”徐传兴说道。   蓬莱县主薄毕学超看了看身侧的登莱巡抚衙门推官,见他点点头,表示同意齐国人的意见,先行驻兵蓬莱,以观后势。   近两年时间,登莱治所蓬莱县,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长山岛上的齐国所驻军民都互有来往。同时,对于齐国不断地在此收集难民,救济百姓,更是心生好感。   落难饥民被大量收容,使的登莱左近府县治安压力骤减。去年,建奴入寇山东,造成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各地府县均发生流民起事,毁村攻县的事件,并由此造成更多的难民,让山东各府县焦头烂额,难以应付。   而登莱一地,因为遭受建奴肆虐范围小,民生稍稍和缓,但随着大量的山东难民涌入,这陆续发生十余起流民聚众闹事的事件。但因为蓬莱左近府县,有齐国人在此招揽流民,并时不时地拿出粮食赈济灾民,使该地区情势较为平稳。登莱巡抚衙门也得以腾出更多的力量去压制和剿灭登莱其他地区流民聚众起事。   更为难得的是,年初时,齐国人一下子将聚集在蓬莱的近万难民尽数收容,择其精壮三千余,带着一起杀入朝鲜地界乞食,让整个登莱巡抚衙门惊得目瞪口呆。同时,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这齐藩还真是待大明以赤诚,宁愿带着饥民去攻掠朝鲜,也未曾想过要打登莱府县的主意,去作那流贼之事。   因此,当登莱巡抚曾化龙挂冠而去,巡抚衙门群龙无首之际,同时又面临山东镇乱兵纵掠府县时,蓬莱县便立即想到了借助长山岛上齐国军伍暂驻城中,以应对乱兵到来。要知道,这齐藩似乎只意在移民,而其国远在万里之外,当不得侵占大明之土。   5月3日,徐传兴领齐国三百余陆战队士兵及乡兵,携一千自救军入驻蓬莱县城,并广置火炮于城头。   5月6日,山东镇辖下两千官兵进至蓬莱,要求入城就食,并索取粮秣金银布帛,以作军饷。   蓬莱县城头守城军士闻之,尽皆不予理睬。   领兵参将大怒,举兵攻城,却不料,遭到城头数门火炮轰击,无奈退之。   就在城下山东镇军兵无措之时,蓬莱县城门大开,涌出一股身着黑衣的军伍,于城下列阵,其后又出千余杂色服装民壮,持刀举矛,乱糟糟地排在黑衣军伍之后。   领兵参将顿时就乐了,登莱之地自数年前孔有德、李九成等人兵变后,就再无营兵,驻防军兵均为卫所官兵。   就凭借这些垃圾般战力的卫所官兵,也敢出城与我山东镇兵野战。   领兵参将一声令下,率百余家丁先行冲锋,只要与登莱兵冲在一起,城头火炮就不敢再轰击,说不定就势冲进城去,大肆劫掠一番。   然而,随着数排整齐的火铳射击,低近的家丁尽数倒毙于阵前,后队跟随冲锋的军兵顿时就崩了,掉头就朝后逃去。   齐军见状,挺着刺刀就反冲过去,后队的自救军也随之冲锋。   此役,山东镇三千余官兵,毙伤四百余,俘一千一百,余者皆溃。 ##第七二章 悸动(五)   1644年5月11日,就在齐军在蓬莱县击溃山东镇三千余官兵时,山东镇总兵刘泽清闻知北京城破,随即领兵进入临清,大掠五日,率军往南狂逃,所经之地,皆焚劫一空。   5月14日,高杰部进入山东,亦闻崇祯命丧煤山,百姓都认为天下要改姓李了,翘首以盼大顺军到来。高杰遂假名“闯王安民”,冒充大顺军索取粮饷。其兵得了犒军的牛酒,狂走如骛,至江淮徐州左近,汹汹难遏。   5月15日,吴三桂据山海关袭击大顺军(唐通部)消息传至北京城。   5月17日,夜,李自成率领大顺军出兵山海关前,为防京城空虚,大明降官鼓动京师百姓起事,下令,尽除降官勋贵。原大明首辅陈演、定国公徐允贞(徐达十世孙)、博平候郭明振、新建伯王光通(王阳明之后)等六十余人押至西华门斩首。   六部高官申济芳、李逢甲、彭琯等五十余人全部绞死。   剩余官员,被集中至权将军刘宗敏处,按官员名册,一一砍杀,直至夜半二更。   血腥之夜,京师原朝廷高官大臣,犹如一只只待宰猪狗,尽数屠戮。   5月18日(农历四月十一),齐国舰队一行八艘战船抵达福建泉州,临时停靠以作休整。   郑鸿逵(郑芝龙三弟,原名郑芝凤)携十余名郑家将佐于码头亲迎齐大江一行汉洲水师军官,寒暄问候过后,便吩咐码头官员依旧给予汉洲舰船进行必要补给,随后,带人返回泉州,回报郑芝龙。   “汉洲舰船来此目的,仍旧只为大明移民?”郑芝龙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那个齐大江是这么说的。”郑鸿逵恭敬地答道:“不过,汉洲船只以往都是七八月间才至大明,今年却突然提前近两月有余。而且,船上隐隐装有火铳兵数百,其中还有马匹于船上。”   “汉洲这是想趁大明混乱之际,想谋划些什么。”郑芝龙若有所思道。   “他们要在大明占地?”郑鸿逵惊讶地问道:“就凭他们万里之外派出数百上千人,就敢于大明境内火中取栗?”   “只要有钱有粮,在大明境内就可轻易招来数万精壮。”郑芝龙晒然一笑,“这大明,已然崩了!”   “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攻破北京,崇祯皇帝死于社稷,难道是真的?”郑鸿逵脸上呈现出震惊的神情。   “想来是真的了。”郑芝龙微微一叹,不由思索起来,在这场甲申巨变当中,该如何应对,才能使郑家从中获取重大的利益。   台湾、吕宋已据在手中,可倚为后路;福建全省必须要加以控制,以为郑家根基;水师、陆师则需要再扩大,以便在这个乱世当中,有足够的凭持。船只、火炮、火铳,这些也都需要有足够的积存。   “明日,你带一部水师前往南京,配合你四弟(郑芝豹)前往龙江船场,将其中能带走的匠人和船具,尽快弄到泉州来。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金子、银子、土地之类都可以承诺给予那些船匠,务必要搜罗足够多的人回来,最好连同他们的家人、学徒一起弄回来。”郑芝龙郑重地说道。   “若是南京工部提举司和兵部阻拦,我们该如何应对?”   “多带些银钱过去,送与南京镇守太监蒋琮。让他帮着处理官面上的事。”   “蒋琮的胃口很大……”郑鸿逵带着一丝苦笑。崇祯十三年(1640年)考取武进士后,他靠着郑芝龙的关系,在南京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对这位镇守太监的贪婪,是早有耳闻。   “他若要五万银子,就给他五万。就是他要十万,也给他十万。”郑芝龙脸上带着一丝狠厉,“我们只要龙江船场里的工匠。今日扔出去的银子,他日一定会拿回来!我们现在必须加快布局,早做准备。这个乱世,已经来了。”   ……   5月20日,汉洲,建业城。   王徵虚弱地躺在床上,继子永春、永顺则立于榻前,神色悲切。   “良辅公乃气郁攻心,以至心悸阵作,烦热躁动不安,寐多噩梦,故而呈面红目赤,口干苦,喜凉饮,口舌糜烂肿痛等之状。”郎中恭敬地对齐天说道:“开几副安神静心的药剂,然后还要要让良辅公稍稍振作精神,疏导一番情绪,缓解一下压力,调理营养。若是能起身多走动,适当增加一些锻炼,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天点点头,便让其开方拿药。   一月,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带回了大量的有关大明境内的消息。当王徵听闻李自成军破潼关,入陕西,据西安时,便开始为尚留于陕西泾阳的家族亲眷担心。   数年前,虽然经过当时汉洲的努力,已将王徵直系亲属悉数运回建业城。但王徵的两个弟弟及其家属亲眷却不愿远走海外,仍旧居于泾阳。   如今李自成全占陕西,以流贼昔日拷掠富绅大户的行径,王家很可能会遭到流贼清算,甚至屠戮杀害。过继的两子永春、永顺,又分别是大弟王徽之次子,季弟王彻之三子。看到二子为痛失至亲而悲苦,王徵也难免有些伤怀。心中产生几分愧疚,常思之,未能将两个弟弟带回汉洲,避免此番横祸。时日已久,心中郁郁,到了三四月间,就此病倒在床上。   “江山不老天如醉,桃李无言春又归,人生七十古来稀!”王徵强撑笑容,轻声说道:“老夫今年已然七十有三,半生蹉跎,唯有满腹学问,聊以自慰。曾以为,残生将终老余乡间,苟存于浊世中。却未料,被汉洲诱拐至此,却也做出些许微末之事。时也?命也?……然,幸甚!”   “外公何出此言?”齐天看着有些虚弱憔悴的王徵,宽慰道:“刚才郎中也说了,你只是气郁攻心,稍稍放松心结才是。此次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带回大量典章古籍,有不少还是大明两京文渊阁之馆藏,这些典章清理尚需外公主持,进行必要的分类汇总,然后加以妥善保存。”   “是呀,良辅公,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事情太多,王上又追迫太甚,老夫如今已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呀。”毕懋康笑着说道:“还有黑山研究院的蒸汽机车,也需要你去指导一二。否则,那帮小猴子,说不定又会将机器给弄炸锅了!”   “你们如此宽慰,是怕老夫一病不起,就此西去吗?”王徵微微一笑,“刚才老夫也说了,年过七十,算已是高寿。能多活一日,当蒙天主慈爱,心中亦毫无畏死之念。唉,只是有些伤叹居于大明之无辜亲族,更叹大明千万黎庶。”   “王朝兴替,百姓罹难。华夏数千年历史,也不唯大明此劫。”齐天却不由想起后世的华夏百年耻辱,心中也是一阵难言之痛。   “大明虽然北方沦丧,但南方尚存大陆精华,真的难以复起?”王徵问道。   “孟侯公曾任南京户部右侍郎,应该深谙江南士林之风气是何什么情景。党派互伐,因人对事,枕于内斗,懈于任事。若非洪武再世,永乐重生,恐任何人主政江南,都难以复起。”齐天摇头说道。   毕懋康闻言,脸色发苦,也是摇头叹息。李自成之大顺军,如虎啸山林,已呈席卷天下之势。辽东建奴,如饿狼环伺,寇掠关内。而江南之地,靡乐之风盛行,文恬武嬉,军备不振,如何能复起,涤荡天下?   王徵颓然地躺在床上,脸上呈现出更多的灰败神色。一生七十余载,在大明就度过了六十多年,祖宗、乡情,功名,以及仕途,学术,尽皆于大明。如今,大明沦亡,神州陆陷,若是如齐天所言,关外建奴趁势席卷天下,胡虏于华夏,这对他来说,莫若心死。   再加之,身在陕西老家的亲族恐遭流贼屠戮,痛失亲人,于他而言,则是痛上加痛,难言心中伤悲。   两日后,王徵病亡。临前,口中轻吟,大明沦丧,汉家江山危矣,神州华夏陆沉渊底,痛哉,惜哉。   王徵,一代经世致用之大家,终究因大明沦亡,心中忧忿,郁郁而终。而其亡故时间,仅比原有历时时空晚了不过月余。   齐天闻之,沉默良久,于一张白纸上写下两字“华夏”,笔透纸背,墨染桌面。 ##第七三章 兵锋(一)   1644年5月18日,李自成、刘宗敏率领大顺军出兵京城,兵锋直指山海关。   5月26日,大顺军到达山海关,并形成了对吴三桂的包围,开始进攻山海关。   5月27日,大顺军与吴三桂在山海关大战。清兵赶至,在威逼吴三桂剃发归降后,多尔衮令图赖率军攻击大顺军唐通部,其部被歼,唐通仅带百骑逃奔。   至午时,大顺军与吴三桂部关宁军在山海关前厮杀正酣,并渐感不支时,清军突然杀入,大顺军全军溃散,权将军刘宗敏中箭受伤。大顺军沿着海边溃退,或被杀,或溺亡,死伤殆尽,清军追杀四十里方才收兵。   5月28日,山海关全城军民剃发降清,随即以关宁军为前导,追击李自成大顺军。于永平红花店再战,大顺军再次大败。李自成撤退途中,愤而斩杀吴三桂之父吴襄。   6月3日,逃回北京城的李自成举行了登基称帝。   6月4日,李自成退出北京。   6月5日,多尔衮进入北京,吴三桂请求入城,未许,强令不得停留,命令多铎、阿济格和吴三桂等带领精兵火速追击,目的是进一步重创大顺军,尽量截留被大顺军运走的金银财物。   大顺军于北京城日夜加班斗地主得来的无数金银于逃亡途中沿路丢弃,均便宜了追在身后的吴三桂。   大顺军于庆都(今河北省望都县)、真定(今河北正定县)与吴三桂两战皆败,断后的蕲侯谷英战死,遂不敢再阻击追兵,继续西逃。大顺军在畿辅已无法立足,经井陉退入山西,留精兵扼守固关。追击的清军随后返回北京。   就在吴三桂于真定大败李自成时,东面一百余里的沧州,原大明新军一部两千余人在游击将军蒋永锐的率领下,袭破一驿镇,取得些许补给后,不作耽搁,继续朝东南方向奔行,往山东而来。   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后,新军统领副将朱世瑞在抵达大兴时,与众将商议,去投李自成大顺军,官兵大部皆响应。唯独蒋永锐所部持异反对,要带兵撤到天津,乘船南下,重归大明治下。   朱世瑞本想火并了蒋永锐所部,但对方在军中颇有威信,兼其所部训练有度,又经攻朝鲜之战,非其所控制部伍能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永锐带领不愿降贼的千余部伍离去。   蒋永锐带着部队,避开大顺军,以偏僻小路,昼伏夜出,经五天时间,返回天津。但此处卫所官兵已逃散一空,寻得百姓打听齐国消息,却得知,对方于数日前乘坐二十多艘船,已经出海离开天津,返回长山岛。   在天津徘徊数日,未能寻到出海船只,且所携补给将要耗尽,蒋永锐不得不带着部队离开天津,准备沿陆路,前往山东。   靠着一路劫掠富户乡绅,一千余新军走走停停,花了十余日,才至沧州青县。却不料,探马来报,说是有一队两千余人的大顺军从北京开了过来。惊得新军立马掉头朝天津回返,并避入一处山岭之上。   在山岭中躲避大顺军兵锋时,顺手剿了数股山匪,稍稍补充了一些粮食布匹,并将山匪精壮编入军中。   在山上待了十余天,蒋永锐认为此地距离北京太近,若是让大顺军站稳了脚,必定会将天津纳入治下,他们也会被大顺军剿灭,遂又带着部队继续往山东赶去。   行了五六天,途中不断遇到从北京城中逃难出来的朝廷官员和百姓,稍稍一打听,获悉大顺军竟然被山海关的吴三桂和建奴联军所败,如今李自成军正在仓皇逃出北京,被一路追来的关宁军和建奴八旗撵得朝西而去。   蒋永锐与军中数名军官商议一番,觉得关宁军将建奴引入北京,可能是一个祸事,保不准让人家给鸠占鹊巢,占了京畿地区。于是,众人不再耽误,继续加紧赶路朝山东而行。至于去了山东如何定夺下一步的举止,蒋永锐等新军官兵均是茫然无措,心中无底。   但,他觉得还是最好能找到长山岛的齐国人,心中本能的认为,他们或许会有些办法来应对这纷杂的局势。另外,虽然一路上收容了不少山匪溃兵,将队伍扩大到两千人,但军中饷械两缺,尤其是引为凭持的火枪,仅有一百余支是完好,而且火药弹丸也所剩无几。因而,新军必须要寻到登州去,与齐国人取得联系,补充一下器械和火药弹丸。   6月13日,蒋永锐部抵达山东德州左近,闻大顺军山东总权将军郭升率军数千,于德州平叛起事乡绅,随即转向往东,往滨州而行。   此时,整个山东地区已然处于全面混乱当中。当郭升率军从北京抵达山东时,几乎传檄而定的局面,在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然后又逃出北京城后,情势急转而下。大顺军的军事失败引发了政治上的大地震,直隶、山东的士绅纷纷发动叛乱,杀害大顺官员。   6月11日,明朝游击高桂在泰安叛乱,杀害大顺防御使郭都等人,被郭升镇压。   6月16日,莱芜县令刘扶炎在叛乱中被原明朝德王府指挥毕维地杀害,郭升镇压了叛乱,重新任命李开方为县令。在临邑县,原明朝县令金灿俘虏了大顺的县令杨湸、县丞徐光启,郭升率部赶到,擒拿了金灿。   6月20日,于连跃、凌駉在临清俘虏了大顺防御使王皇极、州牧刘师曾等人,想解往南京请功,然而郭升半路杀出,救下了王皇极等人,随后进攻临清,但未成功。   同样在6月20日,顺德府的殷渊、马腾龙、黄祐等人杀害了顺德地区九个县的大顺官员,郭升赶到,诛杀殷渊等人。   6月21日,蒋永锐部新军抵达莱州,进入登莱地区,但莱州城门紧闭,未予其进城补充给养。   6月23日,近招远县,仍旧城门紧闭,守城军兵和民壮严阵以待,任凭新军官兵表面大明官军身份,也只是不理,勒令其自去,勿要入城。   此时,新军已是人困马乏,野外也是劫无所掠,无力再行,队伍新征军兵逃散数百。   6月24日,停驻于黄县(今山东烟台龙口市)城外新军远远地看到数名骑兵奔来,往复奔驰,探查其军势。   未几,见新军部伍所列军阵颇为严密,几无可隙,数名骑兵打马朝东而去。   至傍晚,几名骑兵去而复返,不过仍旧是远远停驻观望,隐隐有监视之意。   蒋永锐犹豫良久,最后咬牙派出一名士兵前去交涉,询问对方为哪里军兵,归为何方势力。   “额就说了嘛,这山东地界的军队,怎么会有如此严整的火枪射击阵列。”齐国陆军骑兵联队指挥使傅锦彪咧嘴笑道:“原来是额们陆战队教出来的徒弟!去,告诉你们当头的,派几个人跟额回蓬莱,让陆战队的人确认一下,是不是额们教过的新军。”   蒋永锐闻听对面的骑兵竟然是齐国军伍,大喜,当即,带着几个军官发足朝对面骑兵奔了过去。   “你们齐国军队在哪里?我们的那些教习可在蓬莱?……可否与我们一些食物补给?……我们可否进入蓬莱休整?”蒋永锐见到傅锦彪,激动地连声询问。   “瓜怂!”傅锦彪听到蒋永锐一连串的询问,愣了半天,随即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将你的队伍约束好,跟着额去蓬莱。如何打发你们,要由额们大都督发落。不过,你们这些瓜怂来的不是时候,额们的人去朝鲜了。”   齐大江一行舰队是在6月2日抵达长山岛,随即便将此地留守官员和陆战队军官召集起来,询问大明最近的局势。   北京城于一个多月前被李自成军攻破,崇祯吊死于煤山,大明北方尽属大顺。   大顺于京城当中大肆拷掠官员士绅,以至于官不聊生,纷纷走避南下而来。   山海关吴三桂的关宁军先降后叛,李自成准备亲征山海关。   大顺军郭升统数千精锐,进入山东,传檄而定十余府县。登莱地区官员犹豫不定,尚未举旗归附大顺。   江南地区,三月二十九日,即在北京失守十天之后,消息传至淮安。四月初八日,淮安巡抚路振飞根据塘报向当地官绅宣布了京师失守的重大变故。南京六部等高级官员虽然很快得到了北京陷落的消息,却由于对崇祯帝和他三个儿子的下落不明,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严密封锁消息,“禁讹言”,焦急不安。   当齐大江询问是否有辽东建奴的消息时,众人均摇头,表示无法探查建奴情报。不过,他们表示,李自成大军数十万人涌入北京,而且即将往攻山海关,军威势大,建奴这个时候,应该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动才是。   齐大江沉默不语,从汉洲出发前,齐天曾有言告知于他,李自成若是往攻山海关,辽东建奴必定会前来相助吴三桂,并很有可能击败李自成军,甚至会趁势攻占北京,建立都城,然后开始席卷中原。   为此,齐国应在建奴大举入关后,辽东应是比较空虚,则驾船登陆辽东,攻建奴后方,逼迫其撤回部分主力。若是建奴入关八旗部队追击李自成败军,齐国可大力支援山东、河北各地的抵抗建奴武装,威胁北京,迫使其无法专注追杀李自成。   既然现在建奴情势不明,山海关胜负未知,齐国此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一步举止。随后,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建议,不若趁此功夫,带兵去朝鲜“借”些粮秣物资,一来,可以让新到的陆战队官兵适应一下战场,二来,可以积存一些储备,应对越来越多的难民。   齐大江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不过,当齐国驻大明使者黄子加提及,崇祯的太子和几个儿女如今暂居岛上,该如何处理应对。   齐大江听罢,不以为意,认为只是一亡国太子而已,便说待他从朝鲜返回后,再派船将其送往南京。   然而,就因为齐大江的疏忽,未能及时将太子朱慈烺送至南京,使得江南各方势力激烈争论后,福王朱由崧于6月19日在南京称帝,年号弘光。   历史车轮巨大的惯性,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坚定地超前驱动着。 ##第七四章 兵锋(二)   1644年6月20日,朝鲜,济州岛。   济州岛有三邑:济州,大静县、旌义县,是岛上的三处行政中心,分别置有牧使和县监(县令)地方官。济州就是后世的济州市,也是全岛的政治经济中心,所辖人口大约占到全岛人口的一半。大静县是在岛的西南端,旌义县在岛的东南部。   此时的济州城头,观察使崔希闵和判官李象泰均是满面愁容地看着城外两千余贼兵,有条不紊地拖拽火炮,布置警戒阵地,怕是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要在火炮轰击下强行攻城了。   昨日午后,济州码头突然驶来大小船只十余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是对着码头一阵炮轰,打散了码头朝鲜守御厅百十个兵士后,十几艘小船迅速靠岸登陆,然后再码头区集结待命。   崔希闵初时以为是日本过来的倭寇,便命城中四百余守军出城击贼,但未想到,对方两轮排枪射击,四百士卒顿时崩溃,身着黑衣的贼军趁势掩杀。最终逃回城中的士卒不到四十人,使得城头观战的崔希闵惊骇莫名。   猛然间,想起了数月前看到的王京传来的邸报,庆尚道沿海重镇东莱遭到袭击,说是大明联合其藩属齐国,报复朝鲜背离藩属之位,投靠建奴。似乎,那些齐国军伍就是身着黑色军服,对阵之时,也是火铳齐射,锐不可当。   难道,这齐国黑衣贼军又来攻我济州?   这个荒僻的小岛,就是我朝鲜流放罪官和犯人的地方,除了养了数万牛马羊等牲口,好像也没别的所掠财物吧。你们黑衣贼军,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不该去朝鲜沿海郡县吗?   当夜,济州城中的朝鲜守军再无出城勇气,龟缩于城头,寄望于这些来袭的黑衣贼军只是路过此岛,暂时歇歇脚,说不定,待明日一早,他们就坐船离开,前往对面的大陆,攻掠朝鲜沿海郡县去了。   然而,次日天明,济州观察使崔希闵和判官李象泰登上城头朝外观望时,却发现那群该死的黑衣贼军竟然开始从营中拖拽火炮,两千余部伍也在吃过早饭后,展开攻击队列。他们这是要攻城呀!   要知道,整个济州岛上,济州、大静及旌义三地,所有的兵士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千二百人,武备不振,战力羸弱,更何况,昨天还出城报销了四百。   对方即使没有火炮轰击,就是附蚁攻城,那也抵挡不住呀!   齐国陆战混编团指挥官牛虎郁闷地看着大开城门的济州城,朝后面的自救军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城,接收所有防务。   尼玛的,费了半天劲,将火炮从船上吊下来,然后又拖拽到攻击阵地,这才刚刚将火炮架好,朝鲜人打开城门,就降了。   待自救军占领城门和城墙后,牛虎便指挥陆战队进入城中。   城门口附近,站了一排排朝鲜士兵,一个个形容枯噶,一副长期吃不饱饭的模样。身上穿得战袄破破烂烂,已经褪了色。没有披甲,头上戴着一顶斗笠。   随身的武器全部丢弃在一边,由十几个自救军士卒看管着。牛虎只是抬眼扫了一眼那堆粗劣不堪的刀剑长矛,不禁连连摇头。刀口都卷了刃,枪头也是锈了,甚至还不如大明某个山头的匪盗之辈。就凭李朝军队这些武器装备,难怪面对建奴攻来时,几乎不堪一击。   想想也是,若朝鲜军力不这般废柴,徐传兴他们就敢以千余兵力,袭击朝鲜本土沿海重镇,而且还盘桓二十多天,让齐国运输船只跑往返两趟来装运物资和人口。   进入济州城,清点城中各项缴获。果然是一个穷地方,所获金银不过一千余两,布帛、绸缎也是少得可怜。不过,令齐军惊喜的是,城里居然有四万多石粮食(约2400吨)。   询问朝鲜官吏后得知,辽东建奴冬春缺粮,派出数路使者前往王京汉城,要求朝鲜提供粮食五十万石。如此苛刻征粮要求,令朝鲜上下叫苦不迭,连声抱怨,国中灾害不断,粮食歉收,无法提供数量如此巨大的粮食。   建奴使者自然不信,声称要至朝鲜各道郡县查验府库。为了怕建奴使者查获府库积存粮食,济州岛对面的全罗道接到王京传来的指示,立即开始藏匿转移府库中的粮食。而孤悬于大海之中的济州岛,自然就是一个最好的藏匿地点。因而半个月以来,从全罗道几个沿海郡县陆续运粮之济州岛。   “那你们朝鲜有粮食吗?”齐大江定定的看着济州观察使崔希闵。   “……我们朝鲜还是有一些粮食。”崔希闵低声说道。   “哪里粮食为多?”   “……以全罗北道最甚。”   全罗北道具有朝鲜王国最大的平原,地处东津江与万顷江流域的湖南平原,土地肥沃,每年粮食收获量巨大,素有朝鲜“粮库”的美誉。可以说,在数百年里,全罗北道救济了无数次整个国家的灾荒年景。   齐大江与牛虎互相看了看,均露出会心的笑容。朝鲜有粮,山东有饥民,而且两地距离不远,足以劫掠朝鲜府库,以济难民。   “听说这个岛上有许多牛马放牧于野外。”齐大江又继续问道:“牧场何在?”   “岛上饲养牛马均在汉拿山那边的山里,漫山遍野都是。”崔希闵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些齐国藩属贼军,看来是属意我朝鲜的粮食,就连放牧于岛上的牛马都不放过。   “放牧牛马之中,可有战马?”齐大江又问:“那个什么山里,有无你朝鲜官军驻守?”   “战马有数百匹。……汉拿山牧马场有牧监一人,牧匠数百,驻防军士亦有两百余。”   “成了!”齐大江闻言,不由一脸欢喜,“以后,俺们扩大骑兵规模的马匹是有了。如此,对上建奴,也稍稍有些底气了。”   “那俺们要占据这个岛吗?”牛虎问道。   “先占了这个岛,交给自救军管着,以后可以将山东的饥民分流一部分,暂时囤积于此。”齐大江说道:“而且,俺们到朝鲜劫掠所获,也有一个临时地方存储。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个大牧场,可以放养马匹和其他大牲口,端的是个好地方!”   “那俺们得先将朝鲜的水师给扫了,要不然,他们会频繁派船登岛袭击俺们。”牛虎说道:“不过,俺们只带了一千余自救军,这点人恐怕守这个岛有些困难。”   “那是自然!”齐大江点头说道:“自救军未经历战阵,对付一般的朝鲜守御部队或许可以,但要是朝鲜派来所谓王京精锐精抄军,恐怕就未必顶得住。俺们这几日先将岛上另外两县扫荡了,趁此机会,让舰船返回长山岛,再带一千自救军和部分乡兵前来。如此,再给他们配些火炮和火枪,想来应该可以守住这个岛了。”   6月22日,六个陆战连一分为二,乘船直驱岛上的大静县和旌义县,当日傍晚前,即破两城,俘杀朝鲜守军数百,缴获依旧很少,但在大静县俘得朝鲜犯官和流放之人九百余,其中就有二十余名因四月刚刚爆发青原府院君沈器远欲另立朝鲜国王事件而被牵连的罪臣。   这些朝鲜“叛贼”闻知袭取济州岛的齐国军伍乃大明友好藩属,是为惩戒朝鲜擅自背离藩属之位,并与建奴为虎作伥之恶,遂泣告于齐大江,他们在朝鲜王京欲制国王李倧,另立怀恩君李德仁,就是想重新脱离建奴的控制,回归大明藩属。   若是大明天朝能派兵往攻汉城,推翻李倧大位,那么朝鲜就可以再次与大明联合,同攻辽东建奴。   齐大江闻言,与陆战队几名军官不由面面相觑,合着,这帮朝鲜“叛贼”尚不知北京城破,崇祯身死,整个大明北方已经陷入巨大的混乱当中。他们还想着借助大明天朝的力量,试图将现在的国王拉下马,重新扶植一个亲明的国王。   “若是大明已亡,你们还要换国王吗?”齐大江试探性地问道。   “大明天朝幅员辽阔,百姓亿万,如何会轻易就……亡了?”一名朝鲜犯官问道:“辽东蛮夷不过疥疮之患,骚扰天朝之皮毛,即使天朝境内流民暴乱,想来过些时日,定能平复。那时,天朝洪福,助我朝鲜振作国势,共击辽东蛮夷。”   齐大江等人听了,心中均是一叹,想不到这朝鲜之国,竟然对大明如此有信心。可是,世事难料,大明风起云涌的流民,破了北京城,逼死了崇祯。而那个所谓疥疮之患的建奴,说不定就要趁势入关,兵锋之利,以至席卷天下。   “你们估计需要多少兵力,可以助你们袭破王京,另立新君?”旁边的牛虎突然问道。   “只需天朝出动五千大军,足以震慑朝鲜。”那名朝鲜犯官脸上露出一丝异样,轻轻地说道:“你等身为天朝友好藩国,可能说动大明出兵?”   “王京有多少兵马?战力如何?……与辽东建奴相较,何如?”牛虎继续问道。   齐大江等人惊讶地看着牛虎,难道我们齐国要去颠覆朝鲜的国王? ##第七五章 兵锋(三)   “俺们现在这点力量,如何敢带兵威逼朝鲜王京,颠覆他们的在任国王?”待那些朝鲜罪官被带走安置后,牛虎笑着摇头说道:“俺只是觉得,朝鲜人既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以后说不定就可以让我以此利用一番。当务之急,俺们是要先多弄些粮食,并且能稍稍稳定一下山东沿海的局势,为俺们以后持续移民奠定基础。”   “牛团长这是老成之言,也是俺们目前最需着手的事务。”齐大江点头说道:“这几日,你们先将岛上梳理一番,俺先带着两艘战船往朝鲜,扫荡沿海朝鲜水师。估摸着十余日后,待俺们的援兵来了,俺再返回济州,然后择一处要地,劫些粮食布帛,运回长山岛。那些放出来的朝鲜犯官瞧着与他们国王不是很对付,在这岛上,你们不妨多加利用他们,来管理济州的一些事物。”   众人点头应诺。   6月25日,齐国两艘战船在济州岛附近截获四艘朝鲜运粮船,击沉一艘,俘获两艘,剩下一艘逃回朝鲜沿海港口。   6月27日,齐国舰船于朝鲜珍岛郡附近遇到三艘朝鲜水师龟船,击沉一艘,俘获两艘。   6月30日,齐国舰船于新安郡附近海域,俘获两艘朝鲜运盐船(新安郡为朝鲜最为重要的海盐产地)。   7月1日,齐国舰船在朝鲜泰安附近击沉两艘朝鲜水师战船,俘获一艘,余者数艘皆逃往内河码头躲避。   7月3日,齐国舰船驶近仁川都护府(今韩国仁川市)永宗岛,截获三艘朝鲜商船,尽俘之。   7月4日,齐国舰船闯入仁川都护府码头,将其中数艘朝鲜水师龟船击沉击伤后,随后掉头驶离。   7月8日,估算着长山岛援兵已至,齐大江不再耽搁,直接回返济州岛。   在济州岛上,十余艘齐国大小舰船已在此停靠两日,长山岛不仅将一千自救军给派了来,还顺手将大明新军一部千余人也送了过来。同时,也带来了大明最新的消息。   一个月前,李自成在山海关大败,然后被建奴和吴三桂的关宁军一路追杀,北京城也没要,匆匆在紫禁城过了一把皇帝瘾,然后带着人往西边不停地跑,据说已退入山西境内。   南京那边立了福王为大明新的皇帝,并呼吁已进入北京的建奴一起共伐流贼,为君父报仇。   山东、河北、河南等地,全境大乱,曾降服于大顺政权的各地官绅,在闻知李自成败出北京,逃往山西后,纷纷反攻倒算,袭杀大顺官员和军伍。   山东各地“反正”官绅派人至登莱地区(天启元年山东巡抚分离出登莱巡抚,登州和莱州二府从属),游说当地官绅,共建乡兵团练,出兵击杀大顺官员,驱逐郭升。   “登莱地区的官员如何做的?”齐大江皱眉问道。   “登州府所辖州县,因为没有大顺官员和军兵进入,对此并不热心,只是着意保境安民。”长山岛副指挥段烜说道:“不过莱州府那边,因为昌邑县和潍县遭到大顺官员和军兵的侵扰,发生过拷饷追赃的事,故而已响应官绅号召,开始袭杀大顺官员和军伍。”   “这大顺是树倒猢狲散呀!”齐大江叹道:“若照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建奴。”   “嗯?”段烜有些不解,为何大明官绅反正,怎么会便宜了建奴。即使现在建奴占据了京畿之地,但大部分地方仍旧奉大明为主。   “哦,对了。”段烜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古怪地说道:“登莱地区的官员听闻崇祯的太子和几个小王爷、公主在长山岛,他们在十几天前联袂登岛前去拜见了。”   “情形如何?”齐大江问道:“你刚才好像说了,江南那边立了一个新皇帝。如今,这个崇祯的太子,岂不是有些……,有些无法自处了。”   “大都督说的是。”段烜苦笑一声,说道:“登莱两地的官员拜见了太子后,立时就想起了南京那边新立的皇帝。他们……,他们现在也是无法决断。听说,已派出数路报信使者前往南京报告此事。……那个太子听闻南京另立新君,脸都气白了,大骂南京那边什么僭越、谋逆、擅立……,还要发檄文,集天下兵马,讨伐南京篡位之人!”   “……”齐大江闻言,突然意识到,因为他们未能及时将崇祯太子送到江南,更是忽略了将这个消息通报给登莱地区的官员,以至于大明那些忠臣们以为大明的皇帝和继承人全灭,所以才不得不另外找了一个藩王继承大明皇帝之位。   “这可如何是好?”齐大江喃喃地说道:“南京已经有一个皇帝了,可俺们长山岛上还有一个最优资格继承皇帝的太子!这大明难道还要先自己打一场,决定皇帝属于谁吗?”   因为在齐天的历时认知里,北京城破,崇祯皇帝身死,他的几个孩子先后落入了李自成和建奴手里,然后南京才会另立福王登基为帝。故而,对于崇祯太子因为偶然的因素却被带到了长山岛,是根本未能预料到的事。   所以,齐大江临行前,他只是交代了如何去扯建奴的后腿,如何支持北方各地反抗建奴的统治,甚至还可以间接支援李自成。但就是没有任何一句话语去嘱咐齐大江,如何应对大明残存势力之间的权力斗争。   “这个太子要争皇帝,他有兵吗?”牛虎不以为然地说道:“南京那位新皇帝,肯定是不愿意再将到手的皇位让给太子。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说这个太子是假的。”   “可是,这个太子是真的。”段烜说道:“黄大人亲自将他们从北京城带出来的,而且,这个太子还有许多凭证印章在身上。若是南京那边有认识太子的人见了,定然会确认他的身份。不过,这以后的事呀,恐怕就难以预料了。可能真如大都督所言,要生生打一场。”   “他如何去争皇帝?”齐大江问道:“登莱地区可没有什么能打的兵。”   “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了。”段烜说道:“原大明新军游击蒋永锐宣誓效忠太子,他带了一千六百余人,而且是辗转千里,从北京跑到了登莱。”   “一千多人,能济什么事?”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不以为然地说道。   “所以,人家要在登莱地区招兵买马。”   “招兵买马?他们哪来的钱粮?”   “他们自然是没有多少钱粮。”段烜说道:“所以,他们来了一千多人,准备跟着我们一块去朝鲜走一遭。”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合着,这朝鲜不仅要给齐国提供移民所用的粮食,还要为大明新军扩军提供必要的粮秣物资。这朝鲜,必须要舍己为人呀!   7月10日,齐国舰队一行八艘主力战舰,携带二十余艘小船,陆战兵力两千五百余,浩浩荡荡向朝鲜海域驶去。   7月12日,舰队抵达朝鲜全罗道西侧沿海城镇——扶安县(今韩国扶安郡,全罗北道西部的一个郡,位于边山半岛)。   通过济州岛上的朝鲜犯官们的悉心指点,齐国舰队一行才会选择这里登陆,盖因此地盛产稻米,是朝鲜有名的“米粮仓”,更加之附近数个县镇防守极为薄弱,都是些疲弱不堪的地方守御厅士卒驻守,有利于大军纵横驰骋。   当日,大明新军一马当先,乘坐十余艘小船冲上岸去,不待后援跟进,直奔扶安县城而来,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城中。但可惜的是,朝鲜人远远见到数十艘大小船只靠来,立即关闭了城门,然后持着刀剑长矛,立于城头,严阵以待。   不过,当朝鲜守军见到冲到城下的军兵身着大明鸳鸯战袄,擎着大明旗号时,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大明天朝,打来了! ##第七六章 兵锋(四)   蒋永锐抬头看了一会扶安县城,随即便喊了一名士兵进城给朝鲜人带话,日落之前,不开城门投降,打进城后,将会进行屠城,鸡犬不留。   从城头可以看到,扶安县并无多少兵力,若是附蚁攻城的话,也能将其打破。但自己的本钱可不多,能打的也就是最早跟随他入朝作战的五百余士卒,剩下的,都是未历经战阵的兵士,甚至还有一路收容的溃兵和山匪。   但即使是这些军兵,他也不舍得消耗,无端赔了自己的立身本钱。北京城破,崇祯身死,李自成败走,建奴入关,而在南京的福王又被拥立为新的大明皇帝。自己所效忠的大明太子,除了一个大义名分,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表示愿意跟随太子,重建大明。   能不能重建大明,他不知道。但他作为最早的从龙之臣,太子唯一的所属兵马,他可谓是最早下注的人。他日,若太子真能成事,他蒋永锐就算不能封王,但一个世袭国公恐怕是有的。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这个乱世即将到来的时刻。   带兵跟着齐国军队劫掠朝鲜,筹集足够的粮秣物资,然后回到登莱地区,就能立刻招兵买马,扩大队伍。   从北方传来的各种消息,李自成退入山西后,并没有停留下来,而是任命了数员将领,分驻山西各处要隘,他自己却一路跑回了西安,回到了年初誓师出兵的起点。而李自成一路跑回陕西,曾经收降的地方纷纷举旗叛变,大同总兵姜瓖杀死留守的大顺制将军张天琳和中军张黑脸,扯起“复明”大旗,控制了山西北部。镇守偏关地区和陕西府谷、葭州一带的总兵唐通亦举兵反叛,恢复大明旗号。   面对大明北方的数路军阀,蒋永锐所领的这一路新军,可谓实力极其弱小。若不能趁着建奴和南京两边暂时都未能关注山东、登莱两地,他必须抓紧时间扩大自己的军队实力。要是能得到齐国的支持,补充一些火器,那就更好了。到时候,自己军队扩充到数千乃至万人,兼之手里有火器,还有太子大义名分,怎么着也能在这乱世当中,谋得一个好的前程。   可能是看到岸边码头有源源不断的兵士登陆,再加上大明天朝的余威尚在,扶安县最终还是打开了城门,向蒋永锐等新军投降。   新军迅速冲入城中,收缴了城中朝军的武器,并控制了几个城门。但并未往城中突入,而是等待齐国军伍的到来。要知道,这次劫掠朝鲜,齐国出动大小船只近三十艘,经制军伍七百余,乡兵四百多,还有所谓的自救军近千人,实力远超新军。   因而,蒋永锐等新军官兵非常知机地没有先冲入城中大肆抢掠。但他们相信,待返回长山岛后,齐国一定会将属于他们那一份交与新军。   7月14日,登陆总指挥牛虎将部队分出一部,抄掠东北方向十余里外的金堤县。然而,在金堤城,朝鲜守军并未因大明新军表面身份而主动投降,并击退了陆战队和新军的试探性进攻。   7月15日,午后,待几匹驮马将两门4磅的火炮运到金堤城下,先是朝着城头进行了数轮轰击,震慑了城墙上的朝军,最后抵近城墙,一举将城门轰开。新军蜂拥而入,继而占领了金堤城。   进城后,大明新军将力主抵抗的朝鲜知县、判官,以及领兵将领尽数斩首于城头。   随后几日,齐国陆战队官兵驱赶两地朝鲜军民将府库中积存的金银、稻米、布帛、铁器等物资全部运往海边,装船运走。   整个劫掠行动持续了十余天,期间,陆战队和乡兵连续击溃了两路来援的朝鲜军兵,俘杀五百余,剩下的朝军溃逃回驻地。两战败北后,附近郡县再无援兵敢来驱逐登陆的南洋番邦“海寇”。   7月30日,在彻底将金堤、扶安两线搜刮一空后,齐军连同大明新军乘坐舰船,心满意足地离开朝鲜。   朝鲜全罗道观察使随即向王京汉洲发捷报,言,击杀登陆贼寇数百,迫其登船离境远去,收复被占县城两座。   8月5日,齐国舰队返回长山岛。此次为期一个月的劫掠活动中,抢占济州岛,攻破朝鲜沿海县城两座,获取粮食近15万石(约9000吨),马牛羊驴骡猪三万多头(只),金银三万二千余,布帛绸缎一千三百余匹,其他各类物资若干。虽然缴获的金银不多,但却弄到了大明无数饥民最为宝贵的粮食。   长山岛码头此时已经聚集了十三艘武装商船和专用移民船,正在陆续组织此前滞留岛上的近万饥民登船离开。   汉兴岛总管陈大郎也随着移民船队来到长山岛,同时还将汉兴岛上驻守的第二陆战连带了过来,如此,整个长山岛便集中了七个陆战连,一个骑兵中队,两个炮兵中队,正规作战力量达一千人。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为大明太子在登莱、山东等地进行张目。”跟随移民船队到来的齐国参谋部高级参谋贺云峰向齐大江建议道:“前些时日,建奴尚在巩固京畿地区的统治,并组织对李自成的追击,南京那边也未组织军马接收此地,以至于山东、登莱两地完全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可如今,随着李自成一路退回陕西,威胁性变小,建奴已然将目光盯上了山东。”   “半个多月前,建奴派巴哈纳和石廷柱已从京畿地区出兵山东,一路招降,一路攻击,攻克霸州、沧州、德州、临清,尽占山东泰半地区。同时,建奴又委派原大明降官王鳌永总督河南、山东,方大猷为监军,署巡抚事,对山东各地进行招抚。若是大明太子再不出面收服登莱、山东等地,恐怕这里就会让建奴轻易占了去。”   “如何为太子张目?”齐大江问道。他听出来,贺云锋是在隐隐指责他未能趁几方势力尚未关注山东、登莱地区的时候,没有对此地进行一些布局,更是没有利用崇祯太子的大义名分,将该地纳入大明的正统势力范围,任其处于无人搭理的状态。   他此时也有些后悔,不该置山东地区的混乱局势而不顾,却带着人跑到朝鲜去筹集粮食。贺云峰此来大明,肯定是得到了齐天的面授机宜,并且在参谋部也对大明局势进行了一番策划推演。既然如此,不若全盘听从他的安排。   “让太子前往蓬莱县,招登莱各地官员以示效忠。同时,武装和扩大自救军和大明新军,组织饥民巩固加强蓬莱城防。陆战队则前出莱州,择机与建奴打一仗,以杀杀建奴的威风,建立我大齐的威势,顺便为太子一系势力彻底控制登莱地区,赢得时间。”贺云峰说道。   “知道建奴来了多少人马?”   “最多不超过五千人。”贺云峰说道:“在建奴眼里,李自成和南京的大明朝廷是他们最为重要的两个目标。至于山东、登莱地区,因为没有大的武装藩镇,估计尚未放在心上,所以派出的军队人数肯定有限。”   “若是几千建奴,凭借城墙掩护,也能与建奴一战。而且,莱州靠近海岸,往来补给也较为方便,倒是一个不错的预设战场。”旁边的牛虎闻言,点头表示认可贺云峰的安排。   据城而战,凭借七个陆战连的火力输出,再加上有炮兵护持,即使不能战胜建奴,己方安全应该是无虞的。   虽然,齐国陆战队和乡兵已经与建奴交过手,并且还以较低的伤亡比,正面战胜建奴。可是那几次战斗规模都很小,遇到的建奴均不足千人,而且对方的骑兵规模也不到百骑。他们现在只能以此作为一个简单的参考,若是对上数千建奴,牛虎等人心中也是没有底,因而便有些保守的准备据城而战。   八月中旬,山东、登莱两地府县,都收到了一个令人惊愕而且又有些意外的消息,曾以为与大明崇祯皇帝一起殉节的太子朱慈烺,突然在登莱治所蓬莱现身,打出全副太子仪仗,并召见各地官员,向他们出示了大明太子印签和崇祯皇帝诏书、玉玺等表明身份的各种证明。   随后数日,太子领兵三千至莱州府治所掖县,登州府辖下1州6直隶县、莱州府辖下2州1县数十官员均前来拜见。未几日,青州府辖下除莒州、临朐、博兴、高苑等距离较远州县官员未及赶来,其他8县官员或者主持当地事务的士绅陆续前来掖县,参拜太子。   八月下旬,大明崇祯皇帝的太子出现在登莱的消息,陆续传到南京的弘光小朝廷和济南的清军。   南京的弘光朝廷闻知太子健在,先是愕然,接着哗然,随即展开激烈的争论。虽然一个多月前,南京弘光朝廷收到了有关太子健在的传闻,但当时南京城内正在对内阁和各部官员任命进行激烈的人事博弈,并且以为只是民间幾语,不以为然。   如今却传来消息,太子公然现身于登莱,而且召见当地府县官员,出示崇祯皇帝诏书和太子印签。有人说太子是假冒的,乃是招摇撞骗之辈。但也有人说,太子可能是真的从北京城逃了出来,否则,登莱、山东两地数十府县官员,如何辨不得真伪。   马世英等拥立派坚持说,登莱地区出现的太子乃狂人假冒,是建奴或者闯逆搞出来混淆视听的把戏,南京朝廷应采取不予理睬。而曾经想拥立璐王的东林党人,则表示,无论太子真假,南京都应该派出重臣前往辨认识别,以正视听。潜台词就是,若太子是真的,那么你一个福藩王爷,如何有理由再据帝位。   相比较南京弘光朝廷为太子的出现而纷争不已,据济南的清军统帅巴哈纳和石廷柱倒也干脆,直接带大军出济南,往莱州杀了过来。 ##第七七章 兵锋(五)   1644年8月28日,大明,莱州府治所掖县。   大清八旗正蓝旗蒙古都统爱新觉罗·巴哈纳眯缝着眼睛,细细观察掖县城头,良久,心中微微一叹,刚来之时的骄横之气,渐渐地收敛了起来,额上的眉头也紧锁着。   这小小的掖县有些不简单呀!虽然城墙不是很高大,但城头上居然布置了七八门火炮,这在山东各府县都是未曾见过的。   巴哈纳和石廷柱是在八月十四日,从济南出兵,一路往东,连续攻掠山东十余府县,所经之处无不望风而降,几乎于途中未曾停歇,仅十余天就杀到莱州,并轻取平度州,昌邑县。至今日午后,赶到掖县城下。本以为,凭着我大清八旗的赫赫威名,也能像此前那些府县一般,不战而下此城。   却未料到,这小小的掖县,竟然严阵以待,似乎专门等着他们前来攻击。   “这城不好攻!”旁边的八旗正蓝旗参领海色轻声说道:“而且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城中定然有数千兵马驻守。咱们也没带什么攻城器具。都统大人,要不,咱们先抄掠附近的乡野,补充一下给养。”   巴哈纳和石廷柱二人从济南出发时,仅带了一千五百八旗部众,驱五千前明降军,往莱州府快速赶来。为了兵贵神速,巴哈纳命石廷柱统八旗步卒和前明降军在后慢慢赶来,他则率一千余甲骑轻装突至莱州,想着以迅雷之势,直接袭破莱州府,擒杀那个所谓的大明太子,顺便将登莱地区,也纳入山东治下。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明国余孽,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许多火炮置于城头,而赶至的八旗军伍均是骑兵,也无攻城器具,还真的拿这座小小的掖县有些无可奈何。   “先扎下营寨,等待后面的步卒到来。”巴哈纳郁闷地说道:“歇息一个时辰,让儿郎们出去快活快活。”   “嗻!”海色闻言,眉头顿时展开了,打马朝队伍奔了过去。   “出去快活快活”,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这莱州府听说未曾遭到李自成军的破坏,以往我大清入关抄掠山东时,也没来过这些地方,想来四野之下,定有不少“肥羊”可以抄掠。   至于城中的明军会不会出来袭击他们,八旗军兵是一点也不担心。十余年来,敢于野战的明军是少之又少,只需要布置数十骑甲骑守在城下,那些胆小的明军就绝对不敢出城一战。   不过,巴哈纳虽然不打算攻城,但还是派了一名八旗兵丁进城恐吓一番守军。   进城的八旗使者被带到太子等众多官员面前,然后倨傲地声称,若是天黑前明军未开城投降,则我大清天兵攻破掖县后,将屠城三日。   莱州府衙大堂上,太子朱慈烺闻言脸色顿时有些发白。这倒不是被吓的,而是对建奴如此嚣张跋扈的气焰给气到了。想我巍巍大明,天朝上国,被流贼闯逆攻破北京城,君父死社稷。这建奴小丑,虽然联合关宁军打着为我大明复仇的旗号,击败了李自成,夺回了北京城。但如今看来,建奴已然背义,公然窃居北京,还陆续收服京畿、河北、河南、山东大部,俨然要占我大明江山。可能诚如齐国人所言,这建奴恐怕是要入关袭取中原,彻底取代我大明,致使胡虏天下。   如今,这建奴闻知大明太子于莱州出现,就迅速出兵攻来,无非是想将大明最后的一丝大义名分彻底消灭。   太子朱慈烺看了看堂下站立的登莱官员和数名齐国将佐,以及新军将官,发现他们均在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决断。   “推出去,斩首,悬于城头!”朱慈烺咬着牙厉声喝道。   大明新军官兵闻言,立时涌来,将那名面露惊愕神情的八旗使者摁倒在地,然后将他拖了出去。   “太子殿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莱州知府张汝良起身劝道:“还请殿下放归此建奴使者,以感我大明王化,退兵离去。”   “建奴人都来了,怎会轻易离去?”贺云锋笑着说道:“若是建奴能感大明王化,恐怕就不会在辽东数败大明官军,更不会接连数次入关劫掠。再者,这建奴乃大明宣之为叛逆奴贼,如何算得上一国?诸位大人,你们该不会还想着要讨好建奴,为身后事考虑一二吧?”   “这位齐藩将军勿要乱语,以污我等清白!”张汝良面沉如水,正色地说道:“建奴不义,残忍狡诈,但我大明可不能与禽兽之类同。如今大明沦亡至此,无不期盼太子以振国势,重复我大明江山。故而,我大明当以堂堂之势,招纳四野之贤人,编练精武之兵士,集天下之名望,汇亿万百姓之力,涤荡神州,再行洪武之业!”   “这位大人,大明危亡至此,该当励精图治,更应表露决心。如今建奴入寇,流贼未灭,南京又立伪朝。此间情形,太子殿下已是势如累卵,稍有不慎,即有万劫不复。”贺云锋说道:“天下已乱,已不容诸位再行煌煌大言。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这天下,反而是兵强马壮者据之!无实力,自然无话语,也更无立足之地!太子殿下,以为然否?”   “推出去,斩之!”朱慈烺闻言,立时下令将那建奴使者拖出去斩杀。   当血淋淋的建奴使者人头悬挂于掖县城头时,不仅令城下的建奴甲骑勃然大怒,也让城头大明守军脸色变了数道。太子殿下斩杀建奴劝降使者,那就意味着,城中守军将会与城外的建奴不死不休了。   目前掖县城中集中了7个齐国陆战连队,1个炮兵中队,1个骑兵中队,另外还有经过扩充的大明新军三千余人。算下来的话,实力远超城外那八百余建奴甲骑。但建奴的善战之名,已经深入大明军民心中,别说城外只有八百余建奴骑兵,就是几十骑建奴甲骑,大明官军也是畏之如虎,不敢应战。   “这个时候,出去打一仗,来的及不?”牛虎轻声问道。   “才刚刚至未时(下午13点——15点),若是建奴赶着送死的话,说不定在天黑前,可以打一仗。”第二陆战营营长徐传兴说道。   “那俺们就出去打一仗。”牛虎笑着说道:“要不然,这城中的大明官军还不知道被这建奴吓成什么样。狗日的,才八百多骑兵,就敢过来攻城!这建奴也太猖狂了。”   “人家将李自成几十万人撵得像兔子一样,从北京城一路追到山西去了,连头也不敢回一下。所以,建奴有这个资本猖狂呀!”   “那俺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大齐的火枪和火炮威力,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牛虎随即正色命令道:“陆战队、炮兵中队、骑兵中队,全体集合,准备出城!”   随着集结号的吹响,在城头驻守的大明新军官兵们惊愕地发现,那些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官兵,纷纷端着火枪,在城门口开始整队集结,如林的刺刀军阵,昂扬的骑兵队列,还有七八门置于炮车上的火炮紧随其后,不断地口令声和应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最后在一阵激昂的号角声中,一面红色旭日黄龙旗高高地挚于队列的最前方,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洞开的城门前进。   “哟!这城中的明军还是有几分胆色呀!”城外的建奴骑兵正在为进城使者被斩杀并悬于城头示众而暴怒不已时,突然发现掖县竟然打开了城门,一股黑色洪流正在不断朝外涌出,脸上均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继而每个人心中又都是一阵狂喜。   出城的队伍与曾经的明军部伍似乎有些不一样,全都是身着黑色军服,举着“长矛”,虽然也有骑兵,但只是寥寥六十余骑。出城的军伍先奔出数十人,抬着一个个木制拒马,迅速冲到城前一百余步的地方,摆了两道简易拒马阵。然后又有十余名黑衣军兵,拖着几个木筐,似乎正在往阵前的地上撒着什么。   “嗯,还是有模有样,摆拒马,撒铁蒺藜,布枪阵。虽然仍旧是倚城而战,但也是颇有几分勇气。”巴哈纳点头说道。   “都统大人,我们冲进城吗?”参领海色轻声问道。   “你就如此笃定,咱们就能冲进城?”巴哈纳晒然一笑。   “只要冲得速度够快,说不定就能一下子冲进去。”海色说道:“怕的就是,溃兵太多,会将城门堵塞了。”   “哈哈……”巴哈纳听罢,大笑起来。自五月于山海关大败李自成以来,我大清兵锋之利,无人能挡,从辽东一路杀来,所向披靡,各地府县均是望风而降。   “还是勿要轻敌,这个掖县有些古怪。”巴哈纳挥舞着马鞭说道:“先遣一百骑过去,试试他们的成色!”   “嗻!”海色应诺一声,调转马头,朝队伍后面奔去。   片刻功夫,一百余建奴骑兵便催动战马,缓缓地从队伍里奔出,朝掖县城下布列的黑色军阵逼了过去。 ##第七八章 兵锋(六)   岳仲武站在阵列的第一排,他再次检查了火枪的弹丸和火药是否已经上好,然后轻轻地将火枪端起,枪口朝下,然后抬头看着前方。   “无需紧张,建奴在我们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听到旁边一名同伴呼吸声非常急促,岳仲武小声说道:“只要咱们不断地放枪,他们是冲不过来的。”   于大生有些羞愧地看了一眼岳仲武,然后张大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是今年才从汉洲本土招来的补充新兵,分在岳仲武这个小队。当初来的时候,豪情万丈,信心满满,想着是建功立业,升官发财。他们以前作为汉洲本土乡兵,也去剿杀过内陆的土著,前些时日,更是跟着老军伍在朝鲜攻城略地,战斗过程轻松之极。   但此刻,真的要面对建奴的骑兵冲阵,他竟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嘴里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心跳得也非常厉害,甚至握枪的两只手也有些抖动。盖因,他们来到登莱后,经常听到逃难的百姓和溃逃明军士卒提及建奴是如何凶残,如何不可战胜。   虽然陆战队军伍当中的同伴都对此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但他内心里,还是有一丝畏惧。人家建奴若不是非常能打,如何会从白山黑水,一直打到中原腹地,还将拥兵百万的李自成大顺军给撵得到处跑。   “注意,建奴开始冲锋!”城头上的作战参谋放下望远镜,朝城下齐军阵列大声喊道。   “戴头盔!”居于前列的连长大声地命令道。   “放面甲!”   “准备!”   “第一排举枪!”   岳仲武气定神闲地举起火枪,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建奴太瞧不起人了,远远瞧着,竟然只有百余骑甲骑冲阵而来,要知道,我们这里有七个连队,八百多支火枪,后面还有火炮掩护,就是你建奴骑兵全部冲来,也未必能撼动我们阵列,硬要冲来,无非是送人头而已。   经过与建奴数度交锋,第二陆战营的老军伍在面对建奴时,已经隐隐有了巨大心理优势,更知道自己火枪排阵的厉害。只要己方的火枪射击不停,少量的骑兵根本冲不到近前。   “预备!”连长将手中的指挥刀高高地举了起来,建奴甲骑已冲至拒马前百余米的距离了。   然而,那一百余建奴骑兵在拒马前数十米的地方猛地打了一个弯,堪堪压在拒马前,随即转了方向,然后朝一边斜刺里奔去。   “狗日的鞑子!”队列一侧的连长将面甲掀了起来,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戏耍你家爷爷呢!”   随后,那一百余建奴骑兵开始了精彩的“马戏表演”,在齐军阵前来回往复奔驰,时不时地还朝齐军射出几支羽箭,然后又兜马跑开,带起阵阵烟尘。   “俺们就这么看着建奴在阵前耍猴?”第一陆战营营长李发德气闷地说道。   “俺们在城前立阵,以逸待劳,由得建奴在那里遛马。”牛虎镇定地说道:“他们远道而来,估计这个时候还顾得上吃饭吧。俺们就跟他们比一比,谁有耐心。命令第二营和炮兵中队继续戒备,第一营、第三营,原地休息,骑兵中队下马。”   听到队列后面传来的动静,于大生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后几排阵列的士兵均原地坐了下来,有的还拿出水壶喝水,还有的拿出砂糖罐子,倒出一把,然后塞入嘴中。   “保持警戒,不要分神!”岳仲武轻声提醒道。   于大生闻言,立时转过头来,双手端着火枪,凝神朝前方看去。   建奴阵列中,巴哈纳骑在马上,不由点点头,对面这股黑衣军伍,端的是精锐之师。知晓己方派出的一百余骑兵往来游走,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细,同时也在炫耀武力。但对方却纹丝不动,没有显示出任何畏惧神色,而且还命令大部士兵原地休息。   “试着攻一下吧!”巴哈纳朝身边的正蓝旗参领海色命令道:“再上去一百甲骑,争取先将拒马给拆了。”   “嗻!”海色听到命令,打马回到阵中,命令一名佐领带着百骑甲骑向前冲阵,并择机拆除敌阵前的拒马。   “建奴阵中又冲出一百余骑兵!”城头负责观察敌情的参谋大声喊道。   李发德闻言,转头看着牛虎,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   牛虎举着单筒望远镜,仍旧观察着敌情,没有发出任何命令。这意味着,若是建奴两百余骑兵冲阵而来,完全要靠前列的第二陆战营独自对敌。   “狗日的,这次该是真的要冲过来了吧。”徐传兴轻轻吐槽一句,然后命令道:“准备迎战!”   “迎战!……”   “举枪!”   “准备!”   “待会建奴射箭时,将脑袋稍微低下。只要运气没那么差,伤不到我们的。”岳仲武作为小队长,在队列中间,小声地嘱咐身边几个队友。   于大生咽了一口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紧紧地握住火枪,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烟尘升起的地方。   “建奴已近拒马!”   “建奴十余骑下马了!”   “建奴正在搬除拒马!”   “第一列,齐步走!”阵列右侧的连长发出了一道指令。   “预备!……放!”瞧着距离前方拒马有一百米的样子,连长狠狠地将手中的指挥刀劈了下去。   “砰!砰!砰!……”四十多支火枪瞬间击发。   于大生扣动扳机后,脑子里一阵茫然,突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从两边退后,让开射界!”队列最右侧的排长大声地喊道。   岳仲武踢了一脚有些发呆的于大生,示意他赶紧俯身从两侧退到后面去。   “第二列准备!”连长透过升起的硝烟望去,见前方拒马处,横七竖八倒下了十余个建奴,脸上不由带出一丝笑容,想不到第一轮齐射,就有如此好的效果。   前来冲阵的两百余建奴骑兵,被这一轮齐射打得有点懵,眼睁睁地看着,火铳声响起,那十几个去拆除拒马的同伴立时中弹倒地,还有几个受伤的甲骑正在声嘶力竭的喊叫着。   如此远的距离,对面火铳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以往与明军对阵时,也不是没经历过对方的火铳射击,可那玩意,也就在几十步外有威胁。超过六十步(约一百米),根本打不穿我大清的甲胄。   “再去些人,将拒马拆了!”带队的佐领冷声吩咐道:“动作快些,破开几道口子。”   十几个骑兵不做犹豫,骑马奔至拒马前,然后翻身下马,快步朝拒马跑去。   “预备!……放!”看到又有十几个建奴弃马下地,朝拒马而来,连长有些乐了,这建奴是不是有点傻缺,一波一波地赶来送死。   “砰!砰!砰!……”又是一轮齐射,跑到拒马前的建奴顿时扑倒十余个,剩下几个似乎醒过神来,扭头就朝后跑去。   那名带队的八旗佐领眼皮跳了几下,嘶,对面这黑衣军伍火铳犀利呀!要这么打下去,上来的两百余骑兵,可能都得报销在拒马前。   那名佐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队,见阵中没有发出任何撤回的信号,随即一咬牙,再命十余人前往拒马处,勒令他们必须破开几个口子,以便他们冲入敌阵。   再次牺牲了十余名甲骑后,建奴终于破开两处拒马,堪堪可容数骑通过。带队佐领不再耽搁,双脚一磕马腹,带着剩下的一百五十余骑兵就往黑衣军阵冲去。   “第一营准备!”牛虎大声地命令道。   陆战第一营两百余官兵端着火枪,迅速排成三列射击阵型,列队站在第二营官兵身后。   看到建奴一百余骑兵发起急速冲锋,第二陆战营也迅速变阵,排成三列,也布成密集的火力输出阵型。   “第一列,预备!”   “……放!”   “砰!砰!砰!……”七十多支火枪几乎同时响起,顿时,一股硝烟弥漫于阵前。   “第二列,预备,放!”   “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火枪射击声,在掖县城下如同炒豆子般响起,躲在城楼上观战的太子朱慈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拒马处,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那些不断冲来的建奴一排一排地倒在那里,有些受的伤马儿,嘶鸣着想跳起来,逃离此处,但是,要么被附近的拒马绊倒在地,要么被后续的火枪弹丸击中,然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不到一刻钟,冲阵而来的近两百建奴尽数被射杀在拒马附近,因为硝烟的弥漫,遮蔽了阵中指挥官的视线,以至于火铳仍旧继续射击,将一些濒死的战马,彻底击杀在地。   “停止射击!”牛虎收到城头作战参谋的信号后,大声地命令道。   命令下达后,喧嚣的战场顿时平静下来,约莫一炷香功夫,阵前的硝烟逐渐散去,牛虎看到前方一片狼藉的战场,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初战即完胜!   “命令第一营派出士兵前去打扫战场,重新恢复拒马!”   “命令第二营撤到后阵,暂时休整,检查损伤情况!”   “命令第三营前方布阵警戒!”   岳仲武抱着火枪,一边朝后走着,一边扭头看着第一营的数十名官兵前出拒马去打扫战场,有些遗憾地砸吧了一下嘴巴,可惜了,让这帮新来的兄弟去捡便宜了。   清军骑兵阵列中,巴哈纳面色严峻地看着前方刚刚发生战斗的位置,内心震惊不已。我大清两百八旗健儿,竟然未能摸到敌人跟前,尽数被火铳射杀在六十多步外!虽然是蒙八旗士卒,但也历经战阵,一路从辽东拼杀过来的,实力远超关宁军和李自成军。突阵而入,就算不能撼动敌阵,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呀?   而且,远远瞧着,敌人的损失应该非常轻微。哎呀,这驻守掖县的明军,还真的不简单呀!   “都统大人……”海色亦是一脸郑重,他轻轻地朝巴哈纳唤道:“咱们还是等后面的步卒来了,再攻此城。若是在这掖县损失大了,恐怕那些前明降军不好弹压。”   巴哈纳点点头,瞧着对方这火铳射击密度,怕是将剩下的八九百骑兵都填进去,也未必讨的了好。而且,对方城头的火炮从头到尾也没开火射击。他可不认为,对方是不舍得浪费火药弹丸,才不开火的。敌人似乎很有信心,仅凭借火铳,就能抵住我大清骑兵的小规模冲锋。   正要下令全军退后准备寻一处妥善之地暂时扎营时,突然听到阵中甲骑开始大声鼓噪起来,并不时地传来咒骂声。   “都统大人,贼军在……在杀俘!”海色指着前方,愤懑地说道。   巴哈纳顺着海色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前方明军拒马处,四五十名黑衣军兵正端着长长的铳剑,挨个给倒伏在地上的八旗甲骑补刀,不分死活,均是狠狠地捅刺过去。还有些军兵,在补刀后,开始翻捡尸体,似乎在搜罗财物。   这些身着黑衣的军兵,竟然不要俘虏!巴哈纳脸色阴冷看着,久久不发一语。   “你说建奴会不会被激怒,然后一窝蜂地冲过来?”牛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应该不会。”李发德摇头说道:“可能被刚才俺们的排枪吓到了。而且,他们来的都是骑兵,想来不会再消耗下去。”   果然,建奴骑兵开始调转马头,朝掖县西北方奔去,留下一片烟尘。   “骑兵中队跟上去,看看建奴往哪儿去了。”牛虎令道:“但勿要轻易与建奴作战。”   傅锦彪闻言,立即领着六十余骑兵顺着建奴离去的方向奔驰而去。   “收兵,回城!”   当齐军进入掖县的时候,城中驻守的大明新军和众多百姓,排在街道两侧,都有些敬畏地看着他们整齐而肃整的行军队列。迎头与入寇建奴痛击,击杀数百,迫退建奴远遁,齐国军伍威武呀!   被任命为登莱总兵官的蒋永锐陪着太子站在城楼上,也在观看着鱼贯而入的齐军队列。铳炮犀利,士气高昂,兼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这是太子朱慈烺最直观的感受。虽然刚才只是一场非常短促,而且规模很小的前哨战斗,但齐国军队表现出来的整体作战素养,还是让观战的大明太子和官员们震惊不已。   建奴骑兵往拒马缺口冲锋的时候,也在马上不断地朝齐军阵列射箭,但齐军阵列中虽然有数人中箭倒地,但整个阵列巍然不动,更无任何士兵惊呼、溃逃,后排阵列的士兵默默地补充到前方空出的位置,在军官的命令下,继续从容射击。   “我大明官军何时也有如此善战之师?”朱慈烺低声说道。   “臣定当鞠躬尽瘁,假以时日,亦为殿下练出此等强兵!”蒋永锐躬身施礼道。   “有劳蒋卿!”朱慈烺努力地想模仿父皇的模样,开口勉励道:“若此后恢复我大明江山,再造洪武之业,本宫定予蒋卿封王!”   “臣惶恐!”蒋永锐单膝跪地,“为大明,为太子殿下,臣愿以肝脑涂地报之!”   牛虎走在队列的最后面,跨过城门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发生战斗的拒马处,那里已经奔去了数百名大明新军,正在剥除建奴的甲胄,还有的正在挥刀砍下建奴的人头。   “真正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第七九章 兵锋(七)   1644年9月2日,傍晚,八千余建奴步卒陆续汇聚在掖县城下,数百骑建奴甲骑不断地在掖县城的四周往来奔跑,为步卒立阵扎营作掩护,同时也在遮蔽己方战场信息。   “数日前,在这掖县城下败了一场。”巴哈纳毫不讳言地对石廷柱说道:“对方铳炮犀利,我们甚至未能摸到敌阵前,反而折了两百多甲骑。”   “折损了两百多甲骑?”石廷柱顿时惊呼道:“对方损失多少?”   “对方损失轻微,估计不足……五十人。”巴哈纳脸上呈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要知道大清自山海关大战以来,几乎未曾损失过如此多的八旗甲骑,就算追击李自成时,基本上也是前驱关宁军和其他大明降军打头阵,八旗军兵在后督阵,几无损失。   而巴哈纳和石廷柱两月前从北京出发,一路往攻河北、山东,几乎都是兵不血刃,轻取数十府县,收复山东大半地区。军队人数也从出发时的三千八旗兵丁,到济南时通过收编降军,使军队人数迅速膨胀到八千余人。就在他以为可以轻松击溃登莱地区残余明军,擒杀大明太子时,却未料到,在这莱州府被敌军一战尽灭两百余甲骑。   “那今晚我们先扎营歇息,明日再督步卒附蚁攻城。城破时,尽屠掖县,为我八旗健儿报仇。”石廷柱未再多说什么,巴哈纳是老于军伍之人,可能只是一时不慎,才遭遇小挫。   “这掖县的守军有些古怪,乃精锐善战之兵,且铳炮异常犀利,骑兵冲阵也未能近前。”巴哈纳说道:“明日攻城时,我等需多加小心。”   石廷柱听了,只是笑笑,并不以为然。他自天启二年(1622)于广宁卫降了当时的后金,在辽东与明军大战数十年,也是见识过明军“铳炮齐发,声震于野”的威力,更是在松锦之战时,见过明军成百上千铳炮齐射的壮观场景。   然,又如何?   明日一战,驱数千前明降军,蜂拥攻城,还不信取不了这小小的掖县。从济南出发,原本只有五千余降兵,待攻至莱州,队伍已壮大到八千余人,加上一千多八旗军兵,这可是近万的部队。这掖县撑死最多只有五千人,以我大清威势,倍之军力,若是一日未克此城,那都属于消极怠战。   “这城下的建奴军队有一万人吧?”李发德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寨,不由有些呆了。   “大部分都是大明降军,真正的八旗士卒恐怕不足两千人。”贺云锋说道。   “只要咱们将那些真正的八旗兵丁给击杀了,那这些大明降军是不是就会溃了?”徐传兴笑着说道。   “估计很难!”贺云锋摇头说道:“前些天,咱们一战歼灭建奴前锋两百余,想来他们是见识到了我们排枪的厉害,应该不会再冒失地冲在前面了。”   “没错,未来几日,前来攻城的部队,多半是这些大明降军。”牛虎说道:“这样也好,可以让大明新军趁此机会练练兵。”   “让大明新军对阵建奴,不会让他们认为俺们是拿他们当炮灰消耗吧?”李发德问道。   “我不知道大明其他官员会不会有此想法,但蒋永锐肯定希望他手下的部队能经历一下战阵,见见血。”贺云峰笃定地说道。   “唉,狗日的鞑子,尽是驱使明人来杀明人,最后得利的总是他们。”李发德恨恨地说道。   “待登莱局势稍微稳定了,辽东的建奴都入关了,那时,咱们直接去袭它老巢去!”贺云峰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前明降军,阴恻恻地说道。   ……   山东,济南。   大清总督河南、山东事的王鳌永和巡抚方大猷看着一份从北京城发出的调兵文书,不由面面相觑,半响没有言语。   “摄政王这个时候要将巴哈纳和石廷柱所统之兵尽数调往山西,岂不是会让山东大好局势立时崩坏!”王鳌永担忧地说道:“若是他们此次进兵登莱,将伪太子擒杀,平复胶东,那是最好不过。可要是战事不顺,留下许多手尾,怕是他们前脚离开山东,后脚整个山东府县都会反复,投了那登莱伪太子。”   “我大清兵威势大,战无不胜,想来要不了几日,我等定能收到登莱平复的消息。”方大猷倒是比较乐观,“但摄政王要将所有八旗兵士全部调往山西,与叶臣部会攻太原,恐怕还是有些……有些不妥的。没了八旗军伍的弹压,说不定还真的有不少府县会有反复。”   “摄政王大概是想趁闯逆于山西空虚之际,先将其占领,以为彻底剿杀逃窜至陕西的逆首李自成做好准备,不予其喘息之机。”王鳌永叹道:“可是,山东之地,乃京畿侧翼屏护之在,若是……若是让南京那边见机给占了去,我大清岂不危矣!”   话说到这,王鳌永和方大猷心中均不由感到一丝难堪。数月前,两人还是明臣,先是大顺攻入北京,被俘降贼,接着,大清又赶走李自成,他们转而又降了大清。如今,二人受命镇抚山东,却在担心因为八旗精兵被抽调至山西后,会被南京弘光朝廷派兵山东,毁了我大清大好局势。   世事变幻,唯甲申年为最呀!   “青州来报,说是乡间有数股暴民袭击官民和往来驿站,势大难制。此间又兼我大清攻伐莱州之后勤要地,不容有失。”沉默半响,王鳌永轻声说道:“明日,我将督一批粮草军械去往青州,并于此坐镇旬日,以平乱民。……济南之事,要多劳欧余(方大猷,字欧余)费心。”   “为我大清能早日定鼎天下,卑职敢不用心。”方大猷拱手说道。   ……   在青州府临朐县的一座山谷里,原大顺裨将军赵应元和临朐县令杨王休站在一高坡之上,看着下面无数的大顺军将士和百姓,正在野地里四处寻找着野菜和草籽,以之果腹,均是沉默不言。   “将军……”杨王休欲语还说,眼神期盼地看着赵应元。   “你就如此笃定这大明太子可以成事?”赵应元转头看着杨王休,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郭帅(郭升)领兵回返山西,我等居于临朐之部,如今已成孤军。若是贸然去投了登莱,穿州过县不说,还要面对建奴兵锋。听说月前,建奴领大军已往莱州府而去,多半是为了这个大明太子。”   “将军,正因为如此,我们在青州正好起事。”杨王休说道:“建奴主要兵力除了往攻莱州,剩下的均在济南。而青州府此时空虚,若我等攻其不备,定能一举夺占青州。而且,还能截断往攻莱州的建奴大军之后路,使其首尾难顾。说不定,就能颠覆山东整个局势。”   “若是莱州的太子没有挡住建奴,反而被其擒杀,那又该如何应对?”赵应元问道:“我们占了青州,很可能就要面对建奴的两面围攻。”   “那将军是打算一直困守此处,等待建奴来攻吗?”杨王休不满地说道:“你要知道,在山东之地,并不是所有地方势力都愿意降清。如今,大明太子于登莱现身,虽然会引来建奴的攻击,但也必然会使得那些举棋不定的地方势力随之响应归顺。大明,毕竟享国两百余年,人心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哼,大明若是有一些人心,也不会被大顺攻破北京城,崇祯皇帝也不会自个吊死在煤山上。”赵应元冷哼一声,说道。   “那将军是准备穿过山东、河南,返回陕西重投大顺旗下了?”   “老子当年是贺一龙的部下,两年前,闯王火并贺一龙,尽收我们革左五营。在大顺军中,向来被人低看一眼。数月前,郭帅离开山东,竟然丝毫未予知会我们。这分明是将我们当做了弃子,任我们在山东自生自灭。这陕西,老子是不愿意回去了!”赵应元愤愤地说道。   “既然不投太子,又不愿回返陕西,那何如夺占青州,尽掠府库,壮大我部实力,以观山东局势之变。”杨王休建议道。   “青州城高墙厚,我部仅数千人,如何能轻易攻克?”   “诈降!”杨王休说道:“建奴目前在山东之地大肆招降纳臣,以为尽快平复此地局势。我们择其精锐快速突至青州,然后遣使入城,要求纳降于建奴。他们闻之,必不会有疑。待进入青州城后,迅速控制城防要害,夺取城中府库,斩杀建奴官员和守卒。随后,我等可大开粮仓,尽收城中精壮充于部伍。”   “诈降?……建奴会信吗?”   “试问,山东诸多府县可曾有一城,是建奴出动大军克复的?”杨王休说道:“兼之,建奴初至山东,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几人。在短短数月时间里,收降官兵近万人。若我等亦打出降顺建奴的旗号,青州城必会纳之!”   “即使,事有不遂。但也总比困守此处,要强出几分。”杨王休见赵应元仍有疑虑,厉声说道:“乱世将至,男儿行事,应当机立断。将军需知,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干了!”赵应元沉吟片刻,随即抽出腰下的短刀,狠狠地劈在一棵树上,狠声说道:“本想着再夺临朐,筹得一些粮草,以度旬日。如今,诚如你所言,攻青州,聚民壮,扩充部伍。……咱们做一票大买卖!” ##第八零章 兵锋(八)   1644年9月5日,山东,莱州掖县。   建奴步卒如潮水般地向后退去,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员,城头的火炮轰击数轮后,也依次停歇下来,城头的明军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蒋永锐脸上挂着血污,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挥手示意让城下待命的民夫登上城头,收敛守军的尸体,救治伤员。不经意间,瞥到城楼一处齐军火枪兵聚集地,见有几名军官趴在城头,正在朝退却的建奴指指点点,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刚刚城外的建奴发动了一次规模巨大的攻城行动,多达三千人的步卒,扛着木梯蜂拥着朝几面城墙涌来,在建奴甲骑的督阵下,所有的士卒均爆发出极为顽强的战斗意志,前赴后继,亡命地朝城头攀登。   城头的火炮在建奴步卒发起攻击的时候,就开始轰击,直到建奴接近城墙,部分火炮也换上了葡萄弹,密集的弹丸疯狂地射向攻城的建奴步卒。若是一般的大明官军,在如此凶猛火力面前,早就溃退逃散了。   然而,督阵的八旗甲骑不断斩杀逃回的士卒,驱使这些曾经也是大明官军的降兵绝望地返身继续攻城。在这种疯狂地攻击下,掖县城头四处遇警,数段城墙被建奴步卒突破,大明新军甚至出现大范围地溃逃现象,城防也几近失守。   幸好,齐军火枪兵及时登城阻击,排枪射击,刺刀突击,将登上城头的建奴步卒一步一步地压了下去。许多身强力壮的齐军士卒,将一个一个点燃的炸弹奋力地朝城下扔去,不断地爆炸声,使得密密麻麻聚集的建奴步卒顿时血肉横飞,攻击势头立时为之一阻。   蒋永锐趁机也带着三百多亲卫,挥舞着长刀,率先冲上城头,将残存的建奴步卒一一斩杀在城墙上。   攻势受阻的建奴眼见未能一鼓作气攻上城头,再加之攻城部队伤亡惨重,若是再坚持下去,说不得就会让这些降军绝望之下,当场哗变了,遂下令退兵。   连续三天的掖县攻防战,虽然城外的建奴损失惨重,伤亡至少也有三千余人,但城中的守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原先的三千余大明新军,在掖县城中经过一次扩充,人数增加至四千五百人,但就在三天的防守战力,伤亡也有一千四百多人,损失近三成。   可瞧着建奴这架势,似乎根本就不担心自己兵力损失过大,要将驱使而来的七八千降军尽数消耗在这里,势必要攻占掖县,擒杀太子!   这群大明降军,当初面对建奴大军时,但凡有如此顽强作战意志,也不会被人家当做炮灰,无谓地消耗在城下。蒋永锐看着那些退走的大明降军,恨恨的朝城下吐一口口水。   “差不多了吧,打了三天,这建奴的士气也该消耗殆尽了。”李发德趴在城头,看着一百余明军守卒正在清理城下满地的尸体,轻声说道。   “嗯,我也觉得是该反击了。”徐传兴说道:“击败那数千建奴步卒应该不难,但那近千骑兵,倒是一个麻烦。打也打不着他们,追也追不上他们。”   “说的是,俺们要有一千骑兵在手的话,说不定就能全歼了这股建奴。如此,这山东之地,必然会让那个大明太子传檄而定。”贺云峰有些遗憾地说道。   “其实,俺们这次应该将建奴放到蓬莱这地方再打。”牛虎若有所思地说道:“蓬莱县城距离海边不远,可以发挥战船舰炮的威力,能最大限度的消耗建奴。而且,将建奴击败后,俺们可以坐船,迅速绕到建奴身后,比如,就在这掖县打一波阻击,肯定能最大程度地杀伤建奴兵马。”   “不错,俺们有舟船之利,比建奴两条腿或者四条腿来说,转移速度要快得多,确实可以连续不断地绕到建奴身后,阻击他们溃逃的败兵。”李发德闻言,顿时眼睛亮了,“俺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坐船去攻北京。”   “不可能的。”贺云峰说道:“即使坐船到了天津,但距离北京城还有三百多里路呢。建奴有大规模骑兵,只需要沿途骚扰袭击我们,说不定走不到半路,就要被人家全灭。另外,在莱州与建奴打一仗,军事意义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政治意义,是为了让大明太子的旗号在山东、河南、河北等地大张旗鼓地亮出来,使得这些地区部分摇摆不定的大明势力,有一个归顺效忠的对象。另外,登莱地区当为太子基地,还是莫要打烂了为好。”   “今日让所有陆战队官兵早早歇下,明日出城与建奴决战。”牛虎转过头来,看着几位陆战队主官,笑着说道:“在城里憋了三天,该出去透透气了。”   ……   石廷柱面色阴沉地盯着几个大明降军的将官,心里憋着一团火,恨不得让人将他们拖出去砍了脑袋。小小的掖县竟然打了三天,至今尚未攻破,反而损兵折将。虽然损失的都是一路收降的大明官军,但也大大折损了我大清战无不胜的威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挥挥手,让这些大明降官退下去,安抚败退回营的士卒。这掖县果然有些门道,火炮凶猛,还有数百火铳兵,这帮烂兵能打成这样,也委实不易了。若要苛责过甚,怕是会将这些降军又给逼反了。   “明日撤军?”石廷柱转头问道。   “摄政王调我等前往山西,属叶臣部,一起会攻太原。此乃军令,难以违抗。”巴哈纳沉声说道:“既如此,明日便撤军吧。”   “怕我等离开山东,此间情形会有反复。”石廷柱担忧地说道:“近两月时间,我们平复山东各路府县,几乎未曾一战。盖因各地官员士绅畏我大清兵威,不得不低头臣服。若是我八旗大军离开山东,没了弹压之力,济南城中那几位文人恐怕压不住局势。”   “无妨。待我们平定了山西,若是此地复叛,咱们再回头杀一遍就是!”巴哈纳说道:“不过,若要再攻这掖县,需得向摄政王讨些红夷大炮来,还要调一队朝鲜火铳兵。否则,攻破此城,还是有些……费力。”   石廷柱闻言,点点头。这小小的掖县,竟然拥有如此多的火器,而且火炮操持非常精熟,其火炮威力也不下红夷大炮,更兼之城中火铳兵训练有素,往往在我大清步卒即将破城时,总会发挥出扭转乾坤的本事,并且杀伤甚众。   ……   次日天明,就在建奴大营准备开始收拾行装,撤离掖县,返回济南时。他们惊愕地发现,掖县城门突然大开,身着黑衣的士兵不断地从城中涌出,在简单地布置了两道木质拒马后,便排成紧密的方形“长矛”阵列。   在阵列的后面,是两千余大明新军,鲜红的鸳鸯战袄,交相辉映的长矛大刀,与黑色军阵相较,倒显得异常耀眼。   石廷柱骑在马上,见到对面布阵的明军最多不超过三千五百人,不由脸上呈现几分异色。他探寻地转头看了看巴哈纳,却见他眼神灼灼,神色凝重,显得异常重视的神情。   “打一场再撤?”石廷柱问道。   “莫要主动攻击!”巴哈纳冷峻地说道:“敌军火铳犀利,发射弹药连绵不绝。命令步卒立阵,咱们先以静制动。”   石廷柱愣了一下,但看到巴哈纳不容置疑地神情,便点头说道:“都统大人带甲骑压阵,我带人去前军督步卒。”   “未有将令,不得擅自前攻!”   “嗻!”石廷柱应诺一声,骑马朝前阵奔去,呼喝着那些降官,立即组织人马立阵防守。   掖县城下,两支军队相距数百米,安静地对峙着,双方似乎都没有主动进攻的意图,都在等待另一方失去耐心后,能露出一丝破绽,以使己方可以趁隙击破对方。   “狗日的,建奴这是被打痛一次,学乖了,都不敢主动进攻了。”李发德不屑地低声说道,同时不断侧头看向后方的指挥令旗。   “如何?”军阵后方,牛虎看到几个作战参谋在小声地讨论后,眼睛看了过来。   “若是主动进攻,当能击溃当面建奴步卒。”罗守璋郑重地报告道:“不过,在行进途中,建奴骑兵对我军是一个最大的威胁,或击我阵左右两翼,或绕我后队,击大明新军。如此,可能会造成大明新军奔逃,影响我军正面作战。”   “如何应对?”牛虎神色不动地问道。   “将大明新军火枪兵充入阵中,以厚实队形,余者,则置于城下待命。我军以攻击队列行进,遇建奴骑兵时,全军立即变换空心方阵予以反击。火炮于方阵之中,先以远距离轰击敌步兵方阵,将其打散,火枪阵列随后攻击前进。”罗守璋说道。   “摆空心方阵,火枪输出密度可否压制建奴骑兵突进?”   “……可以!”罗守璋咬牙答道:“建奴骑兵若是全军攻来,则密实阵列,若只是小股骑兵侵扰,仅正常队列可抗之。”   “……我们伤亡会有多大?”   “最坏的结果,建奴骑兵全力攻来,……可能会有三成。”   牛虎半响沉默不语,未几,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日头,刺眼而夺目。九月的山东,清晨的气温已经不是很高了,微风袭来,让人感到一丝清凉。   “吹号!全军……前进!”牛虎命令道。 ##第八一章 兵锋(九)   “都统大人,敌军动了!”石廷柱(注释1)旁边一名八旗汉军镶红旗参领小声地提醒道。   “嗯,让前面的德州镇和滨州镇打起精神来。”石廷柱有些不耐地说道:“未有军令,不得随意后退一步。违者,斩首示众!”   想我大清数千军马,倍之敌军,竟然安守营前,任由敌军来攻,若要传出去,说不得堕了我大清声威。这巴哈纳身为满洲贵人,只是遭遇小败,就变得如此谨小慎微。难道,这一入关,看到了中原花花世界,就变得有些惜命了?   不过,令石廷柱惊讶的是,对面的明军并没有全部都压过来,只有一千余身着黑色军服的“长矛兵”缓缓地向前移动,而那两千余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依旧待在城下。   这明军是疯了吗?竟然敢以一千余兵力攻我大清数千人的严密军阵!恍惚间,石廷柱似乎都产生了一丝错觉,自己这一方还是曾经的大明辽东军镇,而对面缓缓逼近的黑衣队列,就是那战无不胜的满洲八旗。虽然人少,但战力强悍,以一敌百。   回头向阵后的八旗甲骑望去,隐约间,似乎看到巴哈纳正在招呼甲骑准备分两路侧袭攻来的一千余黑衣军伍。石廷柱点了点头,大概我大清八旗铁蹄踏过,对方怕是要尽皆溃散,那么,在此列阵的步卒有些就多余了吧。   对面的黑衣军阵,走走停停,似乎是想极力保持进攻阵型。虽然是在进攻,但他们并没有排出传统的锋矢阵型,而是一个类似于方形的阵势,密集而厚实。对此,石廷柱认为,即使不用骑兵冲阵,他们步卒也能通过众多的弓箭手,将其阵型打散,继而凭借己方的人数优势,尽歼来敌。   “砰!砰!砰!……”对方阵列当中突然传出一道整齐的火铳射击声音,两侧袭近的几骑八旗甲骑当即被打落下马,剩下的顾不得再射箭,打马朝侧后方奔去。   “砰!砰!砰!……”又是一排火铳射击传来,落后的几个骑兵应声倒地。   “嘶!……”石廷柱见状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股黑衣军所使火铳,杀伤距离竟然与弓箭相仿,而且射出的弹丸密度却明面比弓箭为多,杀伤力也要强出几分,几乎都是中者立毙。而八旗甲骑射出的弓箭,似乎对他们所造成的伤害非常有限。   这掖县的明军,果然有些不同。石廷柱心中突然警觉起来,对方敢主动进攻,恐怕必有凭持。   对面的黑衣军在距离清军大阵两百多步(约三百余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在清军惊愕地目光下,对方从阵列当中推出来十余门小炮,迅速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炮兵阵。   然后,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对清军大阵进行炮击。   “轰!轰!轰!……”一颗颗弹丸狠狠地砸向了厚实的清军大阵当中,接连击穿十数名清军身体,然后弹丸又继续弹跳着,朝后滚动,瞬间,在清军队伍当中趟出了十余条血路。   “都统大人,此地危险,咱们先行退后。”一名八旗汉军参领伸手去搀扶石廷柱,并在他耳边大声地喊道。   “敌军竟然还有这么多可以凭借人力推动的火炮!”石廷柱一把推开准备拉他躲避的八旗汉军参领,然后惊异地看着前方,在他印象当中,红夷大炮之类的不是应该布置在城头,或者依靠数匹马拖拽,置于城外攻城所用吗?可眼前这股黑衣军竟然有数量如此多的小炮,并且还可以随军行走,架设阵前,轰击我大清军阵。   “都统大人……”随着又是一阵火炮轰鸣声响起,十余颗弹丸落入阵中,前营德州镇官兵已经开始出现动摇,有零星士卒扭头朝后逃去。   “不许退!”石廷柱拔出短刀,大声喝道,“擅自后退着,皆斩!”   近千名八旗汉军镶红旗士卒也纷纷举刀,威逼着有些隐隐动摇的降军,勒令他们继续列阵于前,等待进一步的军令。   “哟,这些建奴还挺能捱!”炮兵指挥钟茂勇见两轮炮击后,对面的清军大阵虽然变得有些混乱,但在军官的约束下,很快又恢复了严密的阵型,不由对建奴高看一眼,“兄弟们,加把劲,再轰它几轮!俺就不信了,这血肉之躯,还敢跟俺们的火炮来较劲。”   “建奴骑兵奔过来了!”一名炮手大声地惊呼道。   “狗日的,慌什么!继续装弹射击。”钟茂勇看到远处有一百余建奴骑兵奔了过来,心里也有些慌张,但仍旧镇定地说道:“有陆战队的兄弟护卫着俺们,建奴近不了身!”   话音未落,陆战第二营已经冲了上来,将十余门火炮护在后面,留出炮口,然后端着火枪遥遥指着奔来的建奴骑兵。   海色骑在马上见对方火铳兵已经迎了上来,知道没有机会再袭击他们的火炮,缰绳向左一打,准备掠过对方阵列,同时从鞍下抽出弓箭,扣在手里。   岳仲武端着火枪,一边默默地数着建奴骑兵奔行的距离,一边竖着耳朵听右侧连长的射击口令。他已然看到建奴骑兵开始转向,他们不敢直接冲到阵前,而是准备从他们的右翼掠过。也许,这一次,他们又能留下十几个建奴骑兵。   向建奴发起攻击以来,虽然于途中遭到他们骑兵不停地袭击,但因为装具防护严密,加之建奴未敢靠太近,所受损失极其轻微,而建奴骑兵却被击杀百余骑。因而,陆战队士兵是愈往前行,心中的自信心也是愈发提升。   “碰!碰!碰!……”海色刚刚松开弓弦,就听到黑衣军阵响起了火铳声音,心里一紧,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速度远离黑衣军阵。但猛然间,感到大腿一阵剧痛,他轻哼一声,随即咬紧牙关,打马朝侧边奔去。眼角余光中,赫然看到身后,又有近二十骑兵落马。   这黑衣军,端的厉害!   石廷柱眼见着八旗甲骑不断骚扰袭击对方,似乎根本无法撼动敌军阵型。随着骑兵的退走,对方的火炮又开始不断地轰击清军大阵,前营德州镇官兵已开始骚动起来,并带动后面的滨州镇官兵,督阵的八旗汉军渐渐有些弹压不住了。   “命令前军冲锋!”石廷柱大声地命令道:“德州镇在前,滨州镇在后,灭了前面的黑衣军。告诉那些人,攻入掖县后,允许他们先行入城,三日不封刀!”   随着石廷柱的命令下达,数千原大明降军,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队列严整地朝着齐军攻来。一排排弓箭手,猫着腰布于阵前,眼睛死死盯着双方接近的距离,快步朝前行进着。   “第三营两翼警戒建奴骑兵,第二营和新军火枪手布密实射击阵列在前,第一营随后布三段射击阵列,火炮继续射击,争取接敌前,将建奴阵型打散!”牛虎大声地命令道。   “轰!轰!轰!……”眼见着建奴大队迎面冲来,齐军火炮手随即也提高了火炮发射频率,就在建奴行进的短短两百多米的距离,硬是打出了两轮齐射,使得建奴阵型无可避免地出现一片混乱。穿肠破肚,头断肢离,二十多条血路,让蜂拥向前的建奴步卒无不心生胆寒。互相躲避着,推搡着,迟疑不前的,见机退后的,当然,还有被血肉战场惊吓地蒙头乱窜,大声呼喊的。   “建奴距离一百五十米!”   “第一列蹲姿射击,第二列曲身射击,第三列站姿射击!”徐传兴大声地命令道。   “举枪!”   “预备!”   “……放!”   “碰!碰!碰!……”   齐军三排队列,近四百支火枪同时打响,一股浓密的硝烟从阵前升起。几乎同一时刻,冲至阵前的建奴弓箭手也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岳仲武扣动扳机后,正要猫腰从侧翼退到后面时,隐约间,猛地一支羽箭朝他飞来。下意识地将头低下,身体紧缩,但还是感觉左臂甲具的缝隙处一阵疼痛。   “狗日的,今日运气可真背!”岳仲武一边朝侧后小跑着,一边咒骂道。他的左臂赫然插了一根羽箭,竟然是顺着臂甲缝隙扎入小臂。   齐军四百余支火枪齐射,几乎将建奴步卒的前锋部队削掉了一层,近三百人立时扑倒在地,紧随其后的步卒见状,稍稍有些发愣,脚步也迟缓起来,随后便又听到前方黑衣军阵响起一排火枪射击的声音。   “举枪!”   “预备!……放!”   一排排火枪阵列在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地举枪射击,退后,清理枪膛,倒入火药,塞入弹丸,用通条压实,立定,等待射击……   建奴的前阵,仿佛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无论多么武勇的士兵和军官,举着刀枪奋力地想越过这条红线,但随着一阵阵火铳声响起,无不扑倒在地。尸体很快堆积起来,形成一道半人多高的“血肉拒马”。   建奴甲骑试图寻机往黑衣军阵的两翼和后方突袭,但还未驶近,依旧遭到阵中火铳的攒射,几无可趁之机,丢下十几骑八旗甲骑后,只能无奈地继续策马在军阵周围往复奔驰着。   “轰!轰!轰!……”七八门火炮换上了葡萄弹,炮口前方一段宽大的扇形面上,密集的铅子弹丸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建奴军阵中顿时哀嚎声四起,倒地无数。   接阵不到一刻钟,建奴前锋德州镇官兵就已损失近千人,冲锋势头为之一滞,所有人都被前面恐怖的杀戮场面所震慑。这根本还未与敌相接,己方就被对面的敌军射杀在当场。火铳声响起,前方的同伴如同割草般齐齐倒伏在地,火炮轰鸣声中,无数的尸体瞬间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洞。间或几颗弹丸从阵中狠狠地砸下,然后一路跳跃着,滚动着,趟出一道道血路。   “都统大人,前锋崩了……”石廷柱身边那名八旗汉军参领大声呼道。   石廷柱呆呆的看着已陷入混乱的前锋队伍,无数的兵士,哭喊着,丢掉手中的兵刃,亡命地朝后奔逃着。凶狠的八旗汉军士兵,挥舞着长刀,连续斩杀了十数名逃兵,但仍旧无法阻止前锋崩溃,隐隐间,居于中军的滨州镇,也开始出现动摇的迹象。   “你带人上去,阻止所有人退后。”石廷柱厉声喝道:“兵退,杀官!官退,杀将!务必驱使队伍冲上去。要不然……”   话音未落,猛地看见身边那名参领身子一歪,嘴里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一颗弹丸呼啸着擦过他的身侧,带走了他一条臂膀,然后重重地将他摔向后面,躺在地上后,试图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去捂住巨大的伤口,嘴里不停地哀嚎。   石廷柱见此情景,头上瞬间冒出一股冷汗,下意识地转头向前看去。   隐约中,似乎传来一阵激昂地号角声,而那火铳射击的声音也未曾有过一刻停歇,并且感觉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的德州镇官兵已经彻底崩溃了,无数的溃兵将后队的滨州镇和八旗汉军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即使面对八旗汉军士卒疯狂地砍杀,那些崩逃的士卒依旧在亡命地朝后跑去。   “败了?”石廷柱握着长刀,看着陆续开始溃退的滨州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神情。我大清军兵分明是数倍于敌,更兼之有千余甲骑,近千历经辽东大战的精锐步卒,怎么会败在区区千余敌军之手?   “全军突击!”站在城下的大明新军总兵官蒋永锐远远看到建奴大阵已然崩溃,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指,大声呼喝道:“击杀建奴,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巴哈纳带着七百余八旗甲骑,缓缓地策马在黑衣军阵一侧,看着他们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根本未露出丝毫破绽,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对方见到己方步卒崩溃逃散,会使得他们得意忘形,继而散开阵型追杀石廷柱所领步卒。那时,自己便可带着七百余骑兵袭杀那些落单的火铳兵。想不到,对方在大胜之际,依旧保持着清醒姿态,对他们的骑兵始终高度戒备着。   “轰!轰!轰!……”突然,从黑衣军阵侧翼队列中推出了数门小炮,对着他们簇聚在一起的骑兵就是一阵轰击,顿时让骑兵阵列乱了起来。   “我们撤!”巴哈纳大声喊道,随即打马朝西南方向奔去。   是役,建奴于掖县城下大败,损失步骑五千余,八旗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以下五名参领、佐领亦陷于阵中,且所带辎重尽数被夺,狼狈退往青州。   9月2日,原李自成大顺军裨将赵应元以诈降袭取青州,俘获大清户部侍郎兼工部侍郎衔、总督山东、河南事王鳌永,斩之。随后招兵聚众,劫收府库,编训队伍,并先后攻占索镇(今山东桓台)、乐安(今山东益都县北)等地,济南为之震动。   9月8日,赵应元所部万余人,在青州以东昌乐县,猝然袭击败退至此的建奴大军,俘杀两千余,建奴领兵统帅巴哈纳仅以五百骑兵逃回济南。   登州、莱州、青州,以及济南以西诸府县闻知建奴于掖县惨败,遂打出大明旗号,尽归太子辖下。由此,山东巨变!   北京震动,天下亦为之侧目! ##第八二章 西部的艰难起步(一)   1644年9月5日,汉洲,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小城布鲁姆)。   七八艘渔船散落在珍珠湾(今澳洲西北罗尔布克海湾)广阔的海面上,一张张大网不断地抛向海里,停留片刻后,几个渔民便奋力地转动绞盘,将大网拖了上来。   无数的黄尾鱼、鲭鱼、鲷鱼、石斑鱼在渔网中翻滚跳跃,试图挣脱网绳,重归大海。但几个渔人只是随意地将鱼一一扔进木桶。显然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这些鱼,眼中透出一种渴望,手里也在不断地翻检鱼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运气够背的!”一个瘦小的渔人有些失望地说道:“一个上午了,除了打了几百斤鱼,一个贝都没捞起来。”   “是呀,也不知道这些贝都游哪去了,害的咱们白忙活一场!”另一个渔人拎起木桶,将一些小鱼倒入海里。   “狗日的,难道只有打几个贝,采几个珠子,才算是有收获?”一个粗犷的汉子笑骂道:“这几百斤鱼拿到岸上,交于食品加工场,也能做不少鱼罐头。最不济,弄成咸鱼干,到内陆和土著换些皮毛,不是也有几个银钱收入。你们以为大海里的珍珠是那么容易采集的?”   “昨日,廖老三他们就在这里捞了许多贝上来,采了十几颗珠子。”那个瘦小汉子不无羡慕地说道:“若是将那些珠子卖给建业府来的商人,最起码可以赚三四十块钱。船上的人分一分,也有六七块,顶得上两三个月的卖鱼的收入了!”   “人家那是运气好!”那粗犷汉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大海那么广阔,能捞上来贝委实不易。俺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打鱼,莫要有那些一日暴富的想法。搁着几年前,俺们在大明,可是连肚子都吃不饱!”   “说的是。”一名渔人说道:“听说如今大明就要亡了,整个天下也都要大乱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难呀!”   “两位哥哥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咱们比起那些还在大明遭难的百姓来说,运气要好多了。”那名瘦小的汉子嘻嘻笑道:“最起码,我们不用担心遭到流贼兵乱的荼毒,也不怕会饿肚子,每月里还能落到手里几个银钱。若是,咱们齐国的官人再给我分一个媳妇,那是最好不过了!”   “分媳妇?”另外几人听了,均是一脸苦相,“这荒僻地方,建业府的官人如何会想到我们。就算弄来的许多妇人,恐怕也是尽量往东部输送。且等着吧!”   珍珠港,是三年前,齐国移民部决定往汉洲西南拓展而建立的一个小型补给点。经过几年发展,此地已拥有人口两百余人,一大半的人开垦荒地,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和高粱、玉米、土豆等粗粮,还有少部分人则在海边捕鱼,为当地民众补充肉类等蛋白质食物。虽然能吃饱穿暖,但日子过得也较为清苦。   此地建立补给点不到一个月,就有出海捕鱼的渔民在海里捞了不少贝,打开贝壳,竟然有许多小手拇指般大小的珍珠(后世有名的南洋珍珠),颜色也有银白、粉色、银色、金色、淡金色、玫瑰红色等,色泽与颗粒体积均显无与伦比。   有人将这些珍珠带回建业城,立时引起了一些商人和富贵人家的关注。商人自然是想到了此类珍珠的极高价值,若是将其贩卖与巴达维亚,或者那些南洋番邦土王,想必可以赚取极高的利润。而那些富贵人家,则是对这种产自汉洲本土的珍珠极其喜爱,不仅颗粒饱满体积较大,而且色彩多样,晶莹剔透,极具收藏价值。   当地的民政官员对此,更是欣喜若狂。汉洲北部因为开发较早,拥有大部分工业厂矿,是为齐国的根本所在。汉洲东部则因为气候和土地环境优越,得到了政府的大量资源和扶持政策。而他们这里却属于偏僻的西北地区,仅仅是一个定位于拓殖汉洲西南地区的中途补给点,势必不会得到政府和民间商人的青睐,那么,发展过程就会显得有些困难。   如今,此地既然发现价值极高的海洋珍珠,那么就会吸引商人和一些希望暴富的民众所关注,投资,移民,那岂不是就能陆续到来。   当地官员索性将此地原来的地名申请改为珍珠港,以凸显这里的物产特色。瞧见没,珍珠港呀,我这里有大量的珍珠,想发财,赶紧过来投资,或者申请移民过来。   毕正行从船上下的岸上来,刚刚踩在陆地上,腿脚便是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大人小心!”身边的书吏韦国祥眼明手快,一把将毕正行搀住。   “呵呵……,十余天行船,竟然腿脚也软了。”毕正行自嘲地笑了笑,“我等前往汉洲西南之地,恐怕这还未有一半路程吧。”   “估计还有二十余天路程。”韦国祥说道:“不过,再往南行,路途上的补给点和港口要多了一些,约五六日,即可停靠休整一下。较之第一段行程,要轻松不少。”   “很好,你对汉洲西南之行,还是做了功课的。”毕正行点点头。   毕正行,齐国大理寺卿毕懋康次子,生于万历三十年(1602年),三年前,汉荷战争结束后,与毕懋康家人一同被汉洲移民船队从大明接回本土。   毕正行初为建业府大学堂总教习,后被任命为黑山县副县长;去年升至新淮安县县长。今年六月,齐国总理府拟将汉洲西南数个拓殖点编成总管区,首任大总管职位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在大明不过一府衙小吏,想不到来到汉洲,未及三年,自己却一路升迁至大明州府主官之位,这让毕正行有些惶恐和不安。在被总理府任命西南大总管时,他亦呈文请辞,声言,自己所具才能不足以担当此大任。   齐国大王却亲自勉励于他,任命其为西南大总管,非是其父毕懋康的原因,而是他在济南府为吏十余年时,亲民实干的经验,以及三年来汉洲本土县镇主官的卓异政绩,更加之他本人博学务实的个人素养,因而才委任他为西南大总管之职。   经过两个月的职务交接和准备工作,毕正行于半月前,从建业港出发,随行两艘五百吨的运输船上,载着四百余移民和大量的粮食、五金工具、农具,以及部分牲畜家禽,一起运往西南地区,之充实当地的人员和物资储备。   经过十余天航行,来到珍珠港,准备在此停留两天,卸下部分物资,然后继续南行。珍珠港当地的民政官员闻知西南地区大总管路过此地,均到码头亲迎。   因为建立时间短,人口也少,除了珍珠这类尚属奢侈品的物产外,也没其他什么资源,珍珠港发展的就显得极为缓慢,目前还属于建业府代管,级别也非常低。   当地官员刻意结交毕正行也不是因为他本身职务,虽然你是西南地区总管,但毕竟距离我珍珠港太过遥远,而且也是新拓之地,更谈不上在物资上支援此地。盖因他父亲是齐国大理寺卿,总理府重臣之一,若是在民政事务上,建言给珍珠港少许一些扶持政策,那可比本地他们寥寥几个官员埋头苦干经年,要切实有用多了。   在汉洲,官员升迁晋职,那可是要看实绩的,人口增加几何,土地开垦多寡,生产物资几多丰裕,甚至当地民生经济的发展,民众生活水平提升幅度,等等诸如此类一系列考核指标。   本来珍珠港地理位置就比较偏僻,土质也不肥沃,并且民众的主要细粮需求,还要依靠建业府那边转运,各项发展就显得很吃力。虽然能在海里捞取一些珍珠,卖给建业府来的商人,换取一些急需地资金。但这玩意,无法切实提高当地的民生经济,必须要发展工坊、建厂矿,这才是一个地区发展的硬实力。   当然,若是随着汉洲西南地区发展起来,或者往来巴达维亚的商船能中途停靠于此,珍珠港也能靠着航运中途补给的地位发展起来。   但要等汉洲西南发展起来,恐怕得等十数年功夫,而那些往来巴达维亚的商船,都喜欢沿着爪哇岛的沿岸航行,不仅补给方便,而且还能沿途将生意做到岛上的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若是直接驶向珍珠港停靠,然后再返回建业港,虽说路程上是节约了时间,可也浪费了不少生意的机会不是。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从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返回建业港的运输船只,才会经停珍珠港,但船只数量很少,每月也就三四艘样子,均是运输岛上的磷酸盐矿至汉洲本土。   珍珠港的发展,才刚刚起步,若要提升,恐怕非数年之功,方能有成。 ##第八三章 西部的艰难起步(二)   9月8日,毕正行辞别珍珠港民政官员,坐船继续南下。   9月13日,船只抵达临海堡(今澳洲黑德兰港),一座汉洲西北海岸的一处补给中转点。   临海堡外围有一座庞大的沙堤和一座小岛,在每次潮涨潮落的时候,都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潮汐流。同时,河口也比较狭窄,仅有一百多米宽,若是夜间来此的话,进港会非常困难,稍有不慎,就会撞向岸边陆地。   若说前面的珍珠港没有其他什么资源,但好歹也能在海里捞出一些珍珠,们给当地带来一急需的发展资金。而临海堡,那可真的是一穷二白,甚至连树木都很少。这里除了沿海有一些绿色植物外,进入内陆地区七八里外,放眼望去,全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凉景色。   至于脚下的土地,更是贫瘠,整个临海堡人口也仅有一百余人,居民区外围,也只是用一根根木头简易围成的一圈栅栏,防御上,也仅仅是对所在地居民有一个心理安慰作用。   根据总理府的区域规划,临海堡已经属于西南总管区的所辖之地了,当地的指挥使和乡兵队长看到船上的数百移民,不由露出渴望的神情,便舔着脸向毕正行讨要一些,以充实当地人口。   看到此地如此境遇,条件还是这般差,毕正行不由微微摇头叹息。虽然从去年开始,齐国移民部已定出每年从大明移民人数不得少于两万人,听着数量是不少。但对于广阔的汉洲大陆上而言,就如同撒入海里的一盆水,根本无法满足各地民政官员对人口的极度渴求程度。   而到来的移民,分配名额大部分都让东部地区给抢去了,剩下的,汉洲北部各个厂矿企业,帝汶岛数个拓殖点,还有那威远岛等几个海外领地,便瓜分了剩下的一小部分。至于最后能留给汉洲西南地区的移民份额,就变得非常少了。   在离开建业城时,他通过努力争取,才让移民部勉强同意,每年会往西南地区分配移民不少于两千人,将份额较以前足足提高了一倍。   人口少,自然做什么事都会受到限制。自然的,各地民政官员都是想方设法地申请各种移民配额,以增加辖下人口规模。否则,人口上不去,发展也无从谈起。   但毕正行还是直接拒绝了临海堡指挥的要求,你这里连粮食都不能自给,反而需要从汉洲其他地区输入,给了你人口,那岂不是增加一份物资供应负担。   “你们也无需沮丧。”看到当地几个民政官员失望地神情,毕正行笑着说道:“从建业城来此之前,工部曾言,临海堡内陆地区有巨量铁矿,并为此派出寻矿技师若干随船到此地,你等需好生侍候人家。若是一旦寻到铁矿,莫说补充一些人口,恐怕工部和黑山钢铁厂就会主动投入大量的人员,物资以及资金到临海堡。如此,你临海堡还愁未来发展之途吗?”   “大人此言当真?”临海堡指挥娄裕文惊喜地问道。   “我又何须诓你!”毕正行笑着说道:“但你等也不可一味等靠铁矿落实而坐享外来投入。此地该有的民生经济,还需多加努力夯实。临海开垦土地虽然贫瘠,但要多多施以肥力于地中,将养地力,发展农业种植。短期之内,也未指望你们临海堡粮食自给,但起码的果蔬副食,还有些许粗粮,多少也要生产一些。若要一味依赖外界输入,不说浪费运力,就是一旦有变,你们在此地好歹也能自持些许时日。”   “大人说的是。”娄裕文拱手应诺道:“我临海堡自两年前建立,至今开垦荒地不过三百余亩,除了高粱、土豆、玉米等一些粗苯粮食勉强出产些许,其他作物是难以种植。如今,通过不断堆肥集粪,近来也有数十亩地,出了一些果蔬,足堪本地居民和往来船只补给食用。若是,当真建了铁矿和钢铁厂,恐怕所增人员的副食消耗,必然不足。我等确需设法改善一二,以为长久打算。”   “我齐国海外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上生产磷酸盐矿,对贫瘠土质改良,效果颇佳。过些时日我便呈公文与工部,请求他们运些过来至临海堡。”毕正行说道。   “多谢大人成全。”娄裕文再次拱手施礼。   “无须如此,我等皆为大齐的强盛,尽自己一份力。”   在汉洲数年,毕正行最大的感受就是,此间官员力求务实尽心的态度。虽然很多人都是曾经大明境内落魄文人,也有部分只是粗通文墨的凡夫,身上没几分文采,更无倜傥风流,但所做之事,唯费心尽力。除了当初王上为汉洲民政大总管时,定下了若干民生考核条例,逼迫当政官员必须努力去完成各项指标。但更多的,或多或少是受到整个初生政权积极向上环境的影响,做事无不主动果决,敢为人先。   他们对齐国国力的日渐提升,实力的逐渐增长,人口的愈发增多,使得每个主政官员似乎都会从中感受到一丝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随着齐国人口的迅速增加,拓展之地的不断延伸,每个官员的上升通道和晋升职务也是随之增加。有能力,又有实绩,更高的职位,更多的权力,会自然而然地赋予于你手上。今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开拓地的指挥使,说不定经过几年的快速发展,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县之长,乃至一府之长。或许,部堂高官,总理之位,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9月16日,毕正行一行两艘船行至三百里外的静江堡(今澳洲西部丹皮尔港附近卡拉萨市),一个人口也是只有百余人的小型补给中转点。   静江堡附近因为受海水潮汐的作用,有大量的盐沼,四周分布着若干红树林,远处是一片低矮的群山,土地亦如临海堡一般,依旧显得非常贫瘠。   船队在此处卸下了部分粮食和日用品,停留一晚后,便又继续往下一个补给中转点西宁堡(今澳洲西部卡那封市)而去,一座建立在河口的海边据点。   行船十余天来,终于再次看到了大片苍翠的景象,毕正行等人便知道,距离此次行程的终点——桂州堡(今澳洲珀斯市)已经不远了。   西宁堡虽然建立不过一年,但因为此地的地理条件相较于前面数个荒凉的补给点而言,要优越得多,一条西宁河(流经卡那封市的加斯科因河)从城外流过,沿着河流一侧,此地两百余居民先后开垦了近五百亩耕地,种植了一些易于生长的高粱、玉米、大豆、土豆,以及少量的小麦。看着绿油油的秧苗,西南地区大总管毕正行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能在土地开垦的第二年,地里的农作物就能有如此好的长势,那就意味着,此地土质较为肥沃,应该可以在明年就能实现完全的粮食自给,说不定还有富余,可供其他贫瘠地区食用。这对于新拓殖地区而言,是最为关键的事情。毕竟一味地从遥远的汉洲北部运送粮食和各类日用生活品,耗费太大了。   根据汉洲数年拓殖的经验,一般新辟之地,在两年之内是难以实现完全的粮食自给。因而开拓之时,一般移民不会很多,甚至有些贫瘠荒凉的地方,仅派驻数十上百人,就是为了减少物资转运补给。   但对于条件比较好的地区以及需要重点开拓的地方,则首次投入的人员和物资就会相应增加,比如当初的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和后面的大兴城(今澳洲布里斯班市),均一次性地投入移民五六百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粗粗完成了新辟之地的基本建设。   当初探索舰队行至汉洲西南地区,发现这里的地理气候条件极为优越,按理说也能得到移民部和民政部的大力支持,提供更多的移民和物资进行大力建设。   但是,这里距离汉洲开发成熟的北部地区太远了,若是组织船队进行物资人口转运,无异于是进行第二次超远距离移民,损耗将会非常巨大。   因而,整个汉洲西南部的开拓,就是一个非常艰难和漫长的过程。从建立第一个补给点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沿海小城布鲁姆)开始,到今年真正落子到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前后就花了三年时间,沿途陆续建立了珍珠港、临海堡、静江堡、西宁堡、碣石堡(今澳洲西部杰拉尔顿市)、安丰堡(今澳洲西南部朱里恩湾小城)等若干中途补给点,才慢慢拓展到汉洲西南精华地带。   这也是西南地区开拓三年后,待沿途补给点初步建立完成,总理府才正式成立西南总管区,着手对上述地区进行统一规划和发展。但考虑到每年的移民数量极其有限,可能依旧无法满足此地的人口填充的需求,未来发展,仍然会艰难而漫长。 ##第八四章 西部的艰难起步(三)   9月20日,毕正行抵达目前西南地区最大的一处定居点——碣石堡(今澳洲西部杰拉尔顿市),一座美丽而洁净的海滨据点。这里拥有绵长的海岸线,起伏的群山和蜿蜒的河流,以及适宜的地中海气候和优雅的环境。   目前这里拥有的人口也是西南地区最多,移民人数达五百余人,这对于一个建立不过年余的定居点来说,碣石堡的人口资源算是相当“丰富”的。   按照汉洲数年拓殖经验,新辟地方最为首要的工作,就是开垦耕地,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努力实现地本地的粮食自给,以便可以为往来运输物资的船只腾出更多的舱位,去装运其他移民所需的日常生产和生活用品。尤其对于那些地理气候条件比较优越的地区,当地民政官员更是被要求最大限度地生产粮食和其他农副产品,为下一个拓殖点或者农业条件较差的补给点提供必要粮食支援。   毕正行歇息一晚后,次日便由碣石堡指挥使林陈水陪同下,视察当地的各项工作推进情况。   林陈水是最早来汉洲的移民之一,起先是在建业城屯垦种地,后来又成为陆战队第一批兵员。服役三年后,回到地方,历任建业城思明乡的乡兵队长,黑山城盘江屯屯长,上湾乡乡长,直到去年二月受命建立碣石堡,来此担任指挥使,算的上从基层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实干官员。   “总管大人,城东和城南一片,一共开垦了九百多亩耕地,主要利用附近那条小河进行灌溉。此地降水不是很多,一般都集中在6——8月份的冬季,雨量也不是很大。到了夏季,反而雨天很少。”林陈水伸手指着前方一片绿油油的麦苗说道:“此地土质和气候非常适合种植小麦。月初的时候,我们将上一季种过玉米和高粱的地里全部栽下小麦,如今看来出苗还不错,产量估摸着肯定要比建业府那边高。”   “此次从建业府拉来四百余移民,除了沿途几个补给点分配了数十人,如今还剩三百五十多人。”毕正行说道:“现在分配于此地两百人,可能妥善安置?还有,到了明年,耕地可否再扩大一倍?”   “两百人?我们碣石堡应该可以安置。”林陈水稍稍思量片刻,点头说道:“此地气候温和,也无极寒天气,先搭建若干木屋临时安住一段时日。转眼间就到了夏季,那就更好对付了。因为此地少雨,待农闲时节,便可以组织移民建些夯土排屋,分与移民正式居住。再者,这里即使到了冬季,气温仍旧尚暖,无需烧火。”   “若是到了明年,将碣石堡的耕地扩大一倍,增至两千亩,虽然有些困难,但稍稍辛苦一些,也能勉强完成。怎么,移民部的大人们,准备要大力往此地移民了?”   “嗯,从明年起,我西南地区移民配额将从原先计划的一千人,增加至两千人。”毕正行说道:“从建业城一路赶来,发现从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到西宁堡(今澳洲西部卡那封市)等地,农业条件均不是很理想,可能数年之内,都无法实现粮食自给,自然也无法容纳更多的移民。也只有到了此地,才看到几分希望。所以,便想让林指挥于此间能多开垦一些土地,以为后期移民所用。”   “那明年移民分配基本上是往我们这里输送了?”林陈水惊喜地问道。   “按目前情况来看,也只有西宁堡(今澳洲西部卡那封市)和碣石堡条件尚可,足以容纳更多的移民。至于今年四月才建立的安丰堡(今澳洲西南部朱里恩湾小城)、桂州堡(今澳洲珀斯市),那我还需要实地看一下情况再定。所以,你这里要早做准备,应对明年的移民到来。”毕正行颔首说道。   但是依据总理府和移民部的规划,未来几年,西南总管区的发展重点是在桂州一带,据王上所言,此地气候环境以及地理非常适宜,足以屯民数百万,成为汉洲西南重地。而且,他父亲曾私下里告诉他,桂州可能会有超大金矿,若是有机会,可着人探查一番。一旦真的落实金矿的消息,那势必会引来总理府以及工部、财政部、汉洲大钱庄的关注,更能吸引足够的移民蜂拥至此。那时,西南地区的发展,自然会进入一个快速通道。   “此地周边有土著人吗?”毕正行走了大半个时辰,额头上的汗也冒了出来,腿脚也有些发软,便驻足眺望四下郁郁葱葱的林木,真是好一片大好河山。   “距离碣石堡东南十余里的山谷,有一处土著部落。”林陈水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不过,两月前我们与他们起了一些冲突,打杀了他们不少人。如今,已然消失不见了。”   “哦?”毕正行转头看着林陈水,随即心下便有些了然。所谓的起了“冲突”,多半是碣石堡中的乡兵,在农闲时节,结伙窜入内陆寻找可能存在的野兽,获取一些皮毛,必然是无意中遇到了那个土著部落。这些无法无天的乡兵或许就生了歹意,将人家部落给抢了。   “以后若是再遇到土著部落,勿要轻易打杀了。”毕正行不打算追究此事,淡淡的说道。   “是,总管大人。”林陈水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学问深厚的大总管会因为此地乡兵擅自打杀土著,而生出一些不满的情绪。读书人嘛,不都是满脑子仁义道德,喜欢以恩示之于化外蛮夷。   “我们人力不足,可施些手段,将周边土著引入营地做工。那些开塘修渠、码头修建等粗苯活计,总不能无谓地消耗金贵的大明移民。”毕正行说完,转身朝碣石堡走去。   “啊?”林陈水听了,不由愣了半响,随即脸色呈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嗯,不能消耗我们那些万里迢迢才拉回的大明移民,那只能让愚笨的土著去做那些粗苯活计了!   以后西南地区肯定不单单种植粮食,未来要发展工矿业,若是没有一些“劳力”储备,如何能快速发展。要是想依赖帝汶岛和威远岛送来土人,那花的代价可就稍稍有些大了。至于广布王化,以及示恩于蛮夷,那只有待我齐国慢慢发展起来,方可有余力施之。   当日晚间,毕正行品尝了碣石堡当地盛产的大龙虾,辅以简单的几味小菜,倒也是美味之极。随后,他命将人船上带来的蜜酒和高粱烧酒拿出部分,与本地主要民政官员和百姓分享,并代表王上和总理府对来移民碣石的所有人以示慰问,同时也贺西南总管区的正式建立,勉励大家继续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将自己的家园建设得更加美好。   9月23日,随行的一艘运输船在将载运的移民和物资全部卸至碣石堡后,直接空舱掉头杨帆往北而去。而毕正行则乘坐剩下的一艘运输船,朝下一个补给点安丰堡(今澳洲西南部朱里恩湾小城)驶去。   9月28日,在这座人口仅有五十多人的小型补给点停留一晚后,船只便径直朝此次的行程终点——桂州堡而去。 ##第八五章 西部的艰难起步(四)   10月1日,毕正行所乘运输船行至一河口处,然后沿着河流上朔二十余里后,终于看到一座简易的木质码头。正在码头附近的瞭望台上的值守乡兵一见到悬挂着赤色黄龙旗的运输船后,立时激动地大声呼喊起来。   待船只靠近码头岸边的时候,桂州堡指挥使齐远杰已经带着数十人簇拥在岸边,脸上带着万分期盼的神情。   “本官受命建立汉洲西南总管区,并担任该管区大总管之职。”毕正行下船后,将怀里的总理府文书交与齐远杰,“现下来此,是为探查和落实桂州堡拓殖发展情况。”   “卑职见过总管大人!”齐远杰恭敬地朝毕正行深施一礼,然后笑着说道:“桂州堡初立不过半年,一切事务皆处于草创之中,可能要让大人失望了。”   “齐指挥过谦了!”毕正行微微一笑,“就凭这码头规整的建设,也知桂州堡各项事务自然也不会差太远。听说,你曾在王上身边学习实践过五六年,所经手庶务皆是妥帖卓异,常为同僚赞誉。若非如此,西南拓展重地,也不会将你派驻于此。”   “卑职不敢当大人谬赞。”齐远杰郑重地说道:“汉洲贫瘠,唯有东部和西南丰裕。我大齐若能悉心开发十数年,必能提升我齐国整体实力。如今,大人受命西南总管区,我等闻知,无不欢欣鼓舞。以后,在大人所领之下,我西南广阔之地,必将成为汉洲基石。”   “那需要诸君与某竭诚努力,为强我大齐,鞠躬尽瘁。”毕正行说道。   齐远杰随后命人组织移民下船安置并开始卸下所载物资。   桂州堡距离河边码头有三百多米,一圈木栅栏将整座营地粗粗的围了起来,两座高高的木塔分别竖立在营地的东南方和西北方。   此时,正值午后,营地中非常安静,想来是众多移民仍旧在营地远处的农田中忙碌着。   “目前整个桂州堡居民共计两百二十五名,其中妇人仅有五十二人,余者皆青壮男子。”齐远杰边走边给毕正行介绍着桂州堡的一些基本情况,“前期在此登陆时,所携带的五头耕牛,没多久先后病死了两头,此时畜力已明显不足。因为要建设营地,修建仓库、木塔、以及居民临时木屋,所以开垦的耕地不是很多,仅两百余亩。地里先紧着种了些蔬菜和一些土豆、玉米和小麦。”   “外面的桂河(今澳洲流经珀斯的天鹅河)有不少淡水鱼,着人编了网,每日可打不少鱼上来,对本地居民的肉食供应也是一个极大的补充。桂河南岸附近有一个土著部落,大约有两百人的样子。考虑到我们现在人口不是很多,仅与他们进行了一些有限物资的交换,未采取进一步行动。这里水草丰盛,气候环境适宜,估计附近定有许多土著部落,以后可以将他们弄来建设营地,砍伐树木,或者修建水泥码头。”   “你做得很好。”毕正行看到营地中几栋砖石结构的仓库和十几排整齐划一的泥土房屋,满意地点点头,“此次,我从建业府带来了十二头耕牛,给沿路几个堡寨陆续留了五头,途中还死了两头,剩下五头均拨与你们桂州堡。对了,此地降水,应该不是很多吧?这种泥土块垒成的房子可能防雨保暖?”   “我们来的时候,正值秋冬季,但气温较为暖和,只是昼夜间温差有些大,雨水也比较多,经常是刮起狂风暴雨,寒风冷雨交加之时,也着实令人厌烦。不过,自九月以来,气温逐渐升高,雨水也少了起来。”齐远杰指着那些泥土块砌成的房屋说道:“这种土块砌成的房屋是根据一些山东移民的建议而修建的,房屋建成后来看,足以防雨保暖,而且取材方便,可使砌房速度快。若是等着建好砖窑,烧制砖块,恐怕会耽搁不少时间。不过,待桂州堡人口稍稍丰裕一些,还是要逐步修建一些砖石房屋,以利长久。”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毕正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诸般事务亦考虑细致。若是我西南地区各堡寨指挥使均如齐指挥这般如此精细规划和建设,何愁西南总管区不会大兴!”   “大人过奖了。”齐远杰拱手说道:“我西南总管区尚需总管大人统筹规划,合理调度,属下方能按部就班做好未来之事。”   当晚,桂州堡宰杀三只袋鼠,辅以几网大鱼,再拿出部分运来的酒食,为总管毕正行接风洗尘,也让所有劳累数月的众多移民打打牙祭,以犒劳众人开拓之功。   次日,休息一晚后,毕正行由齐远杰等几名官员引领着,沿着桂河河岸视察此地移民们开垦出的耕地情况。河岸边不时地有一只只黑色的天鹅飞过,并发出“克哩……克哩”的叫声。而在桂河中,也浮着许多黑天鹅,优雅而又安宁徜徉在河面上。   “这些大鸟似乎并不怎么怕人,经常聚集到河面上捉鱼吃。”齐远杰看到毕正行被这些体态优美的黑天鹅吸引,便笑着说道:“它们甚至胆子大的时候,会从我们岸边抛出的渔网里抢鱼吃。有些嘴馋的居民捉了几只,将它蒸煮后以果腹,味道也是比较鲜美。”   毕正行闻言,不由苦笑一声,这帮移民,倒是不怎么忌口,什么都捉来吃。   “煮鹤焚琴,大煞风景呀!”毕正行看到那些欢快浮游在河面上的黑天鹅,不由叹道。   齐远杰闻言,不由朝河中那些黑天鹅看去,嗯,是挺好看的大鸟,吃了倒还真的有些可惜。   “新到一百五十多移民,待他们休整两日后,立即着命他们再开垦出至少百余亩耕地出来,趁着春季大好时节,可多栽种些小麦,明年秋季,多少能收上来一些粮食补充补充库存。”毕正行俯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仔细看了看,欣慰地说道:“此地土质较建业府那边强多了,而且还靠着一条大河,农业条件极为优越。你们桂州堡争取要在三年时间里,将此地打造成为我西南地区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以支撑我西南地区持续不断移民和拓殖工作。”   “那我们桂州堡需要一些能制造水车的匠人。”齐远杰说道:“桂河两岸土质肥沃,水源充足,完全可以将所有耕地变成水浇地。但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就需要有水车取水浇灌。目前我桂州堡,除了几十个建筑商社的匠人外,再无其他匠人。另外,随着耕地规模的扩大,相应的畜力也必须得到补充和增加。”   “我西南总管区辖下,拥有我齐国最广阔的区域,但人口却不到一千五百人,可谓地之宽广,人之稀少。”毕正行说道:“从建业城至桂州堡,行程超过七千里,途中花费四十余天,如此远的距离,堪比通往大明之路。往来人员和物资的往返转运,途中损耗自然也是极大。但王上和总理府对此却是极为重视,所需物资和人员亦是全力满足,势必要将此地发展起来,成为我大齐之重要根基。”   “所需匠人和部分畜力,在明年四五月份移民时,想必会随同而来。但在此之前,我等不可一味等靠,需积极鼓动所有移民,努力完成屯垦拓殖工作。有道是引水方知开源不易,万般开头皆为难事。此后数年,我西南地区必将是筚路蓝缕,艰难起步,也只有我辈既开其先,后来者方能宜善其后。” ##第八六章 汉洲的荷兰据点   1644年10月5日,汉洲,建业城。   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奥尔登堡”号轻轻地停靠在建业港码头,船只刚一停稳,一大群水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登上码头。   船上装运了大量的船材、帆布、索具、药材、鲸油、硝石以及来自印度的小麦等商品。至于曾经最受汉洲欢迎的大宗商品——稻米,似乎在这里也卖不出什么大价钱了,听说汉洲人在帝汶岛和东边那个巨大的岛屿上开辟了许多稻田。因而,往来汉洲的荷兰商船已慢慢地将稻米剔除交易目录,转而开始贩运来自印度的小麦。   虽然小麦、船材、硝石等商品货物价值少,但胜在量很大,足以填满这艘五百多吨的盖伦船。话说,汉洲本土似乎能自己生产的商品越来越多,对荷兰人贩运而来的货物也是越来越挑剔。   为了能平衡双方之间的贸易差距,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去组织汉洲未能自产,或者产量不足以自身需求的货物。如此,才能让旗下的商船可以不必空舱驶到汉洲,并且还可以稍稍平衡一下双方的贸易差额。当然,他们大量采购地汉洲工业品,可以转头就卖给东印度群岛、锡兰,乃至印度等市场,赚取不菲的差价。   每次来到建业港,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设施完善的码头,严肃认真而又专业的港务管理人员,热情洋溢的汉洲商人,还有整洁有序的城市规划。哦,对了,还有那些让人流连忘返的诸多美食。   在进入建业城时,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不由伸手整理了一下军服和仪容。他可不想让汉洲人看到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雇员表现出的邋遢形象。虽然建业城中的汉洲人也不全是有钱的体面人,但每个人却都穿得非常整洁和利落,整个人也表现出一种昂扬自信的面貌。   城中的街道依旧非常干净,没有欧洲城市那种到处屎尿横流,垃圾遍地的景象,这让每个进入城中的水手和商人,感到一种油然的舒适和轻松。   “长官,我们是先到饭馆里享受一顿美味大餐,还是直接去公司的商馆?”船上的二副米尔·普莱斯少尉嘴里问道,但眼睛却不断地看着街道两边打着各式招牌的饭馆酒肆,喉咙中似乎还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公司商馆内也没什么可吃的,我们找一家饭馆先将肚子吃饱。”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笑着说道:“海上航行十余天,估计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放开肚子大吃一顿了!”   “哦,我要吃那种面皮包着肉和菜的食物,然后再将碗里的汤水喝光,那滋味太美味了。”身后的水手长说道。   “不不不!”另一名军官摇头说道:“我要点一桌子清炒的小菜,该死的,在船上我已经把那些咸鱼干和咸肉干都快吃吐了。”   “在船上,不是每人都分了几罐汉洲产的水果罐头吗?可怜的吉瑞少尉,难道你是在一天之内就将发下的罐头吃完了!”   “是的,那水果罐头在海上,简直是最美味的食物。吃了一罐,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强烈愿望,那就是再吃一罐!……我决定了,等过几日我们离开建业港时,我将使用自己的薪水,去多买几罐在船上。谁知道,哪天遇到一个未知的风暴,将我带去上帝那里了。”   “该死的,吉瑞少尉,闭上你的臭嘴。”一个军官拍了那个口出忌语的家伙一巴掌,“我可希望我们的奥尔登堡号,能永远带着我们安全地返回到岸上来。”   “好了,先生们。”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伸手指着前面一家比较热闹的饭馆,“我决定就在这里吃饭了,你们觉得如何?”   “哦,那就是这家了。我觉得,我的胃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四下蠕动了。”几个军官簇拥着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进入这家挂着一个漂亮牌匾的饭馆。   黑衣卫指挥使曹和和指挥副使何清正在饭馆里一边吃着饭,一边低声地交谈着,突然间看到五六个荷兰海军军官走了进来,立时停止了谈话,眼睛都看向门口。   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等一行海军军官进入饭馆后,见店里的许多食客下意识地都望了过来,优雅地朝店内在座食客点头示意,随后在一个饭馆伙计的引领下,朝里间一张宽大的餐桌走去。   “现在,荷兰人往来我们汉洲本土是愈发频繁了。”曹和笑了笑,说道:“估计我们齐国一半以上的海外商品贸易运输都被他们掌控了,若是将来发生了冲突,对我们国内的外贸冲击,肯定会很严重。”   “咱们的船只数量还是太少。”何清摇头说道:“而且,绝大多数的运力还抽调至大明附近,执行移民运输任务和干涉大明局势。估计,短时间内,我们的外贸商品运输还得依赖荷兰人。”   “荷兰人往来我们汉洲本土如此频繁,民调处的人肯定会很头疼。听说,他们近几个月里,秘密抓获了好几拨荷兰间谍,有刺探我齐国政治军事情报的,也有盗取工业技术的,甚至还有策反我齐国官员的。这帮荷兰人,小动作倒是很多。”   “他们抓了多少荷兰间谍?”何清神色一动,轻声问道:“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可否将其策反,为我们黑衣卫做事?”   “你想培养几个双面间谍进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曹和也是有些意动。   “若是有了内线,以后荷兰人再派间谍过来,抓人的时候不是也有准确的目标嘛。”何清说道:“另外,我们有几个弟兄在巴达维亚不小心被荷兰人给捕获了。也许,可以派个人过去跟荷兰人私下谈谈,可否彼此交换一下双方的俘虏。”   “将失陷的弟兄换回来,这个提议很好。你一会去找民调处的人,着人办理处理此事,争取能将咱们的人都接回来。”曹和点头说道:“对了,巴达维亚那边曾打探出一个消息,说荷兰人在我们汉洲北部某个地方建立了一个秘密据点。有没有探出具体位置,以及相应航路?”   “没有。”何清皱着眉说道:“据说,荷兰人对那个地点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密,那处据点的相关补给,都是固定几艘武装商船负责运输。”   “那有没有办法打听是哪几艘船,然后设法抓几个水手或者领航员之类的。”曹和问道。   “暂时还没有打听到是哪些船只负责运输。”何清苦着脸说道:“我们准备让人去接触一下巴达维亚海军司令,看能否获得一些突破。”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可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主要的几个高层领导!……有几分把握?”   “五成吧。”何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战争前,我们的人与他接触过,听说这个巴达维亚海军司令就要卸任返回欧洲本土了,或许多送些钱给他,可以得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反正要从南洋地区抽身离去,不若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卖些银钱,也说不定呢!”   “你亲自去一趟巴达维亚督办此事,顺便将双方被俘人员交换一事,一起办了。”曹和吩咐道:“对于荷兰人擅自在我汉洲本土建立秘密据点的事,必须要彻底搞清楚。要不然,待以后与他们一旦发生冲突了,这个据点的存在,就会对我汉洲本土形成最大的威胁。”   “若是确认了这个据点,我们齐国该如何处理?”何清问道。   “多半会先发出警告,然后与荷兰人交涉,让他们撤出这个据点。如若不然,可能就会发生武装对峙。……就是打一仗,也是有可能的。”曹和不由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吃饭的荷兰海军军官,“在我们家门口设立据点,分明是居心不良。”   “你说,这群荷兰军官会不会就是正好是给那秘密据点运送补给的舰船官兵?”何清顺着曹和的目光,也看向那群刚刚进入饭馆的荷兰军官。   “呵呵……,不会这么巧吧。”曹和闻言,哑然失笑道:“要不,一会在街上绑几个回去,好生拷问一番?”   何清听了曹和的玩笑话,也是一笑,随即低头吃着饭桌上的酒菜。   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与几个军官一边说笑着,一边也在不时地观察那桌两个身着黑色军服的汉洲军人,瞧着他们的肩章和服饰,应该是两名中高级军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我感觉每次来到汉洲,来到这座建业城,似乎都能感受到这里发生的一些剧烈变化。”船上的二副米尔·普莱斯少尉说道:“这里的人口似乎变得越来越多,市面上的商品也是越来越丰富,而且城市规模也在逐年扩大。当然,汉洲人的日子,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好。我认为,这里的居民收入,一定比我们欧洲的那些城市居民收入要高得多。因为,他们吃得食品类别,太丰富了,而且味道也是极为鲜美。”   “那么,你是想结束服役后,定居这里吗?”另一名军官笑着问道:“这个国家,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国家。这里,是没有上帝的!”   “我认为汉洲应该是一个信仰极其复杂的国家,就如同北方那个巨大的明国一样。他们的信仰似乎非常多,但又让人觉得,他们似乎什么又都不信。哦,上帝,我是有些搞不明白这些东方人的内心世界!”   “不过,东方人,当然也包括汉洲人,应该是一个非常善于建设的民族。”一个军官认真地说道:“听说,汉洲本来是一个非常荒凉而又贫瘠的大陆,但汉洲人硬是在这里开垦了耕地,设立了工厂,还建造了许多如此整齐漂亮的城市。而我们在汉洲本土建立的那个霍伦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如今都已经三年多了,看着还像一座破渔村,甚至连自身都无法养活。要不是我们……”   “闭嘴,亨德里少尉!”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厉声打断了这名军官的话语,然后低声说道:“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哪里!你这般大声嚷嚷,难道想让汉洲人知悉那个据点的秘密吗?”   “他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那名军官辩解道,然后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饭馆吃饭的众多食客,最后转头看到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严厉地眼神,心中有些发虚,“对不起,长官。我一时间说漏嘴了……这里应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谈话……”   “记住,霍伦堡在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是一个非常绝密的信息。任何人一旦泄露,是要受到特别法庭的审判。至于后果是什么,就不需要我提醒诸位了!”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低声说道,然后眼神犀利地扫了一圈在座的几名海军军官。   几名军官连忙点头,表示绝不会再轻易说漏嘴。   “好了,先生们,我们还是先享用一顿美味的午餐。至于其他的事情,先抛之脑后吧。”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微笑着说道,试图缓和一下了桌上的尴尬而又诡异气氛。   “不过,我们东印度公司的人,还真的不是建设的一把好手。”埃尔尼·西古德森上尉心中吐槽着。 ##第八七章 未来的都城   “若要论建设,不要说荷兰人,就是盛世期间的大明,也比不了我们齐国!”齐天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这是画的什么?”罗玉茹见齐天拿着一支炭笔在白纸上不断地勾勒着线条。   “设计一座城!”齐天回头朝妻子报以微笑。   “……”罗玉茹闻言,呆了一下,随即说道:“你身为齐国的君王,却要做那营匠的事!难道你要做我大齐的天启(大明天启皇帝)吗?”   “哟,我只是闲来随意画画,你倒给我扣一顶好大的帽子!”齐天无奈地放下炭笔,转头看着罗玉茹。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勿要这般随性恬嘻。身为君王,该当谨言慎行。更何况,齐国诸多军政大事都需你亲身处理决断。若要因此小道,而误了国之大事,岂不令臣民失望?”罗玉茹正色说道。   “……”齐天认真的看着罗玉茹,半响说道:“国中诸般事务,自有分属协办之人。若要所有纷繁事务均由我一人决断,恐怕会让事务更加难以顺遂。需知,我一人之智,不足以治千人。王国上下诸多官员书吏,当授之以权,尽分属之责,我则以结果观之即可。”   “君王不是该勤政克俭吗?”   “君王要是太勤政了,那臣子岂不是就会怠政推责。”齐天摇头说道:“我是想要将齐国,打造成与以往那些历朝历代所不同的国家,一个初具现代国家模式的王国。”   “现代国家模式?”罗玉茹蹙眉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模式?”   “既能适合我汉洲特色和当前基本国情,又能高效廉洁推进国家进步的一种治理模式。”齐天若有所思地说道:“君王和臣民都能各自履行所属职责,不擅权,不自专,为政科学,尽心为民。即使有分歧和争执,也当在应有的法律和道德框架内予以解决。当然,我说的这些可能有点太理想化,短期之内可能无法实现。毕竟,咱们已经经历了数千年的人治社会,非一时一刻能改变的。”   “你想打造万世之基业?”   “这个世上没有万世的基业,更没有万世之法,更多的是在传承和维持过程中,不断地去改变和适应新形势。如今的大明,就是积弊太多,而没有提早地去适应和改变,才会最终形成此时的乱世局面。一个王朝,或者一个国家,必须常有居安思危之念,更要有调动全国资源之力,才能将一个个潜在的威胁消除于萌芽状态。”   “我们齐国目前有没有潜在的威胁,足以影响我们未来发展?”   “我们齐国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人口太少了。”齐天叹道:“诺大一个地盘,区区十余万人口,只能散落于沿海要地,尚不足以控制整个汉洲大陆。另外,威远岛,南洋群岛,还有菲律宾,中南半岛,印度,有太多的财富和无主之地,等着我们去获取。而这些,都需要海量的人口。”   “我们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每年两万多人的移民规模,如此坚持下去,我齐国人口增长应该会很快。而且,我们国中人口,也在不断地……繁衍,加之我们运力的增长,或许再过三十年,应有百万人口。虽然比不得大明亿万子民,但在南洋地区,也属大国了。”   “时不我待呀!或许要不了多少年,西洋夷人就会纷至沓来,到印度,到南洋,甚至去神州大陆,行殖民掠夺之事。”齐天有些记不得,欧洲三十年战争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好像从停战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后,欧洲基本上结束了大规模的战争,并推动了欧洲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部分欧洲强国开始将目光瞄向美洲、非洲,以及亚洲,开启殖民时代。虽然,后面还有英荷战争,但战争规模不是很大,持续时间也很短。   若是齐国安于目前占据汉洲大陆和附近岛屿的话,自然可以逐步移民,慢慢发展以积攒实力,数十年后,也能成为地区强国。   但处在这个奉行丛林法则的大争之世,若不能在西洋列强跑来找食吃之前,占据一个先手,那可就太对不起这副知晓后世数百年历史的身体了。   “可惜的是,大明沦亡,百姓死难以千万计。”罗玉茹伸手握住齐天的手,“若能挽救其中一二,那该多好!”   “大明局势,我们目前几乎已尽了最大的力量去做些改变了。至于最后结果是什么,也只能拭目以待了。……距离太远,信息沟通也延迟太多。但我认为,现在的情形总比以前要好一点吧。”   “以前?”罗玉茹不解地看着齐天,不知道他说得这个“以前”是何时。   “来看看我设计的未来齐国都城。”齐天将妻子拉到桌旁,让她观看刚才做的城市规划设计图。   “未来都城位置都还没选,你现在将它这么早规划设计出来作甚?”罗玉茹对齐天为何热衷于建造设计有些难以理解,更有几分惊讶。   一个城市或者一栋建筑的营造,那必须有相当造诣的建筑经验和必要的营造知识。若说齐天对于天文地理和中外历史较为熟稔,并对时政局势把控精准,那可以认为是他博览群书,精于思考方才做到的。   但令人惊异的是,齐天还非常精通营造之术。如今所据的建业城和不远的黑山城,其规划设计就是出自他手、而且建业城中不少建筑物,也是当年他亲自督造的,看起来既有江南山水之风雅,也有北方雄浑之大意。   “都城的重要建筑物适当地分散布置,使城市中心与周围住宅区的关系密切起来。……还要密切地结合地形,构成都城轴线,使之更加协调和更好的视觉效果。……由多角的几何形和放射线路网把城市的园林和建筑物组成相互协调的有机整体,使整个城市既有都城所需要的庄严气概,又有花园城市的优美风貌……”   齐天毫无羞耻地将后世澳洲堪培拉的城市规划图给搬了出来,同时也加入了北京城的一些东方设计元素。前世的时候,作为一个土木工程师,曾有幸参观过澳洲首都堪培拉,在惊叹之余,也不免对当地过低的居住密度和大面积空旷地带有些吐槽,舒适之余,期间居住那也是相当的不方便。   “未来的都城,你准备定在何处?”罗玉茹对齐天讲解的一些城市设计,很多都不太理解,索性直接询问她能明白的问题。   “我觉得一个都城建立,需要满足这么几个基本条件:第一,不能太居于内陆。都城太靠内陆,就会有内陆思维,产生高枕无忧思想;   第二、离海洋近,但不能完全靠在海边,最好距离海边百公里之内。我们未来的齐国是要建设一个海洋强国,就得有海洋思维,所以都城要离海洋要近。但是,如果都城完全靠在海边,则缺战略屏障,无安全感,也不行;   第三、海陆交通要发达,可以有一定的纵横空间;   第四、有战略屏障和战略纵深,可攻可守。周围百公里内有大城充当都城的屏障,战时能及时提供增援和拱卫,掩护人员和物资的撤离。   第五、自然灾害少,例如地震、台风、海啸、火山、洪水、干旱等要少。   第六、环境要好,依山旁水,山环水绕,与山水零距离,濒临大山、大河、大江、大湖,距离出海口不远,那是最好不过;   第七、都城的规模不要太大,中小城市最好;   第八、气候不能太热太冷,温度适宜。   第九、最好有山河之险都城除了有广阔的平原和腹地外,附近必须有连绵的山脉,以为将来不时之需。   第十、……”   “哎,你还有什么补充,说来听听。”齐天看到罗玉茹愣愣的看着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已将能说的都说完了,我如何补充。”罗玉茹嘟了嘟嘴。   “这可是国之大事,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另外,建设都城,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建设周期也是数十年计,如此,就更要充分论证和说明了。”齐天看着桌上的图纸,砸吧着嘴巴说道。   “你……心中可有定都之所?”   “汉洲东南之地,气候地理优越,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可为都城之选。”齐天说道:“我觉得大兴附近(今澳洲布里斯班市)就不错,差不多处在东部沿海的中间位置,可以平衡南北,兼顾海外。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南洋地区稍稍远了一些。”   罗玉茹歪着头想了想曾看到过的汉洲大陆的简易地图,脑海中也在努力地去确认了大兴地区的位置。   “何时可以新建一座都城?”   “估计要等我们齐国拥有五十万以上的人口,方能有些余力去兴建都城。”齐天笑着说道:“否则,只有几百人的小村镇,会让人家笑掉大牙的!”   “……我有牙牙……”这时,一个两岁多的幼童,摇摇摆摆地从门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宫装少女,小心地双手呵护着,眉目间隐隐与汉家女子有写不同。   “拜见大王,拜见王后!”齐王妃阿若兰躬身朝齐天和罗玉茹施礼道。   “今日去了王宫所在,对新建王宫可有什么新的意见?”齐天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笑着对王妃阿若兰说道:“你若要在王宫当中增加一些占城元素,可要早些提出来,要不然,建筑商社的匠作们将主要部分修建完毕,就不好大改了。”   “我没有新的想法,一切以大王为意。”阿若兰盈盈一笑。   作为占城公主,远嫁万里之外的齐国,本以为是苦寒之地,却未想到,汉洲自有一番兴盛景象,而且齐王还如此年轻英武,脾气也非常好,这多少让阿若兰心中生出几分欣慰之感。   “建造王宫的民夫都在感谢大王恩典。”阿若兰笑着说道:“他们说,在大明与官家做活,没有工钱可拿,而且吃住也差很多。到了我们汉洲,给大王建造王宫,每日可吃饱饭,还有几角钱可以存下,都说是大王的恩典。”   “我齐国人力紧张,本不该大兴土木。但每年都有大量移民滞留建业城,若是不给他们找些伙计做,反而心生忐忑。”齐天说道:“吃饱饭食,得些银钱,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以工代赈吧。其实,现下的百姓,满足点真的很低,仅为温饱安乐而已。” ##第八八章 终以贪心媚君禄   毕懋康面容肃整地翻看着手里的卷宗,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火气。   “都落实清楚了?”毕懋康合上卷宗,抬头看着对面一名大理寺官员。   “回大人,全部落实清楚了。”方述恭敬地说道:“犯官也已亲口承认所犯之事。”   “人也带回来了?”   “是,犯官已于昨日带回建业,现在暂时关押在官厅后院。”   “……他可有什么话说?”   “他说……”方述看了一下毕懋康,迟疑地说道:“犯官声言,他在宋城为任五年,对该地的成长和发展,付出了相当的心血和艰辛。只是,因为一时贪念,才面临于此情景。他……,他想让大人看在昔日辛劳为任和目前宋城大好发展局面为念,能……能从轻发落,或以戴罪立功之选。”   “我大齐数数百官员,哪个不是辛劳尽瘁。唯独他吕玉升吕知县就该因此贪腐吗?”毕懋康冷冷地说道:“须知,我齐国尚属初创阶段,人口不丰,物产亦为贫乏,国中百姓皆为温饱安居而日夜操劳。他吕大人却在任上轻松贪腐数百银元,一户普通百姓之家百年积存恐也无有此数额。他不该因此羞愧致死吗?”   方述闻言,顿时诺诺不敢出声。   “按大齐律法,该如何判?”毕懋康问道。   “按大齐《官人法》规定,贪腐二十汉洲银元以上,可判流放海外,罚没家产。”方述连忙答道:“贪腐数额巨大,且情节恶劣之,则判……判死刑。”   “吕玉升所为,可算数额巨大,情节恶劣?”   “可……,应该不算。”方述硬着头皮说道。   “贪腐时间不过两年,数额却有五百余汉洲银元,此例又为我大齐官人首犯。其行可劣!其罪当警!”毕懋康厉声说道。   方述心头一紧,毕大人这是要将此宋城知县贪腐案当做一个警示案件来办,并要在齐国官员当中做杀鸡骇猴之举呀!   “老夫此举,亦是为我大理寺竖立一番威权,莫要让我大齐官员以为大理寺只是一个纠风查举的装典部门。犯了事,我们也会杀人的!”毕懋康冷冷地说道。   “大人,判处死刑,是需要王上核准的。”方述小心地提醒道。   “吏治,当防微杜渐,并要为后来者戒。王上对此应该不会说什么的。”毕懋康沉吟片刻,轻声说道。   ……   在汉洲本土,几乎所有的定居点都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建设着,改变着。作为汉洲本土第一个定居点,建业城也概莫例外。虽然此地已经发展了九年多时间,从一个荒无人烟的海边荒凉之地,变成了一座拥有两万多人口的小型城市。   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逐步增加,城市的规模也开始扩大。当初为了抵御西班牙人入侵而建造的城墙,已经不足以围住城市扩建的步伐,城市开始越过城墙,向东南方向延伸扩展。   建业城中的建设工程中除了大量的民用房屋在新建和翻建外,最为引入注目的当是王宫和文渊阁这两座大型设施的的建设。   王宫自去年开始兴建,位于建业城东北方,距离水库只有三百多米,东南侧还有一片茂密的山岭,整个占地面积约七十多亩地,计划三年完工。   相较于王宫的缓慢建设进度,今年一月才开始动工兴建的文渊阁,则速度要快得多。作为齐国规划中最大的藏书馆阁,主体建筑是三栋六层高的群楼,还有附属的阅览、学习、实验等相应设施。整个建筑设计也是有齐天主导完成,说是要将其建成建业城中的地标建筑。   文渊阁的主体风格是仿照大明南北两京文渊阁样式建造的,飞檐斗拱,精巧绝伦,造型多样优美,图案线条亦清晰流畅,充满了东方古韵,而且建筑规模更为庞大。建筑材料大量采用了钢筋水泥,以确保其长久耐用,可为大明抢救而来的众多典章古籍,进行妥善而安全的保存。   来到文渊阁建筑工地,看着三栋主体建筑基本已近完工,建筑商社的众多匠人和工人们正在建造旁边附属建筑时,毕懋康内心感到无比满足和兴奋。   只要我华夏文化不断,汉家文明就不会消亡。大明既然沦亡无可避免,但我汉洲大陆,大齐王国自当继承华夏衣钵,承载我中华文明的延续。   “王上,不该去新王宫那边督建吗?”见到齐天,毕懋康笑着问道。   “相较于曲径深幽的建筑,我更喜欢气势磅礴的高楼林立场景。”齐天上前一步,搀扶住毕懋康,“这工地乱七八糟的,孟侯公不该来此的。”   “无妨的,年纪虽然大了,但还能挺几年。”毕懋康抬头看着前方三栋文渊阁主体建筑,欣慰地说道:“到了明年三五月份,应该可以将那些珍贵图书存放其中了。……此间应该可存图书百万册吧。若真的藏书百万,可谓世间藏书之所为最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后世可能会有藏书千万册的馆阁。”齐天不以为意地说道。   在后世,很多规模较大的高校图书馆,基本上都是收藏图书百万册。而那个时候,最大的图书馆为美帝的国会图书馆,藏有470多种语言的各种资料,已超过7560万件,其中仅图书就拥有362.4万种,1893万册以上,成为世界最著名的藏书库。   一个国家的强盛,不仅仅是依靠枪炮舰船的支撑,还要有文化的依托。所谓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国家强盛表现是需要文化支撑的。   “老夫很欣慰。”毕懋康郑重地说道:“王上所倚,不全盲从于武力,而为文武并举,兼容并蓄。兼之,能重人惜才,体恤民力。假以时日,我大齐必将大兴。承我华夏文明,继我汉家传统,挽我中华历史,王上必将名流青史。”   “孟侯公,登陆汉洲,创建大齐,我们已经创造了历史,以后,每个人都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齐天感慨地说道。   “呵呵……,如此,老夫死而无憾了!”毕懋康笑道:“想想在大明为官宦游数十载,几无所成之事。及至暮年,无意游历汉洲,却也作出些许微末成绩。可惜,老夫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恐不能见证王上所创伟业了。”   “孟侯公,……大理寺事务纷杂,要不你卸了此差事,以代长庚(宋应星)主持书册整理归纳工作?”齐天不由关切地说道。   “呵呵,无妨的。”毕懋康摆摆手说道:“大理寺成立不过两年,尚未建立威权。我大齐官员吏治虽说较为奉公廉洁,但还有心怀贪念之辈。我先替王上震慑一番官场,为日后百官能恪尽职守,执政为民做好一警示。”   “……”齐天看着毕懋康,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宋城知县吕玉升贪腐,两年时间,挪占公中款项和移民费用五百余汉洲银元,其行昭昭,影响之大坏,为我齐国近年来为最。”毕懋康正色说道:“我欲杀之,以儆效尤,请王上应准。”   “非杀不可?”齐天犹豫了一下,“以后再有此案例,可能就会以此参照了。”   “王上以为不该杀吗?”毕懋康沉声说道:“大明洪武皇帝曾定,凡官吏贪赃满60两银子,一律处死,决不宽贷。而宋城知县贪腐500余汉洲银元,折算银两当有600余两,此乃不赦之罪行。更何况,我齐国官员的俸禄,可比大明官员高出许多。却还会出此贪腐之案,若不从重惩处,岂不是为后来者心向之?”   “一味酷法,当止不住贪腐之念。”想到后世,前赴后继的无数贪官,似乎总也止不住人类内心的贪念,“我们或许要设计出一套有效的监察制度,尽量避免贪腐行为的发生。若能使得为官者,在不敢贪的基础上,不能贪,无法去贪,方为长远之计。”   “此事,老夫会与大理寺同僚好生研究一番。”毕懋康点点头,表示认可齐天的建议,“但我大理寺目前需要重惩此案,以为警示国中官吏。请王上应准,判处宋城知县吕玉升,死刑!”   “……将请核文书送至王宫秘书监。”齐天沉默半响,叹息一声,然后轻声说道。   “只要有无穷的欲望存在,人的贪念可能就无法避免。古今中外,概莫除外。我只希望,有些官员在贪婪的同时,能尚存一丝底线,莫要太过损害我齐国的根本利益和百姓的切身福祉。” ##第八九章 荷郑的矛盾   1644年10月11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与一众殖民官员安静地坐在总督府会议室内,等待德林总督的到来。因为来得匆忙,他还未来得及打听此次会议的主题内容是什么,但看到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先生和几位商务代表均显出严肃的神情,便知机地没有出声询问。估计,又是公司某个商站或者某片市场区域贸易前景不是很好,这才令他们有些愁眉不展。   来自欧洲本土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将卸任巴达维亚海军司令的职务,返回荷兰本土,进入海军,担任某支舰队司令。对此,巴雷克上校内心是颇为不舍的,虽然返回荷兰本土海军任职,会后很大概率再次得以晋升,成为一名将军。但是,他却不想离去,因为身在东印度群岛每年可获得的大量财富,而且危险性也很小,地位也崇高。   相反,回到了荷兰本土,担任一支舰队司令,就可能会与西班牙海军交战,也有可能会在护航荷兰商船时,与凶恶的海盗于海上搏杀。但获得的报酬,却远远不如在东印度群岛任职期间收获的财富。唉,万事岂能尽如人意。   “先生们,非常抱歉,因为要和柔佛王国代表谈一些事情,稍稍耽搁了。”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来到会议室,朝在座的殖民官员点头致意。   “总督大人,各位先生们,现在我们讨论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因为明国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的无止境贪婪,而日益损害我们东印度公司商业利益之事。”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在德林总督坐定后,直接引出此次会议的主题,“从历年的商业交易记录来看,我们东印度公司自三年前开始,截止到上个月为,我们整个公司对日贸易额,幅度整整下降了九成,现在更是到了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此言一出,在座的殖民官员顿时哗然。虽然他们对与日本贸易有大幅萎缩,有一定的了解,但弗雷德·阿普顿口中却直言有九成的下降幅度,还是震惊到了众人。   “阿普顿先生,你所说的贸易额数据都是真实准确的吗?”德林总督皱着眉头问道:“虽然我们对日贸易额几乎是逐月萎缩,但目前的情势,真的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要知道,在五年前,日本市场,每年好像还能给公司提供近80——100万盾的贸易利润。现在,真的很糟糕了吗?”   “是的,总督大人。”阿普顿点头说道:“对日本贸易,已经处于最糟糕的处境了。今年截至到8月底,我们在日本市场只有区区二十万盾的贸易额,利润也仅仅只有五万盾,对于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而言,已经降至一个非常微小的市场了,甚至还不如我们新开辟的安南市场。”   “全都是因为明国的尼古拉一官的原因?”德林总督沉声问道。   “是的。”阿普顿点头说道:“造成日本市场如今的情形,一切的根源就是尼古拉一官。他不仅严重地破坏了我们当初签订的贸易条款,还以明国内乱的名义,禁止提供生丝、棉布、瓷器,以及其他明国商品与我们。反过头来,他凭借着地理优势和明国人身份,大肆向日本倾销海量的明国商品,几乎垄断了整个日本市场。很遗憾地告诉诸位先生们,我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日本市场,或者说,我们被挤出了日本市场。”   1639年,日本江户幕府发布最严锁国令,除了大明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其他所有国家地区均不能前往日本从事外贸活动。日本锁国令颁布后,还有后续的动作,如禁止平民穿用丝织品,不许奢侈,又封闭银矿,减少生产,以导致银价高涨,达到迫使外国商品降价的目的。   日本锁国令,对荷兰人的贸易生态有极大的影响,因他们是依赖明政府的禁倭政策,得以用强大的航运能力谋取中日贸易的差价来赚取高额的利润。但郑芝龙却利用他垄断整个大明海域的特殊优势地位,以及较近的地理位置,迅速挤占荷兰人的贸易份额。   三年前,郑芝龙更是出兵袭取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位于台湾岛上的两个据点,使得荷兰人在大明附近失去了贸易中转的立足点。   而且,郑芝龙对整个贸易形势有相当的了解,对内地的战乱,他一直采取观望的态度,但因内乱影响丝织品的供应则作了有效的安排。在1640年,他从广东及澳门裹挟织布工人150多户至安海街外(福建省泉州市晋江市安海镇),就地生产,以提供充足的丝织品货源。   因为日本锁国令,对澳门的葡萄牙人打击是非常严重的,曾经兴盛的对日贸易就此没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批优秀的织工人和商人被郑芝龙迁移至泉州。当然,郑芝龙对他们也是有所补偿,允许葡萄牙人租用郑家船只和人员,可以打着郑芝龙的名义,前往日本进行零星的贸易活动。   虽然在三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与郑芝龙达成和解,并签订了一个贸易协定,双方对日本市场进行了简单的瓜分。   但强势的郑芝龙却从未认真遵守这个贸易协定,加之要开发台湾和吕宋,需要大量的银钱,因而,郑芝龙开始疯狂往日本进行货物倾销,准备垄断整个日本贸易份额。在两年前(1642),荷兰人就指责郑芝龙的不合理贸易行为,即把契约所定的每年以船只向日本输送的商品由4-5万勒阿尔(里耳),增加为10万勒阿尔,大大挤压了荷兰人的贸易份额。同时,荷兰人还不断抱怨郑芝龙没有给他们提供更多的丝货。   郑却推说:“大明各省有内乱,盗贼妨害蚕丝市场。”   1643年,郑芝龙就有122艘戎克船载运大量商品到日本发售,引致大明商品货价下跌,商人们损失惨重。荷兰人驻日本商务代表悲观的说:预想日本贸易现况不佳,势将归于全灭。   近两年,巴达维亚殖民当局不少官员数次声言,“明国人运往日本的货物如此之多,以致于公司在那里无立足之地,因此现在决定,派船截击返回中国的帆船,明年将计划截前往日本的帆船,无论日本人同意与否。”   荷兰人面对贸易竞争者,竟然开始考虑用武力来解决,可见其日本市场的惨淡窘境。驻长崎的荷兰代表曾数次向日本官员试探,若将与日本通商的中国人之帆船“扣留,作正当捕获物时,日本将作何想法?”日本人回应,如在日本领域外进行,日本不会干涉,“但将受到海盗之恶评。”   “所以,我们东印度公司要对尼古拉一官采取强硬措施,并付诸于必要的武力吗?”德林总督问道:“诸位,可有相应计划和预案?须知,尼古拉一官在明国海域拥有的海上实力,不弱于我们东印度公司,更兼之,他背靠大陆,又有台湾和吕宋两处海上据点。我们有把握迫使其屈服,然后严格遵循双方曾签订的贸易协议?”   “既然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日本市场的贸易额,已经萎缩至近乎于无的状况。我认为,可以派出相应武装商船前往明国和日本海域,去袭击尼古拉一官的商船。”看到德林总督的目光注视到自己,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连忙说道:“但我们必须在那里寻找一处补给点,以为长期破袭作战之需。”   “若是尼古拉一官派出战船前来驱逐,你们海军可有把握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做到持续不断地袭击他们?听说,他们有海军数万人,舰船也有千余艘。”阿普顿问道。   “据我们海军了解到的情况,尼古拉一官虽然有各类舰船近千艘,但大部分都是小型的戎克船,在海上完全不是我们武装商船的对手。”巴雷克上校自信地说道:“他仅有的数十艘大型船只,可能会有一定的威胁。不过,大海广阔,他们难道还能如同在海湾那般地形,可以将我们船只包围歼灭吗?不,他们若想集中那些有战斗力的大船前来围剿我们的破袭舰队,那无异于大海里捞针,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就如同数年前那般,我们与汉洲之间爆发的战争,我们空有强大的海上力量,却无法在海洋上捕捉到几艘讨厌的破袭舰船,只能被动地看着他们不断袭击我们的商站和据点。所以,我们此次若是要教训尼古拉一官,也同样可以复制汉洲人的战术。派出数支精悍的破袭舰队,四处袭杀尼古拉一官的贸易船只,迫使他在日本市场对我们做出一定的让步。”   “那么关于在大明和日本海域附近寻找一处临时补给点,你们海军有没有好的建议?”德林总督问道。   “明国和日本肯定不会同意让我们随意在他们的国土上占据一处临时补给点。”巴雷克上校想了想,然后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去寻找第三方势力,获得一处可以停靠补给的据点。我认为,可以去找汉洲或者安南,问问他们二者,可否愿意提供一处补给点与我们。”   “汉洲?”   “汉洲在琉球附近占据了几个岛屿,而且陆续开发经营了数年。而且那几个小岛的位置非常好,距离明国和日本都比较近,是一个不错的补给中转点。”   “汉洲每年要从明国移民,恐怕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尼古拉一官的风险,将琉球岛的几个据点让我们做袭击尼古拉一官的后勤基地。”   “那么,只有去找安南人试试了。”巴雷克上校耸了耸肩,说道:“他们或许愿意引入一个能足以对抗汉洲人的强大海上势力。” ##第九零章 郑芝龙,要有大格局   1644年10月16日,大明,福州。   新近才被弘光皇帝封为南安伯的郑芝龙高居厅堂正中,面无表情地倾听完都御史、福建巡抚张肯堂一番叙说后,半响不发一语。   “南安伯可有疑虑?”张肯堂见郑芝龙不予回应,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江北有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四镇数十万兵马,兼之又有我弟鸿逵带兵数千水陆精兵于镇江防守长江之险。如此雄厚兵力,建奴如何能近得了南京。”郑芝龙摇头说道:“福建兵寡将微,若是再抽调数千军兵前往江淮,我恐福建有事呀!”   张肯堂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你郑家几乎控制了整个福建,拥兵数万。即使郑鸿逵带走部分兵马前往镇江,但留在福州、泉州、延平、邵武等地仍有数万兵马,他竟然宣称没有无兵可调。   九月,山东巨变,建奴八千余兵马尽没于莱州府和青州府,其中还包括建奴固山额真石廷柱以下近一千七百余八旗劲旅。败退回济南的建奴残部未敢坐守济南,连夜后撤至德州。位于兖州的满家洞土寇,见机趁势发动,袭取兖州。相邻的东平、曹、沂四州二十三县士绅豪强,纷纷再次异帜,有归顺居于登莱的太子一系,也有投向南京的弘光政权。至九月底,建奴除了占据德州一小块地方,整个山东瞬间丢失。   原本驻扎于睢州黄河北岸的大清肃亲王豪格接到摄政王多尔衮的命令,立即带兵直驱东昌府,兵逼运河。同时,多尔衮令罗洛浑(岳讬长子)、李率泰、耿仲明统八旗满洲正白旗、八旗汉军正蓝旗、镶黄旗三部六千余人,并督原大明降军一万二千人,从北京出发,往山东而来。   虽然两路建奴大军所攻方向是山东,但居于江淮地区的刘泽清、高杰、黄得功等部均是大恐,急报南京,言建奴大军南下,剑指江淮,要南京调拨大量物资过江以作战备。另外,还要南京调集有力之部伍,充实江淮防线,以免建奴杀至长江。   南京弘光朝廷闻报,也是上下震动。他们前脚才派出和谈使者往北京以接触大清,商讨借虏平寇之计,甚至还准备将山东、河北、河南之地割与大清,以为酬谢“平寇”之功。这怎么回事,大清突然又要打过来了?   虽然有人说,是因为在登莱的“伪太子”击破大清八旗大军,惹得大清震怒,所以才派出两路军马以攻山东。我弘光正朔朝廷当谨守边防,以坐山观虎斗,任由几方在山东、登莱互相消耗。我南京弘光朝廷趁此机会,可厘清政治,发展军力,以图大势。   但还是有大臣建议,山东破败,恐难以当得大清一击,南京应该抽调精锐部伍前往江淮,巩固江北防线,以备大清在击灭山东各路势力后,趁势进逼江淮。   最后,南京兵部发出各路调兵令旨,督促江南、江西、福建等各镇军马,尽速前往南京汇集,并渡江充实江淮一线,以备建奴南侵。   福建巡抚张肯堂和南安伯郑芝龙均接到相关令旨,但数日来,这位福建总兵官一点也未调集兵马前往南京“勤王”的动作。要么安坐于府中饮宴会客,要么前往军营校阅军队,就是未曾打算调兵前往南京的意思。   故而,忠于王事的福建巡抚张肯堂便亲自登门,以示垂询。   却未料到,郑芝龙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辖下兵少,需备福建事”为借口,对南京的调兵命令根本不予回应。   张肯堂不敢多言,颇为失望地离开南安伯府。甲申天变,天子殉国,建奴入关,闯逆势大,也许又到了武夫最为肆意逞凶的时代了。   “羽公(郑彩,字羽公),队伍可整肃好?”郑芝龙待张肯堂离去后,转头问身侧坐着的一名三十几许的男子。   “三千部伍已然集结完毕。”郑彩抱拳说道:“伯爷但有令下,即可出发!”   “两日后,你便带兵去吧。”郑芝龙沉声说道:“潮州府位置极为重要,不仅北联福建,南接广东,更是前出台湾重要沿海要地。兼之,该地富庶,良田肥沃,可为我福建补充大量钱粮。所以,你去了后,务必控制潮州府各处津要之地,将其纳入我福建辖下。”   “卑职此去潮州,定不辱使命!”郑彩拱手应诺道。   六月,为了应对大明纷乱之局势,郑芝龙委派其弟郑芝豹镇守吕宋各地,将郑彩替换回大陆。趁着南方混乱无暇顾及的时机,郑芝龙迅速控制福建全省,以及温台部分地区。如今,他还要借南京弘光朝廷召集各路兵马聚集南京和江淮之际,准备派兵南下,将潮州府也掌握在手里,隐隐有席卷整个东南沿海之势。   “玉亮。”   “伯爷。”黄光辉(字玉亮)抱拳应诺道。   “你亦统兵三千进驻仙霞岭,勿得军令,不得擅自撤回。”郑芝龙正色说道:“仙霞岭乃闽浙边境第一大关,亦为浙江到福建的必经之地,此地事关我福建安危,万不可轻忽!”   “末将遵命!”黄光辉大声应道,随后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伯爷,若是南京那边派兵过来,我如何应对?”   “未我将令,任何外来军兵皆不允许通过仙霞岭。”郑芝龙沉声说道:“若是南京派出军马入关,飞速报于我来。”   堂下众人闻言,心头均是一震。阻隔朝廷兵马,形同割据,南安伯这是要据福建而自立吗?   “闯逆据晋陕,西贼(张献忠)占川蜀,建奴拥握北方,而我大明仅江南一隅,且军队残破,战力羸弱。我福建值此乱世之际,先图自保,再观天下大势之走向。”郑芝龙叹道:“群雄逐鹿,乱世将至,这天下倒底属谁,犹未可知呀!”   “伯爷,如今这情势,恐怕多半又演晋宋之事。”机宜参赞汤世文说道:“既如此,莫若向南京表示一二,以图永镇闽地。”   “如何表示?”郑芝龙似笑非笑地说道:“曰渐(郑鸿逵)已领水陆两师数千进驻镇江,以为南京屏障。弘光皇帝继位,我福建总镇亦敬献白银三十万两。难不成,我还要带上全副家当帮着南京那些阁臣北上收复失地?”   “伯爷,我福建非是引兵向北。三个月前,南京着令嘉奖吴三桂,以酬其引虏入关,击溃闯逆流贼,为君父报仇。特封赏吴三桂为蓟国公,赐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绸缎一万匹,由北上使团携带,送与关宁镇。本来还欲解送米粮十万石,但漕运船只均被刘泽清扣下,遂作罢。若我福建引海船为南京运送此批米粮与吴三桂,不仅可向南京朝廷示以忠心,还能交好关宁军,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击败李自成,包括弘光朝廷的阁臣高官们,整个江南官员士绅,并不清楚吴三桂已经降清,只是听吴三桂联合清军“克复”北京,逐退流贼。江南各地官员士绅普遍仍旧把吴三桂当做“自己人”,觉得他与清军仅为联盟关系,而非隶属,均认为可以拉拢吴三桂,甚至还想通过吴三桂交好大清,借虏平寇。   “帮南京运送米粮与关宁军,还以此交好吴三桂?”郑芝龙听罢,不由沉吟起来。   “伯爷,若是那吴三桂是真降了建奴,而并非是借虏平贼,那又当如何?我福建为其运送米粮,岂不是以身侍虎,助奴贼以图我大明?”陈晖突然开口说道。   “我煌煌大明与其厚赐封赏,他吴三桂又领数万关宁虎骑,岂会轻易委身建奴?”汤世文笑着说道。   “原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洪承畴不也降了建奴?”陈晖轻声说道。   “洪督师乃兵败所致,不得不降。”汤世文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堪,“他吴三桂拥兵数万,世镇辽东,岂能……,岂能轻易降了那关外建奴。为君父报仇,驱逐闯逆流贼,事急从权而不得不联合奴兵……”   “若我是建奴,占了北京,断然不会轻易退回关外。”陈晖说道:“诚然,吴三桂拥兵数万或有反复之心,但正因为此,建奴更是要予以彻底控制后,方敢安然入关去击闯逆流贼。须知,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我认为,吴三桂八成是已经降了建奴。”   “你为何如此笃定,吴三桂定然已降建奴?”郑芝龙问道。   “汉洲人说的。”陈晖老实地说道:“两月前,他们派人要将属下亲卫营统领齐大海家眷带回汉洲。属下与来人有过一番交流,他们非常笃定,吴三桂已然降于建奴,并会死心塌地地为建奴攻掠大明。”   “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值此大明危亡之际,最大敌人乃是关外建奴,为防神州陆沉,天下所有明人应合力以抗建奴,延续华夏之脉。”陈晖说道:“汉洲已集结国中精锐,齐聚北方山东沿海,誓要阻击延缓建奴南下。”   “一个月前,莱州府大战,建奴损失数千兵马,想必汉洲人也是参与其中了?”   “这个,属下确实不知。”   “他们……,有未提及我福建?”   “他们曾说,伯爷如今控大明海域,据福建全省,身后又有台湾、吕宋倚为后路,值此天下危亡之际,当要有大格局,做出一番伟业!”   “大格局?一番伟业?”郑芝龙听罢,眼睛里透出一丝疑惑,嘴里不由喃喃地说道。 ##第九一章 借虏平寇or借藩平贼   1644年九月初五(10月18日),大明南京弘光朝廷派出的北使团一行抵达了山东济宁。   在过去五个多月时间,作为南北交通要道,又是漕运重镇的济宁城头经历了四次旗帜变换。四月二十五日,大顺朝派大将郭升带兵抵达山东,署道佥事王世英“乘总河南奔,大张伪示,劝民从贼,及贼至,以城降”,济宁城被大顺政权接收。   四月二十二日,李自成在山海关被关宁和八旗联军击败,四月二十六日逃回北京,次日撤离北京。清军尾随追击,五月十日,大顺军在真定再次被击败,退入山西。与此同时,济宁城内的官绅再次达成了一致:反顺归明。   他们以周边的乡兵为主力,在五月十一日发动了暴动。当晚,济宁城就宣告脱离大顺统治,大顺官员张问行、傅龙等被杀。官绅选出原来的明朝官员潘士良、李允和、杨朴等主持济宁事,城头又插上了大明的旗帜。济宁城在名义上重新归附了大明治下,实际上,南京弘光政权并没有在此进行实际统治。   七月初五,大清派出王鳌永、方大猷率领官员南下接管山东。七月二十二日,方大猷抵达济宁,士绅和乡兵代表们在城外款待,济宁随后又被大清接收。   八月二十一日(9月6日),石廷柱、巴哈纳领大清八旗劲旅,并督大明降军数千往攻莱州,却大败于掖县城下,接着又遭青州府赵应元伏击,巴哈纳仅带数百甲骑狼狈逃回济南,随后又退往德州。   八月二十九日(9月14),济宁的乡兵首领李允和随即擒杀建奴伪官,反正复明,遵从大明太子令下。   当南京弘光政权派出的北使团一行进入济宁城时,立时受到了全城士绅及民众的欢迎。   不过,当济宁士绅代表闻知,北使团竟然是派往北京,欲联合建奴,共击闯逆。这令迎接使团的乡兵首领李允和与诸多士绅顿时惊在当场,继而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表示。   “一月前,我等才奉太子之召,共襄盛举,一举擒杀建奴伪官,反正复明。如今,诸位大人却要勾连建奴,以成联虏平寇之事。如此,至我济宁数十万民众于何顾?”李允和神情悲愤地说道:“建奴大兵从河南直入运河,不日即攻我济宁。若建奴城破,恐要屠戮我全城百姓。大人,为何不令淮安刘泽清部之兵北上山东,以护大明百姓!”   “登莱之处的太子,朝廷尚未辩明真伪,你等何来尊令驱逐北朝官员使者?”使团成员陈洪范厉声说道:“联虏平寇乃朝廷订立国策,灭寇报仇亦为朝廷首要之务。你等擅自兴兵,杀害北朝官员,破坏南北和平之基,是要误朝廷大事的!”   “诸位,是有些操持过急矣!”使团正使左懋第也是轻轻一叹。   “擅自动兵,破坏合议,此乃乱命。来人,将此间人等,尽数拿下!”陈洪范转身朝护卫使团的兵将下令道。   济宁城门附近的士绅和百姓目瞪口呆地看到。南京北使团护卫军兵一拥而上,将李允和等乡兵代表和数名士绅踢到在地,拿出绳索迅速捆绑起来。   到来的官兵不是我大明朝廷兵将吗?为何对我济宁反正复明的士绅代表和乡兵头领行拘拿之事,击杀建奴伪官,驱逐建奴势力,难道是不合朝廷召命?   “勿要粗鲁对待,先行看管至府衙,容本官报送南京再请发落定夺。”左懋第大声呼道:“此辈皆怀大明赤子之心,只是行事稍显急切,万不可伤了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听说前面的济南也是尽逐北清官员和军马,打出我大明旗号。”使团副使马绍愉随后上前与左懋第说道:“若是我等到了北京,清人以此攻讦我大明朝廷无合议之诚意,反而要兴兵来攻。如此,岂不是误了我大好局势!”   “要不,将此等破坏南北合议之人尽数解往北京,以使清人谅解。”陈洪范建议道。   “不可!”左懋第冷冷地看了一眼陈洪范,“昔日,朝廷未能及时派兵北上,以至于山东、河南之地官员、百姓划地而守,可惜抚、镇兵马不至,他们无所凭依,致使清人传檄而定诸路府县州城。然,今日反正复明,我等以刀兵加之,拘与管束,已属苛待。怎能再将其解送北京,交与清人处置?”   “若不如此,清人恼怒,必不会应我合议,那又该如何?”陈洪范沉声说道。   “到了北京,我等必然要与清人与此理论一番。山东、河南之地本属我大明,就算驱逐清人,复归南京治下,当无不可!”左懋第说道:“若是清人应允合议,朝廷诸公要将山东割与清人,那时,再当别论。”   “拘押此间反正主事之人,若我等携护卫军兵离去,此地再有反复,那该如何?”马绍愉眼见使团正副两使就要争论起来,连忙岔开话题。   “我等在此留些时日,选出德高之辈,先行署理济宁事即可。”左懋第想了想,然后说道:“当务之急,我等需迅速赶至济南,然后排出相应机要人员前往登莱,以确认太子真伪。”   “此太子定然是假冒!”陈洪范不以为然地说道:“要不然,北京城破,先帝驾崩,他何至于数月后才突然现身于登莱。按理说,太子既然幸存,不该是直接前往南京来吗?”   “还是确认一番为好。”左懋第只觉得心头一片乱麻。他既希望太子是真的,又期盼他是一个假冒的撞骗之人。   大明已然很乱了!   10月22日,豪格率兵连下曹州、单县、成武、曹县、定陶、巨野,逼近济宁。   10月24日,就在弘光朝廷北使团离开济宁不到四日,清军兵临城下,济宁士绅再一次地打开城门,向清军请降。而清军入城后,疯狂屠城抢掠,全城半数百姓遭屠戮,大火五日未曾熄灭。   10月26日,豪格领兵攻入兖州府治滋阳县,大掠两日,随即兵锋直驱泰安府,并试图和从北京南下的罗洛浑、李率泰、耿仲明等各部会师于济南。   “狗日的,这山东各府县还真的都是墙头草,哪边强来倒哪边,让建奴如此快得速度杀到了济南。”掖县城中一处军营里,李发德看到从山东各地传来的各种信息,不由骂道:“兖州、东昌、济南三府数十州县,竟然没有一座城在建奴面前敢抵抗的。”   “何止是山东西边三个府,估计待建奴杀到青州府时,说不定也是一样不战而降,让建奴一路推进到莱州。”徐传兴也是摇头说道:“恐怕所有人都被建奴给杀怕了!”   “一个月前,我们不是重创了建奴,证明了建奴并非是不可战胜的。这帮人,就不知道去拼命吗?”   “人家是想着借虏平寇,准备要与建奴合议,再加之,江淮明军龟缩不前,不敢进入山东半步。你让山东各地府县官员和士绅百姓如何有心去积极抵抗?自然是建奴大军来了,直接开门纳降!”贺云峰冷笑着说道:“现在看来,大明,是真的没救了。”   “至少掖县城里的大明太子算是比较清醒的。”牛虎笑着说道:“虽然前些时日,也对借虏平寇这个荒唐的策略有些动心,但俺们细说一番前朝两宋金蒙之事后,也是熄了这个心思。”   “所以,他们现在打算借藩平贼。”贺云峰说道:“可惜咱们这藩国实力稍稍弱了一些,别说助他平灭奴贼和流贼,就是想帮他取得江南之地,也是力不从心。”   “建奴此次大军袭来,我们真的不能在掖县与他们再战一场?”牛虎问道:“凭借十几门火炮,数千守军,怎么着,也能让建奴多流些血。如此放弃莱州,有些可惜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贺云峰说道:“此次建奴出动大军数万,仅是八旗主力,估计不下八千,就是想以狮子搏兔之势,迅速平灭山东各地的反抗势力,震慑江淮明军,以便他们可以腾出手合击山西和陕西的李自成大顺军。以我们的实力,也许可以守住掖县,也能在此重创建奴,但登莱其他府县可能就会被建奴攻破,尤其是我们最为看重的蓬莱县。”   “如此多的物资和人员尽数往登莱沿海疏散,耗费无算,其间百姓定然对登莱镇(原大明新军扩充)军队咬牙切齿了。”   “不将登莱各府县中的库藏搬空,待建奴来了,岂不是会便宜他们!”   “那些坚决不愿迁移的士绅百姓,就任其丢给建奴了?”   “可能还抱有侥幸心理吧。”   “山东被建奴屠戮了数次,他们就不长点记性?”   “建奴数次入关,好像还真没有往登莱这边来过。”贺云峰说道:“他们可能觉得,无论是谁来了,总还是需要百姓种田纳粮的。”   “可是建奴来了,只会将百姓逼入死地。”徐传兴说道:“不仅要收割地里的粮食,还要收割无数百姓的性命。” ##第九二章 登州血肉磨坊(一)   1644年九月二九日(1644年10月13日),建奴胶州总兵柯永盛联合临清总兵王国栋于青州昌乐击破秦尚行所部反清武装,斩杀赵慎宽、陈九畴、张嘉儒等头领,秦尚行仅带千余人亡命奔逃至莱州。   十月初八(10月21日),建奴副都统和讬与柯永盛合兵会攻青州,在原大明青州守备李士元的秘密接应下,以计诈将赵应元、杨王休二人击杀,复夺青州。随后,于城中纵兵大掠三日。   十月十五日(10月28日),和讬与柯永盛引兵再破潍县(今山东潍坊市)、昌邑(今山东潍坊昌邑市)、平度州(今山东平度市),驻马白沙河,兵逼掖县。   十月十八日(10月31日),建奴和硕肃亲王豪格进入济南,与罗洛浑、李率泰、耿仲明部汇合。   十月二十二日(11月4日),豪格汇合各路兵马近两万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杀向莱州。   建奴大军一路连克掖县、招远、黄县,于十一月初一,进逼登州治所——蓬莱县。   就在豪格以为蓬莱会如同前面十余府县一般,不战而下时,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当日抵达蓬莱县的前锋柯永盛部,遭到守军出城迎头痛击,敌方“铳炮齐射”,“突击迅猛”,随后还遭到数百骑兵劈砍追杀,三千大军顿时“崩散于野”,仅胶州镇总兵柯永盛以下数百人身还。   肃亲王豪格大怒,立将柯永盛扒下顶戴朝服锁拿于营中,言,待击破登州逆贼后,再解送北京,部议论罪重惩。   十一月初三,建奴三万余大军云集蓬莱城,旌旗招展,声势震天。然而,当整个大军扎下营地,豪格带着一众八旗将佐和汉军将领来到蓬莱县附近观察敌情时,顿时被这座城池的防御设施给震惊到了。   这蓬莱县哪里是一座城,分明就是一个大型的堡垒群!七八个小型堡垒环绕主城,每个城堡相距不过两三百米,均为大块条石建造,而且城头密密麻麻地布设了大量的火炮。   更为要命的是,在蓬莱县码头一侧,停靠了六艘西洋炮舰,仅看船舷的一侧炮窗,就不下二三十门火炮。这就意味着,我大清军马不可能在蓬莱县的北面布阵和展开攻城。而城池的其他三面,除了数座凸出城墙的堡垒外,在两百米范围内,还连续挖掘了两道深深的壕沟。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到对方数个方向的打击。   “堪比当年的锦州城呀!”李率泰轻轻的叹道。   “恐怕比锦州城还要难打!”耿仲明摇头说道:“守军的火炮非常多,估计要填进去不少人。”   “我们的红衣大炮什么时候可以到?”豪格不耐地问道。   “红衣大炮此时应该已到掖县,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即会至此。”耿仲明拱手答道。   “今天先扎下营寨,明日督那些降军试着攻一次。……即使没有红衣大炮,也要将此城拿下!”豪格说完,转身离去。   “这乌龟壳修得再坚硬,咱也得给它砸开了!幸好,咱们带的人多呀!哈哈……”罗洛浑大笑起来,跟在豪格身后也自离去。   “瞧着架势,肃亲王是想将这两万降军都消耗在此处,也是在所不惜呀!”耿仲明轻声叹道。   “咱们才入关,是不能打败仗的。”李率泰说道:“若是败了,整个关内的局势就一发不可收拾。”   “数月前……”耿仲明欲言又止。   “石廷柱陷于掖县,巴哈纳败回济南,摄政王震怒。”李率泰说道:“本来巴哈纳战败失地,应论死籍。念其功高,免死。但革世职,罢任,籍没家产三分之二。若是肃亲王在此无法破城,擒杀那个太子的话……”   耿仲明听罢,立时明白了。摄政王多尔衮一直针对豪格,试图以各种理由打压制裁他。此次攻打登莱地区,以豪格为帅,若是无法击败此地抗清势力,并且擒杀大明太子。多尔衮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削去豪格的部分势力,乃至亲王身份,将他彻底踢出大清权力层。   耿仲明想到此点,顿时觉得有些郁闷。他本来是被调派至多铎辖下,准备南下攻明的。但因为山西战事迟迟未能结束,叶臣兵力有些不足(原有历史时空,巴哈纳和石廷柱带兵从山东支援山西战场),打得也就有些吃力,至今未攻破太原。所以,多铎部主力仍旧停驻北京,待山西和山东战场局势演变的结果,再行出击路线。因而,耿仲明部便临时调配只山东战场,先行平定此地局势。   跟着豪格攻打山东、登莱,即使打了胜仗,也会被摄政王从中挑刺,封赏必然会大打折扣。若是战局不利,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大明登莱总兵官蒋永锐站在城墙望楼上,看着远处那些密密麻麻地建奴军队忙碌地正在扎营立寨,他便知道,今日建奴应该不会立时发起攻城。   目前,城中共有大明新近成立的登莱镇官兵四千余人,齐国组织的自救军两千余,长山岛乡兵三百余人,守军共计六千五百人。虽然人数不到城外建奴大军的三成,但却配备了火炮四十余门,火枪八百余支,更兼之码头停驻的炮舰六艘,使得火力极为强大。   虽然齐国经制军伍未在城中,驻于长山岛上另有安排,但蒋永锐对于守住蓬莱县城,是非常有信心。整个县城自七月开始,利用数万饥民,对整座城池进行大范围的扩建加固。根据齐国人的指导,在原来的城防基础上,新建了七八座小型棱形堡垒,分列于城池附近。各个堡垒之间,以及与主城均形成掎角之势,不留任何火力死角。上面广布大量火炮和滚木垒石各种防守器械,更难得的是,不少炮手均为齐国战船上抽调而来,操炮经验极其丰富。届时,一定会给攻城的建奴留下深刻地教训。   “今夜需小心谨慎,防止建奴偷城!”蒋永锐转头朝自己的副将丘继良嘱咐道:“另外,城中四门从今日起,禁止任何无关人等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遵命,将军!”丘继良拱手大声应诺道。   “城外建奴军队人数虽然多,但必不能持久。”蒋永锐见城头守军脸上均显出一丝惧意,遂大声地说道:“从莱州到登州,数百里范围内的府县乡镇,均已坚壁清野。建奴这数万人聚集于此,每日消耗巨大,若三五天之内,未能破我蓬莱县。恐怕不需我等出城与之决战,彼辈已然自溃散去。”   “我蓬莱城防严密,火器众多,更有齐国炮舰于海边策应。莫说三五日建奴想破此城,就是给建奴一年时间,亦未能动摇我蓬莱县丝毫!数月前,我等曾在掖县重创建奴,俘杀万余。今日,我登莱镇官兵定将予建奴再次重创。太子有言,守住登莱,击破建奴,功名利禄尽与诸位。此战,我大明必胜!”   “必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人,士气可用呀!”副将丘继良神情激动地说道。   “嗯,只要能在未来一个月抗住建奴的攻城,并将这蓬莱县城守住了,咱们又可多得数千可战之兵!”蒋永锐点头说道。   “建奴可会在城下持久?”   “若是建奴发起狠来,举山东之力,还是勉强可以支应这城下数万建奴大军。”蒋永锐说道:“不过若是那样的话,山东其他诸路府县,可能就会饿死很多人。”   “那齐国军队……”   “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让建奴获得物资补给。”蒋永锐转头看向海边的几艘炮舰,“他们必然会借舟船之利,频繁袭扰建奴于身后。要知道,建奴的补给线可是很长的。” ##第九三章 登州血肉磨坊(二)   1644年十一月初四(11月15日),大明,登州蓬莱县。   临清总兵王国栋站在营寨前两百多步的地方,眺望着蓬莱县城前方数道防御工事,嘴里全是苦涩。堡垒林立,城壕纵深,城头密布火炮。而守军远远瞧着,也属于士气比较旺盛的精悍军伍,丝毫没有被城外数万大清军队之声势所摄服。   面对这种防御严密,而且守军堪战的城池,恐怕将自己临清镇五千余兵士全部都填进去,也未必能将其攻破。   然后,眼角余光瞥到侧后数十骑八旗满洲正蓝旗马甲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降了大清,那就要有做前锋当炮灰的思想觉悟。   没看到前几日,胶州总兵柯永盛在这城下败了一场,损兵数千,大清肃亲王震怒,当场将其扒了官衣,拘押于营中,待战后部议重惩,说不定就夺了其世职和出身。人家好歹也是八旗汉军镶红旗的老人,崇德六年(1641)就已任佐领,崇德八年随大军征明,取前屯卫、中后所二城,叙功,予骑都尉世职。今年又随大清入关,任刑部理事官,没多久改任胶州镇总兵。   柯永盛只是因为初战不利都会被豪格如此对待,那么自己作为一个新降的原大明将领,若是此番攻城不克,甚至畏战不前,恐怕多半要被我大清肃亲王殿下亲自执行军法了。   “沈东成,领左营……即可攻城。”王国栋深吸一口气,厉声命令道:“今日我军务必要拿下眼前这座堡垒。未予将令,不得后退!”   “……末将尊令。”临清镇左营游击沈东成闻言,面色一滞,随即抱拳应诺道。   临清镇官兵面对的是蓬莱县南侧一座突前的堡垒,大块条石堆砌而成,虽然方圆百米不到,但高度却有10米多。而且这座城堡修建的甚是古怪,有多段凸出的马墙。小小的一座堡垒上,竟然布设了不下六七门火炮。更让人头疼的是,附近两座稍稍靠后的堡垒距离这里也只有一百步,若是攻城队伍人数太多,展开队形过宽,势必会遭到三个方向堡垒的攻击。   这尼玛的如何去攻城!小股小股人马冲上去,那不是让城头守军尽情收割人头嘛。但军令难违,若是敢于抗命不尊,总兵王国栋就能当场将他给砍了。   在阵前磨蹭了近一个时辰,督阵的八旗甲骑数次来催,临清镇左营九百余官兵才强打精神,硬着头皮,扛着云梯,呐喊着朝前面那座堡垒冲去。   “轰!轰!轰!……”建奴军队刚刚进入两百米的范围内,城头的火炮就打响了,在稀疏的进攻队伍中犁出了数道血路,惨呼声不断,冲锋的清军官兵见状,扭头就要朝后退去。   “不许退!……后退者,斩!”左营游击沈东成挥舞着长刀,大声喝道:“往前冲!城中敌军人数极少,冲到近前,必能破此小堡!”   但退下的士卒根本不为所动,蜂拥着继续往后跑。   “杀!”沈东成立时就急了,带着十余名家丁,迎着溃兵就冲了过去,挥刀连续砍翻数人,才将溃兵止住,喝令他们继续回头进攻。敌军仅仅放了几炮,死伤并不多,连对方城墙都没摸到,若是就此败退回营,掉脑袋的肯定是自己。   可能也是觉得清军攻城的人数较少,冲锋阵线也太散,火炮打击效果不是很好。当清军再次鼓足勇气攻过来时,几座堡垒上的火炮并没有开炮,任其冲至距离堡垒五十多米处的壕沟前。   但进抵壕沟处的清军还未大呼侥幸时,却迎来了城头密集的弓箭打击和火铳射击,壕沟前的清军立时扑倒一片,滚落至壕沟里。   “将梯子搭上去!快,搭上去!”沈东成举着一面盾牌,大声嘶吼道:“冲到近前,敌人就无法攻击到我们了!……冲上去!”   几架云梯搭在了壕沟上面,清军呐喊着,亡命地从梯子上奔过,但在城头弓箭和火铳的打击下,不断有士卒栽倒在壕沟里。   那些跨过木梯,冲到城下的清军士卒还来不及喘口气,便遭到堡垒两侧凸出马墙上的攻击,沸水、羽箭、火铳,密集般的泼洒下来,城下哀嚎一片。   豪格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攻城的原大明降军在蓬莱守军的强力反击下,潮水般地退了回来,丢下一地的尸体。   “让他们不要停,继续攻。”豪格命令道。   仅仅是攻击最突前的城堡,而且连云梯都还没架在城头,就被人家打回来了,这如何让人能忍?这蓬莱县的守军,城防严密,应对还是有几下子,不妨让那些降军再攻几次,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手段没有使出来。   王国栋接到豪格的命令,看了看身边几个面如土色的将领,苦笑几声,随即命令右营参将王祖庆带兵继续进攻。   至于左营,短短半个时辰,伤亡达两百多,已不堪再战,撤回阵中休整。   当日,清军对蓬莱县前沿几个小型堡垒进行了数轮攻击,均被守军击退,毙伤八百余,而自身损失极其轻微。   在攻城清军败退回营时,几个城堡中冲出百余兵丁,在清军众多官兵注视下,将散落在战场上的箭只、弹丸,甚至未损坏的兵刃一一捡拾起来,运回城堡中。随后,见清军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竟然开始大着胆子剥取清军尸体身上的甲胄。   清军阵前领兵将领大怒,立时驱大军往前来攻。   城头守军见状,遂开炮射击,掩护城外军兵返回城堡。待清军攻至壕沟处时,城头弓箭、火铳齐射,使攻势随之一滞。   在阵后督战的一名八旗甲喇额真(参领)却挥舞着长刀,勒令所有军兵不得后退,就势发起全面进攻,一举拿下前面的几座小堡垒。   瞬间,四千余原大明降军蜂拥着冲向前面几座城堡,在傍晚时分,所有人都以为就要结束一天的战斗时,一场大规模的攻城战猝然发动。   无数的云梯、木板、圆木搭在了壕沟上,冲锋的士卒前赴后继地跨过壕沟,扑向城堡。   “换散弹!”城头上的一名炮兵小队长大声地呼喊道:“换散弹!轰死这些狗日的!……都特么的不要命了!”   “建奴不会今日就要攻破俺们这座城堡吧?”一名炮手脸色苍白,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清军士卒,一时间有些呆住了,手上也停了下来。   “怕个逑!”那名炮兵小队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俺们有这么多火炮,城防这般坚固,还有四五百兄弟在这里,建奴攻不破的!”   “下面有好几万建奴,我们……”那名炮手还要待说下去,但看到炮兵小队长那杀人的目光,顿时聂聂不敢说了。   “赶紧上弹,开炮!”那名炮兵小队长发狠地说道:“俺倒要看看,是建奴人多,还是俺们的炮子多!全都轰死他娘的!”   须臾,七八个云梯架在了城头,无数的建奴士卒嘴里叼着短刀,奋力地向上攀爬着,远处有更多的建奴士卒铺天盖地地涌来。左右两侧稍稍靠后的两座城堡上,所有的火炮已经是火力全开,拼命的发射着各种炮弹,拦阻建奴的冲锋。   “砰!砰!砰!……”城头上的火枪兵几乎不需要露头,将火枪稍稍探出,扣动扳机,必定会击中下面的建奴士卒。   “嗖!嗖!嗖!……”城下的建奴弓箭手,仰着头拼命地朝城头放箭。   “哗啦啦……”一桶热汁从城头倾倒下来,虽然因为冬日气温低,加之时间已过了许久,热汁已非煮沸状态,但滚烫的汁水依旧将城下的建奴烫得皮开肉绽,哀嚎不已。   “轰!轰!轰!……”城头上火炮怒吼着,密集的葡萄弹如泼水般地洒了过去,城下数十米远处,建奴士卒顿时倒伏一片。   “让滨州镇也攻上去!”豪格淡淡地命令道:“今晚天黑前,将城前所有的堡寨全都拔了!”   “肃亲王!”耿仲明皱眉说道:“上去如此多的人,那里地形无法展开,岂不是白白让守军炮火肆意轰杀?这恐怕会伤了军心。”   “你在教我如何打仗?”豪格冷冷地看着耿仲明。   “奴才不敢!”耿仲明慌忙曲身打了一个千,“奴才只是觉得,如此消耗那些降军,会……,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不满?哼……”豪格冷笑一声,“他们难不成敢造反?”   “……”耿仲明唯唯不敢接话。   “我自然是知道那里的地形无法展开太多的人马,但咱们要给对方施加一个压力,显示咱们一往无前必克此城的压力。”豪格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临清镇、滨州镇,两镇近万人攻城,如此庞大气势,必能夺守军之心神,令其胆寒。如此,即可先行拔除这几个小堡寨,为日后攻城,占得一分先机。”   “……奴才受教了。”耿仲明恭敬地施礼道。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若是守军能被城外数万大军所夺心魄,那还打什么仗,直接拼凑人数,聚集在人家城前就是。但豪格贵为和硕肃亲王,又是一军主帅,自己还是不与其争辩。   蒋永锐神情肃然地看着建奴阵中又涌出数千士卒,朝前面几座堡垒冲了过来,心中不由惴惴。   这建奴是疯了吗?如此不计伤亡,在即将天黑的时候,突然发动全面攻势。虽然前面几座堡垒已给予建奴大量杀伤,但他们仿佛大海里的波浪一般,一浪退去,又涌来一浪,似乎无穷无尽。别说前面几座城堡中的守军,就是站在蓬莱县城望去,也给人一种难言的震撼和窒息,仿佛建奴的兵马永远也杀不尽。在下一波巨浪涌来时,就会将面前所有的障碍击垮,冲毁。   “看这情形,我们可能要做好丢一两个堡垒的心理准备。”站在旁边的罗守璋轻轻地说道。   “只是丢一两个堡垒吗?”蒋永锐是做好了城南三座堡垒全失的心理准备。   “若是建奴能承受更大的伤亡,说不定也可以将南面所有堡垒攻破。”罗守璋想了想说道:“若是那样的话,建奴后面恐怕也组织不起大的规模攻城行动了。他们敢攻靠近主城那座城堡,必然会在我们交叉火力的打击下,死伤更为惨重。若是一战就死了那么多人,那些大明降军谁还愿意再替建奴卖命?”   “若是丢了两座堡垒,那可是要损失一千人!其中还有我们二十几个炮手,太可惜了。”   蒋永锐侧头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齐国军将,我们只是死了千把人,但至少可以换建奴数千人,这已经算是很辉煌的战绩了,虽然对方仅仅是建奴的仆从炮灰部队。   最突前的城堡上已经有零星的建奴登上了城头,虽然很快被守军赶了下去,但城防已经隐隐动摇。数十名火枪兵手上也开始慌乱起来,有的在用通条压实火药弹丸后,直接将通条也发射了出去。有的则在慌忙中将火药和弹丸装反,导致火枪无法发射。更多的却顾不上装药上弹,端着火枪勇敢地上前突刺。   但随着不断有建奴的云梯搭上城墙,越来越多的建奴士卒从下面冒了出来,然后跳上城头,凶狠地挥舞着短刀扑向守军,战线渐渐开始动摇了。数月前,还只是一个个饥民的大明登莱镇官兵,被砍翻十数人后,脚步不断后移,甚至还有人发一声喊,转身朝后逃去。   在城下督战的临清镇和滨州镇总兵感觉已经有些无法弹压后退的士卒了。守军的火炮不断地轰鸣,羽箭也不断地飞来,整个进攻的部队,伤亡已近两成,崩溃已经无法抑制,也许下一刻,所有的士卒就会蜂拥地溃退回来。   突然,前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城破了”的喊叫。   临清总兵王国栋凝神向前望去,随即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那座突前的小堡垒,被我大清官兵攻破了! ##第九四章 登州血肉磨坊(三)   夜幕降临,蓬莱县城下的战斗逐渐停息了下来,不论是清军大营,还是蓬莱县主城和几个城堡,均挂起了大量的灯笼火把,将彼此的阵地前照得通明。   临清总兵王国栋听到副将葛杰的伤亡统计后,半响没有说话。五千余的临清镇,战死六百五十余,伤八百六十余,伤亡率高达三成,接下来恐怕难以再战。随后参与攻城的滨州镇,估计伤亡这不会低于两成。今日一战,可谓极其惨烈。要知道,这攻击的仅是蓬莱县城的一座突前的堡垒。若是按照这种进攻模式,到最后,即使攻克了蓬莱县,那他们来的三万余大军,最后还能剩多少人?   这登州,也忒难打了!还有就是,他们哪来的这么多火器?   “大人,明日我军还要攻城吗?”葛杰轻声问道。   “豪格……,肃亲王说暂缓攻城,待红衣大炮来了再行进攻。”王国栋晃了晃脑袋,说道:“即使再攻城,也不必由我们上前苦战了。这蓬莱县……,唉,难说呀!”   “……大人,你说大明太子能成事吗?”葛杰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若是能抗住大清的此次进攻,或许能掀起一些风浪。……他应该去南京的。”   “大清,顺逆(李自成),西逆(张献忠),大明,还有这个居于登州的太子,这天下,也不知道最后谁能一统?”   “……大清的机会恐怕要多一点。最不济,也是晋、宋南北之格局。这世道,谁说的清呀!”王国栋叹道:“不过,只要咱们手里有兵,总有立足之地。”   ……   次日天明,清军大营来了一名蓬莱县守军派出的代表,就在豪格以为是城中守军摄于昨日清军大规模攻势,准备向清军商讨投降之事,因而颇为志得意满地高居大帐中,眼神睥睨地看着那名蓬莱县代表。   “换俘?”豪格听完那名蓬莱县代表说完要求后,惊愕地看着对方。   “没错,就是换俘。”那名代表看到大帐中十几名凶神恶煞的建奴将领,虽然心里紧张,到仍旧故作镇定地说道:“数月前,我登莱军于掖县,三日前又在蓬莱城下,先后俘虏你们八旗汉军和仆从降军两千余人。现在准备用他们与你们交换昨日在5号城堡被你军俘虏的我军士卒。”   豪格听罢,不由向左右看了看,心中不顿时有些无语。换俘,历经数十年阵战,我如今的大清也好,以前的大金也罢,都未曾听闻过。而且向来都是我八旗勇士俘虏敌军人马,己身除了战死,几无有人被俘过。   也就是在掖县,愚笨如巴哈纳、石廷柱等人才大意败于敌手,被俘数百八旗汉军。更为可恼的是,三日前,柯永盛竟然也未查敌情,被敌“所趁”,让对方猝然“袭击”,使我大清八旗再遭败绩。   “昨日破那堡寨,所俘三百余人,已然尽数被屠。”罗洛浑见豪格与他示意,便大喇喇的说道:“我营中已无俘虏与你等交换。回去给城中的主事之人带个话,赶紧地献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后,小心屠了你蓬莱全城!”   “昨日被你们俘虏的我大明官军被你们都杀了?”那名蓬莱县的代表嘶声问道。   “折损我大清军兵数千,不将其屠了,还待如何?”罗洛浑不以为然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那名蓬莱县代表心有戚戚地说道。   “你这贼子,以为我大清营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豪格冷声说道:“为了给城中带个话,早日出降,暂且放你回去。不过,还是要对你等逆贼警告一二。来人,将他双耳割了,乱棍打出去?”   耿仲明等几个八旗汉军将领本想出言劝说,为了被俘的两千余汉军俘虏,勿要如此苛待使者,却见李率泰微微摇头,以目示意,迟疑之下,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   “将那八百余建奴俘虏全部押到城头!”蒋永锐阴恻恻地说道。   “你要……做什么?”罗守璋面带异色地问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蒋永锐狠声说道:“攻我大明疆土,屠我被俘官兵,辱我登莱使者,此禽兽也!如此,我亦尽屠其众,以为建奴警之!”   “都屠了?”   “你想为他们说情?”   “杀了的话,挺可惜的。”罗守璋根本没注意到蒋永锐阴狠的目光正在注视着他,自顾自地说道:“听说这些八旗汉军在辽东和关内做了不少恶事,要是弄到我们汉洲,去矿山做一辈子苦力,或许可以让他们生不如死。”   “大丈夫快意恩仇,何必费那么多手脚。”蒋永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将他们弄到城头,一刀剁了,让建奴看看,并非他们会杀人!”   说完,蒋永锐右手扶着腰下的佩刀,大步向外走去。   ……   “轰!”一声炮响,从蓬莱县城头射出一发炮弹,砸在了建奴营寨前,惊地建奴一阵慌乱。城中守军的火炮居然可以打到营寨当中!   那他们驻守于此,岂不是随时都会面对城头守军的火炮轰击。这尼玛的如何让人安营扎寨,还得往后退呀!   “肃亲王,城头的守军正在斩杀我们的八旗汉军俘虏!”正当豪格听到火炮袭营,站在营中惊疑不定的时候,李率泰匆匆赶到他面前,面色凝重地说道。   “嗯?”豪格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怒火升起,“这蓬莱县是准备与我大清抗争到底,不死不休了吗?着人去莱州路上催促一下,让押运红衣大炮的乌真超哈加紧赶来。待攻破此城,鸡犬不留!”   李率泰听罢,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豪格受不了对方所激,会再次驱使降军不计后果地攻城。昨日一战,仅仅攻克一座小堡寨,就死伤三千余,士气为之一降。因而,若是要攻破此城,只要等红衣大炮到来,方有几分把握。   ……   十一月初七(11月18日)午后,大清乌真哈超一部携带红衣大炮八门赶至蓬莱县清军大营,主帅豪格大喜,召集军中诸将议事,言,明日架设红衣大炮开始攻城。严令各部务必奋勇向前,并允诺众人,一旦破城,五日不封刀。   十一月初八(11月19日)清晨,随着激昂的号角声,清军大营不断涌出无数的士卒,在各级军官的约束下,布列成一个个严整的军阵。随后,在清军欢呼声中,八门红衣大炮被十几匹健马拖拽着,缓缓地向前移动着。   “建奴这是要准备跟我们打炮战?”罗守璋举着单筒望远镜观看了一阵,不由惊讶地问道。   “看样子……,多半是了。”蒋永锐点头说道。   “他们这不是……以已之短,攻我之长嘛!”罗守璋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他们若是按照前几天那般进攻模式,驱赶降军亡命的附蚁攻城,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但建奴却偏偏要跟我们玩火炮,那可得让我们的炮手要好好教一教他们,火炮是如何运用的。”   从早上开始的炮战,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草草结束了。   红衣大炮陆续开火,随着数发炮弹狠狠地砸到城墙上,留下几处非常明显的弹窝,碎石砖屑飞溅,引得观战的清军士卒欢呼声不断。但架设在近10米高堡垒上的8磅火炮随即开始反击,仅两轮后,几发炮弹就直接砸到清军的炮兵阵地上,当场炸死炸伤五六人。   清军炮兵明显有些慌乱起来,城头上的火炮怎的打那么准?不过在军官的严令下,硬着头皮继续轰击城墙。可随后城头的连续几轮炮击,越来越多的炮弹飞向清军炮兵阵地,炮手的伤亡也是越来越大,甚至有三门火炮直接被炮弹砸中了炮车,炮管翻滚在地,瞬间压到数名清军炮手。   豪格目瞪口呆之余,随即下令炮兵撤退。在我大清,红衣大炮向来是作为军中利器的存在,而且那些熟练的炮手得来也是不易,是极为宝贵的。可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就损失火炮三门,炮手十几名,这消耗也太快了点!   “建奴还是挺知机的,若是再打一会,就能让他们所有火炮全部全丢在城下。”罗守璋笑着说道。   “以后,这仗若是谁没火炮,那就没法打了呀!”蒋永锐叹道。   “那也不尽然。”罗守璋说道:“在丛林当中,火炮的效果就差很多而且也不便携带。不过,在山东这地,倒是非常适合。”   “你们那个齐将军和牛将军这个时候,该发动了吧?”蒋永锐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   “嗯,我也觉得,是该发动了。”罗守璋看了看远处正在缓缓退回营寨的清军,点头说道:“他们这数万人,每日消耗必将是非常巨大的。而且他们来到蓬莱县也有七八日了,估计所携带的物资也差不多该用完了。”   “我们能将他们这数万人都留下来吗?”蒋永锐跃跃欲试。   “你胃口倒是不小!”罗守璋笑着说道:“估计最多留下万把人。建奴的八旗骑兵肯定会逃回去,剩下的,多半会逃得到处都是,我们不好追的。”   “一战击溃建奴数万人,若是搁到以往,可谓我大明空前的大捷呀!”蒋永锐眼里冒出耀眼的光芒。 ##第九五章 登州血肉磨坊(四)   十一月初七(11月18日)清晨,山东,莱州湾。   十几艘齐国舰船停靠在海边,露出侧舷黑洞洞的炮口,准备随时压制岸边可能到来的阻击敌军。数十条小船拼命地朝着岸滩划去,谭忠福扒在船头,眼睛死死盯着岸边,七八个明显是当地渔民的明人慌张地朝内陆跑去,所望之处,并无建奴军队,让人稍稍松一口气。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冷得让人直发哆嗦。   “嗵”的一声,小船直接撞在了岸边木质码头上。   “快!快!快!……”谭忠福立即站了起来,大声地呼喝道:“上岸!……马上集结整队!”   第一波登陆的齐国陆战队士兵有一百余人,在一名副连长的组织下,迅速组成一个三排的射击阵型,控制住码头这片登陆场。   半个时辰过后,从掖县城中奔来几个建奴骑兵,远远地观望一阵后,分出两骑迅速朝掖县驶去,剩下的则遥遥地于远处继续观察敌军不断地登陆行动。   “全速出击!”随着第二波登陆上岸的第一陆战营营长李发德举刀向前一挥,大声地命令道。   两个连的陆战队士兵快速奔跑着,朝掖县而去。远处观望的数名建奴骑兵见状,不作耽搁,立刻打马朝掖县城中奔去。   淮塔奇站在掖县城头,看着下面只有两百余身着黑色军服的部队,列阵于城前,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探马回报,说是海上有巨舟炮舰无数,恐有万人来袭掖县。怎的,就这两百多人?   虽然,他知道这仅仅是敌军的前锋,但你来两百人,就敢在城下列阵。忒瞧不起人了吧!   掖县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也有一千三百多人,八旗甲骑都有五十多骑。   “刘有鹏!”淮塔奇大声喝道。   “末将在!”一名三十许的汉子弓腰应诺道。   “带你的人,将城外这两百多贼军给我灭了!”   “嗻!”刘有鹏学着清军的礼仪,打了一个千,然后转头招呼军伍,准备出城作战。仅仅两百多人的前锋部队,我一个营七八百人,就算不能将其全歼,怎么着也能击溃对方。因为投降我大清时间晚,没捞到去登州建功的机会。若是在掖县城下,能立些功劳,或许会入了满洲主子的法眼,自己也能得以升官发财。   “去登州给肃亲王报信的快马出城吗?”淮塔奇做出攻击命令后,侧头问身边的人。   “两骑快马刚刚从南门出去。”   “嗯。”淮塔奇点点头,“这登莱的明军打仗也有些章法了,居然会想到用大船带着人突袭咱们的后路。你下去带人好生看着那些降军,勿要在此时机,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告诉他们,只要咱们能守上个六七天,肃亲王必然会派援军反杀了这波胆大妄为的明军。”   淮塔奇的自信维持的时间还未超过半个时辰,就被出城的七百多原大明降军的迅速溃败而惊住了。   城外的两百余黑衣贼军连续两轮排枪,当场射杀七十余,余者则发一声喊,扭头就掖县城溃来。黑衣贼军挺着装了铳剑的火枪趁势掩杀,若非守门的士卒见机得快,迅速关闭城门,否则差点让对方攻入城中来。   淮塔奇见此情景,立时就有些慌了,七百多守军出城,最后能逃回城中的不足半数,来袭的敌军……强悍呀!   及至午后,越来越多的敌军汇聚在城下,粗粗数了一下,有两千余,后面竟然还有十几匹拖马拉着数门火炮。   “咱们能守两天不?”淮塔奇脸色苍白。要知道,当初他们大军攻至登莱地区时,虽然想到可能会遭到明军的抵抗,但对于最终平灭登莱,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易如反掌的事。李自成那般强大,攻占了北京,逼死了崇祯,到遇到我大清八旗铁骑,还不是望风而逃,一路败退回陕西。   因而,作为大军物资补给地的掖县,也只是派驻一千余官兵,大部分还是在济南、青州收降的原大明武装。至于身后的青州府,驻兵只会更少。肃亲王豪格几乎将所有堪战的军队都带去了登州,就是想以狮子搏兔的绝对优势,震慑平灭所有的抵抗势力。   身在济南的山东巡抚方大猷竭尽所能将各地府县州城刮地三尺,想尽办法为豪格大军筹措粮草,如今有大半都运至掖县。淮塔奇这两日刚刚才收到蓬莱县清军大营的命令,让他组织民夫,迅速运送一批粮草过去。   却未料到,敌军竟然凭借舟船之利,突袭掖县,还携带了火炮。这分明是要断了前线我清军大营的粮草,一举覆灭数万大军。想我大清官兵熟读三国,更是深谙断敌粮草之紧要。在辽东与明军征战时,更是每每袭取对方粮草重地,而使敌方大军崩溃,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   如今,竟然还有敌军来攻我大清粮草重地,并断大军退路之事!   “轰!轰!轰!……”就在掖县清军官兵惶惶不安的时候,城下的黑衣军已经架设好大炮,开始攻城了。   随着每一发炮弹击中城墙,城头所有守军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跳动一下。间或有大块大块夯土碎石掉落的声音传来,更是让他们心如死灰。自从火炮运用在攻城之战当中,除非是城防特别坚固,守军实力特别强大的城池,否则,在火炮的攻击下,几乎都会毫不意外得被攻陷。   而掖县虽然是莱州府治所,但其毕竟身处大明腹地,城防建设比起辽东那些屯卫兵城差远了。   待傍晚时分,火炮集中轰击的一段城墙开始出现大片的裂痕,距离彻底垮塌已为时不远。   “城中的建奴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将运至此处的粮草给烧了?”徐传兴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个难说。”李发德摇头说道:“若是他们发起疯来,说不定真会将粮草烧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俺们过来攻掖县,就是为了断建奴的粮草。”   “夺了此地的粮草,最起码可以多救济数万百姓。”徐传兴说道:“此次击退了建奴,他们势必不肯干休,说不定还会派大军来攻。那个时候,定然会造成数十上百万的饥民。就我们从朝鲜和安南运来的粮食,可养不了太多人。”   “……唉!这狗日的世道!这该死的建奴!”李发德恶狠狠地骂道:“若是建奴敢放火,待会破了掖县,咱们也做一次屠城!”   “屠城?”徐传兴一愣,随即摇摇头说道:“大都督不允许的。顶多是砍几个建奴将佐,泄一下愤。那些俘虏,多半是发送济州岛做苦力,建房,开荒,饲养牲畜……不都需要人嘛。最不济,将这些俘虏弄到威远岛,去开发沿海平原……”   “万胜!”阵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李发德和徐传兴抬头望去,只见掖县城墙被轰塌了一个缺口,缺口两边开始大量地掉落石块和夯土,并显得摇摇欲坠。   落日余晖,天空中飘着几许雪花,在寒风的吹拂下,打着卷,撒向了掖县城头,一排排原大明降军在城墙轰塌的一瞬间,就放弃了反抗,纷纷跪倒在,趴俯在地上,等待新的征服者再次予以他们纳降保命。数十名建奴甲兵则挥舞着长刀,徒劳地向蜂拥而来的黑色洪流扑了过去。 ##第九六章 登州血肉磨坊(五)   十一月初九(11月20日),山东,蓬莱县清军大营。   豪格听完信使的话语,脸色一滞,随即瞪大了眼睛,直视来人。   “肃亲王,奴才不敢谎报。”那名八旗甲骑慌忙说道:“对方确实来了数十艘大小船只,其中还有十几艘型制巨大的炮舰,突袭掖县的敌军应当不下数千人。参领命奴才急速前来报信,请大帅发兵救援。若是来得晚了,恐会被敌所破!”   “淮塔奇领兵千余,难道还守不得五六天时间?”罗洛浑怒道。   报信甲骑诺诺不敢言,跪在地上,等待豪格做出决定。   “大帅,我带一千八旗甲骑返回掖县,定能击破偷袭之敌!”罗洛浑大声地说道:“明军势弱,兵力自然也不会太多。他们调动舟船突袭我掖县粮草重地,人数肯定只有一两千。此举就是逼迫我军无功回返,以解蓬莱之危。淮塔奇那奴才领兵千余,即使不能退敌,但必然也能将城守住。最不济,也能支撑个五六天时间。我带甲骑快速奔回,内外夹击,必然能击溃来敌,解来粮草与大军。”   豪格沉吟不语,看向李率泰、耿仲明等人。   “大帅,退兵吧。”李率泰沉声说道:“敌军既然敢派舟船绕道我军背后,突袭掖县,必然是其早有的成算。若是一个不慎,被敌军袭破掖县,我军恐陷入不测之危。如今,大营之中粮草仅剩三五日,不能久持呀!”   “我三万大军,劳师远征,如今却无功而返,且损兵数千,折我大清威名。摄政王闻知,必然会重惩我等。”罗洛浑说道:“不若,我大军假意撤军,蓬莱县明军必然会前来追击。我大军于山间要道设伏,一举袭杀追击明军,然后掉头再夺蓬莱,擒杀了那个太子,平复登州。随后,我大军回返,复夺掖县。”   豪格闻言,心里一动,若是真的按照罗洛浑的设想,可以趁此机会夺取蓬莱,平复登州,即使丢了掖县,失了粮草,那也是值得的。   “衍禧郡王,若是蓬莱城中的明军不来追击,我军又该如何应对?”耿仲明朝罗洛浑抱拳说道:“如此,我军可能会白白浪费一天的撤退时间。那时,恐有大半军卒无法支撑到掖县。更为糟糕的是,若是掖县也被敌军攻破,我们只有一路退回至青州,那可是有十余天的路程。倘若这般的话,奴才怕……”   豪格听罢,心里咯噔一下。平复登莱,无功而返,有前面的靖平山东的功劳,无非是让多尔衮下旨申饬,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降爵、罚银。可若是丧师失地,乃至全军覆没,说不定就会被多尔衮借机置他于死地了。   “击鼓,聚将!”豪格转身命令道:“准备全军再攻蓬莱!”   “大帅!……”   “肃亲王!……”   罗洛浑、李率泰、耿仲明等人大惊,上前就要再劝。既然不撤兵,咱也不能集结大军再攻城呀!自前几日,炮战失利后,清军每日只是组织小规模的部队进行攻城,对蓬莱县保持持续压力。如今听完豪格竟然要下令全军攻城,这不是让白白损耗兵力吗?   “既然粮食不多,不若让那些降军试着再猛攻一次。能破城自然最好。若不能建功,倒也能省出几千张嘴。”豪格冷然说道:“李率泰、耿仲明,你二人立刻回营收拾行装,准备撤回掖县。罗洛浑,你统带所有甲骑于降军后阵,督其猛攻蓬莱!”   “嗻!”   “嗻!”   “嗻!……”   ……   “轰!轰!轰!……”蓬莱县主城和突前的几座城堡上,火炮拼命地发射着各种炮弹,在密密麻麻的建奴冲锋人群里蹚出无数条血路,手断肢离,内脏横流,呐喊声,哭喊声,咒骂声,火炮轰鸣声,火枪射击声,响成一片。   经过数天的战斗,守城明军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战场环境,在蜂拥攻来的建奴面前,可以按照军官的命令,操持着各种武器,拼命地收割敌人的生命。建奴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仿佛大海里的波涛,试图将阻碍在它面前的礁石拍碎、推走。然而,坚硬如铁的礁石在汹涌的巨浪拍打中,巍然不动,犹自将一波一波的浪花击得粉碎。   人的生命,仿佛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天地之间的一粒尘埃,随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一起沉寂在泥土当中,渐渐地,地上呈现出一片赤红,将原本浑浊的雪水染成刺眼的鲜红。一队队失魂落魄的士卒亡命地朝后奔逃着,督阵的军官带着家丁挥刀奋力将逃卒一一斩杀在地。当逃卒越聚越多的时候,颓然的军官只能无奈地跟随败兵逃回阵前。   罗洛浑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伸手向前一挥,命令下一波降军继续进攻。肃亲王说得对,多死几千人,就是给我八旗将士多省下几千张嘴。虽然他不是很相信,明军会在很短时间内攻破掖县,但多消耗一下这些降军的实力,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反正,都是他们这些汉人互相拼杀,于我八旗官兵丝毫无碍。同时,看到无数的原大明官军在我八旗麾下,奋勇地向前攻城,他内心里也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帮尼堪,活该送死!要是早知道如此搏命,何至于现在被我大清驱使?这大明的画画江山,说不定还真的如摄政王所说,将被我大清给占了。   随着李自成的迅速溃败,以及京畿、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等地纷纷归附,让多尔衮为主的大清掌权者,开始生出占据整个大明的野心。   四月初七,多尔衮出兵伐明时,统领满洲蒙古兵三之二,及汉军恭顺等三王、续顺公兵,计八万余,几乎是整个大清兵力的三之二。   到了八月,我大清皇帝入关,进入北京,并将国中兵马搜集一空,还征发黑龙江、鱼皮国(今库页岛一带)生女真丁口和科尔沁、喀尔喀蒙古等地数万大军尽数带入关内,使得大清兵力得到空前加强,准备开始平灭大明各方势力,坐了这花花江山。   今次,没有击败这登州明军,于我大清整个局势无碍。大不了下次,咱们多带些兵马,多准备些粮草,还不信拿不下这小小的蓬莱县。   临清总兵王国栋听到副将葛杰的轻声耳语后,震惊地回头看向后面督阵的罗洛浑。   “确定吗?”王国栋沉声问道:“不会是集结兵力,攻打他处?”   “确定。”葛杰脸上露出一丝愤怒的神情,“八旗汉军已然在收拾行装,说不定随时都会拔营离去。……而且,我们都未曾听闻肃亲王命令要另攻何处。他们是准备……要跑了!”   “草他大爷的!”王国栋低低地骂了一句,“定是咱们后路出现了什么状况,使得八旗官兵准备先行撤退了。”   “大人,那我们……”葛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血肉磨坊般的战场,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八旗军该不会让我们故意留下来送死,他们却趁势转身就溜了!”   “特么的,要死一起死!”王国栋将葛杰拉到身边,附耳轻声说着什么,脸上显现出一丝狰狞。   正在轮番攻城的滨州镇、德州镇清军官兵突然开始转身向后奔逃,一边跑着,一边喊着。   “八旗兵跑了!”   “大军被围了!”   “大营粮草已断,八旗兵都已经先跑了!”   后面的兖州镇、保定镇清军官兵看着无数的溃兵奔来,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阵中的临清镇官兵也骚动起来,不断有人喊叫着。   “大军败了,八旗兵已经跑了!”   “八旗先跑了!”   “……”   阵后督战的罗洛浑目瞪口呆地看到无数的降军倒卷着,朝他们冲来。前面数骑甲骑还想挥刀劈砍这些败退的逃卒,但瞬间就被汹涌的溃兵所吞没,然后朝着大营而来。   “速报于肃亲王!”罗洛浑大声呼喝道:“大军崩了,已无法弹压。……让八旗汉军步卒速撤!”   说完,打马带着两千八旗骑兵迎着溃兵就冲了过去。若不能将这些溃兵阻挡一会,败势卷入大营,那可就不是安然撤退了,必然会引发全军崩溃。   蓬莱县城头守军随着建奴的败退,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午前,建奴突然就发动了近万人的轮番进攻,让城中的守军有些猝不及防,若非火炮拼命的压制建奴的攻势,说不定又会被他们夺下一座堡垒。   如今,蓬莱县守军在数日不断的攻防战斗中,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防守技巧,突前堡垒使用大量的葡萄弹攻击冲至近前的建奴士卒,而主城十余门火炮则不断地轰击后阵集结冲锋的建奴,形成远近火力覆盖和数座炮台交叉攻击,使得建奴在今日的攻城过程中,多数还未冲至堡垒前,就已被炮火击退,并且死伤惨重。   “我怎么瞧着,这有点像是建奴全军溃败的架势!”罗守璋举着单筒望远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口吻。   “莫不是建奴想诈败,诱我出城作战?”蒋永锐摇头说道:“我们城中不过五六千守军,如何敢出城浪战?建奴……,建奴该不是后路出了问题吧!……你们齐将军和牛将军攻陷了掖县?”   “稳妥点,还是再等等看。”罗守璋犹疑了一下,建议道:“万一,建奴留一队骑兵在后阵,专等我们出城追击,那可不妙。”   “此战过后,无论如何,都要弄几百骑兵出来。”蒋永锐暗自想到。   是役,清军收降的明军在攻蓬莱于中途,闻听后路粮草被断,八旗兵先撤,顿生退势,继而引发众军溃散,纷纷夺路西撤。八旗甲骑弹压不住,稍事阻隔后,遂护持八旗汉军步卒回撤掖县。   蓬莱之围,就此消解。近十天的围城之战,毙伤俘建奴四千余,缴获红衣大炮五门,物资无数。   十一月初十,确认建奴已然败退后,登莱总兵蒋永锐率三千官兵,一路衔尾追击,于西大河(今山东黄水河)附近,再次毙伤俘被抛下断后的建奴士卒两千余。当日傍晚,建奴大军退至黄县(今山东龙口市),城头已异帜大明旗号,主帅豪格遂驱降军攻城,旋即克复,城中军民立即四散奔逃。   搜检半日,城中几无所获,建奴恼怒之余,纵火焚城,遂继续往掖县而退。 ##第九七章 二桃杀三士?   十一月十一日(11月22日),大清礼烈亲王代善之孙,克勤郡王岳托之长子,衍禧郡王罗洛浑领前军两千甲骑奔至掖县,见城头旗帜依旧,不过看到残破的城墙,谨慎之下,遂先派数骑进抵城门,呵斥城头守军开门迎接大军入城。   然,城头突然升起一面红色旭日黄龙旗,千余名身着黑色和灰色军服的士卒长身而立,火铳齐射,弹如雨下,立毙城下数骑八旗甲骑。罗洛浑大怒,领骑兵奔驰于城前,以弓箭抛射于城头还以颜色。   猝然间,城头十数门火炮齐响,一发炮弹直接将罗洛浑击于马下,当即身亡(历史上这厮于1646年征四川时亡故),余者立时崩散远去。   当日傍晚,豪格领大军退至掖县,闻报前锋骑军于城下被袭,罗洛浑身死,愤而督大军攻城。但城头铳炮连绵不绝,攻城士卒皆不能进抵城墙,数次溃回出发阵前。   李率泰力劝豪格止兵,并立即退往青州补充给养。若是在此城再耽搁时日,恐部分八旗部伍亦会缺粮,难以全身退回济南。在从蓬莱县败退的途中,豪格已经将一万多降军尽数抛下,带着仅存的一点补给才撤至掖县。如今掖县粮草囤积地已经被夺,而此地距离青州尚有近三百里,怕是有八旗汉军步卒难以顺利抵达。   其实青州至莱州之间还有昌乐、潍县(潍坊)、昌邑等三县,本来是可以获得一些补给。但谁让清军来时,不是屠城,就是抢掠,几乎成为一片白地,几无所供之需,不得不长途奔回青州,以做补充。   十一月十三日(11月24日),建奴骑兵先行进抵青州,愕然发现,此城再次异帜,已被一群黑衣贼军在原赵应元残部和秦尚行部配合下,合力将其攻占。   建奴后队赶至青州时,已是断粮数日,所经数个县镇亦是掠无所获,几陷入绝境。面对青州坚城,豪格无力攻城,遂抛下八旗汉军步卒,让李率泰等人南下临朐、安丘、莒州(沂水、日照)等地就食,然后绕路返回济南。他则率骑兵带着仅有的一些粮食补给,沿临淄、淄川,快速回返济南。   至此,我大清轰轰烈烈攻伐登莱的军事行动彻底失败,两万余降军丢弃在蓬莱县至青州一线沿路,所统八旗满洲正蓝旗、镶红旗官兵损失六百余,八旗汉军七千余,最后抵达济南的不足半数,此为我大清入关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失利。   十一月二十一日(12月2日),豪格率领的清军于登莱惨败的消息传至北京后,顿时让整个大清朝堂为之震惊。   半个月前,十月二十八日开始(比原历时时空推后了二十天),大顺军连续攻克济源、孟县,清军怀庆总兵金玉和领兵出战,在柏香镇几乎全军覆没,金玉和与副将常鼎、参将陈国才等均被击毙。大顺军乘胜进攻怀庆府治沁阳县,清军卫辉总兵祖可法连夜带领军队进入沁阳固守,并急报北京城请援。   十天前,多尔衮刚刚作出决定,将滞留北京数月的多铎派出,统领四万八旗主力,督三万原大明降军,前往怀庆解围。然后由河南经潼关进入陕西,与绕道蒙古的阿济格等人会师于西安城下,彻底剿灭李自成大顺军,之后再席卷江南,统一天下。   然而,怀庆之围尚未解除,又收到登莱豪格部的惨败消息,顿时让多尔衮有些踌躇犹豫起来。   “大学士,登莱之乱,若是不及收拾,恐会波及整个山东、河北、河南,威胁京畿。莫若先调集重兵,先行解决登莱之事,以为如何?”多尔衮虽然可以凭借登莱惨败一事,再次打击削弱豪格。但那里事态的剧烈演变,却不是他希望所看到的结果。山东距离北京太近了,若是被那个“伪太子”控制了,岂不是随时可以引兵从侧翼攻击北京。   “摄政王,为今之局势,当是我大清最强,闯逆次之,再后乃是……伪明。”洪承畴沉吟片刻,然后沉声说道:“至于登莱伪太子、西贼(张献忠)等之流,不过是疥疮之患,无足轻重。更何况,登莱伪太子尚需与南京弘光朝廷争夺一个大义名分。若是我大清追迫甚急,反倒让其暂时放下争执,举兵向我。”   “大学士之意,是仍旧按照既定计划,全力剿杀闯逆,然后再图江南,最后平灭登莱、西贼?”多尔衮若有所思地问道。   “诚然,山东居于北京掣肘之处,拂逆之端,亦不可不防。”洪承畴说道:“莫若在沧州、天津巩固山防,留一支精悍骑兵,以为警戒威慑。”   “山东之地就丢给登莱伪太子?”   “济南、德州、滨州,若是能守,还是将此三地占据为好,以为京畿屏障。”   “如此,会不会让登莱伪太子势力就此坐大?”多尔衮还是带有几分疑虑。   “伪明使者团队尚在京中,摄政王可召其觐见,询问我大清是该与南京弘光朝廷进行彼此之间关系交涉,还是与登莱伪太子交连沟通。”洪承畴轻声说道。   多尔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笑着对洪承畴说道:“大学士这招二桃杀三士,还真的高明!若是如此,这登莱之地,恐怕就不需我大清出兵平灭,那南京的弘光小朝廷,说不定倒要对其先下手除之了。哈哈……”   ……   “你们齐藩是在将我大明百姓掏空呀!”太子朱慈烺站在长山岛码头上,看着无数的饥民排着队正在陆续登上移民船,准备前往温暖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过冬,并等待转运回汉洲本土。   “太子殿下,若是这些百姓都留在大明,最终可有几人能存活?”陈大郎伸出仅有的一只手臂,指着那些面带菜色的饥民,沉声说道:“他们艰难隐忍,所图的不过是一日温饱,半世平安。在大明,他们可能获得?”   太子朱慈烺闻言,默然不语。   “建奴入关,天下生灵涂炭,死者千百万计。”陈大郎叹道:“俺只是惋惜,俺们齐国未能有更多的大船,也没有足够多的水手,否则,挽救的百姓尚能多出数万人。他们……本应该都好好活着的。”   “建奴凶残,本宫早有所闻。只可恨闯逆祸乱天下,以至于建奴入关,窃据京师。”太子朱慈烺说道:“十余日前,于登莱之地,大败建奴,如此,想必可以唤起更多不甘建奴屠戮之义士,起兵驱逐建奴,复我大明江山。”   “建奴势大,我齐国军伍虽然善战,尚且不敢直面以迎建奴大军。若是天下汉人都联合起来,想必是可以驱逐建奴,恢复汉家江山。”陈大郎说道:“怕就怕在,我大明境内各方势力,不思驱逐外辱,反而忱于内斗。”   太子朱慈烺听了,心中也是微微一叹。   南京弘光政权派出的北使团途径济南时,分出数人,经青州、莱州,直入登州,最后坐船来到长山岛面见太子。为首之人乃是原大明礼部礼部司员外郎周明睿,以前曾多次见过太子以及定王等人。而且,他还有一个重要身份,东林党人。   众所周知,北京城破,崇祯身死,当时南京各部官员在推举皇帝人选时,东林党坚决反对福王朱由菘继位,以钱谦益为代表的东林人积极支持拥立潞王朱常淓,理由是“立贤”。当然,后来福王朱由菘得到了江北四镇的支持,成为大明新的皇帝,改元弘光。使得东林党人无奈地偃旗息鼓,承认福王为大明新君。   如今,在听闻崇祯皇帝的太子健在,并于登莱竖帜,抵御清军入侵,东林党人立马如获重宝,坚持派人去登莱确认太子真伪。经过一番激烈博弈,马士英、史可法等阁臣、官员随即在北使团队伍里加入了几名曾见过太子的官员,前往登莱辨别真伪。   一个月前,原大明礼部礼部司员外郎周明睿等人来到长山岛,见过太子、定王,以及坤兴公主等崇祯幸存的儿女后,立即就确认了真伪。然而尴尬的是,周明睿在拜见太子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行何大礼。   按理说,太子,国之储君,众人当以臣子拜君的礼仪,对太子行礼。可是,南京城中已经坐了一位大明皇帝,弘光天子。若以君臣之礼参拜太子,岂不是有些……悖礼。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也不能天存二日呀!   太子朱慈烺见状,立时就怒了,说了一句“众臣皆悖逆”,直接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尴尬的大明臣子。   登莱巡抚莱温培山、莱州知府张汝良、登州知府邝应春等府县官员极力劝说太子,在登莱大捷之际,应顺势登基称帝,发出檄文,聚天下兵马,征讨擅自于南京称帝的福王朱由菘。   太子朱慈烺颇为意动,但被齐国经略(参谋)将军贺云峰所阻,言,江南各地已然附顺南京弘光朝廷,更加之,又有江北四镇数十万兵马支持。若是太子在登莱称帝,势必会引来南京弘光政权的攻击。届时,建奴与弘光朝廷南北夹击,登莱如何能敌。恐怕到时候,太子所建立的小朝廷只能躲在这小岛上残喘度日了。   如此,莫若学学当年的洪武皇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待天下局势演变,再行下一步举止。   太子朱慈烺思索良久,同意了贺云峰的意见,暂不称帝,以待后势。但他对于齐国经略将军提出了联合大明境内所有势力,共抗建奴的提议,却持异议。闯逆李自成乃逼死君父罪魁祸首,日后一定会予以清算复仇,登莱所属必然不能与其合作。   至于南京弘光朝廷,太子亦是恨之,储君尚在,悖逆称帝,让太子无以立身之地。若是此番使者回到南京,将太子身份昭然于江南,福藩能知机退位,以后倒是还可认了这位王叔,许其富贵一生。   但是,若这福藩朱由菘不肯想让帝位,我登莱又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在建奴、闯逆环伺一旁时,登莱还要先与南京争一个大义名分吗? ##第九八章 搜刮人才   1644年12月18日,大明,广州。   齐国驻广州主事人周二贵在汉洲大货栈里,遇到了一个久违的老熟人,他昔日的东家周应平。   看着一脸沧桑的老东家,周二贵几乎未敢相认,不到四十许的年龄,却已经显出一副老态,左侧脸颊赫然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头发也有几分散乱。   “呵呵……,前些年,在淮安遇到了溃兵,被砍了一刀。好在没伤了性命。侥幸,侥幸呀!”周应平左手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苦笑两声,“这兵荒马乱的,莫说生意不好做,就是性命有时也难保呀。”   “老东家,你不是在跑海上吗?如今,你这是……”周二贵小心地问道。   “二贵呀,你莫要再喊我东家了。”周应平笑了笑,说道:“七八年前,我已将你的身契送给了曹(曹雄)大头领,你早已是那汉洲人了。”   “我们汉洲已经建国立制,现在称之为齐国。大王乃是昔日我汉洲民政大总管……”   “这个,我是知道的。”周应平点点头,神情里露出一丝尴尬,“想不到,昔日一个……有为少年,竟然已成一国之君了。……世事难料呀!”   “我家王上英明神武,睿智非凡,如今更是将我齐国打理的蒸蒸日上。”周二贵朝着南方拱了拱手,由衷地说道。   “十年前,我就看出了齐天这少年是一个不凡之人。”周应平接话道。   “老东家,议论我家王上,请讳言。”周二贵左右看了看,提醒道。   “哦?”周应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如今已是汉洲之主,齐国的君王,自己直呼名讳,是有些僭越了,随即朝周二贵拱了拱手,以示悔意。   “老东家,可是在广州遇到难事了?”寒暄了半响,周二贵有些不耐了,货栈里的几个主事和黑衣卫还要他去后院议事,商讨如何将佛山那里的数万铁匠艺人弄一些到广州来,然后运回汉洲本土。   近期,听闻福建的郑家已经开始组织佛山的铁匠往泉州、台湾和吕宋转移,明显是在为以后大陆局势变幻而在做着准备。那么,汉洲要是不趁此机会,跟在郑家人后面,抓紧时间去网罗大量的铁匠和其他手工艺人,那汉洲货栈的工作可就太失职了。   君不见,驻南京的齐国代表和黑衣卫,使尽各种手段,跟郑家在龙江船场抢夺各类匠人,在松江争夺织工和丝工,若是广州这边动作稍慢一步,那很可能就让郑家抢了先手,把人都拐带走了。   南方于北方局势截然不同,南京弘光朝廷建立后,整个南方局势比较平稳,弄些工匠和艺人,还不能明目张胆,只能私下偷偷运作,承诺给钱给地给房子,再加之数年汉洲移民的好口碑,也是搜罗了不少有用的工匠和手工艺人。   而北方,整个秩序已全部打乱,齐国派出的陆战队在与建奴征战过程中,直接将一府一县的工匠、艺人、读书人等拥有一技之长的民,全部打包装船运走,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一丝阻碍和掣肘。   在登莱之地搜罗的移民,甚至相当一部分竟然都是完整的一家人,男女比例也于去年首次提升到接近1:1的模式。这一结果,让汉洲本土的移民官员和各个移民接收地非常满意。尼玛的,每年为了本地区众多光棍汉子能娶到媳妇,各个地区的主官是绞尽脑汁,更是无数次的催逼移民部和贸易部,不论是劫掠安南、朝鲜,还是扫荡帝汶岛、威远岛,或者从南洋、日本,乃至印度、波斯去贸易买卖,赶紧多弄些妇人回来。   想想整个齐国辖下十几万人口,成年男丁就占了六成多,许多人移民本土四五年了,都没捞着媳妇成家,这对整个社会的稳定,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因而,对于能将移民人口中的男女比例提升到接近1:1的比例,汉洲本土上下是极为乐见的结果。   “海贸不易呀!”周应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郑家海船只是垄断日本、朝鲜和部分安南、柬埔寨等地的海上贸易。但随着郑家海上势力的愈发扩张,如今更是将整个南洋地区控制大半,甚至遥远的锡兰、缅甸和印度也有染指。未有郑家海王旗,我大明众多海商是寸板难以下海呀。”   “数月前,为了省几个银钱,冒着风险没有购得郑家海王旗,便与几个伙伴组船跑了一趟南洋,在返回时广东潮州海域时,这个……这个不小心被郑家巡海船队截获,船货皆被郑家扣留。若是仅扣船货,倒也罢了,我等只能自认倒霉。可是……,可是郑家还将船上你那十七岁的侄儿亦扣下。声言,要拿十万两银子来赎人,限期两个月。否则,就将人给沉到海里去喂鱼。”   “二贵,哦,不!周大掌柜,听闻你们汉洲与郑家交好,可否帮我去说项一二,将我那孩子给放回来。十万两银子,委实太多了!这些年来,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生意难行,数年来,家中不仅未能积存下多少银两,还倒赔出不少。那郑家若是要个一两万两银子,凑一凑,勉强可以拿出来。但那十万两银子,可真要了我老命了呀!周大掌柜,你就看在昔日情面上,帮帮我……”   周二贵看着周应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心里嘘嘘不已。当年若是周应平与汉洲之间没有反复之事,岂会落到如此情景。自己凭借齐国之威,与郑家交好,在福建、广东等地,混得风生水起。弘光朝建立后,郑芝龙又被受封为南安伯,威势更甚以往,对汉洲货栈买卖贸易和搜罗人口,更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时也,命也!   “老东家不必如此。”周二贵轻声劝道:“若是郑家当真扣了我那侄儿,只要未伤到人,一切都好说。我现在就派出机要之人,随你去泉州走一遭,将我那侄儿领回来。你看可好?”   “面见郑芝龙,你不需要亲自跑一趟?”周应平小心地问道。   “扣你船货,绑你孩儿,多半是郑家下面某个巡海将官私下所为,南安伯定然不会知道此事。”周二贵笑着说道:“我派人随你去泉州,找他们泉州总兵郑大人(郑),或者副总兵陈晖,此事当可妥善解决。以后,你若要再出海跑船,可对外报我齐国商船,悬挂我大齐国旗,郑家也好,荷兰人也罢,多少也要给我们一些面子。”   周应平闻言,顿时有些惶然,近十年发展,这汉洲已然可以与郑家平起平坐了?   “其实,我齐国所产之物,在大明、南洋地区,也是能卖些银钱的。若是老东家愿意,可直接于汉洲货栈拿货。凭借你我的交情,自然会给你一个优惠的折扣。”周二贵笑眯眯地说道:“所付对价嘛,银钱、物资,甚至有用的工匠、艺人皆可。”   “汉洲还需要大量的丁口?”周应平问道:“若是将人直接运到汉洲本土,可能换些银钱,或者换些市场所需之商品?”   “普通丁口自然由我齐国移民船队运输。若是年轻妇人、匠人、艺人,以及大量有一技之长移民,运来汉洲,定然可以换些银钱。”周二贵说道:“其实,换些银钱,不若多采购一些我齐国本土产的各类工业商品,琉璃镜、白糖、蜜酒、罐头,还有布匹、毛纺、皮具等等,这些商品,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南洋,都是可以赚取不少利润的。”   “多谢周大掌柜!”周应平感激地拱手说道。   “老东家,记得你岳丈在浮梁县景德(今江西省景德镇市浮梁县)拥有几处窑庄,曾经还为宫中烧制盛器,现在可还在经营?”周二贵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北方纷乱,兼之江淮兵镇林立,烧出来的瓷器也没销处,岳丈所属两座窑庄已停了一年多。”周应平叹道。   “可否遣人至浮梁景德,将那里的制瓷匠人弄些到我汉洲?”周二贵说道:“瓷器在西洋甚为畅销,利润极大。老东家若能运一批烧瓷匠人,连同工艺配方,弄到汉洲本土,想必一定会让我家王上为之欣喜。”   “此事易耳!”周应平慷然应诺道:“待我将家中孩儿从泉州带回,先返淮安,再至江西,定为你们汉洲招揽制瓷匠人若干!” ##第九九章 安南领地的发展   1645年1月15日,中南半岛,南平堡(今越南金兰市)   南平堡,虽然是一个镇抚堡的编制,但所拥有的人口却堪比汉洲本土一个县,人口数量自去年开始,一直保持五六千人的水平。到了今年一月份移民季时节,人口更是暴增至一万三千余人。当然,作为一贯执行强干弱枝的齐国政府来说,海外领地人口太多,是难以接受的,担心以后会成尾大之势。   但谁让齐国移民船只不够多呢!   虽然经过数年的运输力量的扩张,如今用于移民的船只多达三十六艘,其中还有九艘专用移民船,理论上,一次性可运送移民一万八千人上下,若是时间充裕,顶着逆风回返,也可以多跑一趟,可弄个三万多人的移民规模。   但是,齐国所有船只并非可以做到只为专事移民事务,部分舰船可能会有些“不务正业”,比如在山东附近就留下了四艘专业战舰和一艘武装商船,配合登莱地区的太子势力,巩固登莱,经略山东,甚至还要伺机偷袭建奴的辽东老巢。   而在安南附近,北海舰队司令齐大江在积极组织船只转运移民的时候,收到了一个来自安南北方郑氏的消息,有十余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频繁出没于郑氏沿海地区,意图不明。为了保障此地南平堡、临安堡(今越南东南沿海头顿市)以及新生岛一线的安全,不得不又抽出四艘专业战舰和两艘武装商船停驻于南平堡,以应对潜在的风险。   虽然,齐大江不相信荷兰人会冒着再次与齐国全面战争的风险,帮着安南郑氏攻击齐国几个安南要地,但怕就怕安南郑氏脑子抽风,花钱雇佣荷兰人于海上运兵,或者掏腰包购买荷兰舰船和人员,与安南阮氏爆发战争,一不小心最后会波及到齐国。   要知道,因为东部航线风暴频发,存在一定的海上运输风险。这几年,齐国近七成的移民都走的是西线,因而,如今这南平堡、临安堡(今越南东南沿海头顿市)、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三地已经聚集了近两万人的移民。若是打起仗来,不说耽误移民工作,就是筹措这么多移民所用的物资,也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   在去年六月(1644年),安南郑氏的当家人郑梉,再次集结大军往攻高平莫氏政权,虽然斩获不少,但在重重山岭当中,攻势难以为继,终不能消灭莫氏政权,“迄明之世,二姓之分,终不能归一”,让郑梉为之深深叹息。   既然北边莫氏政权因为崇山峻岭,难以攻伐,那么不妨转头再看看南方的阮氏是不是有机可趁。数年前,因为那个汉洲暗助阮氏,以至于南征失利,功归一篑,这让郑梉始终耿耿于怀。不过,最近听说,阮逆因为占城将靠近其国土附近的一处海边要地送给了汉洲人,而引得阮逆上下颇为不满,认为汉洲人是侵犯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以至于,双方的关系较以前冷落许多。   为此,郑梉觉得是一个机会,若是那阮逆没有了海上舟船之利,凭借其孱弱的实力,何来与我郑氏交锋?   但为了保险起见,安南郑氏准备联络一下荷兰人,并且打算再购买一艘西洋炮舰,以充实海上力量。而正好,荷兰人似乎也有求于他们,似乎想在郑氏的地盘上寻求一个临时停泊中转点,为往来贸易提供一些便利。然后,双方怀着各自的目的,开始勾勾搭搭起来。   面对安南这种波云诡谲的局势,齐大江只有一边加紧组织船只运输移民,一边派出“有力”舰船,巡视安南沿海一线,以震慑威胁某些“势力”,勿要轻易撩拨齐国的海外领地。   作为新生岛大总管的张文琪,在南平堡指挥袁祖全地陪同下,也开始视察整个南平地区的建设情况和防卫设施。   一行人先是乘船往北行至海湾尽头,然后登陆西岸,继续再往北行了十余里,来到一处正在建造的堡寨前。   “再往北,就是广南国地界了。前方数里处,有一座广南国的营寨,大概有驻兵五百左右。”袁祖全伸手指着北边说道。   “他们见我们在此修建堡垒,有何反应?”张文琪抬眼眺望着北方。   “上个月我们刚派人过来时,他们来了十几个军将,询问我们来意。得知我们要在此修建堡垒后,立马就回去了。后面,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举动,只是偶尔会派几个人在远处偷窥我们的建设进度。如今,这堡垒已建成了大半,想来他们也不敢过来干涉了。”   “以后有机会,还得在西侧那片山岭地带再建一座堡垒,如此,我们就能将整个山谷通道牢牢锁住,彻底堵住广南国南下的通道,并护卫南平堡的北面。”张文琪随后转头,看着南方,“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片沿海平原地带,大力开垦良田。此地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兼之雨水充沛,若是能开辟出耕地数十万亩,足以容纳移民十余万。”   “若是南平养民十余万,岂不是足以低得上汉洲本土人口了。”袁祖全笑着说道。   “大明局势纷乱,也不知道能到几时?”张文琪说道:“我们齐国若不趁此机会多弄些人口,待大明复统,或者改朝换代,出现一个强大的新生政权,那时候,就不好搜罗移民了。我新生岛总管区的定位,就是建立移民中转区,并提供移民所需粮食供应。其他所有事务,皆为此服务。”   “不过此地气候炎热湿润,一些来自大明北方的移民滞留此间时,颇感不适。三个月以来,患病者不下千人,更有两百余人因病亡故。几处营地,已然有些躁动。”袁祖全唏嘘道。   “所有患病之人,无论何种病情,一律单独另置隔离,不得与健康人群混居。”张文琪正色说道:“若是一个不慎,在移民群体中引发了瘟疫,那可是大事!另外,每次移民转运时,尽量先将那些不耐气候的人员先行装船。还有,从去年定居此地的移民中,再拣选一个中队的乡兵,交由陆战队整训,以维持本地秩序和承担部分防务。”   “本地山岭之中,各种木材甚多,其中不乏名贵红木和造船所用的硬木。所以,除了着人开垦耕地以外,还要组织人员砍伐一些木材,以为经济之用。”张文琪看了看东北方向的山岭,“南平海军基地的建立,必然需要不少船材作为舰船修补和更换之用。当然我还能利用这些木材造些近海使用的桨帆船,满足当地的往来物资和人员的运输所需。任其这些巨木无谓的荒废在山中,岂不可惜!”   去年七月,移民船队除了给南平堡运来了大量的物资和军械外,还带来十几名从建业造船厂和威远造船厂抽调而来的船匠,开始建设南平修船所,为每年前往大明移民和执行军事援助的舰船提供日常维修和保养。同时,也为本地区和大明附近几个海外领地,建造一些中小型的建帆船。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还能建造可用于内河通行的小型炮舰,沿河朔流,进入内陆地区执行军事行动。   南平堡现在可谓是齐国在海外最重要的领地之一,扼南海之侧,控产粮要地,更兼之海陆地形均为险要,易守难攻,端的是一处完美的海上基地。   张文琪早年跟在齐天身边学习的时候,经常听闻齐天如何说起安南、柬埔寨、暹罗等地富庶,粮食三熟,若是随便占据一处宽广的平原地带,足可养民百万之众。   如今,数年经营,先后占据新生岛、临安堡、南平堡三地,算是在这膏腴之地初初落子布局。待再悉心耕耘数年,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则可联合占城,逐步蚕食安南和柬埔寨沿海地区,为我汉人,开辟更多的生存空间。 ##第一零零章 霍伦堡   1644年2月12日,汉洲,建业城。   “已经确认了吗?”黑衣卫指挥使曹和面色严峻地看着何清。   “具体位置还需要我们的探索舰队根据那个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提供的海图去寻找确认。不过,我认为对方提供的信息应该不会出错。大概是在一条河流的入海口附近,当不难寻找。”何清亦是一脸肃然,“荷兰人那处被称为霍伦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的据点是在四年前建立。那个时候,我们正在与荷兰人处于战争当中,他们本来想凭借此处设立一个据点,以便可以长久地封锁我们汉洲本土。但三年前,我们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结束了战争,他们却并没有撤除这座据点。反而,在这几年里,陆陆续续地投入人力和物力对其进行建设。”   “现在那个被称为霍伦堡的荷兰据点是个什么情形?”曹和问道。   “据说还未能完全实现自给。”何清说道:“荷兰人差不多每两三个月对那个据点进行一次物资补充,而且驻守的雇佣军也是每年轮换,加上管理人员和其他辅助人员,差不多有近两百人。”   “荷兰人对我们忌惮颇深呀!”曹和恨恨地说道:“竟然在我们建业城不远的地方设立一个据点。若是哪天与他们起了冲突,说不定就让我们吃个大亏!我们必须立即将这个消息报与王上和总参谋部。”   “我们会对荷兰人发出警告吗?”何清问道:“要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大量的移民正在途径巴达维亚,要是双方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可是会危及我们的移民转运工作。”   “我估计是要等三月底移民转运结束,大部分舰船返回本土的时候,我们才可能会对荷兰人采取强硬措施,迫使他们撤出这个据点。”曹和想了想说道:“对此,王上和总参谋肯定会咨询我们黑衣卫应对措施。你下去召集情报分析人员,先拿几个方略出来。”   “是,大人。”何清点头应诺道。   ……   戈若尔·卡恩站在霍伦堡北侧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看了许久,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拍了拍值哨雇佣军的肩膀,随后缓缓地从瞭望塔上爬了下来。   整个霍伦堡经过四年的建设,已经是一座周长达六百多米的小型菱堡,扼守在一条河流东侧。这里几乎不存在任何有价值的物产。虽然周边有许多森林,但林中的木头太硬,而且又脆,也不适合作为船材所用。土地也是非常贫瘠,本以为这里既然可以生长如此多的森林,那么地里总能种些粮食出来吧?   然而,现实却非常残酷,稻米、小麦、大麦几乎难以生长。就连一些不怎么依靠地力的高粱、玉米,也是生长的稀稀拉拉。他知道,除了此地确实比较贫瘠外,还有就是从爪哇岛带来的土人真的不是种地的好手。不仅懒惰,而且做事散漫跳脱,无法对地里的作物进行细心照料。   君不见,距离此地不远的建业城,估计地理环境与此差不多,为何汉洲人就能从地里种出许多粮食出来,并且可以实现自给?   作为霍伦堡第二任总督,戈若尔·卡恩来之前也曾听闻此地的凋敝和困境,心中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试图要将此地建设成为一座能自给自足,并能产生巨大经济价值的殖民据点。   可是到了霍伦堡数月后,戈若尔·卡恩就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上帝呀,这里真的无法创造出任何经济价值,土地种植不出足够多的粮食,森林当中也没有可利用经济产物。至于那些蹦蹦跳跳的口袋兽,又能做什么呢?肉质口感很差,只有那些愚笨的土人为了果腹,才吃得津津有味。它皮毛虽然可以当做制革的原料,可这玩意比起东印度群岛密林当中那些动物皮毛,可就差远了。   听说汉洲很多地方发现了金矿和银矿,为此卡恩总督还专门从巴达维亚寻了十几个探矿专家,在霍伦堡周边十几公里范围内探查了一番。但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别说金矿、银矿,就连铁矿、铜矿都没有发现。   曾经有一次,他坐船前往建业城,看到那里的繁华和富裕,心中简直嫉妒地发狂。凭什么汉洲人在同样贫瘠的土地上就可以建成一座漂亮有序的城市,而且还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他向德林总督申请,要求迁移数百明人至霍伦堡,以替换那些又懒又笨的爪哇土人。但被德林总督拒绝了,说霍伦堡的价值不在于创造财富,而是作为东印度公司遏制和威胁汉洲人的秘密据点。既然短时间内无法满足生活自给,那就由旗下的武装商船在往返汉洲本土贸易期间,顺便予以其提供必需的生产生活物资。   若是迁移了数百明人至霍伦堡,以后要与汉洲人发生冲突了,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心向同宗同源的汉洲人?   既然德林总督如此定位霍伦堡,那么作为一个威胁汉洲人的秘密据点,似乎就没必要再绞尽脑汁地发展什么经济民生了。戈若尔·卡恩总督有些泄气了,难道就这般无所作为地度过自己的三年任期?要知道,每一个来到远东,加入东印度公司的殖民人员,首要任务,那就是发财,赚取一枚枚可爱的金币和银币,然后返回欧洲,过上贵族般的生活。   可若是所管的商站或殖民属地,无法创造财富,那么身为总督,如何实现自己的发财梦呢?   怪不得,上一任总督在离开时,显得是那么地如释重负,那般的脱离苦海的轻松神情。这霍伦堡,就是一个坑,让自己三年的殖民生涯,白白的消耗在这森林密布的汉洲北部。   ……   就在霍伦堡总督戈若尔·卡恩自怨自艾,准备彻底躺平,苦捱自己的殖民生涯的时候,在巴达维亚港口,一群殖民官员和数名身着荷兰海军制服的军官,正在为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的离任进行送别。   “巴雷克上校,对于你的离开,我们是抱着万分不舍的心情,感谢你数年里为东印度公司所做的一切!”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微笑地说道:“希望你在返回荷兰本土后,能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我们东印度公司。”   “总督大人,非常感谢你对我本人的肯定。”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诚挚地说道:“在你的领导下,我相信,东印度公司的经营业绩和各项发展,必将会再创一个新的高度。返回荷兰本土后,我会继续关注和支持东印度公司的各项事务。”   “亲爱的巴雷克,要不是为了不耽误你在荷兰海军的发展前途,我一定会说服海军和东印度公司,将你留在巴达维亚。”新任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笑着说道:“要知道,在东印度群岛和印度地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们的海上对手。接手巴达维亚海军司令,将是对我本人一个巨大的挑战呀!”   在去年(1644年)二月,瑞典与荷兰的联合舰队意外惨败在丹麦(丹麦于1642年向荷兰和瑞典宣战)海军手里,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作为联合舰队中的一名指挥官,因此被荷兰海军解除职务。但在去年四月时,通过一番运作,被东印度公司招揽至麾下,就任新的巴达维亚海军司令。   “尊敬的科佩特少将,远东地区不比欧洲,这里的土著势力,海上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另外,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经过十余年的持续削弱,更是无法威胁到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海上霸权。目前,菲律宾已经被明国的尼古拉一官攻占,西班牙几乎失去了立足之地。而葡萄牙人被我们攻占马六甲后,也无法在东印度群岛对我们构成任何威胁。至于在锡兰和印度,我们的海上力量虽然不具有绝对优势,但也不是葡萄牙人所能轻易抗衡的。”   “但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目前有两个潜在的对手。一个是明国的尼古拉一官,他凭借庞大的明国,拥有巨大的人力物力优势,还有绝佳的地缘优势,对我们的日本、朝鲜、明国贸易形成致命的威胁。在你到来之前,我们已经着手开始针对队尼古拉一官的海上贸易船只进行破袭作战,以迫使他让出部分日本市场。”   “对于我们来说,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明国开始出现一丝崩溃的迹象。明国的政府被其国内的暴乱平民所推翻,接着是北方的鞑靼赶走了暴乱平民,进而占据了广大的北方。明国又在南方新成立了一个政府,与鞑靼、暴乱平民形成几方对峙。可以预想到,明国这种巨大的战乱,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样,那个尼古拉一官所能获得的明国政府的支持,就会非常有限。科佩特少将,你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狠狠打击尼古拉的贸易船队。”   “嗯,我记下了。”科佩特少将点点头说道:“那么,巴雷克上校,你说的第二个威胁,可能就是居于南方大陆的汉洲人了吧?”   “是的,科佩特少将。”巴雷克上校点点头,“汉洲人的实力每一天都在增长,我认为,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我们东印度公司必然会因为地缘冲突,而再次与汉洲爆发战争。”   “汉洲。”科佩特少将嘴里轻轻地念到这个地名,随即笑着说道:“我觉得,我应该亲自去一趟汉洲,考察评估一下,他们具有的实力以及足以威胁我们的海上力量。不过,我认为你们此前在汉洲本土设立的霍伦堡,真是一个绝伦的布置。”   “是的,霍伦堡确实是一座非常有价值意义的秘密据点。”巴雷克上校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眼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即将搭乘的船只,船舱里堆放了许多他在东印度群岛获得的财富,其中一只箱子里就装着汉洲人送给他的价值三万盾的金币。   霍伦堡,在某种意义上,还真的是具有超高的经济价值。 ##第一零一章 宣武   1645年2月28日,威远岛西北角,宣武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西北沿海城市索龙)。   一艘隶属于威远舰队旗下的两百吨的桨帆船缓缓地靠在了简易木质码头上,几个安南人激动地迎了上去,接过船上水手抛过来的缆绳,使劲地将船只拖拽到岸边。   “赶紧组织人来卸货,要不然,待会天就黑了!”兴顺号船长苗三贵下了船后,朝宣武堡临时负责人阮友直吩咐道。   “是,将军。”阮友直恭敬地答道,随即扭头招呼几个乡兵驱赶土人过来卸货。   “我说,你们这六七十号人在此地也有三个多月了,这整个建设进度有些慢呀!”苗三贵带着几个水手站在码头上,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免摇头说道:“连木头房子都没几间,你让我们船上的人睡哪呢?难不成还睡船上?”   “将军,这里的阴雨天着实多了点,三天两头的下雨。”阮友直小心地解释道:“气候炎热潮湿,蚊虫肆虐,几个月下来,因为水土不服,已经死了十七个人了。”   “不会吧,你们第一批来此地的开拓者,要么是帝汶岛上的土人,要么跟你们一样是安南人,都应该耐得了暑热潮湿环境吧。不是给你们配发了一些黄花蒿吗?怎么还会死这么多人。平日里,都做好防护了吗?”苗三贵有些惊讶地问道。   “犯了病的也服用了黄花蒿,要不然死的人会更多。此间气候炎热湿润,若是全身遮护严密,着实难受。所以,在做工的时候,不少人就……”阮友直苦着脸说道。   “哼,来的时候,都嘱咐过你们,此地蚊虫肆虐,若是被叮咬多了,难免会得疟疾,百死无生。狗日的,就为了贪图一时的爽快,把自己的小命丢了,这怪得了谁呢?”苗三贵颇为遗憾地说道。   阮友直闻言,顿时无语。   我们安南人在普利安哥地(今越南胡志明市一带)生活地好好的,因为高棉人打来,跟着一群难民跑到你们那个被称为临安堡(今越南头顿市)的地方,还未待多久,又被你们汉洲人装船拉到了帝汶岛,随后又辗转到了威远岛。   数月前,突然又将我们这些本来就要定居当地的安南人,又抽调若干,来到这蛮荒一片的海边,帮你们开辟这处据点。天可怜见,我们这两年多来,恐怕走了不下数万里海路,兜兜转转,好似到了天涯海角。   这还能怪的了谁?还不是因为你们汉洲人折腾,我们才背井离乡,来到这遍地瘴疫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小命!   虽然你们这些汉洲老爷,给我们配发了四五十名土人,以辅助我们开发此地。但那些愚笨的土人,似乎就不怎么会干活,加之此地雨水不断,才使得各项拓殖工作有些滞后。不过,好在到了二月以来,雨水变得少了起来,但气温仍旧炎热。这破地方,比起安南是差远了。   宣武堡,是在去年十月时,因为风闻荷兰人在汉洲本土设立了一个秘密据点,虽然一直都没得到确认,但齐国必须要做出应对措施,作为对荷兰人的大胆行为进行必要的反制而设立的。   当时,参谋部提了一个激进的建议,那就是与马打兰王国进行沟通,直接在爪哇岛沿海某处获得一处秘密据点,以应对荷兰人的威胁。   齐天直接否决了这个建议,爪哇岛是荷兰人势力中心所在,拥有空前强大的海上力量,即使有一处据点存在,那如何能在荷兰人舰船封锁下,可以长久地支持下去。当然,也可以依靠内陆地区马打兰王国的物资补给,将那处据点牢牢守住,但如此一来,一个能被荷兰人随时封锁的据点,似乎存在的价值并不大。   随后,齐天对着地图指了指威远岛的西北角,建议在那一片地区,寻一处据点,然后进行一番建设。那里距离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紧要的香料群岛近在咫尺,一旦与荷兰人交恶,可以凭借威远岛众多的补给点,频繁袭击香料群岛。毕竟,那里的统治中心——安汶,曾经被他们攻陷过两次,下次去的话,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决议作出后,威远岛总管区立即受命开始组织船只往岛上的西北地区进行探索和拓殖工作。在去年十一月底的时候,确定在此处建立定居点。因为此地建立据点的目的,是为了以后可以威胁荷兰人的香料群岛,故而,该地被命名为宣武。   考虑到环境湿热,又是未开发地区,前期入驻人员肯定死亡率很高,威远岛总管区可不想轻易的消耗来之不易才弄来的汉人移民。随即,便从辖下各个堡寨抽调若干安南人和帝汶岛土人,凑了六七十人,扔到这座被命名为宣武堡的地方,进行初步开发。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整个营地砖石房屋就建了两栋,估计也就是为了储存物资才草草的建好,其他的房屋均是木屋,但数量也很少,也不知道这六七十号人是如何在这般湿热的环境中,挤在一堆睡觉的。   “将军,这补充来的人是……国族吗?”阮友直见船上陆续下来四五十人,除了三十多个帝汶岛土人外,还有十余个光着脑袋的汉人模样的男子,心里不由惴惴,难道汉洲老爷又委派了官人,替代自己一干安南管理人员?   “国族?”苗三贵听到这个词,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裂开嘴笑了,嗯,俺们汉人在齐国可不就是是国族嘛,其余都是杂胡蛮夷。   “那些人,虽然是国族,但却是我们在大明俘虏而来的战败兵将。上面的大人们说了,要让这些人好生劳动改造。”苗三贵瞅了瞅那些正在下船的原建奴俘虏,“不过,也莫要苛待太甚,让他们轻易死了。”   阮友直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些建奴俘虏垂头丧气地站在码头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既然是上面发话了,这些人是发配在此地是进行所谓的劳动改造,那还不是由的他们驱使奴役。   ……   3月5日,汉洲,建业城。   王宫议事殿堂中,齐国主要军民两政官员正襟危坐地听着探索舰队司令董凤山介绍荷兰人位于汉洲北部的秘密据点的情况。   “……荷兰人的据点,距离我们建业城非常近,航程大概五百多里。若是荷兰人在此秘密集结一支攻击舰队,可以在不到三天时间,突然杀到我们建业城。”董凤山表情凝重地说道:“那处据点非常隐蔽,我们两艘探索船驶入那处狭长的海湾时,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还是派出了一支十人小分队,登陆上岸去搜寻,才有了结果。”   “但是,在搜寻小队返回时,被荷兰人发现,有四人在掩护其他队友登船撤离时,可能被对方俘获,也有可能被杀死。考虑到荷兰人会有补给船只到来,我们未有久留,迅速撤出了海湾,然后返回建业港。根据搜寻队员的描述,荷兰人所建立的据点不大,方圆在六七百米左右,城头有火炮,但驻守人员数量不详。”   “荷兰人在岸边没有设置炮台?”齐大江问道。   “没有。”董凤山说道:“荷兰人的据点,必须要经过了一道数十里狭长海湾,两岸森林密布,即使到了海湾尽头,仍需要靠岸登陆,才能找到这地方。若是没有事先得到详细的海图,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据点。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荷兰人才觉得没有必要设置岸防炮台。”   “既然找到了位置,那我们就派出舰队,携带登陆作战人员,将这个据点拔了!”罗汝成大声地说道:“若是哪天与荷兰人交恶,他们可就能凭此据点,随时骚扰封锁我们建业港,威胁太大了!”   “拔除这个据点,想来是不难。但若是如此,我们或许又要与荷兰人进入战争状态了。”总理潘其风说道:“要知道,我们主要的陆战力量和部分舰船还陷在大明山东地区。若是贸然与荷兰人起了冲突,对于我们在大明的军事干预行动,势必会有很大的影响。”   “参谋部什么意见?”齐大江问道。   “到目前为止,在整个南洋地区,荷兰人的海上力量仍旧远远超过我们。若要因此就与荷兰人发生直接冲突,那我们可能要舍弃在大明的一切投入,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南洋,才能勉强跟荷兰人打一场有限的战争。如此,我们前期在大明的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崔少川郑重地说道:“因此,我们参谋部建议,派出战舰进抵荷兰据点,宣示我们的武力,封锁这个据点。同时在外交方面与荷兰人积极交涉,通过谈判,迫使荷兰人撤除这个据点。毕竟,荷兰人是违反了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   “若是荷兰人也派出舰船进抵这个据点,与我们发生武装对峙,那该如何?”罗汝成问道:“万一发生了冲突,岂不是也会引发战争?”   “可能会存在这种对峙情况。但我们建议还是最好不要发生武装冲突。我们有理由相信,荷兰人也不想与我们再次发生战争。”崔少川说道:“据黑衣卫在巴达维亚发来的消息,荷兰人已经与郑芝龙交恶,并派出了数十艘武装商船前往大明和日本海域,伺机袭击郑芝龙往返两地的商船。我们认为,荷兰人应该不想同时招惹两个敌人。”   “那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与郑芝龙联合,一起对付荷兰人?”罗汝成又问道。   “因为,我们要尽力干涉大明局势,而且,我们还要加快速度移民。所以,我们有限的力量只能投入到一个方向。”   众人听罢,均是一叹。   “荷兰人从欧洲远道而来,是做生意的,不会轻易跟我们打生打死。”齐天开口说道:“所以,我们只要向荷兰人展示一下我们的敢战的决心,他们会与我们就此事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最终会撤除这个据点。” ##第一零二章 对峙(一)   “王上为何如此笃定,荷兰人最终会与我们达成协议,撤出那个据点?”齐大江问道。   “你们是不是所有人都对此都抱以疑虑?”齐天笑着说道:“刚才在会议上,我见你们全都流露出怀疑的神色,偏偏还都装在肚子里,不敢问出来。怎么,他们唆使你来问我?”   “主要是王上此前诸多决断,皆在事后证明你当初是多么英明和具有前瞻性。所以,大家现在即使心中存有疑虑,但还是相信你的判断和决定。”齐大江看着齐天,心中努力地想将他此刻的模样与十年前那个文弱的幼弟形象重合,却总也无法对上,总感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能做出正确的决断,并不能证明我又多么英明神武,也更不能说明我有什么前瞻性。”齐天稍稍有些失神,苦笑一声,说道:“所借鉴的,无非是既有的历史大势。但这个世上,尚有许多我未曾了解和知悉的事情。”   “嗯?”齐大江不解地看着齐天。   “以后,你们军方但有疑问,一定要当即提出来。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胜过诸葛亮。诸多事务,纷繁复杂,我若次次都乾坤独断,此非我齐国之福。”齐天郑重地说道:“所以,我们于军中建参谋制度,总理府建咨政议事制度,就是避免个人的主管臆断,独断专行。”   “此次力主与荷兰人通过谈判解决争端,就是参谋部经过数轮局势推演而做出的最优选择。四年前,我们可以建业城、新乡城、镇海城等地坚固城防,以抵御荷兰人的入侵。如今,汉洲东部,威远岛等地区,数十个开拓点分布于各处,且城防薄弱。我们海军舰船又不足以保持本土的制海权,一旦与荷兰人撕破脸,他们固然会损失巨大,而我们也会受创不轻。更为关键的是,战争会严重影响我们前期于大明的布局。”   “荷兰一定会妥协退让,并最终撤除那个据点吗?”齐大江点点头,认可齐天的顾虑。四年时间,齐国实力和人口增长了,但随着地盘的扩充,防御难度也相应增大。   “荷兰人从遥远的欧洲来到南洋,是为了殖民,为了获得财富。”齐天悠悠地说道:“若是我们为此表现出不惜一战的决心,他们应该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让步。我们现在开拓点众多,荷兰人足以对我们构成严重的威胁。但同样的,经过十年的发展,我们齐国拥有的实力也是不容小嘘的,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也是最大的威胁。所以,我们双方都将会彼此作为最大的地缘对手,但在没有绝对实力碾压或者消灭对方的前提下,谁也不会轻易地去攻击对方。既然如此,那只有坐下来谈一谈,努力消除战争存在的因素。”   “呵呵……,俺们与荷兰人,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齐大江笑了笑,随后问道:“待俺们再发展十年,可能与荷兰人争锋?”   “荷兰人其实不足为虑。”齐天摇头说道:“他们一个商人国家,工业产出有限,国中资本倾向于短平快的海外贸易,其发展后劲定然不足。我们齐国再发展十年,实力不说能赶上荷兰本土的水平,但对付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想来应该不是难事了。”   “嗯,俺们每年增加两艘专业战舰,十年后,就有二十多艘了,对付荷兰人众多的武装商船,也该有些底气了。”   “那个时候,即使我们的海军技战能力稍差一点,但我们跟荷兰人拼消耗,也可以拼赢他们。”齐天笑着说道。   二月底,根据各地的人口粗略统计,汉洲本土及邻近威远岛、帝汶岛等几个附属海外领地已拥有人口计十四万八千七百余。今年到达的移民尚未计入其中,但肯定不会少于于两万四千人,如此,齐国在三月移民季结束的时候,所拥有的人口将会达到十七万之多。   更为难得的是,本土出生人口也开始稳步增长,去年本土和临近几个海外领地,出生人口达八千三百多人,再创新高。   按照比较乐观的估计,每年移民和本土出生人口,可以使得齐国人口以每年三万人以上的规模增长,十年后,总的人口规模肯定会突破五十万。   庞大的人口数量,再加上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若是还不能碾压一个殖民公司,那对于齐国来说,就属于太废柴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齐国代表瑞克·沃尔夫神情严峻地走出了总理府大楼,刚刚被齐国政府总理和鸿胪寺卿联合召见,向他们东印度公司擅自在汉洲北部设立秘密据点一事,提出了严正警告。为此,齐国政府要求东印度公司立即撤除这个据点,将所有人员和武装撤离汉洲本土。否则,齐国政府将对此采取必要的果断措施。   所谓的“果断措施”,瑞克·沃尔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汉洲人为东印度公司设立的秘密据点,已经发出了战争威胁。   在途径建业城广场时,瑞克·沃尔夫惊讶地看到无数身着军服的武装人员正在从城中各处于此集结,激昂的号角声,短促有力的口令,整齐肃然的队列,如徐如林的刺刀方阵,还有十余门被驮马拉着的火炮……   哦,上帝,难道汉洲人刚刚才向他们东印度公司发出警告,转头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动他们的战争机器了?   一队队校阅完毕的军人,在军官的带领下,陆续开始往城外行进而去。长长的队列,穿过宽阔的街道,在两边群众的欢呼声中,不时地爆发出雄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将整个城市的战争欲望瞬间点燃。   不,战争是可以避免的!瑞克·沃尔夫不再去观望和感受城中的战争气氛,带着几个属员,匆匆地往商馆走去。他必须立即将这里的一切报告给巴达维亚,汉洲人似乎被他们东印度公司的行为给激怒了。   在汉洲待了近三年,瑞克·沃尔夫自认为还是对这个国家有一定的了解了。他们的人口在快速地增长,他们生产的工业物资,品种和规模数量也是逐年在扩大。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造船能力和海上武装力量发展情况,但每当六七月份和二三月份的时候,多达三四十艘的船只不停地往来建业港和汉洲其他地区执行移民任务,他也能从中粗略估算出汉洲的海上力量。相比较四年前战争期间,汉洲的舰船肯定增长了至少三成。   若是再次爆发战争,荷兰东印度公司倒不一定会输,但遭受的损失恐怕会远超上次。有鉴于此,想必巴达维亚殖民当局多半也不想和汉洲爆发冲突。   ……   3月10日,汉洲北部,霍伦堡(今澳洲北部基茨港)。   霍伦堡总督戈若尔·卡恩站在岸边一座礁石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许久,随即稍稍吁了一口气。汉洲人的战船显然没有直接进攻霍伦堡的意思,来的两艘战船已经降下了风帆,在距离岸边一公里远的地方停驻下来,隐然是将霍伦堡给封锁了。   半个月前,霍伦堡值哨的雇佣军发现了闯入附近的汉洲水手,随后在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冲出城堡,试图去捉住那些偷窥霍伦堡的汉洲水手。   但遗憾的是,在岸边,对方留下了四名水手,端着火枪与追来的雇佣军对射,掩护其他同伴撤离。虽然最后,雇佣军凭借人数优势,从三面围了过去,打死一人,打伤一人,并俘虏了剩下的俩人,但对方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却是飞快的离去了。   那个时候,戈若尔·卡恩总督就开始紧张起来,他们终于被汉洲人发现了。要知道,整个霍伦堡只有两百二十人,其中雇佣军才六十多人,剩下的就是爪哇岛土人和从附近捕捉而来的黑人土著。   汉洲这个国家,可是随时都能动员上千人的地方强国,他们既然探知了霍伦堡的位置,那必然会引来他们的舰船和武装登陆人员。霍伦堡在一个月前,刚刚才获得一次补给,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再次前来提供补给,那还要等两个月。   上帝呀,两个月时间,说不定汉洲人在攻破霍伦堡,将他们全部杀死,尸体都开始腐烂了,东印度公司的人员都未必知道此地发生的一切事情。   ……   3月17日,帝汶岛,古邦。   港口停泊的两艘东印度公司旗下武装商船,惊愕地看到五艘汉洲战船突然出现在港湾外,先是拦截了数艘渔船,将它们尽数驱赶回岸边。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但露出的深深敌意,还是让古邦港口内船只和人员陷入一片恐慌当中。   古邦总督命人驾驶小船前往汉洲舰队,询问对方是何用意,难道要与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行为吗?   结果派去的代表被汉洲人无情地拒绝登船,拒绝沟通,并不予任何解释。只是勒令古邦港口内任何船只在进出时,必须接受汉洲舰队的检查和盘问,并禁绝携带武器和军事人员船只离开港口。   古邦总督闻讯后,愤怒得无以复加。什么时候,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站据点,会遭到汉洲人的封锁,还敢检查我们进出港口的船只!这是赤果果的战争威胁,汉洲人发疯了吗?   不过,稍微转念一想,又觉得汉洲人似乎在距离战争的道路上还有一些距离。他们五艘战舰只是逼近了古邦港口,但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甚至还任由船只进出,只不过要接受检查而已。这说明他们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克制,不想让事态恶化到最后一步。   古邦总督随即派出一艘快速联络船,急驶巴达维亚,报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汉洲人突然表现出反常的激进行为,一定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某一件事上,激怒了他们,以至于对方气势汹汹地派出舰船跑来古邦进行示威。   ……   3月24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一场临时的紧急会议在总督府议事大厅里正在举行,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面色严峻地扫视了在坐的十几位殖民官员,然后沉声说道:“事情就是如此,汉洲人不知道是如何知悉霍伦堡的存在,并且还准确地找到了它的位置。现在,他们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发出了严重的警告,要求我们立即撤除这个据点上所有的人员和武装。先生们,如何应对此事,请说说你们的意见。”   “我们从汉洲商站传来的消息,汉洲人开始了局部的战争动员,多达一千多人的武装部队正在他们的建业城集结,无数的战争物资也开始从他们的内陆工厂不断地运送到建业港码头。”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缓缓地说道:“汉洲人看来是被我们秘密设立的霍伦堡给刺激到了,他们发出了战争威胁,而且我认为他们这种威胁在某种时刻,会转化为真正的战争行动。所以,我们为此必须予以高度重视起来。”   “根据统计,截止到去年底,我们与汉洲的双边贸易额达到一百二十万盾,成为我们东印度公司举足轻重的贸易伙伴。除了粮食、木材,我们几乎绝大部分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汉洲提供的。而且汉洲生产的白糖、景泰蓝、木雕、镜子、钢刀、香皂等商品,被我们转运至印度、波斯、奥斯曼,以及欧洲,都给我们带来了极为可观的利润。”   “若是真的与汉洲再次陷入战争,我认为会严重影响到整个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盈余。要知道,汉洲可不像东印度群岛上那些土邦王国一般。他们有一支非常善战的陆战力量,还有一支数量虽少但极为精悍的海军。据悉,他们的海军拥有至少八到十艘左右的专业战舰,一旦发生冲突,必然会给我们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所以,我建议撤除那个霍伦堡,重新恢复与汉洲之间的和平。”   “若是仅凭汉洲人的战争讹诈,我们就立即撤除那个霍伦堡,会不会显得我们东印度公司太软弱了?”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摇头说道:“我记得有军官在给我介绍汉洲人的情况时,提到了一个令我非常感兴趣的消息。去年六七月时,汉洲大量的船只前往明国移民时,携带了许多军人,估计至少有八百人。他们似乎对明国的局势动荡显得特别关注,大量的军事人员和军用物资运抵了明国附近。这意味着什么呢?”   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朝德林总督点头致意,又看了看在坐的其他殖民官员,然后继续说道:“这意味着,汉洲已经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试图想去干涉明国的局势。或者说,汉洲人想在明国局势混乱的时候,从中谋取一些切身利益。从汉洲到明国,距离时如此遥远,即使它是一个拥有十几万人口的所谓地区强国,也必然会牵扯到汉洲绝大部分精力和资源。试问,汉洲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有能力,有决心,敢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吗?” ##第一零三章 对峙(二)   “科佩特少将,你可能对东方的文化不太了解。”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微笑着说道:“在东方,尤其是明国人,他们的整个文化是比较内敛的,但有时在被人逼到绝境的时候,会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识。有句明国谚语是这么说的,宁愿将玉石摔碎了,也不为保全自己的瓦片。他们还有一句古老的谚语,身旁睡觉的地方,是不允许别人轻易染指的。”   “而汉洲大陆作为他们的本土,是被汉洲人视为禁脔的,不容任何人侵犯。而我们的霍伦堡,恰恰就在他们的王城附近,对汉洲构成了直接威胁。他们对此必然会做出激烈的反应。诚然,汉洲人在明国大陆投入了许多军事力量,也牵扯了他们许多资源和精力。但我们不要低估汉洲人的实力和敢于为此发动战争的决心。”   “根据我们驻汉洲商务人员的报告,汉洲国内实施的是一种全民强制服役的制度,而且,他们的国民,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汉洲还是一个移民国家,国内民众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先生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汉洲人估计已经拥有十万以上的人口,他们如果愿意,可以动员一万人的军队,而且还是一万名训练有素的专业军队!”   “阿普顿先生,汉洲是拥有庞大的陆战力量,但是,在东印度群岛,他们是无法将如此多的陆战力量投入到有限的战场。”科佩特少将反驳道:“在东印度群岛,我们拥有的海上实力,是具有绝对的统治性,对汉洲也具有压倒性优势。在没有制海权的情况下,汉洲即使拥有再多的陆军,也对我们不构成威胁。”   “科佩特少将,你的建议是拒绝撤除位于汉洲北部的霍伦堡,然后准备于汉洲再进行一场新的战争吗?”阿普顿皱着眉头问道。   “不不不……”科佩特少将摇着头说道:“诚然你刚才所说,汉洲虽然海军实力远不如我们,但其拥有的专业战舰和众多武装商船,还是会对我们东印度公司造成一定的损失。一旦发生战争,我们在东印度群岛数量众多的商站和据点,一定会被汉洲袭击,我们往来贸易的商船也会被他们拦截或者击毁。所以,万不得已,我们不会与汉洲进行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那么,科佩特少将,你刚才所说的话,是想表达什么呢?”阿普顿双手一摊,不解地问道。   “我们目前的实力,不足以彻底消灭汉洲,甚至也不能完全击垮他们的海上力量。”科佩特少将说道:“但我们也不能对汉洲示之以弱,对方只是稍事武力威胁,我们就必须立刻撤除霍伦堡。现在,汉洲的大部分陆战力量正在明国附近做局部干涉行动,而他们的海上力量在即将到来的六七月份,可能也会前往明国,进行一年一度的移民工作。所以,我认为,汉洲目前可能也不想与我们东印度公司进行一场战争。”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谈一谈呢?趁着汉洲无法抽调所有资源和军事力量的时机,将霍伦堡的撤除,与汉洲进行一番利益交换。比如,要求他们停止向望加锡的葡萄牙人运输各类物资,尤其是禁止输入武器。再比如,我们可以向他们要求,购买水泥的人工制造配方,加大向我们东印度公司出口钢铁。我想,至于想获得什么经济利益,阿普顿先生,你们商务部门应该是最为清楚的。”   “你是想拿撤除霍伦堡为条件,要挟汉洲给予我们某些特殊利益吗?”阿普顿蹙眉说道:“我认为,汉洲可能不会接受这种要挟。”   “我觉得可以试试。”科佩特少将微笑着说道:“说不定,汉洲人所面临的困境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也未必可知。”   “我比较认同科佩特少将的建议。”巴达维亚市政官维勒·享廷顿·怀特开口说道:“对于汉洲,我们不能轻易示弱。自从四年前结束战争后,原来居住在巴达维亚的华商几乎都将大部分财产转移到了汉洲,并且该将家人也安置在汉洲。近几年来,陆续从明国和日本逃来的难民,仅仅将巴达维亚作为一个中转站,在汉洲人的不断诱惑下,许多人又乘船去了汉洲。这对我们巴达维亚而言,是非常致命的。我们必须对此予以高度重视,并加以阻止。所以,关于撤除霍伦堡,我们可以答应,但必须要让汉洲停止从巴达维亚吸纳我们此地的东方居民。”   “没错,汉洲人似乎越来越表现出强烈的扩张性。”印度总督曼弗雷德·凯茨·德弗里斯说道:“一年前,汉洲人成立了一家印度公司,并挖走了我们许多非常有经验的领航员和水手。他们更是装运了大量的工业制成品以及瓷器、丝绸、白糖、蜜酒等商品,以远远低于我们售出的价格,买给印度人。这种行为,间接地损害了我们印度市场的利益。我们必须对此要予以约束和控制,不能任由他们破坏市场环境。”   “那么,先生们。”德林总督待众人发言完毕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多数人建议要对汉洲保持强硬姿态,并针对数年来双方存在的矛盾要进行一次彻底解决。我们将以撤除霍伦堡为条件,与汉洲人进行一番正式交涉,迫使他们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商业、市场,以及停止对望加锡葡萄牙人物资支持等事务方面,做出一定的让步。”   “可是,这样做的话,很有可能会激怒汉洲人的。”阿普顿喃喃地说道。   ……   果然,汉洲驻巴达维亚的代表拒绝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了关于撤除霍伦堡而附加的一系列相关条件,同时,严正警告东印度公司,在汉洲本土设立据点,是完全违反了双方之间签订的和平协议,是对齐国一种严重的军事威胁。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必须立即无条件撤除霍伦堡,否则,齐国将会对此采取必要而果断的措施。   随后几天,巴达维亚殖民当局陆续收到了古邦、安汶两地传来的警讯,汉洲有数艘战舰已经进抵两地港口附近,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但隐隐露出的敌意,却是令进出港口的荷兰商船深感不安。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则针锋相对,立即组织十余艘武装商船,开赴古邦和安汶,以应对汉洲舰船的威胁。   接着,又从爪哇岛南部海域传来消息,多达四艘的汉洲武装商船公然驶入了马打兰王国芝拉扎港口,疑似装运了大量的物资和军械,在面对两艘荷兰武装商船试图上前拦截时,发生了严重的对峙,几将发生冲突。   未及,向霍伦堡紧急派出的两艘武装商船,在给该地运送物资补给时,遭到了四艘汉洲武装商船的拦截,对方死死堵住霍伦堡附近的河口位置,禁止荷兰船只驶入。因为,未得到与汉洲发生武装冲突的命令,两艘荷兰武装商船不敢硬闯,徘徊在狭长的海湾内,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荷兰殖民当局发出了禁止汉洲印度公司所属船只于沿途停靠补给的禁令,若是汉洲政府继续做出敌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行为,他们将不排除禁止汉洲商船往来东印度群岛各所属商站和据点停靠补给,以及贸易的禁令,甚至禁绝进入巴达维亚。   于此对应,齐国贸易部、交通运输部则发出了禁止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进入汉洲本土及所属海外领地港口的禁令,并宣布暂时中止双方所有贸易行为。   至此,荷兰东印度公司与齐国因为霍伦堡危机,进入全面对峙,并中断了双方四年来持续火热的贸易往来,紧张局势在南洋地区也开始逐渐升温。 ##第一零四章 反制   1645年3月28日,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   看着从船上下来的数十名移民,狗儿岛总管鲁尚平激动地热泪盈眶,天可怜见,六七年时间了,狗儿岛终于又迎来了新的移民。当然,每年从帝汶岛和汉洲本土也会往岛上发送数十上百名土人过来,以开采岛上丰富的磷酸盐矿。不过,在岛上管理人员看来,这些土人似乎不算作正式居民,完全属于矿场消耗品。   因为荷兰人在汉洲本土设立秘密据点,以至于引发了双方之间的对峙,为了应对可能爆发的战争,这座孤悬于大海之中的狗儿岛,由于距离爪哇岛不远,地理位置关键,随即又被汉洲军方突然重视起来。   半个月前,两艘运输船在给此地运送物资补给的时候,顺便装运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同时还带来了数十名汉洲第一建筑商社的工匠,准备着手扩大和加强此地的防务设施。   如今,刚刚抵达岛上的一艘三百吨的运输船,更是给岛上带来了五十多名移民,以补充该地的人口。   “俺们跟荷兰人会打起来吗?”鲁尚平与刚刚登上码头的船长廖来春边走边说道:“要是打起来了,会不会有更多的舰船聚集到狗儿岛上?俺觉得,本土应该再给岛上补充一些人过来。六七年了,整个岛上才两百多人,加上此次增加的五十人,还不到三百人。万一,荷兰人攻过来,俺们还是有些吃力的。”   “要是真的与荷兰人打起来,哪用得着你们来守岛?本土即使不派陆战队过来,也会动员数百乡兵来岛上驻守。”廖来春笑着说道:“你们狗儿岛最大的作用,就是能为集结到此地的舰队提供必要的蔬菜副食。不过,我觉得,我们齐国多半与荷兰人打不起来。”   “为啥?”鲁尚平奇道:“上次给俺们运送补给的船长说了,现在与荷兰人关系非常紧张,听说俺们的战船与荷兰战船在许多地方都发生了武装对峙。万一要是冒个火花,说不定就打起来了。这狗日的荷兰人,可真阴损,居然敢在俺们建业城附近建立秘密据点。”   “我们齐国若要真的跟荷兰人打仗的话,就不会如此跟他们对峙了。”廖来春琢磨着说道:“而且,本土也只是局部动员了建业城附近的乡兵,其他地区都很平静。不过,我们各地工厂里的货物倒是在建业港堆积了不少,怕是会影响不少民生经济。”   “荷兰人不买俺们的货,俺们可以卖给南洋岛上的土人呀!”鲁尚平不以为意地说道:“一周前,不是有两艘汉洲商社的运输船从俺们狗儿岛经过时,说是要去西边那个大岛上叫什么巴邻旁素丹王国,准备与他们建立贸易关系。以俺来看,现在跟荷兰人翻脸了也好,正好绕开他们,直接跟南洋的土人做生意。想卖什么,就卖什么,不受荷兰人的任何约束!”   “上头是有这个打算。”廖来春点头说道:“西边那个大岛,土人称为苏门答腊岛,上面有好几个土人王国,荷兰人的势力也不是很强大。只要我们不去马六甲海峡两侧,应该可以绕开荷兰人的限制。不过,这个大岛的西侧,海况可是非常不好,也不知道汉洲商社的船只能否安然抵达巴邻旁素丹王国。”   ……   隶属于汉洲总商社旗下的“汉运-3号”和“汉运-4号”武装运输船是两艘满载量达四百吨的武装商船。二十天前,两艘船从建业港出发,在十几名从巴达维亚招揽而来的马来领航员和水手的指引下,经狗儿岛后,径直朝西北驶去,准备前往巴邻旁素丹国的西部沿海地区,与之进行直接贸易。   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对峙,使得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暂时中断了。为了扩展齐国的贸易市场,贸易部和运输部则指示汉洲商社开启苏门答腊岛航线,以避开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较为严密的爪哇岛、香料群岛、苏拉威西岛等地航线。   虽然同为苏门答腊岛沿海地区,但相较于岛屿东部马六甲地区风平浪静的优良海况,岛的西部地区却是破浪滔天,海况极为复杂凶险。   自古以来,苏门答腊岛西部沿岸就缺乏天然良港,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岛的西部沿海,经常受到“印度洋拍岸浪”的袭击。那是一种高高卷起的拍岸浪呈一长排或两排、三排向岸上推进,其力量极大,可以将渔船举至浪巅,然后翻转倒下。由于“印度洋拍岸浪”现象的存在,致使苏门答腊西海岸几乎无天然良港。   汉洲总商社的两艘武装商船,就在印度洋面上无数的惊涛骇浪当中,艰难地沿着海岸线朝西北缓慢行驶着。   其实,前往苏门答腊岛的西海岸,最好的季节应该在七月前后。七月时,苏门答腊岛西部的巴里散山脉阻挡了西南季风,使得整个西海岸处于正常无风的时节,虽然对船只行驶会造成无法借助风力,使得船只行驶缓慢情况发生,但毕竟对行船而言,会安全许多。   而在一月以后,亚洲高压会在苏门答腊岛处形成东北季风。这时候风在海面上是没有任何阻挡的,海水就会在东北季风的作用下就会形成拍岸浪,使得船只行驶存在极大的安全问题。   从建业港出发的时候,那些马来领航员和水手就曾建议,前往苏门答腊岛西海岸的时节,应该延后至六七月。否则,很可能就会出现船毁人亡的惨剧。   但急于打破贸易瓶颈的齐国贸易部思索再三,还是指示汉洲总商社派出船只在三月时节,前往苏门答腊岛,与那里几个素丹王国试图建立贸易联系。如今,因为霍伦堡危机,荷兰东印度公司几乎在一瞬间就已全部退出了汉洲商品贸易和运输市场,使得各地工厂生产的商品出现大量积压。   而国内狭小的市场尚不足以消化荷兰人退出后留下的市场需求,若是长久持续下去,势必会影响国内经济民生和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的小规模工业生产。再者说了,即使在短期之内,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和解,齐国工商部门和几个贸易商社,也需要重新布局海外市场,尽力打破东印度公司对南洋市场的垄断局面。   “汉运-3号”和“汉运-4号”两艘武装商船沿着苏门答腊岛西侧海岸线行驶了两天,终于来到一处沿海平原地带,这里有一个小渔港,周围散乱着数百土人。   “这里是巴邻旁素丹王国的明古连地区(今印尼明古鲁市),经常有来自奥斯曼、波斯和印度的商人前来此地进行交易。”一个马来领航员向“汉运-3号”船长梁其武介绍着这里的简单情况,“好叫船长大人知晓,这座大岛内陆地区盛产黄金,许多部落头人极其富庶,无需担心他们没有支付能力。另外,这附近还盛产稻米、棕榈油,苎麻、琼麻、椰乾、槟榔子、木棉,以及比较出名的黑胡椒,都是可以用于我们商品交换的。”   “此地人烟稀少,若是要引来内陆部落前来交易,那我们需得在此停留一段时间了。”梁其武看了看周边稀疏的几处破烂茅草屋,还有一群几乎赤果身体的当地土人,皱着眉头问道:“此地的部落人群,可有攻击商人的行为发生?”   “这里的大部分民众都信仰真神教,若是我们对他们保持友好态度,一般不会遭到他们的攻击。”那名马来领航员笑着说道:“其实,我们只要寻到本地部落的贵族头人,向他们敬献一些礼物。我相信,我们的到来,一定会受到他们最为热情的欢迎。”   随后几日,在几个马来水手的引领下,汉洲总商社的贸易代表携带钢刀、景泰蓝、蜜酒、罐头等众多礼品,拜访了本地几个小部落的头人,并请求他们向内陆地区的部落传达商人到来的信息。   十余天后,随着越来越多的部落土人到来,明古连码头附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临时贸易市场。矮小黑瘦的土人,或扛着一袋袋椰乾、槟榔、稻米、黑胡椒,或抬着一桶桶棕榈油来到海边,与汉洲人热火朝天地进行交易。   那些身上挂满各种配饰的部落头人,带着一群群奴隶,直接将一块块未经深度加工的金子拿了出来,然后从汉洲人的手里换来锋利的钢刀,美味的蜜酒,色彩绚丽的景泰蓝,以及精巧的各种金属工具。   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汉洲商社旗下的两艘武装商船上的货物就被换购一空,甚至就连船上配置的数十门火炮,也差点被从数十里外赶来的巴邻旁素丹王国官员买下。但考虑到返程时,会经过巽他海峡附近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范围,为了确保自身安全,汉洲人拒绝了对方的请求,但将船上备用的数十支火枪卖给了对方,并承诺下次再来时,他们会携带可以用于交易的火炮。   4月6日,满载而归的汉洲商船离开明古连渔港码头,又进入波涛汹涌的印度洋,启程回返汉洲。此次开辟的苏门答腊贸易航线可谓是大获成功,不仅获得了可观的商业利润,打开了一个重要市场,而且还与岛上的巴邻旁素丹王国建立了联系。   要知道,三年前东印度公司为了填补因为与汉洲战争而引发的财政赤字,悍然出动武装人员,突袭了这个一向与他们交好的王国都城——巨港,洗劫了整个城市,并且最后还占据了这座穆尔西河畔最为繁华的重埠,迫使巴邻旁素丹王国将王城迁移到珀拉布穆利小城。   巴邻旁素丹王国的官员在见到汉洲商船时,第一时间就是要求交易火炮和火枪,多半是为了积蓄武力,准备驱逐荷兰人,夺回昔日的王城。   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其在整个南洋地区霸道强横的商业手段,似乎使得他们混得人憎狗厌的。凡是与之接触的土邦王国,大部分都想对东印度公司使用武力,将其驱逐,甚至消灭。   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居然又想针对汉洲使出一些小手段,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勇气,想要将所有的南洋地方势力都推到他们的对立面。   既然如此,汉洲不妨趁此机会,给南洋众多土邦王国大肆输入火器,并与之通商交好,建立一个广泛的反荷联盟,以为反制。 ##第一零五章 反制(续)   1645年4月2日,苏拉威西岛,望加锡。   “哦,上帝,你们这次居然给我们带来了火炮,而且还是十五门!这真的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但也让我们感到由衷的喜悦!”望加锡葡萄牙总督奥格涅·马特奥惊喜地说道。   刚刚下船的古荣堂即使不用旁边的通译翻译,也知道面前这位望加锡葡萄牙社区头领在说着类似感谢的话语。   因为随时都要面临荷兰人的威胁,流落此地的葡萄牙人非常没有安全感。虽然当地的戈瓦人对他们一直保持着友好态度,戈瓦王国的素丹也曾作出保证他们安全的承诺,但葡萄牙人还是担心,强横霸道的荷兰人会再次派出舰船,带着武装部队,将他们从此地驱逐出去,所以他们一直都在不断加强此地的武备。   葡萄牙人自从四年前丢掉了马六甲,其实力也是愈发每况愈下。欧洲本土在忙于独立战争,根本无暇抽出更多的人力物力来支援遥远的远东殖民地区。因而,海外的葡萄牙各个殖民地只能独立对抗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若不是他们善加利用本地土著力量,就凭他们孱弱的实力,恐怕早就被荷兰人驱逐出整个远东地区。   这十几年来,葡萄牙人面对荷兰人咄咄逼人的进攻,只能苦苦支撑。如今他们最大,也是最为稳固的锡兰(今斯里兰卡)殖民地,也遭到了荷兰人的成功入侵,让对方通过康提王国的帮助下,顺利地在锡兰东部地区站稳脚跟,开始慢慢朝锡兰北部和南部渗透扩张。   有鉴于此,退避至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几乎就失去了锡兰殖民地的支持,再加上蚝镜(今澳门)因为被日本幕府当局排除在贸易清单外,发展也是举步维艰,更是无法对望加锡进行必要的支援。   就在望加锡的葡萄牙人陷入恐慌和绝望的时候,倒是曾经与之有过一次冲突的汉洲人,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粮食、布匹、农具、火枪、火炮,甚至就连中小型桨帆船,也毫无顾忌地卖与他们,并且还允许他们暂时赊账。   尽管汉洲是一个异教徒国家,而且还攻击过他们的帝力殖民地,那又如何?如今,汉洲却是成了望加锡葡萄牙人的救世主。   葡萄牙人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曾多次要求与汉洲人订立攻守同盟关系,以便双方一起对付荷兰人。但汉洲人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一直未予同意,但持续的物资输入倒也让葡萄牙人在望加锡慢慢恢复了几分元气。   两年前,望加锡的葡萄牙人更是在汉洲授意下,将无数的军械转卖给爪哇岛上的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给荷兰人很是造成了一定的困扰。通过这种军械转口贸易,葡萄牙人也是赚取了大量的财富,不仅偿还了曾经赊欠汉洲人的物资援助款,还大大改善了葡萄牙人的生产和生活环境。   其实,葡萄牙人对汉洲的看法是很复杂的。每当他们乘坐商船来到帝力城——哦,汉洲人已经将这个地方改名叫镇海了,看到昔日自己一手建立的城市,在汉洲人的统治下,变得日益繁华,人口也是逐年增加,宛如成了帝汶岛上最为耀眼的明珠,他们都感到无比的心酸和嫉妒。不过,当汉洲人以远远低于卖与荷兰人的价格,将众多生产生活物资售卖给他们时,葡萄牙人心里,又会产生一种由衷的感激。   “我们从巴达维亚那里得到一些消息,荷兰人似乎想对你们动手。”古荣堂郑重地说道:“应该说他们确切的目的是,想夺取或者摧毁这座贸易港口,以便消除此地对巴达维亚的威胁。当然,顺手将你们驱逐或者捕杀,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哦,该死的荷兰人!”奥格涅·马特奥恶狠狠地咒骂道:“他们都是一群魔鬼,一群唯利是图的丑陋商人,更是灭绝人性的刽子手!”   古荣堂听了有些无语,你们葡萄牙人在各个殖民地针对当地的土人,还不是一样灭绝人性,一样唯利是图。   “亲爱的古,你们汉洲会帮我们,是吗?”奥格涅·马特奥发泄了一阵,看到古荣堂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地神情,便有些讪讪地停止了咒骂。   “所以,我给你们带来了火炮,还有火枪,以及大量的火药。”古荣堂说道:“另外,考虑到荷兰人会出动登陆部队进攻你们据点,我还给你们带来了大量的水泥,帮你们将城堡修建得更加坚固一点。对了,你们可以帮我们联系戈瓦王国素丹,或者其他高级官员吗?我认为,我们齐国有必要与他们进行更深入的联系和交往。”   “你们汉洲准备要跟戈瓦王国建立直接关系?”奥格涅·马特奥闻言,有些紧张地问道。   “马特奥总督,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与他们建立一种政治外交方面的直接联系。”古荣堂见状,明白对方在担心什么,笑着宽慰道:“我来之前,并未收到我国贸易部和商社另行通知,你们葡萄牙人仍旧是我们汉洲总商社在望加锡的独家代理人。”   经过数年的发展,再加之有汉洲人的支持,望加锡的葡萄牙社区迅速壮大,定居者数量也从原来的三百余人增加至如今的七百多人。他们在杰尼贝朗河北岸,修建了大小两座棱堡,城中不仅有葡萄牙人,还有英格兰人、西班牙人和德意志人,另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戈瓦人。   因为此地欧洲女人的缺少,大部分葡萄牙人都娶了当地的戈瓦人作为自己的妻子,奥格涅·马特奥总督的妻子也是一名戈瓦人,当地的部落头人女儿。   整个葡萄牙人据点,在杰尼贝朗河北岸开辟了数百亩土地,种植了一些稻谷和玉米、蔬菜瓜果之类。如果仅凭农业种植,葡萄牙人的日子必然是很苦的。但自从三年前,他们傍上了汉洲人,并成为他们在望加锡商业代理人后,生活水平急剧上升。他们将汉洲商品,兜售给戈瓦素丹王国,轻松的赚取大量的贸易中转利润,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我觉得你们汉洲人应该去和戈瓦素丹王国的哈桑-乌丁王子接触一下。”奥格涅·马特奥吃了定心丸后,露出轻松的笑容,“哈桑-乌丁王子是如今素丹陛下的继承人,他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且还充满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他精通我们葡萄牙语,熟悉我们欧洲的很多事务。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似乎对荷兰人的霸道行径非常厌恶。”   “他对我们齐国有了解吗?”古荣堂问道。   “当然。”奥格涅·马特奥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神情,“哈桑-乌丁王子非常尊崇明国,认为明国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国度,很多明人也是以勤劳善良而被东印度群岛各个王国所乐意接纳。但是……,但是对于你们汉洲的强大,哈桑-乌丁王子也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关注。”   “关注?”古荣堂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这个葡萄牙人话语中的潜台词,戈瓦素丹王国对齐国的崛起和强大,已经流露出一丝警惕和戒备,他们似乎将我们与荷兰人都当做了该地区潜在的敌人。   想不到,这南洋群岛上的土人王国,也有眼界开明,心思通透之人。   但相较于荷兰人,我们齐国只是在帝汶岛上进行了有限扩张,这对戈瓦素丹王国想必是尚不构成直接的威胁吧。   为了应对荷兰人的威胁,也为了保住望加锡这座王城,更是要维护本地区最为重要的贸易集散地,戈瓦人应该会接过汉洲人抛来的橄榄枝,建立一种潜在的反荷联盟。   在南洋地区,谁叫荷兰人这般招人恨呢! ##第一零六章 “狙击枪”   1645年4月10日,巴达维亚。   在荷兰人惊异的目光下,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丁延锋乘坐马车径直驶出了城门,朝着码头而去。那里停靠着两艘齐国武装商船,在将码头附近货栈里的采购商品装船完毕后,带着一干人等,缓缓驶出了港口。   汉洲人这是什么意思?连派驻巴达维亚的代表都撤走了,难道是不想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沟通处理霍伦堡危机一事了?   汉洲人不会开始准备使用武力手段,拔除霍伦堡吧?   “不,他们不会选择动武!”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坚定地说道:“他们想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迫使我们做出最大的让步。他们不可能在投入巨大的资源干涉明国局势后,还有余力和我们陷入一场新的战争。他们没有这个实力!”   “虽然汉洲人没有实力再发动一场战争,但他们却可以不断地向万丹王国、马打兰王国、戈瓦王国输送大量的武器,他们还重新在武装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另外,最近还从帝汶岛古邦和欧库西传来警讯,当地的土人袭击了我们深入内陆地区的一些商站。这其中,必然会有汉洲人的暗中驱使。”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沉重地说道。   “汉洲人正在以我们先破坏和平协议的借口,不断挑起东印度群岛上的各种事端。另外,我们的补给船到目前为止,仍然无法进入霍伦堡,为其提供必要的物资输入。也许再僵持数月,不需要汉洲人动手,霍伦堡可能就因为缺乏补给,而使得驻守人员全部被困毙而亡。至于在爆发危机以来,我们东印度公司因为与汉洲贸易的中断,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我就无需赘言了。”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对汉洲采取断然措施,以战争相威胁,要求他们停止资助那些与我们东印度公司有冲突的土邦和地方势力。”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厉声说道:“若是他们还是不对我们做出让步,那就趁着他们力量分散的时机,对汉洲发动一场战争!”   “科佩特少将,汉洲人固然因为要干涉明国局势而分散了部分力量。但我们东印度公司何尝不是要对付尼古拉一官,也分散了许多海上武装力量?”阿普顿幽幽地说道:“若是我们对汉洲贸然发动战争,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与尼古拉一官联合起来,共同来对付我们东印度公司呢?”   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闻言,心头顿时一震,是呀,数年前,汉洲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就曾联合过,一起打击荷兰人的海上贸易船只,尼古拉一官更是在那个时候,趁势夺了福尔摩萨两个据点,使得东印度公司彻底失去了明国沿海的落脚地。   如今,我们因为一个没有多大经济价值的霍伦堡,就可能与汉洲再次发生战争,甚至还会陷入到尼古拉一官和汉洲联合夹击东印度公司的境地,那岂不是有些因小失大吗?   我们东印度公司万里迢迢来到远东地区,是来殖民东印度群岛的,更是为了获取商业利益,赚取大量的财富的。而不是仅仅为了一点意气之争,与这里的地方势力陷入无尽的纷争。前任总督戴曼先生不就是因为让东印度公司卷入了太多的地方势力纷争,而造成公司商业利益受损,才被召回欧洲本土,担任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   “阿普顿先生,你立即组织商务谈判代表,前往汉洲,与他们商讨霍伦堡出售事宜。”德林总督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科佩特少将无需再建言,“另外,我们最好再与汉洲人就此前我们东印度公司与之存在的矛盾进行磋商,以期取得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在谈判期间,请汉洲人停止对东印度群岛上的某些土邦的武器交易。”   “遵命,总督大人!”阿普顿郑重地应道:“我会尽我最大努力,避免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再次发生战争,并重新回到曾经的友好商业往来状况。”   科佩特少将脸色带有一丝愠怒和不甘,我们联省共和国拥有伟大而强盛的海军,连续数次击败了强大的西班牙海军,覆灭了他们的无敌舰队,保卫了共和国的海上利益不受侵犯。如今,在东印度群岛地区,竟然为了免遭商业利益的损失,反而主动去向一个“土著势力”屈服。这严重地伤害了一个海军军官的自尊心。   但,这是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的决定,一个完全站在商业利益方面考虑的决定,作为商业利益的护卫者和附属者,科佩特少将只能按下所有的不满和愤懑,去服从这个命令。   ……   1645年4月13日,汉洲,黑山军营。   “碰!”一声枪响,齐天感到肩膀传来一股强烈的后座力,一颗铅弹在巨大的火药推射下,瞬间获得巨大的动能,从枪口喷射而出,飞向两百多米外的木靶。   “打中了!”身旁的侍卫长石广汉放下望远镜,惊喜地朝齐天说道:“王上,这枪当真的可以准确击中两百米外的标靶!”   “再试试两百五十米,或者更远的距离。”齐天笑着说道,然后将手里端着的火枪递给石广汉。   “王上,对这枪可还满意?”黑山枪炮厂的枪械师万阿四恭敬地问道。   “嗯,算是比较满意。”齐天点点头说道:“比上个月造的那支要强出不少,至少在准确性和稳定性方面,已经有了保证。……造价如何?可否量产?”   “回王上,这一支枪,估计花费汉洲银元在六十到七十块。”万阿四拱手说道:“因为需要在整个铸铁圆柱上钻孔,而且还有拉出膛线,要花费不少功夫。虽然已有水力镗床驱动钻杆,但加工过程中,仍旧会存在残次品,或者膛线不完全的情况,以至于枪管报废不少。至于量产,小人觉得,这种枪械的一些部件还未定型,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打磨和试验。”   造价太贵了,都快折合白银七八十两了。要知道大明万历年间造一把鸟嘴铳(即火绳枪)才二两白银,就是齐国现在使用的前装滑膛燧发枪,每支成本也不超过十五两银子。问题是,这个时候的火枪仍旧是易耗品,在经过三五次战斗后,基本上就会有损坏,甚至报废。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试验吧。不过,在六七月份,移民船队驶向大明时,必须先造个二三十支出来,以便可以将其带到大明进行实战检验。”   “是,王上。”   “二三十支新式火枪,似乎在大明也不能济什么事。”跟在身后的齐大陆说道。   “你莫要小瞧了这种火枪。”齐天说道:“若是我们齐国军伍全部装备这种线膛枪,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将对敌阵线拉远至三四百米。在这个距离上,除非是敌军火炮可以够得着我们,其他不论是滑膛枪,还是弓箭,基本上都无法对我军构成任何威胁。”   今日在黑山军营试验新式火枪,与以往生产制造的前装滑膛燧发枪是完全不同的,乃是经过两年多不断试制,近期才初具实用的线膛枪。   历史上,最早的线膛枪是1498年在德国奥格斯堡出现。当然,线膛这种工艺对当时的加工技术来说非常复杂,昂贵的价格让他根本不可能作为军用制式武器。而且当时冶金技术并不好,品控也没有标准。   另外一方面,当时打仗还是以列阵为主,发射药也都是黑火药,打完之后烟非常大。这么大一群人逐排放枪之后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只是朝着大致敌军方向打,精度这玩意在一堆烟里头还真没那么重要。再者当时的弹丸都是从枪口装填,线膛枪的弹丸从前边塞进去比较费力,射速慢,而且膛线很容易被肮脏的黑火药堵塞,导致弹丸卡在里边,甚至炸膛。   所以在当时,线膛枪要不就是贵族们打猎的玩具,要不就是猎户的吃饭家伙,军用领域很少见。这儿再说个题外话,当时欧洲人不是喜欢拿枪决斗么,有一批贵族会用线膛枪作弊,因为打得准。所以后来大家都禁了这玩意,决斗之前还必须要由公证人检查。   不过在17-18世纪,德意志地区开始逐渐有一批被称之为猎兵的精锐轻步兵。他们往往小规模行动,擅长侦察,骚扰,打冷枪。而他们往往是由猎户组成,手中的枪也是线膛枪。   一直到了19世纪初,各国到也都认识到线膛枪的优势,多多少少的在部队中添置了一些。用法和德意志猎兵一样,仅作为精锐士兵游击使用。比如英国的贝克、布伦瑞克步枪等等。线膛枪做为步兵大批量装备,则是要等到米尼弹和米涅步枪的发明改进。   如今,黑山枪炮厂的枪械师们,在齐天的提示下,于两年前开始试制线膛枪,并且制造的模板就是以后世的米涅步枪为蓝本。   弹丸自然也是圆头柱壳铅弹的米涅弹,这种子弹比步枪口径略小,可以一举解决了线膛枪在前装子弹时,由于子弹过大导致塞不进去枪管或堵塞枪管的尴尬情况。米涅弹可以很轻松的用推弹杆推入枪膛.从而大大提高了射速。该弹在弹体周围车以螺纹以配合膛线,螺纹中间以动物油填塞.子弹的底部使用软木材料。射击时,火药气体冲击软木,软木受瞬间冲击后猛然撑大子弹。由于子弹被撑大,所以在发射瞬间就可以依靠枪弹本身完成膛室的密封而不会泄露火药气体导致枪弹的动能丧失。这样就解决了旧式前装枪的膛室密闭问题,大大增强了枪支的射速,射程和安全性(密闭良好不易导致火药渣残留,堵塞枪管引发炸膛)。   “那么这种火枪可有称谓?”齐大陆问道。   “射程远,而且击杀目标稳定而准确。”齐天看着自己的侍卫长石广汉端着火枪正在朝着三百米外的标靶瞄准射击,“如此,可将此枪称之为狙击枪。” ##第一零七章 相持(一)   1645年4月18日,琉球海域。   “王八蛋,这是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架势呀!”佘德奎恨恨的地盯着船后数里远的荷兰武装商船,骂了一句,然后朝海里吐了一口口水。   佘德奎他们一行三艘商船在数天前,从日本长崎贸易后,准备经台湾,返回福建泉州。却未料到,在今日清晨时分,于琉球岛附近,突然遇到五艘荷兰武装商船,对方径直就朝他们扑了过来。见此情形,郑家几艘船立即转向,朝西南方向逃去。   荷兰人在去年十月派出代表前往福建泉州,向郑芝龙提出交涉,让其约束前往日本贸易船只的数量,并切实履行向荷兰人交付生丝、瓷器和其他中国商品的约定。   但忙于应付国内局势变换的郑芝龙哪有功夫搭理荷兰人,而且随着郑家在福建、浙江、广东势力的扩展,加之台湾、吕宋领地的日益开发,郑芝龙此时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于荷兰人的要求,根本不予理会。郑家加大对日本贸易,巴不得早日将荷兰的贸易份额一口吃下。想让我们郑家减少对日贸易,还给你提供大量的廉价商品,你荷兰人恐怕是不是坐船久了,有些晕了脑子!   然而,从十二月开始,郑家有数艘前往日本贸易的船只遭到荷兰武装商船的袭击,至少有两艘商船失期一月有余,恐怕已被荷兰人击沉,或者俘获。就连前往台湾转运移民和物资的船只,也遭到荷兰人的攻击,人员物资损失巨大。   郑芝龙对此勃然大怒,十余年前,老子称霸大明海域的时候,就打得你荷兰人抱头鼠窜。如今,老子拥有福建一省,浙江、广东一部,战船数千艘,麾下军队六七万,妥妥的东南王。   你个小小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竟然敢来撸我虎须!   随即,郑芝龙大集水师战船,试图围剿前来大明和日本海域的荷兰武装商船。荷兰人倒也光棍,将已萎缩的日本市场直接暂时丢弃,并不派商船前来日本长崎交易。而是组织数支破袭舰队,在多个海域袭击郑家船只。以期通过这种不断给郑家放血的手段,迫使郑芝龙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做出一定的让步。   安南、爪哇、婆罗洲、台湾、吕宋、大明,以及日本,郑家各地往来贸易的船只遭到了荷兰人无差别的袭击。虽然大海茫茫,能被荷兰武装商船寻到并被击沉俘获的只是少数,但对郑家而言,却是损失颇为肉疼。随便损失一艘船,那就是好几万两银子。   要知道,现在郑家不仅有水师战船数千艘,拥有的水手近两万人,就是在整个福建、浙江、广东等地的陆上驻军,也有四五万之众,每日耗费巨大。另外,还有持续不断地往台湾、吕宋移民和开发。而这些,都需要海贸赚取的银子来维持,不容半点有失。   但现在荷兰人似乎想试图破坏他们的海外贸易,挖掘郑家海贸的根基,减少白银的流入。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郑芝龙为了应对荷兰人的海上威胁,令镇江总兵郑鸿逵于长江防线抽调半数战船,与泉州港派出的数路水师舰船,出海倾力剿杀、驱逐在大明和日本附近游曳的荷兰武装商船,务必要将荷兰人彻底逐出周边海域,确保郑家往来日本的贸易。   但于大海之中,试图去寻找数十艘荷兰武装商船自然是困难重重。不得已之下,郑家水师每次集结十数艘船只前往台湾和日本,以期凭借船只数量,来威慑荷兰人可能存在的袭击。   但大规模船只集中护航根本难以持久,这种耗费人力和运力的模式,只过了不到一个月,就被郑家放弃了。因为场子太大了,根本顾不过来。即使是大规模集结的郑家船队,荷兰也是毫不顾忌,尾随其后。要么趁着天黑前突然袭击一把,然后立刻凭借夜幕遁入大海,要么趁着郑家船只有落单的情况,蜂拥扑过去,撕咬一通后,又四散而去,典型的群狼攻击模式。   当然,郑家集结的船队也有逮住荷兰破袭舰队的时候,但人家见势不妙,立刻四散而逃,大海茫茫,无遮无拦,根本无法堵截,运气好一点,可以追至近前,放上几炮,最多也就能让荷兰船只受损一二。   但大多数情况下,空载的荷兰武装商船还是很容易逃脱郑家船队的围剿。可部分满载货物或者银钱的郑家贸易船只,若是遇到四五艘荷兰武装商船的围杀,逃脱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佘德奎他们一行三艘商船在逃了一阵后,眼瞧着在天黑前难以摆脱荷兰武装商船的围猎,索性朝着三个方向,分头逃去。至于最后哪艘商船被荷兰武装击沉或者俘获,只能各安天命了。   荷兰人对于一艘往东逃窜的商船置之不顾,船队亦一分为二,分头追击往西和往南逃去的商船。   “老大,记得往西南方不远,是汉洲占据的汉兴岛。咱们躲那里去吧!”船上的一名领航员大声地说道。   “……汉洲敢留我们?”佘德奎愣了一下。   “难不成,他们还敢将咱们交给荷兰人?”   “说的是!”佘德奎点头说道:“转向!去汉兴岛!”   既然汉洲不会将他们交给荷兰人,那么只能让他们暂时栖身在岛上,躲避荷兰人的追杀。若是荷兰不肯善罢甘休,硬是闯入汉兴岛,与汉洲打起来,那是最好不过的。   至下午申时(15时至17时),一艘带伤的郑家商船慌张地驶入了汉兴岛西北侧的码头,紧随其后的三艘荷兰武装商船趁势就要闯入港口。但随着码头炮台射出的两发警告性的炮弹落入荷兰武装商船附近海面,顿时让他们收住了“脚步”,随后又慢慢地退出港湾。   在天黑前,荷兰舰队派出了一艘小船驶入港口,与驻守在码头的汉洲炮台军官交涉,让他们驱离刚刚躲入港口的郑家商船,并声言,东印度公司正在与郑芝龙处于交战状态,希望汉洲谨守中立,勿要牵扯入他们之间的战争。   码头炮台值守军官犹豫了一下,不敢自专,派人带着荷兰代表去城中,面见汉兴岛大总管陈大郎。   待次日天明,焦急等待了一晚的荷兰舰队收到了汉兴岛的回复,昨日避入港口的郑家船只和水手,已经在汉兴岛上被解除了武装,成为汉洲的缴获,请荷兰舰队迅速离开,不得在港外逗留。否则,将视为对汉洲海外领地的入侵行为。   到嘴的肥肉被汉洲人吃下,这让汉兴岛外停驻的荷兰舰队无比愤懑。但考虑到不能激化与汉洲的关系,以免造成双方紧张局势,兼之汉兴岛上炮台林立,防御严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艘武装商船只能退到外海。但却没有不远离,遥遥盯着码头方向,等待郑家船只出来。   “你们恐怕得在岛上暂留一段时日了。”陈大郎看着佘德奎,“荷兰人没将你们捉住,很是不甘心。如今在港外游曳,估摸着是等你们出去。”   “这帮天杀的红毛鬼!”佘德奎咒骂一句,随即朝陈大郎一拱手,感激地说道:“此次承蒙你们汉洲施以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若是脱困返回福建,必报于南安伯,宣两家之好。”   “你们南安伯将长江防线上的水师战船抽调大半,出海寻荷兰破袭舰队。就不怕建奴攻过长江,威胁南京?”   “江北四镇,拥兵数十万,建奴连江淮都未必打的过来,怎会轻易攻至长江?”佘德奎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轻易撤出水师战船,削弱长江防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的。”陈大郎说道:“建奴于陕西击顺军,可谓摧枯拉朽势不可挡。若是击灭了顺军,焉知他们不会掉头来攻江淮,威逼南京。”   “不会吧,建奴与闯逆顺军应该在短时间分不出胜负吧?”佘德奎愣愣地说道:“他们此时在陕西不是处于相持不下吗?”   “顺军面对建奴,应该难于以之相持,崩溃也是迟早的事。”陈大郎忧心忡忡地说道。 ##第一零八章 相持(二)   1645年3月16日,清军多铎部六万大军,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攻破潼关(比原历史时空晚了一个多月)。   3月19日,李自成逃回西安,当日即收拾金银细软退出西安,往湖北撤退。   3月24日,清军兵不血刃进占西安。   3月28日,闻李自成败出西安,在陕北延安府与清军阿济格苦战的李过、高一功等部,遂溃。但鉴于清军进占西安,堵住了南逃退路,不得不绕个大圈,经陕西入四川,转道进湖北。   4月28日,在清军阿济格地一路追击下,李自成退至湖北襄阳,汇合留守此地白旺部七万人,兵力又猛增至二十多万(含妇幼老弱家属),准备攻占武昌。   4月30日,左良玉闻知顺军欲攻武昌,不敢与敌。遂打着讨伐马士英“清君侧”地旗号,率军往东。但还未及九江,左良玉突然于军中病亡,左军大乱。   5月12日,清军多铎、孔有德部由河南府出虎牢关,固山额真拜尹图部由河南府出龙门关,在降将许定国引路下,先后进入归德。此地留守的顺军刘芳兴等各部先后向清军投降。   从北京率领外藩属蒙古骑兵的清兵部尚书汉岱、梅勒章京伊尔德、侍郎尼堪部本欲南下支援多铎攻伐江淮,但据登莱、山东的大明太子一部出青州,威逼济南。驻守济南的阿巴泰、李率泰、耿仲明兵少,急报求援,遂转道济宁,往北而来。   5月15日,汉岱、伊尔德、尼堪部外藩蒙古骑兵刚抵济南,又收到北京摄政王多尔衮的急调召令,命其和阿巴泰部骑兵速返京城。   询问使者,众人才得知,五日前,数千黑衣贼军乘坐舟船突袭天津,攻破天津城(原大明天津右卫镇城),俘天津总督骆养性(原大明锦衣卫指挥使),杀满洲镶白旗参领淮塔,毙伤俘清军三千余,北京震动。   黑衣贼军当日午前抵达天津码头,傍晚即破天津城,虽然有原大明天津卫所官兵作为内应,但其迅速击破驻守的三百八旗甲兵和近三千降军,战力可谓强悍,由不得北京为之惊惧。   天津距离北京城只有三百多里,数日即可攻至城下。要知道,为了一举平灭李自成和南明,清军几乎是倾巢出动,驻守北京的兵马,仅有不到一万余旗甲兵和七千余原大明降军,但却是分驻京畿各个要地。靠近顺天府、通州、武清、天津等方向,几无兵马驻守。   若是一个不慎,让这股战力强悍的黑衣贼军袭破了北京城,俘杀了我大清一众首脑人物,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阿巴泰、汉岱等人不敢怠命,留下李率泰、耿仲明等八旗汉军守济南,统满洲八旗甲骑和外藩蒙古骑兵八千余尽数北返京城。   5月21日,清军八千余骑兵,在阿巴泰率领下,经滨州、沧州、静海,一路不曾停歇,直扑天津城。   然而,待清军攻至天津时,一路皆未遇敌,所经顺天府、武清县各地官员以及紧急抽调而来的驻防军兵,也声言,黑衣贼军尚未攻来。   清军大队骑兵小心翼翼地赶到天津城下,却见城门大开,派出小股兵马进入城中探查,发现已是一座空城。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空城,物资、人员均被掳掠一空。   5月22日,就在阿巴泰等人不知下一步行止时,从北京传来消息,青州府乐安县(今山东东营市)于八日前被黑衣贼军攻破,知县以下官员数千军民被俘。   5月26日,阿巴泰奉命又率军回返山东,至沧州时,再次接到警讯,滨州城破,滨州镇总兵周长山仅带数百兵士逃出,知府以下官员尽数陷于城中。   5月30日,阿巴泰领兵进入滨州,城中物资已被搬空,城防亦被拆除泰半。   6月1日,尚未喘口气的阿巴泰再次收到噩耗,济南城陷,山东巡抚方大猷、济南知府杨伦桢等官员落于贼手,李率泰、耿仲明领三千余八旗汉军败走文昌。   阿巴泰闻报后,恼怒地大喝一声,抽出腰下短刀,将屋中所有家具摆件尽数捣毁。   这黑衣贼军欺人太甚,二十多天时间,我大清铁骑南北往返,行程两千里,人困马乏,却未能击杀一贼。你们这是遛猴呢!?   6月3日,四百余骑兵奔行至临淄以北二十多里外的恒台镇(今山东淄博市恒台县)外一座山坡上,傅锦彪举着单筒望远镜先是朝北面广阔的平原地区观察了一阵,随即又看了看东西两个方向。广袤的大地上,一片荒芜,曾经稼穑遍地的良田,皆长满了荒草。野外零星散布的民居,也都是墙倒柱歪,间或有野狗出没其中,一派末世景象。   “傅将军,俺们还要往前探查吗?”一名明军服饰的军官轻声问道。   “额们就到这儿吧。”傅锦彪对这个“将军”称呼,心里颇为受用,咧开嘴笑着说道:“建奴有万把骑兵,额们要是再往前,一不小撞入人家大队面前,恐怕走不脱。……你先在这坡上,做个烽火堆,额领着人到前面河边去看看。说不定能遇到个人,问问建奴的情况。”   七日前,齐国陆战队攻破滨州后,就地征集大量骡马,迅速直插西南,与围困济南的太子麾下登莱镇一万余官兵会师,然后架设数门火炮,猛轰城墙。一日后,轰塌城墙一角,随即督降军攻入城中。   李率泰、耿仲明部八旗汉军先是于城中巷战,拼死不退,但被随后进城的齐国陆战队火枪击溃,无奈率部逃出济南,往西南文昌而去。   奉命监军的太子少仆、莱州巡抚张汝良意属济南重镇,山东大埠,意图占据,以为太子行辕所在。但被齐国领兵军将牛虎、李发德所阻,言,济南为南北要冲,天下瞩目,若占之,势必会遭到建奴大军围攻。而太子根基登莱之所,距离济南较远,无以照应,且粮草军械亦难以补充,非长守之地。   登莱镇总兵蒋永锐也持同样看法,不主张占据济南,张汝良无奈放弃。   于是,全军立即在清剿完济南城及周边清军残敌后,立即开始组织人员和骡马车队,开始搬取城中物资,撤往青州。   考虑到清军可能已回返山东,齐国陆战队携自救军两千余,先行出发,进抵淄博,为撤退大军前导开路。   傅锦彪等所有骑兵则被受命前出淄博以北二十余里,为大军撤退提供侧翼预警。   对于建奴大军可能会前来围住堵截,齐国军伍和登莱镇并不是很担心。他们一路袭破乐安县、滨州、高清等地,几乎将附近所有钱粮掳掠一空,无法带走的,也是尽数散于民众。清军若是集起大军前来,若是不带充足的物资补给,恐怕周边各地是难以供给清军所需。   你若是只带少量兵马前来,齐国陆战队与登莱镇官兵合兵一处,有万余军队,根本不怵建奴来攻。   6月6日,梅勒章京伊尔德领外藩蒙古骑兵一千余,在淄博恒台镇遭遇大明骑兵一部,对方在点燃沿途烽火后,骑马狂奔逃回临淄博城。   伊尔德驱蒙古骑兵随后掩杀,迅速接近淄博城,并趁城门未及关闭之时,就势攻入城中。就在蒙古骑兵蜂拥入城,大声狂笑着,准备纵马屠城时,突然遭到街道两侧无数火铳兵攒射,人马立时倒伏一片。   尚未进城的伊尔德大惊,慌忙领兵急退。此时城头十余门火炮齐射,铺天盖地的散弹炮子将未及退走的蒙古骑兵瞬间击杀两百余。   最后,伊尔德仅带着剩下不足四百余蒙古骑兵败退回博兴镇(今山东滨州市博兴县),在此遇到阿巴泰派出的七百余征集粮草的蒙古骑兵,方才止住颓势。   6月8日,阿巴泰闻报伊尔德于淄博败阵后,遂将四散于野征集粮草的六千余骑兵集结,朝着淄博扑了过来。   当日午后,清军大队骑兵杀至淄博,却又遇到一座空城,捕获未及逃走的乡民询问得知,明军大队已往东撤退。   6月9日,阿巴泰部清军骑兵大队休整一夜后,寻着明军撤退的痕迹,就朝东面追了过来。一个时辰后,追至淄河河畔,却见两千余黑衣和灰衣混合的贼军正在河对岸列阵以待。   淄河宽不过五丈(约14——15米),就算加上两岸的滩涂,也不超过十丈,水最深处也仅有一丈(2.7——2.8米),虽然河中的数座木桥均已拆除,但纵马也可从浅区轻松跨过,但那两千余敌军恰恰就挨着南侧山岭,守在河水最浅的几处河滩。   阿巴泰命令一千蒙古骑兵,寻浅水处,分数路突击过河。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我大清甲骑发起冲锋,敌军无不动摇溃散。虽然这股敌军瞧着像是比较堪战的军伍,但均为步卒,想来击破不难。若是将其杀散,定要聚大军尽数俘获。太可恶了,凭借舟船之利,调动我大清铁骑往来奔波,马匹都跑死了数百骑,人也跑脱了相。   然而,数路突击过河的蒙古骑兵却遭到了对岸敌军的连续火铳射击,死伤累累,在丢下两三百多具人马尸体后,蒙古骑兵蜂拥着又退了回来。   呃,什么情况?   阿巴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辽东战场也不是没遇到过明军的火铳射击,可那玩意吓唬人的成分要远远超过杀伤的效果。怎的,河对岸的明军就因为服饰穿的不一样,拿了一根根火铳,就突然变得厉害起来了。   “王爷(阿巴泰受封为多罗饶余郡王),对面身着黑衣的贼军,可能就是去年击败肃亲王大军的齐国军伍。”汉岱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向阿巴泰提醒道:“另外,此前他们伙同登莱伪明太子兵马还击败过巴哈纳、石廷柱所部。如今,在此处又遇此贼军,我等万不可轻敌!”   “齐国?”阿巴泰惊讶地问道:“就是那个曾经偷袭我辽东的明国藩属小邦——齐国?”   “正是。悉闻此贼军善用火器,锐不可当。在登莱,两败我大清天兵,恐怕有些门道。”汉岱坐在马上,扭头朝河对岸看了一眼整齐肃然的齐国军伍,表情有些凝重,“我们遇到他们,还是小心为妙。”   “……你带一部骑兵绕行下游,寻一处浅滩渡河,然后攻其后路。”阿巴泰沉声说道:“咱们兵多,又全是骑兵,还能让这几千人给阻在这里不成?” ##第一零九章 相持(三)   “若是有数门火炮在此处就好了!”李发德伸手指着河对岸建奴军中一片旌旗所在,“朝着那里一顿猛轰,肯定可以击杀几个建奴将领。”   “若是带了火炮,一会咱们怎么跑?”徐传兴摇头说道:“难不成最后还丢给建奴呀?”   “要是击杀几个有分量的建奴将领,几门火炮丢也就丢了。”李发德笑着说道:“俺们在山东一年时间,击杀俘获的最大建奴将领,也不过是一个参领。若是在此能弄死一个贝勒或者一个王爷,那岂不是名扬天下了!”   “我们不是还俘虏了石廷柱嘛,他可是建奴的八旗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即都统),已经算是建奴的高级武官了。”   “一个汉奸奴才,怎么算是建奴的高级武官!”李发德鄙夷地说道:“俺是想要击杀一个真正的建奴高级将领,最起码也得有封号的吧。”   “莫要小瞧人家八旗汉军。”牛虎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俺们审了不少建奴俘虏,也晓得人家八旗军中,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其实地位相差并不大,都可以算作建奴的嫡系精锐。”   “可俺觉得,这八旗汉军就是比满洲八旗要差那么一点。”李发德说道:“俺寻思着,若是将满洲八旗多杀一些,他们人少了,是不是就镇不住那些八旗汉军和众多的大明降军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自己就乱了起来。”   “哪有这么容易啊!”牛虎摇头说道:“俺们才多少兵,能杀几个满洲八旗。如今,俺们在山东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延缓建奴南下攻略江淮,让南京弘光朝廷多些时间,好整合军队,布置防务。如今,据俺们骑兵探查,建奴追过来的是八旗满洲骑兵和八旗蒙古骑兵,兵力大概有七八千左右。”   “俺瞧着黑压压一片,以为有一万多呢!”李发德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他们就没带步卒,没法攻城喽。……建奴已经绕道去河水下游了,估计要从俺们后面杀过来。俺们该撤了吧?”   “嗯,该撤了。”牛虎点头,随即命令道:“稍后,你带陆战一营和自救军先往南,撤入山中,然后退至青州。俺带着剩下的人再守一个时辰,跟建奴耗耗时间。”   “行,俺这就去准备。”李发德说着,转身朝陆战一营的军阵走去。   看着河对岸的齐国军阵开始变动,竟然在与我大清数千铁骑的对峙中,分出一半的军伍朝南面的山岭撤退,浑然没把我大清军队的威胁放在眼里。   婶婶可忍,叔叔也不能忍呀!   阿巴泰立即又分出数队骑兵,在几处水位较浅的河段渡河,并命数千骑兵下马,在河边张弓搭箭朝着河对岸抛射羽箭,掩护骑兵过河。   齐国陆战队稍稍后退数十米,在河岸边五十多米处重新列阵,在建奴骑兵渡河时,并未开枪射击。但在对方骑兵踏上岸边滩涂,还尚未提起马速时,好整以暇地开始排枪射击。   随着火枪地不断射击,一队队刚刚登岸的建奴骑兵瞬间被击倒在滩涂上,建奴濒死的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对岸建奴愤怒的吼声,与火铳声响成一片。   眼见着骑兵徒劳地跨过淄河后,被对岸黑衣军一一射杀在滩涂上,而己方弓箭却无法伤到对方丝毫,阿巴泰是看得睚眦欲裂,急令部队撤回。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阿巴泰坐在马上,看着河对岸阵列肃然的黑衣军,心中生出一丝寒意。临阵大胜,却无丝毫欢言喧哗,仍旧端着火枪,隔着一道不宽的淄河,遥遥地对着他们。   此军乃是劲敌呀!难怪巴哈纳、豪格等人先后败阵于登莱,丧师失地,损兵折将。而且这等劲旅,居然保扶大明太子,且据于登莱,就在北京之侧翼,威胁之大,恐怕在击灭顺军、南方伪明之后,当属于此了。   战场安静了约两刻钟,就在阿巴泰焦急地等待汉岱所部能快点绕行于对面黑衣军身后时,却发现黑衣军又分出半数军伍,稍事整理行装,然后朝着南面的山岭跑步离去。   哎呀,河对岸的黑衣军正在分批撤入山中,他们是准备在我大清甲骑绕行之前,要跑路呀!   可是,对方所据位置与山岭的距离仅不到两里,就能隐入山中,成功与我大清军伍脱离接触。虽然对面黑衣军仅剩四百余,可对方依旧排成整齐的射击阵型,对着河岸虎视眈眈。   阿巴泰犹豫了不到半刻钟,随即拔出腰刀,大声的下令,所有骑兵沿河散开,全数渡河。   齐国陆战队见对岸的建奴全军沿着河道一侧,纷纷开始催马渡河,不作丝毫耽搁,分出数十名掷弹兵,将军中不多的手掷炸弹点燃后,尽数抛向河中,余者则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左转,朝南面的山岭跑去。   几十枚炸弹造成了正在渡河的建奴骑兵一阵混乱,并有百余骑的伤亡,但在满洲八旗甲骑的催逼下,蒙古骑兵还是奋力地登上了河对岸。待聚齐了两三百骑后,一名八旗参领不及后续骑兵登岸,直接带着人朝着黑衣军逃去的方向纵马追去。   衔尾追击,砍杀逃跑的步卒,是八旗骑兵最喜欢做的事情。刚才在河边遭到这股黑衣军的阻击,死伤数百,让他们已经憋了一肚子邪火。如今他们失去了河道的地理优势,妄图逃入山岭,以避骑兵追杀。真的以为你们两条小短腿可以跑过我们四条马腿吗?   眼见着距离逐渐缩短,几息之后就能追上敌军,建奴骑兵不由双腿轻磕马腹,一手紧紧抓着马鬃,另一只手握紧了短刀,准备在接敌后,凭借着马匹奔行的高速,用手中的利刃轻轻地划开敌人的脖颈。   一些兴奋地蒙古骑兵,嘴里发出戏谑的怪啸之声,眼里也透出嗜血的光芒,下一刻,他们就可以尽情地收割敌军的人头,铁蹄踏碎他们的尸骨,为刚刚死去的同伴报仇。   岳仲武感觉自己肺里面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气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喘着粗气,倾尽全力地奔跑着。身后已经传来隆隆的马蹄声,建奴骑兵已经距离他们非常近了,也许在下一刻,说不定就会有一把长刀劈砍在自己的脑后。   但是,当他看到前方十几米处的一排木质拒马,以及列成数排射击阵列的军阵时,他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就知道那些提前撤退的同伴不会抛下他们,已然做好一切接应准备。   “快!快!快!……不要停,在后面那处拒马再休息!都不许停,快速通过!……特么的,都让开射界呀!”李发德站在拒马后,大声地吼道。   岳仲武闻言,将慢下来的脚步又提了起来,在射击阵列留出的通道中快速穿过,继续往后奔跑着。   “砰!砰!砰!……”身后已传来陆战队的火枪齐射的声音,短促而激烈,隐隐又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以及人马倒地后撞击地面的轰隆声。   “这些该死的建奴,还以为看到我们撤退,能捡到便宜?”岳仲武撇了撇嘴角,一边继续奔跑着,一边大口地吸了着气,想努力调整一下跑步的节奏。刚才听到建奴骑兵追击的马蹄声,他心里是有那么一刻害怕过,导致他此刻跑得有些脱了力。   阿巴泰端坐在马上,看着前方黑衣军慢慢隐入山岭之中,神情阴郁,半响没有说话。对方凭借着三段连续布置的拒马阵,前后接应着,陆续撤入山中。不用派骑兵前去探查,他也知道,山岭之中虽有道路,但绝对不适合骑兵通行。   若是骑兵下马追击,山岭之中地形狭窄,道路崎岖,必然会被对方所趁,遭到的火枪袭杀。   “……王爷,莫若我们去青州。”汉岱小心地建议道:“说不定还能缀上明军运输物资的车队。”   “我们所携带的补给还能坚持到青州吗?”阿巴泰冷然说道:“走,我们会滨州!” ##第一一零章 相持(四)   1645年6月12日,莱州府,掖县。   太子朱慈烺站在掖县的城头,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不断西来的运输车队,心里微微叹了一口。   一个月前,登莱镇官兵在齐国陆战队的配合下,连克淄博、淄川、邹平、广饶、滨州、高清、历城,最后还攻占了济南,几乎夺下了山东泰半地区,一时间,声势震天。   但此举也引来了建奴的目光,万余建奴骑兵从北京和河南两个方向往济南而来,虽然由齐国军队凭借舟船之利,袭击天津,将建奴主力调至北方,并最终虚晃一枪,复在乐安登陆,攻滨州,下济南,击灭建奴军队数千,俘虏建奴委任的山东伪官数十名。   但建奴毕竟势大,最终他们又不得不放弃此前攻占的所有府县州城,然后一路撤退至青州。可是按照齐国人的意见,登莱镇还需要继续东撤,最终在建奴聚大军来攻时,将人员物资全部疏散到莱州、胶州一线的东部。   “建奴主力尽数调往江淮,攻伐南京弘光伪朝,我们有必要撤到这么远吗?”朱慈烺轻声问道。   “南京弘光朝廷估计挡不住建奴的攻势。”贺云峰说道:“二月,高杰部因为主帅高杰身死,隐然全军不稳。黄得功、刘良佐先后又被调到江南平叛。武昌的左良玉还打着清君侧旗号,往东攻南京。如今江淮防线兵力已被削弱到极点。而建奴主力挟大胜顺军之威,直扑江淮,实雷霆一击。虽然,我们牵制了北京南下的外藩蒙古骑兵和山东阿巴泰一部的建奴甲骑。但我们认为,江淮之地恐亦难以持久。”   “我们从济南、青州迁移人口数十万,登莱之地恐难以支撑,再加之今岁开春以来,又是少雨大旱,粮食必然歉收。如此,我登莱又该如何应对?”朱慈烺稚嫩的面庞,尽显忧虑。   “我们先用船运数万人到济州岛乞食,然后派出自救军和我长山岛乡兵一部,再去朝鲜弄些粮食。待我齐国移民船队七月到来,想必也能运些粮食来此。若是再组织迁移而来的难民补种一些玉米、土豆、红薯等高产粗粮,也能支撑到今冬。”   贺云峰对此也是有些无语,这大明,还真的难以救活了。在军事上,建奴攻无不克,势如破竹,不论是大顺,还是南明,以及各路军阀,尼玛的,居然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凡遇建奴大军,无不溃败逃散,任其兵威肆意逞凶。   政治上,大明各路官员有节操者廖廖,余者皆是望风尓降,死心塌地地为建奴任官做事。   如今,就连老天也不来帮忙,各地瘟疫横行,天灾不断。在登莱地区,自开春以来,几无雨水落下,使得该地区土地极为干旱,春播过后,如今地里的作物也是干枯稀疏,想来到了秋季也是收获不多。   在地方上,青州府、济南府就不用说了,大明溃兵来过,大顺军来过,建奴也来过,齐国和登莱镇官军也攻过这里,地方早就被打烂了。更何况,这一个多月来,登莱镇在占据两地后,更是将两地府库积存几乎给搬空了。   为了给建奴进攻登莱造成困难,齐国军队正在配合登莱镇太子势力人为的制造一大片无人区,从滨州到济南,再到青州、莱州一片,所有的府县州城尽数搬空库藏,所在地居民也尽力迁移至登莱沿海地区。如此,使得建奴若要进攻登莱时,几乎无法在这些地区获得任何物资补给,加大建奴的后勤供应难度。   “熬过了今冬,那明年春夏又该如何?”朱慈烺叹了一口气,“如今登莱两地,加上数十万迁移而来的民众,辖下人口恐不下两百万之多。”   “明年再说吧。”贺云峰觉得头大如斗,养两百万民众,可不是他一个参谋军官就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去解决的。汉洲虽然有积存的粮食,别说运不过来,就是能运来,也无法养活这么多人!   “你们的舰船都去哪了?”朱慈烺又问。   “估计这会进入长江了吧。”贺云峰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进入长江?”朱慈烺一愣,随即脸色变了,“你们去……南京了。”   “不是去南京。……是去了扬州。”   “哦……”朱慈烺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经意地问道:“去扬州做什么?”   “趁着建奴在江淮与弘光朝廷的军队相持时机,看能不能救一些人出来。”贺云峰不由想起去年离开汉洲本土的时候,王上特意点了扬州这个地方,说留守大明附近的齐国舰队,若是有机会的话,在建奴集结大军攻伐南京弘光朝廷时,不妨进入长江,与郑家水师联合,于镇江、扬州一线阻击建奴过江。   虽然不知道王上为何特意点了扬州这个地方,但作为留守舰队的指挥官威远舰队司令牛进明还是忠心地去执行了这个命令。虽然,他被授予在大明地区临机决断的权力,也可以山东战事紧张为由,不进入长江这条对于汉洲水师而言并不熟悉的水道。   虽然齐天没有说明什么原因,但牛进明却认为,王上既然点了扬州,自然不会无的放矢,肯定必有深意。因而,在半个月前,就带着四艘专业战舰和一艘武装商船,并十余艘中小型桨帆船,浩浩荡荡地南下,前往长江水道。   如今,整个江淮的形势比大明太子朱慈烺与贺云峰二人预估的还要糟糕万倍。南京弘光朝廷所谓的倚江淮山河之险,布重兵于此,与建奴相持争锋的情况,是根本不存在的。   5月25日,多铎率领的清军主力从归德(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出发,取道泗州,直奔扬州杀来。   5月28日,未及清军攻至,明军焚毁淮河大桥后南逃,清军随后在第三日,未遇任何抵抗后,平安渡过淮河。   6月7日,清军兵临扬州城下。   6月8日,高杰部将总兵杨承祖率军降清。同一日,高杰部将李本深也率部投降。   6月10日,不属四镇的总兵张天禄与张天福两兄弟也率部下三千人降清。   6月12日,高杰部将总兵李成栋率部向清军投降。   清军在扬州外围几乎未遇任何抵抗,反而因招降大批明军部队,使得自身实力大增。南京弘光朝廷苦心经营一年多,用尽江南财赋建成的江北四镇,临战时,却都望风而逃,争相投敌,江淮防线立时土崩瓦解。   清军合围扬州,并未立即攻城,盖因扬州乃大城,清军统帅多铎担心仅靠步兵云梯,很难攻下,便屯大兵于城下,等待红衣大炮到来。   而此时,长江江面上,近百艘战船聚集于镇江至瓜洲渡一带长江沿岸,无数逃难的士绅百姓,蜂拥地要往停靠在岸边的船上涌来,性急的,直接跳入江中,奋力地游向大船,但靠近船只的难民,均被船上的兵士挥舞着矛杆和刀鞘,又一一打落于江中,哭喊声,吼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还有部分逃难民众在惊恐之下,就抱了一个木盆,便跃入江中,试图泅渡长江,逃到南岸。但是到了江心,往往一个江浪涌来,人便没入水中,片刻消失不再。自瓜洲渡以下,江面之上不断有浮尸漂于其中。   “你们为何不让逃难百姓坐船渡过长江?”牛进明站在郑鸿逵的旗舰上,看着江北岸边的惨状,心里有些不忍。   “南京兵部着令我镇江水师,不许部队擅自逃过长江。”郑鸿逵不以为意地说道:“你别瞧着那些一脸可怜相的难民,就觉得于心不忍!他们多半是那些溃兵,脱了我大明军服,冒充平民,以图过江避战。若是让人都轻易过江,何人去守扬州?”   “那也应该让那些妇人和老弱先登船过江吧。”   “呵呵……”郑鸿逵笑了,“你们汉洲人倒是心软!你信不信,若我将船只驶入瓜洲渡码头,要不了半刻钟,船只就会被那些溃兵给夺了。”   “如此,俺们就这么看着难民集聚在岸边,而不去做些什么?”牛进明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两日前,齐国舰队到了镇江以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行止,只能先行拜访镇江总兵郑鸿逵,请教于他,如何布置长江防线,他们齐国水师又能在其中帮到什么。   郑鸿逵对于齐国舰队的到来,大感意外。去年听闻他们在山东扶保了大明太子,并且连续两次击败建奴的进攻,做得好大一番声势。   本以为,汉洲人是为了方便移民,所以才想着投机扶立了大明太子,并随之开辟登莱据点。他们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登莱好好巩固那里的防务,以抵御建奴的再次进攻。却未想到,他们居然还抽调了大小舰船二十余艘,进入长江水道,还试图帮着镇江水师阻击建奴渡江。   这汉洲,还真的把自己当做我大明忠心的藩属之邦了! ##第一一一章 相持(五)   1645年6月14日,清军主帅多铎派人进入扬州,勒令守军投降,被史可法断然拒绝。   6月16日,清军红衣大炮运抵扬州前线,第二日,清军在扬州西北一片高地上架起大炮,炮轰扬州。扬州守军亦予火炮还击,双方展开炮战。   6月18日,清军轰塌扬州西北城墙,清军督降军蜂拥而入,明军随即与之展开激烈巷战。明军总兵刘肇基、副将庄子固、马应魁、姜云龙、前营参将陈光玉、李隆等将领战死,史可法被俘。   因在攻城时,清军损失较大,加之扬州城破后,反抗甚烈,多铎随即下令屠城。大屠杀从城破之日开始,持续十余日,城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王忠毅扒开一具覆盖在身上的尸体,慢慢坐了起来,透过依稀间的星光,看到地上全都是倒伏的尸体。   回头向北望去,只见远处的扬州城到处都是熊熊的火光,几乎将半座城都照得通明。他知道,这是攻入扬州城中的建奴在屠城劫掠。为了逼迫躲藏在建筑废墟里的难民出来,也为了能抓紧时间劫掠财物,建奴会将洗劫过的房屋宅院放一把火,使得扬州城中到处都是火光,几乎与白日无异,同时也更加方便建奴搜寻财物。   王忠毅是在扬州城破的第三日,随着一股难民,同家人一起从扬州郊外一处农庄逃出,准备赶往江边。但还未走出里许,就遇到了数千身着大明服饰的军兵。就在众多难民以为得救时,却遭到这股明军的疯狂砍杀,年轻妇人被强行拉出,余者皆被砍翻在地,身上财物更是被洗劫一空。   被砍翻在地的难民在临死前还未明白,他们所遇到的部队,其实是早几日就已降了清军的原大明官军,这帮畜生摇身变为建奴军队后,变得异常凶残,不分老幼,尽数屠戮。   就在几个降兵举刀劈砍到王忠毅身上时,父亲先是将他踢到在一处洼地中,而母亲在被砍到后顺势扑倒在他身前,接着,他的父亲也倒在他面前,双双将他压在身下。   屠戮者在随意搜捡了尸体后,便匆匆朝扬州城奔去,那里有更多的财富和杀戮在等着他们去分享。可怜王忠毅刚刚满十八岁的年纪,还未谙实事,何曾经历如此血腥,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族一一倒在自己面前,早已被惊吓得不敢发出一言。   昏昏沉沉地在尸体堆里躺了数个时辰,直至夜幕降临,腹中的饥饿方才将他稍稍唤醒。   六月,已是初夏时节,倒毙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的腐败臭味,让人直欲干呕。王忠毅走出几步后,突然想起父母的尸体还未收敛。但回头望去,夜色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竟无法辩明。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嘴里发出嘶哑的轻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收住哭咽声,惊恐地四下张望着。   半响,王忠毅咬了咬牙,伸手将脸上抹了一把,稍稍辨明方向,朝着江边踉踉跄跄地走去。   6月22日,整个江北岸边,聚集了不下十余万难民,遥遥望着江心停驻的船只,急切而又恐慌的难民跪倒在江边,祈求船只能将他们能送过大江,以免建奴屠戮。   镇江水师官兵丝毫不为所动,在江面上往返游曳着,并制止任何小船渡过长江。   “郑鸿逵怎么说?”一艘齐国联络船刚刚贴近“扬明号”,牛进明便从船舷一侧探头问道。   “那个郑总兵说了,扬州城破,那就更不能让任何船只和人员过江了,以防建奴伪装明军或者难民夺船,并趁势强渡长江。”联络船的水手大声说道。   “狗屁!”牛进明骂了一句,“若是害怕建奴伪装,大可让登船之人脱光衣物再上来。俺还不信了,你一个光着身子的建奴还能夺了船不成?”   “那要是妇人,也要脱光衣物检查吗?”一个水手猥琐地问道。   “嘿嘿嘿……”船上的军官和水手听了,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   “滚你娘的!”牛进明笑骂一句,“想什么美事呢?狗日的建奴在屠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你狗日的积点口德吧!”   船上众人闻言,顿时敛住了笑容,神色凝重地向北望去,仿佛能看到无数的扬州居民正在被凶残的建奴屠戮和蹂躏,昔日繁华喧嚣的扬州城,变成人世间的一座阿鼻地狱。   “将船只停靠于江北岸边,俺们接人去!”牛进明说道。   聚集在瓜洲渡的难民正在凄惶之际,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茫然无措的难民寻声望去,只见这几天一直在江上徘徊的数十艘大小船只正在缓慢地靠向岸边。   船只来接我们过江了!   瓜洲渡的难民人群开始蜂拥着朝岸边挤来,试图抢占一个最优的位置,可以早点逃离江北。随着不断有扬州城附近的居民逃来,建奴屠城的血腥和残忍,开始不断地被渲染和相传,早已将难民的恐惧心理激发到了最高临界点。   “都不许挤,一个个来。”船只并未直接靠在码头,而是距离岸边尚有数米远,以防止难民蜂拥冲上船来,“所有男子全部脱去衣物,只留膝裤!任何刀剑不得带在身上!”   十几个水手挥舞着长长的竹竿,使劲地抽打着正在涉水而来,不断攀爬上船的逃难者,而数名来自长山岛乡兵则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紧张地看着船舷处不断露头的难民。   “碰!”突然一声火枪响起,不仅将正在涌到船边的难民给惊到了,也将船上的水手给吓了一跳。   “他身上带刀了!”那名开枪的乡兵说道,双手端着火枪,仍旧对着那个挨了枪子,但还在不断翻滚的难民,一把短刀落在了一边。   “嗯,做得好!”一名水师军官走了过去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情形,是有杀错,没放过。万一有建奴混了进来,可不是小事。   二十余艘大小船只陆续装满难民后,并未驶到南岸,而是就近停靠于瓜洲渡西南侧的一座江心沙洲(今镇江世业洲),卸下难民后,再次返回江北岸边装人。   从扬州逃到江边的溃兵,只要抛弃手中武器,便也可登船离开江北。仅大半日功夫,齐国舰船便运送了一万余人至江中沙洲,但从扬州城左近逃奔而来的难民却是络绎不绝,在江边连绵十余里。   可能是瞧着齐国舰船运送难民往返数次后,均未出现溃兵夺船的事,郑家水师舰船随即也陆续驶到江北岸边,开始转运难民。   然而,令人不齿的事情发生了。郑家船队的军官和水手们,以登船逃命为持,大肆搜刮难民钱财,凡是未能交付五两银子的难民,一律不许上船。那些没有银钱却又逃命心切的难民被郑家水手无情地拒于岸边,至于强行攀爬上船的难民,则被人拖着扔出船舱,随着水流卷入江水之中。   一时间,整个瓜洲渡码头一片混乱。数百名溃逃至江边的军兵,恼怒之下,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欲强行登船,当即砍翻十余个郑家水手。数条小船因为两相争夺砍杀,不受控制的顺着江水,漂向下游。   郑鸿逵大怒,数艘武装商船抵近瓜洲渡,朝着那群溃兵开炮轰击。   溃兵遭到炮击后,四散奔逃,引发聚集的难民人群又是一阵大乱,火炮轰击波及码头数百名无故难民,惊叫,哭喊,咒骂……响彻于天。   也不知道是何人在听到郑家船队炮击后,突然喊了一句“鞑子来了”,立时引起码头数万人的疯狂拥挤踩踏,妇人、老弱纷纷被挤倒在地,随即遭到无数的脚步践踏,靠近江边的难民则被蜂拥而来的人群不断挤下岸堤,如下饺子般不断落入江中。   至傍晚时分,人群逐渐恢复平静,其中被踩踏而亡或者跌落江中之难民达数千人,江北岸边哭声震天。   “这郑家……怎能如此这般?”牛进明愤懑地望着远处陆续驶抵南岸的郑家水师舰船纷纷开始下锚停驻,心中生出几分鄙视,“这狗日的做此等事情,如何敢指望他们去阻那建奴过江?”   6月26日,连续数天的转运,滞留在瓜洲渡的难民仍有六七万之多,据那些从扬州城附近逃难而来的难民描述,建奴大军此时仍在扬州城中肆意屠杀和劫掠,扬州城已变成人间地狱,其间居民恐为建奴已屠戮一空。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建奴大军可能会随时出现在江北岸边。而经过数日的搜刮,大部分稍有资财的难民几乎已被郑家船队尽数运至南岸,至于剩下的难民,大部分几无身外之物,他们似乎就显得没有太多动力,每日只是敷衍地转运数千人。   到了午后时分,一场小雨洒落下来,就在江边难民庆幸,如此下雨天气,想来建奴大军不会赶至此地。   然后,令人绝望的事情却发生了。一队黑压压的队伍从扬州城方向开了过来,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一杆大旄上,硕大的一个“李”字,隐隐出现在瓜洲渡无数的难民眼中。   李成栋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江面,数十艘舰船在蒙蒙细雨当中,显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切,耳边不时传来手下军兵肆意砍杀难民的狂笑声和濒死者的惨呼声。   一群充满戾气的兽兵,仿佛仍未从刚刚发生的扬州大屠杀快感中恢复神智,对于那些哭求哀告的难民,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之心,挥舞着手中的凶器,狞笑着扑向无助而又可怜的难民。   “轰!轰!轰!……”突然,从江中停驻的战船上射来数发炮弹,狠狠地砸向李成栋部军兵当中,柔软的滩涂,雨后的泥土,使得炮弹的杀伤力不免减弱了几分,炮弹在砸翻数人后,仅滚动了两下,便扎进了泥土当中。   “撤!”李成栋心里一惊,打马朝后跑去。朝廷居然派了水师炮舰布于江中,看来,自己作为前锋,受多铎之命率先过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第一一二章 相持(六)   1645年6月28日,清军主帅多铎领大军聚于江边,令李成栋、李本深等降军沿江搜集船只,准备强渡长江。   6月30日,清军大小船只一百余艘,趁夜色,强渡过江,被镇江水师和齐国水师所惊觉,遂以大船于江面往来冲撞,并以火炮不断轰击。清军船只被毁泰半,溺毙军兵千余人,剩下船只狼狈逃回江北。   7月3日,清军再次集结大小船只、木排数百,沿江十余里,分数路再次强渡长江,齐郑联军水师战船齐出,火炮轰鸣不断,兼以大船顺流以下冲撞清军小船,使清军死伤累累,船只、木排亦被毁过半。虽有部分清军渡过大江,但遭到南岸明军数倍围攻,尽数覆灭。   清军恼羞之余,在当日傍晚,押扬州百姓数千人于江边,在江中明军水师当面,尽数凌辱折磨至死。   齐郑联军水师愤懑之下,十余艘炮舰抵近江北岸边,猛烈轰击清军大阵,致敌大溃数里,无复敢再聚江边。   7月4日,有降人与多铎献计,以汉初淮阴侯韩信攻魏之故计,“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缻渡军,遂袭安邑”,即建议多铎用声东击西之策,明里以瓜洲渡强渡长江,暗里,则另遣大军队从上游七里港渡江,必能破江中明军水师封锁。   多铎大喜,遂令军中每人具案二张、火十把,如违,笞四十棍。   7月6日,夜半,西北风大顺,清军在掠民间台几及扫帚无数,将帚系缚台足上,沃油燃火,昏夜乘风放入江中,顺流而下,火光彻天。   齐郑联军水师炮舰误以清军再次集结大军夜渡长江,立即火炮轰击江中燃火案桌,一时间,整个江面之上,炮声隆隆,不绝于耳。   齐国舰船远道而来,炮弹储备已然不多,为节约弹药,遂凭持其自身强大舰体,欲强行冲撞偷渡清军船只。然,船只在抵近火光之处,却赫然发现,无数亮起火光之舟船,乃是燃火扫帚系缚桌台足上,始呼中计。   在派出联络船告知郑鸿逵部后,齐国舰船随即将二十余艘大小船只散布于江面,警惕清军于他处偷渡。   至夜半寅时(北京时间凌晨03时至05时),齐国战舰“扬威”号于七里港发现众多清军小船正在掩灭灯火偷渡长江,遂开炮轰击。   偷渡清军被发现后,分出数十艘小船蜂拥围攻“扬威”号,以掩护其他船只快速登陆南岸。   面对众多小船聚拢于船侧,“扬威”号浑然不顾,只是不断地以火炮轰击江中密密麻麻的清军船只,无数的羽箭、飞斧、铁叉以及火把抛掷于船上,不时有船上的军官和水手被击中。重伤者立即拖到船舱之中,轻伤者则一边躲避着飞来的各种武器,还要不停地继续掌控风帆和浆舵。一时间,“扬威”号就陷入了苦战。   罗守劭作为领航员,在此时就成了船上为数不多的机动人员,他握着一把长刀,奋力地将一根刚刚搭在船舷处的锁钩砍断,然后就听到江中传来“扑通”一声,显见有攀爬于绳索上的清军落于水中。   “啊!”突然一根锁钩抛了上来,正砸在他的脸上,尖锐的抓钩,将他脸上划出一道血口。   罗守劭忍住痛,快速一把抓住锁钩,使劲地又抛了出去。   “长官,你受伤了?”一个水手看到罗守劭满脸是血,不由关切地扶了他一把。   “不碍事,只是脸挂花了。”罗守劭摆摆手,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是将血涂得满脸都是,显得有些狰狞,“注意观察船舷两侧,谨防建奴偷上来!”   “是,长官!”那名水手敬佩地看了一眼罗守劭,转身朝船舷另一处奔去。   最先赶来支援的是数艘一百吨左右的桨帆船,快速抵近清军船队后,几门小炮不断地朝清军发射葡萄弹,将对方小船上的人一扫而空。   当大量的镇江水师船队赶到后,清军偷渡船只自感无法顺利过江,随即纷纷借助水流,陆续回返江北。   当夜,齐郑联军水师战船再次挫败清军偷渡企图,击毁大量船只、木排于江中,毙伤清军千余。而齐国战舰“扬威”号则损失严重,船上被清军抛掷火把点燃,虽然经过奋力扑救,但烧毁船帆数面,桅杆受损,死伤人员三十余,在两艘战舰的拖拽下,缓缓地漂向镇江水师大营,以作修补。   清军连续数次强渡长江,均告失败,期间损失数千军兵,但这都不会让多铎有太多心疼,无非是一些降军而已。但令多铎难受的是,扬州左近的船只几乎被消耗殆尽了,根本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强渡行动。   因为有明军水师的阻拦,南下的清军暂时被阻隔在在扬州的长江北岸,与明军形成了相持局面。   ……   5月中旬,李自成亲帅大军十三万和湖广襄阳府、承天府、荆州府、德安府四府所属各州县原设守军七万,声言欲取南京,水陆并进。清军阿济格则率水陆两军跟随其后。   6月,清军追及顺军于邓州、承天府、德安府、武昌、富池口(今属湖北阳新)、桑家口、九江等处,十三战皆大捷,降者抚之,拒者诛之,穷追至李自成老营,连破之。李自成仅以步卒二十人逃跑得脱,窜入九宫山是役,清军俘获顺军赵侯左光先、军师宋献策等,斩杀李自成的两位叔父及汝侯刘宗敏。   6月25日,李自成领大顺东路军挟五万余众,从山区迅疾奔出,然后北上至岳州(今湖南岳阳),一日即克此城。驻守武昌的清军梅勒章京佟养和闻报后,大为震惊,急报暂驻安庆的清军主帅阿济格。   历时似乎在这里又出现了一处偏差,虽然李自成被清军打得满头是包,狼狈不堪,却还是顽强的逃脱了清军的追击,并掉头冲入湖南,还占据了洞庭湖边上的岳州。   而驻守安庆的阿济格将李自成的大顺军击溃后,自觉战事已了,且因不耐此地初夏气温炎热,竟不顾北京未予调令,遂擅自班师北返,准备回北京避暑去了。   ……   “我跟你们走!”王忠毅站在几个齐国水师官兵面前,大声地说道。   “俺们是要招工匠、艺人、读书人,或者具有一技之长的人。你会啥呀?”一名水师军官问道。眼前这年轻人蓬头垢面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脚上还跑脱了一只鞋,非常狼狈的样子。不过,在这江中沙洲上的难民几乎都是这般,稍有余财的都被郑家船只直接转运到江南岸了,落在此地的基本上都是身无外物的饥民。   “我读过书,也认字。……而且,我对天文地理,乃至百工机械都有所涉猎研究。”王忠毅只觉得腹中饥饿得难受,这几日来,只吃了两碗稀粥,整个身体直发虚,但仍旧坚持着站在那几个身着黑衣的齐国军伍面前。   在众多难民眼中,这些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水师官兵要比大明镇江水师官兵的口碑强多了,在这二十多天里,最起码他们不会趁火打劫,勒索难民钱财,凡是按照规矩老实排队,男子脱下衣物以示没有威胁,基本上所有人等,不分贫富贵贱,都可以有秩序地登船离开长江北岸。   虽然,这些难民只是被转运到江中沙洲之地,但最少不会遭到建奴的荼毒和虐杀。十几天前,发生在扬州城的大屠杀,已经在众多难民当中口口相传,每个人都对建奴充满了无比的愤恨,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   数十万人呀,几乎让这些禽兽杀了个干干净净,昔日繁华如梦的扬州城,如今恐怕已变成一个鬼蜮所在。   “会读书认字?”那名齐国水师军官仔细打量了一下王忠毅,随即指了指桌上一本书,“给俺读一段听听。”   王忠毅拿起桌上的书本,翻看书页,先吞咽了几下喉咙,便轻轻地将页面上的文字一一读与面前黑衣军官。   “……行了。”那名军官只是听了片刻,便笑着说道:“既然会读书认字,那就跟着俺们上船吧。先到江边把自己洗干净了,然后跟着俺们的人去船上领一块饼子。……以后,你就是俺们大齐王国的人了!”   数日来,连续不断地在江上往返游曳,期间又击退清军两次零星的偷渡行动,最后,可能是船只损失太多,不足以供大军持续渡江,清军就此偃旗息鼓,分出数路大军,攻掠扬州左近的京口、丹徒、泰州等地。   而在7月10日,靖南侯黄得功领兵三万从芜湖进抵南京城郊,驻兵于燕子矶,广昌伯刘良佐率大军两万进驻镇江,算是稍稍稳住了江南防线。有鉴于此,齐国舰船便准备离开长江,回返山东。   但来了一趟江南,自然不会空手而归,牛进明遂抽调数十名水师官兵下船至江中沙洲临时难民聚集处,开始招揽有用人才。两日下来,便招来各式人才一千六百余。   7月13日,齐国水师舰队在郑鸿逵处讨了部分粮食,装满了移民,杨帆顺水,朝长江出海口驶去。 ##第一一三章 聚兵(一)   1645年7月14日,齐国一行舰船抵达崇明岛时,遇百余艘小船拦截。   一番交涉后,闻知东来船队乃是昔日大明友好番邦齐国水师,并在二十多天前,与镇江水师共击建奴于长江之上,遂奉献酒食与齐国舰队。   现在控制崇明岛的乃昔日绰号顾三麻子的顾荣,此人原为海盗,在崇祯十六年接收朝廷招安,封为南通江防游击,驻守崇明。今年五月以来,清军南下,大明宗室义阳王朱朝埠逃到崇明。而顾荣眼见天下大乱,便起了别样心思,准备做掉弘光朝廷委派下江监军道荆本彻,拥立义阳王。   荆本彻虽为文官,但腿脚却跑得快,率一部兵马出海逃到了宁波。而没多久,因为不愿跟随四镇之一的东平伯刘泽清降建奴,且与崇明乡绅沈廷扬素有交情,总兵田仰、参将张鹏翼等人率数千军兵,四百余艘船只,来到崇明,与顾荣部汇合。   他们共推义阳王为主,田仰为大都督,顾荣为大将军,准备以崇明为基地,竖起反清大旗。   牛进明在离开崇明时,与田仰、顾荣等人相约,若是在此地无法立足,或者需要军械物资支援,可派人北上长山岛,齐国必会予以援手。   7月19日,舰队返回南长山岛,随即开始执行移民疏散工作。准备趁着夏季,将聚集于登莱两地的众多饥民输送部分至济州岛。毕竟那里气候温和,降水充沛,土地也算肥沃。多弄些人过去,好歹也能多打些粮食,减轻登莱地区的物资消耗。   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朝鲜试图派兵夺回济州岛,但被岛上一百余长山岛乡兵带着两千余自救军所击退,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便未敢再次登陆了。随着岛上的明人数量越来越多,实力也是愈发增强,仅凭朝鲜目前孱弱的军力,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夺回济州岛。   另外,闻知济州岛上的众多明人,均是尊奉大明太子号令,行大明统治,朝鲜军民多少内心有些心虚,背离藩属之位,助建奴攻伐宗主国,此等行为,也让自诩为儒家文明的朝鲜君臣,显得颇为尴尬。   既然岛上的明人武力强出我朝鲜官军,那不妨先让其占着济州岛吧。   ……   7月29日,南长山岛。   大明太子朱慈烺现在都是居于蓬莱县城,和众多登莱官员处理各地府县的军民两政事务,但定王、永王以及两位公主,却是一直居住在南长山岛上。   当初,几位殿下初来岛上时,长山岛指挥赵宏兴不仅特意将原指挥使府让了出来作为太子的临时行辕,还组织数百民夫紧急为他们又修建了若干厅堂居所,供几位贵胄和亲随杂役居住和生活。   一道不算很高大的围墙,将整个太子临时行辕粗粗地围了起来。四周的保卫警戒人员,最早是齐国陆战队负责,后来登莱镇成立,总兵蒋永锐便抽调了一百多名可靠兵士替换了齐国陆战队。   紫莹领着几个杂役来到行辕西侧角门附近,便看到几个齐国陆战队官兵站在在两辆马车前嬉笑着说着什么,其中一名英武的军官见到紫莹等人,立时露出渴盼的神情。   “我们齐国先行移民船队已从本土抵达岛上,带了不少本土生产吃穿用品,特意拉了两车与几位殿下享用。”一名长山岛民政官员拱手朝紫莹等人说道。   “有劳这位大人了。”紫莹眼角迅速瞥了一眼那名齐国陆战队军官,然后曲膝弯腰行了一个礼,“几位殿下让奴婢在此,敬谢齐藩美意,待太子殿下回岛时,再行回礼。”   “烦请回禀几位殿下,此乃我齐国略表心意,无需多礼。”那名齐国官员摇头说道:“大明离乱,我等亦为此逃奔,如今虽在齐国为政执事,但心中尚存大明之念,更敬大明太子之德。现只愿太子殿下励精图治,再复大明。”   紫莹再次谢过,随后便指使数名杂役于马车上搬取物资,站在旁边的几名陆战队士兵也热情地帮着卸下货物。   “你近来时日,一切……无碍吧?”紫莹不动声色地接近了那名陆战队军官,低声问道。   岳仲武咧着嘴笑了,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迅速从怀里掏出一颗羊脂玉,塞入紫莹手里,亦是低声说道:“近日一直在岛上休整,自然一切无碍。……只是,心中一直念着你。”   紫莹闻言,顿时面红如赤,轻轻地横了岳仲武一眼。   紫莹是坤兴公主朱媺娖的贴身宫女,八岁入宫,一直随在坤兴公主身边。一年前随太子等人来到南长山岛,在陆战队派兵护卫他们安全时,一次偶然机会与岳仲武接触,只是聊了几句,惊讶地发现,俩人竟然是河北霸州同乡,而且还曾经是一个村的近邻,随后,便开始渐渐熟络起来。   一个是年轻英武的齐国陆战队基层军官,一个是长处深宫的俊俏宫女,又是同乡,彼此之间便慢慢产生一丝慕艾之情。   但两人身份迥异,又处乱世,未来如何,两人却是不顾去想,只是心中彼此互念着。   回到军营,岳仲武显得异常欢愉和兴奋,盘算着以后如何能将紫莹姑娘娶回家。一念至此,心中便不由开始琢磨,娶公主侍女,似乎有些障碍。另外,自己是不是要先去问问连长,若是齐国军中人员成亲,可会有身份或者地域限制没有。   “俺们齐国军人娶亲,怎会有限制?”连长瞧着眼前这个不到两年时间,就快速地从一个小兵升到排长的岳仲武,笑着说道:“你就算娶一个公主回来,俺们军中也不会有任何禁忌。怎么着,你小子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先警告你,莫要对岛上那些移民中的妇人用强,军中宪兵可是会盯着俺们的。”   “军规,我可是熟背于耳的,万万不会犯了军法。”岳仲武连忙摆手说道:“我就是想先搞清楚,咱们军中婚娶的禁忌,免得以后吃挂落。”   “以俺说,能在大明相中一个媳妇,那是最好。若是返回汉洲本土,再想寻摸一个心仪的婆娘,那可就难了!”鲁炳炎感慨地说道:“像俺数年前娶媳妇,还是本土移民部安排的安南女子。奶奶的,几年了,连汉话都说不利索。俺寻思着,莫要待俺回了家,屋里头快三岁的儿子连爹都不会喊,那可完逑了!”   “那是,我要娶的自然是大明女子。”岳仲武骄傲地说道:“以后生的娃,都是纯种汉人!”   “那最好,你以后生了女儿,一定要嫁给俺的儿子,如此,俺的后人,倒也能多一些汉人血脉。”   “连长,若是女方想嫁给我,有人阻拦,这如何去操弄?”岳仲武小心地问道。   一想到紫莹姑娘是公主的侍女,若不是乱世,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遇到她。虽然人家公主落了难,并且还靠着我们齐国的武力扶持,但那毕竟是原大明皇家贵胄,即使是一名侍女,恐怕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兵头随便就能奢望的。   但少年慕艾,是不会考虑太多困难,只会想尽办法与自己心爱之人,能聚合在一起。   “这登莱数数十上百万难民,哪家女子若被俺们齐国陆战队官兵娶了,是她的福分。”鲁炳炎大声地说道:“虽然不能在军中成亲,但只要俺们军中子弟看中的女子,且彼此属意的话,自然会想尽办法让其优先乘船返回汉洲本土安置,等待嫁与俺们军中男儿。……哎,狗日的,你该不会看上登莱哪家官员的小姐了?若是遭到人家父母阻拦,俺也没办法。”   岳仲武闻言,顿时呆了。紫莹姑娘虽然没有父母家长,但她却有主人,而且主人还是大明的公主。若是人家公主不同意将自己的侍女嫁与他,那该如何是好?   “连长,团长通知所有军官去官厅军议!”突然,一名传令兵闯了进来。   “哦?”鲁炳炎站了起来,将床头的军帽一把抓起,戴在了头上,“何事军议呀?”   “胶州传来消息,在淮北的刘泽清打过来了!”   “啥?”鲁炳炎闻言,愣住了,“那个刘泽清不是南京弘光朝廷的什么伯爷嘛。月前,俺们的舰队才与郑家联合将建奴阻于江北,保了他们江南的安全。这个时候,算是彼此友军吧?他狗日的怎会打俺们?”   “我也不知。”那名传令兵苦笑着答道:“多半是降了建奴,被驱使着过来攻我们吧。” ##第一一四章 聚兵(二)   1645年7月,清军南征主帅多铎在兵锋被阻于长江北岸后,遂分兵数路,抄掠扬州左近府县,几无所遇任何反抗,诸路府县望风而降,使得清军占领大片地盘,同时也获得大量物资补给。   但是,当多铎回头望去,发现身后江淮地区,居然还盘踞着大量南明势力,尤其是原江北四镇之一的东平伯刘泽清所部数万人,仍旧驻守在淮安。   随即,多铎命贝勒博洛(阿巴泰第三子)领八旗一部,督降军李本深所部,北上往攻淮安。   刘泽清见清军攻来,不敢与敌,逃出淮安,率部从涟水、灌南一路退至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就在他准备想乘坐前期扣留的大量漕运船只出海逃回江南时,博洛派人前来招降。   侄儿刘之榦与麾下副将郑隆芳、姚文昌等人亦极力劝说刘泽清投降,声言,大清已呈席卷天下之势,更兼之兵马雄壮,无人能敌,应早日降清,搏一个大好前程。   加之博洛派来的代表也向刘泽清保证,降清后,其爵位和官职维持不变,军中粮饷及各项补给也均由大清承担。   刘泽清思虑再三,随即绑了十余名不愿降清的海州官员,亲赴清军大营,向博洛请降。   博洛大喜,攻略淮北,几乎兵不血刃解除了后顾之忧,还尽收刘泽清等淮北降军数万,进一步增强了南征大军的实力。   未及,驻于济南的阿巴泰闻知淮北平复,遂传讯博洛,要求从江淮解送部分粮草物资与山东兵马所需。这登莱太子一系势力太可恼了,将整个济南府、青州府几乎都搬空了,更是裹挟数十万百姓士绅至登莱沿海,以至于阿巴泰所领万余兵马,几无乞食之地。   有鉴于此,博洛便命刘泽清一部将抄掠两淮地区的大量物资解送济南,同时派三等公图赖督李本深、刘泽清两部海陆并进,往攻莒州、胶州,从南路威胁登莱地区。   7月19日,刘泽清部轻松攻占安东卫,卫所指挥以下官兵逃散一空。   7月21日,日照县面对攻来的李本深部不战而降。   7月23日,清军攻入莱州府胶州地区,当日午后,克灵山卫,俘杀明军七百余。   7月25日,清军围胶州,遭到城中登莱镇官兵拼死抵抗,遂据壕而困。   7月26日,清军于胶州分兵,李本深部北上取高密、平度州,进而威逼莱州府治掖县。刘泽清部东向取即墨,然后往东北攻莱阳、栖霞,直插登州府治蓬莱。图赖则领八旗兵督降军一部,继续围困胶州,并为两路清军确保物资补给通畅。   同时,图赖还命刘泽清部将郑隆芳领兵五千,乘坐大小漕船一百六十余艘,沿海路攻蓬莱。   驻守济南的阿巴泰虽然粮草不济,但也派出伊尔德领蒙古骑兵两千余,进驻青州府,准备伺机而动。   一时间,登莱形势骤变,面临清军陆路三线进攻,同时还有刘泽清一部海路侧攻,使得太子等文武官员慌作一团。   本欲再次转运一批难民前往济州岛的齐国舰船,为此不得不停了下来,开始应对清军的围攻,进行必要的反击。   “停驻于青州府的阿巴泰部清军,可暂时不做理会。因为从昌乐、潍县、昌邑,至掖县一线,基本上已被我登莱清扫一空,面对如此坚壁清野,清军当无法做到长途奔袭莱州。”贺云锋握着一根短棍,指着墙上的一幅地图说道:“所以,我们面对的最有威胁的不过是李本深部和刘泽清部。”   “因此,我建议,登莱镇主力前出平度州,阻击李本深部继续北蹿。同时,登莱镇另派出有力一部,携带大量火器,前往栖霞增援,力图凭借当地山岭地势,将刘泽清所部阻于此地。而我齐国陆战队全部并携自救军两千,乘坐舰船先绕行至灵山卫登陆,袭取清军后路,断绝其后勤补给,并解胶州之围。”   说完,贺云锋看了看屋中在坐的登陆镇军官和齐国海陆军官,笑着又补充道:“至于建奴从海路而来的部队,无非是专门给我们送一些人头和船只,破之,当不属难事。”   总兵蒋永锐听完,点点头,表示认可齐国参谋军官分派的作战任务。如今,整个登莱镇再次经过一番扩军,部队人数已增长至一万八千余人,而且军械齐整,使用的均是齐国本土运来的优质钢刀和矛头,甚至还提供给他们两千副半身板甲,五千套鳄鱼皮甲,端的是装备精良。唯一所欠缺的,无非是实战而已。   但蒋永锐却很有信心将麾下部队在一两年之内,打造出具有相当战力的精锐之师,虽然无法堪比满洲八旗,但对付一些降军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若是能与八旗汉军战力相媲美的话,那么他对于巩固登莱之地,进而窥视山东、两淮,也不是不能想的事。   这次应对清军的大举围攻,仍旧是以齐国军伍充当破敌重任,登莱镇官兵据城而守,也是比较符合他们各自战力定位的。登莱镇官兵先凭借城防,与降军打打攻防战,锻炼一下部队。待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或许就可以跟随齐国军伍,适当时候向外出击了。   7月30日,齐国舰队一行二十五艘大小船只,于威海卫海域附近遇到清军刘泽清部漕船一百余艘,遂展开一场海上大屠杀。   可怜漕船原本只为京杭运河上物资运输所用,本身并无任何武装,在面对船坚炮利的齐国舰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在被击沉撞毁二十余艘后,再加之无法逃脱对方追杀,清军主将郑隆芳很干脆的率军投降,在收缴了降军所有武装后,齐国舰队派出数艘战船,将其全部带至威海卫,暂时关押。   8月2日,齐国陆战队携自救军于灵山卫大举登陆,并于当日傍晚,火炮轰开灵山卫城门,俘杀留守建奴满洲八旗镶红旗一部百余人,降军两千余,缴获物资无数。   8月4日,团长牛虎在留下自救军一部驻守灵山卫后,率大军快速渡过风水河(今青岛市黄岛区南部的风河),一昼夜时间,赶至洋河附近的一座农庄,立即拆除上下游十余里处河面上桥梁,然后静静的驻守于此,等待建奴大军的反扑。   此次,图赖领大军攻登莱南翼,并未携带红衣大炮,因而,在面对安东卫、灵山卫、日照县等小城时,可以轻易攻克,但在遇到胶州、高密、即墨等规模稍大的城池,又遭到登莱镇官兵的拼死抵抗后,便显得有些异常吃力。   胶州城已被围困十余日,遭到清军数轮的附蚁攻城,均被城中守军所击退。而分兵攻高密、即墨的李本深部和刘泽清部,亦是未能克复两城,留下部分兵马围困后,继续往北深入。   当图赖闻知灵山卫被一股黑衣军为首的部队攻占,并切断了他们的后路补给,立时就有些慌了。数万大军所需粮草,全赖淮北、海州、日照、灵山卫一线进行补给。这要是被人家堵在胶州,又是粮草断绝,岂不是会演变成大军崩溃,甚至全军覆没。   匆匆派出两队信使,分别去招回李本深和刘泽清两部后,图赖也不再胶州城下耽搁,率领大军当即开始回返,试图重夺灵山卫,打通后续补给线。   8月6日,当图赖领大军进抵洋河附近时,却见一股两千余的黑衣和灰衣混合部队已经在河对岸严阵以待,堵住了他们回返的道路。图赖顿时有些心惊,这黑衣军已然在清军当中盛传许久,该部火器犀利,果毅敢战,先后败巴哈纳、豪格,又打得阿巴泰没有丝毫脾气,堪称清军之劲敌。   还未等图赖下令发动大军涉水进攻,对方阵中却突然火炮轰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炮击,将本就因赶路而有些稍显凌乱的阵型,变得更加混乱。尤其是新附的刘泽清所部,几近崩溃。尼玛的,难道就没见过火炮轰击吗?   图赖带着两千余满洲八旗费了半天功夫,让大军连连后撤数百米,才堪堪止住队伍的混乱。随后,图赖令降军分头往上下游河水浅滩处奔去,试图引开并分薄当面之敌。   果然,对面黑衣军阵当中见清军分兵后,亦分出两队部伍,随着清军的动向,分兵往洋河上下游而去。但是,对方队伍当中却有数匹驮马,拉着几门火炮随军而行。   哎呀,这黑衣军的火炮怎的如此轻便,一匹马就能轻松拖着奔行。这条小河,看来还不是很轻易就能渡过的。 ##第一一五章 聚兵(三)   面对清军不断地强渡洋河,齐国军队并没有坚守多久。通过火炮和火枪,大量杀伤清军后,牛虎在当日夜里,便下令将部队撤退至风水河(今青岛黄岛区风河)南岸。在此,继续构筑了一道简易的防线,阻击清军。   相较于洋河,风水河地势就显得比较险要,发源于铁橛山脉的河水,虽然流经长度只有不到七十里,但河道弯多,支流也较多,且支流均源短流急,人马难以通行。而齐国军队防守的河道地段,恰恰又是最为平缓且水位较浅之处。   当然,清军主帅图赖也可以选择绕行北部山区,从河道上游水浅处通过,然后再往攻灵山卫,继而经日照县,退往淮北。但是,如此一来,清军势必就会多绕行一百余里,而且要行走于山区小路。不说随行补给所剩不多,无法耽搁太多时间,就是那一千多骑兵如何经过山区回返,也是个难题。   图赖现在有些头疼,当初攻来时一路顺畅,穿州过县,势如破竹,怎的到了此时,往回撤退时,就如此困难了?要是有后悔药可吃,图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上一颗。早知如此,攻登莱时,就该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并屯大军于粮草重地。   如今,后路被断,军心隐隐有不稳迹象,尤其是那些首鼠两端的降军。图赖冷眼看着前阵畏缩不前的降军,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杀意。   “去,督促他们立时强渡过河。”图赖对着一名八旗佐领吩咐道:“若是再畏缩不前,军官立斩!”   “嗻!”那名八旗佐领大声应诺道,随即打马朝前奔去。   副将张思义看着声色俱厉的八旗佐领大声地宣布图赖的进攻命令,心中满是苦涩。河对岸的黑衣军虽然人数不多,也就两千余,但对方却拥有火炮七八门。己方往往还未冲到河边,便要面对火炮的密集轰击,以往打仗,哪遇到过这种阵仗。更不要说,对方还有严整的火铳阵列,麾下兵士还未涉水渡河,就被对岸的排枪射杀无数。   不过,瞧着身后近三千余满洲八旗,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们,尤其是那一千多骑兵,刀枪已然出鞘,随时做好了冲杀准备。若是不从,人家一个冲锋,自己这三千多兵士恐怕多半就被赶入河中溺毙而亡。   本以为跟着东平伯刘泽清降了大清,可以跟着吃香喝辣,尽享荣华,却不料转眼就被人家八旗军逼着北攻登莱。开始十余天时间,倒是让他们攻势如潮,顺风顺水地杀到了胶州,期间也是抢掠了不少浮财。   可怎么被对方一个反击,就被绝了后路,断了补给,不得不急慌慌地跟着图赖回返,以打通后路补给线。但这黑衣军也太难打了,根本近不了身,就被火炮和火铳击退。话说,这火铳什么时候威力变得如此之大了?   “全军突击!”张思义抽出长刀,向河岸遥遥一指,大声命令道:“此战,有进无退,非我将令,擅自后退者,皆斩!”   随即,领着一百多名家丁,驱赶着士兵再次往风水河岸冲来。   “轰!轰!轰!……”当清军冲至河岸尚有两百多米时,对岸的黑衣军中火炮立即开始轰鸣起来,一发发弹丸,高速地撞向清军冲锋人群中,犁出一道道血淋淋的通路来,使得阵中一片混乱。   张思义带着家丁于阵后砍翻几个逃回的士卒,大声地呼喝士兵继续冲锋,但他看着不断砸过来的弹丸,却是不免心惊肉跳。   不出所料,当部队冲至河岸边时,遭到对岸火铳密集射击后,队伍便迅速地溃败下来。   张思义来到图赖面前,刚要辩解一二,却见对方突然抬起手臂,挥舞着长刀狠狠地劈砍下来。在众多降军将领还未反应之时,一颗硕大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消极怠战者,斩!”图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滚落在地的张思义脑袋,冲着面前的十几个降军将领,厉声喝道:“今日午前,必须强渡此河,克灵山卫,返回日照。否则,我等皆会受困于此,坐以待毙!对岸黑衣贼军,人数不过两千,尚不及我军两成。我等只需勠力向前,必能克此贼军!”   众降军将领见状,诺诺皆不敢言。   随后,图赖一声令下,全军沿河岸数里,全面强渡风水河。   齐国陆战队总指挥牛虎亦针锋相对,将七个陆战连队分散于河道沿岸,布三排火枪阵列,火炮不断轰击清军集结军阵,使之冲锋阵势更加混乱。   泥泞的滩涂,齐腰深的河道,使得强渡风水河的清军行进变得非常缓慢,岸边不断响起的火枪排射,将一个个缓慢移动的人形“标靶”,一一射杀于河道之中,血水将原本清澈的河水变得一片殷红,无数的清军尸体,在河水的冲刷下,沉沉浮浮地漂向下游,最终汇入大海。   然而,令图赖万分失望的是,这次规模巨大的全军冲锋,在对岸黑衣军凶猛的火器射击下,无情地被拍碎在河道之中,多达两成的伤亡,让全军立时就崩溃了。降军不可抑制地蜂拥溃散回来,并倒卷着将督阵的八旗军兵也裹挟败退下来。   见此情形,图赖只能领着一千余八旗骑兵,收拢败军,暂时停驻于一处山坡上。军心已丧,今日恐难以再战。但是,被敌军阻于风水河,意味着他们自身不多的补给又将多消耗一日。断粮的危险,已迫在眉睫。   8月8日傍晚,接到图赖信息后,紧急撤离的李本深部四千余人匆匆赶至风水河畔,与图赖大军汇合。   8月9日午前,刘泽清部八千余人也赶至风水河畔。至此,清军前期进攻登莱地区的两万余部队全部后撤至风水河畔,准备反攻敌军阻击,回返淮北。   虽然军队人数增加了,但这反而令图赖的忧虑更加深重了。   因为,大军没粮了!   李本深和刘泽清在高密和即墨两地遭到守军的坚决抵抗,急切之下,难以攻克。本想着留一些人监视城池,他们领兵马抄掠地方,多少也能获得一些补给。但登莱地区的官员和守军反应很快,在清军攻来之前,就做了一定的坚壁清野,使得清军在四野之下,所获很少。   在收到图赖的撤兵命令后,又立即带着军队急匆匆地返回,随身携带的粮草也是所剩不多。到了胶州城下,却见图赖所领大军不见踪影,又听得留守此地的八旗游骑说起,后路被一股登莱军队截断,大军正在反攻,心慌之下,陆续往奔灵山卫,沿途也丢弃不少辎重物资。   因而,如今虽然大军聚集于此,表面显得军势浩大,但实际上几个主要将领却显得有些惶惶,为大军安然撤退不免担忧起来。   图赖为此,更是焦虑万分。博洛命他领一帮降军往攻登莱,明显就不安好心。降军新附不久,应该以八旗主力镇之,并引至江南,扫荡南明薄弱势力地区,慢慢恢复士气,将养忠心。   如今,他却以不到三千满洲八旗部队督两万余降军,去攻打曾经数败我大清军队的登莱地区。若是战事顺利,倒也罢了,这些降军可以靠着不断掳掠地方,维持一下他们不高的士气。可若是战事不利,那可就不好驾驭这些没有多少节操的大明降军了。更可怕的是,若是他图赖因此战败了,北京的多尔衮肯定会借此修理他们这些两黄旗余孽。   当年,皇太极去世后,以索尼、图赖、图尔格、拜音图、何洛会、谭泰、冷僧机等八人为代表的两黄旗高级将领坚决拥立豪格称帝。豪格在得到两黄旗支持的情况下,手中还掌握着正蓝旗,论实力与得到两白旗拥护的多尔衮不相上下。   除此之外,掌握两红旗的礼亲王代善与手握镶蓝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选择支持豪格,这就使得豪格占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然而,豪格的一句略表谦虚的话语,瞬间让几乎到手的皇位就此与他擦肩而过。   “我福小德薄,焉能堪当此任。”   尼玛的,争皇帝,需要表示一下谦虚吗?   要不是索尼和鳌拜率先站出来,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若不立帝之子,则宁死从帝于地下!”。   可以说,正是这句几乎于武力威胁的话语,给了当时在场所有人以巨大压力,要不然,多尔衮就爬上了皇帝宝座。   后来,我大清立了皇九子福临为皇帝,多尔衮也变成了摄政王。此后,多尔衮凭借摄政王的身份,不断打压此前支持豪格的势力。   何洛会、谭泰、冷僧机也先后投靠了多尔衮,并且积极检举、揭发其他两黄旗的将领及朝臣,使得两黄旗内部遭到了多尔衮的瓦解,实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   索尼被多尔衮找借口废黜了所有爵位与职务,发配到盛京去看守昭陵。至于鳌拜,则是前后数次遭到了多尔衮的打压,不仅其所立下的功劳直接遭到了抹杀,就连性命都险些没有保住。跟随阿济格于河南邓州和湖北承天、德安、武昌等地前后十三战,重创大顺军。但回到北京后,因为阿济格违命不诏而返,受到牵连,别说封赏没了,还被再次降爵,降职。   豪格也因为去年兵败登莱,被多尔衮削爵,勒令闭家反省,解除了一切军务。   要不是念及“开国五大臣”费英东之子身份和功绩,多尔衮算留了一些“面子”,暂时没怎么找图赖清算。   那么,若是他图赖在此败于登莱,甚至丧师失地,折损大量八旗部伍,可以想象的到,多尔衮对他的惩罚,肯定不会手软。   不过,好在他们军队人数多,足足是河对岸黑衣军的十倍有余,明日一早,大军沿河全线进攻,只要能突破一点,必定可以凭借己方优势兵力,将这股黑衣军尽数包围并予歼灭。   图赖如是想着,带着人巡视一番营地后,便嘱咐八旗上下好生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督大军一举破敌。   在满洲八旗大营的右侧,是原大明东平伯刘泽清所部一万余人的大营驻地。一顶宽大的帐篷内,灯火通明,刘泽清属下众将均聚于此,各个神情凝重地端坐两边,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自家主将刘泽清。   “那黑衣军铳炮犀利,非我等肉身所能敌。更加之,河道宽十丈有余,水流湍急,且两岸滩涂泥泞,强行冲锋,无异于全军自杀于敌阵之前。”参将高忠洲心有余悸地低声说道:“东平伯,明日一早,那图赖以我部继续为先导,为大军开路冲锋。如此,定然会让部队损失惨重。想我部数千之众,几无冲至河道中,反而在对方凶猛的火炮火铳射击下,瞬间损失两成,我部副总兵张思义也被图赖军法处斩。……这仗,咱们打不得呀!”   刘泽清面无表情地听着,对高忠洲的所说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不断计较着。军中粮草所剩不多,他是隐隐知道一点的。明日以他部为先导强渡风水河,他也是有些意见的。同为降军,这图赖凭什么不让李本深部为先锋?   难道就因为自己投降得晚,平白被高杰的手下一个总兵官给压下去了吗?   “东平伯,崇祯十五年阿巴泰入关掠边,刘源清(刘泽清之弟)死于其手,博洛招降我等时,多少已有耳闻。……所以,他们对我们还是有些防备的。”总兵马化豹轻声提醒道。   刘泽清眼神一凛,转头看着马化豹。   “李本深等人,可是随着多铎在扬州屠过城,还弄死了史督师,算是已经交了投名状。”马化豹继续说道:“而我们自投了清军,可什么也没做呢!”   “你对大清不服?”刘泽清笑着问道。   “咱们有数万兵马,还有数百艘漕船,不论是奔江南复归大明,还是登船出海至外岛,也总比被人家在此当做炮灰强出不少!”马化豹硬声说道。   前几日,张思义所部强渡风水河,损兵数千,这可都是他属下部伍,如何不让他心疼。在这个乱世当中,兵马打光了,可就一点本钱都没了,自己一干将领如何在这乱世存身。说不定,到最后还不是会被清军像裹脚布一般丢弃不顾。   “你们说,我大清能攻过长江,直捣南京吗?”刘泽清听了,笑了笑,随即,看着在坐的将领,朗声问道。   “南船北马,若是大明水师一直如此强横,估计大清短时间里,无法渡过长江。”一名副将摇头说道:“或许,未来会再演宋金之事。”   “不过,这大清即使过不了江,但也拥有大半江山,论实力,也是最强的。”   “也未尽然。”总兵柏永馥说道:“少了江南赋税和粮食,这北方实力可也会大打折扣。以后的事,还真难说!”   “……”   众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诸位,你们说这登莱的太子,是真的吗?”刘泽清突然又问道。   “应该是真的。”总兵柏永馥说道:“去年,南京派出若干原礼部官员前往登莱,已然确认太子真伪,而且,崇祯陛下其他几位小王爷和公主也均在登莱。”   “登莱有大明太子坐镇,去年到现在,更是数次击败清军围攻,而且还使得清军损兵折将,弄得灰头灰脸。如此看来,这太子兵马也能与清军对阵,还能战而胜之,兼其有大义名分,说不定能成大事。”刘泽清眼珠转了转,轻声说道:“莫若我等去投了太子,诸位以为如何?” ##第一一六章 聚兵(四)   1645年8月10日,莱州府,风水河畔。   午后时分,一场清军内部的大混战刚刚结束,风水河北岸到处都是散落着清军和降军的尸体和残破的旗帜以及各种兵刃。   这日清晨,满洲八旗大营正在吃早饭时,刘泽清联合李本深部猝然袭击清军。当时营中满洲八旗镶黄旗和正黄旗两部三千军兵大半尚未披甲,瞬时陷入刘李联军的四面围攻当中。   图赖见状,又惊又怒,当即带兵反攻。   图赖持刃冲锋在前,立斩当面数人,护持左右的数名巴牙喇见主将奋勇,亦挥刀戮力向前,竟然将数百名围过来的反叛降军逼得步步后退。   眼见着满洲八旗就要溃围而出,并有反推降军的趋势。刘泽清立即命令外围的两千余弓箭手不分敌我,朝着满洲八旗突围的方向就是覆盖性射击。当即射杀数百人,使得满洲八旗军兵冲锋势头为之一阻。   清军一名参领眼见反叛降军越聚越多,大有将其全部绞杀之势,遂命数百甲骑,护着图赖奋力朝北边山区逃去。刘泽清等反叛降军追之不及,只能任其逃走,刘李二将随即督大军围杀河畔大营附近陷入重围的满洲八旗军兵。   至午时,反叛降军陆续将围困于阵中的满洲八旗军兵尽数屠戮,只留了十几名八旗将佐,准备交与河对岸的黑衣军以彰其反正行为。   风水河南岸的齐国陆战队和自救军隔着一道不宽的河水,目瞪口呆地看着清军自相残杀。因为不明其中详情,加之己方兵少,牛虎等军官未敢轻动,只是命令部队于河岸边警戒观望。   待午后,北岸来了两个降军代表,涉水跨过风水河,前来面见登莱太子帐下领兵将领。   “刘泽清和李本深火并了清军,还一举围杀两千余满洲八旗兵丁!”牛虎听到对方说完上午发生在风水河北岸的混战起因和结果后,惊讶万分。   “刘泽清,就是以前的山东镇总兵。”一名情报参谋小声地在旁说与牛虎,“在当年崇祯皇帝下令勤王北京时,这家伙自称摔断了腿,不能前往北京救驾。待李自成破了北京,他便带着人跑到了淮北,稍后与江北其他三镇共同拥立福王,被封为东平伯,领大军数万驻淮安。”   “李本深,兴平伯高杰的外甥。三月,高杰身死,以提督代将。不过,听说在清军南征大军击扬州时,降于多铎,被授三等精奇尼哈番。”   “这么说来,这个李本深跟着建奴在扬州屠过城?”牛虎淡淡地问道。   “当时在扬州请降的明军,估计多半都参与了。”那名情报参谋迟疑了一下,说道:“若是这个时候清算李本深,说不定就会……”   “嗤!”牛虎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能再反回建奴那边?”   “不会吧,俺们准备要宰了他?”李发德惊讶地问道:“若是如此,岂不是让以后来降登莱的清军,都会心存顾虑!”   “俺怕将这两位带回登莱,以后会有反复。”牛虎摇头苦笑道:“若是以后建奴势大,或者我们某个时刻处于危急时刻,这二人再反出去,恐怕会给登莱带来不可测的风险。”   “不如,让他们南下去攻清军,收复淮北,顺便给他们自个寻一块地盘。”徐传兴建议道:“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部分军资粮饷,但不让他们进入登莱。如此可好?”   “他们那般模样,敢去攻多铎的南征大军?”牛虎怀疑地说道:“恐怕还未等人家建奴大军杀来,就一路败逃回俺们登莱了。”   “那可如何是好?”李发德说道:“既不能让他们进入登莱,以防增加变数,又不能任其自生自灭,再被建奴击败收编。难道还能将其全部解散?俺们也没这个实力呀!”   “长官,我能提一个建议吗?”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罗守璋,你有何建议,说来听听。”牛虎笑着说道。此人虽然年轻,但学识、军略、技战等各方面都不弱,此前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另外,牛虎还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王上的小舅子。   “我们可否先将他们安置在山东南部,以及海州、日照、灵山卫一带沿海地区,以便我们可凭借海上对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援。后期,可择机再将他们运到朝鲜、辽东,开辟对建奴的另外一个战场。”罗守璋小心地说道:“辽东空虚,朝鲜羸弱,正好可以让这些降军施展其所能,大肆破坏建奴的后方以及建奴的藩属之邦。”   “如此甚好!”李发德听了,连声赞道:“击辽东和朝鲜,不仅可以骚扰削弱建奴后方,说不定还能调动建奴关内的兵马回援,使得中原和江南各方势力缓解一下军事压力。”   众人颔首,皆以为然。   随后,牛虎派出数名军官至风水河北岸,代表登莱太子势力,认可了刘泽清和李本深等人的反正行为,并要刘、李等反正将领在安排好部伍后,随齐国舰船赴蓬莱,面见太子,接受封赏。   8月13日,李本深部进入灵山卫、日照、诸城驻防。   8月16日,刘泽清部进入莒州(今山东莒县)、沂州(今山东临沂市附近)、安东卫(今山东日照市岚山区)、海州等地驻防。   8月19日,齐国陆战队携自救军乘船离开灵山卫,返回南长山岛。   ……   8月24日,北京。   多尔衮闻报南征大军图赖部于莱州灵山卫附近大败,仅带数百甲骑经临朐,逃回青州,勃然大怒。着命锁拿图赖回京,除爵,罢职,并投入监牢,部议论罪。   看着殿中在座的满汉官员,均是神情严肃,面露惶恐,多尔衮得意之余,也不免有些气恼。如今局势,对我大清而言,是喜忧参半。   7月以来,各路大军捷报频传,多铎和阿济格联合将李自成从陕西撵到四川。随后,阿济格独自追击李自成,亦是连战连捷,在湖北、河南、江西,打得他丢盔弃甲,几不成军。   而多铎领南征大军,出河南,入两淮,更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各路府县,数镇明军蜂拥投降,而且还一鼓作气打到了长江边上,并占据了江北重镇扬州,俘杀弘光朝廷的江北督师史可法,一时间声势浩大,眼看着就要渡过长江,彻底击垮弘光政权。   谁知道,明军水师强大,数次挫败了多铎的强渡长江行动,未能进抵江南。不过,即使如此,多尔衮也是非常满意的,北人不善水战,兼之江南水网密布,暂时饮马江边,他也能接受这个现实。   随后,多铎分出数路兵马抄掠江北各地,巩固并扩大清军占领地区,也是没错,并取得巨大成果,一路攻占了泰州、海安、南通等江北地区。分兵博洛北攻淮北,逼降了刘泽清,占淮安、海州、徐州,与山东西部和河南一片清军占领区连成一片,确保了自身后路。   图赖督李本深、刘泽清部往攻登莱,开始也是连战连捷,然而,就在多尔衮以为,可以趁此机会,覆灭那伪明太子登莱势力时,却突然收到了清军后路被断,降军哗变,图赖大败于灵山卫的消息。   上个月因汉官孙之懈上书,要求国中全体臣民一律剃发异服,多尔衮在看到清军不断取得战场胜利后,不免信心开始膨胀,随即再度颁布剃发令,让原明朝官民剃发易服,改穿满人服饰。但这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天下为之骚动。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西部等地,爆发无数反抗事件。原本平复的地区,又起波折,各地纷纷又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令整个北方局势骤然紧张。   多尔衮随即命刚刚因无诏班师而被降为郡王的阿济格领兵四处平叛,以平复北方动荡而混乱的局势。但如此一来,不仅牵扯了清军大量兵力,还使得各地赋税粮草难以征集和调运,若是短时间内未能缓解,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北方的稳定统治。   “大学士,你认为此时,我大清该如何去做?”多尔衮见众多满汉官员均是闭口不言,心中不免恼怒,压下了一丝火气,温声朝洪承畴问道。   “摄政王,剃发令先缓一缓吧。”洪承畴拱手说道:“先巩固北方,夯实基础,再谋江南和其他各隅。”   多尔衮闻言,眼角跳了跳,便要想断然拒绝,但看到洪承畴恳切的神情,长吸一口气,冷声问道:“孤问的是登莱之地,该如何入手?”   洪承畴心里微微一叹,摄政王如此,那就是明知道剃发令引发了整个北方局势不稳,但仍旧不愿意妥协服软,以他所言,未能剃发易服,就是不愿屈从于大清的统治,就是心怀明朝故国。   “摄政王是心系整个天下,还是仅为平复胸中一时怨念?”   “孤自然是心系整个天下,为我大清一统寰宇,建万世基业。”   “既然如此,莫若先隔绝登莱,集大军平定闯逆、西贼和伪明后,再以雷霆之力,再行覆灭那伪太子一系。”   “登莱毗邻山东,靠近河北,乃心腹掣肘威胁,何如暂时弃之不顾?”   “我大清数次征讨,接连小挫,兼之其有海上舟船之利,难以一时克之。若要集大军往攻,恐会让闯逆、西贼和伪明获得喘息之机,使其各自得以整顿内政和兵马,会渐成大势。”洪承畴缓缓地说道:“然登莱之地,不过数十府县,人口百余万,发展潜力委实有限,难以成就大势。若我大清以迅雷之势,逐个击灭其他地方势力,届时,携全国之力,何愁不灭登莱?”   多尔衮沉思良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一一七章 萨摩藩的不甘   1645年9月2日,琉球岛。   如今的琉球岛那霸港已成为该岛一个最为繁华的港口,人口规模也仅次于王城首里,但商贸繁盛却是更甚一筹。   两年前,由汉兴岛上的齐国人和日本萨摩藩岛津家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后,双方在琉球将双边贸易做得风生水起,论规模,仅次于幕府控制下的长崎。   萨摩藩通过在琉球贸易而来的的大量商品,偷偷运回日本国内,然后转售于左近的大隅、日向、肥后等九州岛诸藩,赚取了大量银钱,大大缓解了藩内窘迫的财政。为此,岛津家更是加大了琉球的贸易量,凡是汉兴岛运来的各种工业制成品,几乎全部买下,带回日本国内进行转售。   随着贸易的持续扩大,萨摩藩渐渐地感到了一丝尴尬,盖因日本国内几乎没有可供齐国需要交换的商品,除了硫磺、硝石,铜、硫黄、樟脑以及麦粉、稻米等,但这些货物相对价值不高,面对汉洲本土生产的钢条、铁块、砂糖、蜜酒、景泰蓝,以及转售自大明的生丝、瓷器等商品,萨摩藩在贸易当中长期是出于贸易逆差地位。   若是在锁国前,萨摩藩大量开采境内银山(银矿),应付这种贸易逆差,是根本不会存在问题的。但是,德川幕府为了确保锁国令的执行,更是为了限制国内其他大名的势力,禁止各藩私自挖掘采集银山。因而,在不到一年时间里,萨摩藩几乎就耗尽了手头的银子,虽然靠着转口贸易,从其他大名那里赚取了不少白银,但仍旧难以支付汉兴岛运来的大量货物费用。   后来,听说汉洲人将年轻妇人也列为贸易商品,萨摩藩便疯狂地利用手里获得大量的商品和藩内生产的粮食,开始从藩内和其他大名那里交换年轻妇人,然后运到琉球岛与汉洲人交易。   未及,听说汉洲人要在吕宋岛征讨土人,需要雇佣一些武力,萨摩藩为此,又花费极其微小的代价,愉快地帮着汉洲人征集了数百破落武士,卖给汉洲人驱使。   通过两年多的贸易,萨摩藩的实力急剧增长,不仅给藩内各级官员发放优渥的俸禄,还维持了一支三千人的常备武装,不说在整个九州岛其实力冠绝诸藩,就是在整个日本国内,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萨摩藩如此作为,自然引起了德川幕府的注意力,特意派了一名老中前来鹿儿岛,严厉申斥岛津氏大胆妄为,肆意进行海外贸易,破坏幕府的锁国令。并勒令岛津氏将琉球岛直接转给幕府直辖,岛津氏派驻于琉球各级官员和关防税务移交给幕府委任的代官(幕府直辖领地的统治机构官员名称)。   萨摩藩主岛津光久惊愕之余,随即便爆发出强烈的愤懑和不甘。要知道,在数十年前,岛津义久执政时,他们萨摩藩几乎控制了大半个九州。若不是在天文十五年(1587年)丰臣秀吉派大军平定九州,岛津不得不退缩至鹿儿岛,并表示臣服,说不定再多给岛津家一些时间,他们定能一统九州,继而裂土割据,就是称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德川幕府要求岛津家将琉球转移给幕府直辖,这分明是看见此地商贸繁盛,能获得大量外来商品和财税,并想借此压服萨摩藩,削弱他们不断增强的实力。若是服从于德川幕府的命令,岛津家数百年的雄心壮志,就此覆灭,如同左近的那些碌碌大名没有任何区别了。   “所以,你们萨摩藩准备要与你们的皇帝对抗?”汉兴岛驻琉球代表石承峰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日本人,瞪大了眼睛,“而且,你们还想让我们齐国提供必要的火炮和火枪,以及战船与你们萨摩藩?”   主持琉球事务的萨摩藩家老植田芳雄闻言,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们不是对抗日本天皇陛下。我们要应对的是幕府,嗯,一个把控我们日本政权的大将军。我们现在遇到了他们的威胁,需要保有一定的武力,维护我们萨摩藩的一些基本利益。这个,请你理解。”   “我明白,我明白。”石承峰苦笑着点点头,“你们日本那个幕府将军,就是类似我们历史上那些把持朝政的权臣嘛。问题是,仅凭借你们萨摩藩的力量,能抵抗一个控制全国政权的幕府吗?”   “不不不……”植田芳雄摇着头说道:“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对抗幕府将军。……我们需要一些武备,向幕府将军展示我们的实力和决心,让他能收回一些伤害我们萨摩藩利益的行为。”   “你们那个幕府将军,应该拥有征召国内其他大名的权力和名分吧。那么,他们对你们萨摩藩的威胁,一定很严重吧?”   “所以,我们萨摩藩需要你们汉洲人的援助和支持。”植田芳雄说道:“我们需要优质的刀剑、甲具、大炮、火枪,以及能用于海上作战的炮舰。当然,我们目前可能一时无法支付所需军械的费用,但我们可以给你们出具一份债券,以我们萨摩藩境内的长野(今鹿儿岛县萨摩郡萨摩町永野)金山,作为抵押。”   “对于你这些要求,我现在不能给你明确答复,我需要向我的上官汇报此事。”石承峰微笑着说道:“但我个人认为,除了炮舰有些难度外,我们齐国会将刀剑、甲具以及火炮和火枪等军用物资售卖与你们。”   ……   9月12日,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汉兴岛大总管陈大郎刚刚从南长山岛返回,此时正在组织众多官员和书吏安置蜂拥而至的移民。   经过六年多的发展,汉兴岛如今已变成了齐国在大明附近最为稳固的海上基地。几个岛上(含兴和岛等几个岛屿)已经兴建起大小堡垒五座,定居点十余处,开垦耕地十余万亩,广种稻米、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可为长山岛和登莱地区,提供大量的粮食补给。   另外,在汉兴岛西北面的鱼头岛(今日本宫古岛西北方向的伊良部岛),还建立了一处固定据点,利用此地众多渔船捕捞附近丰富的鲣鱼资源,除了为当地居民和滞留移民提供肉食补充外,还利用闲置的移民人手,就地大量腌制,输送到登莱。   当陈大郎闻知萨摩藩请求齐国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军事物资,准备对抗幕府时,当时便有些犹豫不决。   如今,虽然登莱地区数次击败建奴的进攻,但整体形势依然严峻,建奴的军事压力并没有得到多少缓解。汉兴岛上是积存着不少火炮和火枪,也有不少刀剑长矛和甲具,但这些都是为长山岛上的陆战队和登莱地区明军准备的。   若是将库存的军械转售于萨摩藩,不说他们有没有能力独自对抗拥有巨大人力物力的幕府政府,就算能与之抗衡,但我们这个小小的汉兴岛基地,却要因为一个萨摩藩,就面临得罪日本幕府的危险。要知道,日本可是一个大国,拥有人口不下千万,就算海上力量弱了一点,可架不住人家军队多呀。   万一,最后幕府击败了萨摩藩,迁怒于汉兴岛支持军械物资与岛津氏,再派大军来攻,那岂不是会将战火引到汉兴岛上,说不定就会耽误了我们齐国的正常移民。   “大总管,王上曾言,若有机会,当要削弱日本。”汉兴岛指挥丘承度在旁却是小心地提醒道。   陈大郎闻言,愣了一下。记得还在新乡城任职的时候,就知道王上当年对日本人很是不喜,也不知是何原因。   但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均有零星日本人,就是陆战队当中也有许多日本人,甚至还有不少担任基层军官。他们能吃苦,耐忍,还有高度的服从性,被许多汉洲官员所认可,认为他们是除了明人以外,最好的移民群体。在军中,凭着英勇善战,不畏死亡,更是得到军官的充分肯定。   但齐天却说,日本人是一个尊强欺弱的,非常善变的民族。他们生性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爱美;据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在民族性格上表现为柔美与刚强的完美契合,在文化上则表现为开放性与保守性的对立统一,听到这些评价,陈大郎总觉得日本似乎非常危险而难以驯服。   “将岛上物资储备库中取一百支火枪,五门火炮,五百柄钢刀、一千根矛头,装船运往琉球岛。”陈大郎随即断然说道。   既然萨摩藩决意反抗日本幕府,那没有比支援他们打一场内战,所能获得的更好削弱日本的时机了。虽然,我们齐国会为此承担一定的风险,可能会遭到幕府的事后报复。但是,若能将萨摩藩扶持一下,让其割据九州,说不定会给汉兴岛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为未可知。 ##第一一八章 崩塌   就在大明境内所有势力都以为明清之间的战争,在7月的时候会暂告一段落,双方将依长江为界,维持一种南北割据的局面。因为,夏日的到来,大量八旗军兵因不耐暑热,导致军中疫病横行。多铎遂请示北京后,率八旗主力北返,停驻于河北沧州、保定一线,准备待秋冬时节,另行大兵攻伐据岳州、荆州、常德一带的李自成大顺军。   然而,9月15日,驻镇江的广昌伯刘良佐突然袭击镇江水师,俘镇江总兵郑鸿逵,引对岸清军迅速过江。清军主帅勒克德浑领满洲八旗正白旗、镶红旗及八旗汉军等几部五千余甲兵,督李成栋、张天福、张天禄、李栖凤等数万大军进占镇江。   按道理说,刘良佐深受皇恩,加之依长江防线,本不应该轻易投降清军。但是,九月初刚刚被任命为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的洪承畴到了扬州,随同他一起到来的除了众多随从幕僚和大量空白诰身外,还有一位特殊的人物,山西宁武关副将、三等参领刘良臣。   之所以说这个刘良臣是一位特殊的人物,盖因他的兄长乃是大明广昌伯刘良佐!   刘良臣,原大明辽阳游击,隶属祖大寿,守大凌河。崇祯四年(1631年),大凌河之战兵败未守臣节,随祖大寿叛明降清。崇祯七年(1634年),授三等轻车都尉,隶汉军镶黄旗。去年跟随清军入关,授三等参领。今年二月随阿济格攻掠山西北部,授宁武关副将。   洪承畴将刘良臣特意从宁武关招来,本打算试一试,看能否将刘良佐招降,并未抱多大的期望,同时还准备利用此事,实施一系列反间计,在南京弘光朝廷内部制造一些谣言。却未料到,刘良臣只是过江与兄长一会,居然很快就说服了刘良佐投降。   刘良佐之所以这么干脆地投降,主要是数月前,他曾找人上书弘光,要求给他进爵。高杰身死,刘泽清败逃,如今弘光倚为支柱的仅为黄得功和他刘良佐了。问题是,黄得功早先因拥立福王就被封为靖南侯,爵位上就压了其他江北三镇一头。后来到太平驻守,专门办理剿贼的事务,立下些许功劳后,在南京弘光朝廷评定功绩,又加封他为左柱国,进爵为靖国公。   而刘良佐却一直都是一个小小的伯爷,这如何让他心中不生嫉恨。但遣人上书弘光要求加封为公爵,却被朝中诸多言官所止,说他无大功,且常纵兵劫掠四野,还要弹劾他带兵不严的罪名。若不是马士英极力扣下言官弹劾条陈,并发文宽慰刘良佐,当时,他就恨不得带兵冲入南京城,将那些嘴炮的言官碎尸万段。   再后来,他找人上书替他请封国公的事被黄得功知悉,便嘲笑他花马刘(因刘常骑一匹杂色马遂称花马刘)粗鄙无赖,竟然无功而讨爵,贻笑大方。待哪天见到他,定然打出全套国公仪仗,让其好生来参拜行礼,学学公爷的威仪是如何的。   刘良佐闻之,更是恼羞成怒,心中遂生怨念,引以为耻。   所以,当自己的兄弟刘良臣潜入镇江,向他游说纳降于大清时,当时,他便有些犹豫了。后来,洪承畴承诺,若是投了大清,刘良佐可封国公,而且是不低于不入八分镇国公(清朝第七等爵)之阶。   刘良佐得到洪承畴允诺后,当下不再犹豫,于9月15日,带兵分别袭杀镇江城明军其他部伍和镇江水师大营。因为驻守镇江两月有余,在斩杀数名不愿降清的官员和将领后,轻松占据镇江,而且还意外的俘获了在城里红怡院中留宿的镇江总兵郑鸿逵。   在攻击镇江水师大营时,因城中率先乱起,使得水师有所惊觉,大部水师官兵驾船逃出水寨,直奔长江下游而去。随后,刘良佐立即接应长江北岸的清军过江。   过江之后,清军主帅勒克德浑以八旗主力人数较少,降军太多,恐难以克复南京为由,想据守镇江,先保有这处长江南岸立足点,待北京八旗主力再次南下后,才考虑攻打南京。   但洪承畴却极力敦促勒克德浑不能片刻耽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驱降军往攻南京,不容弘光朝廷以喘息之机。   勒克德浑立时听取了洪承畴的建议,于9月17日,督刘良佐两万余兵马为前导,李成栋、张天福、张天禄、李栖凤等数万大军随后跟进,朝南京城急袭而来。   9月18日,刘良佐攻至桥头镇,招降其部将周义深三千余人。   9月19日,刘良佐部攻至龙潭镇,遇黄得功部左协总兵田雄,却被对方击溃,损兵数千。后队张天福部赶至,仍旧不克。傍晚,李成栋、张天禄、李栖凤等部相继亦赶至龙潭,众军合攻,田雄不支,退往栖霞。   9月20日,清军继续西进,至栖霞,遇黄得功部主力两万余人,刘良佐部再溃。   李成栋、张天福等各部蜂拥前攻,却均被黄得功击退,阻于栖霞县城,未能寸进。9月21日,勒克德浑领八旗军兵赶至栖霞,大军再次围攻该城,但遭到黄得功部顽强抵抗,终未能克复此城。   9月22日,勒克德浑令刘良佐、李成栋等降军绕过栖霞,直攻南京。当日午后,清军进至燕子矶,遇黄得功部右协总兵马得功,刘良佐部又溃。李成栋、张天禄、李栖凤见刘良佐所部一路遇敌均无不溃败,不免露出鄙视之心。   刘良佐尴尬之余,恐担心日后未能被清军重用,当即建言督阵的八旗固山额真,他可派人进入燕子矶,必能招降此地守将马得功。   当日傍晚,刘良佐派人进入燕子矶马得功大营,声言,清军数十万八旗已悉数过江,而且携带了红衣大炮数十门,不日也将抵达。若是不降于清军,届时大军到来,火炮轰击,定然全军化为齑粉。   马得功本来见清军突然攻至南京城下,心中已然惶惶,在听到刘良佐的使者说清军数十万过江,还有红衣大炮,已是胆寒。遂,当日夜里,率全军尽数降于清军。   清军突然过江,攻占镇江,并一路急袭而来,南京城收到消息后,顿时乱作一团。   9月20日,就在黄得功在栖霞阻击清军时,弘光帝便带着老娘和马士英等少数大臣,悄悄打开城门,往西投奔太平府刘孔昭。   而南京城内主事的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便开始联络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等勋贵,准备在清军到来时,举旗投降。   9月22日,李成栋、刘良佐、马得功等降军攻至南京城下,就在督阵的勒克德浑正在对高大坚固的南京城墙而惊叹不已,并发愁攻城会损失多少降军时,南京城的几个城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忻城伯赵之龙、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五十余名大小官员,齐齐出城,跪迎清军入城。   勒克德浑见状,顿时犹疑不定,本来攻占镇江,已是大功一件。自己接受洪承畴的建议,带着一帮降军就打算偷一把南京城,炫耀一下武力,并未想过会立刻攻下这座大明最为重要的都城。怎么,我们大军还未攻城,你们就出来请降来了?   难道是诈降?打算诱我大军入城,以便瓮中捉鳖(这个形容似乎哪里不对),全歼我军?   洪承畴此时在镇江驻守,以为后援,无以问计,勒克德浑只能左右看了看李成栋、刘良佐、马得功等降将,心中却暗自警惕,莫不是,南京城中的明军与这些降军有所勾连,准备在南京城设一个埋伏,里应外合,将我在此的八旗将士尽数捉了去?   未了,勒克德浑命人先将赵之龙、钱谦益等数十名大明官员扣在营中,然后让李成栋先带兵进入南京,确认是否有无埋伏。   9月23日,经过一天的反复搜索,李成栋出城告知勒克德浑,城内无有埋伏,并且城中军民确实在“真心”降顺我大清。   勒克德浑当即大喜,想不到豫亲王北返,攻破南京,灭亡大明的泼天大功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那么,自己身上的多罗贝勒,说不定就会顺势往升至多罗郡王,甚至和硕亲王,也不是不能想的。   但考虑到自己所统带的八旗军兵人数较少,而且南京城外的栖霞,尚有黄得功部数万人仍在抵抗。勒克德浑遂命清军全部驻守在南京城外关键位置,并拆除了南京一段城墙和数个城门。同时,派出快马,飞报北京。   然而,南京城百姓见清军竟然未入城,遂以为清军纪律严密,对百姓秋毫不犯,心中曾对数月前发生的扬州之屠而怀有的恶感和恐惧,逐渐消除。一些谄媚的士绅官员,每日组织各种劳军行为,凡清军有所好,无不满足。   9月18日,就在清军攻占镇江,并引军西行,往攻南京时,从镇江水师大营逃出的数十艘郑家船只在松江府遇到了在此搜罗移民的八艘齐国舰船。   琉球舰队司令罗汝成闻知清军渡过长江,攻占镇江,顿时变色。尼玛的,这么一条宽阔的长江天险,还有绝对优势的水师舰船,竟然还让清军轻松渡过了大江。这大明,看来是真没救了。   随即,派出快速联络船,迅疾北上,通知长山岛。 ##第一一九章 乡间   1645年10月2日,汉洲,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   远在神州的大明是否崩塌,对于生活在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石坝乡的朱有根来说,根本不是他想关心的事。   他现在最为关注的是,农田里的肥力够不够,出外放的十几羊莫要被野外的袋狼给叼走了,屋里的母鸡能否多下几个蛋,以及每年可以存些多少银钱。虽然现在日子比十年前在大明的时候,要好过多了,不虞饿肚子,但生活依然很艰难。   他的柔佛妻子在今年六月,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已经是他第三个孩子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几乎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尽管家里的老大已经七岁了,平日里也可以帮着他做些家里的轻巧活计。但乡上的官人却非要强迫每个适龄孩童去学堂读书,否则会取消对家里土地农税减免。   当然,孩子去学堂读书认字,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可以学点东西,而且还能在学堂里混一顿午饭。另外,对于家中孩童多的农户,乡政府也会有一些实物补贴,粮油、牛奶、鱼干等等。   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人,朱有根最为看重的还是政府当年分给他的四十亩农田,尽管每年会有十来亩地会处于休耕状态,但凭着他一个人,还是无法耕种这么多土地的。当然,你也可以请附近生产屯的那些尚未分配土地的移民帮着耕种,可是要花钱呀,他哪舍得。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和辛劳,都花费在这片土地上,精心的侍候着,并打算将其传诸于子孙。   “你家现在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你打算将这土地传给谁?”村长杨广德蹲在地头,调笑着问道。   “自然是留给小儿子。”朱有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地垄上,看着地里又冒出的许多杂草,眉头紧皱着。   “哟,你家小儿子还未满一岁,现在就决定给他留家产了?”   “老大读书还不错,说不定以后有些出息。”朱有根说起自家的孩子时,脸上露出一脸喜悦,“将来,或许可以做个官家人。”   “那倒未必!”杨广德一想到自家孩子在学堂里的读书成绩,心中不免有些酸味,“现在几乎每个孩子都要进入学堂读几年书,现在你家大小子能行,说不定待读到中学阶段,脑子又不灵光了。再者说了,咱们汉洲发展越来越好,人口也是每年都在增加,那肯定读书的人也多了。谁能保证读了书,就一定是官家人?”   “嗤,你家小子脑子才不灵光呢!”朱有根不满地横了杨广德一眼,“上个月,乡里学堂的女先生家访时,都给我说了,我家大小子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以后准能升到中学,就是去建业城天工学院读高级学堂,也是可能的!”   “那……你家小子以后真的出息了,可要帮着我家小子。他俩好歹也是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好伙伴。”杨广德郁闷了一阵,随后凑过来,拍了拍朱有根的肩膀,“而且,这几年来,我可没少照顾你。”   “那是一定的。”朱有根得意地说道。   “哎,你家婆娘给你送饭来了。”杨广德远远地看到一个妇人,身后背着一个婴儿,左手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慢慢朝这边地头走来。   朱有根抬头望去,果然,是自己的柔佛妻子给自己送午饭过来。   “家里的羊都圈好了?”朱有根从妻子手里接过饭盆,轻轻的放在地头,然后又从妻子身后的背带上将婴儿解了出来,抱在怀里逗弄着。   “都圈好了。”妻子朝旁边的杨广德笑了笑,轻声说道:“不过,有两只羊好像情况不对,大概是病了身体。”   “莫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东西?”朱有根一愣,有些担忧地说道:“待晚上,请村里的老万来看看。”   家里养的羊,可是他们家为数不多可以获取现银的副业,四年时间,从三只羊发展到现在的十一只,要不是前年因为要翻新屋子,卖了两只,说不定羊群数量还会更多。   虽然,这个时节已是汉洲的春天,但处于北部地区的新淮安,气温还是很热,地头一片树林里三三两两分布着十几家正在吃午饭的农户,妇人在一旁说着闲话,眼睛还不时盯着到处跑动的幼儿。男人们大口吃着简单的午餐,谈论着春耕的情况。   随着帝汶岛和威远岛两地的稻米产量逐年增加,而且汉洲东部威海、云阳、大兴等府县地区逐渐实现粮食自给,因而,汉洲北部建业府一带的粮食种植面积便随之减少,转而大范围地种植甘蔗、大豆、黄豆、花生、胡椒、水果以及苎麻等经济作物。   而朱有根他们所在的新淮安石坝乡就根据县里的农政人员的指导,开始大面积地种植苎麻。   苎麻,可能是世界上纤维品质最好的植物。这种原产于大明西南地区的经济作物,在中国栽培历史最悠久,距今已4700年以上。麻骨可作造纸原料,或制造可做家具和板壁等多种用途的纤维板。麻骨还可酿酒、制糖。   更重要的是,苎麻的麻壳可脱胶提取纤维,供纺织、造纸或修船填料之用。鲜麻皮上刮下的麻壳,可提取糠醛,而糠醛是化学工业的精炼溶液剂,又是树脂塑料。另外,苎麻也可用作动物饲料。苎麻叶富含植物蛋白,粗蛋白含量高达20%以上。在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用苎麻叶喂养牛、羊、猪等的历史,而且具有很好的饲用效果。   在从大明搜集的各类医药书册当中,其中就有许多中药方注明了,苎麻根为利尿解热药,并有安胎作用,苎麻叶叶为止血剂,治创伤出血。根、叶并用治急性淋浊、尿道炎出血等症。种子可榨油,供制肥皂和食用。   可以说,苎麻全身都是宝,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若是论亩产收入比例的话,那是远远超过普通的粮食和油料作物。而且,汉洲北部作为典型的亚热带气候类型,也非常适合苎麻的种植环境。   汉洲经过十年的农业发展,农业基本上遵循的是总体的宏观指导和普通农户的小范围自主选择,并根据各地气候、环境的属性,因地制宜地安排农业生产。   因为每年来到汉洲的移民,并不会立刻就分田分户,而是要在新辟之地,或者原有成熟地区,实施屯田式的集中管理,根据各地艰苦条件的不同和个人的劳动表现,会在两到三年内,再予以新移民分田并进行再次人员分配。   经过两三年的屯田式的集中管理,可以说所有的移民在来汉洲的初期,都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纪律性。加之,大部分来到汉洲的移民都是一无所有的饥民,或者战争难民,对于齐国政府给他们提供的一切生产生活物资,内心深处,还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因而,对于政府的各项安排,也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顺从和响应。   及至傍晚时分,疲惫了一天的农人,或扛着农具,或抱着几捆捡来的柴火,急匆匆地往村中各自小家走去。   “爹,娘,饭菜都已做好了,你们赶紧洗一洗,就可以吃了。”朱有根家七岁的老大朱重进听到院外有动静,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从母亲怀里抱过六个月大的弟弟,朝家人招呼道。   “今日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课程都已温习过了?”朱有根看见老大,眼睛不由放出一丝光芒,但嘴中却很严肃地说道。   “坐马车回家的路上,已经温习过了。”朱重进摇摇头,轻声说道。即使自己告诉父亲在学堂里学到的内容,他也多半是不懂的,但作为父亲,还是要摆出自己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模样。   “嗯,好生读书。我老朱家以后光大门楣,就靠你了。”   “嗯。”朱重进听到父亲说这句话,已经不下千百遍了,“爹,我想把头发剃了。”   “为何要剃头发?”朱有根愕然。   “学堂里的许多同学都剃了头发,看着很精神。……我也想剃。”   “你……你个娃子在读书呀!……为何要剃头发?”   “爹,你不也剃了头发嘛。”朱重进看了一眼父亲,轻声说道:“村里许多叔伯都剃了头发的。”   “老子们要干农活,整日里汗流浃背,当然要剃了头发,落一个爽利。”朱有根急声说道:“你个读书娃子,咋能随便剃头发呢?我们几百上千年的传统,都是留有发髻,这才证明我们是汉人,是那个……那个华夏苗裔,与那些土著蛮夷,是完全不一样的!”   “先生说了,汉人传承,在心,不在形。”朱重进说道:“我们只要说汉话,行汉礼,承汉制,继汉家文明,彰汉家威仪,至于我们有没有头上一把头发,没什么关系。说不定,几千年前,我们老祖宗就是因为没办法剃头发,才留下一头发髻的。”   “啊?”朱有根被儿子一套说辞,给驳的不知该说什么,可他总觉得,那个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可轻易损伤,也是传了几千年的传统。自己这一辈,一无所有地来到汉洲,饭都吃不饱,自然不在乎头上的发髻。   但是,儿子可是进学堂读书的人呀,而且先生还夸赞他以后有出息,不该跟自己一般模样。读书人不是应该像我们曾经的大明那些书生才子一般,羽扇纶巾,冠盖什么的。   在我们齐国,有些汉人传统,难道要轻易丢弃了吗? ##第一二零章 归化   1645年10月6日,汉洲,开元城(今澳洲汉普蒂杜市)矿场。   蒲光咬着牙,狠狠地挥舞着皮鞭,抽打在一名汉洲土著的后背上,一条条血痕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后背,那个土著嘴里发出弱不可闻的哼声。   “行了!将人弄死了,还少一个干活的苦力。”矿场护卫队长顾祖兵皱着眉头说道。   蒲光闻言,立时停下了手中的鞭子,回头朝着顾祖兵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手够黑的!怎么瞧着出气多进气少了呢?”顾祖兵走到近前,拿着刀鞘拨拉了几下那个土著的脑袋。   “大人,这些人不给他们教训,会偷懒,会破坏生产。”蒲光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土著,语气坚定地说道,但腔调中却带着一丝怪异。   蒲光本身也是一名汉洲土著,但与这些在矿场里做苦力的土著“同胞”有所不同的是,他已经在汉洲人的环境中生活了十年,而且还经受了长期的汉化教育,除了外貌上与汉洲土著一模一样外,他从行为举止,乃至思维方式上,都与汉洲人没有多少区别。   相反,蒲光为了在身份上和心理上得到汉洲人的认同,行为处事方面就显得格外激进。在被征召进入矿场护卫队后,看到那些愚笨的汉洲土著,以及那些众多的帝汶岛土人,他从心理是极度蔑视的。苦力稍有不从,或者未能完成每日额定任务,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对犯错的土著(土人)进行严厉地惩罚,下手也极其狠辣。   在汉洲还有许多同他一样被“归化”的土著,大部分都是当年汉洲人攻破土著部落后,特意将其中的孩童少年专门抽出来,进行“归化”教育,说汉话,习汉俗,取汉名。哦,对了,大部分被“归化”的汉洲土著都有一个特别的姓氏,蒲姓。   大部分汉洲土著对于汉人姓氏,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反而因为获得一个与汉洲人同样的姓氏,而感到莫名兴奋,这证明,他们虽然与汉洲人长得不一样,但我们不论在身份上,还是心理上,都已经是一个汉洲人了。   蒲姓,只要是稍有文化的汉洲人都知道,在大明,这个姓氏可是当年洪武皇帝定下的贱姓。   蒲光等人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这个姓氏的贵贱,但绝对服从汉洲人,处处维护汉洲人的利益,却是深入他们这些被“归化”土著人的心中。无他,君不见汉洲建业府几处矿场里,作为苦力的永远都是这些低贱的土著(土人)。即使偶尔也有被罚做苦役的汉洲人来到矿场,那也是做一些比较轻巧的活计。   蒲光跟在顾祖兵身后,见队长只顾往前走着,并不说话,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   “蒲光,你可愿向上走一步?”顾祖兵突然问道。   “啊?……向上走?”蒲光听了,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解。   “呵呵……”顾祖兵看着这个归化土著茫然无措的神情,不由嗤笑几声,“就是上面准备提拔你,让你当官。”   “当官?”蒲光又惊又喜,“我……也能当官?”   “临海堡(今澳洲西部黑德兰港)内陆发现巨量铁矿,工业部和黑山钢铁厂准备要对那里进行开发。”顾祖兵说道:“近期移民部和新乡总管区也会抽调大量劳工去那里修路挖矿,因而,上头需要我们开元矿场和黑山矿场抽调部分护卫队前往。我为你争取了一个副队长的职位,你可愿往?”   “我愿意!”蒲光激动地大声说道。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矿场护卫队副队长,但好歹自己也是一脚也跨进了齐国官员之列,不说比那些苦哈哈的挖矿土著强出千百倍,就是比部分仍在基层摸爬奋斗的归化土著,自己不也是领先了一步!   原本以为,队长说的前往西部临海堡的日子还有些时日,蒲光还能有时间去跟仅有的几个亲人告别,并做一些家中事务的安排。却未料到,队长跟自己说过此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从几个矿场抽调而来的十余名护卫队员便匆匆地与三百余名矿场官员、采矿工匠、建筑队工人,以及大量的设备、工具、粮食等生产生活物资,装船前往汉洲西部。   10月17日,行驶两日后,一行两艘齐国运输船抵达北宁堡(基茨港),停靠休整。   北宁堡就是曾经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建业港西南侧偷偷设立的霍伦堡据点,经过数月的艰苦谈判,荷兰东印度公司最终与齐国达成协议,将霍伦堡作价一万荷兰盾“卖”给了汉洲人。   要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建设这座霍伦堡,前后四年多时间,至少花费了五万盾以上的物资,而且还搭上了三十多条雇员的性命,才将这座秘密据点初步建设完成。虽然粮食等物资不能自给,但一个方圆七百米的夯土加大型巨木为原材料修建的小型棱堡,还是具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再加之,周围陆续开垦出来的两百多亩耕地,一个小型伐木场,河岸边还有一个迷你型的船只维修所,怎么着,也不能被齐国一万荷兰盾就打发了。   但是,谁让你荷兰东印度公司首先违反双方和平协议,擅自在汉洲本土建立秘密据点,并且还被汉洲给抓了个正着。以齐国军方的意见,就是一分钱都不给,设施留下,人全部滚蛋,否则,封锁围困几个月下来,就能让你据点的人都团灭了。   但负责谈判的荷兰代表虽然明知己方理亏,但仍旧坚持要将霍伦堡所属的各项设施和物资,作价五万荷兰盾售卖与汉洲。双方在巴达维亚和建业城,经过数论拉锯谈判,期间又发生若干军事摩擦,迟迟未能达成协议。   但是,在大明、安南、婆罗洲,甚至爪哇附近,荷兰人遭到郑芝龙地疯狂报复,接连损失数条商船。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理由相信,在安南、婆罗洲和爪哇沿海袭击他们的郑家船队,肯定是借用了汉洲人的新生岛基地。   为此,荷兰人为尽快摆脱目前的困境,不得不将自己的谈判条件一降再降,最后以一万荷兰盾的价格将整个霍伦堡的设施和物资全部打包售与汉洲。然后要求汉洲在他们与郑芝龙发生战争期间,必须严守中立,不得将自己在安南、琉球附近的几个海外领地提供给郑芝龙船队使用,更不许对其进行武备支援。   但对于自身提出制约汉洲的条件,却没有给予相应的补偿,因而被齐国代表断然拒绝了,声言,齐国信奉的是自由贸易,只要非东印度群岛地区的土邦王国,凡是购买武器军备的势力,他们没有理由予以推拒。另外,汉洲几个海外领地均属于开放性的港口,只要是非敌对势力的船只入港停靠休整并进行必要的补给,齐国也没有理由予以拒绝。   荷兰东印度公司听到汉洲人的声明,顿时明白对方在他们与郑芝龙发生海上武装冲突中,已经具有了明显偏向性。一念至此,荷兰人也不敢强逼,只能无奈地地签署了霍伦堡转让协议,同时再次重申了他们对整个东印度群岛的专属利益,并要求汉洲对此予以承认和尊重。   在七月初的时候,齐国派出了人员,将这座霍伦堡完整地接收过来,并迁移了一百多移民至此,同时还给这个地方起了一个北宁的名称,其寓意不言自明。   第二日,西行临海堡的船队继续往西驶去,并在五日后抵达了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小城布鲁姆)。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两艘印度商社的武装运输船在此临时停靠休整。一时间,这座小小的补给港口瞬间被到来的数百人给挤爆了。   因为去往临海堡两艘船上的人员均为官方背景,必须要做到应有的接待工作,珍珠港的民政人员不得不将昨日才抵达的印度商社部分掌柜和水手入住的房间给腾出来。这惹得印度商社人员颇为不满,太不地道了,都不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更何况老子又不是没给钱,至于如此吗?   这些从印度大陆返回的商人和水手们,虽然一个个腹诽不已,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客栈里的房屋让了出来。不过,一转头,他们立即财大气粗地将一把把银币扔在此地居民的面前,要求他们立刻让出房屋,以便使他们可以睡一个安稳觉。跑了个把月时间,终于回到汉洲本土,那可不得好生休整一下。   珍珠港的居民眉开眼笑地收下了印度商社人员的银币,将屋子稍稍收拾一番,便让了出来,给这些从印度发了大财的土豪临时居住两天。   葡萄牙驻果阿总督特使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在一名汉洲印度商社的掌柜陪同下,正在饶有兴致地参观这座汉洲人的港口据点。不到三百人的据点,规划得非常整齐,居民区,仓库,官舍,仿佛是特意规划过的,布列规整。一圈木栅栏将整个定居点粗粗地围了起来,靠近海边的和内陆的两侧分别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面有民兵驻守。   这座港口虽然很小,但是却有一段石质的海边护堤,并且码头和栈桥也是石砌(水泥)的,这令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非常震惊,这说明汉洲有非常强大的动员能力,可以组织大量的人力物力,对所控制的港口和补给点进行必要的修建和维护。   数日前,他们路过的的一座小岛(狗儿岛,即圣诞岛),同样是设施比较完善,并且还拥有更加完备的防御。如今,到了他们的本土,一块完全由他们汉洲人控制的巨大的陆地,他心中对于和汉洲人的合作,便有了几分期待。 ##第一二一章 落子印度   汉洲印度商社的两艘武装商船是在六月时,齐国刚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就霍伦堡危机初步达成和解后,便急不可待地驶往印度。   他们这次前往印度,没有再去荷兰人控制的东海岸势力范围,而是由数名来自望加锡的葡萄牙人领着到了印度西海岸,一个被称为卡利卡特的港口(今印度西南港口城市科泽科德)。   这座港口,当年的大明郑和下西洋时,也曾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大明将此地称之为古里,为昔日的马拉巴尔地区的一部分。另外,葡萄牙的瓦斯科·达·伽马也曾来过这座港口,算是葡萄牙人最早建立殖民地之一。   1528年和1538年卡利卡特的统治者在同葡萄牙人争夺香料贸易主导权的战争中连续两次战败,葡萄牙人随即在此地修筑了堡垒。1540年葡萄牙人对香料贸易的独占权得到最后承认。但和平只持续了不到三十年,1571年当地国王通过查莱围攻战破坏了葡萄牙人的堡垒。不过,1588年葡萄牙人再次赢得了战争,重新获得了在卡利卡特驻扎的权利,将附近一片地区纳入殖民势力范围。   当两艘汉洲印度商社的武装商船来到卡利卡特时,受到了当地葡萄牙殖民官员的热烈欢迎。   应望加锡葡萄牙的建议,随船装运了不少火炮、火枪、板甲、刀剑等军械物资,被卡利卡特当地葡萄牙殖民政府当即全部买下,以充实当地的武备。至于汉洲人带来的其他商品,葡萄牙人则允许汉洲印度商社的人在交付了数百汉洲银元后,可暂时停驻于卡利卡特,面向内陆的印度土邦进行货物交易。   琉璃镜子、蜜酒、砂糖、钢条、铁块、景泰蓝、皮具、香皂、肥皂等各种汉洲商品在不到半个月时间,全部销售一空,换取了大量的黄金白银以及珠宝。不过,令汉洲印度商社的几个掌柜失望的是,他们带来的数千匹毛纺布和棉布,却在此地滞销了,仅售出数十匹。   当地的葡萄牙人随即好心地告知这些傻乎乎的汉洲人,整个印度是最为重要的棉布产地,不仅价格便宜,而且花色质量尚可,是众多前来贸易商人最大宗的采购商品。虽然你们汉洲产的毛纺布和棉布,看起来质量比印度棉布要强出一点,并且花色品种也比较丰富,但你从遥远的汉洲运来此地,估计还真卖不出大价钱。   汉洲印度商社的几个主事掌柜郁闷之下,最后只能高出成本一倍的价格,甩卖了全部运来的毛纺布和棉布,随后他们在当地采购了大量的棉花、蓝靛、香料、硝石等初级原料,以及十几头骆驼、婆罗门牛等当地特有牲畜,准备带回汉洲本土。   8月底,就在两艘汉洲印度商社的武装商船准备启程离开卡利卡特时,却被当地葡萄牙殖民政府告知,果阿总督将派几名代表要随印度商社船只前往汉洲本土,寻求双方之间的贸易和政治军事方面的合作。   葡萄牙驻果阿总督之所以要向汉洲派出代表,试图与汉洲取得联系,并建立一种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合作关系,盖因他们在印度地区遭到了荷兰人强力挑战。   17世纪的初期,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涉足印度,先后在印度东部沿海建立了科罗曼德、马拉巴尔、孟加拉、苏拉特等殖民据点,大力挤压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   1641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夺占马六甲,登陆锡兰后,在印度更是愈发咄咄逼人。两年前,荷兰人直接在距离卡利卡特以南百多公里的地方,设立了一个贸易据点。虽然在此后不久,葡萄牙人联合内陆的科钦王国将其摧毁。但荷兰人依旧贼心不死,时不时地在印度西海岸派出舰船,骚扰袭击葡萄牙人的各个据点,并谋划再次登陆西海岸,设立殖民据点。   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势,葡萄牙人接受了来自望加锡葡萄牙人的建议,准备适当借助汉洲人力量,来应对荷兰人的威胁。听说,这个居于南方新大陆的汉洲人,有着不弱的武力,而且还曾经与荷兰打了一场三年多的战争,迫使荷兰人与其重新签订了和平协议,并且还划分了彼此之间的势力范围。若是能将汉洲拉到葡萄牙人这边,多少能稍稍打击一下荷兰人贪婪无度的野心。   葡萄牙驻果阿总督的特使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是在10月28日,随同汉洲印度商社的武装运输船抵达了汉洲建业港。   设施先进完备的港口,炮口林立的岸防,一条长达数千米的地上马拉轨道,巍峨高大的城墙,神情肃然的卫兵,异常整洁有序的街道,还有充满自信的官员……,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特使极为震撼的感觉。   就凭这座几万人口的大城市(截止1645年6月,建业城人口其实仅为一万七千余人),汉洲就能证明自己所拥有的雄厚实力。听说,汉洲的东部地区,这个国家还有十几个城市,人口不下十数万。虽然在印度随便一个土邦,其人口就轻松达十万或者数十万。但所不同的是,汉洲却是一个与葡萄牙同样是文明国家。他们在面对荷兰人强大实力威胁时,居然可以将其逼和,并得到对方的尊重。   根据望加锡那里的葡萄牙人介绍,汉洲人除了据有这块巨大的陆地外,他们在汉洲的西北方,还占据了一座非常大的岛屿,当然,他们此前还夺走了我们葡萄牙人的帝力城,并控制了帝汶岛大半。   对于在印度,是否要引进汉洲人的势力,以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对葡萄牙人的不断威逼,果阿总督府的殖民官员曾进行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有人怕将汉洲人的势力引入印度后,会再造就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得葡萄牙人形势更加恶劣。   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汉洲人均来自明国,其民族本性是不具有主动攻击性,反而是比较善于创造和建设的民族。若是适当引入汉洲势力,不仅可以为在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带来更多的生产生活便利,还能有效分担荷兰人的威胁。若是怕汉洲侵蚀葡萄牙殖民地,不如干脆他们引入那些荷兰人觊觎和争夺的地方,使得双方交相竞争,两败俱伤。   最终,因为面对越发咄咄逼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驻果阿总督菲利佩·德奥·马斯卡雷断然做出决定,先行与汉洲人取得联系,暂时与他们进行商业方面交往,待彼此增进了解后,再行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合作。   “若是能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在印度取得一个立足点,对对我们齐国而言,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齐天听完总理潘其风和汉洲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有关印度事务的报告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印度之富庶,想必经过汉洲印度商社两年的运作和贸易往来,你们也是对此深有感触吧。相对于葡萄牙人、荷兰人,以及英格兰人、法兰西人,我们齐国人是去的有些晚了点。”   “但是,我们齐国相比这些西洋势力,却是有一个最为明显的优势,那就是我们距离印度不是很远,可以得到汉洲本土的有效支援。一旦有事,响应速度和支援力度,绝对要比这些西洋势力,要快捷和有力。如今,我们齐国实力还不是很强,但并不妨碍我们先在印度落子布局。若是以后,经营得好,一个印度足以让我们齐国未来变成一个最为富裕的国家。”   “王上说得是。”汉洲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笑着说道:“这两年,我们印度商社共计往返印度五次,每次均获利丰厚,前后取得了近七十万汉洲银元的利润。如今,不仅给国中诸多股东和政府分配了大量的红利,还增添了两艘武装运输船,人员也扩充了一倍有余。若是能在印度取得一个立足点,想必也能给商社扩大更多的影响力和商业市场。”   “王上,以您的意思,我们要全力支援印度的葡萄牙人吗?”潘其风自然是知道印度商社是如何赚钱,为了保障商社的持续收益,在印度建一个据点,也是水到渠成的事。然而,印度毕竟对齐国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市场,初期就必须要依靠葡萄牙人的力量。   “我们齐国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最重要的对外政策,就是不断削弱和限制荷兰人的势力发展。”齐天说道:“相较于荷兰人,葡萄牙人更是国小力弱,对我们威胁不大。所以,不论是望加锡,还是印度,我们都要对葡萄牙人施以一定的援手。在将来我们与荷兰人再次发生冲突时,更是要将他们拉到我们一方,共同对付荷兰东印度公司。”   “当然,葡萄牙人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在印度阻击荷兰人对他们势力的蚕食,甚至希望我们能为他们挡枪,直面荷兰人的威胁。对此,你们政府商贸部和印度商社要有清晰的认识。经略印度,初期我们就是去做生意的,不要过分刺激荷兰人。对此,不妨直言以告荷兰人,我们不会损害其在印度的利益,但也要让对方尊重我们的商业利益。”   “另外,在印度,你们印度商社一定要对英国东印度公司保持必要的警惕。我认为,在不久的未来,他们或许是在印度地区,乃至南洋地区成为我们最为主要的对手。” ##第一二二章 帝汶岛的渐变   1645年11月10日,帝汶岛。   葡萄牙驻果阿总督的特使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在与齐国商贸部和汉洲印度商社签订了一系列贸易协定,双方约定彼此对于到港的商品取消港口附加税和商品交易税,并对双方商务人员在各自境内的安全提供必要的保障。   另外,葡萄牙驻印度殖民政府还要求,齐国应尽可能地持续向葡萄牙人输入必要的武器弹药,尤其是威力巨大的岸防重炮,以应对荷兰人的登陆企图。   要知道,因为葡萄牙人与荷兰人在印度、锡兰(今斯里兰卡)争夺得异常激烈,几年时间,两地均遭到荷兰人的侵蚀,丢了不少殖民地,武器弹药也消耗得非常大。以往,所有的消耗都是万里迢迢地从欧洲本土运来(少量从澳门输入),费时费力不说,沿途还会遭到各种风暴、海盗,以及荷兰人的袭击,损耗也是难以避免的。   如今,既然有一个能生产出不亚于欧洲火器的地方势力可以提供这些武器弹药,那么对于目前渐渐处于势弱的葡萄牙人而言,不啻于是对其最有利的支持。   要说,这个时期,最擅长利用当地人力为己用的西洋势力当属葡萄牙人。他们在各自殖民地,大量与当地土著通婚,形成数量众多的混血后代,继而将这些人牢牢地栓在葡萄牙人殖民势力当中,以统治人数更为庞大的殖民地。要不是葡萄牙人海上的实力萎缩得太快,也不至于一直被荷兰人打得鼻青脸肿,殖民势力逐年缩小。   如今,有了汉洲人的武器支援,我们葡萄牙人纵然在海上打不过你们荷兰人,但巩固各地殖民势力和抗击荷兰人登陆,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签署了贸易协定后,特使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便乘坐一艘齐国的运输船,准备经帝汶岛,前往望加锡,慰问流落在那里的葡萄牙居民,并传达印度总督对该地的一些训令和要求。   先是抵达了汉洲人最早在帝汶岛上的据点——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市),这里拥有该岛最大的稻米产区,数条河流之间的山谷、平原地带已开辟出了二十万亩耕地,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农庄,数千汉洲人驱使着无数的土人在此劳作耕种,为汉洲本土提供了大量的稻米、玉米、薯类等粮食。更兼之,此地丰富的楠木、紫檀等名贵树木以及柚木、樟木等造船木材,使得该地已成为齐国最重要的海外领地之一。   目前整个新乡城地区,已拥有人口四千三百余人,控制着方圆数十公里范围的区域,另外,靠近荷兰人势力边缘的建胜堡(今印尼西帝汶岛伯西卡马市),也由新乡城代管。虽然因为政治和军事方面的考虑,新乡总管区政府已经搬到北边的镇海城(今东帝汶帝力市),但依旧不能遮掩此地的重要性。   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在新乡城停留一晚后,次日继续乘船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威哈利素丹王国王城图图阿拉。   虽然图图阿拉乃是威哈利王国的王城,但最终能决定城中所有大事的却是齐国驻该城的监督官,至于他们的卡比比素丹陛下,却总喜欢称病前往建业城疗养,而且一住就是数月时间。所以,不仅王城所有关键事务会由齐国派出的监督官决定,甚至就是整个王国的重大事务,也必须报告给监督官,然后再行定夺。   若不是在帝汶岛上的汉洲人口太少,说不定齐国政府就会在其控制的帝汶岛势力范围内,直接实行府县管理,将其彻底吞并。   在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眼里,这座所谓的土邦王城,根本无法与汉洲本土建业城想比,就是连他刚刚经过的新乡城,都是远远不如。除了王宫、官衙和部分达官贵人的居所看着有些像模像样外,整个城市到处充斥着茅草屋和简陋的木屋,城中的土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精气神,懒洋洋地躺在破败的茅草屋前,享受着煦暖阳光的照射。   街道上偶尔会驶来一辆马车,附近的土人会很恭敬地向车里坐着的明人面孔(或者应该是汉洲人面孔)的男子,驻足低头表示敬意。看得出来,这个小小的王国已经被汉洲人控制得程度很深了,明显成为此地最为高贵的一群人,就如同他们葡萄牙人在果阿、第乌、达曼一般。   作为文明人,是有义务教化这些愚昧野蛮的土人。对此,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反而对汉洲的行径表示理解和尊重。   在图图阿拉停留的一天时间,他还见到了一次汉洲人征发土人至汉洲本土做苦力的场景。一群约两百多的土人,个个面无表情地被四五个持枪的警卫押送着,从杂乱的街道缓缓地向码头走去。陪同他一路从建业城过来的汉洲官员似乎有些尴尬地想解释,声称这些土人在当地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获得赖以生存的物资,面临着深重的经济危机,而汉洲本土将会给这些土人提供一些“不错”的工作机会,使他们能赚取足够的劳务费用,以养活自己和身后的家庭。   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微笑地点头,表示同意对方的说法,对汉洲人表现出的仁慈,他给予了高度赞扬。当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将他的话语翻译给那名官员时,他表现地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   “哪来的夷人?”图图阿拉码头上,一群来自镇海城的乡兵,瞧着远去的塞巴斯蒂安·伯恩尼什等一行,小声讨论着。   “是葡萄牙人。听说是他们是搭乘本土过来的船只来此地的。”一名水手模样的人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猜测,要么是望加锡那边来的,要么是从印度或者锡兰过来的。”   “嗯,还是老丁懂得多,不愧是跑过海的人。”   “那是!要不是老丁伤了腿,也不能从水师里退役到俺们这里来。”一个粗犷的汉子笑着说道:“行了,一个个收拾完了,赶紧上船吧。去了牛岛(今帝汶岛东部的延德纳岛),弄一船野生水牛回来,也好早点回镇海交差。”   “去了牛岛,最少也得待十天半个月。”一名乡兵苦着脸说道:“现在岛上的野生水牛是愈发难寻了,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待一个月也是有的。”   “你个乌鸦嘴!”那个粗犷的汉子拍了那个乡兵一巴掌,“俺晓得岛上的水牛难寻。不过,这次,俺们去岛的东北端去碰碰运气。要是弄个百把头回来,俺们岂不是就能得一大笔赏钱!”   “就是!就是!”周围站着的十几名乡兵点头称是,他们这次受镇海城指挥古三平委派,前往牛岛捕捉野生水牛,为该地提供更多的畜力。   随着汉洲本土数个矿场的建立,帝汶岛上的土人便不断地被征发至本土,充当矿场苦力。原本帝汶岛各个据点还能凭借强征的大量土人,去开垦和耕作越来越多的田地。但汉洲本土的持续“吸血”行为,导致该岛上的土人数量急剧下降。   据不完全统计,自从八年前在帝汶岛建立第一个据点——新乡堡开始,陆陆续续从岛上征发了不下三万人到汉洲本土各个矿场充当苦力,而且这些人全都是精壮男子。虽然汉洲人当初承诺,每个土人在汉洲本土矿场“工作”四年后,会给其发放一笔丰厚的补充费用,并送回帝汶岛,还会给其分配一块成熟的田地与本人。   但实际上,最终能被汉洲人送回来的帝汶岛土人是很少的,即使最后捱过了承诺的四年“工作”期限,但整个身体是完全被摧垮了的,靠着汉洲给予的那些“补充费”,恐怕也很难维持自己的生活。   岛上的精壮男子被不断征发到汉洲本土挖矿,那么开辟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农庄就面临着劳动力短缺的窘境。为了应对这种困境,凭借距离牛岛较近的地理优势,帝汶岛各个齐国据点,经常派出各自所辖的乡兵乘船前往牛岛捕捉野生水牛,以增加本地的畜力。   而过度的捕捉,使得牛岛上的野生水牛数量急剧减少,以往在沿海草地或者稀疏林地中,随处可见的野生水牛,现在是愈发难寻了。登岛的乡兵和土人,往往要深入内陆十几公里,甚至数十公里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野生水牛群。   而最早发现野生水牛的地方——牛堡(今印尼延德纳岛东北方的瓦特穆里小镇),如今已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沿海补给点,该地定居的一百多居民,也是靠着种植一些蔬菜、瓜果,为前来捕捉野生水牛的船只提供日常补给,至于日常食用的粮食,还要从附近的新乡城或者镇海城运来。   “若是在牛岛寻不到野生水牛,不如找些野人掳回来,也能将就给指挥大人交差。”那个粗犷的汉子,看着渐渐远去的图图阿拉码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些土人比帝汶岛上的土人还要愚昧。大人们见了,肯定不喜。”一个乡兵叹道:“若是咱们在寻野生水牛的时候,能意外发现一个金矿,那该多好呀!” ##第一二三章 越界   1645年11月16日,阿鲁群岛。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牛岛(今帝汶岛东部的延德纳岛)附近海域生起,将那艘前往牛岛捕捉野生水牛的运输船吹得一路往东偏来。经历了两天的惊涛骇浪,一群来自镇海城(今东帝汶帝力市)的乡兵和水手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大海,均在庆幸这艘两百吨的桨帆船在这种狂风大浪里,竟然没有多少多少损坏。待平安返回镇海后,一定要给道观里的太上老君上一炷香,当然,也要给妈祖娘娘敬献一些贡品,以保佑他们的平安。   “老丁,俺们这是漂到哪儿了?”葛正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担忧地问道。   “估计已远离牛岛了。”丁葵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根据这几天的路程,应该快到威远岛了吧。”   “小泥鳅,有什么发现没?”丁葵仰着头,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喊道。   “老大,东北方好像有一片陆地!”桅杆上的瞭望手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那里应该是一座岛!”   丁葵偏头看着葛正禄。   “不管是哪个岛,俺们先过去缓口气。”葛正禄苦笑着说道:“停靠休整一天,再寻路去牛岛。”   在瓦马尔岛多波海边,一场血腥的屠杀和劫掠活动已进入了尾声,五十多名荷兰东印度公司水手,端着火枪,握着刺剑,狞笑着将一个个岛上的土人杀死在村寨里。数十名精壮的土人,惊叫着,亡命地朝内陆逃去,但很块被追来的荷兰水手射杀在半路上。   格里·赫克尔中尉从一间破败的茅草屋走了出来,右手握着一把滴血的刺剑,左手却抓着一把晶莹剔透的珍珠串,脸上也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长官,还有二十几个女人和孩子,如何处理?”一个水手端着火枪,来到格里·赫克尔中尉面前请示道。   “……询问出附近还有其他村寨了吗?”格里·赫克尔微不可查地将手中的珍珠塞入口袋,然后皱眉看着寨子里的乱象,有几个粗鲁的水手,正在将哭闹不止的女人往茅草屋里拖去,更多的水手则是在到处翻检土人的屋宅和院落。   “长官,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那个水手苦笑着说道:“除了哭叫,我们似乎什么也问不出来。”   “该死的土人。”格里·赫克尔中尉骂了一句,“让所有人警醒一点,我怀疑附近还有土人部落。还有,将收缴的珍珠、玳瑁壳全部都交到我这儿。每个人可以留下……两成缴获。”   “……是,长官。”那个水手听到每个人只能留下两成缴获,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弗里兰”号是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四百吨武装商船,数日前,从汉洲的建业港拉了一船棉布、铁具、蜜酒、罐头、肥皂等日用品,准备前往香料群岛的统治中心——安汶。   然而,经过那座被汉洲人称作为牛岛时,遭遇了一场风暴,被吹离了既有航线,一路漂到了这座小岛。   经过半天的航线,“弗里兰”号在后世瓦马尔岛多波小镇附近靠岸,这里有一处土人聚集的部落营地,大概有一百多人的样子。   土人在看到荷兰武装商船停靠在海边后,均感好奇。然后就看着数十名荷兰水手划着小船一一登陆。虽然语言不通,但岛上的居民表现得温和有礼,拿出了椰子、西米粉汤敬献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享用。   岛上的土人,主要是巴布亚与马来人的混血种,信奉万物有灵论,但性格却要比威远岛上的那些生番土人温和,彼此之间过着与世无争的部落生活。   本来登岛的荷兰人面对土人的热情好客,还是保持了必要的亲善。然而,在部落营地休整的时候,某些细心的水手愕然发现,这个部落的许多土人,脖颈、耳坠,以及手腕脚踝,均挂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和各种五彩缤纷的玳瑁壳。   这群从欧洲远道而来的“文明人”顿时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瘟疫横生的东印度群岛,稍有不慎,就会丢下自己的小命,更不要说,还要经常面对“残暴凶狠”的土人暴乱,大洋之中的海盗袭击,以及与其他欧洲殖民势力的争夺。种种九死一生的经历,所为何来?自然是为了掠取一笔丰厚的财富,然后返回欧洲,逍遥自在地过上贵族般的生活。   道德、礼仪、廉耻,这些词语似乎根本无法适用到这些来远东冒险的西方殖民者身上。发财,发大财,一夜暴富,才是他们来远东地区为之追求的事物。   于是,在第二日的清晨,土人尚未睡醒的时候,这些登陆上岸的荷兰军官和水手,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目。不论是否反抗,突然袭击的方式,杀死了营地里的所有成年男子,掠取他们身上配挂的各种珍珠、玳瑁壳,搜集此地所有值钱的物件。   每个人在做这些暴行时,没有丝毫犹豫,更是觉得理所应当。这些愚昧的土人,竟然暴殄上天给予他们的财富,作为一个来自文明世界的“绅士”,有理由将这些土人当做简单配饰的物品,去实现它们真正的价值。   “长官,海上西南方向来了一艘船!”正靠在一棵大树下,仔细鉴赏收缴上来的一颗颗珍珠时,突然一个水手的惊呼声,使格里·赫克尔中尉的美好心情顿时消散,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奔到海边,朝西南方向望去。   “该死的,将望远镜给我拿过来!”格里·赫克尔中尉赫然看到西南方向驶来一艘不大的帆船,距离还有些远,看不清型制,更无法辩明是哪方势力的船只。   “是汉洲人的船!”格里·赫克尔中尉从水手那里接过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一面绘着张牙舞爪怪兽的红色旗帜,在海风的吹拂下,旗帜猎猎地飘扬着。与汉洲人打了数年交道,许多荷兰人只要看到这面前几年才出现的旗帜,就立刻知道,所属船只定然是汉洲人的。   “长官,弗里兰号仅有几个值守人员,我们需要立即撤回去吗?”旁边的水手问道:“汉洲人不会袭击我们吧?”   “不,他们不会的。那只是一艘普通运输船,上面没有几门火炮,船只规模也小得多。这说明,他们人数肯定不多。”格里·赫克尔中尉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人部落营地。   “让人将营地收拾一下,我估计汉洲人也要登陆。或许,他们跟我们一样,遇到了几天前的那场风暴。”   那艘汉洲运输船在见到停靠于岸边不远的荷兰武装商船后,明显迟疑了许久,可能是望见岸边众多荷兰水手在朝他们挥手示意,才缓缓地驶了过来,在距离荷兰船只“弗里兰”号数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没多久,两艘小船载着十几名汉洲水手和乡兵来到岸边。   “狗日的,估计荷兰人已经将这里的土人给杀完了!”丁葵踏上岸边的时候,看到土人部落营地中仍旧冒出的几股青烟,海边不远处,还有几具未来的及收拾的土人尸体,便小声地与葛正禄说道。   “欢迎你们,汉洲人!”格里·赫克尔中尉微笑着,朝着他们走来的十几个汉洲水手,发现对方警惕地抱着火枪,握着腰下的刀鞘,正在四下打量这处土人营地。   “哦,我们遇到了风暴,准备在这个小岛上暂时停靠休整一下。”格里·赫克尔中尉笑着解释道:“但是,我们在此遭到了这里土人的袭击。所以,我们进行了必要的自卫。哦,上帝,这些土人太凶残,太野蛮了!”   葛正禄一边四下观察着,一边听着面前这个荷兰海军军官叽哩哇啦地说着,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大概是明白似乎正在解释,这处土人营地为何遭到了他们的攻击。   但是,零星的土人尸体,无不昭示了这群荷兰水手肯定是主动袭击对方的。这些土人很多都是后背中枪或者被刀剑所伤,多半是在逃跑的时候,被荷兰人所击杀。   他们不知道荷兰人为什么会袭击这里的土人,也懒得去探寻其中的究竟,刚刚从风暴中脱困至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安排船上的兄弟上岸休整一下,顺便将破损的风帆补一补,松动的桅杆和船桨再固定一下。   他们还不至于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土人,跟这些荷兰人翻脸。在茫茫大海上,又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与荷兰人相遇,已属极其微小的概率。瞧着他们的模样,可能也是中途遇到风暴,在这个岛上临时停靠休整。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还是莫要将彼此关系搞僵了。   葛正禄朝格里·赫克尔中尉笑了笑,然后示意己方的十几名水手和乡兵,暂时解除警戒状态。他从怀里掏出一壶蜜酒,友好的递给对面这个荷兰军官。   格里·赫克尔中尉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露出开心的笑容,伸手将葛正禄手里的酒壶接了过来,然后打开,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双方的水手见到各自的指挥官如此做派,便三三两两地走向对方,取出各自随身的酒食,笑嘻嘻地交换着。   不管以前,汉洲与荷兰人发生过什么龌龊,一群刚刚从前几日风暴中侥幸得还的两方水手,愉快地在这处曾经是土人部落的营地里把酒言欢。彼此之间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肆意地朝对方灌着酒水,畅快地大笑着。   “帝汶岛以东的地盘,好像是我们齐国的所属领地吧。”丁葵眯缝着眼睛,看着对面那群也是喝得东倒西歪的荷兰人,“这帮狗日的红毛鬼,在这个岛上杀人抢劫,是越界了呀!”   不过,在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几颗珍珠,便有些无所谓的摇摇头,只要不是杀了我们汉洲人,管他们做什么的。丁葵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如是想到。 ##第一二四章 剪刀差   1645年12月2日,龙目岛(印尼巴厘岛东侧),马塔兰。   “俺们给这个土邦卖些刀剑长矛,于荷兰人而言,是不是就有些越界了?”   一艘三桅武装运输船静静的停泊在马塔兰王国(非爪哇岛上的马打兰王国)的港口边,数十名土人在几个码头官员的驱使下,奋力地将船上的货物一一搬运下来,然后凌乱地摆放在码头空地上,这一幕让船上的水手看了,不禁连连摇头。这土人干活,就是太粗糙。   这艘三桅武装运输船若不是桅杆上高高飘扬着一面齐国的红色旭日黄龙旗,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   这艘三百吨的三桅武装运输船,长度约三十米,整个外形构造,几乎与荷兰人在欧洲和东印度群岛日常使用的三桅运输船一模一样。   当然,这艘三桅武装运输船也不是齐国人俘获的东印度公司商船,不折不扣地汉洲建业造船场出产,不过其技术来源,自然是荷兰人的。   三年前,曾经的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路德维德先生派遣他的管家随着新任巴达维亚总督来到远东地区,并借着与汉洲和平谈判的时机,来到建业城与汉洲人做了一笔非常“有价值意义”的商品买卖,将许多荷兰本土若干造船技术连同二十多名船匠,一起卖给了汉洲。   三桅战船是荷兰人在十七世纪时所开发出来的船只,吃水浅且载货量大,更重要的是,整条船仅需要少数的水手便能操控,对于极度缺乏人力,尤其是水手的汉洲而言,简直是专门给他们量身定制的船型。   目前,这种三桅战船在汉洲已经陆续建造了八艘,主要执行中短程距离的货物运输任务,往来汉洲东、西部地区和附近南洋岛屿。至于威远造船场建造两百吨以下的中小型桨帆船,则基本上用于近海和一些距离较短海上运输。   随着汉洲造船工业的发展,困扰齐国十年来的船只数量不足的短板,早已不复存在。若是建业和威远两个造船场开足马力建造生产,每年至少可增加四五条以上的大船,增加运力不下三千吨。但是,船只是不缺了,可用于补充的水手,却一直都存在不少缺口。   可以说,海上跑船的水手,有很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远洋航行经验的雏鸟,有的甚至在近海只经历了半年以上的捕鱼,便会被水师和各个运输商社给急切地征召到所属舰船上面来,去填补船上的各个空缺岗位。   而这艘隶属于汉洲总商社旗下的三桅武装运输船,除了几个关键岗位是数年操船经验的老手外,其余的水手均为上船不到一年的新手。若是在海上遇到了海盗,或者某个敌对势力的截杀,恐怕连扯帆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此地距离帝汶岛较近,周边势力除了荷兰人稍有威胁外,附近的土邦王国那些小舢板自然不会对这艘三桅武装运输船造成威胁,安全方面倒是无虞。   龙目岛十几年前还是属于西边的拉兰图卡素丹王国的领地,但是八年前,被望加锡的戈瓦素丹王国占领,纳入其势力范围。而到了1640年,西边的巴厘人夺占该岛,并在岛上先后建立了四个王国。其中之一就是以马塔兰周边领地的马塔兰王国。   因为在年初,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就霍伦堡的存在,发生过一段紧张对峙,以至于造成了汉洲本土大量工业制成品积压于港口和工厂之中,对齐国的经济形成一定的冲击。为此,齐国商贸部和其控制下的几个商社,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分销网络,开拓属于自己的独立市场,逐步减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业网络渠道。   虽然这座岛上的统治者由原先的戈瓦人变成了巴厘人,但戈瓦人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年初与望加锡的戈瓦素丹王国建立直接联系后,通过他们的关系,汉洲总商社成功地进入了马塔兰王国市场,并借此,将商业触角深入到整个岛屿上。   在上一次交易完成后,马塔兰素丹王国便要求汉洲人能提供一些刀剑长矛等武器,用于镇压国中萨萨克人的反抗。考虑到商业贸易的维持,那么对于客人的需求,自然要极力满足。虽然当初与荷兰人有约定,不得向东印度群岛流入各种军事物资装备,以免影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殖民行动。   但这个约定,齐国几乎都没怎么认真执行过,要么是通过望加锡的葡萄牙人,要么是通过帝汶岛上的威哈利王国,对周边岛屿的土邦王国输入了大量的武器。不过,为了避免过分刺激荷兰人,一些火炮和火枪输入,还是稍稍进行了一些控制。   “只要没被荷兰人抓个现行,我们都不算越界。”一名随船而来的汉洲总商社主事笑着说道:“南洋岛屿千千万万,土人邦国和部落不下几百个,荷兰人如何管得过来?”   “那倒是!”汉运2号运输船的船长袁呈祥附和道:“以后待我们齐国实力强大起来,南洋这么多岛屿,迟早要跟荷兰人重新划分一下,不能都便宜给了红毛鬼!”   “哎呀,这土人赶了这么多黄牛过来,是打算拿这个抵付货款吗?”附近一个水手指着码头,惊呼道。   只见,从码头东侧,七八个土人正在驱赶着一群黄牛朝这边过来,这使得船上观望的水手哗然一片。尼玛的,要是拉一船黄牛回去,这路上必然是臭气熏天,无法让人好生休息。由不得,这些水手开始鼓噪起来。   “马塔兰可供交易的货物很少,稻米、椰干、玉米、甘蔗虽然量大,但价值较低,而且我们自身又不缺,他们国中又缺金银。所以……”那名汉洲总商社的主事苦笑着解释道:“不过,听说此地有铅矿,或许,下次就能拉些铅矿回去。”   袁呈祥立时明白了,这个土邦想要我们齐国的商品,却没有足够的金银支付,只能用大量的农产品和牲畜来抵付货款,来应对双方之间的贸易活动。   “那些妇人也是货款的一部分?”袁呈祥看到远处几个汉洲总商社的伙计正在挑选和检查一群马塔兰官员带来的年轻土女,便轻声问道。   “那可不!”那名商社主事笑着说道:“你是可能有所不知,以我们商社大掌柜的意思,每次交易,最好不要带回大量的金银,全部换取我们本土所需的物资和人口。所以呀,每次来和这些土人交易,最麻烦的就是将咱们的商品,折算成多少粮食,或者是一头头牲畜,甚至是一个个年轻妇人。”   “若是如此长期交易,这些土人的东西岂不是最终会被我们海量的商品换完了?”袁呈祥问道:“以后,要是人家没东西再跟我们换,那该如何?”   “他们最后,还可以拿脚下的土地跟我们换!”那名商社主事轻声说道:“只要他们对我们商品有需求,在整个贸易活动中,必然始终会处于一种弱势和从属地位。而我们,也会从他们身上,吸取源源不断地贸易利润,最终反哺我们的工业生产,使之更加发展壮大。”   ……   12月15日,汉洲云阳府(今澳洲东部麦凯市)。   “今年的甘蔗收购价怎么比去年降了两分钱?”   在距离云阳城以西五十多公里外的新昌堡(今澳洲麦凯西部玛丽安小城),聚集了数十名农户,在他们的身边排列着许多手推木板车,上面堆满了刚刚砍下的甘蔗。   因为云阳城附近,不论是气候,还是土质,都非常适合种植甘蔗。同时,一条云阳河(今澳洲先锋河)从西边蜿蜒流淌而过,不仅给沿河设立的堡寨和定居点提供了充足的水源,而且通过这条河流,也为内陆开拓地区提供了非常便捷的交通。   随着本地区在去年初刚刚从总管区变更为云阳府,正式纳入民政统一管理,云阳地区也开始加快发展步伐。   目前,云阳府除了继续扩大棉花种植面积,为北部的威海(今澳洲东北方的凯恩斯市)棉纺中心提供充足的原料外,还大力发展甘蔗种植,建立该地区的制糖中心。另外,该地区的香江(今澳洲罗克汉普顿市)煤矿已开始大量开采,从建业府抽调而来的部分技术工程人员,准备利用此地储量丰富的煤矿,建立汉洲第二个煤化工基地。   棉花、甘蔗、煤矿,就是整个云阳府未来规划的的三大支柱产业,知府胡平江对此信心满满,誓要将云阳府打造成汉洲东部地区最为耀眼的工农业基地。   普通百姓对于大人物的如何规划和宏伟蓝图,是不怎么关心的,但今年甘蔗的收购价格下降了两分钱,却深深地刺激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就是,这些黑心的制糖工厂,瞧着俺们的甘蔗收获不错,便想压低价格,赚俺们的黑心钱!”一个农户大声地说道:“俺们不卖给他们了。云阳城的价格肯定比他们高,俺们联系那边的制糖工厂,卖与他们去!”   “胡记”制糖厂的主事侯广胜冷眼看着面前的一众农户,任凭他们吵闹,根本不为所动。他们若是想将地里的甘蔗卖到云阳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说单个农户的甘蔗产量,不足以雇佣一艘船。即使能运到云阳,难道就能多卖两分钱?   不要忘了,云阳城三家制糖厂的东家,可是在甘蔗收割季到来前,坐在一起,共同制定了今年的收购价格,并且还划分了收购区域。不要小看两分钱的收割价格涨幅,这甘蔗收上来,都是以数十万斤计,涉及的银钱也是千百块。能省下来的,自然都是东家多赚取的利润。   云阳地区虽然甘蔗产量大,甜分也足,收购价格也比北边建业府低,但他们要将甘蔗榨成砂糖,还要走一大段海路,才能卖给荷兰人和南洋群岛上的土人,由此便多出了不少运费。所以,本地区几家制糖厂东家,便决定压低收购价格,以取得相应的成本优势。   争吵喧闹了一天,新昌堡的众多甘蔗种植农户,还是以低于去年两分钱的收购价格,将所收获的甘蔗全数卖给了“胡记”制糖厂的收购人员。看着手里获得的银钱,似乎并不比去年多出几块钱,农户们脸上均呈现出一丝无奈和苦涩。   三三两两的农人们,怀揣着为数不多的汉洲银元,在一个个粮油、布匹、农资门市里不断流连徘徊,琢磨着到底是该给家人新增一件新衣,还是将稍许损坏的农具进行更换,或者多买些米面粮油,割一块肉,让辛苦了大半年的家人改善一下生活。   市面上,除了粮油副食,好像所有的工业制成品价格都有不同程度地上涨。按理说,距离云阳府不远的威海,是我们齐国最大的棉纺中心,运到此地的各种棉布,价格应该是非常低廉的。但是,市场上供应的棉布也同其他工业品一样,较去年有所上涨。   农产品价格在下行,工业制成品在上涨,这种后世工业发展初期存在的工农剪刀差问题,也在汉洲小小的市场环境中不受控制的悄然出现。   虽然,相比较大明的温饱不继,甚至面临的乱世危亡的残酷环境,移民汉洲的绝大部分明人都能过上安定祥和,并且不虞饥寒的生活。但是,谁不想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呢?   本来以为,经过两年的开拓,一些蛮荒土地渐渐开始变成熟地,甘蔗、棉花等农产品的产量也慢慢增长,却未料到,产量上去了,价格却跌下来了,最后获得的银钱并未增加多少,难免让人有些失望。   云阳府的官人们,应该好好管管这帮唯利是图的工场主和商人,如此作践和压榨我们农人,辛苦大半年,银钱都让他们给赚走了。   许多农人犹豫再三,还是狠心在粮油铺买了些油料,割上一块肥肉,再扯几尺布,慰劳一下辛苦的家人和自己。   很多农人喜欢买市面上近两年才出来的“劳动布”,一种靛蓝色且较粗厚的色织经面斜纹粗棉布。虽然这种斜纹粗棉布价格要比普通棉布贵一点,而且透气性也较差,但相较于其他棉布,这种“劳动布”非常耐穿,不易磨烂,是那些经常于田间地头农人最为适合的棉布。   看来,不论在什么地方,生活,其实都是不易。 ##第一二五章 献礼   1645年12月23日,巴达维亚。   生活如何不易,对于从大明奔逃出来的周应平而言,是深有体会并感同身受。不过,目前,他并非挂怀日常的艰难和困顿,而最为担心的是,到了汉洲,如何去迎合讨好汉洲的君王——齐天。   船只到达巴达维亚港口后,周应平便带着家人,径直朝码头东侧的汉洲货栈走去,准备先休整两天,再继续跟着汉洲的武装商船共同前往汉洲本土。   六月,清军博洛部攻淮安,刘泽清不战而逃,退往海州。周应平随即带着家人跟着逃难民众往奔海边,然后乘坐海船一路南下至广州。   在广州盘桓了数月,与汉洲货栈大掌柜周二贵数次交谈后,得知齐天并未对其当年不告而散的行为有太多气恼,于是便想着可否托庇于汉洲。   九月底,南京城破,弘光皇帝不知所踪,多铎领大军随即从北方再次大举南下。到十一月,苏松、常州、杭州、嘉兴等江南各地相继被建奴攻占,各地官员和明军几乎是望风而降。   虽然,登莱的太子在弘光皇帝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于十月宣布监国,下诏各地官员和明军统一听从登莱政令。但面对建奴汹涌的攻势和割裂的全国形势,各地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使得建奴一路势如破竹,几无任何阻力。   面对这种情况,周应平顿时感觉,广州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全了。于是,在周二贵那里讨了一份推介信,又在广州市面上采买了一些汉洲本土所需的物资,驾驶着自己的两艘福船,在西北季风尚未生起的时候,一路往汉洲而来。   凭借着周二贵的推介信,周应平在南平堡(今越南金兰市)、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等齐国控制领地均受到了当地民政官员特别照顾,省却了许多麻烦。   在新生岛待了一周时间,便蹭着两艘返回汉洲本土的齐国舰船一路来到了巴达维亚。   “你是我家王上的故交?”巴达维亚汉洲货栈的大掌柜听到周应平提及,他在十年前就与王上曾经有旧,不免瞪大了眼睛。   “呵呵,十年前,我曾与你家齐王一路辗转至汉洲。想不到,一晃十年过去了,你们汉洲如今是愈发兴盛了。”周应平感慨地说道。   “既然与我家王上有旧,还是同创汉洲之元老,恕小人怠慢了。”货栈大掌柜恭敬地说道:“在此休整时期,但有吩咐,请直言相告。另外,我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正好在城中,可要我通报与他?”   “不知这位代表是何人?”周应平问道。   十年时间,也不知道当初登陆汉洲的人,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二十多天前,在南平堡,那位年轻的安南大总管张文琪倒是还认得他,并对他颇为照顾,让他受宠若惊。   “黄铭方,昔日为文莱素丹王国世家黄姓子弟。而且,他曾随我家王上身边学习数年,乃是王上心腹之人。”   “哦,黄铭方?”周应平想了想,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记得是文莱国华人权臣黄斌元的幼子,那时,他还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对了,那时的齐天好像也是如此年纪。   晚间,周应平与黄铭方吃过宴席后,回到房间后,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爷,如何叹气?”周柳氏看到自己的丈夫失魂落魄的模样,轻声问道。   “唉,悔不该当初呀!”周应平摇头说道:“谁能想到,曾经一群海盗,真的在汉洲建立基业,最终还独立成国。昔日的少年,也成了齐国的君王!若是当年,我能紧随其后,定然是富贵终身。何至于如此惶惶而奔?”   “无论如何,老爷不也是与汉洲有一份交情呀!”周柳氏说道:“或许,齐王念旧,再许你一场富贵,也未为可知。”   “呵呵,齐王乃汉洲之主,胸中自有万千沟壑,恐怕已多半不记得我了。”周应平苦笑两声,说道:“不过,若能将我们从广州带来的礼物献上,或许也能博得他几分欢心。”   “你……从广州买来之人,是献给齐王的?”   “难道夫人以为我是买来独自享用的?”周应平看到妻子脸上一副古怪神情,不由哑然失笑道:“我等一路逃奔以寻依靠,哪还有心思再起淫荒之为?”   “以色惑君,不会引起齐王震怒吧?”周柳氏生出几分担忧来。   “齐王盛年,听说身边仅有后、妃两人。加之汉洲荒僻,无有颜色佳人。我从广州采买的这位清倌,才色艺俱佳,必然能讨齐王欢心。如此,可稍稍消除当年不告而走的悖逆之举,说不定还能让齐王另眼相待,使我周家在汉洲扎根立足。”   犹记得,战国时期,吕不韦曾献赵姬与秦王异人,得以显赫秦国,拜为丞相。自己向齐王敬献美人,不奢求能封侯拜相,但获得些许富贵,想来也是可行的吧。   ……   有的人一心想赶往汉洲,期望获得一份长久的富贵,而有的人则对前去汉洲充满了忐忑和不安,认为是一处蛮荒的死地。   随同周应平一起抵达巴达维亚的两艘齐国武装商船上,装的全是移民,而且还是一群身份比较特殊的移民,七百余原刘泽清部水师官兵。   在7月时,清军主帅图赖领兵攻登莱,命刘泽清部水师四千余人经海路直袭蓬莱县,却不想在威海卫附近,被齐国水师舰队一股全歼,除了十余艘小船被击沉,死伤两百多人,余者皆被俘获,临时关押至威海卫镇城。   待八月齐国陆战队截断清军后路,并造成刘泽清和李本深战场突然反正,大败清军,图赖仅带千余骑兵逃回青州。   在俘获这批刘泽清水师官兵后,主持登莱军事的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立即从其中选出两千余人,分批运往安南几个海外领地,待西北信风生起时,便会全数拉回汉洲本土。虽然这批水师官兵也没经历过远洋航行,只是于运河上操弄漕船,或者只是近海打个转,但也总比没有任何经验的旱鸭子要强出一头吧。稍事培养一下,就可补充水师部队当中,或者各个运输商社旗下的船队,壮大我齐国海上力量。   这批降军被安排运回汉洲本土的时候,虽然每个人均被告知,届时,只要好生为齐国服役经年,以后每个人都会有一份远大的前程,屋宅、土地、甚至媳妇,齐国政府都会给予他们。   但这些降军官兵一路从登莱,至安南,现在又到了巴达维亚,历时一月有余,行程上万里,让这些人心中均是惶惶。在听说,接下来的路程还有二十余天,很多人都露出一丝绝望的神情。   要知道,他们此前是刘泽清收编的原大明漕运船丁和护兵,并非那些一无所有的饥民,自愿前往汉洲移民。只是因为战败被俘,被齐国人一路辗转运回他们的本土。遥远的距离,让他们都认为是到了天边,形同流放他们,那里必然是蛮荒地带。如此一来,别说分房分田,或者分媳妇,恐怕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大明了,更不能给自己的祖宗上香磕头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暂时被安排于汉洲货栈的七百余降军,有些不甘命运安排的胆大者,彼此串联着,在轻松击倒数名汉洲护卫后,趁着夜色,逃出了货栈,隐入四野。   在货栈休整的水师舰船官兵和众多护卫惊醒后,迅速组织起来,将剩下躁动不已的降军弹压了下去,并封闭了整个汉洲货栈。   及至次日天明,汉洲货栈大掌柜与船队负责人稍事清点,赫然发现,昨晚逃走的降军官兵竟有三十余人。这种在转运移民中途出现逃脱的情况,在近十年的移民过程中,还未曾发生过。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只能进城去寻驻巴达维亚代表黄铭方,告知昨晚发生的事情。   黄铭方闻讯后,惊愕之余,更多的却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呀!眼看着都要到家门口了,反而让移民跑了出去。若是荷兰人知道了,肯定会幸灾乐祸,看我们的笑话。   那些降军是在半夜逃出汉洲货栈,那时巴达维亚城门还是封闭着,因而未能逃入城中,而是散入四野。   但如此一来,反而有些不好寻找了。更为可虑的是,城外众多荷兰人的农庄可能会将其隐匿,并掳为苦力,那就有些麻烦了。   知会了城中的华人甲必丹,让他帮着组织人出城去寻找一番。至于能找回来多少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想到以后,齐国每年都会有大量移民途径巴达维亚,必然免不了会再次出现这种移民出现反复而自行逃亡的事情。但是,该地又属于荷兰人的管辖之下,无法建立堡寨据点来护卫移民。   若是在附近能寻一处小岛或者一个海边要点,建立一个完全控制在齐国手里的补给中转点,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是,整个南洋群岛都被荷兰人视为自己的禁脔,会轻易允许齐国如此作为吗? ##第一二六章 谋地   1646年,丙戌年,是汉洲大齐乾武四年,也是大明永初元年(太子朱慈烺于1645年12月称帝,改元永初),伪清顺治三年。   在过去的一年,鞑清在神州大地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不仅巩固了整个北方和江淮等占领区,在东南方,攻占南京、常州、苏松,夺取了最为富庶的大明南直隶;在两湖,控制了长江以北所有地区,在岳州(今湖南岳阳)与李自成大顺军隔江对峙;在西南,清军由陕西攻入四川,连败张献忠大西军,不过,限于地形不利,双方于广元、巴中形成相持,而一旦清军火炮运至前线,击破大西军的防线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相较于神州大陆的烽烟不断,战火连天,汉洲在去年罕见的风调雨顺,就连以往在北部建业府地区经常发生的暴雨洪灾或干旱,也未曾出现过,各个地区均实现了农业的大丰收,粮食库存再创新高。   而齐国官员上下最为关切的人口,也实现了突破,截止到去年底,汉洲本土及邻近威远岛、帝汶岛等几个附属海外领地已拥有人口计十八万九千七百余。若是加上今年到达的移民,总的人口妥妥超过二十万。   虽然只有二十万人口,尚不如昔日大明一府的人口规模,但凭借齐国目前的工业实力和军力,足以吊打南洋所有土邦王国。另外,除了海上实力暂时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但在其他方面是远超对方的。对于这一点,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齐国代表瑞克·沃尔夫是深切感受到的。   今日,他受齐国主持外交事务的鸿胪寺卿蒋汝良的邀请,一起来黑山城欣赏汉洲近两年才开展的一种体育运动——汉洲蹴鞠,一种类似英格兰街头玩耍的皮球运动。   不过,汉洲人却声称,这种蹴鞠运动在一千多年前,一个被他们称为战国的时期,就已经创立并流传下来了。如今,这项运动被他们那位年轻国王稍稍改动了一下,少了几分观赏性,多了一些对抗性和竞技性。   “沃尔夫先生,这项运动其实非常简单,双方队员只需要将场中的皮球踢进对方的门框,就算得一分。整场比赛,耗时约一个半小时,最后以得分多者为胜。”蒋汝良见瑞克·沃尔夫皱着眉头在看着场下的比赛,以为他对此项运动不了解,便从旁给其解说着。   场中正在进行的比赛双方人员,均为陆战队官兵和轮值乡兵,而观众则是一些有钱有闲的商人、工场主,以及部分休沐的官员书吏。至于普通民众,哪有如此闲工夫看这种比赛,不如多做一天工,赚些银钱,或者在自己的农田里,多除几道草,多收获一些农产品,要来的实在。   “哦,上帝!……他们这是要打起来了吗?”瑞克·沃尔夫看着场上队员粗暴地推搡踢踹,时不时地搞出人仰马翻的场景,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这项运动可真野蛮粗暴,根本不是一种绅士运动。远不如我们欧洲的击剑、骑马、游泳、下棋、吟诗、投枪等运动要显得高尚而优雅。   当然,对方邀请自己观看这种汉洲目前最为火爆的运动,可不是想让自己对此作出什么评价,肯定有什么涉及双方的重大事项与自己先进行私下沟通,试探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态度。   “这项运动对双方队员的体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所以,中途会休息一刻钟,以便将养调息,然后在双方交换场地后,会继续进行。”蒋汝良看到半场结束后,双方队员陆续走到场边喝水休息,刚才喧闹一时的场地渐渐安静了下来,便邀请瑞克·沃尔夫来到附近一栋房间,喝点茶水,吃些糕点。   “我们齐国从大明移民至我汉洲本土,行程万里,耗时四十至五十天,虽然中途也有数个补给点作为停靠休整之用,但仍难以避免沿途人员的损失。”蒋汝良将话题从蹴鞠运动慢慢地转到齐国移民补给中转点的问题上来,“幸赖你们于巴达维亚为我齐国移民提供多方便利,对此,我代表王上向贵方表示诚挚的感谢。”   “蒋先生,你太客气了。”瑞克·沃尔夫微笑着说道:“你们往来移民,在巴达维亚中转停靠,期间各项花费也让我们东印度公司于此受益匪浅。我觉得,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非常有利的。以后,我们会依旧为你们提供相应的中转服务。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运力不足,我们的商船也非常乐意为你们运输移民至汉洲。”   “关于运输移民,甚至其他货物运输方面的业务,我们一直与贵方保持了很好的合作,以后也会持续推进双方的深度合作。”蒋汝良说道:“不过,我齐国移民规模日趋扩大,人数也是越来越多,若是一直在巴达维亚中转,恐怕会给贵方带来许多治安方面的压力。你可能也知道,上个月,我方移民在巴达维亚走失了三十余人,惊动了整个巴达维亚,更是造成城内外出现了一段恐慌气氛。实在有些……有些劳烦你们东印度公司了。”   “嗯?……蒋,你的意思是?”瑞克·沃尔夫疑惑地问道。   在上个月,汉洲移民于巴达维亚城外的货栈中有三十余人逃至城外郊野,他是知道的。不过那些人并非他们声称的“走失”,而是自发地逃亡,让他们荷兰惊诧之余,也不免乐意看到汉洲人这般闹笑话。虽然后来,汉洲人发动城内外的华人去搜寻,找到了十余名,但多数人却是散入郊外,要么被荷兰人的种植园给藏匿,要么被附近的土人部落掳回营地。   但对方主动说起这个事情,而且还认为他们的移民过程中于巴达维亚中转,存在诸多不便,其隐含的话语,顿时让瑞克·沃尔夫心中充满了警惕。   “我们齐国想在巴达维亚周边另寻一处补给中转点,以用作移民运输之需。”蒋汝良轻声说道。   “不!……这是不允许的,蒋!”瑞克·沃尔夫闻言,立即高声说道:“我们与你们汉洲有协议,整个东印度群岛,我们是拥有特殊的权益。你们不可以随意在东印度群岛建立据点,尤其还是在巴达维亚附近。蒋,你们汉洲的这种行为,是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一种冒犯!”   蒋汝良看到对方如此激动,还再次强调他们对整个南洋群岛的权益所属,心中腹诽不已。你们荷兰人才几个人,能将所有南洋岛屿全部占去吗?若不是忌惮你们海上实力强大,我们齐国也自感没有绝对的南洋制海权,要不然,凭借我们强大的陆战力量,早就将你们全部赶出巴达维亚了!   “沃尔夫先生,无需如此激动。关于在巴达维亚附近寻求一处移民中转点,我们并此举,非是针对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军事行为。要不然,我也不会在此直言与你相告。”蒋汝良说道:“若是,你们不放心,我们可以将这处据点,置于你们的监视下,甚至我们双方也可以合作建设这个补给点。”   “那……也是不允许的!”瑞克·沃尔夫下意识地说道:“我们于整个东印度群岛的权益不容任何侵犯,这一点,请你们汉洲务必要予以尊重。”   “沃尔夫先生,我们想要建立的这处移民补给中转点完全是民用的,不具有任何军事用途。”蒋汝良耐着性子解释道:“要知道,你们东印度公司不仅在爪哇岛附近海域,就是在整个南洋群岛,都拥有无可比拟的海上优势。难道你们还担心一个不具任何军事用途移民补给点吗?”   “不不不……”瑞克·沃尔夫摇着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汉洲,一旦要建设据点,一定会将它修建得非常坚固,成为一个不易攻克的堡垒。那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蒋汝良闻言,不由失笑。数年前发生的汉荷战争,东印度公司集中他们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却未能攻克汉洲任何一处海外领地,反而损兵折将,损失惨重。这一点,估计已经让荷兰人心里有了一丝阴影,不太愿意面对汉洲人坚固的堡垒。   “关于建立移民补给点,我们齐国可以与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建设,共同维护,甚至,我们不介意你们也派出武装人员驻扎在其中。沃尔夫先生,你认为如何?”   “……这个,我需要向我们的总督大人汇报。”瑞克·沃尔夫沉默片刻,然后看着蒋汝良一副坦诚的神情,心中仍存疑虑。   “于此,我们齐国可以赋予你们东印度更多的商业利益。”蒋汝良微笑着说道:“听说,你们荷兰人有著称于世的捕鲸船队。而在我们汉洲东部海域,恰恰就有数量庞大的鲸鱼。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们可以进行更深入的商业合作。” ##第一二七章 海上勇者   1646年1月23日,汉洲东部海域。   卞安良高高地站在“风清2号”的桅杆上,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搜索着无边无尽的海平面。刺眼的阳光,使得他观察了许久的眼睛有些生痛。但他不敢懈怠,只是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看着海面,寻找可能出现的鲸鱼。   虽然,卞安良只有十九岁,但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捕鲸人了,在这片海域已经经历了两年捕鲸活动,已经逐渐证明了他的能力。   来汉洲之前,他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广东疍家人,日子过得饥寒交困,偶尔回到岸边,却是遭到无数人的嫌弃和厌恶。好在三年前,几艘汉洲的移民船驶入广州码头,最早移民汉洲的疍家水手,将他们一群可怜的水上难民带到了汉洲人的船上,并一路辗转,来到了汉洲本土。   最早被分配至汉洲东部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总管区,为当地民众捕鱼行船,仍旧从事着自己从小就是惯常做的水上活计,但在这里,他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没有人再歧视他们,更没有人再阻止他们登岸生活。所吃的食物物,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鱼虾牡蛎和海草(海带),有稻米,玉米、甚至还有白面,而且还能让你吃饱。   听说,再过上几年,当地的官人们还会给他们每个移民分配一套宅院,发放一个媳妇。虽然,这些都需要他们在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分期偿还给官府,但毕竟给了每个移民无限的希望,他们也可以在岸上有一个家了。   两年前,从北边的建业城来了一群西洋夷人,说是来专门从欧洲雇佣而来的,教授汉洲人捕猎海中的鲸鱼。因为年轻,为人机灵,便与一百多人一起被选中,跟随那些西洋夷人出海捕鲸鱼。   当他们第一次配合这些夷人在大海深处,捕获了一条房子那么大的鲸鱼时,每个人都惊呆了。这么一条大鱼,恐怕数千人一顿都吃不完吧。   然而,船上的那些夷人和几个建业府来的匠人,却对他们这种想法嘲笑不已。他们说,鲸鱼最大的价值,不在于它巨量的鱼肉,而是它身上的鲸油,那可是一种重要工业用油脂。用于制革,也用于回火浴(炼钢用)和用作精密仪器的润滑剂等。氢化后可作食用和制造肥皂、蜡烛等的原料。   另外,鲸鱼无论是骨、皮、肉(并不好吃,吃起来像有鱼腥味的兽肉)、须,还是油、奶等都是重要的食品、化工原料,即使利用后的渣滓,也可用来作肥料。鲸鱼的全身都可以为人所用,鲸肉可以研成粗粉当做饲料,制造人造纤维,鲸皮还可以用来做衣服和皮包,鲸骨可以制成肥料,内脏可以提取药物。鲸须可以制成很多物品,如刷子、妇女的胸衣,还有伞骨。   如今,在大兴城(今澳洲布里斯班市),当地政府已经兴建了两家鲸鱼加工场,处理捕获的鲸鱼,将鲸肉、鲸油、鲸骨、鲸须等各个部位进行加工。考虑到捕获鲸鱼再返回岸边加工,可能会耗时耗力,效率低下。该地区渔政部门已经向建业造船厂提交了一种新型捕鲸船的需求,即设计建造可直接在海上处理部分鲸鱼的特种船只,以节约捕鲸船的往返时间。   “前方发现一头鲸鱼!”卞安良突然挺直了腰杆,大声地喊道:“左前方有一头巨大的鲸鱼!”   船上的众多水手听到喊声,精神一振,全都朝卞安良伸手指的方向望去,但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到。有些人不由怀疑桅杆上的瞭望手是不是看花了眼睛,产生了错觉。   “所有人全速划桨!”风清2号上的临时船长艾维·霍尔特大声说道,同时朝附近的另外一艘“风清1号”发出信号,让其快速跟上来。对于桅杆上年轻人的发现,他是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左前方一定有鲸鱼出没,此时看不到,可能是又潜入了水底。   两艘捕鲸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距离大兴城东南约一百多公里的海面上,也是处于南太平洋比较死寂的一带洋面上,仅有微弱的风力,使得船上的几面风帆显得有些毫无用处。水手们不得不抓起船桨,奋力地划动,朝瞭望手指示的方向驶去。   捕鲸船只划行了不到半刻钟,船上的人们便兴奋起来,一头巨大的鲸鱼露出了海面。虽然在船只快要靠近它之前,它又沉入到了水底,但总算寻到它的踪迹了。   两艘捕鲸船相距不到两百米,凭着瞭望手和雇佣而来的荷兰船长的指示,不断地搜寻鲸鱼的游动轨迹,并试图向它靠近。   根据以往的经验,若是这头鲸鱼正在觅食,那么它就会在大约二三十分钟后于附近重新浮上海面,那个时候,就是捕鲸船上的水手们对它发动进攻的最好时机。但是,若它因为有捕鲸船的接近而径直逃走了,那么,当它再次浮出海面呼吸空气以前,它至少能游出十几公里远,然后脱离捕鲸船的视线范围之内。   “左前方!那头鲸在左前方!”卞安良大声地给船上的同伴指明鲸鱼出没的方向,“看呀,它在那里换气!”   在“风清2号”的左前方七百多米的海面上,一头巨大的鲸鱼浮出了水面,正在向外喷出巨大的水柱,显然,它正在海面上呼吸空气。当它两个肺在充满空气之前,是暂时不会再潜入水底。而此时,就是捕鲸船的最好机会。   两艘捕鲸船慢慢的接近了这头鲸鱼,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背峰露出海面两三米高,懒洋洋的,安静地呼吸着。这头巨大的鲸鱼,像一座漂浮的黑色小岛,时沉时浮,随着轻柔的海涛轻轻地左右翻动着。   “风清2号”轻轻地又靠近了一些距离,像小船一般大小的尾巴在水底缓缓地摆动着。水手们已经可以感受到了这头鲸鱼呼出的腥臭雾气,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到可攻击范围之内了。   而这头鲸鱼仍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盖因在海面上,它的听觉并不太适应周边的环境,它的耳朵接收空气中传播的声音远不如它接收水传播的声音那么敏感。而它的两只小眼睛处于宽宽的头部两侧,每边前后只能看到有限的范围(大概在眼睛前后125度弧度左右范围)。   卞安良早已经从桅杆上的瞭望架上爬了下来,此时,他和几个同伴都举着一把锋利的鱼叉,等待鲸鱼完全露出水面。   随着鲸鱼慢慢的划动,头和身体之间的部位上升到了海面之上,水手们的攻击开始了。   三柄鱼叉狠狠地扎进了厚厚的鲸脂当中,并且明显的插到了底部。鲸鱼由于受到冲击而颤动了一下,巨大的鱼尾开始摆动。   “划桨!划桨!……快退后!”艾维·霍尔特大声地命令道。   当捕鲸船飞快地撤离由被激怒的鲸鱼引起的大漩涡时,每个水手似乎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鲸鱼那巨大的尾巴抬出水面五六米高,然后使足力气又重重的将它摔下来,巨大的浪花汹涌地涌向捕鲸船,将水手们浇地满头满脸都是海水。   片刻功夫,受伤的鲸鱼已经潜入水中,连接鱼叉的绳索快速地滑动着,随着鲸鱼的下潜,绳索也是跟着深入到水中。一个负责绳索绞盘水手,根据鲸鱼的下潜速度,努力地调节着绳索的拖力,时紧时松,偶尔,又使劲地搬动绞盘,将绳索又往回拉一段距离。   鲸鱼巨大的拖力,使得这艘三百多吨的捕鲸船的船头有些往向下沉去,船长此时则会大声地命令负责绞盘的水手,再松一些力道,莫要将船只弄倾覆了。   可能是在水下挣扎地太激烈,这头鲸鱼又再次上浮至海面,连接鱼叉的绳索快速地收紧,并将船只驶近鲸鱼的附近。   一几个水手又举起鱼叉和木矛,准备刺入鲸鱼的心脏或者肺部,在这两个部位,分布着鲸鱼密集而粗大的大动脉管,被称为鲸鱼的生命区。当然,若是无法击中这个部位,就可能会再次激怒鲸鱼,对船上的人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还好,几柄鱼叉和木矛准确地击中了鲸鱼的主动脉并穿透了气管,鲸鱼的肺部几乎立刻就血入潮涌,染红了附近的海上。   这头受到致命一击的鲸鱼在水中稍稍沉没了一下,又浮了上来,向空中喷出粉红色的血雾。经历了大约七八分钟后,它便翻了白肚,漂浮在海面上。   水手们欢呼一阵后,分出一艘小船来到鲸鱼的尾部,然后切开一个洞并穿上几股结实的铁丝,将其栓到捕鲸船尾部。   船长和大副慷慨地拿出了蜜酒和水果罐头,分享给船上众多的水手,以庆祝今天的收获,并再次赞扬了他们的勇敢和无畏。   艾维·霍尔特船长满意地看着船后拖着的那头巨大的鲸鱼,心里暗暗计算着,自己又能从汉洲人手里获得多少酬金。相比较在欧洲的的捕鲸工作,汉洲人给他支付的报酬无疑是非常丰厚的。捕获鲸鱼后,自然会得到特别的奖励,不过,教授这些孩子们更快地学会捕捞鲸鱼的技巧,这才是他最为主要的酬劳收入。   受路德维德家族的雇佣,前来东印度群岛淘金,本以为是一项非常艰苦难耐的工作,但到了汉洲后,才发现实际情况竟然比他想象中要轻松许多,而且待遇更是优厚。   汉洲的官员已经开始游说他们这些来自欧洲的捕鲸人,希望在五年服务期结束后,能留在汉洲,继续为他们服务。不论是继续从事捕鲸教授工作,还是进入他们的海军部队,他们都会提供一份优厚的待遇。   艾维·霍尔特船长对此仍旧有些犹豫不决,虽然汉洲给的条件非常优厚,但这里毕竟是一个迥异于欧洲的国家,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否适应这里的一切,气候、地理、环境,以及不同的人文社会。   不过,汉洲是一个新兴的移民国家,各项事务都在蓬勃发展,人口、经济、军事等各方面都在呈上升趋势,就如同现在的荷兰一样。也许,假以时日,汉洲一定会成长为该地区的最富竞争性地国家。 ##第一二八章 大兴   1646年1月28日(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汉洲、大兴城(今澳洲布里斯班市)。   作为汉洲东部新兴的小城——大兴城的居民而言,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每次捕鲸船只来港抛锚,并卸下一头头巨大的鲸鱼。除了部分鲸鱼肉会运到城北的罐头厂进行再次加工外,剩下的鲸鱼肉会在码头就地发卖。   虽然鲸鱼肉闻起来有一点点鱼腥味,口感也不如海里的普通鱼肉细腻滑嫩,还有点点咬劲,有些像牛肉的感觉。不过,烹饪的时候,撒些香料,倒也有几分美味。更重要的是,这鲸鱼肉便宜,几角钱,就可以切一大块。拿回家里,用盐腌制一下,足够吃好一段时日。这让曾经那些一年到头都吃不上肉的移民,着实心中欢喜。   成立三年多的大兴地区,如今已拥有人口两万一千余人,建制县城三个,建制镇十二个,定居点数十处,并且随着民政部门对东南地区的重视和移民倾斜,再加之此地气候地理条件的优越性,其发展将会是跨越式的。到了明年,该地人口规模达到三万人以上后,也将顺势成为齐国第四个建制府地区。   作为齐天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人之一,齐远山更是制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大兴地区发展计划。准备在五年之内,将建业府所拥有的轻工业门类全部移植并复制过来,在汉洲东部地区,再造一个轻工业基地,为实现齐天梦想中的所谓汉洲工业化,奠定坚实基础。   其实在正常的历史发展道路当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化,或者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工业起源和发展都是先从轻工业开始的。轻工业作为重工业的原料来源和工艺基础,可以为重工业的企业管理和社会生产效用效果以及重工业的长足发展奠定雄厚的物质和社会生产管理基础,是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不可忽视的。   如果越过了这一个阶段,虽然重工业在短期以内可以获得飞速发展,就像后世苏联那样,但是这样一种国家很难像正常的历史发展状态一样,保证轻工业的发展得到弥补,最终只能进入恶性循环。用越来越虚弱的轻工业去补贴越来越像强弩之末的重工业。导致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崩溃,分裂。   然而,汉洲工业的发展有些另类,当初为了能在汉洲本土急切的实现自保,直接开始大炼钢铁,发展采矿和部分初级军工产业。待击败了西班牙入侵后,获得了巴达维亚的华商的青睐,得到他们的一些投资,才开始建立了涉及大量民生的轻工业(或者说是手工业更合适一点)。   然后,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起攻打吕宋的西班牙时,意外地获得了西班牙人甲米地造船场的众多船匠,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造船工业,并围绕着造船业,又衍生出一系列的木材加工、索具、木桶、船帆等附属产业。   待1641年12月,汉荷战争结束时,伟大的国际主义者康尼特·路德维德先生给汉洲提供了一揽子工业发展技术和人才,使得汉洲立时获得了荷兰人最为先进的造船工业、毛纺织业、农产品加工、捕鲸业、制革业、啤酒酿造业等若干轻工业类别。   再加上汉洲本土开发的制糖业、陶瓷业、酿酒业、食品加工业、造纸印刷业、五金制造,以及最为重要的纺织业,使得小小的汉洲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建立起一系列的轻工业门类。   持续十年的移民,不断吸收来自大明的各种手工业工匠和艺人,在民间也自发形成了许多诸如制作帽子的工人,鞋匠,皮革匠,马鞍匠,裁缝,泥瓦匠、制瓷匠等等这些基础制造业,近年来也是如雨后春笋地在各个地区出现。在后世看来,这些产业早就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是在17世纪中期,这些东西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先进的轻工业体系。   另外,汉洲引以为傲的初级重工业——钢铁发展,也获得了长足进步。去年(1645年),齐国钢铁产量达到8500多吨,其中产钢2100余吨,而且随着近千余佛山铁匠移民的到来和汉洲西部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铁矿的开发,齐国在未来几年的钢铁产量将会进入一个跨越式发展阶段。   对于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进程而言,当时钢铁量直接决定一个国家的工业基础和工业发展潜力,钢铁的重要性在那个时期要远远超过当下。整个钢铁工业涵盖金属铁、铬、锰等的矿物采选业、炼铁业、炼钢业、钢加工业、铁合金冶炼业、铁丝及其制品业等众多细分行业。   此外,钢铁生产还涉及非金属矿物采选和制品等其他一些工业门类,如煤炭焦化、耐火材料、炭素制品等。   虽然目前汉洲的整体钢铁产业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完全属于落后产能,高消耗、高污染、底产出,但在这个时期,其技术水平却是隐隐领先于欧洲各个国家(当时的明朝钢铁冶炼技术和产量也是远远超过欧洲),而在南洋地区,更是吊打所有土邦王国和东印度公司。   当然,凭借大兴地区可怜的基础产业和疲弱的积蓄,是不足以建立那些气势磅礴的钢铁冶金等重工业。因而,齐远山则全力发展当地的各种手工业和关乎民生的轻工产业,不仅对来自巴达维亚和建业府的商人提供更多的优惠政策和财政支持,而且还对创办工场、作坊的个体工匠、艺人,也进行一系列的资金和物资的扶持。   汉洲东南,虽然目前仍旧荒僻,尚待开发,但以后必为齐国精华地带。大兴地区正好处于东南核心位置,北承威海府和云阳府,南接临淄(今澳洲悉尼市,1643年建立定居点)地区,更加之拥有富饶的自然资源和农业资源,气候适宜,水源充足,端的是一处风水宝地,未来发展可期。   若是能劝说齐天将未来的都城建于此地,那势必更会加速大兴地区的发展和繁荣。当然,所有的前提就是要有足够的人,来填充这片精华地带,为我齐国崛起奠定基础。   不过,随着齐国不断在汉洲东部开辟新的定居点,将控制的势力范围逐渐延伸至汉洲临淄地区,存在的各种问题也随之产生。其中最为致命的就是,医疗卫生的配套服务无法及时覆盖新辟地区,以至于因各种水土不服和疫病无法得到及时治疗而出现的非正常移民死亡开始增多。   一个感冒发烧,或者饮用的不洁食水,甚至开荒种地建房时不慎弄了一个小伤口,因为没有足够多的医疗卫生资源,耽搁了初期治疗,都会造成一些移民非正常死亡。有鉴于此,齐国移民部开始放缓各地的拓展计划,转而开始巩固和夯实目前既有据点的发展,加快各地包括医疗卫生在内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提高移民的生产和生活环境。   除了医疗卫生的缺乏,许多新辟之地,最为紧缺的就属女人了。尽管目前齐国的移民船队在大明搜罗移民时,都会尽量提高男女比例,但仍然没有达到1:1的比例。   虽然齐国努力在朝鲜、日本、安南、南洋等地区通过抢掠、采买、交易等各种手段,也运回了不少年轻妇人。但以前的欠账实在太多,光棍汉的数量基数也太大。每年的人口统计显示,整个汉洲本土的男女比一般维持在135:100之间,即齐国目前20万人口当中,至少有3万多男子,是无法娶到媳妇的。   齐国男女比例的失衡,对社会的稳定,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据大兴地区巡警部门报告,不少偏远地区的移民,依仗武力,三五成伙地窜入土著部落营地,掳了妇人便行奸淫之事,由此引发了不少土著暴起反抗事件,累得各地轮值乡兵不得不持械镇压,着实杀伤不少土著。   为此,包括大兴地区的齐国其他府县及总管区不断发出禁止令,辖下民众不得无辜侵犯土著女人,更不许私下接纳土著女子为妻,违者将会发送矿场劳役数月,情形严重者,则会流放威远岛之荒僻地区。   但是,依靠罚苦役和流放等手段,并不能杜绝各类侵犯土著(土女)的丑恶事件的发生,并且各个地区的官员对这种事情,往往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多有纵容偏袒。只要不将事情搞得太大,弄得天怒人怨,往往都会被下面的基层官员和属吏所遮掩下去。   不过,这种缺乏女人的问题必须要得到一定程度解决,它不仅涉及到汉洲人口的繁衍和增长,还会延伸到社会伦理和文明的塑造方面,更是会影响到未来汉洲的血脉和基因,必然会引得齐国上下对此予以高度重视。 ##第一二九章 巴巴里海盗   1646年2月5日,农历初五,马六甲城。   “听说你们需要很多年轻妇人?”   当齐国汉洲总商社驻马六甲代表盛文成在几位当地华人的邀请下,来到城东一家食肆店,商讨如何在本地代理汉洲商品事宜。正在酒酣耳热,氛围热烈的时候,两位不速之客来到他们的席间。一位赫然就是曾经在巴达维亚交游广阔的马怀玉,而另一位则是一副明显奥斯曼人面孔的阴郁男子。   那个奥斯曼来到众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了几句,然后在马怀玉苦着脸下又翻译给汉洲商社代表盛文成。   “你此话何意?”盛文成皱着眉头,对来人的直言询问心中有些不喜。   “我们手里有很多货色高级的女人!”阿马里得意地说道:“听说,你们那个汉洲需要很多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我认为,我们可以就此展开商业合作。”   盛文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朝在座的几个当地华商歉意地点头示意。这狗日的人口贩子,怎的如此不讲究,直接在食肆店里,当着这么多人谈论买卖妇人?真是有伤体面!   虽然,大家都知道汉洲在南洋地区会采买有华人血统的娘惹,或者一些质量较好的柔佛、亚齐、占碑等地的土女,甚至还收购来自印度、波斯的女奴,但也不能随便一个不认识的奥斯曼人上来就问你要不要女人。这搞得我一个堂堂汉洲商社掌柜,就如同一个肆意收购女人的“老鸨”一般!   真的是有辱斯文!   “说说吧。你们手里都有些什么货色?”与几位当地华商告别后,盛文成随着马怀玉和那个奥斯曼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庭院,瞧着也没什么闲杂人等,便板着脸,冷声问道。   “白奴!”阿马里微笑着说道:“来自欧洲基督世界的白奴,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意大利人、法兰西人,甚至还有英格兰人,我们手里都有。壮年男子,年轻漂亮的妇人,聪明睿智的老人,还有手艺高超的艺人。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提供!”   “手艺人,年轻妇人!”盛文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们只要这两种人。”   “听说你们汉洲人口不是很多,不应该多买些壮年男子回去当奴隶吗?”阿马里奇道。   “壮年男子,我们自己可以弄到。”盛文成说道:“我们现在只需要一些年轻妇人。”   “哦,我懂了。”阿马里点点头说道:“你们汉洲只需要女人的肚皮,需要她们帮你们生下汉洲人的孩子。你们需要保证你们汉洲人的血统,是吗?”   “你们每年能提供多少?”盛文成不想和一个奥斯曼的蛮夷之辈讨论什么血统之类的话题。   “你们每年能吃下多少?”阿马里反问道。   “……”盛文成看到对方一脸笃定的模样,不由有些吃惊,听他这口气,似乎我们汉洲需要多少女人,他们都可以提供。   “价格怎么算?”   “年轻女人平均价格在六十阿克切(奥斯曼货币)左右,手艺人,则根据具体情况在两百到三百阿克切之间。”阿马里眼里闪现出狡黠的光芒。   “嗯?”盛文成不解地看着马怀玉。   “呃,以你们汉洲货币来算的话,大概一个年轻女奴的价格是三十五汉洲银元。”马怀玉心中估算了一下,报出了一个以汉洲计价的价格。   “太贵了!”盛文成摇头说道:“你们知道柔佛和亚齐的价格是多少吗?还不到你们给出价格的一半!”   “可是,我们手里的女人,全都是白奴,脱光了衣服,就是一个白花花耀眼的白奴!”阿马里急声喊道。   “嗤!”盛文成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们汉洲采买女人,是为了生孩子,至于是白皮肤和黑皮肤,于我们而言,有何不同?”   “但是,我们若要将女人运到这里来,至少要花费两个月时间!”   “所以说呀,你们提供的女人性价比不高呀!”盛文成微笑着说道:“虽然,你们获得女奴的成本近乎为零,但给我们的价格确实没有太多吸引力。”   阿马里听了马怀玉翻译的话语,一时间呆住了,脸上也呈现出茫然无措的神情,不是说汉洲人手头比较大方,喜欢采买各地的年轻妇人嘛,怎么如今,如此挑剔?   马怀玉凑近阿马里,用奥斯曼语轻声地给他说着什么,边说,边并不时地看着好整以暇模样的盛文成。   未了,阿马里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嘴里连声问着什么,直到马怀玉肯定地点点头,他才满意的显出一丝笑容。   “你们汉洲若是每年的采购数量不少于两千人,我们的价格可以再下降三成,而且,可以送货上门!”阿马里郑重地说道:“但是,我们需要获得你们汉洲生产的火炮、火枪,以及锋利的刀剑长矛和坚硬的铠甲。”   哟,这帮人口贩子还是有经济头脑,知道我们汉洲的火器犀利,想用贩卖白奴的银钱,转而从我们汉洲采购火器。话说,这些奥斯曼人可真够胆肥的,竟然能深入欧洲大陆,劫掠那些西洋夷人,还将他们到处发卖。   “劫掠欧洲那又如何?”马怀玉笑着说道:“他们可是鼎鼎大名的巴巴里海盗,背后可是得到了伟大的奥斯曼帝国支持,拥有严密的国家性质的机构,他们的统治者也自称为帕夏。他们有时候也是奥斯曼帝国海军的主要力量之一。”   阿马里离去后,马怀玉继续与盛文成谈论着刚刚才达成意向性的人口买卖协议,并简单地给他介绍阿马里的身份。   巴巴里海盗,指的是那些在北非海岸活动的所有真神教海盗,包括土耳其人、柏柏尔人与希腊人。那些来自阿尔及尔和突尼斯的船长通常在背后都有一些当地强力人物的支持,同时,他们能在海盗的获利中得到百分之十左右的红利。   巴巴里海盗在整个地中海为奥斯曼帝国掠夺天主教国家的商船,收取过往船只保护费,让整个西欧的天主教国家都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并且,他联合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疆域内军事自治并通过海盗行为维持自己的经济体系,其海盗团体高度组织化、及纪律化。   据粗略统计,自16世纪至19世纪,巴巴里海盗俘虏了约80万至125万的欧洲沿海居民,并将他们转卖为奴隶。16世纪开始,欧洲海盗带来的先进船只和技术使得巴巴里海盗的活动范围扩大,并在17世纪中叶达到顶峰。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的沿海村镇深受其扰,居民纷纷迁往内陆。   到17世纪末,欧洲各国的海军逐渐崛起,开始驱逐北非沿岸的巴巴里海盗,使得海盗活动开始减少。但未受到海军保护的海岸和船只依然不时受到巴巴里海盗的侵扰。直到1830年,随着法国对阿尔及尔的占领,巴巴里海盗失去了活动的根据地,才被彻底剿灭。   “既然巴巴里海盗是背靠奥斯曼帝国,与整个基督世界为敌,那么他们对荷兰人是什么态度?”盛文成试探性地问道。   “荷兰人,也是基督世界的一员。”马怀玉眼含深意地看了看盛文成,轻声说道。   这汉洲人虽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订了和平协议,但骨子里,仍旧将荷兰人当做他们最大的潜在威胁,总想着拉拢更多的反荷势力。   真神保佑,希望他们汉洲人能再次与荷兰人打一仗,以彻底削弱荷兰人的势力,以便东印度群岛上的真神子民少一点压迫,并获得些许自由。   “他们从地中海劫掠白奴,如何运到我们汉洲?”盛文成随后好奇地问道:“另外,他们手里真的每年有数万人的白奴?”   “他们获得白奴后,自然是先运往埃及,然后通过当地的帕夏,将人从陆路押解到红海岸边,然后乘船越过印度洋,最终来到你们汉洲本土。”马怀玉说道:“至于白奴的数量,你们无需担心。即使他们在欧洲无法掳到足够数量的女奴,他们也可以从克里米亚(16-17世纪最大的白奴贸易市场)那里转手弄一些过来。要知道,在克里米亚,那里的白奴数量只会更多。”   “如此的话,那么不论是巴巴里海盗,还是克里米亚,甚至就是奥斯曼帝国,对于火器的需求量也是很大的吧?”盛文成若有所思地问道。   “可以说吧,只要你们汉洲愿意出售,我们会购买你们汉洲所产的所有火器。”马怀玉说道:“甚至,你们拥有的那种西洋炮舰,我们也是有一定的需求。”   这个时期,奥斯曼帝国在面对欧洲天主教联盟时,除了在陆战方面已不再占有绝对优势外,他们的海军也开始逐渐没落,在地中海沿岸被西班牙、威尼斯、热那亚等欧洲国家压制,并且连吃败仗。如今更是与威尼斯争夺克里特岛,陷入了长期战争,而且无法自拔,极大地拖累了奥斯曼的军力,迫切需要各种武器的支援。   若不是欧洲有法国这个异类,与奥斯曼帝国缔结为强大的军事和经济联盟,并给予它一定程度上的物资和军事援助,在面对欧洲若干天主教国家的群殴,奥斯曼还真的有些费力。因而,这个拥有奥斯曼背景的马怀玉,前期才极力拉拢胡文进,试图给奥斯曼在东印度群岛寻找一个潜在的合作伙伴,恢复和扩大他们在此地的影响力。   如今,看到汉洲虽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战争过后,又维持了和平,并持续深入的经济交往,但背地里却仍旧视对方为潜在威胁,马怀玉便又生出了别样心思。奥斯曼可以与天主教世界的法国结成联盟,那么,是否也可以与这个汉洲的远东势力,也结成一个类似的联盟。   这个国家虽然目前还很弱小,但实力却是与日俱增,未来定能对整个东印度群岛形成强有力的影响力。那么,汉洲就可以作为奥斯曼帝国在此地施加影响的最可靠抓手。   毕竟,大家都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极力削弱基督世界的实力,扩展各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空间。 ##第一三零章 香料终结者   1646年3月12日,汉洲,建业城。   毕正言轻轻地走到父亲身侧,左手取下玻璃灯罩,右手用剪刀剪了一下烛台的灯芯,桌前的灯光瞬时明亮起来。   “你回来了?”毕懋康转头看见长子,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扭动了几下酸硬的脖颈,“可曾用过晚饭?”   “晚饭已经吃过。”毕正言恭敬地答道:“我等于王宫中议事有些晚,王上赐我等饭宴。”   “王上甚好口欲,宫中宴席精致,想必你等也是一饱口福。”毕懋康笑着说道。   “诚如父亲所言,诸臣皆喜于宫中饮宴。”毕正言点头说道:“去年才从巴达维亚引进的辣椒收获了不少,王上将其置入铁盆当中,并添加了些许香料,煮沸后,将切好的蔬菜肉块投于其中,烫熟后,倒也……有些独特风味。就是入口之后,辛辣无比,且腹中犹如滚沸之火。”   “呵呵……”毕懋康笑了起来,“若不是知晓王上有经天之才,治国大道,仅凭这些弄出的稀奇古怪饮食,也当认其为昏聩之主。”   “王上声言,若我汉洲本土广植辣椒,足可将荷兰人的所谓暴利的香料生意搅得一钱不值。”毕正言没有附和父亲的话语,却是转述了齐天于晚饭时说出的一句话。   “辣椒?……此物可完全替代各种香料?”毕懋康疑惑地问道。   “王上说,若是辣椒大行天下,假以时日,丁香、肉桂、豆蔻,乃至胡椒等香料,以后皆会降为普通人家之餐桌调料。”   “那……真若如此,岂不是对荷兰人以釜底抽薪!”毕懋康瞪大了眼睛,“王上所言,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可是,王上说这番话语时,神情和语气非常笃定。”毕正言想了想,然后说道:“王上说,辣椒之功用,完全可抵胡椒、肉桂等香料。且此物易栽种,各地均可移植,可谓专为平民之家所用餐食调料。”   辣椒原产美洲的墨西哥、哥伦比亚、西印度群岛,当年的哥伦布在美洲的西印度群岛登陆时,看着眼前的红色植物是一脸懵逼,因为当地的印第安人说,这就是调料。但哥伦布却表示,我虽然读书少,你们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啊。印度的胡椒,咱是见过的,不长这模样呀!   本以为从欧洲出发一路向西,就能抵达传说中的香料之国——印度,结果就看到了红艳艳的辣椒。显然哥伦布知道眼前这个叫辣椒的玩意,完全跟胡椒不是一个味道,但折腾了一大圈,跨越了半个地球,不仅没找到印度,也没找到香料,就这样空手回欧洲,面子上多多少少有点过不去。所以不管外界怎么说,哥伦布先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这玩意就是“胡椒”。   要知道,当时印度的香料在欧洲非常流行,贵族老爷们吃牛排不撒上两斤胡椒粉,都对不起这七分熟的外焦里嫩。肉什么味道已经不重要,只要齁不死,就往死里齁。此时的胡椒面,胡椒已然不是主角,牛逼的是后面的面儿。   老欧洲就爱这一口,挖开他们的坟,旁边可能还有牛油纸包着的新鲜餐具和装胡椒粉的小瓶子。这就是地道,这就是贵族的味道。   所以,当哥伦布回到欧洲,告诉别人说他带回来了“胡椒”,欧洲人可能不聪明,但也不是大傻逼,胡椒和辣椒还是分得清楚,所以欧洲人送了哥伦布一个新外号——“大骗子”。   因而,一直到16世纪中期,欧洲人一直将辣椒当作药材食用。一句话,有病才吃这玩意。   大约在十六世纪下半叶,也就是1591年,辣椒进入中国,即隆庆-万历年间。但是我们的老祖宗们也不认为这玩意是用来吃的,很显然,这大红大红大红的颜色很吉利啊,这不就是鞭炮么?咬一口,绝了,还真一股子火药味。于是辣椒被当作观赏植物的,种在了花园里。   不过,最喜欢吃辣椒,并将辣椒发扬光大的,则是印度。据可考记载,辣椒在1542年前后,随着葡萄牙人来到了的印度。   作为香料大国,吃饭宁可不洗手也要撒上点奇奇怪怪的粉末的印度,当地人很快就盯上了这些红色的小可爱,他们迅速发扬了“好吃又美味”的民族天赋,管它这玩意是啥,哪怕是药材,印度人也甘心当一回药引子。   所以勇敢而又好吃的印度人迅速升级了辣椒的品种,并且加到了自己的咖喱中,而辣椒也在这个时期顺利的取代了胡椒等一系列香料,成为了印度料理中必不可少的调料。   至于齐天为何笃定,辣椒的兴起,必然会将丁香、肉桂、豆蔻,以及胡椒这些金贵的香料拉低到一个白菜价,因为,作为食材调料,辣椒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首先,它能提供更强的刺激,在辣椒面前,胡椒的味道淡的像水;第二,这玩意吃起来更省钱,普通人不可能像贵族老爷们一样甩上几斤胡椒粉,但是一小撮辣椒粉就够全家煮个火锅,既提供了味道,又花不了几个钱;第三,辣椒非常非常好生养,它只要不在极寒环境下就能生存,繁殖能力又强。   之前那些香料,他们几乎只能在印度大陆的沿海区域或者是斯里兰卡和孟加拉等一些地方种植。同中国的茶叶、蚕丝一样,只能本土生产,欧洲没法移植种植。胡椒在历史上的产地长期局限于印度西部沿岸部分地区、锡兰(斯里兰卡)、东印度群岛等少数地方。真肉桂主要来自锡兰(斯里兰卡)。而丁香,豆蔻,肉豆蔻,更是仅来自于香料群岛(今印度尼西亚东北部马鲁古群岛)。   当时欧洲人对香料的痴迷,在现在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香料本身并不成瘾,不会像茶叶和咖啡一样刺激神经。而且欧洲的烹饪手段也是……将就吧,牛排烤好之后放不放最后那一勺胡椒都无所谓的。   但是,欧洲人,尤其是贵族们,对面子的追求会让他们疯狂消费香料。饮茶完毕茶叶直接倒掉,吃饭的时候猛撒胡椒粉,还有穿上一双白色的丝绸丝袜,是旧时代欧洲的炫富标配,更是时代的弄潮儿。   上行下效,底层的小老百姓也想有模有样地学贵族们的生活。但是,没钱呀,咱学不了。怎么办?   但是辣椒的出现让香料变成了笑料。它太便宜了,一口气拉低了整个市场的价格。所以辣椒就是香料里的拼多多,让欧洲的底层人也能过上吃饭前撒点粉的生活。   “就算是将这辣椒大范围种植,但如何将这些海量辣椒运回欧洲,打击荷兰人的香料生意呢?”毕懋康在听到长子说到辣椒的各种优点和替代作用后,却提出了一个疑问,“要知道,荷兰人为了保证香料的生意,人为的缩小种植面积,减少供应量,就是为了保证香料的暴利。辣椒这般便宜,如何跨越几万里,并运到欧洲牟利?我们齐国有这种实力吗?”   “王上说,我们可以利用葡萄牙人,让他们在欧洲大力倡导推广使用辣椒,以降低香料的使用量,打击荷兰人的经济利益。”   “你觉得可行吗?”毕懋康摇摇头,“要知道,葡萄牙人据有锡兰和印度,同样拥有巨大的香料供应量,他们如何会为了打击荷兰人的经济利益,无端葬送自己的殖民利益?”   ……   “葡萄牙人现在当然不会主动去推广辣椒,以替代欧洲人食用了数十上百年的香料。”齐天笑着对自己的侍卫官石广汉说道:“另外,香料贸易和食用毕竟持续了几百年,无论如何不会因为辣椒的出现,而轻易被替代。辣椒,只能作为打击和削弱香料价格的一种手段。”   “若是想彻底消除香料贸易的暴利,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香料大范围地移植到世界各地。世界广阔,总有几个地方能适合那些香料的移植环境和土地环境。要知道,市场上什么东西一旦数量整多了,那么其价格必然会应声下跌。”   “荷兰人不会让人轻易获得那些香料树苗和种子的。”石广汉轻声说道:“他们对整个香料群岛和南洋地区的香料种植区控制得很严,禁止任何树苗和种子离开种植区。”   “荷兰人是无法封锁所有的香料种植地,总会有人设法去获取香料树苗和种子的。因为,不是所有人看到荷兰人发财,而不心生嫉妒!”   齐天犹记得,英国人和法国人,就曾偷偷地在他们控制的殖民地移栽各类香料,好像都获得了成功。现在还没发生这种事情,那是因为他们这个时候,还没腾出手来。英格兰的国王和议会还在掐架,内战打得热热闹闹,好像还没分出结果。法国人正在联合尼德兰、瑞典、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诸侯一起对抗神罗联盟,也正打成一锅粥。   待三十年战争结束,估计,那些欧洲国家就会将目光转向广阔的非洲、美洲,以及亚洲。如日中天的荷兰人就会面临法国、英格兰等国家的巨大挑战。或许,那个时候,也是齐国趁势在南洋扩展势力的最有利时机。   总这么被荷兰东印度公司限制在汉洲大陆,确实有些憋屈了。 ##第一三一章 掌控时间   1646年3月20日,汉洲,黑山城(今澳洲帕默斯顿市附近)。   一座形象古朴的自鸣钟摆在了工业研究院的案台上,形如西域浮屠,置架上自以银块填之,塔之下层,中藏铜轮,互相带动,外不得见。中层前开一门,有时盘如圆桶,正面有硕大圆盘,其间刻着“1”到“12”的数字,一长一短指针布于其中。   “每日时间误差大概有多少?”齐天欣赏了半天,然后转头问道。   “回王上,每日误差仅百之一刻,旬月间,也不过几息。”张硕忱恭敬地答道。   “甚好!”齐天赞叹了一句,“此座钟生产耗费有多少?”   “十余个工匠分力合作,半月间可做一台,耗费约两百八十汉洲银元上下。”张硕忱说道:“主要是其中小巧机件无法做到量产,尚需人工细磨。”   “王上,座钟制作完后,还需要一些时日校对,故而,有些费事费力了些。”旁边的吉坦然拱手说道。   张硕忱、吉坦然二人是一年前齐国移民船队在南京和苏州搜罗的众多精巧工匠的之一,来到汉洲本土后,登记工匠技术类别时,被工部官员发现他们两人竟然是钟表匠,立时将二人分配至黑山工业研究院,与两个来自法国的钟表匠一起研究制造钟表。   去年八月,一座巨大的钟楼出现在建业城市政广场,每过半个时辰,给城中居民准确地鸣响报时。不过,这座钟楼之上安置的报时钟,仍旧属于比较传统落后的重力机械钟。   随后,几个钟表匠人开始复制生产这个时期欧洲比较先进的摆锤钟表,即用弹簧代替重力,摆锤和游丝两者配合,使得钟表的走动更加稳定和准时。   如今,欧洲钟表业发展最好的国家,并不是后世的瑞士,而是英国和法国,他们已经可以生产制造许多高质量的钟表,为教堂、神职场所、王宫和贵族府邸提供各式精巧的座钟。   而中国重锤驱动的自鸣钟,最早见于王徵的《新制诸器图说》一书。该书所绘“轮壶图”就是这种机械钟。王徵结合中国机械钟报时传统将报时装置改为敲钟、击鼓和司辰木偶。当然,这一改就使王徵的设计比欧洲自鸣钟复杂得多。王徵还根据这种自鸣钟原理设计了钟机传动的“自行车”、“自行磨”。虽然它们并无实用价值,但表明王徵那时已经学会制造欧洲自鸣钟。   可惜,后来王徵到了汉洲,对蒸汽机爆发出浓厚的兴趣,反而将钟表研究给暂时丢弃了。直到路德维德给齐国带来了两个法国钟表匠,才使得汉洲开始研究制造钟表。   记得后世,在大清康熙年间,清廷内务府于宫廷内敬事房下设做钟处,置侍监首领一人,在端凝殿置兼自鸣钟执守侍首领一人,专司……并验钟鸣时刻。此后,做钟处逐渐扩大,工匠增多。不少王公大臣的府邸,均有自造的座钟,以彰显贵。   从欧洲机械钟传入之初,为适应中国人的计时制度,欧洲钟不得不在计时方法上作修改。表盘显示数字由欧洲一日转两圈的24小时制改为中国的一日转一圈的十二时辰制,显时盘上的罗马数字也改成汉字。在明万历十年冬(1583年初),罗明坚送肇庆府“总督”一架带车轮的大自鸣钟,是迄今所知最早作计时制修改的例子。   而汉洲现在制造的时钟表盘上,除了部分钟表标刻汉字外,有的还标刻阿拉伯数字,以为直观使用。不过,钟表的体型仍显得较大,只能置于固定场所。   “以后,你们研究钟表的方向,尽量要实现小型化、精确化和耐用性。”齐天看着案台上那座笨重的自鸣钟,心中虽然比较欣慰,但还是稍稍有些不太满意,“另外,制造成本要尽量压低,若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你们研制的钟表能让普通富裕家庭可以买得起,那对我们齐国来说,或许就是一个大产业。”   “是,王上。”张硕忱、吉坦然二人躬身施礼道:“我等下去后,定要潜心研究,为王上,为我齐国,研制出更加实用和精准的钟表。”   齐国对各类工匠和学者专家的待遇极好,除了会分配一套独立宽敞的宅院外,每月还有丰厚的饷银,各种实物补贴,以收入来计的话,算是汉洲本土的中上阶层。更重要的是,在汉洲本土的所有工匠并不会按照大明那种模式实行匠户制度,每个人都与汉洲本土其他民众毫无二致,更没有所谓的匠籍和世代相袭。   若是有一点与普通民众区别的话,那就是,所有匠人或行业专家得到了政府上下的高度重视。当然,还有与以往不同的就是,所有的工艺和技术,不再是口口相传于徒弟或者后人了,必须按照所操作的工艺和流程,将技术进行标准的归纳和记录,列为齐国工业机密,而本人则会对某些持有的专有技术或改进工艺,获得一笔高额的奖金。   “以后我齐国不仅要有学识渊博的鸿儒,技艺高超的工匠艺人,勇敢善战的士兵,还要有专司贸易买卖的商人,勤劳肯干的农民……等等,各行各业的专才。”齐天端坐于马车上,与齐大江和齐大陆说道:“大明沦亡,许多不愿屈从于建奴统治的明人千千万万,正是我齐国大力移民的最好时机。以目前大明境内形势来看,建奴席卷天下之势,非我等微薄之力所能阻挡的。”   “山东、登莱偏于一隅,而且距离北京太近。若是建奴将国内其他反抗势力逐一击破,我估计山东之地恐难以坚守。所以,你们在六七月份回转大明时,务必要对南方各个反清势力,进行必要的援助,以拖住建奴统一之势。而且,为了保障大明永初天子(原大明太子朱慈烺已于去年十二月称帝)的后路,你们可在虾夷地、库页岛,或者辽东外海某个地方,再取一两处据点,以为将来不时之需。”   “臣记下了。”齐大江点头说道:“郑芝龙曾邀请永初天子移至福建停驻,以就近统一管辖福建、浙江、广东、广西、云贵和湖南现有大明势力。但被永初天子婉拒,声言,要直面建奴大军的来袭,策应南方各地的反清势力阻击清军。”   “但是,我们从登莱镇总兵蒋永锐那里获得消息,永初天子暗自下诏与湖南、云贵等地的明军,要求他们在李自成大顺军与建奴交战时,可趁机袭取顺军后路,配合清军完成对顺军的剿杀。李自成面对建奴和明军的夹击,已经丢了岳州、益阳、常德,现在与其西路军汇合,聚于荆州、宜昌、荆门一带。但我估计,他们在清军阿济格的攻击下,恐怕还要继续往西撤,有可能会遁入四川东南部山区。”   “那张献忠死后的大西军,有没有与顺军联合的意图?”   齐天不由皱紧了眉头,这大明虽然没有后来陆续建立的潞王监国、隆武帝、永历帝等各个小政权,但他们不顾满清的最大威胁,仍旧视顺军为最大敌人,背后偷袭顺军的这般骚操作,还是发生了。难道他们不知道,以目前大明境内的各个地方势力,任何单独拎出来一个,都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只有联合起来,尚有一丝苟且的机会。   “听说,大西军在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的带领下,一路撤到了重庆府,凭借山区地形,暂时与吴三桂部清军形成僵持。至于他们会不会与顺军联合,我们因为收不到准确的信息,暂时无法判断。”   “可否驾驶中小型桨帆船一路沿长江上朔荆州,与顺军取得联系,并给他们提供一些军事物资?”   “能否沿江上朔至荆州,我们需要返回大明后,找人询问一番,并实地验证一下后,方能确定。”   “尽人事听天命吧!”齐天叹了一口气,以大明这帮人,似乎怎么努力扶持他们,都无法给他们续更多的命,总是不断地自己作死。   “郑芝龙有没有与建奴……行勾连之事?”齐天突然问道。   “他如何会与建奴勾连?”齐大江奇道:“他如今据有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海外尚有台湾、吕宋,辖下民众千万,俨然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南王。而且,他兄弟郑鸿逵在镇江还被建奴给俘虏了,生死不知。面对建奴的进攻,他应该会坚决地抵抗吧。”   “这样最好不过。”齐天点点头,“只要郑芝龙敢抗击建奴,整个东南沿海,必然不会让建奴得手。如此一来,不论是荆州地区的顺军,还是重庆的大西军,就是湖广的明军,多少也能多一个策应的帮手。话说,这永初天子能指挥的动山东之外的明军势力?”   “多半是各行其是,各个地方势力只是在名义上尊永初天子为大明之主。”齐大江摇摇头说道。   “如此局势,也不知道能否维持十年。”齐天看着路边一块块农田,辛勤的农人星星点点地散乱在其中,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齐国目前,是在和时间赛跑,未来我们发展如何,就看这些年在大明能获得多少人力,以及周边地区的布局和安排。”   后世的大清在统一全国后,为了应对台湾明郑的袭扰和威胁,曾经一度做出了迁界禁海的政策,让台湾的明郑政权几乎失去了大陆的任何补充,空有众多的海上力量,却在大陆沿海,掠无所掠,丝毫获取不到人力和物资的补充,最终困守孤岛。   谁敢保证,面对齐国的海路袭击,他们不会再搞一个扩大版的迁界禁海? ##第一三二章 丝竹惑人心   1646年4月1日,汉洲,建业城。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阵轻柔婉转却又与这个时期完全不同的曲调,在齐王宫昭明殿中响起,间或有琵琶、笙、古琴等丝竹乐器伴奏,迥乎于常见的音律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隐隐透出一种特质的感染力。   “嗯,很好,似乎有那么一些味道了。”齐天听了,不由微微一笑,虽然这乐器简陋了一点,音调也没后世那般空灵,但听上去,也多少有些现代音乐的感觉。   “谢王上夸奖!”白芷君放下怀中的古琴,曲身微微一福。旁边坐着的几位女侍和乐者也起身朝齐天行礼。   “无需多礼。”齐天摆摆手说道:“这十余日来,让你等迎合寡人胡乱编词造曲,心中定然是多有不耐吧。”   “小人不敢!”宋康祖闻言,立时跪了下去,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跪在他身后,白芷君愣了一下,也随之跪在地上。   “你们这是做何?赶紧起来!”齐天不由苦笑一声,“我齐国可是不兴下跪磕头,你们无需如此。刚才我之所言,并非威吓你等,确是我编曲调,是你们此前从未闻听过,让你们作难了。”   宋康祖偷眼看去,见齐天说得真诚,并未戏耍他们,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六人,包括广州正兴街花魁白芷君,都是被淮商周应平从广州茗翠楼中买下,并一路辗转带到汉洲。在建业城待了两个月,周应平好容易通过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的门路,进到了王宫,并将他们敬献给了齐国大王。   原以为,汉洲乃是蛮荒野人之处,众人从离开广州后,一路漂洋过海,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的海路,就已经心如死灰,认命地准备埋骨荒野,任人摆布了。   不过,到了建业城后,发现此地除了少数矮黑土人、红毛绿眼的夷人外,绝大多数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明人,更令人欣喜的是,此处居然有城市、工场、农田,城中有官府,酒楼,客栈,甚至还有几处热闹的商品交易市场。尽管这座城里的人口也就是大明普通县城一般规模,但整个城市规划得异常整齐,还特别干净(热带地区必须要保持城市卫生以防止疫病)。   齐国的王宫,也并不显奢华,看着还不如大明藩王的府邸,不过胜在典雅幽静,好似一处别致的园林,亭台楼阁与周围的山势、林地、湖水(水库)仿佛融为一体,倒也有几分江南苏州园林的韵味。   许多人都以为,齐国大王在见到白芷君如此美貌后,定然会第一时间将其纳入宫中,并临幸于她。   谁知道,大王在骤然见到白芷君后,只是稍稍有些失神,随即便询问他们在广州所居时的一些见闻和经历,似乎想通过他们之口来了解当地的民生民情和政治风貌。   当大王闻知他们一行均懂声乐丝竹后,遂命他们为其表演一番。众人不敢怠慢,拿出浑身解数,展示了一番乐律动人,身姿妖娆的歌舞。   大王看毕,似乎非常感兴趣,接连让他们又表演了数场,有舞蹈,有乐器共鸣,也有白芷君的自弹自唱。   未及,大王好像来了几分兴致,说要教授他们一种新的声乐,词,是唐宋诗词,曲,却是从未听过的怪异音调。虽然众人心中疑惑,但谁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大王嘴中轻轻地哼出音调,宋康祖等人再试着将其用筝、古琴、琵琶、扬琴等奏出,白芷君则不停地伴随乐律跟着大王吟唱。   然而,新曲虽然易学,但众人还是花费了数天功夫才渐渐掌握如何用所熟乐器奏出那种古怪的音律,通过反复的演练,也能似模似样地按照大王的要求合练出来了。如今,更是得到了他当面的肯定,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与齐国大王接触的十余天里,这些来自大明广州的文艺工作者们,也感觉到这位大王虽然年轻却不气盛,待人温和,并无身处洪荒之地的蛮夷之习,反而博学多才,各种事务观点也是颇有见地,乃是一个有为君王。   更难的是,与美貌多才的白芷君相处十余天来,也无好颜急色之形,所聊内容多是音律舞蹈表演之类。这一点,虽然让宋康祖等人欣慰之余,也有一丝忐忑。齐国大王不图女色,临幸美人,那淮商周应平敬献他们的目的岂不是没有达到?   “宋康祖,这有一份词,你试着唱唱。”齐天从桌案上拿起一张写了词曲的纸递给宋康祖。   宋康祖闻言,愣住了。词曲吟唱不是应该由白芷君来引领嘛,再者,唱曲献舞,何曾会让一个昂藏男子来做?这个时期,应该没人会想看一个糙汉子在台上低吟浅唱,搔首弄姿吧!   “白姑娘不行的。”齐天见宋康祖一脸尴尬神情,心知对方会错了意,笑着说道:“这词曲当由赳赳男儿唱来,方有该词曲中的气势!”   白芷君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眼波流转,还轻轻地咬了一下贝齿,好奇地看向宋康祖。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居然是一首前宋抗金名将岳飞的《满江红》!   “具体曲调,寡人也拿不准,但我可以轻轻地哼着给你听。”齐天说道:“若是你能将其修改得更加有昂扬气势,更加振奋人心,均可自专。”   “小人如何敢擅自更改王上词曲!”宋康祖诚惶诚恐地说道。   “如何不能改?毕竟在词曲方面,你们可比寡人要专业得多。”   说罢,齐天将后世以岳飞的《满江红》为词句改编的歌曲轻轻地哼唱出来。   音乐,自古以来就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调剂品,以及人们寄托思想感情的艺术品,更是人类精神文明的组成部分之一。   另外,包括音乐在内的各种艺术都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意义。音乐艺术在对人的道德情操、修养方面都起着有益的塑造作用。同时,音乐可以通过心灵对流动音响的审美感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精神力量,也是树立社会价值取向的有效手段之一。   汉洲,未来肯定是以众多汉人为主体民族的华夏国家,在国中除了尽可能地普及汉家传统和各种科技知识,最重要的是要树立统一的民族文化和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加强对新到移民的教化和新生一代的普及教育,使得整体国民对汉洲,对齐国有一定的归属感和向心力,并最终能形成一个新的华夏民族,并成为一个强大的汉家文明的分身。   控制国民意识形态,树立积极正确地民族价值观,音乐,或者说词曲吟唱,应该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方式之一。对于绝大多数不识一字的普通民众,一些极富渲染力却又通俗易懂的词曲吟唱,必然会让其心生感触,灵至脑中,继而引发共鸣。   “王上此举,仅仅是为了培养利用一些词曲唱者,以彰我汉洲文明?”王后罗玉茹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   “你以为会怎样?”齐天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罗玉茹,“莫非,你认为我会纳白姑娘入宫?”   “那个淮商将其敬献与你,不就是希望你……纳了她嘛。”罗玉茹被齐天说破心里所想,脸上有些赫然。   “那白姑娘倒也是罕见的美貌女子,但若纳了她,恐怕不止是你,就连我齐国官员上下,心中多半都会腹诽不已吧。”   “你……你纳一女子入宫,何人敢于此腹诽?”罗玉茹吃吃地笑着,“你可是我汉洲之主,齐国的君王。”   “国中男女比例失衡严重,更有众多已移民数年而未婚配的男子,他们尚在望眼欲穿等待我们给他们配发女子。而他们的君王,却是要纳更多女子入宫,以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这会让人在背后扎小人的!”   “咯咯咯……”罗玉茹不由笑了起来,“你恐怕心中是很想纳了白姑娘,却又怕人说你荒淫无道吧!”   “嗯,我是有如此顾虑。”齐天想了一下,认真地点头说道:“每个人都有向往美好事物的心思,也有占有更多美貌女子的欲望,尤其是掌握了一定的权势和地位的男人。古人不是说过,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嘛!”   “那你为何不将最后两句话也说出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罗玉茹闻言,恨恨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翻了一个白眼,将女儿从齐天怀里抱走。   “身为一国君王,却说出如此直白无耻的话语。莫要教坏了孩子!”   “我说得是实话呀!”看到罗玉茹抱着孩子离去,齐天不免苦笑几声,“只不过,面对欲望和诱惑,我暂且能控制得住而已。” ##第一三三章 吕宋新势力   1646年5月14日,吕宋,沂州城(今菲律宾东南部黎牙实比市)。   对于欲望和诱惑的控制,作为沂州城的统治者——原吕宋起事明人大头领程光银,也收敛的很好。曾经一度想割据吕宋并建制称王的的想法早已熄灭,转而是考虑着如何从汉洲那里讨取更多的援助和支持,以维持他们在沂州一带的统治地位。   两年前,他们起事明人五千余人放弃了卡兰巴及八打雁等地区,一路从吕宋中部地区杀到了吕宋东南。然后在1644年2月初,以突袭的方式,攻占了这座被西班牙人称为黎牙实比的港口据点,而且还一举俘获了停靠在港中的一艘西班牙大帆船。   程光银等起事明人头领,将驻守此地的西班牙军官和士兵尽数斩首于海边,只留下妇人和孩童,以及为数不多的工匠和艺人。然后派人寻到马尼拉城的汉洲代表,急切地要求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军事和物资援助。   1644年5月中旬,汉洲两艘运输船给占据此地的明人运送了大量的粮食和其他生产生活物资,同时还派了数名营造工匠,指导他们对这座已经改名为沂州的据点进行重建和加固。   经过汉洲人两年持续不断的援助,再加之此地五千余明人的努力建设,沂州城的明人算是初步在此站稳了脚跟。   沂州城位于吕宋著名的马荣火山脚下,平原、山谷、林地,均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使得这里土地异常肥沃。在勤劳的明人开垦下,如今整个沂州已开辟了数万亩农田,种植了大量的稻米、玉米、红薯,加之此地气候温热湿润,可实现一年两熟。在去年,沂州已初步实现了粮食自给,过上了能放心吃饱肚子的日子。   但是,按照汉洲人的要求,沂州还在持续扩大粮食种植面积,为汉兴岛和登莱地区提供必要的粮食支援。   另外,此地还有漫山遍野的蕉麻和椰树林,在农闲或椰子收获时节,当地民众便会大量的砍伐晾晒蕉麻,采摘椰子,然后统一售卖与汉洲人,赚取一点微薄的副业收入。   沂州城大头领程光银曾向汉洲人提出请求,可否在当地建立一家蕉麻加工厂,利用本地丰富的资源,生产麻绳、手工艺品、帽子、配饰,或者制造特种纸,以便可以更好地发展当地民生经济。   平安岛指挥曹和对此不由嗤之以鼻,你个外人建立的吕宋地方势力还想着要靠我们汉洲帮你建立什么工场作坊,发展初级工业?   恐怕想多了吧!   不要忘了,我们平安岛作为汉洲的海外领地,到目前为止,除了可怜的几家粮油加工作坊和蕉麻处理场外,就再无其他像样的工业了。   至于你们沂州,还是省省吧,自己好好地种粮食,为我们汉洲每年移民提供必要的农产品供应,其他的,就不必想东想西了。   程光银没有得到汉洲的积极回应,很是沮丧。作为一名曾经的汉洲黑衣卫探子,他是隐隐知道一点汉洲快速崛起强大的缘由,那就是,仅凭借简单的农业种植,而没有基本的工业生产,你根本无法长久的立足。记得以前的汉洲民政大总管,现在的齐国大王——齐天好像说过一句话,以后的国家强弱,就是以工业化的发展程度来衡量,就算你是一个拥有巨大国土和人口的农业国家,在面对一个工业化的强国时,只有被吊打被宰割的下场。   不过,在看到沂州城头布置的许多汉洲火炮,两百余装备了汉洲火枪的常备武装,以及所有来自汉洲的生产生活工具,程光银等沂州统治阶层便叹了一口气,熄了自力更生,谋求壮大自我的想法。不说沂州没有能发展工业(手工业)的匠人,就是本身人口也是少得可怜。   想让汉洲人帮你移民,那短期之内,肯定是不可能的,人家齐国据有广袤的汉洲大陆和威远岛,还等着更多的人口去填充。而且,对方没有凭借强大实力,掠夺你沂州的人口,已经算是很照顾你们了。   听说汉洲人在苏禄王国的和乐城(今菲律宾霍洛岛霍洛市)附近,建立了一个据点,以帮助苏禄国的东王势力抵御该国素丹的打击,以及应对附近马巾达瑙素丹王国的侵扰。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招募了数百日本流浪武士,在几个汉洲陆战队军官的带领下,凭借火炮和火枪,连连挫败苏禄王国素丹的讨逆行动,更是将来袭的马巾达瑙素丹王国土人打得抱头鼠窜。   一周前,距离沂州城不远的平安岛派人过来找程光银协商,想借用他们的两百火枪兵和唯一的那艘武装商船,准备与和乐城汉洲据点驻守的数百日本雇佣军联合进攻附近的巴西兰岛,以打击和削弱马巾达瑙素丹王国,解除和乐岛的东北方的威胁。   汉洲人承诺,攻破巴西兰岛上的马巾达瑙素丹国的王城后,缴获将会分给他们三成。程光银与沂州几个头领只是稍事商量了一下,便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倾尽所能,跟着汉洲人的步伐,去征讨吕宋各岛上不服“王化”的土人。   “大头领,我们在吕宋折腾这几年,也想明白了,咱们若是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发展,那是不可能的。”葛平喝了一碗蜜酒,然后抹了一把嘴角,“郑家是一行想要独占整个吕宋,汉洲呢,又是专顾着从大明移民。我们一路从卡兰巴那里流落到这偏僻地方,没有外来支援的话,要么迟早被郑家吞并,我们落个横尸荒野的下场,或者被周边无数的土人生吞活剥。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投靠汉洲,当他们的小弟,说不定还能落得一个好结果。”   “葛兄弟说所得也有道理。”施玉春点头说道:“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汉洲多半看不上。咱们认汉洲为大哥,在他们照拂下,又有源源不断的枪炮和其他物资供应,怎么着也能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称王称霸,建立一番大业。再说了,这汉洲,不也是咱们明人建立的国家嘛,说不定,在他们的支持下,我们也在此地建国立制,成为他们的藩属,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就是,这大明眼看着就要亡了。以后,这汉洲就是南洋地区的大明,咱们就做南洋的朝鲜。以后在汉洲的支持和扶协下,我们在吕宋东南地区开疆扩土,建功立业,也好公卿万代。”   “不错!”贺同福沉声说道:“咱们现在势弱,就需要寻一个稳固的靠山。瞧着汉洲这数年来的发展,以后说不定真能称霸南洋,威服四夷。就算我们沂州以后成了汉洲的藩属,只要他们对我等不加干涉,给他们一个宗主名义,又有何妨?想当年,咱们大明洪武、永乐年间,多少外藩土邦争着要做我大明藩属,也没见他们有何损失!反而,数百年里,还让这些藩属从咱们大明占了老大便宜。”   “诸位兄弟所言,甚为有理。”程光银说道:“你们也无需担心,我会因为一个向汉洲称臣纳贡的名义而心生恼恨。汉洲之强,冠绝南洋,现在所欠缺的无非是海上实力稍弱于荷人。咱们这次帮汉洲人去巴西兰岛打土人,就是一个最好的投名状。若是此次战事顺利,并且也获得了些许缴获,咱们便可趁机向汉洲人提出归附,并要求派出咱们的那艘大船,随同汉洲移民船队一起到大明移民。”   “如今,大明离乱,人心纷杂,而我沂州经两年发展,已初步形成自立,正好可趁机吸纳人口,充实地方,以为长远打算。汉洲广阔,物产丰富,人口也不丰裕,必不会觊觎我们沂州之地。如此,我等可趁归附汉洲之机,大力在左近扩张发展,成就一番大事,更为我等子孙谋得一份长久的富贵!” ##第一三四章 郑芝龙的动摇   1646年7月,大明,福州。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面对清军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南安侯郑芝龙(太子朱慈烺继位皇帝后,进爵郑芝龙为侯)经历了一系列惨败。   2月12日,清军多铎领兵进占杭州,俘璐王以下百余名官员将领。   2月18日,清军攻绍兴,郑军副将黄克辉仅守了一天,在清军红衣大炮的轰击下,弃城而逃。   年初,受登莱永初天子之命,郑芝龙遣郑彩带兵六千进入江西,以援助当地的抗清武装。然而,郑彩部进入江西后,不敢深入,只在赣闽交界处徘徊不前,坐视江西各路抗清武装被降将金声桓(原左良玉部将)、王体中(原大顺军白旺部将)逐一平灭。待3月初,清军主力杀至赣闽交界处时,郑彩遂带兵狼狈逃回福建。   3月6日,清军主帅多铎命多罗贝勒博洛部攻至宁波,总兵杨耿不敌,败退至宁海,待清军刘良佐部快速袭来时,再败,一路逃至台州,在椒江南岸匆匆设立防线。   3月15日,博洛分兵往攻金华,副将黄克辉、参将程学恩欲弃守该城,退往衡州,但参将施琅力主坚守。然而,待博洛以红衣大炮轰击,并督降军狂攻城池时,金华守军上下皆为胆寒,黄克辉率先领兵逃出金华,随后,郑军崩溃,蜂拥出逃,自相践踏而亡者甚众。   4月2日,清军博洛部稍事休整后,直奔衡州。在与江西饶州(今上饶)攻来的金声桓部前后夹击郑军。三日后,衡州城陷,程学恩出降,黄克辉、施琅仅带不足千人逃往仙霞岭。   4月6日,清军猛攻仙霞岭,不克,损兵千余。   4月10日,清军红衣大炮运至前线,复攻仙霞岭,但遭到关上郑军火炮猛烈反击,损失大炮数门,折兵将一千六百余。   随后十余天里,清军数攻仙霞岭,但郑军凭借险要地势和众多火炮,使其未能寸进半步,只能退兵衡州,暂时休整。   4月28日,清军刘良佐、田雄、胡茂祯几部,趁夜偷渡椒江,郑军杨耿部未能阻清军于岸边,败回台州城。   5月3日,清军三面合围台州,并声言,若不献城投降,则破台州后,会进行屠城。城中军民随之动摇,当有官员、士绅趁夜搭乘海船逃出台州时,郑军亦争相逃至码头,夺船而走。   5月4日,清军轻松进驻台州城。   郑芝龙在接到无数败报后,恼羞成怒,斩副将黄克辉以下十余将领,囚总兵杨耿,解除郑彩总兵职,并严令温州总兵陈俸死守温州,不得后退一步。   然而,6月2日,清军从山间小路绕道至瓯江上游,并偷渡过河。   6月7日,清军刘良佐、田雄两部七千余人汇聚于温州城下,以附近捕获的四野乡民为前导,数日间便填平城下数道壕沟。   6月10日,清军开始附蚁攻城,其间夹杂无数掳掠而来的乡民,温州总兵陈俸令守军依旧不分敌我,进行无差别地反击,在弓箭和火炮的打击下,城下清军和乡民死伤无数。   6月15日,多罗贝勒勒克德浑(礼烈亲王代善之孙)领满洲正红旗、汉军镶蓝旗、汉军镶红旗三部八旗主力六千余人,进至温州城下,随行携带红夷大炮数门,攻城器械无数。   6月16日,温州总兵陈俸见清军势大,不敢以抗,率全城军民出降,清军遂克温州。   苦心经营数年,好容易才占据浙江沿海诸路要地,结果在面对清军如潮攻势之下,不到数月,郑军尽数溃败,损兵两万。更让郑芝龙郁闷的是,温州总兵陈俸出降,连同驻守温台地区的水师百余艘战船,亦被清军缴获,可谓损失惨重。   如今,清军在攻克浙江后,立即调李成栋、胡茂祯两部入江西,准备南下配合金声桓,一起攻打广东。而清军博洛部驻守衡州,对福建西部门户雄关仙霞岭虎视眈眈。   面对清军的三路进攻,郑芝龙不免有些举止失措。虽然他知道清军比较能打,但从未想到,自己麾下的部队在面对清军进攻时,竟然是一败涂地,不断丧师失地。要不是福建的山区地形限制了清军的大规模进攻,加之,郑军凭借火器,扼守险要关岭。说不定,清军就直接杀到福州、泉州,将他们一路赶下海了。   本以为自己据有闽粤浙三地,又有台湾、吕宋两处海外领地,水陆两师数万人马,战船千余艘,完全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地位。怎么如今,这大清铁骑一来,犹如摧枯拉朽般地将他数万军马击垮逐退,尽占浙江,进逼福建、广东。   这大清,果然厉害!   不过,这大清虽然是厉害,但我郑家也不是好惹的。郑芝龙一面不断调兵遣将,加强仙霞岭和韶关防御,一面积极组织水师部队,准备击破清军缴获温台地区战船而组建的水师,确保福建广东的海上安全。   但就在今天,清军攻闽主帅博洛给他送来了一封信,信中内容无非是劝降郑芝龙,让他放弃抵抗,归顺大清。为此,清军还给郑芝龙降顺大清,罗列了许多诱人的条件,其中有一条深深地打动了他。   “今两粤未平,已令铸闽广总督印以相待。”   这对于一直想继续在东南沿海割据称雄的郑芝龙而言,无疑是有绝对的诱惑力。虽然,身后有台湾、吕宋两个海外领地,事有不遂,可随时抽身大陆,转进台吕。但是,若有机会,据有闽粤两地,谁又愿意跑到台湾、吕宋那蛮荒之地呢!   另外,去年在镇江被俘的郑鸿逵也给郑芝龙写了一封信,言之凿凿地叙说了大清是如何看重他,一旦投降后,位子、银子、女子都是大大的有,以后整个闽粤之地,也将是他们郑家世袭的领地,大清以后万里海疆的安全,也全部交给郑家负责。   郑芝龙,心动了。   然而,他的长子郑森却对此不以为然,声言,建奴狡诈,恐以妄言欺瞒父亲,待其不慎,必遭建奴反噬。   而且,还说了一番极为见地的话语:“闽粤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驰驱。若凭险设伏,收人心以固其本,兴贩各港以足其饷,选将练兵,号召不难矣。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愿吾父思之!”   闽粤山岭地形,足够险要,建奴难以驰骋用兵,正该我郑家据地而守,做出一番大业时机,怎可轻易降了清军呢?   被解除总兵职位的郑彩却极力劝说郑芝龙与清军就降顺事宜,进行谈判。他说,进攻赣闽边境和浙江的清军,仅仅是投降清军的汉人仆从部队,他们都已经如此骁勇善战,那么若是真八旗军兵来攻,郑军必然不能敌。   另外,清军主力正在湖北、四川等地与顺军和西军作战,想来平定流贼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届时,腾出手的清军定然会集各路军马来攻,福建如何能抗之。   除了长子郑森坚决反对降顺清军外,还有领火器营的副将陈晖亦力主抵抗。他说,居登莱之地的齐国军伍凭借火器,在永初天子的明军配合下,数败建奴,使之不敢东向一步。   而我郑军自数年前开始编练火器营,如今部伍千余,阵法熟练,足可与建奴正面对敌。况且,我郑军除了火器营,尚有两千余“铁人军”,披坚执锐,勇不可当,更有其他精锐士卒万余,凭借闽粤有利地形,完全可与建奴一战争雄。   但郑芝龙身边幕僚汤世文却声言,虽然郑军具有山川地理之险,握数万堪战之兵,据千余战船之威,但目前清军已成席卷天下之势,大明境内几无可抗之敌,待其一一平灭各地之后,势必会举全国之力来攻闽粤。试问,以沿海一隅,如何能抗倾国之击。   同时,他还提醒郑芝龙,在海上,他们仍旧还在与荷兰人处于厮杀之中,虽略占优势,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压服荷兰人,结束与他们之间的纷争。若是,在闽粤陆上与清军激战正酣之时,荷人又于海路袭杀郑军身后,恐怕连退保台吕之地,都难以实现。   郑芝龙见众人争论不止,一时间,便犹豫不决起来,未能做出定论。   国家、民族、忠诚、大义神马的都是浮云,于郑芝龙而言,只有利益,才是真正重要的。至于忠君报国,杀身成仁,这个太高尚了,咱做不到呀!   那么,对大清,我倒底是降,还是不降呢? ##第一三五章 做票大的!   “南安侯,你为何会生出降顺建奴的想法?”福建巡抚张肯堂刚进入南安侯府,便痛惜地问道。   “载宁,何出此言?”郑芝龙羞恼地问道:“出降建奴,乃子虚乌有之妄言!”   这是何人将郑家密议之事,轻易地泄露于外人?郑芝龙虽然内心深处始终将利益放在首位,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还是要些脸面的。尽管现在建奴势大,隐然有取代大明,改弦更张的迹象,但数百年的大明余萌,强烈的华夷之防,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南安侯,昔日魏晋三国时,曹魏举兵伐东吴,孙权帐下皆劝其息兵归降,而仅只鲁肃言及,众人皆可降曹,惟将军不可降曹。”张肯堂郑重地说道:“在此,我复将此话说与南安侯闻之。”   什么意思?大家都可以降了建奴,唯有我不能降?   郑芝龙被大明招安后,也是读了一些书,帐下更有许多文人幕僚帮他参赞机宜文字和出谋划策,鲁肃劝说孙权不可降曹的典故,他是知道的,现下细细思量,自己处境居然与昔日东吴有些雷同。自己属下众多将领和官员降了建奴,自然仍旧可以各安其职,带兵打仗,州县安民,总能靠着一些手艺,在建奴那里混口饭。   可自己是什么身份,说是东南王,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海商巨富,若没了割据自立的能力,那还不是任人宰割,被人家生吞活剥。   “南安侯,扶保大明,为人臣之本分,更何况,永初天子据登莱,直面建奴,引领天下大势,此正值大明危难之际,若得侯爷之助,无异于雪中送炭。”张肯堂说道:“而建奴如今势大,奴颜屈膝之辈不知凡几,前有跨海投贼的孔有德、尚可喜之辈,后有引贼入关的吴三桂之流,现下更有众多节操皆无的军将州府降顺建奴。敢问侯爷若行此举,只为建奴锦上添花否?”   郑芝龙在张肯堂离去后,端坐于几案之后,久久不发一语。   “大木,你可还有其他言语要说?”郑芝龙看到堂下的长子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问道。   “张抚台所言,乃肺腑之语。”郑森上前几步,恳切地对郑芝龙说道:“建奴,蛮夷禽兽也,若席卷天下,覆盖神州,岂不是又遭蒙元胡虏之事?请父亲三思。”   “嗯,还有吗?”郑芝龙面无表情地问道。   “……”郑森顿了一下,拧声说道:“倘若建奴真的覆灭大明,建立新朝,开创统一盛世,又怎会容忍父亲割据闽粤,操控海疆?需知,……兔死狗烹。”   郑芝龙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心中生出几分欣慰。少年时期,虽然生活奢侈、颐指气使,科举考试成绩也甚不理想,及至后来,行船走马,带兵打仗,也是马马虎虎。但这两年来,倒是迅速成长,胸中也颇有沟壑,也有几分大势的眼光。   “你可仍在疑虑我为何心生降清之意?”郑芝龙见长子嘴角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遂问道。   “父亲,我郑家拥兵数万,粮饷军械充裕,更有福建山河之险,海上舟船之利,怎能……”郑森轻声问道。   “人心!”郑芝龙沉声说道:“虽然我们郑家看着兵强马壮,粮械皆丰,足可成大事。但我们郑家以海盗起家,聚合众多势力捏合而成。若是我们一直凭持海上之利,陆上之基,不断扩充发展,自然是势力愈发壮大。然,一旦所临外部强横重击,我郑家辖下众多聚合势力,必然各自生出几许异心。”   “你当这数月以来,浙江一路溃败,是何缘由?建奴固然是兵威势大,勇不可挡,但我郑家诸多兵马也不至于在据城而守时,不堪一击吧?”   “父亲,他们是……想存身以为将来之事!”郑森愕然。   “哼,你以为呢?……过两日,你多带些精致礼物和五千石粮食,乘船前往登莱,觐见永初天子。”郑芝龙冷声说道。   “是,父亲。”郑森低头说道:“父亲是想让登莱发动一次针对建奴的攻势,以舒缓我们郑家在闽粤的压力?”   “不错。”郑芝龙点点头说道:“山东、登莱两地,北京掣肘之处,若是弄出些动静来,必然会吸引建奴的目光。那里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想必也积蓄了一些力量。此时,也该释放一二,为闽粤、湖广等地缓解些许压力。……大陆之上,倘若真的无法存身,据台吕以成汉洲之势,想来是不难的。”   ……   1646年8月3日,大明,南长山岛。   对于长山岛上众多明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每日早上和晚间的吃饭时间,或是满满一碗稀粥,或是半块干硬的饼子,或是一块散发浓郁香味的土豆,尽管食物不多,但将其吞咽到肚里的时候,你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满足。   是的,你不需要像河北、河南、山西、陕西、江淮等地那些里无数嗷嗷待哺饥民一般,在无助而绝望的等待中,慢慢死去。   为了保证清军东西两路大军的后勤供应,这些所谓的大清后方,各级官员不断地在民间征集粮草物资,几乎是刮地三尺,将无数的粮秣一路输送至四川、湖北、江浙等清军前线部队当中,以便他们可以心无旁骛攻伐各地抗清势力。   可能是大明真的不得老天眷顾,从万历晚期开始,一直到崇祯身死,大明各地不断天灾人祸,干旱、蝗虫、瘟疫、流民暴乱,在许多地方此起彼伏地不断上演,将昔日看似强盛的大明,“啃食”千疮百孔,以至于最后奄奄一息,让关外的建奴轻易地杀入关内,继而开始席卷天下。   当建奴入关并占据北方大部之后,那些各种天灾,虽然也在各地时有发生,但爆发的频次和范围却是神奇般的缩小了。肆虐北方、江淮十余年的鼠疫也突然消失了,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等地,居然渐渐地风调雨顺了(据后世可考,明清小冰河时期,从万历年间至清乾隆年间,其中明崇祯年间,情况最为严重。),民生也开始慢慢恢复。   但大明境内的战乱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建奴、顺军、西军、明军,在广阔的大陆上,忘情的厮杀,吞噬着无数百姓的生命。   从去年十月,登莱挫败建奴又一次进攻后,清军逐渐停止了大规模的交战,开始进入一段相对平静的对峙。双方大体上以弥河、沂河和沂蒙山为界,并且还在两侧人为地制造了大片无人区,防止对方猝然突入各自控制区域。   随着清军统治区内掀起剃发令后,每日都会有无数百姓,通过众多的山间小道,越过青州和临沂,逃入登莱明军控制区。   因为考虑到山东地区的粮食供应无法满足辖下民众食用,同时也为了给登莱制造后勤压力,清军对于逃难民众也持放任态度,任其逃入登莱。   截止到今年六月,登莱各地官府粗略统计,明军控制区内人口已突破三百余万,而且,从江淮地区,也有民众不断从清军统治区逃来,沿路清军偶尔拦截时,仅仅是在搜刮逃人的财物后,便放任其离去,以至于绝大多数逃来的难民,基本上都是一无所有的饥民,需要登莱地区提供所有的日常生活物资。   尽管,登莱地区控制的一百多艘船只,不断地将人转移至济州岛、长山岛,甚至还帮着齐国移民船队,将人运往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和安南地区,但仍旧难以缓解粮食供应的压力。   登莱地区各级官府,在年初时,已将无数饥民组织起来,开始恢复当地的农业生产,但地方残破,积蓄不足,面对三百万的民众的粮食供应,显得有点远水不解近渴的感觉。   当十余艘巨大的齐国移民船只分别驶到长山岛和蓬莱县码头时,不论是齐国官员,还是登莱大明官员,均不由送了一口气。   终于有外来粮食的输入了,虽然仍旧不堪数百万人食用,但多少能救活些许饥民,再加上又能分流数万人口出去,也能稍稍缓解一下当地的压力。   “郑芝龙要求我们登莱出兵攻打建奴,以分担他们闽粤两地的压力。”牛虎在见到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后,便向他汇报近期大明的局势,“郑芝龙在建奴的攻势下,已经丢了浙江沿海所有要地,目前正凭借福建险峻的山岭关口,死死挡住建奴的继续突入。不过,随着建奴分兵准备从江西攻入广东,恐怕会使郑芝龙顾此失彼,陷入建奴的几路围攻当中。”   “6中旬,吴三桂从成都府出发,击重庆孙可望、李定国等部大西军,双方在合川尚处于拉锯之中。李自成的大顺军与孔有德部在荆州大战数场,虽然损失不少,但也顶住了建奴的攻势,勉强维持着荆州、宜昌、荆门等几处防线。不过,待建奴八旗主力赶至,他们能否继续坚持,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们如何应对?”齐大江闻言,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永初天子希望我们配合他们出潍县,攻青州,同时还命李本深部和刘泽清部跨过沂河会攻临沂,威逼济宁。”牛虎答道。   “山东这几年都打烂了,就算占领了青州和临沂,也未必能动摇清军的防线,更不要说引江浙、赣闽的清军回援。若是继续深入,往攻济南和济宁,登莱有能力维持这么长的后勤补给线?”   “所以,我们建议不在山东发起军事行动。”牛虎舔了舔嘴唇,“我们准备做票大的。……攻辽东!” ##第一三六章 谋辽东   1646年8月10日,登莱,蓬莱县。   郑森听到对方说出集结大军,跨海路,直攻辽东,杀入建奴老巢,脸上顿时显出惊骇的神色。   那是辽东呀!建奴起家的地方,更是他们倚为根本的后路,前后经营了数十年,埋葬了数十万大明精兵强将的地方,岂能是你们说打就打了?   “郑将军有何异议?”牛虎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出声问道。   “跨海往攻辽东,我军必不能携带太多马匹牲畜以便快速行军,但登陆后,需要一路攻至辽阳,期间怕是最少需要六七日。可建奴骑兵甚众,往来纵横,必然会沿途骚扰截击我军。若是,对方在迟滞我军的同时,与辽东各处集结大军,与我决战野外,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即使,建奴不与我登陆大军决战,他们只需据城而守,耗费我军时间和给养,待关内援军突至,必然也会遭到建奴优势兵力的围杀。需知,他们可是有数量众多的骑兵,机动性和攻击性均优于我登陆大军。”   郑森说完,看了看那几个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军官,心中虽然对他们敢于攻击建奴老巢的勇气钦佩不已,但也对他们的贸然盲目的行动,却显得有些鄙夷。不要以为掌握了海上舟船的机动性,就可以任意地攻击建奴据点。你打打建奴的沿海据点,倒说得过去,但要深入内陆,攻击数百里外建奴的坚城大埠,恐怕就有些草率儿戏了一点。   “潘兄弟,你给郑将军解说一下辽东的情形。”牛虎转头对一名三十余岁的粗大汉子说道。   “这位郑将军,俺实话给你说吧,打辽东建奴老巢,俺们已经计划了一年多,前后数次偷渡辽东沿海,以探查建奴情形,如今,从金州到盖州,再至营州、海州,甚至到后面的鞍山、辽阳,俺们都摸了过去,情况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那汉子自傲地说道。   “这位潘兄弟,潘学忠,此前乃是东江镇残部一员,后移军石城岛,虽然只是一个把总的低级武官,但他领着百十号兄弟却一直驻守在石城岛,在一年多前,被齐国途径的舰船遇到,才接回登莱。”登莱总兵蒋永锐侧头对郑森说道。   “俺们一直守到崇祯十七年末,都不晓得这天杀的建奴竟然都杀入关内了!”潘学忠嘶声说道:“俺们跟建奴打了十几年,本以为想着拼了自己的命,可以将建奴拖到辽东,不让他们糟蹋关内的百姓。可谁知……”   “咳……”牛虎轻轻地咳了一声,“潘兄弟,继续说辽东建奴的情形吧,好让郑将军心里有些底。”   “……俺们探查了辽东沿海至辽阳、沈阳左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潘学忠眼里放着光芒,“那个秘密就是,建奴在辽东的军力布置非常空虚,几乎没有像样的军队。而且,留守辽东的建奴,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之辈!”   “俺们往来辽东数次,刚开始还昼伏夜出,小心谨慎。可深入到海州、鞍山等地,均未遇到大股建奴兵马巡视,而曾经被齐国军伍攻击过的盖州、金州已被建奴废弃,无有人烟。只是在辽阳、沈阳等建奴腹心所在,才有零星兵马,但人数也是不多。另外,俺们还抽冷子,捉了几个建奴回来。一番审讯后,也证实了俺们的探查结果,那就是,整个辽东腹地,建奴防守极为薄弱!”   “虽然辽东空虚,但总有一些兵马吧。”郑森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登莱的人早就开始对建奴辽东打起了主意,处心积虑地数次偷渡上岸进行详细探查,“若是建奴发现我军来袭,就算留守的都是一些老弱,但动员起来,也能据城而守,等待关内来援吧。”   “我们粗略估算了一下,沈阳、抚顺、辽阳、海州一线的建奴驻军最多不超过三千。若是前两年,建奴还是有些兵马在辽东,那时的吴三桂数万关宁军还驻宁远,加上锦州也有数千军马。”牛虎说道:“但自从去年,关宁军和锦州的兵马被调进关内,跟随阿济格征伐四川张献忠的大西军后,就没有成规模的建奴军队了。另外,我们没打算登陆后,一个一个据点地攻到辽阳。”   “我们计划,登陆后,快速攻占海州,夺取那里的牧场,以获取大量的牛马牲口,然后一路疾驰而上,绕过鞍山等城,直捣辽阳。若是沈阳和抚顺的派来援军,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们先在野外,击败他们的各路援军,然后,架炮轰塌辽阳城墙,将留守城中的部分建奴权贵一网打尽!”   “为何不攻沈阳?”   “怕攻不下来,主要是担心城中建奴留守的人太多。毕竟,沈阳是此前建奴的都城。”   “沿途如何避过建奴的耳目?”   “在接近建奴据点时,隐藏行迹,于夜间通过。而且,我们还制作了几条详细的行军路线,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至少可以减缓建奴的反应速度。”   “你们……需要我们郑家做什么?”郑森问道,对方既然将他拉过来议事,必然有用到他们郑家的时候。   “我们需要你们来的数十艘战船,帮我们运兵至辽东沿海,然后再配合登莱镇的部队在天津发动一次登陆攻击行动。”   “据说,天津驻有建奴的蒙古八旗骑兵四千余人。”   “建奴的骑兵来了,你们就换一个地方登陆。”牛虎笑着说道:“要让建奴以为,我们会大举进攻天津。”   “我可否随同你们登陆辽东?”   “郑将军不该去指挥水师部队佯攻天津吗?”   “我想去辽东看看。”   牛虎转头看了看蒋永锐,对方也是愕然,这南安侯的世子若是在辽东出个意外,那还不得让郑芝龙暴走呀!   “我会派人传信与福州。”郑森笑着说道:“我郑家善习水战,但于陆战方面,尚有欠缺,故而,我倒想在辽东经历一番。”   “对于郑将军的要求,我需要禀报陛下。”蒋永锐正色道:“虽然突袭辽东,我们登莱前后筹划一年多,但其中还是存有若干风险。”   “大明危亡,国中离乱,何处没有危险!”郑森脸上显出几分决然,“此次,若能随登莱大军攻入辽东,必能振奋各地颓败之风,彰我大明声威。或许,此战过后,能一举扭转乾坤,重塑我大明江山,复我汉家文明!”   齐大江默默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南安侯世子,微微点头,齐天曾与他说起过郑森,还对他有极高的评价和肯定。以他今日军议的表现,心思缜密,一番问话也是提到诸多关键点上,如今,又主动表示愿随同前往辽东突袭建奴,有勇有谋,更表现出极高的民族大义和忠君报国之心。   这郑森,果然与他父亲有所不同。   ……   “陛下,是在担心我大明联合齐国军伍突袭辽东,事有不遂?”永初朝廷内阁首辅黄道周见陛下盯着墙上的一副地图,半响没有言语,便轻声问道。   黄道周此前任弘光朝吏部侍郎、礼部尚书,南京城破后,弘光政权灭亡,黄道周返回福建,到了福州。去年,永初天子继皇帝位,诏他入登莱,封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今年二月,授命组阁,并为内阁首辅。   “朕担心齐国军伍若在辽东受损太重,而折损了锐气,以后恐不敢再与我大明联合以对建奴。”永初帝说道:“自甲申天变以来,登莱、山东两地,多赖齐国军伍和粮饷支撑,更有其不断挫建奴锋锐,方保我登莱数百万百姓免于建奴屠戮。可以说,齐藩为我大明,已然做到极致了。”   “陛下,齐藩尽守友邦之责,为我大明付出甚重。虽然其行,有为移民之便,但于我大明是有大功的。”黄道周说道:“待他日,我大明恢复河山,重整朝纲,陛下可赐下玉玺印绶与齐藩,允其为我大明兄弟之国,分居南洋,隔海相望,两相扶助,世代交好。”   “齐藩不会稀罕我们大明赐与的名号和身份。”永初帝苦笑一声,说道:“他们声言,汉洲之地,所属之民,亦为华夏文明传承。建奴欲腥臊天下,齐藩所做所为,是彰汉人之威,挽华夏之危亡,存更多炎黄苗裔。”   “陛下,齐藩此为,虽稍显悖逆,但赤城之心,可为一表。我们当……尽力笼络之。”黄道周拱手说道。   “据闻,齐王仍属壮年,我欲将皇妹坤兴嫁与齐王为妃,黄卿以为如何?”永初帝问道。   “可!”黄道周颔首道:“将公主婚配与齐王,可修两家秦晋之好,更能使明齐守望相助。此举,大善!” ##第一三七章 虾夷地   1646年8月25日,虾夷地(今日本北海道岛)西南部海湾(今日本北海道小樽市外的石狩湾)。   两艘一百多吨左右的帆船在海湾徘徊良久,最终在一处背风的海边停了下来。不一会,两艘小船被放了下来,一艘奋力地向岸边划去,另一艘,则开始测量海湾水深情况。   “这里应该没有日本人了吧。”陆天明一边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岸边的情形,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陆天明等一行两艘船,是在二十多天前,从长山岛出发,在济州岛稍事停留两天后,驶近日本,然后便沿着几座大岛的海岸线,一路向北,寻找虾夷地,准备为登莱永初朝廷建立一个后备存身基地。   根据汉洲本土发来的指示,鉴于大明未来局势的不可预测性,为了确保永初朝廷有一个可靠安全,且能长期发展的后备基地,齐国驻长山岛水师部队,可前往目前仍旧为无主地的虾夷(其实这个时期,日本松前藩已经在北海道南端建立了福山城),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先建立若干据点,为后期移民建设做前期准备。   数日前,他们在经过虾夷地的最南端时,遇到了几艘捕鱼的日本渔船,然后靠近陆地时,赫然发现,竟然已经有人在那里筑起了土城,建立了据点(福山城,今日本北海道松前町)。   在海边观察了一阵,陆天明便确认了在此处活动的人,并非是当地的土著,而是日本某个藩国的人员,人数可能在三五百人左右,大部分都是冷兵器,但也有持大铳的武士,他们在发现两艘来历不明的船只后,非常警惕地聚集在海边。   考虑到船上没有太多武装人员,陆天明等一行船只未敢登陆,只能继续北上,寻找合适的登陆点。   既然虾夷地的南端有日本人建立了据点,那么,他们就必须远离此处,在岛的中部或者北部,另外选择一处秘密的登陆点,以便进行前期建设。   约半个时辰后,登岸的那艘小船划了回来,一名水手向陆天明报告,陆地附近没有土著,也没有日本人活动的迹象,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岸边有大片坡地,期间也夹杂着若干平坦地块,还有一条小河从山上流经,是一处不错的海边据点。   更难得的是,岸边水位足够深,两艘一百多吨的帆船完全可以驶到岸边不远的地方,以后若是再稍稍修建一座栈台插入海中,搭建几座吊杆,就可形成一座初步完备的小码头。   “那就不要耽搁了。”陆天明转头吩咐道:“准备登陆,建立据点。”   两艘运输船在一艘小船的引领下,缓缓地驶向岸边,最后停靠于距离岸边五六米的地方。随即一包包物资被一一吊了下来,由几艘小船不停地往岸上转运。七十多个精壮汉子,直接涉水登陆,然后在一名有经验的齐国民政官员指导下,开始伐木、挖土、烧坡,建立临时营地。   整个登陆行动持续了一天时间,足够留守人员三个月的物资储备,也陆续搬运上岸,堆放在一处清理后的空地上,仅仅用几块船帆布遮护。营地四周也只是打入了数十根木桩,栅栏也未组成。十几个武装水手端着火枪,往山岭中进行了一番探查,搜寻和排除可能存在的威胁。   至夜幕降临的时候,数个巨大的篝火在营地里燃起,几头被捕获的野鹿被砍成几段,放入锅中煮食着,几尾肥硕的大鱼插在木棍上,在篝火上翻滚烧烤着,撒在上面的几抹香料,不时散发出让人谗言欲滴的香味。   “味道还不错!”陆天明从一名汉子手里接过烤鱼,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   “将军喜欢的话,明日我们从海里再多捕一些。除了烧烤,可以再试试熬个鱼汤,说不定也是一道美味。”一个登莱永初朝廷的小吏笑着说道。   “莫要这么费事了。”陆天明慢慢的从口中吐出鱼刺,摇头说道:“我只能在这里最多待两天,还得赶紧回长山岛。”   “将军辛苦。”   “咱就是一个跑海的苦命!”陆天明说道:“待将你们登莱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返回汉洲本土,过我的小日子去,抱一抱我那两岁的儿子。走的时候,才出生不到三个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会不会喊我一声爹了。”   “将军是有福之人呀。”那个小吏黯然说道:“不像我等,逃至登莱,父母妻儿,均失散于途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这天杀的建奴!”陆天明同情地看了看这名小吏。   一时间,围坐在篝火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若不是战乱离散,谁会变成孑然一身的饥民,谁又愿意被抽调至这座尚未开发的岛上来建立据点?   “好了,诸位也莫要去想各自的悲苦之事了,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陆天明几口将那条烤鱼吃下肚中,随即开口说道:“我过两日就会离开此处,以后这里将有周主事负责一切事务管理,老孔于旁辅助。”   那个小吏和一名瘦长汉子连忙拱手应诺。   “你们在此处最大的工作任务,就是在入冬前建立好营地,木屋、土屋、砖石房屋均可。不过你等需谨记,该地冬天可能会很冷,修建房屋时,务必要注意保暖。粮食等其他生活必需品,也给你们留足了三个月。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节约着吃。这里海边鱼群不少,山里还有野鹿,多少可以增加你们的粮食供应。”   “对了,老孔,此地土质如何?可能种植稻、麦、土豆等粮食作物?”   “回陆指挥。”那个被称为老孔的汉子说道:“俺瞧着这里的土质和环境与俺们山东相仿,应该可以种植小麦和土豆。至于能否种植稻米,俺不太确定。”   “那你们在修建房屋之余,先烧几百亩荒出来,待来年春天,就可以试着种植一些粮食了。”陆天明说道:“另外,一些蔬菜种子不妨也试着抽空栽种一些,要不然,未来一些日子,你们只能啃咸鱼干和野菜,那也不是事。另外,你们的武备也不能荒废了,留给你们的刀剑长矛,还是多少要操练一下。要不然,从某个林子里钻出一些土著,将你们捉了去,那可大为不妙。”   “要不,给俺们留几杆火枪吧。”老孔抬头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山岭,心中不由一紧。   “行,给你留五杆火枪。不过,平日里可要好生保管,莫要使唤坏了。”陆天明嘱咐道:“也许等下次给你们补充物资和人员的船只过来,那可能得好几月以后了。”   “……这大明,以后还能回去吗?”周孟章轻声问道。   “那要看你们的永初天子能否在登莱坚持得下去,并最终将建奴赶到关外去!”陆天明摇摇头说道:“也不知道如今的大明境内,还有多少人不甘建奴的统治和奴役。要是我,宁愿掉脑袋,也不会留建奴那根丑陋的老鼠尾巴!……你们说,就是剃光头,也比那模样好看吧。”   周孟章偷眼瞧了瞧陆天明脑袋上的寸许短发,嘴角蠕动了几下,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回应。   “周主事,莫要瞧着我头上的短发,就以为我们齐国与那建奴一般要剃发异服。”陆天明看到周孟章那副神情,便知对方在想着什么,“我们齐国可不像建奴所规定,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我们齐国水师官兵剃除长发,是为了在海上更好地打理自己的卫生。你若是登上海船,一两个月不洗澡不收拾发髻,哼哼,斗大的虱子跳蚤能将你吃了!”   我大明那么多行船之人,也不都尽然是剃除长发的,恐怕多半是去国离乡,身处洪荒之地,也渐成蛮夷了。周孟章心中说道。   在这处虾夷据点停留两日后,陆天明等一行两艘船,在岸上留守移民神色复杂的眼光注视下,扬帆离开,径直往南,回返长山岛。 ##第一三八章 再临辽东   自八月以来,驻山东的清军发现登莱之地的永初小朝廷异动频繁,中旬,驻昌乐的一部明军前出至弥河西岸,并不断派出侦骑过河探查清军动静,甚至有胆大的游骑窜至青州附近。   几乎与此同时,驻莒州(今山东日照市莒县)的刘泽清部三千余人突然进至杜家岭,虽然很快又退了回去,但还是让临沂的清军惊诧莫名。   未几日,清军此前放弃的临朐县传来消息,说那里进驻了数百明军,似乎正在恢复城防,搬运物资。待驻青州的清军派出骑兵前往查看时,对方未予抵抗,迅速退过了弥河。   原镇守山东的清军主帅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在三月的时候,已经挂了,接替他的是镶白旗满洲固山额真(都统)、一等镇国将军汉岱。他在接到各地报讯后,顿时心生警惕。   我大清几次攻打登莱,均遭失利,还连续折了数名八旗高阶将官,损兵数万,虽然大多数都是降军,但也大大坠了我大清的士气不是?   再对比西北、西南和江南等几个战场摧枯拉朽般的辉煌战果,登莱的数次败北,就显得特别格外扎眼了。   通过俘获的明军俘虏和不断地往登莱渗透,清军也探明了登莱的一些虚实。那里的明军武装倒也罢了,战斗力跟其他明军无甚差别,但居登莱的原大明藩属齐国军伍,却是异常凶悍,尤其是火器犀利,敢于直面迎击我大清兵锋,并且还能战而胜之,打得我大清兵马灰头灰脸的。   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形?与我大清对峙的数个明军防区都出现军事异动,难道他们准备要发动一次对山东的全面进攻了吗?   要知道,为了确保对西南地区顺军和西军的军力优势,以及持续对闽粤施加军事压力,我大清将各地兵马尽数抽调至前线。这山东之地,可没多少兵马驻守,青州、济宁、泰安、济南等地一共才八千余,而且还分驻各地。若是登莱明军大举进攻,恐怕我大清唯一的方略,就是放弃济南以东所有府县,将兵马全部集中于济南,然后以待北京或者江南兵马回援。   汉岱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快马,分别向北京和南京求援,急调大军进驻山东,以抵御明军即将到来的大举进攻。   数日后,北京的多尔衮接到山东警讯,立即下令驻保定和沧州两部清军共计八千余人,立即驰援山东。同时,下诏与南京的洪承畴,命其抽调江北相应兵马亦入援山东,侧击登莱。   然而,9月4日,驻天津的蒙古八旗都统赫图却传来急报,言,天津海边出现数十条大船,数千明军试图登陆,在遭到蒙古八旗骑兵的驱逐下,未能上岸。但对方凭借舟船便利,在海边纵横往来,继续寻找登陆地点,恐会大举进攻天津。   多尔衮闻报后,心中顿生疑云。如今这神州大陆,除了我大清,还有哪家可以做到分兵两路进攻敌方?这登莱的永初小朝廷,才多大的身板,居然可以做到一面在山东大举进攻,一面又分出水路若干部队进击天津,谁给他们这么大的勇气?   不过,想到天津驻有四千余蒙古八旗骑兵,对付些许登陆明军,应该是绰绰有余,这登莱明军多半是以舟师佯攻天津,以为山东战场分我大清兵势。定然是如此,我大清驻山东兵马较少,且又分散各地,若是让明军聚兵攻来,或许还真的难以应付。   不过,这登莱之地的齐国兵马着实能打,尤其是他们的火器,让清军上下颇为忌惮。为此,多尔衮又命驻锦州的六百余朝鲜鸟铳兵极速入关,赶往济南,以应对明军和那齐国的火器部队。   ……   9月6日,明齐联军前后花费了三天时间,才全部登陆于原盖州码头附近,无数的军需辎重,数十匹驮马,五千余战兵,十余门火炮,在登陆场铺满了一地。   牛虎在登陆的这三天里,心里一直处于极度焦虑之中,生怕建奴的游骑蹿到盖州,发现联军的登陆行动。一百多名探马已经全部撒出去了,其中还包括四十多名持有新式米尼枪的狙击手,以拦截和狙杀可能巡视而来的建奴骑兵。   两年前曾被齐国军队攻破的盖州城,已然被建奴废弃了,可能他们也觉得,这座数十年前大明修建的堡寨太过靠近海边,容易遭到明军的水师袭击,故而,将此地的所有人员和物资全部都撤入了内陆。另外,建奴大举入关,几乎将辽东能抽调的兵力全部带入关内,以至于辽东沿海一带,成为一片真空地区。   “李本深部到哪里了?”牛虎问身边的作战参谋。   “估计已经前出盖州十余里,快到营口城(今营口大石桥市)了。”参谋说道:“半个小时前,从前面传来消息,李本深部端掉了一个建奴据点,斩杀三人,俘获五人,情报参谋正在拷问那几个俘虏,相信应该很快会有盖州和前方鞍山的消息。”   “有没有漏网之鱼?”   “没有。均是由前面探路的侦骑捕杀的,他们做得很精细。”   “让陆战队一营急行军,快速奔至营口城,与李本深部将其合围,勿要让建奴逃出一人!通知后面的自救军几个营头,加快行动,今晚全军于营口城宿营。”牛虎命令道。   作战参谋应诺一声,立即转身离去,传达牛虎的命令。   当日傍晚,牛虎领大队人马赶至营口城时,发现前军已将该城攻下,李本深部明军和齐国陆战队一营的众多官兵正在仔细地搜索城中所有房屋,清查可能隐匿的建奴。   “没走脱一个建奴吧?”牛虎见李发德走来,轻声问道。   “没有。”李发德摇摇头说道:“我们赶至营口城,便立即将几个城门堵上了。城外几个农庄也在第一时间拿下,缴获了四十多匹马,配合侦骑搜索了四野,应该没有漏网的建奴。……整个营口城也就几百人,真鞑子不超过二十个,其余的都是建奴的包衣和他们前几年掳来的……汉奴。”   牛虎侧头看了看城中数百名神情激动的汉奴,微微叹了一口气,此时还活着的,算是他们运气吧!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建奴和包衣的残酷压榨下,苟活到今天。   “先将解救出的汉人集中在营口城,不许随意走动。待破了海州,估计也能救出不少汉人。届时,一并送到盖州,然后装船运回长山岛。”   “长山岛和登莱可养不了太多人。”李发德小声地提醒道。   “无妨。”牛虎笑着说道:“若俺们破了辽阳,应该可以缴获不少粮食。待返回时,再顺路将鞍山堡也端了,也能有一些收获。”   “俘获的建奴如何处理?……不至于也带回登莱吧?”   “不用带回登莱!”牛虎眼神中透出一丝狠厉,“俺们带了李本深部明军来辽东,就是专门处理这些腌臜事的。”   “哦……”李发德点点头,“那他们得杀多少建奴,才能赎其扬州之罪!”   “海州,鞍山,辽阳,这一路北上所经数个建奴城池堡寨,至少也有数千建奴吧。”牛虎低声说道:“李本深部千余官兵,想来对此应该不费多少事。” ##第一三九章 攻辽阳   1646年9月10日,海州。   十几名齐国陆战队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将数名管理牧场的建奴围在当中,远处还站着四五十个放牧的汉奴,神色不安地看着这边。   “捅死他们!”一名陆战队排长见那几个建奴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反而握着马鞭不断地挥舞着,嘴里也不停地叫嚣着,随即大声命令道。   虽然,他们不是腿瘸手断,就是瞎眼少耳,脸上也布满伤痕,但一股子凶悍劲头却尽显于外。因为陆战队来的迅捷而又突然,这些建奴还未来得及披甲和装备兵刃,就被数十名明齐联军围在海州城外的牧监里。   “杀!”五名陆战队士兵大喝一声,停着刺刀,就突刺过来。   “呀!”几名被围在圈里的建奴不退反进,绝望地朝陆战队扑了过来,仿佛在挥舞着长刀,将手中地马鞭狠狠地抡了起来。   潘学忠带着十几个明军探马将散于各处的牧监汉奴收拢在一起,然后告知他们,大明天军打过来了,所有汉奴全部予以获释,并解除奴隶身份。同时,勒令他们好生将牧场的牛马聚拢,等待明军接收。   抛下那些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谢的汉奴,潘学忠快步走到一群齐国陆战队这边,询问下一步行止。   “大军估计这会已经将海州给围了吧。”岳仲武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海州城,沉吟片刻,说道:“先休息半个时辰,待有人过来收了牧场,咱们再往北边探探,劫杀可能会从鞍山过来的建奴哨探。”   “这牧场里,牛马近千头,足够俺们拖运辎重补给,而且还能建立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了。”潘学忠说道:“要不,我们快速突进到辽阳附近,瞧瞧建奴现在时个什么情形?”   “老潘,你胆子够大呀!”岳仲武笑着说道:“就不怕遇到建奴大队,把咱们都捉了去。”   “要搁着几年前,俺是如何都不敢往辽阳跑。”潘学忠说道:“不过最近一年多来,俺们多次来辽东探查,发现此地建奴的兵马是越来越少。海州城外这么一个大牧场,竟然只有这么几个建奴看管,而且还是老弱病残之辈。想来即使是辽阳和沈阳两城,估摸着,也没多少建奴兵马。”   “辽阳城……富庶吗?”岳仲武问道。   “建奴抢了俺们大明几十年,积累了不知多少财富。而且,辽阳城还是当年建奴最早的都城,你觉得油水会少吗?”潘学忠的眼中也放出几分热切的光芒。   “那我们若能破了辽阳城,大家都要发财了!”岳仲武舔着嘴唇,一脸向往之色。   多弄些财货,也好将公主的侍女紫玉娶回汉洲作媳妇!   ……   1646年9月12日,辽阳城。   大清二等阿达哈哈番(汉名为轻车都尉)、盛京总管(康熙元年,即1662年改为辽东将军;1665年改为奉天将军;1747年,定为盛京将军)叶克书最近几日,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在打杀了几个汉奴,又在府中饮酒寻欢数日,仍旧不解心中郁郁之气。   他知道,自己憋闷的原因就是自己的盛京总管职位。虽然整个关外地区数十万满汉蒙旗民,以及百万汉人包衣和奴才,大小城池堡寨百余个,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以说,所有人的生死都可由自己一言而决之,当然,前提就是,只要他不是旗人。   但叶克书仍旧感到不快乐,甚至郁结于胸,满腹怨言。   无他,只因他未能入关,获得更多的机会能建功立业,乃至升官发财。想当年,我大清还未入关时,他随军征战,屡获战功,累功至梅勒章京。   入关后,从征李自成大顺军,率步兵直击敌大阵,身被三十一创,毁一目,战弥厉,大破贼军,以此进兵职部承政、授满洲正红旗固山额真,世职二等阿达哈哈番。   但是,两年前,叶克书随肃亲王豪格征山东、登莱时,先胜后败,被那个齐国黑衣军联合明军,袭了后路,断了粮道,继而一路败退回济南。事后,肃亲王被夺爵、罢职、圈禁,而他们这些随军八旗将领也是颇受连累,不是降级,降爵,就是罚银、罢职。   后来,因为摄政王颁布了剃发令,引得河北、河南、山西等北方各府县百姓士绅纷纷聚众造反,叶克书受命领兵平叛河北,一举荡平了正定、霸州、保定等地的暴乱,积功授赏,恢复了世职和爵位。   去年,何洛会谄媚摄政王,被调离盛京,出关随阿济格攻伐西北,叶克书随被任命为第二任盛京总管,总揽辽东事务。   虽然位高权重,尊为一方诸侯,但辽东苦寒,也无甚油水,更不用说想立什么功劳。另外,辽东各地权贵家眷和子弟甚众,随便一个旗人,说不定都跟北京城的王爷贝勒能扯上什么几道关系,以自己的斤两,哪里招惹得起。   在盛京待了几个月,日子实在苦闷,叶克书索性带着几个受宠的小妾,直接搬到了辽阳,好歹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权贵家眷和子弟,自己的盛京总管身份,也能摆摆威风。   昨晚又是一夜昏天暗地的饮宴,日上三竿了,叶克书仍抱着一个美婢酣睡正香时,一名八旗佐领头上冒着豆大的汗水,从院子外面飞奔而来。   几名在屋外伺候的包衣见状,连忙拦住这名八旗佐领,这要是把主子惊扰了,那可就少不了挨一顿鞭子,说不定直接拖出去喂狗,都是有可能的。   “滚开!狗奴才!”那名八旗佐领一脚踹开一名包衣,接着右手一巴掌又将另外一名想上前阻拦的包衣扇开,然后一头撞进了叶克书的卧室。   “都统大人!……都统大人!”那名八旗佐领先是看了一眼床上不着丝缕的汉女,吞咽了几下口水,然后一只手使劲地推着熟睡的叶克书。   “……嗯?”叶克书费力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头顶上的床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都统大人!”那名八旗佐领见叶克书眼睛转了过来,连忙拱手说道:“都统大人,城外有明军出现!”   “来了明军?”叶克书脑子仍旧有些迷糊,“……将他们都砍了就是!”   “都统大人,城外来了数千明军!”那名八旗佐领哭笑不得,辽阳城才几个兵,如何敢出去将人家砍了。再者说了,人家既然敢远道突袭至辽阳,肯定不是善茬。   “嗯?”叶克书愣了一下,“我们辽阳城,乃是辽东腹地,如何会来数千明军?莫非,是想戏耍你家主子吗?”   “奴才如何敢诓都统大人!”那名八旗佐领苦着脸说道:“城外确是来了数千明军,瞧着模样,是想要攻我辽阳城。”   “哪来的明军?!”叶克书闻言,顿时坐了起来,瞪着仅有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这名前来报讯的八旗佐领。   “奴才……不知。”   “废物!”叶克书斥责道,然后一脚踢开床上的美婢,一步挎了下来,“城中兵马可已集结?”   “奴才来时,已命人吹号集结队伍。”   “守城器械可着人去准备?”叶克书抓起床上的袍服,胡乱地往身上套着。   “也命人着手去搬运了。”   “……嗯?”叶克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看着这名佐领,“城头没有提前备好守城器械?”   “都统大人,辽阳城有数十年未曾遇到过……明军了。”那个八旗佐领咽了一下口水,神色尴尬地说道。   “……准备动员城中所有旗人男丁和壮妇!”叶克书冷冷的看着这名八旗佐领,“立即派出几骑快马出城,前往盛京和抚顺求援!”   “都统大人……”那名八旗佐领迟疑了一下。   “明军既然敢攻至辽阳,必然有所凭持。”叶克书此时已经将甲胄披在了身上,右手将挂在墙上的长刀解了下来,“准备死战吧!”   “……嗻!”那名八旗佐领,大声应诺道,神情中显出几分狠厉。   ……   “砰!砰!砰!……”随着几声火枪声响起,刚刚越过明齐联军阵线的几骑建奴甲骑应声倒地,然后几个明军立时赶了过去,将倒地的建奴首级割了下来。   站在辽阳城头的叶克书神色顿时有些暗淡下来,刚刚突出城的几骑快马,无一例外均被城外的明军射杀在当场,没有一个能将此地的情形回报给盛京。四周还不断有明军游骑往来奔驰巡视,明显是在试图遮断辽阳城所有的对外联系。   看来,当此之时,唯有死战了。   转头看了看城头稀稀拉拉的数百名八旗兵丁,叶克书的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辽阳城驻守的兵马太少了,仅数百人,他们恐怕将会有一场苦战了。而城外却有有数千明军列阵于前,虎视眈眈,其中更有近千名屡败我大清八旗兵马的齐国黑衣军,以及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十余门火炮。   “城中建奴的兵马估计不足一千人,而且还有不少老弱。”牛虎放下单筒望远镜,笑着对身边的几个参谋说道:“说不定,今天加把劲,午前就将这辽阳城给破了。”   “若能在午前破城,我们还来得及清理城中的财货和人口。”李发德也笑着说道:“就算沈阳的建奴得了消息,最快速度赶过来,那也是两天后了。”   “让炮兵动作快一点,校准完了,就赶紧轰城。”牛虎吩咐道:“另外,让李本深部做好突入城中的准备。”   “又让他们打头阵?”李发德笑着说道:“他们若是先进了城,那手可够狠的。”   “让人知会一下他们,突入城中后,不要杀太狠了,最起码要将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建奴留下来。还有,莫要见到凡是有辫子的就胡乱砍杀,其中必然夹杂着更多被掳来的汉人。”   1616年,努尔哈赤统一女真族各部,然后于1621年亲率女真精锐,经三天三夜占领了辽阳城,当年迁都辽阳,并在辽阳城东太子河东岸修建新城——东京城。不过,随后,努尔哈赤又在1625年,将都城从辽阳迁到沈阳中卫,并在沈阳内着手修建皇宫,更名盛京,另立为都城。   清军入关后,将辽阳划归盛京管辖并经过多次调整,最后形成“以城为纲,而路及边门属之”的驻防城体制。奉天副统分辖兴京城(赫图阿拉),辽阳城、牛庄城、开原城、铁岭城、抚顺城等6个驻防城,而辽阳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驻防城。   因为要入关夺取天下,清军不仅将辽东的兵将尽数带入关内,而且把几乎所有的火炮也全部带到了关内,作为攻城略地的重器。因而,辽阳城在突然遭到明齐联军的围攻时,就面临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窘境,不仅驻守的兵力少得可怜,就是连用于防守的火炮都没有像样的几门。   齐国陆战队炮兵刚开始轰击辽阳城时,出于谨慎的原则,并没有抵近辽阳城,而是在距离城墙约两百米的地方,朝着西侧的一段城墙进行猛烈轰击。   但在火炮轰击的过程中,辽阳城始终没有进行任何反击,使得齐国陆战队炮兵胆子越来越大,吆喝着民夫不断地将火炮往前推进。   可能是辽阳身处辽东腹地,加之此地多年未曾经历战火,以至于原来挖掘的壕沟、设置的拒马全都荒废了。联军驱使着数百解救而来的民夫,非常轻松地就填平了几段壕沟,撤除了部分拒马。期间也未遭到建奴的任何反击,任由联军施为,似乎是一心等待着城破后与联军进行巷战。   计划中的午前破城,因为辽阳城的异常坚固,而不得不延后了。建奴在攻占辽阳后,征发了数万汉奴,将原有的城池建筑拆毁大半,用于重新修建这座新城,城高墙厚,以至于十余门火炮轰击半日,也仅仅是出现数条巨大的裂缝,要将其彻底轰塌,恐怕还需多花些时间。   “吩咐下去,要是城破了,让所有旗人各自逃出城去。”叶克书脸色阴沉地看着城外不断轰击的火炮,沉声命令道:“所有人,除了食物和水,以及刀剑长矛,什么都不要带。”   “明军守着几个城门,估计逃脱不了几人。”赖布担忧地说道。   “只要有一个人逃回盛京,我们死光了都无所谓。”叶克书冷声说道:“咱们总要给盛京城里的贵人多一点逃走的时间。”   “他们还敢攻盛京?”赖布颤声问道。   “你以为呢?”叶克书郁郁地说道:“这股明军定然是从海上过来的,然后一路急袭至辽阳。而咱们在辽东,可没有多少兵马!” ##第一四零章 破辽阳   辽阳的攻防战在傍晚前便戛然而止了,当然,并不是明齐联军攻破了辽阳城,更不是城中的建奴主动献城投降。而是联军上下,为了防止城中的建奴趁夜突围,开始组织官兵和众多解救出来的汉奴伐木砍树,制作了大量的拒马,还将此前部分废弃的壕沟又给挖宽挖深了,俨然是将辽阳城给围了起来。   城中的建奴见状,脸上都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曾几何时,他们进攻明军的时候,不就是通过这种挖壕建沟,堆砌大量拒马,来达到围困城中的明军目的。同时也通过这种方法,围城打援,消灭了无数蜂拥扑来的大明援军。   如今,我大清顺利入关,并席卷天下,说不定在经过一番浴血拼杀后,就夺了大明的天下,建立我们大清的盛世王朝。   怎么,突然间,这明军就打到辽阳了。听盛京总管大人说,这些明军很有可能是从海上登陆,并一路急袭至辽阳。城中兵微将寡,防御异常空虚,大家也做好了趁夜突围的打算,数千明军,并不能将整个辽阳城包围,在夜色掩护下,多少也能跑出去不少。   可如今,这城外的明军竟然是打算要全歼城中的八旗官兵和妇孺,也不讲究什么围三阙一了,直接就是掘土成壕,广设拒马,做出要将城中所有八旗军民一网打尽的架势。   想到这数十年来,他们曾经如何对待明军和汉人手段,城中的八旗伤残老弱不由面若死灰,这报应要来了吗?   令辽阳城外明齐联军惊讶的是,辽阳城的八旗军民似乎想“躺平了”,当日夜里,在组织了两次突围行动后,便再没有任何动静了,让部分彻夜以待的官兵惊诧万分。要知道,经过昨日大半天的轰击,辽阳城西侧城墙,已出现多处粗大的裂缝,距离坍塌,为时不远。若是第二日炮兵再加把力,说不定上午就能破城,杀入辽阳。   次日,当明齐联军吃罢早饭,再次聚阵辽阳城前时,赫然发现,城中的建奴将无数的汉人赶到了城头,而陆战队主要轰击的那段城墙上,更是布满了汉人,哭喊着,嘶叫着,求饶着,一时间,整个辽阳城头,哭声一片。   李本深部和登莱镇的明军见此情形,颇不以为然,建奴以为将那千把汉人当做人质,放于城头,就会阻止我们攻城?   杀良冒功的事,我们虽然现在没怎么做了,但为了攻城杀敌,获取战功,对于所谓的汉人人质,杀到辽阳城下官兵哪个会在乎呢?   “派人到城下给建奴喊话,若是无端屠戮残害我汉人同胞,破城后,整个辽阳城将鸡犬不留,所有八旗军民亦将全部诛杀!”牛虎冷冷地吩咐道。   毫不意外地,辽阳城上的建奴对明齐联军的喊话不予任何回应,几支羽箭将那名士卒射杀当场。   “攻城!”   随着牛虎一声令下,十余门火炮在城头数百汉奴的哭叫声中,开始猛烈轰击辽阳城西侧城墙,无数的碎石和夯土块粒四处飞溅,昨日出现的裂缝也是愈加扩大。每一轮炮击,都会使整段城墙发出剧烈的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垮塌。   被赶到城头的汉奴在凶猛的火炮轰击下,魂飞魄散,有的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跪倒在城墙上,等待死亡的到来。而有的汉奴发一声喊,扭头就往城墙两边逃去,试图躲避飞来的炮弹和飞溅碎石土块。   两侧压阵的百多名建奴步甲,张弓搭箭,将那些溃逃的汉奴一一射杀在城墙上,使得城头上的汉奴为之胆寒,只能哭喊着继续待在城墙之上。   “大人,待会齐国人将城墙轰塌,我们在突入城中时,那些被建奴逼在前面的汉人,如何应对?”李本深旁边一名参将小声地问道。   “旦有阻我军入城者,皆斩之!”李本深冷冷地说道。   “大人,昨日,那些齐国人可是要我部勿要滥杀……”   “妇人之仁!”李本深冷笑一声,“两军混战,如何分得清楚哪个是奴寇,哪个是百姓?突入城中后,我们只需将人打散了,然后直捣城中建奴官厅府库。待齐聚大军入城,那时再慢慢甄别吧。记住,城中府库大户,皆不能轻动!”   “难道那些全都留给齐国人和登莱镇的人?”那名参将有些不甘地问道。   “齐国人不怎么稀罕金银,但比较看重各类工匠艺人,以及重要的典章图书和历代珍玩古器。”李本深笑着说道:“此次辽东所有缴获,咱们的永初天子是占大头!”   “这齐国藩属如此拼了命的帮咱们大明抵御建奴,图的什么呀?”   “他们图的自然是我们大明的人口……”李本深听到阵中传来欢呼声,抬头向前望去,辽阳城西侧城墙已经垮塌了一角,大块大块的夯土在不停地掉落,通过那道深深的缝隙,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城中的一丝情形。   “左协前出,准备突入城中!……杀鞑子!”李本深脸上露出嗜血的神情,大声地命令道。   大清盛京总管叶克书脸色一片铁青,他转头对着身边的赖布嘶声说道:“为我大清尽忠的时候到了!……城中府库可都备好引火之物?”   “回都统大人,城中各处官厅府库,均已备下各种引火之物,随时可点燃焚烧!”赖布惨然地说道。   “给所有人说一声,城破之后,立刻举火焚城。”叶克书将腰下的长刀抽了出来,“然后,大家尽力往城外冲杀。谁能逃出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举火焚城,就是为了试图让攻入城中的明军抢掠城中的财货时,分出相当的人手去扑灭大火,以便溃围而出的八旗军民可以逃出一些人,返回盛京。   “建奴可能会试图趁乱逃出城。”在城外联军阵中,牛虎将几个陆战队营长和自救军营官叫到一起,吩咐着城破后的作战任务,“陆战队二营和自救军第一营随同李本深部入城,清缴顽抗之敌外,第一时间要控制城中府库和匠作营,确保最为紧要的粮食不为建奴焚毁破坏和各类匠人伤亡逃散。陆战队一营和三营,自救军第二营和第三营堵住城中几个城门和主要通道,勿使建奴趁隙逃出。”   “炮兵队和辎重营于阵后随时待命,同时注意沈阳方向狙击队和明军探马传回来的消息。”   “若是有建奴越过太子河,往南边跑怎么办?”有人见牛虎阻击和拦截的方向几乎都是往北沈阳方向,便担忧地问道。   “无妨,任其逃往南边,反正俺们返回时,也要一路杀回去。”   “万胜!……万胜!”联军阵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辽阳城西侧一段三四米宽的城墙已垮塌下来,无数的碎石土块将城墙上面数十个坠落的汉奴埋在了缺口处。   “轰!轰!轰!……”炮兵们见状,神情大振,撸起袖子将一颗颗弹丸塞入炮口之中,试图继续扩大城墙缺口,为攻城部队顺利突入城中创造便利。   辽阳城内,盛京总管叶克书全身束甲,神色肃然地右手持刀,骑马伫立在街口。在他身后是十余名甲骑,然后还有近五百余全副武装的八旗军民,其中半数之上是老弱壮妇,但人人披甲持刃。   他们静静的站在叶克书的马后,等待城破后,准备与突入城中的明军决死一战,不仅要捍卫他们八旗的声威,更要为数千城中妇孺能趁乱逃脱。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所有人仍旧要孤注一掷,死中求活,一往无前。   “轰隆隆……”   随着一轮火炮齐射,城墙处传来更大的声响,想必又有一段城墙垮塌下来。   叶克书将头盔戴在头上,又将面甲放下,然后将手里的长刀紧了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城中已经冒起了数处火头,烟柱在喧嚣的城中冉冉升起,四下里,隐隐传来无数人的嘶喊,哭叫,以及竭斯底里狂笑声。   长街之上,偶有几个匆忙奔过的汉奴,在见到街口这股全副武装的八旗军民后,惊骇地扭头朝远处跑去。   “呸,一群卑贱地尼堪!”一名五十许的建奴老人,轻蔑地看了看远处朝他们观望的汉奴和包衣,随即转头盯着最前方的叶克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想挺直腰板,但岁月的侵袭和常年征战后留下的各种创伤,使得这个老建奴痛苦地闷哼一声,不得不又重新佝偻着腰,随后露出恶毒的眼神。   一阵激昂的呐喊声越过了城墙,片刻,一股身着鲜艳的大明鸳鸯战袄服饰明军涌入了城中,前面一群汉奴和包衣在对方疯狂劈砍捅刺下,亡命地朝城中逃去。   越来越多的明军冲入城中,肆意畅快地吼叫着,呐喊着,数十年来,终于能攻入辽东建奴的重镇大埠,这是何等得激动人心!   “杀建奴!”一个明军百户骤然看到街口聚集了一股建奴甲兵,大喊一声,挥舞着长刀,领着部下冲了过来。   “突!”叶克书爆喝一声,催动战马,右手高举长刀,迎着冲过来的明军就扑了过去。   那名明军百户堪堪让过建奴甲骑,正要挥刀砍向对方大腿,却猛然间,感到脖颈下一凉,随即隐隐传来痛感,然后看到自己突然飞向了空中,但下一刻,眼中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叶克书一刀斩下迎面敌军的脑袋,马下不停,继续前突,气贯右臂,奋力地劈砍冲杀着。身后的建奴八旗军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挥动兵刃,朝着蜂拥而来的明军,径直撞了过去。   李本深见本部左协已全部冲入城中,随即催动兵马,朝着城墙缺口也跟着冲了进去。看来,还真让那些齐国人料对了,辽东果然非常空虚,这辽阳大城,居然没有多少建奴兵马,让他们如此轻易攻破。   然而,刚跨过城墙还未深入城中,李本深愕然发现前军在不断地后退,甚至有士卒狼狈地朝城墙处逃来,隐然有大军倒卷之势。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建奴在城中还埋伏了大队军马,专门等城破后,打他们一个反击?   “禀将军,前方有一股四五百人的建奴甲兵,凶悍异常,已将左协击退。此时,建奴正朝我处攻来。”一名千总快速奔来,向李本深报告。   “四五百名建奴甲兵!”李本深大吃一惊,此次跟随齐国陆战队和登莱镇会攻辽东,他一共就带来了一千二百余精兵,若是对付一些流贼或者建奴降军,那自然不成问题。可对面居然有四五百建奴甲兵,仅凭他这一千多号人,估计还真打不过。   “结阵!”李本深随即大声地命令道:“停止突进!……全军结阵!”   突入城中的明军开始慌乱地退后至城墙缺口处,在各级军官的踢打号令下,慢慢的汇聚成军阵,蓄势以待,准备应对建奴的反击。   “什么情况?为何停滞不前?”就势要突入城中的陆战队二营被李本深部明军挡在了后面,营长徐传兴带着几个作战参谋快步赶到前方,恼怒地问道。   城中四处起火,分明是建奴见势不对,准备大火焚城,必须快速突入城中,还能抢救出一些物资和粮食。这李本深部怎么却在城墙处停了下来,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徐将军,前方有四五百建奴甲兵,正在汹涌扑来,我部需结阵以应建奴反击。”李本深沉声说道。   “没时间了,你部既然不敌建奴,那就马上让开通道。”徐传兴厉声说道:“城中建奴兵马最多不过四五百人,我军必须快速突入城中,以防建奴狗急跳墙,做玉石皆焚之举!”   叶克书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带兵冲击城墙缺口处已结阵的明军,突然间,看到对方阵型裂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一股黑衣军端着铳剑就冲了过来。   “立定!”   “火枪射击阵列!”   “第一排,预备!”   那股黑衣军穿过明军阵型后,突入至建奴前方约百米的距离,随即非常快速地排成几排紧密的阵型,然后端起了火铳,朝建奴聚集的地方瞄准。   “冲过去!”叶克书不再犹豫了,对方火铳射击,中者立毙,只有冲至敌阵当中,与其杀成一团,方有胜机。   “砰!砰!砰!……”   第一轮火枪齐射,将冲过来的建奴削去了薄薄的一层,十数名建奴扑倒在地,但剩下的建奴仍旧亡命地冲了过来。   “砰!砰!砰!……”   连续四轮火枪齐射,将建奴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阻,那些无论身披多少重甲胄的建奴,在高速飞来的弹丸打击后,无不惨叫着倒在冲锋的路上。而他们的主帅——盛京总管叶克书在第二轮火枪射击中,就被两颗弹丸击中了腹部和左臂,痛苦地跪倒在地,绝望地看着八旗军民在火枪的射击下,一个个倒伏在地。   “全军突击!”徐传兴眼见着建奴冲锋阵型已乱,而且隐隐有崩溃的迹象,随即大声的命令道。   陆战队士兵在放完最后一轮火枪齐射后,端着刺刀,朝着建奴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李本深呆呆地看着前方的战场形势,心中震撼的难以附加,那些披坚执锐,凶悍无比的建奴甲兵,在齐国陆战队连绵不绝的火铳齐射下,被射杀无数,最后在他们的铳剑冲锋下,更是被击溃败逃。   原来,这齐国军伍不仅擅使火器,而且也敢执锐以应当面之敌,还能大破之。   果然是劲旅强兵!   “我们进城!”李本深当即带着本部兵马,跟在齐国陆战队和自救军身后,再次杀入了辽阳城。 ##第一四一章 做一票更大的!   1646年9月13日,辽阳城在时隔25年后,被明军重新占领。   鉴于城中的建奴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并杀伤许多。进城后的明军将其中有官衔地位的建奴先行挑出,然后余者全部斩杀殆尽。   而到了下午时分,待彻底控制全城后,明军开始对建奴的的居所进行有组织的劫掠。一些被解救释放的汉奴自发地拿起棍棒、石块,也对曾经高高在上的“主子”进行清算。他们在明军士卒抢掠完建奴屋宅后,紧随其后地蹿入屋中,再次进行一番彻底的搜检。未了,对昔日凶恶的建奴“主子”和包衣奴才,疯狂地虐待和残杀。   此役,明齐联军克复辽阳,毙建奴盛京总管叶克书以下八旗佐领、参领等将官五人,八旗甲兵三百余(含众多老弱壮妇),尽俘城中八旗军民。虽然,建奴在城破时,到处点火焚城,试图与来攻明军玉石俱焚。好在联军攻入城中速度够快,扑灭了部分主要府库大户的燃起的大火,估计在清点收获后,多少令联军官兵感到满意。   但是,最为联军看重的粮库,却是焚毁大半,让牛虎等人大为恼火。随即,令李本深部,将俘获的八旗将佐和妇孺,实施三一抽杀令,以示惩戒。   既克辽阳,此行攻略辽东的目的基本全部达成,接下来,就是组织官兵和解救的汉民将这座辽阳城搬空,最后顺利撤退至海边,返回登莱。虽然,联军派出了许多游骑和狙击队官兵遮断沈阳方向的一切联系,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漏网建奴逃回沈阳。   不过,待沈阳的建奴集结各地军队,然后再前来追击联军的话,最快也要四五天以后了。那时,想必联军已经撤到海边了。   “牛帅,我们得到一个重大消息!”李本深带着几个军官匆匆地赶到昔日奴酋修建的所谓王宫,满脸喜色地说道:“建奴不仅是辽阳非常空虚,就是他们的都城——沈阳,也是异常的虚弱,驻防的八旗甲兵不仅四五百人!”   “确切吗?”牛虎闻言,神色一动。   “刚才实施抽杀令时,一名来自沈阳的八旗参领竟然有一个恩封的三等奉恩将军爵位(皇室近支因祖恩而得封爵称为恩封),临刑时,突然跪地乞降,声言可提供我等有关辽东情形,只为活命。”李本深兴奋地说道:“我部一名参将只是随意询问他一番沈阳情况,对方却说,沈阳与此地一般,都是无大军驻守!”   “不会是诓我们吧?”李发德怀疑地问道。   虽然建奴已经迁都北京,可沈阳好歹也是他们此前的都城,更是辽东的统治中心,怎么会不留军队驻守。   “好叫这位李将军知道,那建奴刚才告知我等,沈阳原本有甲兵五百余,半个月前,他们的盛京总管带了一百余甲骑来到这辽阳城。如今,沈阳之兵恐怕已不足四百之数!”李本深笑着说道。   “将人带来,俺们再仔细询问一番。”牛虎说道:“另外,再多拷问几个建奴,确认沈阳到底有多少兵力。”   “牛帅,我们当真要打沈阳?”郑森颤声问道,他只觉得此时血脉喷张,眼中透出异样的光芒。   那可是建奴的都城!若能克之,必然天下震惊,世人为之瞩目。   “有机会的话,也可以考虑做票更大的!”牛虎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血往上涌,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明齐联军的最初目标,不过是攻克辽阳,然后毁其城,掠其财货人口。但令他们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建奴于辽东的军事部署,要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薄弱。   建奴在入关后为了与南明、农民军作战,曾经数次从关外抽调甲兵进入关内。多尔衮带八旗主力随吴三桂进入山海关后,一路追逐李自成的顺军,直至山西。后来,顺治帝福临入关迁都北京,又将留守的关外大部分兵马悉数带至关内。   随着清军势力的迅速扩展,作战、戍守部队肯定会比初始派出的13~14万军队的基础上增加很多。几乎将辽东所有精壮、甲兵全部抽调入关,以巩固和维护清军的统治秩序。   在顺治元年七月,多尔衮命留守盛京的何洛会,从原来每牛录派1名披甲的基础上,再增派4名披甲到关内。至十月,又命何洛会于每牛录再派2名披甲前来。   在顺治元年,清军在其“龙兴要地”盛京和兴京(赫图阿拉)两地的总兵力仅仅只有870人。由此可见,关内战事对清军后方分布影响之大。   清朝统治者在争霸中原的同时,根本无暇兼顾东北老家,当时出使清廷的朝鲜使者返回时便云:“北京留军十余万,以此无敌于天下。而山海关外,则有同无人之境矣。”   清军除了在盛京留下一支仅五百余的驻防军外,在辽东境内十几个战略要地近乎于不设防,锦州、宁远、凤凰、义州、新城、牛庄、岫岩、海州、盖州、鞍山等地,驻兵多者三五十,少者十余人,而辽东辖下包衣、汉奴人数却是以数十万计。   ……   9月15日,盛京。   昔日繁华热闹的盛京城,因为两年前,我大清迁都北京,而变得异常萧条。人口,商旅,财货,也无数年前那般繁盛,如今为了征伐关内,连甲兵、民壮都显得异常稀少。街上往来之人,除了老弱伤残的退役甲兵之外,就是众多留守关外的妇人和幼童。   虽然人丁稀少,市井凋零,但茶铺,酒楼,食店中聚集的旗人勋贵们,依旧热烈地讨论我大清在关内取得的无数胜利,以及某某家的小子因功授爵,或者得了某个高位。当然,唏嘘之中,也不乏怀念自己当年跟着两位老汗是如何征战辽东,重创明军,方才奠定了我大清如今良好的局面。   不过,今日的盛京城中,许多旗人突然在传,明军已经在辽东沿海登陆,并一路北上,而且两日前袭至辽阳并将其攻破。昨日,还有辽阳城中的旗人逃回了盛京,声言,明军有五六千之众,且携带大量火器,恐不日将来盛京。   对于明军登陆辽东,并攻至辽阳,大多数旗人是不信的,话说,我大清似乎已经打到了长江以南,明军在我大清铁骑之下,无不抱头鼠窜。他们会如何敢跨海来攻我辽东?   我盛京城中虽然没有太多甲兵,但众多旗人哪个不会使刀,哪个不会操抢。即使那胆大的明军真的敢来攻我盛京,只要上面的贵人一声号令,那咱爷们也能披上甲胄,跨上战马,将来袭的明军一战击溃,依如十几年来那般。   然而,在盛京皇宫之中,镶黄旗固山额真(都统)锡翰跪在中宫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孝庄太后的姑母,乃为皇太极敕封博尔济吉特氏为国君福晋,皇太极驾崩,福临即位,尊称国主福晋或中宫太后)身前,神色异常凝重。   “明军真会来攻盛京?”博尔济吉特氏沉默半响后,轻声问道。   “回太后,若明军得知我盛京城空虚,必然会袭来。”锡翰沉声说道:“还请太后收拾行装,随奴才出城往避抚顺,再至兴京,以躲明军锋芒。”   “想不到几十年来,竟然会有明军攻至盛京。”博尔济吉特氏轻叹一声,说道:“若是先帝得知,必然雷霆震怒。”   锡翰听罢,沉默不语。此次明军突袭辽东,摄政王闻知,也必然会雷霆震怒,盛京总管叶克书固然会因此遭到严厉处罚,甚至难逃一死,而他们这些留守辽东的将领,恐怕也落不了好结果。只希望,他能将宫里的诸多贵人安全地撤离盛京,说不定,摄政王会看在这个份上,饶自己一命。   出了王宫,锡翰立即派出侦骑往城外探查,并将城中仅有的三百余甲骑集结,准备护卫留守盛京的一众贵人前往兴京暂避。   也不知从哪里泄露了消息,以至于整个盛京城变得人心惶惶,有收拾细软赶着马车急匆匆地出城贵人妇孺,也有老迈旗人,全副武装,挎马提刀地在城中街道鼓噪叫嚣,言,出城往南,与来袭明军决一死战。   城中更多的包衣、汉奴则面色复杂地看着纷乱的盛京城,心中既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期盼,大部分人,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   至午后时分,皇宫中几位贵人方才收拾停当,在三百余八旗甲骑的护持下,一行三十余辆车驾缓缓地驶出皇宫,朝盛京城的北门而去。   “都统大人,城外发现明军游骑!”当车队还未驶至城门,一名八旗甲骑飞快奔来,告知锡翰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可能将其逐退,以护贵人快速离京。”锡翰抱着一丝期望。   “都统大人,明军游骑不下三百。而且……”那名八旗甲骑脸上带着一丝异色,“而且明军游骑持有火铳,发射距离出奇地远,且准。……咱们已有五骑被明军射杀。”   “……”锡翰闻言,顿时变色。明军前部游骑都不下三百,那么其攻来军队人数恐怕真如辽阳逃回的旗人所言,会有五六千之众。   “富都,你带百余甲骑护着贵人立即返回皇宫。”锡翰转头朝一名八旗佐领吩咐道:“余者,随我去城头!”   博尔济吉特氏扭头看着锡翰等一行甲骑往城墙处飞奔而去,眉头不由紧锁,随后放下窗帘,重新端坐于马车上。   “回宫后,给其他几个贵人都送一把刀过去。”博尔济吉特氏淡淡地吩咐道。   ……   待傍晚时,明齐联军大队人马陆续出现在沈阳城下。   牛虎等联军将领几乎征发了辽阳城所有的骡马驴等牲口,在留下一营自救军继续搜罗辽阳城中物资和财货外,剩下四千余战兵朝着沈阳便快速袭来,以期在建奴有所反应之前,杀入建奴曾经的都城。   午时,联军大队通过两座已被前锋部队控制的大桥,轻松渡过浑河,随后,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近沈阳城。   落日余晖下的沈阳城,显得异常平静,几座城门早已被关闭,城头稀稀拉拉地排布着廖廖数百个建奴甲兵和旗人民壮,在规模巨大的沈阳城面前,是那么的“柔弱而无力”。   “今晚破城,明日占领沈阳!”牛虎放下单筒望远镜,心中有了一点底。   “夜间火炮轰城,效果要差点吧,……而且视线也不好。”郑森在旁说道。   “不用火炮。”牛虎摇摇头说道:“我们人多,在几段城墙下面挖坑埋设炸药,弄塌城墙。”   “建奴不会让我们轻易埋炸药的。”   “我们没时间耽搁。”牛虎冷声说道:“就算死几百人,也要炸塌城墙。这么一座大城,建奴甲兵又少,未必能看住所有城墙。”   郑森闻言,不再言语。联军数千人,总能在建奴无法照看的城墙段下挖坑埋设炸药,就算有几处施工明军被发现了让其弓箭射杀,也无损大局,只要有一处城墙被炸塌,那么就算是剥开沈阳城那“漂亮”的外衣,此后,将任由联军施为。   随着夜半寅时(03时至05时)的两声剧烈爆炸声响起,整个沈阳城立时陷入一片混乱。尽管因为天黑,明军暂时没有入城,但所有的旗人都明白,等待他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三百余八旗甲兵领着千余旗人老弱壮妇,试图借着夜色,打来城门,往城外逃去。但明军好整以暇地堵住沈阳城的几个城门,火枪,弓箭,将夺城而出地建奴一一射杀于城门,迫使他们又狼狈地退了回去。   但有些知机的建奴却通过明军未能看守的城墙之上,用绳索吊坠而出,趁着明军游骑未及时发现时,借夜幕掩护,朝四野遁去。   锡翰看着城外灯火通明的明军营寨,以及几处城门外不时响起的火铳射击声和旗人濒死惨叫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青筋暴跳。   “天明后,我等……皆死战吧!” ##第一四二章 发财了!   1646年9月16日,清晨第一道光芒照射在盛京城时,昨夜的纷乱景象却并未停歇下来。   昔日引为奴才的众多包衣和汉奴,在所有旗人眼里,都成了一个个潜在的威胁,或许在明军攻入盛京城时,这些曾经卑贱而又谄媚的奴才们,就会在我旗人的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   因而,不知道从城中什么地方开始,一些旗人主子开始疯狂地砍杀那些被认为不可靠的包衣和汉奴,引得城中的乱象更加不可收拾。   盛京城中的八旗军统领锡翰在收到这些纷乱的消息后,先是愕然,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安静的端坐在马上,等待明军的入城。   所有的旗人老弱壮妇几乎全都被武装了起来,在三百余八旗甲兵的组织下,准备凭持城中的街垒,与即将入城的明军决一死战。   “沈阳乃是建奴昔日都城,其中八旗权贵甚众,故而城中反抗亦将愈烈。”城外明齐联军大营内,牛虎与诸多领兵军将正在布置入城注意事宜,“但有建奴据坚垒而守者,无需耗费士卒性命逐一攻取。届时,或由我齐国掷弹兵投掷炸弹予以消除,或引火焚烧,以摧敌军。总之,在沈阳城中,各部需尽使各种雷霆手段,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扫除所有建奴反抗之势。”   “要纳降吗?”登莱镇一名副将出声问道。   “建奴……会降吗?”牛虎轻蔑地反问道。   旁边的李本深闻言,顿时会意。这些齐国军将一路表现的杀伐果断,极少会犯大的错误,而且该狠辣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如今要攻占沈阳城,联军上下必然会遭到城中八旗军民的激烈反抗。那么只有使用更为暴烈的手段,打击建奴的抵抗意志。   殊不知,齐国军队在数年前就开始施行的参谋制度,从部队制定作战方略开始,就有相关的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参与其中,根据所获得的敌军情报,制定几套相应作战计划,由作战主官从中选择最为符合战场形势的作战方略。由此,不仅大大提高了齐国军队的作战效率,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了作战主官会犯下巨大错误,进而导致盲目指挥。   联军攻入沈阳城中后,果然遭到了八旗军民的激烈反击。建奴躲藏在屋顶、房内、街角,不断地朝联军士兵施以冷箭。尽管先攻入城中的联军士卒均身着重甲,但在建奴精准的弓箭射击下,还是死伤惨重。   未及,联军士卒恼羞成怒之下,开始纵火焚城,试图将隐匿在房屋中的建奴全数逼出来。一时间,沈阳城中四处火起,浓烟滚滚,宛如末日景象。   联军以刀牌兵、长矛兵、火枪兵聚合在一起,远距离火枪射击,近距离刀砍矛刺,击杀建奴无数。及至傍晚时分,联军已逐步控制近半沈阳城,并接近曾经的奴酋所居皇宫。另外,建奴死于城中大火及被汉奴袭杀者倍之。   至夜间,部分不甘受死的建奴避开城门和明齐联军驻守区域,潜入城墙附近,以绳索吊坠于城外,逃离沈阳城。不过,只有少数幸运者躲开了联军布置的一道封锁线,街着夜色的掩护,逃往四野。   次日天明,沈阳城中建奴抵抗势头较昨日弱了几分,但残存八旗士卒退入皇宫,妄图凭借厚重的宫墙负隅顽抗。   联军从城外直接将火炮推至皇宫前,仅四轮炮击,即破宫门,在齐国陆战队火枪掩护下,明军蜂拥冲入皇宫,将最后顽抗八旗甲兵屠戮一空。   领兵的明军将领兴冲冲地杀入后宫,却见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众多后妃、年幼阿哥、格格均已自裁,或被绞死于宫中,余者太监宫女皆俯地请降。   沈阳城中的抵抗逐渐平息,继而,一场规模盛大的有组织抢掠活动随之开始。尽管,为了瓦解建奴的反抗,联军几乎纵火烧毁了半个沈阳城。但在接下来的搜刮过程中,联军还是收获巨丰。   短短三天之内,仅粗粗统计,就搜缴黄金五万六千多两,白银两百六十多万两,珍贵裘皮数千张,丝绸、棉布万余匹,其他古玩玉器名贵字画无数。   至于粮食、皮毛、铜、铁、铅等物资亦为之数量巨大。要知道,明军为了尽早撤离沈阳,整个劫掠活动进行得非常粗糙,仅将皇宫和城中那些八旗王公贵族的府邸破开,捡取其中大宗财货。而对于城中普通八旗将领和旗人的屋宅则根本没有时间顾及。   望着沈阳城里原八旗兵营里堆放的无数金银物资,联军上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但随之而来就面临了一个幸福的烦恼,如何将这些数量巨大的金银物资,安全地撤回三百余里外的盖州海边。   话说,在辽阳、鞍山、海州等地的缴获,虽然还未清点,但想来数量也是不少的。也不知道,郑家的船队能否及时赶到海边接应联军撤退。   为了将财货运走,联军征发了城中数千汉奴和所有的骡马车架,将所获物资尽数装运上车,开始准备着手撤离沈阳。   炮台、城墙、府库、粮仓、皇宫、官厅,乃至高门大户,在撤离时,均遭到了联军不同程度地损坏,城中各处渐熄的大火再次燃起,且势头更甚攻城之时。   运送物资的车队绵延十余里,不论是联军士卒,还是赶车的昔日汉奴,均显得神采飞扬,心中从未感到如此的畅快。劫掠建奴都城,官家占了大头,但每个士兵和解救而来的汉奴,背囊之中或者腰腹之下多多少少也藏匿了些许金银和细小贵重物件。若是能安然返回登莱,每个人最起码都能成为殷实之家。   发财了!所有人不时地摸着鼓胀的行囊,均是满脸喜色,心中反复念叨着。   “登莱镇的官兵将奴酋后妃和孩童的尸首也全部带上了。”李发德嫌弃地说道:“甚至那些战死的八旗将佐,人头也被他们砍了下来。这一路回去,岂不是弄得臭气熏天!”   “他们多半是想为了邀功领赏,给他们的皇帝陛下带去这些见证。”牛虎摇摇头说道:“或许,永初朝廷还会拿这些尸体和人头大做一些文章。你想,如今在大明境内,不论是江南、湖广的明军,还是重庆、荆州的顺军和西军,面对建奴,几无胜迹。但恰恰这个时候,登莱的永初朝廷,却能大破辽东,并攻占其昔日都城,斩获奴酋后妃和众多阿哥、公主。这是何等的振奋人心呀!……更重要的是,他们由此在大明境内也树立了永初朝廷的威信。”   “北京的建奴听到辽东被袭,沈阳被占,他们会有如何反应?”   “多半会发狂吧。”牛虎说道:“说不定,建奴就会重新调整攻击目标,集大军前来攻伐登莱。”   “呵呵……,那我们是捅了马蜂窝了。”李发德笑着说道:“建奴十几万大军要是攻过来,俺们能帮永初朝廷守住登莱吗?”   “估计,掖县、莱阳、乳山以西地区都要放弃或者丢掉,凭借俺们齐国水师之利,应该勉强可以守住登莱沿海各要地。”牛虎沉吟片刻,说道:“建奴若是真来十几万大军,想来只能速战。否则,山东、登莱各地如何支应这般规模大军的粮草供给?所以,俺们只要拖几个月,与建奴形成僵持,他们必然会撤军。如此,多少也能给大明其他势力一个稍稍缓口气的时间。”   ……   9月22日,北京。   多尔衮志得意满的端坐于御阶之上,逐一听取各部官员的汇报,并不时地发出最新的令旨,通过各部尚书,逐步传达到这个新生王朝的角角落落。   西南地区,吴三桂不断地向后方催饷催粮,但对大西军的战争进程却并未有决定性的突破。兵部和户部官员建议,让吴三桂就地筹饷,免得从汉中、陕西转运,耗时费力。   但被多尔衮否决,言及,吴三桂虽然暂时没有在重庆府取得对大西军的决定性胜利,但考虑到当地的地形和环境,也委实不易。另外,四川残破,若要让吴三桂就地筹饷,恐会激起当地的反抗,反而不利吴三桂专心应对重庆。随即,指示留守陕西的何洛会全数满足吴三桂之粮饷要求。   赣闽地区的博洛来报,福建郑芝龙对于降顺我大清,尚在犹豫,未给出任何正面回应。另外,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的洪承畴提出建议,郑芝龙势力乃是当年整合众多海盗而成,若短时间内无法招降其本人,不若将目标转移至福建其他势力,许以高位厚禄,允其督抚一方,以分化瓦解郑芝龙势力,或可有意想不到之功。   多尔衮深以为然,遂命博洛和洪承畴携手处理福建、广东之事。   驻天津的蒙古八旗都统赫图来报,言,徘徊天津海边数日之久的明军,畏惧我大清八旗铁骑,未敢登陆,已驾船离去。   多尔衮对此讥笑不已,登莱的永初小朝廷眼见着凭借水师无法分薄我大清的兵势,只能无奈离去,徒增笑耳。   殿下的诸多满汉大臣们发现今日的摄政王心情比较好,即使听到河南、山西、南直隶数个府县出现对剃发令的反抗事件,也未曾发火,只是勒令各地驻防八旗尽速扑灭暴乱。   待到午时,殿上的议事进程已然快要结束,却见一等甲喇章京谭布(谭泰之弟)匆匆地来到多尔衮的身边,神色颇为慌张,小声向摄政王说着什么。   “哗啦啦!”多尔衮听完,恼怒地将身侧一个花瓶狠狠的砸向阶下。   “登莱……”多尔衮长身而立,大声嘶吼道:“孤誓要尽屠登莱!” ##第一四三章 齐王的过往   1646年9月26日,大明,蓬莱县。   当第一批从辽东返回的船只驶入蓬莱县码头时,立时引起了全城轰动。   不说那一箱箱从船上抬下来的金银珠宝,以及数百名建奴俘虏,就是那数十具身着大清贵人服饰的尸体,也让在场迎接的永初朝廷官员为之侧目。   虽然经过十余天的运输,尸体早已散发出一股恶臭,但仍旧有十余名官员捂着口鼻,毫不嫌弃地近前围观。这可是建奴两代汗王的众多后妃,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中宫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唯一可惜的就是,人都死了,不能将其带到陛下面前,以示羞辱。   但也无妨,此次攻伐辽东,不仅一路杀到了建奴的昔日都城,还缴获了巨量的金银物资,极大地打击了建奴嚣张气焰,振奋了大明各地的民心和士气。   永初天子当即下旨,此次攻伐辽东所有官兵一律厚赏,李本深敕封为永安侯,其部将王振和为北宁伯,登莱镇副将秦文声为建安伯,分赐黄金、白银若干。   但对于如何封赏齐国官兵,永初朝廷当即犯了难。敕封爵位,不说人家会不会接受,即使接受了,那又要封什么爵位?若论功劳,他们可比李本深和秦文声大多了,敕封爵位自然不能小于侯。然而,齐国的君王尚未称帝,你总不至于现在给他的手下兵将就封一个王或者公出来吧!这无异于对齐王的羞辱。   “多赏赐银钱与他们吧。”首辅黄道周蔚然一叹,轻声说道:“齐藩为我大明劳心费力,立下此泼天大功,不可薄待了他们。”   “齐王应该是心向我大明的,他本身为登州人士,还曾进学多年。”永初帝笑着说道:“月前,我们在莱州府寻到一名学政,此人在十余年前在登州作教谕。来蓬莱时,恰好遇到那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竟然是彼此有旧。一番叙说后,方才得知,那齐王在十余年前,曾在登州求学经年,而授业恩师就是此人。他言及,齐王少时,敏而好学,习得儒家各类经典,并深得其精髓。”   “哦?”黄道周惊喜地看着永初帝,“既然齐王授业恩师在我登莱,那可否通过此人,更进一步加强明齐之间的友好关系。齐王进学经年,必然深谙儒学,难怪其会尊春秋大义,一意助我大明恢复河山,驱逐鞑虏,扫灭流贼。”   “朕也有此意。”永初帝说道:“朕欲委任他为公主和亲副使,随礼部尚书走一遭汉洲,见见那齐王,并与齐国永结秦晋之好,共修世代之谊。”   ……   “父亲,你当真认得那齐国大王,并且还做过他的授业恩师?”袁焕林小心地问道:“要知道,我永初朝廷能有今日局面,并且还在辽东大破建奴,可都是全赖齐国军伍之强悍战力。”   袁祖良端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几分深思和迷茫的神情,仿佛在脑海里不断搜寻那个叫齐天的少年人模样和过往的事情。   “……那是崇祯元年(1628年),为父中举经年后,屡试不第,便在蓬莱县寻了一份教谕的差事。期间,教授三十余名来县学读书孩童。而这众多童子少年中,依稀有一位姓齐的少年。十余年来,为父之所以还有些印象,并非这齐姓少年天资有多么聪慧,也不是其具有何种惊人之举。”   “犹记得,这名齐姓少年,乃是军户子弟,读书也是不求甚解,只是一味死读、苦读。往往一篇简单的儒家文章,背诵数日,都无法将其全部记下,挨了为父不少板子。不过,这名弟子倒是执拗,从不叫苦,也不喊痛。被为父打了板子后,立时回去,捧着书本继续苦读。”   “要知道,那时,我大明已然流贼渐起,而且辽东建奴逞凶,官军不断丧师失地,登莱之地,民生亦为艰难。想来,这军户子弟是靠着全家供养,以期依托读书入仕,改变全家,乃至全族的命运。无奈,此齐姓少年着实不是读书的料子,每月例考,均为倒数。”   大明为了保证军户的稳定性,特规定,军户家庭只可以有一个男丁读书考取生员,走科举之路。   “父亲,你不是向陛下曾言,那齐……齐王少时天资聪慧,敏而好学,乃是你最为得意的门生吗?”袁焕林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若为父不如此说来,陛下怎会擢升我为礼部郎中,并为大明公主和亲副使?”袁祖良苦笑一声,脸色微赫地说道。   “那父亲若是随同礼部尚书朱仁堂大人到了那汉洲,若……若被那齐王揭了底,父亲岂不是有欺君之罪。”   “齐王会因为少时求学的不堪,而自暴其短吗?”   “那……,那父亲也不能说与那齐王有深厚的师生之谊呀?”袁焕林担忧地说道:“毕竟,那时候,父亲还经常打齐王的板子,他若是怀恨在心,父亲此去汉洲,恐有危险!”   “无妨!”袁祖良摇头笑着说道:“即使我与那齐王的师生之谊,不甚亲厚,但为父还有给他赐名之功。”   “那汉洲齐王的名讳是受父亲所赐?”袁焕林惊讶不已。   “然也!”袁祖良得意地说道:“当年,那齐王名讳与那齐国水师大都督相若,好像叫……齐大河。曾经,为父见他读书不畏艰辛,一时间不免调笑两句,言,小子若有此大毅力,往后定然有大富贵,以经天纬地之材,辅帝王宏图之霸业,前途不可限量。大江大河,已然不足以彰显你之威名,莫若改名为天。”   “所以,那齐王名讳便受父亲之请,改名为天?”   “那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已确认,齐王自登州离乱后,便更名为天。”   “若不是齐王已为汉洲之主,此名倒也存了几分忌讳。”袁焕林不由看了父亲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父亲当年戏谑之言,怎敢来邀赐名之功?若是齐王如今醒悟,多半是恼恨父亲的。   “崇祯四年(1631年),孔有德、李九成等贼子发动吴桥兵变,祸乱整个登州,为父见机,提前逃出蓬莱县,自此后,变失了齐王的讯息。”袁祖良说道:“现在才得知,那齐王随同娘舅和几个兄长被叛军裹挟,乘船出了海。听说,就是齐王力阻其舅父和兄长转投建奴,才有了后来于汉洲建基立业,成为一国。”   “如此,为父虽然当年对少时的齐王严厉了一点,但终究还是将其教授为一代开创之君,这样的话,为父也可算是齐国帝师。”袁祖良与有荣焉地说道。   “父亲慎言!”袁焕林轻声说道:“齐国毕竟乃是万里之外一藩国,况且十余年过去,那齐王能否还记得父亲当年教诲之恩,尚未可知。陛下刚刚擢升父亲为礼部郎中,正值尽忠于王事之时,莫要让人抓住把柄,非议父亲私通藩国。”   “我儿切莫谨慎过头了。”袁祖良笑着说道:“如今我登莱军务皆赖齐国支撑大半,兼之此番攻略辽东,声震天下,我大明朝廷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对齐国更为笼络和恩遇。而为父,将充当明齐两国之间最为关键的纽带。”   袁焕林看着父亲得意的神情,却并不以为然,若说链接纽带,莫过于那嫁过去的大明公主,而非一个十余年未曾见面的昔日授业教谕。 ##第一四四章 坚壁清野   大明坤兴公主朱媺娖惊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紫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跟随自己八年之久的贴身侍女竟然与人有了私情,如今,更是来哀求能将她放之于民,好与情郎成就百年之合。   “紫莹,若是你能提早半年来与我说及此事,说不定我还能说服陛下,放归你去民间,任你嫁与他人。”朱媺娖伸手轻轻地将紫莹扶了起来,脸上显出无奈的神情,“陛下已将我许给齐国大王,以为明齐和亲,你身为侍女,自然会与我一起被送至汉洲,成为齐王后宫众多女子一员。”   紫莹闻言,顿时脸色苍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着,乱世之中好容易所遇良人,就因为公主和亲,自己就要被迫随同前往汉洲,成为齐王的女人,与岳郎就此离散,命运何其不公!   “我们身为女子,如何会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朱媺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窗户前,出神地望着外面。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作为帝王家的女子,就更没有选择的权力。此去汉洲,万里之遥,恐怕今生都难以返回神州故土了。   不过,唯一令她较为欣慰的是,齐王也曾读过书,进过学,应该颇为知礼,加之,年纪二十几许,或许未来时日,也能与之说上一些话语。   被紫莹所钟情的岳仲武此时正带着两个排的陆战队士兵,配合登莱镇官兵前出弥河坚壁清野,以应对建奴的大规模报复。   寿光县因为临近登莱,清军并未布置太多兵马,小小的县城只有两三百汉军,也只是起到一个示警的作用。在远远看到登莱镇官兵跨过弥河,拖着火炮直接杀到了县城边上后,很干脆地丢下城池,转身朝后面的临淄县逃去。   登莱镇官兵明显不想放过这两三百建奴汉军,一队百余人的骑兵,立即就追了过去。这几年来,登莱镇在齐国军队的支持下,屡破建奴,而且,半个月前,又突袭了辽东,攻破建奴昔日都城,掠回物资,足足装运了百多艘大小船只,往返两趟才堪堪运回。因而,登莱镇在面对建奴军队时,并无江南明军那般畏惧如虎,也没有顺军、西军那种临敌即溃的情形发生,反而具有小小的心理优势。建奴凶悍,不过尔尔。   “岳兄弟,若是俺要加入你们齐国军队,你们收不?”潘学忠站在寿光县的城头,看着明军官兵们正在组织城中的百姓撤离,一架架马车络绎不绝地从城门经过,然后顺着官道,一路往东,最终疏散至莱州。   “怎么着,大明官军的千总军官不做,要来我们齐国当一名普通小兵?”岳仲武笑着问道。   “听说,你们齐国军队自成军以来,未尝一败。”潘学忠说道:“你们齐国打土人,败夷人,到了大明,还一再将建奴打得灰头灰脸,战力可谓强悍。另外,你们不论是军官还是小兵,竟然饷银如此丰厚!你一个排长,也就是俺们军中总旗的官职,军饷加上什么战时补贴,海外补贴,林林总总算下来,比俺千总的待遇还要好。”   “老潘呀,你想加入我们齐军,是要图我们丰厚饷银呀!”岳仲武拍了拍潘学忠的肩膀,“但我们军中的规矩也多,并且训练比你们明军更加频繁和艰苦,莫要光看我们此前的战绩和丰厚饷银。在我们军中,有这么一句话,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们陆战队也只有出外执行军务时,才会停止日常训练。”   “这个,俺晓得。”潘学忠羡慕地看着岳仲武,“在长山岛上,俺们登莱镇官兵在嬉戏恬躁的时候,也看到你们一日三操,旬日不断。不过,俺觉得,这才是一个当兵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能打胜仗的军队。俺数年前,是因为在山东饿肚子,才去应募辽东当兵,结果在辽东几乎就没打过一次胜仗。一败再败,后来,被委任石城岛把总,还大呼侥幸,终于不用再面对建奴的砍杀了。”   “要不是在几年前,被你们齐国舰船发现,将我们一股脑接到登莱,说不定,俺们就一直龟缩在石城岛上,躲避建奴的锋芒。当然,也有可能在某个日子,建奴乘船攻至岛上,将俺们一个一个全部都剁了。去年,你们说要突袭辽东,需要一个熟悉辽东地形的人带路,俺当时呀,其实怕得要死,根本不敢带着你们去辽东探查情况。”   “可是,瞧着你们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以及轻视的眼光,俺才把心一横,准备带着你们的人去辽东送死。……待真的去了辽东,俺见到你们配合默契,身手了得,屡屡偷袭捕获建奴丁口,真是开了眼界。随你们深入辽东数次探查,最远摸到沈阳左近,俺觉得是这辈子干得最英雄的事,足够俺吹一辈子牛。”   “半月前,俺们突袭辽东,攻破了建奴的海州、鞍山、辽阳、沈阳等几个据点大城,更使得俺们大明官军扬眉吐气。俺认为,以前浑浑噩噩到处避战的日子,真特么的是窝囊。如此肆意打杀建奴,屠灭建奴据点城市,这方为我大明男儿该干的事。”   “所以,你想跟着我们齐国军队,一直打胜仗?”岳仲武收敛了嬉笑的神情。   “俺以前是个庄家把式,但当兵十几年了,也早就不会种地了。”潘学忠苦笑着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继续当兵领饷,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俺在大明军中多年,多少晓得俺们一些底细的。别看这几年,俺们登莱镇击退了数次建奴的进攻,但若要没有你们齐国军队在关键时刻支撑,俺们早就如同大明其他地方一般,被建奴屠戮了。”   “俺们登莱镇官兵说你们齐国军队善战,无非靠的是火炮和火枪。但俺与你们接触较多,却是晓得,你们军中不仅仅是靠着火器优势,才能数次击败建奴。俺觉得,你们即使仅凭那刺刀突击,就足以轻松击败俺们登莱镇官兵。你们的训练,你们的纪律,你们的技战水平,还有你们的敢战决心,是俺所遇到军队里最强的。”   “俺想着,既然要在军中讨生活,那应该选一个最强的军队。这样一来,保住小命的机会,不是也多一点吗?”潘学忠笑着说道:“而且,俺认为,你们齐国军队不会一直待在大明,说不定某个时候,你们就会全部离开。那时,俺觉得,继续待在登莱镇,说不定就被建奴给砍了脑袋。”   “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岳仲武郑重地说道:“想加入我们齐国陆战队,你恐怕得先移民我们汉洲,成为齐国辖下之民,方有机会成为军中一员。不过,来了我们汉洲,即使不能加入陆战队,你也能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   10月以来,永初朝廷趁建奴大军未集结山东之际,数路兵马前出,在齐国陆战队和众多乡兵的配合下,抢占寿光、临朐、沂水、沂南,临沂等十余处清军前沿要地,除了将人员物资尽数迁移至登莱后方外,还组织数十万百姓疯狂收割当地庄稼,甚至一些未成熟的粮食也被统统抢收回来。   驻防山东各府县的清军,不断收到辽东被袭的消息,从开始的不屑,慢慢的有些将信将疑,及至后来不断从登莱传过来的各种传闻,断断续续地提及辽东数个重镇被明军攻破,甚至盛京也遭突袭,城中许多贵人及无数八旗留守妇孺被明军屠戮一空。   尽管驻防八旗官兵的强力弹压下,众多汉军未敢就辽东被袭一事,公开讨论,但私底下却不断有人悄声议论。我大清不是要席卷天下了吗?所遇之敌,无不摧枯拉朽地将其碾压粉碎,各地不断传来一个又一个重大胜利,似乎统一神州大陆,已为时不远了。   可是,怎么在这个时候,我大清的后路,曾经的都城,居然被那个齐国联合登莱明军给攻破了!如此,我大清统一天下之势,是不是会出现一丝变故,大明能否就此获得一线转机?   清军驻山东主帅汉岱,已经从北京传来的消息,得知了辽东被袭的事情,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存了几分犹疑。辽东空虚,他是知道的,但他与所有的八旗将领一样,从未想到过,明军会跨海突袭辽东,认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虽然,以前那个明朝的藩属齐国曾两次凭借舟船之利,突袭过辽东,但那不过是沿海几个据点堡寨,于我大清而言,不过是疥疮之患。我大清将人员、物资迁入内陆就是,难道你还敢弃舟登陆,深入内地,攻我坚城重埠?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们还真敢攻入辽东腹地,并且还破了盛京!   摄政王震怒,已传来旨意,让山东准备大军粮草,待江南、两淮大军集结后,便会以雷霆之势,彻底扫荡登莱的永初小朝廷。   然而,汉岱尚未开始搜刮山东各地府县的物资,这登莱的永初小朝廷居然先发制人,多路大军攻入清军控制区,不仅将那里的府库人员尽数搬空,还组织了数十万民壮收割各地粮食。   他们这是要提前准备坚壁清野呀! ##第一四五章 大战起(一)   1646年10月24日,山东,济南。   多铎神色阴郁地盯着堂下众多满汉八旗将领,任其自行讨论如何攻入登莱,覆灭那惹人憎恶的永初小朝廷。   半个月前,当多铎坐镇于杭州,指挥各路大军攻掠浙江、福建、江西,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虽然,平灭南京弘光朝廷是那个运气极好的勒克德浑(代善之孙),还为此被晋封多罗顺承郡王。但多铎一点也不在乎,明眼人都知道,若不是他多铎攻下江淮和扬州,奠定了我大清形胜基础,如何会让勒克德浑捡个大便宜。   虽然福建的郑芝龙一时未能搞定,加之福建地势崎岖,且都是高山大岭,不利于我八旗大军纵横突入。但最终攻克福建,多铎还是有信心的。南京的洪承畴提出了一个方略,既然郑芝龙不愿投降我大清,那么,可以再联络郑芝龙势力当中其他人员,总有不敢与我大清抗衡,而主动投降的“务实”者。   要知道,洪承畴这个汉人,虽然打仗不咋地,但琢磨人心倒是一把好手。通过对俘虏的那个郑芝龙兄弟——郑鸿逵,清军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福建的一些基本情况。   那个郑芝龙虽然拥兵数万,海上舟船也有数千,手里的银钱更是以数千万两白银计,但他的核心力量也就那万把人,而且还是近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其余的,都是当年与他同在海上做买卖的海商和海盗伙伴。既然他们人心不齐,那自然就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操作空间。   那个郑芝龙不想投降我大清,也不是他对明朝有多么忠心,不过是想利用改朝换代之际,谋一个割据东南,自立为王的地位。想想真是可笑,这些汉人,到了朝廷危亡,江山沦陷的时候,还要想尽办法为个人谋取私利。嗯,记得下面有个读过书的包衣说过一句比较有哲理的话,好像是什么皮都不没有了,依附其中的毛发又如何能存下!   就在衡州的博洛组织人员往福建渗透、诱降郑芝龙势力其他人员有了一定进展时,北京突然发下旨意,让多铎率八旗主力,迅速北上山东,攻灭登莱永初小朝廷。   多铎惊愕之余,一脸的不解。当初从北京出发时,摄政王不是说,先隔绝登莱,暂时置其于不顾。待平灭江南、福建、湖广之后,再回头收拾那个永初小朝廷吗?登莱之地,背靠大海,又有那明朝藩属齐国助阵,着实难打,一个不慎,反而会损失兵马,更会折了我大清的军心士气。   当宣诏使者悄悄告知多铎,二十多天前,那登莱永初小朝廷联合齐国突袭了辽东,并攻占了盛京,将留守的众多贵人和八旗妇孺几乎屠戮一空,最后还放了几把大火,将盛京、辽阳等几个大城给烧了。   多铎闻言,当时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我大清占据北方,攻掠江南,将大明境内各方势力打得抱头鼠窜,怎么突然让人给偷了家了!   震惊之余,随之而来的就是熊熊怒火,这登莱的永初小朝廷,还有那令人厌憎的藩属小国——齐国,必须要给予最为严厉的惩罚。   多铎当即下令,除了已突入广东北部地区的李成栋部继续进攻外,驻守江西、浙江、南直隶所有八旗主力和汉军部队,尽数北上。至于已占领的地方,悉数交于降军驻守,并辅以少量八旗部队进行监视。   路过南京时,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极力劝说多铎暂时不要北撤,务必要对福建、广东施加持续军事压力,否则的话,此前所做的闽粤攻略将前功尽弃,就是南直隶、江西、湖广等地,也会出现反复。   对此,洪承畴声言,已经上书摄政王,劝其改变旨意。要知道,登莱、山东之地,反复割据征战,已属残破,加之属于半岛地形,不利大军展开,对方又有舟船之利,恐难以速胜。   多铎哪里会听洪承畴劝阻,将其斥退后,在南京停留一日,随即便督大军一路北上,过长江,跨淮河,直抵济南。   如今,济宁、泰安、济南、青州等地,已经聚集了八旗各部四万余步骑,另外还有马得功、杨承祖率、张天福、李栖凤、郝效忠等降军五万余,加之原驻守山东的清军和北京南下援军,共计兵马十二万余,声势浩大。   今日军议,诸多将领纷纷献言献策,有的说我大清军势浩大,不妨分兵数路,攻入登莱,也有的说,敌军舟船便利,兼之火器众多,不可分薄兵势,为敌所趁,应聚集我大清优势兵力,以堂堂之阵,泰山压顶之势,一路直捣登莱。   “豫亲王,我大军云集山东,对登莱形成压顶之势,但山东残破,无法长期供养如此规模军队。由此,我军当速战速决,以最短时间里,攻入登莱腹心,擒杀那永初伪帝,尽屠登莱明军。”汉岱郑重地说道:“另外,登莱地势狭窄,又多分布山岭,不利我军展开。故而,我们因分兵两路,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入登莱。”   多铎点点头,不置可否,眼睛又看向博洛(阿巴泰第三子)。   “汉岱所说是老成之言,攻伐登莱,确应分兵两路攻入登莱。”博洛说道:“但我南路大军攻至即墨时,不妨再分出一路兵势,中路攻莱阳、栖霞,直抵蓬莱;南路攻乳山、文登,抵宁海州(今山东威海牟平县),抄掠登州后方。登莱兵少,必不能分兵阻之。如此,加上北路攻莱州、黄县(今龙山市),最后可与中路军,合击蓬莱。”   “豫亲王,我大军攻登莱之时,务必小心那登莱水师抄掠我后方粮道。”李率泰(李永芳次子)轻声提醒道。   多铎闻言,瞪了李率泰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像那豪格、图赖一般,只顾着往前冲杀,反而疏于防范后路粮道,被敌军所趁,以至于败得那般狼狈。   “博洛,你领南路,节制麾下所有军将,如你所提方略,出济宁,攻临沂,扫荡莒州、胶州,然后击莱阳,张天福、李栖凤、郝效忠部随往。”   “勒克德浑,你随博洛攻至即墨后,分兵掠乳山、文登,抄登莱后路。”   “汉岱,你领前军,出青州,攻昌乐、潍县(今潍坊市),进逼掖县,马得功、杨承祖等部随往。”   “拜音图,攻克昌乐后,率轻兵袭取平度州,然后经莱阳,攻招远,断莱州后路。”   “李率泰负责维持北路粮道供应,陈泰(清初开国五大臣额亦都之孙)负责南路之粮道供应,务必保证前线大军粮草支应。”   “山东巡抚丁文盛总督各地粮草汇集,并严守济南、滨州、济宁、泰安等府县,保持地方绥宁。本王督大军在后,出济南,从北路往攻登莱。”多铎冷然地看着堂下诸多满汉将领,杀气腾腾地说道:“诸将务必勠力向前,不得畏缩避战,更不能临阵退却。若有作战不力,苟且偷生之辈,立斩不赦!”   “登莱永初伪朝,大逆不道,妄图凭借一隅之地,顽抗我大清攻伐,自不量力,还……,还一再挑衅我大清威势,必须受到严厉打击。此次攻掠登莱,除主动纳城投降之人可免一死,余者,皆屠之。所破大城小县各处据点,任由各部行事。破莱州、占登州,行扬州之故!”   堂下诸多八旗将领听罢,立时眼里放光。“行扬州之故”,那就是攻占登莱之地,最少十日不封刀,虽然登莱没有扬州富庶,但好歹也有数十府县,人口几百万,怎么着也能抢掠大量的金银财货。更不要说,那登莱明军还胆大妄为地袭取了辽东,几乎将盛京、辽阳、鞍山、海州等地搜刮一空。如今,我大清天兵到来,必需要将那些东西再夺回来。   而下面众多汉军将领,听到多铎竟然说要屠尽登莱所有府县军民,心中均是一凛。若是,此中言论传了出去,那登莱岂不是要拼尽全力,与我大清死战了。 ##第一四六章 大战起(二)   1646年10月25日,南长山岛。   徐传兴看着岳仲武瞪着血红的眼睛,平日和煦温和的脸上也是狰狞一片,不由气极反笑。   “你个狗日的,可真有种!竟然要跟我们齐国大王争女人。怎么着,如果,老子说不去向大都督提出请求,你是不是半夜里就敢闯入公主行辕,将你那个情人给掳了去,然后一起私奔出海!”   “营长,我就是这么想的!”岳仲武拧声说道:“我与紫莹姑娘虽未嫁娶,但我已将她视作妻子。若是王上……,王上硬要拆散我俩,我必然要带走紫莹,与她私奔!”   “说甚胡话呢?”连长鲁炳炎一巴掌扇了过去,将岳仲武推到一边,然后转头笑着对徐传兴说道:“营长,你莫要听他瞎咧咧。他只是说的气话,当不了真的。”   “我没说气话。……我就是要带着紫莹走!”岳仲武知道连长在为他说话,建奴大军即将袭来,这个时候可以算作战时状态,他要带着紫莹私奔,无异于是临阵逃脱,是要被执行军法的。   “王八蛋,你这是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鲁炳炎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将岳仲武踢到在地。   “我当兵为齐国征战,不就是想过好日子,想成家娶媳妇!如今,媳妇要跟着公主一起献给齐王,我这拼命还有什么意义?”岳仲武嘶吼道。   “这大明天子给齐王敬献公主,不说王上是否知情。即使收纳了公主和你那个紫莹姑娘,难道你还准备为此恨上我们王上了?”徐传兴冷声问道。   “……”岳仲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齐王虽然表现和善,但终究也是汉洲之主,国中数十万军民可一言而决生死的君王。而且,说起来,他岳仲武要不是汉洲移民船将他弄到汉洲,说不定早就跟大明境内众多饿殍一般,冻饿而毙,尸骨无存了。   可心爱之人,就此离去,或成为齐王后宫女人,还是让他感到痛不欲生,一时间,泪如雨下,低声抽噎着。   “狗日的,瞧你那出息!”徐传兴骂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开营房,径直朝岛上的指挥使府走去。   “嚎什么嚎!”鲁炳炎怒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想要的话,登莱各地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妇人,随你挑选。”   岳仲武犹自伤心不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行了!没见营长去找大都督了吗?”鲁炳炎抬脚轻踢了岳仲武一下,“说不定,就将你那个紫莹姑娘给讨了来。”   “当真?”岳仲武惊喜地看着鲁炳炎。   “也说不定,大都督不愿意呢。”   “大都督定然会为我做主。”   ……   齐国水师大都督并未在长山岛上,而是带着一众军官和参谋去了蓬莱县永初帝的行辕,即原登莱巡抚衙门,与明军各部召开最后一次军议,强调和落实明军各部和齐国陆战队、自救军等具体作战部署,以应对建奴大军的来袭。   “经过各方情报汇总,建奴此次攻我登莱,调集各路大军,合计十二万余,其中八旗主力当在四万到五万之间,可谓来势汹汹,兵威浩大。”贺云锋拿着一根木杆,指着一座耗时半月才搭建的山东模拟地形沙盘,“受山东、登莱地形所限制,建奴十余万大军必然不会集中于一路,平推至登莱。”   “我们粗略估计,建奴攻击路线可能会分成数路,主要是顺着南北两侧狭窄平原、山谷,分兵攻至登莱。北路,出青州府,跨过弥河,经过昌乐、潍县、昌邑,推进至掖县(今山东莱州市)。其中,不排除建奴会在昌邑后,再分出一路兵势,扑平度州,击莱阳,以山间谷道,袭取招远,断掖县后路,或者进至黄县(今山东龙口市)。”   “南路,建奴将以临沂为攻击出发点,攻莒州(今山东莒县)、胶州,然后击莱阳、栖霞,扑蓬莱。当然,以建奴雄厚的兵力,他们或可能还会分出一路偏师,掠乳山、文登,攻我登莱后路,使我军前后失据,顾此失彼。”   说完,贺云锋先朝居于正中位置的永初帝点头致意,然后看了看站在沙盘四周的明军各部将领,等待他们提出问题。   刘泽清脸色苍白,神情看着有些紧张,眼睛死死盯着那副巨大的沙盘,眉头皱着,只语不发。   李本深则满脸的无所谓,去了一遭辽东,屠了那么多建奴,其中甚至不乏皇亲贵胄,自己根本没有再转投建奴的可能,如今而言,唯有死战到底了。   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却是跃跃欲试,这一个月来,为了应对建奴的报复,整个登莱都在做着战前准备,除了大军西进,持续不断地进行坚壁清野行动,登莱后方还利用无数的人力物力,不断加强关键要点的城防,修建了无数的堡垒据点,势必要将登莱当做建奴的坟场。   “既然诸位没有其他疑问,那么我于此对各部军事部署,再进行强调和落实。”贺云锋再次向永初帝拱手致意后,拿着木杆指向沙盘,“北路,将放弃昌乐、潍县、昌邑,退至潍河东岸,凭河而守。若是,建奴从潍河上游的安丘绕道而过,则继续退至平度州和沙河一线,次第阻击建奴推进。”   “南路,将放弃沂水、莒州、诸城,守胶州、高密。若建奴袭取平度州,则退至即墨、莱阳,逐次抵抗,以迟滞建奴快速推进。”   “诸位在应对建奴大军猛击之时,刚才指出的各个要点不需要死守,但要应尽可能地据城而战,大量杀伤建奴,消耗建奴有生力量,减缓其攻击速度。建奴十余万兵马,利在速战,若是我军能将整个战事拖上一个月以上,建奴终将因供给不足,而不得不退兵。”   “另外,山东、登莱两地,有以下几个要点,必须死守,即使人打光了,也不得后退一步。掖县、日照、招远、栖霞、文登和宁海州,这些要点有的是在海边,可凭持袭取建奴后路,有的是卫护蓬莱之屏障,皆不容有失。”   刘泽清闻言,心中稍稍送了一口气,他辖下近万人,驻防莒州、沂州(今山东临沂市附近)、海州等地,皆不是死守之处,如此一来,就无需与建奴拼个你死我活了,多少可以保留一些实力。   反观李本深部,不仅兵力只有五千余人,还要死守日照,估计在建奴汹涌的攻击下,必然损失惨重,说不定此战过后,将手里的本钱都要打完了。呵,永安侯?手里没了兵,哪里来的永安!   “此战过后,我们估计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建奴将无力再对登莱组织大规模的攻势。当然,前提就是,我们能在此战中,要将建奴打痛,让他们感觉登莱是无法击败和占领的。”贺云峰郑重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明军各部将领,“而且,此战若能如我们预期那般迫退建奴,整个大明境内将会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大明各地不甘屈服建奴统治的所有民众和士绅,将会清醒地意识到,建奴并非无敌的,他们不仅在正面战场上,无法击败我登莱,而且还无法保证自己的辽东老巢的安全。同时,那些首鼠两端的建奴降顺将领,会不得不重新考虑各自的选择和立场。委身为奴,剃发易服,还是奋起反抗,重塑大明,这二者的取舍,想必那些投降建奴之人,会在心中再次进行评估和思量。”   “此战,朕会一直居于蓬莱城,至死亦不退往海上。”永初帝正色地说道:“建奴欲亡我大明江山,胡虏天下,更是要我亿万百姓剃发易服,抛弃我汉家千年文明,绝我华夏传统。于此,朕誓与诸将据地死战,永不言和,直至最后复我大明万里河山!” ##第一四七章 大战起(三)   11月7日,清军北路大军出青州,跨过弥河,占领空无一人的昌乐县。   11月9日,清军马得功部进占潍县,亦未遭到任何反击。   11月11日,清军杨承祖部攻至昌邑县,遇到轻微抵抗,当清军推出火炮,轰击城墙时,守军依次撤出昌邑,跨过潍河,然后将沿路桥梁悉数破坏,据河而守。   登莱镇官兵在撤出昌邑时,与杨承祖一份永初帝颁下的诏书,言,若能及时反正大明,此前过往,一概不究,官职、爵位、兵马一如从前。   杨承祖看罢,沉默良久,随即将诏书隐匿于贴身之处,领兵据守昌邑,等待后续清军大队人马和粮草物资到来。   11月12日,南路清军统帅博洛命张天福、李栖凤、郝效忠、郭虎等部前出沂州(今山东临沂市),然后分兵抄掠莒州和安东卫。   11月14日,郝效忠进占莒州,刘泽清部退往诸城。但李栖凤、郭虎两部攻安东卫时,遭到李本深部强力反击,损兵数百。   当夜,李本深派人至郭虎处,言,昔日同为高杰部将,存有几分情谊,如今虽各位其主,但不忍相攻,为此,特让出安东卫与郭虎。另外,还向其转呈永初帝颁下诏书一份,劝其反正大明,对建奴行倒戈一击,日后允其封侯拜公。   郭虎阅罢,不置可否,但命心腹之人,好生款待使者,并暗送出营。次日,领兵再攻安东卫,李本深部明军果然已撤出,沿海边,往东退至日照县。   11月16日,博洛领大军至诸城,刘泽清部明军仍旧未予反击,弃城而逃,退至胶州。   11月18日,博洛督大军猛攻胶州,当日即破该城,刘泽清部逃往即墨。   11月19日,清军张天福、郝效忠两部合攻高密,刘泽清部守军未等敌至,直接弃城逃跑,退往平度州。   11月21日,博洛领大军攻至即墨,刘泽清部守军仅抵抗半日,随即向清军投降。   清军进入即墨后,除了刘泽清部守军寥寥几个将官留下性命,所有降军尽数屠戮。随后,清军开始屠城,即墨城中和附近村镇尚未疏散的五万余百姓,在四天之内被清军尽数屠杀殆尽。昔日繁华县城,成为一片死地。   即墨已下,博洛遂督大军直驱东北方的莱阳而来。   驻守莱阳的守军为登莱镇右协三千余官兵,城头布置火炮达十余门,并且应对建奴的进攻,早已做好了万全应对。对于能在此坚守十天乃至半个月,守军上下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但是,当博洛大军攻至莱阳时,数千名逃至城中的刘泽清部竟然鼓噪着要弃城而逃,声言,建奴势不可挡,全军当退往地势更为险要的栖霞。   登莱镇右协官兵瞧着这帮溃兵,顿时无语,尼玛的,虽然当初说好了,胶州、高密、即墨不需要死守,但也要适当抵抗几天,以迟滞建奴的快速推进。可你们倒好,压根就未曾抵抗,轻易地让出上述地区,以至于建奴如此快得推进到莱阳,几无任何阻碍。   虽然知道刘泽清部战力较弱,士气较低,却也不至于连守个城都如此不堪吧!怎么的,到了莱阳,你们还想继续退?   莱阳城中的争执尚未结束,清军一万余人已快速扑了过来,在督阵的八旗将官命令下,还未扎下营寨,便开始对莱阳发起猛烈攻击。   莱阳城守军凭借十余门火炮,大量杀伤攻城清军,仓促制成的云梯木架和简易冲车,在城头火炮的轰击下,未及半日,便损失大半,清军士气也为之一滞,准备就此停止进攻,等待后续大队人马的到来。   然而,眼见城外清军攻势甚急,刘泽清部官兵畏惧不已,在数名军官带领下,冲击北门,与登莱镇守军发生激烈冲突,并被其打开城门,往北夺路而逃。   城外清军主将郝效忠见机,立刻领兵往攻莱阳北门,并在城中守军混乱之际,突入城中。   登莱镇右协官兵虽然调来数十名火枪兵给予城门处清军大量杀伤,但无奈清军人数甚众,蜂拥冲入城中后,与守军展开巷战。   当日傍晚,清军主力陆续赶来,莱阳城登莱守军最终力竭,除千余人溃围而出外,余者皆战死、被俘。清军攻破莱阳后,一如即墨所行,展开血腥屠城。事后计,莱阳全城及左近军民被屠达四万余人,宛如鬼蜮。   相较于南路清军的势如破竹,北路清军就显得有些举步维艰。汉岱领前军被登莱镇官兵阻于潍河西岸数日未能突破,反而损兵两千余。   面对河岸登莱镇机动而又凶猛的小炮,清军根本无法发挥出人数多的优势,兼之,登莱似乎在潍河东岸早有准备,不仅在沿岸数十里的河岸边修建了众多坚垒,而且还人为地将河水引入两岸数十米的范围之内,形成大片淤泥滩涂,使得清军在强渡潍河时,俨然成为一个个缓慢移动的标靶,被火炮、火枪和弓箭一一射杀于河岸,潍河水随之被染成血红一片。   11月22日,待多铎领大军进至昌邑县城时,汉岱仍未突破潍河。多铎遂命已攻至平度州的拜音图抽身返回,从东南方侧击潍河东岸的登莱守军。   11月24日,潍河东岸登莱守军遭到清军拜音图突袭,损兵两千余,不得不退至沙河东岸,继续凭河据守。   多铎遂令马得功、王之纲、孔希贵等各部汉军尽全力渡河,以刘良臣(刘良佐之弟)、祖泽润(祖大寿从子)等八旗汉军其后督阵,并以红衣大炮轰击东岸明军,沿着沙河十余里的地方全线进攻。   由于沙河乃溪流小河,水浅且窄,流速亦缓,登莱镇明军在大量杀伤清军后,主动撤退至掖县,准备凭借坚固城防,继续消耗清军实力。   当马得功、王之纲等部清军杀至掖县时,顿时面带苦色。这哪里是一座城,分明就是一片堡垒群!   从原来的掖县城开始,周边一共修建了五座方圆三四百米大小的坚固堡垒,一直延伸至海边。发源于莱山的南阳河蜿蜒穿过数座堡垒,宛如天然的护城河。远远望去,不仅掖县主城布设了大量的火炮,就是那些小堡垒上面也至少安放了六七门火炮,所有的堡垒之间,都有一道两米宽的护墙连接,彼此之间不仅可以做到相互支援,还能进行交叉火力掩护。   这种堡垒工事群,可不是仅凭兵马众多就能攻克的,只能靠长期围困,以绝城中补给,而达到迫使对方物资耗尽,不得不献城投降。   可问题是,清军此次攻伐登莱,动员集结了十余万大军,消耗的粮秣物资无数,根本不是山东之地可以供养补给的,利在速战。你若要长期围困掖县,不说能否达到目的,就是这一路从济南到青州,再至掖县,长达数百里的补给,都会让清军上下感到头疼万分。   随后几日,清军对掖县发起了数次试探性进攻,无一例外地均遭失利,损兵数千。   待多铎领大军赶至掖县,看到当面的坚城硬垒,也是犯难。于是,集众将商议如何将其攻克,直捣登州腹心。   帐下众多满汉将领均无良策,除了强攻和围困外,都寄希望于拜音图穿越莱山,攻克招远,杀到掖县的东边,断绝其后路,以动摇守军的抵抗决心。   多铎烦躁地斥退诸将,独自一人于帐中思量如何应对目前困境。此次攻登莱,除了动员大量的八旗主力和汉军部队,还勒令淮北、山东、河南各地州府将无数粮秣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至沂州和济南,供南北两路大军日常所用,靡费极为巨大。本来计划以雷霆之势,快速突入登莱,在最短时间内,杀至蓬莱,屠灭永初小朝廷,以震慑天下。   如今,从青州出发,到现在攻至掖县,时间已耗费近二十天,虽然粮草补充仍旧得以维持,但多铎却深知,时间若是再拖得久一点,后方粮草物资供应必然会出现问题。   攻掠江南、福建、江西、湖广等地,清军均能获得当地大量的物资补充和兵员增加,几乎就未曾担心过后勤补给的问题。可如今,这登莱之地,为了应对清军的攻伐,坚壁清野一个月,疏散了十余府县物资和人员,制造了两百多里的无人区,使得清军根本就无法获得就近补给,只能从数百里外的济南、沂州,一点点地运到前线。   “豫亲王,末将有一策献上,可破掖县坚城。”正当多铎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刚离去的杨承祖进帐跪倒在多铎膝前,低声说道。   “你有良策,刚才为何不对本王说及?”多铎盯着杨承祖厉声问道。   “……末将担心帐中有……仍心向明军之人。”杨承祖咬牙说道。   “此话何意?”多铎疑虑顿生。   “豫亲王请看……”杨承祖说着,从怀中掏出永初帝写与他的招降诏书。   一名白牙剌将杨承祖手中的诏书取下,上前两步,递给多铎。   “豫亲王,此诏书,乃是伪明永初帝写与末将,想在阵前招降于我,对大清反戈。”杨承祖小心地解释道:“末将担心,此般诏书,可能不仅仅是末将收到,其他人……或许也应收到招降诏书,并偷偷隐匿在身侧。”   多铎定定的看着杨承祖,右手下意识地按下刀柄,左手死死地捏着那份招降诏书。   “为何不早些时间,将此诏书交于我看?”多铎冷冷地问道。   “末将此前一直在前军作战,未能近身面见王爷。”虽然已是冬季,但杨承祖在多铎的逼视下,吓得头顶上的汗水渗了出来,担心多铎会一言不合,一刀将自己斩杀于帐中。   多铎沉默片刻,看着面如土色的杨承祖,轻轻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右手。   “你所献良策,莫非是想以此诏书,诈降于掖县明军?”多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第一四八章 大战起(四)   清军八旗汉军镶红旗刘武元、李栖凤部、汉军郭虎部,八千余兵马围攻日照县已经十余日了,却迟迟不能攻克。   除了日照城头数门火炮威力巨大外,还有就是李本深部明军装备竟然非常精良,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均身着甲胄,更有数百余支火铳,辅以滚木礌石和密集羽箭,清军根本无法抵近日照城头,死伤累累。   要知道,李本深原为高杰外甥,所统兵马本属精锐,月前突袭辽东,从沈阳、辽阳缴获建奴不少优良兵甲,再加之齐国又为其提供部分火器,此时战力不说要强出登莱镇几分,就是与汉八旗部队见仗,可能也会稍胜一筹。   如今凭借日照坚城,面对八千余汉八旗和原大明降军的围攻,李本深部丝毫不惧,反而打得有声有色,让清军损失惨重。   相较于李本深部的奋勇阻击,与他同时降顺登莱的刘泽清部明军就显得非常不堪了。前期不仅未在驻防地迟滞延缓清军的推进,反而一泻千里,放弃了所有的驻地,一路从莒州、诸城、胶州、高密,败逃至莱阳,并因其部下试图在清军围城之时,逃出莱阳,发生夺门之战,使得清军趁乱轻易攻破莱阳。   如今,刘泽清部近万人,分出数股,陆续逃至栖霞、乳山、文登,而刘泽清本人,则搭乘海船,窜至宁海州,以避清军锋芒。   原本计划南路明军各部至少要迟滞清军半月以上,就因为刘泽清部不战而溃,使得清军博洛部快速突进至栖霞,并分出一路偏师,沿着登莱南侧海岸线,抄掠乳山、文登、百尺崖后所、威海卫等一线登莱后方。   作为此次登莱防御战的总体部署人贺云峰,面对刘泽清部的“长腿逃跑”行径,气的破口大骂,斥责他畏敌如虎,乃明军之耻,更是以一人而误全军之大局。   但骂过之后,齐国军队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去堵窟窿,弥补刘泽清部明军溃败后所面临的各种缺口。遂命自救军两个营立即乘船前往福山县(今烟台福山区)和奇山所(今烟台市芝罘区境内),与驻守两地的登莱镇官兵加强那里的防卫,以免被清军自后路攻入蓬莱。   同时着令长山岛乡兵三百余火枪兵入驻黄县(今山东龙口市),以防招远被攻破后,面临清军大举围攻。另外,原本至月底才会实施的南线反击,不得不提前发动。   鉴于此次清军攻势规模宏大,登莱明军按照事先制定的反击方略,先放弃大量位于前沿地区的城池和县镇,拉长清军的补给线路,最后北守南攻,挫败清军此次攻势。   北守,即依靠前期修筑的大量城防工事,将清军阻于掖县、招远、栖霞、黄县等地,然后南路凭借明齐联军绝对的海上控制力量,故技重施,以齐国陆战队为主力,辅以登莱镇、自救军几部火枪兵配合,蚌跳至南线清军的身后,打击他们的后勤补给线,迫使此路清军回撤。   11月25日,一支近百艘大小船只的庞大船队聚集在傅疃河口(今日照市付疃河)附近,在数艘侦查小船驶入傅疃河两岸探查附近确无清军驻守后,随即展开大规模登陆行动。   再次来到这片熟悉的登陆区,陆战第二营部分老兵不由感慨万分,三年前,他们就是在此处截杀了一部入关劫掠的清军,毙伤近千,缴获大量物资,并被大明引为登莱大捷。   如今三年过去了,大明已然分崩离析,而建奴却大举入关,并席卷天下,更要亡我汉家文明,行蒙元之事。   此次登陆部队以齐国陆战队全部及自救军两个营为主,辅以登莱镇火器营,合计战兵三千余。总指挥牛虎计划在日照县侧翼登陆,联合李本深部,里外夹击,先击溃围攻日照县城的清军,然后北上直插莒州,攻击南路清军后路。   在日照城下,郭虎面看着部下再一次地从城头撤了回来,脸上虽然表现得波澜不惊,但心中却似在滴血。   自降清以来,原本七千余的部队,在南征主帅多铎的点检下,裁汰老弱,精留壮丁,部队一度缩减为四千多人。   其后,跟随多铎的八旗主力一路征战江浙、福建、江西等地,战损加病亡,其所属部队几乎减员过半。因清军受地形所限,暂时无法攻入福建,因而郭虎部返回杭州,稍稍在进行了一番修整和兵员补充。   但是,未及数月,部队尚未恢复过来,多铎就命他率部从征登莱。虽然对登莱数败清军,略有耳闻,但想着,我大清十几万兵马一路推过去,定能覆灭登莱,擒杀永初帝,为自己在以后的大清朝廷当中,谋一个远大的前程。   可是,当郭虎随同博洛从济宁一路杀过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登莱明军将沂州至胶州一线地区,全数放弃,而且进行了彻底的坚壁清野,清军根本无法获得当地的物资补充,后勤全赖济宁供应。   待破了莒州之后,博洛命他随同刘武元、李栖凤部攻安东卫、日照县,消除大军侧翼威胁,保障粮道安全。   因为刘武元、李栖凤部同属于八旗汉军镶红旗,是大清最早的从龙部队,因而,所有的打前锋,杀头阵的活计,均由郭虎部承担。   虽然在安东卫,因为李本深部看在昔日同为高杰部将的份上,仅抵抗了两天,便让出了安东卫。可是待大军围困日照时,却遭到李本深部的强力反击,十余日下来,郭虎所部死伤惨重。四千余人的部队,打得还剩两千多了,更让他心疼的是,跟随许久的老兄弟伤亡三四百之多。   如此大的伤亡,刘武元、李栖凤仍旧没有想将他替换下来的意思,大有将他所部作为炮灰而消耗殆尽的架势。   想到昨晚李本深再次派来的游说人员所说的话,以及永初帝颁给他的招降诏书,郭虎眼中闪现出一股不明意味的神色,阴郁地看了看后阵端坐于马上的刘武元、李栖凤两人,带着几名亲兵打马奔了过去。   “两位军门,我部今日已难以再战,特请回营休整几日。”郭虎沉着脸说道。   “多罗贝勒(博洛)对我等围攻日照县迁延十余日还未攻下,已然震怒。前些日子,已然发文催促我部尽早结束此间战事,以便巩固后路,并支援前方。”刘武元幽幽地说道:“郭将军这是打算要违抗军令,要将战事一直拖下去了吗?”   郭虎强压着心头怒火,冷声说道:“半月以来,我部连续攻城,伤亡已经过半,士气更是衰弱到极点。若不加体恤,末将恐部伍之中会有哗变之事发生。”   “郭将军,你这是威胁我吗?”刘武元死死盯着郭虎。   “何至于威胁?”郭虎冷笑一声,回头指了指身后败退回来的军士,“你觉得我部士卒还能继续战否?”   “郭将军辛苦!”李栖凤打着圆场说道:“这两日贵部暂且休整一二,攻城之事,且由我部儿郎为之。十余日不间断地攻城,我部固然伤亡巨大,想必城中的李本深也是日子不好过。待我们……”   “报……”李栖凤话语还未说完,一名探马快速奔来,“将军,明军从傅疃河西岸攻来,此时已距我军营寨不足五里路,人数约三千余。……明军队列中有大量黑衣军!”   “呵呵,三千余的援军……,有黑衣军?”本来听到探马来报,明军突然从傅疃河西岸杀来,但人数只有三千余,李栖凤还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听到有大量黑衣军前来,顿时变色。   这黑衣军是作为大明藩属齐国军队最为显著的标识,早已被清军所熟知,加之,其多次击败并重创我大清军队,更是令众多清军将领为之忌惮。   明军会凭借他们的舟船之利,登陆偷袭清军后路,清军各主要将领是有所预估的,也对此作出了相应安排。本来,刘武元、李栖凤等部,在攻占日照后,会回兵莒州,然后再分兵驻胶州,以保障南路清军的后勤补给线。   如今,因为李本深部的顽强抵抗,日照县迟迟无法拿下,以至于刘武元、李栖凤等八旗汉军无法回转莒州,巩固南路清军的后勤供给线。此时,明军突然于日照附近登陆,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来的明军队伍当中还有战力强悍的黑衣军,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一会俺们打起来了,李本深应该会从日照城中冲出来击建奴后路吧?”李发德看着前面黑压压的清军大阵,然后放下望远镜,转头问牛虎。   “李本深是老于军伍之人,应该会把握战机的。”牛虎说道:“此战击败清军不难,但是要尽可能的将他们都留在这儿,就有些犯难了。希望李本深部的数百骑兵,可以发挥一些作用。”   “可惜了,俺们一直都没有强大的骑兵,每次都让建奴逃脱大半回去。”李发德砸吧下嘴巴,不无遗憾地说道。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牛虎笑着说道:“对面建奴骑兵甚少,今日一战,俺们务必要将他们打崩,为后续攻占莒州奠定基础。……吹号,全军齐步向前!”   刘武元、李栖凤等人坐在马上,惊讶地发现,对面三千余明齐联军大阵竟然主动向他们逼了过来,一杆红色的黄龙旗高高地飘扬在前方,有节奏的号声隐隐传来,排在最前列的并非是黑衣军,而是灰色的几排军阵。   最先接阵的是双方的炮兵,清军将此前用于攻城的三门红衣大炮推到了阵前,试图想将对方的军阵轰散,然后凭借人数优势,发起全军冲锋,与敌搅在一起,使得对方具有一定优势的火器无法发挥。   对于火炮对轰,齐国的炮兵却有着明显的心理优势和技术优势,自十年前开始的岸防要塞炮成立开始,到众多水师舰船的海上炮兵养成,那是耗费了无数的实弹和火药,一点一点地培养起来的。   要知道,这个时期,火炮实弹射击危险还是非常大,火药和炮弹也都不便宜,花费非常巨大,别说清军的炮手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实弹射击训练,就是此时的那些欧洲国家,对于火炮射击,往往也是小心翼翼舍不得多用。   另外,齐国的火炮经过十年来的不断改进和升级,在性能上和质量上已经远超同时期的欧洲国家,尤为关键的是,齐国火炮的射击速度更是超出同时代的所有国家,在训练有素的炮手操作下,齐国的炮兵可以做到射击速度甚至达到每分钟一发的水平,这在17世纪中期,是不可思议的高射速。   明齐联军在与清军对阵的炮兵,不论是在技术上,还是在速度上和数量上,都处于绝对碾压之势,双方之间的火炮对轰,只进行了不到五轮,清军就损失了一门红衣大炮,炮手也死伤十几人,无奈地隐入后方大阵当中。   明齐联军就势将火炮继续往前推进,开始轰击清军大阵,一发发弹丸砸到阵中,然后弹跳着向后滚动起来,蹚出了一道道血路。   “骑兵全部出击!”刘武元大声地喝令道:“将他们的火炮掀了!”   八百余骑兵从大阵右侧缓缓地驶了出来,朝明齐联军的火炮阵地扑了过来。   “陆战队一营、二营前出,掩护火炮阵地。”牛虎命令道:“狙击手上前,自由射击!”   “轰!轰!轰!……”炮口已经调转至冲来的骑兵。   “砰!砰!砰!……”五十多名持米尼枪的陆战队士兵,在清军骑兵还相距两三百米的时候,也纷纷开枪射击。   不断地有骑兵扑倒在地,也有被倒伏人马尸体绊倒的骑兵,一时间,排成线列冲阵的清军骑兵,顿时变得有些散乱起来。   “陆战队第一营、第二营次第齐射,第三营随后,登莱火器营准备!”   “砰!砰!砰!……”   “砰!砰!砰?……”   连续两轮齐射,六百多支火枪次第打响,冲来的清军骑兵立时扑倒一片,人喊马嘶。   剩下的三百余骑兵眼见着无法突入阵中砍杀敌方炮兵阵地,在射出手中的弓箭后,打马便朝明齐联军右翼掠过。   “全军以射击阵列行进!”   阵中的号角开始变得激昂起来,登莱火器营在前,陆战队居中,自救军紧随其后,在军官的引领下,缓缓地向清军阵前逼来。   就在此时,日照城中的李本深部明军四千余人,也陆续出现在战场的东北方向,与登陆的明齐联军隐隐遥相呼应,对清军形成夹击之势。   “左翼何故喧哗变阵?”刘武元正要让人传令,让郭虎部迎击侧后方的李本深部明军,却突然发现左翼郭虎部旗帜倒卷,部伍却往右阵移动,隐然在冲击中军所在。   “将军,郭虎临阵反戈了!” ##第一四九章 大战起(五)   11月27日,登莱,掖县(今山东莱州市)。   登莱镇右协副将韩孟波将手里的文书翻过来翻过去,至少看了五遍,脸上阴晴不定。   “你们说,城外建奴数万大军,将咱们掖县给围了个圆,怎么瞧着,随时都有城破人亡的危险。”韩孟波将信件递给旁边的一名参将,然后笑嘻嘻地对着其他几个将领说道:“这杨承祖要么是一心向我大明,生死不渝,愿与我等葬身于掖县城中。要么,他必然怀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诸位,以为如何?”   “韩将军说的是!”一名游击笑着说道:“不说如今我们掖县情势危急,就是以当今天下局势来看,也是建奴最强,这杨承祖不好好的给人家当奴才,却要跑咱们这儿来玩什么诈降?没说的,将他诓入城中,一刀剁了他,然后将脑袋给建奴送回去。让那些数典忘宗的降人好好看看,这就是给人当狗的下场!”   “倘若,这杨承祖是真的因为不堪建奴的猜忌和压迫,真心来降的话,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杀了,其他若有降顺我大明的建奴军将,会不会就此寒了心,死心塌地地替建奴卖命?”韩孟波身旁的那名参将皱眉说道。   “这有何难?”那名游击说道:“那杨承祖真要降咱们,就得在建奴大营里弄出一些动静来,要么烧了建奴的粮草,要么,袭杀建奴的几个主要将领,总要有一个投名状不是?”   “老周说得在理。”韩孟波笑着说道:“就这么着,让那个杨承祖的信使传话回去,约个日子,将建奴大营中的粮草给烧了,然后再来投我大明。想玩诈降,总得拿出点让咱们信服的东西出来呀!”   掖县城外清军大营中,杨承祖听到信使言及,城中掖县守军要求他在降顺大明之前,必须要拿一个投名状,方可予以接纳,明显对他此时来降,报以怀疑态度。   不敢怠慢,杨承祖立即带着信使前往多铎大帐,禀报此间诈降进展情况。   多铎面无表情地盯着杨承祖,半响没有说话,使得帐中的气氛凝固到极点,身侧站立的两个白牙剌手扶腰下刀柄,虎视眈眈。   “军中所携粮草仅为三日储备,若是一把火烧了,倒是真会使得大军处于仓皇溃乱之中。”多铎说道:“要是那明军再潜行至大军后路,攻昌邑,破潍县,断绝我大军粮道,说不得就能令我数万人马尽丧于此。杨将军,你说是吧?”   “豫亲王,末将……,末将断然不敢是真去烧大营中的粮草。”杨承祖听得多铎语中不善,慌忙跪倒在地,“但那掖县守军将领传话于我,需向其交一份投名状。末将寻思着,莫如在大营之中空出一片场地,捡拾柴草树木堆砌其中,然后点一把火,以为粮草被烧假象。”   “要是那掖县明军仍旧不信,还要你斩杀本王,你又如何应对?”多铎问道。   “末将如何敢行这般大逆之事!”杨承祖闻言,顿时汗如雨下,连着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豫亲王,末将对大清是忠心不二的,对王爷您,更是敬若父母,如何会行此……禽兽之举?王爷明鉴!……既然明军不信末将诈降之计,明日,末将带麾下兵马去攻掖县,势必为我大清夺取此城,覆灭登莱,擒杀永初伪帝!”   “掖县坚城,防守严密,兼之火器众多。你可有把握明日将其攻下?”多铎嗤笑道。   “末将为我大清尽忠,不畏生死,何惜此身!”   多铎闻言,心中鄙夷不止,大明养你数十年,尚不能尽忠,因畏我大清兵威,才不得不降。弄得你一个武夫,好似多么忠贞不屈一般。   “巴图,你下去与杨将军好生布置一番。”多铎转身朝帐中一名八旗参领吩咐道:“若是能取得城中守军信任,最好跟着混入城中,以为内应。”   杨承祖闻言,心里一松,知道多铎打算让他将诈降继续演下去,并对他还报以一丝期望。掖县围攻数日以来,各部汉军轮番攻城,除了留下一地的尸体,几乎未有任何进展,连一座小堡垒也未攻克,让主帅多铎焦虑不已。   即使攻克了掖县,后面还有黄县,听说登莱治所蓬莱的城防设施更甚掖县,一路攻来的清军八旗将领,都有种仿佛是在攻十余年前辽东诸城的错觉,也是堡垒林立,城中守军火炮众多,士卒堪战,对清军而言,恐难以速胜。   然而,南北两路大军,十几万兵马,每日耗费物资粮草无数,全都靠着后方转运,绵延数百里的粮道,不仅使清军督压粮草的官兵苦不堪言,就是后方筹措物资的山东巡抚丁文盛也难以为继。过度的搜刮,已使山东、河南、淮北等地出现民心不稳的迹象,数十府县均有不同程度发生民乱、反抗征粮、派捐事件。若是战事迁延日久,说不定登莱未能平复,反而后方会出现大乱的情形。   ……   坐镇莱阳的博洛收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   郝效忠、张天福两部汉军连日攻栖霞不下,反而损兵三千余,未能再战,顿兵栖霞城下,请求博洛增派援军。   勒克德浑自攻克即墨后,分兵沿海边攻击前进,先后攻克大嵩卫、海阳所(今山东海阳市)、乳山,随后朝东北方向的文登攻来,但遭到城中守军的激烈阻击,数日未克,后因补给不利,暂时退回乳山。但周边掠无所获,遂请求后方急速运送粮草,以攻大军续攻文登。   昨日傍晚,攻日照县的刘武元派快马来报,言,明军三千余,在日照县附近登陆,其中有齐国黑衣军随行。该部将在击退此路援军后,撤围日照,准备固守莒州、胶州,为大军掩护后路,但仍旧请求博洛能派出八旗精锐返回,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博洛还未做出反应,今日清晨,又接到莒州快马来报,言,汉军郭虎部反戈,八旗汉军镶红旗刘武元、李栖凤部大败,仅一千余人逃回莒州。明齐联军和日照县的李本深部明军汇合后,已经围了莒州,将要开始攻城。故,请博洛急速派援军回返,以解莒州之困。   博洛大惊,要知道南路清军的粮草供应,一路是从济宁运至沂州,另一路是从淮北通过沂河,用漕船运到沂州,然后在用驮马车架一路输送至莒州,并由此,再转运胶州、莱阳,攻前线大军所用。   本以为,莒州距离海边较远,即使明军凭借舟船之利,在附近登陆,那么莒州也会及早收到消息,做好应对准备,并且,博洛还特意留了刘武元、李栖凤、郭虎等八旗汉军,加上莒州、胶州留守兵马,军队人数规模达一万余,凭城而守,应该可以确保大军后路。   却未料到,刘武元、李栖凤等人迟迟未攻下日照县,却被突然登陆的明军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损兵六千余。如此一来,莒州危急,整个南路大军的后路也面临被断绝的风险。   博洛立时下令攻栖霞、文登的两部清军分别后撤至莱阳和即墨待命,他则亲自点齐八旗甲骑五千余,从莱阳城出发,往莒州急驰而来。   ……   看着莒州城熊熊大火,牛虎暗道一声,可惜了。随即,领大队人马往一百多里外的沂州而去。   日照城外一战,因郭虎部临阵反戈,明齐联军大败清军,俘杀三千余,李本深部四百骑兵追亡逐北之下,又留下了千余清军八旗汉军。   战罢,联军不做耽搁,给日照城留下一千余守军后,将城中所有驮马牲口全部征用,一日夜行军,急速向莒州袭去。   待11月27日清晨,联军不待火炮拖拽至莒州,立即对城池展开攻击,同时逼数百降军于城下掘土挖沟,埋设炸药,当日午间即破莒州。   让随行的民夫取了部分粮食带回日照县,牛虎遂命纵火焚烧清军积蓄粮草,然后马不停蹄往西攻沂州。   11月28日晚间,明齐联军骑兵一部先至沂州,立即遮断与济宁方向的联系,捕杀清军游骑。   待次日上午,明齐联军大队人马赶至沂州城下,先将沂河码头数十艘漕船尽数焚毁,然后开始围攻沂州。   从莒州俘获的清军口中得知,整个沂州城只有三千余兵马,除了满洲八旗正黄旗两个牛录四百余甲兵外,余者皆是清军攻来时主动投降的刘泽清部官兵,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联军依然故技重施,火炮轰击城墙,再分出数股人员,潜近城墙左近,挖坑埋设炸药。在付出了两百余人的伤亡代价,将沂州城墙炸塌,郭虎部和李本深部在齐国火枪的掩护下,冲入城中,与八旗甲兵展开巷战。   待午后时分,除了两百余八旗甲兵骑马逃脱外,城中清军尽数被歼,原刘泽清部官兵毫不意外地再一次投降,被联军全部编为辎重辅兵,在尽可能多的搬取了城中粮食等物资后,一把大火将清军积存物资全部烧毁,然后撤离沂州。 ##第一五零章 大战起(六)   12月1日,博洛领五千八旗甲骑奔至莒州,发现城中四门大开,有此前逃散的清军士卒正在城里游荡,在大火燃烧过的废墟中翻检可用的物资。   唤来几名士卒询问此间情形,却被告知,莒州是在三天前被明军攻克,在焚烧了城中积蓄的粮草辎重后,似乎是往西去了。   博洛闻言,脸色顿时发苦,明军往西,定然是奔着沂州而去,若是他们攻破沂州,再次焚毁粮草,那么从莱阳至济宁一线近千里之内,将无有任何补给可以提供给大军所用。   博洛哀叹一声,遂派出数路快马至潍县和莱阳,一边要让豫亲王知晓南路军所面临的困境,一边准备将屯兵于莱阳和乳山的清军分批往西北方向撤退,经平度州返回昌邑就食,等待多铎的下一步指示。如此安排,也就意味着南路大军对登莱的攻势就此瓦解,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北路大军的攻势上。   安排完一些善后事宜,博洛怀着一丝侥幸心理,仅带两千骑兵(沿途无有补给,只能携带少量骑兵)继续西行,准备回返沂州,试图在明军尚未得手之前,或可以保住那里的粮草辎重。   ……   12月2日夜,掖县城外清军大营中燃烧着巨大的火焰,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耀眼而明亮,数万人的大营,似乎都被这场大火给惊扰到了,无数的士卒往来奔跑,还有零星的骑兵在火焰中纵马跳跃,喧嚣一时。   掖县及周边几个堡垒对此显得异常谨慎,近半数官兵被动员,全神戒备。另外,按照事先约定,清军大营火起时,掖县西侧的“丙字堡”将偷偷打开城门,让三千余反正明军入城。   然而,当杨承祖带着部队偷渡南阳河,潜行至“丙字堡”时,却发现城门依旧紧闭着,而且城头守军任凭杨承祖如何解说,拒不开门,让其等至天明时分,再行入城。   这如何使得,若是到了天明,清军见杨承祖部脱离营寨,必然警觉,肯定会派兵来攻。那他们这三千余人,夹在堡垒和清军之间,就算不被清军屠戮殆尽,也会被城头守军的无差别攻击,而损失惨重。   清军在登莱南边几个州县城镇实施的屠杀行径,已经渐渐传到掖县官兵耳中,深知在面对建奴的汹涌攻势面前,是根本无法妥协投降,更不能让其攻入城中,否则,所有军民必然会遭到胶州、即墨、莱阳等地的厄运。   即使,杨承祖部是真的降顺大明,复归朝廷,但掖县城守军依旧不敢大意,坚持要等待至天明,确认清军大营中的那场大火,是否真的焚毁了粮草,同时,也会对降顺的杨承祖部官兵进行一番甄别,避免被敌所趁。   可能是受不了城下杨承祖等降将的苦苦哀求,“丙字堡”守军从城头放了十几个吊篮下来,让城下所有官兵全部解下兵甲,分置他处,然后乘坐其中,由城头守军将他们逐一拉上来。   杨承祖顿时变色,解甲弃刃,而且还是乘坐吊篮逐一被吊上城头,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在城中守军的控制之中,并且还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可是,看到城头守军隐然准备好的弓弩、滚木和油锅,大有不尊从命令行事就要对他们动手的架势。杨承祖心中哀叹一声,如今骑虎难下,唯有从命,遂解下甲胄和兵刃,领着几个心腹亲兵率先跨入吊篮之中。   受命监视杨承祖的八旗参领巴图等人,迟疑良久,亦解下兵甲,但怀揣短刃,坐入吊篮,被守军一一拉上城头。   “杨将军,此番归附我大明,算是回头是岸,且功在千秋!”周继佐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承祖等人,“但此种行径,将军可谓是牺牲太大!你等家眷亲人,恐怕此时仍在建奴手中吧。与此何感呀?”   “舍家为国,忠于王事,兴复大明,如此而已。”杨承祖沉声说道。   “将军真乃我大明忠贞义士!”周继佐赞叹一句。   “这位将军,如此将我部将士逐一以吊篮坠上城头,恐一夜之内,也无法将三千官兵尽数引入城中。待天明后,清军必然来攻,我们总不至于让忠心归明的将士任其惨死于城下吧?”   “不需要全部以吊篮坠上城头。”周继佐摇头说道:“待城下贵部官兵不足千人后,只要解除衣甲兵仗后,即可打开城门放其进入。”   “……”杨承祖愕然,城中守军竟然如此谨慎,此行,恐有不测之举呀。   “这位将军,此乃何意?”在城头火把的照映之下,杨承祖突然发现,那些被吊坠上城头的部下,全部被摁倒在地,以绳索捆绑,其中有十几名兵将在挣扎之下,还遭到守军的踢打并被强行制服。所有士兵在被捆绑之后,排成一串,被押至城中某处。   “杨将军,非常之时,不得不如此为之,勿要多心。”周继佐摆摆手说道:“待天明后,我部仔细甄别一番,确无危险,自然会好生款待贵部将士。”   杨承祖听罢,心中生起一丝惧意,若要待天明之后,混入部伍当中的八旗甲兵被城中守军窥破,那么对方自然会识破他们的诈降之计,自己连同三千部伍,也会被对方屠戮一空。   “……不满这位将军,末将此来,乃是受大清……,哦,不,是受建奴所命,前来诈降。”杨承祖突然跪倒在周继佐面前,哀声说道:“但末将感念大明之恩,受永初陛下之召,不甘受建奴摆布和挟制,遂假意诈降,而做真心归附大明之举。……请将军明鉴!”   话音刚落,城头几名守军士卒立刻举兵刃将杨承祖等人围了起来,只待一声令下,就将其乱刃分尸。   随在杨承祖身后的几名心腹将领和亲兵见状,也跟着跪倒在地,俯首乞命。   不远的几名八旗甲兵见此情形,知道事发,遂奋力挣脱几名守军的束缚,从怀中掏出短刃,揉身向前,就要袭击附近几个士卒。   “瞧见没?”周继佐满脸笑意地说道:“我就说嘛,杨将军乃我大明忠贞之士,断然不是假降,必然是要一意归附大明。那就有劳杨将军给城下的部属喊一声,全部解甲弃刃,一个个从下面爬上来吧。”   几名八旗甲兵的临死惨叫声,让杨承祖等人心惊肉跳,如今诈降被守军已然识破,再做无谓抵抗,已没有任何意义,随即探出城头,命令部属全部解除甲仗,从城头坠下去的绳索、吊篮中,攀爬至城头。随后,登城的官兵被一一捆缚,押至城中,然后等待未知的命运安排。   及至天明,掖县“丙字堡”守军将十余名八旗甲兵的人头抛出城外,然后又在城头尽情地嘲笑建奴的愚蠢和无能。   多铎恼羞成怒之际,遂命汉军发动一次规模巨大的攻城行动,但在掖县主城和数个堡垒火炮和弓弩的交叉打击下,让汉军数度溃败,遗尸两千余,不得不收兵回营。   多铎将所有汉军将领召集于主帐之中,把杨承祖交于他的招降诏书掷于地上,疾言厉色地询问,在座诸将是否也有收到此类永初伪帝颁发的招降诏书。   面对多铎的逼问,所有汉军将领哪敢承认会有此种事情发生,均矢口否认,从未收到永初伪帝发来的所谓招降诏书,而且还再次重申了对我大清的忠勇之心。   多铎狐疑之余,却也不敢在未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将所有汉军将领尽数处置,攻城略地,打仗拼命,还需多加利用这些汉军,否则,我八旗部伍何等金贵,可不能轻易损失了。   在早间时,绕道山间去攻招远的拜音图回报,明军凭借坚固城防和左近老界河之利,顽强阻击清军推进,非红衣大炮而不能克此城。   多铎顿时恼怒万分,如今我大清不论是八旗精锐,还是普通汉军部伍,竟然在没有红衣大炮的情况下,都变得不会攻城了。问题是,若要将火炮通过山间道路,经平度州,绕莱阳城,再给你送到招远城下,黄花菜都凉了。   这登莱,怎的如此难打!   就在多铎顿兵于掖县城下,一筹莫展时,一份从后方潍县传来的急报,更是让他如坠冰窟,通体冰凉。   明军于日照县突然登陆,击溃南路军的留守后路部队,破莒州,攻沂州,博洛的南路大军粮道已然被断,难以继续维持攻势,请命允其将部队尽数通过平度州撤往昌邑、潍县就食,否则,大军因断粮,恐有溃散之危。   尼玛的,我北路大军数万人,粮草供应本来都已经很紧张了,你南路大军数万人再涌过来,这哪里还够维持?   权衡再三后,多铎遂命北路大军陆续后撤,另外派快马通知仍在山区谷道中伺机攻招远的拜音图部经平度州,撤往潍县。   同时,急令维持北路大军粮道的李率泰速解粮草至潍县、昌邑,以供大军所需。   12月5日,清军北路大军撤至潍河,在此与莱阳撤回的部分南路大军汇合,随后花费数天时间,渡过潍河,于潍县休整。虽然多铎对于撤军回返,没有任何言语,但八旗诸部和汉军官兵却在私下讨论,一个月前轰轰烈烈开始的登莱之战,恐就此草草收场了。   虽然,我大清十余万兵马,兵分两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杀到了登莱腹地,占领州县城池数十座,屠灭军民十余万,但所有人都明白,此次征伐,我大清未能尽全功,不仅丧师一万余,还白白耗费了大量的钱粮物资,于登莱永初小朝廷也未形成更大的打击。   更糟糕的是,清军主力撤离江浙、福建、江西,南直隶等地后,使得上述地区形势迅速恶化。   福建郑芝龙反攻浙南,水陆并进,复夺温州,斩叛降总兵陈俸,随后进逼台州,窥视宁波。   嘉兴、常州、无锡、太平(今马鞍山一带)、泰州、淮安、徐州等数十府县州城,或不堪清军压榨,或反对剃发易服,趁清军主力北调山东之际,纷纷驱逐、击杀清廷委派官员和降军,并遥尊永初朝廷,恢复大明统治。   总督五省军务大学士洪承畴急报北京,请调八旗主力尽速南下,弹压各地反抗,稳定江南形势。   若江淮、江南持续糜烂,朝廷恐失赋税粮秣重要来源,或可动摇我大清定鼎天下和维持统治之基础。 ##第一五一章 公主南行记(一)   1646年12月20日,装满移民的齐国九艘舰船依次离开南长山岛码头,先往北行驶,至蓬莱港,将永初朝廷文华大学士、礼部尚书朱仁堂等一行官员十余人接上船,又领了永初帝的圣旨、国书、制诰等相应文书,随后在码头数千军民的欢送下,舰队缓缓驶出港口,然后贴着登莱海岸线,朝东南方向驶去。   历时一个多月的登莱大战,在半个月前已落下帷幕。清军主帅多铎领兵,一路退至济南,在此休整十余天后,遂命勒克德浑、拜音图、汉岱等人领兵南下,顺着大运河,直驱淮安,先行平定江淮乱象,然后再分兵至南京和杭州,弹压江南各地的反抗势力。   而多铎本人,则奉多尔衮之命,返回北京就任辅政叔德豫亲王,成为清廷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以辅佐多尔衮稳定北京朝局。   因辽东被袭,盛京沦陷,两位汗王诸多后妃被害,以及不少八旗贵胄和妇人老弱被屠,多尔衮受到八旗权贵的多方责难,地位隐隐有些不稳。因而,急需自己最为可靠的兄弟来帮着镇场子,巩固和维持他目前大权独揽的地位。   经过三次征伐登莱的军事行动,已经证明了我大清在没有水师辅助之下,很难将永初小朝廷覆灭,尤其对方还有一个死心塌地扶保大明的藩属小国——齐国,竟然出奇的难缠。   因而,多尔衮准备继续采用此前洪承畴提出的南方攻略,先瓦解福建郑芝龙势力,掌握部分水师力量,然后平灭广东、广西,然后再击垮、降服顺军和西军残余,最后集全国之力,多造火器,再集大军,围杀登莱永初小朝廷,进而统一天下,定鼎我大清万年江山。   清军既然又改了方略,将大量八旗主力和汉军部队调往了江淮和江南,那么登莱永初朝廷上下随即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展开一系列的战后恢复工作,疏散避于后方的民众,重新占领被清军遗弃的州县城池,新建、修复大量的民用安置房屋,准备明春耕种……   齐国积极援助大明永初朝廷,除了要延缓建奴统一天下外,最为主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获得稳定的移民来源。12月,西北季风来临,除了四五艘不适合移民的专业战舰和大部分中小型桨帆船留在大明沿海外,齐国绝大部分的大型舰船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移民工作。   坤兴公主朱媺娖是第二次乘船航行于大海之中,上一次,甲申天变,齐国使团将他们几个崇祯帝的子女尽数带出北京城,然后在天津乘船来到长山岛,一待就是两年时间。那一次乘船,因为航程较短,再加之是亡奔逃难,所有人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未曾感觉乘船有何不便。   但如今,自己被皇兄和亲与齐国大王,心中除了惶然,更多的就是对未知前途的忧虑和不安。行船未及两日,强烈的晕船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头晕、目眩、呕吐,浑身没有力气,而且站立不稳,而且伴有疲乏、眩晕和嗜睡等感觉,几不能进食。虽然朱媺娖等一行人乘坐的船是齐国目前型制最大的船——“汉运6号”移民专用船,满载排水量达一千吨,但她仍感到船只不停的在晃动,然后自己整个人似乎也跟着船一起飘荡着,晃动着。   船长、大副等人闻知公主晕船,遂派船上配备的郎中开具了几副清凉解热的中药,还提供了一些姜片,嘱咐公主贴身侍女将其贴在肚脐部位。同时,告知公主一行人,尽量要平卧休息,可用一块毛巾湿敷额头,闭目养神,多少能减轻晕船的症状,也能减少呕吐的症状。平时,勿要睁开眼睛看船外景象,因为视觉上的冲击,也会导致晕船症状的加重。   12月24日,两艘移民船与船队分开,驶入长江口,至崇明沙,将登莱之战缴获的大量清军兵甲交付于该地坚持抗清武装顾三麻子(原大明南通江防游击顾荣),在对方请求下,又卸下三门火炮给对方。   获得的回报,则是顾三麻子将上海、南通府掳来的两百余各类工匠和艺人,以及大量的古物、字画和文献典籍。如今,顾三麻子已经被永初帝授予南通总兵官之职,以崇明沙为据点,袭击清军苏松地区。上个月,更是在南通当地抗清势力的配合下,一举收复了南通城,声震江南。   12月27日,齐国一行舰船停泊于泉州,补充食水,同时为了照顾船上的大明官员以及公主一行,准备在此短暂停留一天。   泉州知府何宗平、总兵施福领城中官员、士绅皆来拜见礼部尚书朱仁堂等一行永初朝廷官员,并敬献大量礼物与公主。   此时,郑芝龙正在温州主持对台州和金华的反攻,长子郑森居福州,为前线筹措粮草。朱仁堂只能将永初帝颁给郑芝龙圣旨交于泉州知府何宗平,并勉励福建各地官员恪尽职守,保家守土,共抗清虏。   12月29日,船队告别泉州送行官员和士绅,继续南下,三日后,抵达蚝镜(今澳门),与三艘在此停留的齐国武装商船汇合。   清军佟养甲、李成栋部在八月时,已从江西杀入广东境内。两广总督、加兵部尚书衔丁魁楚虽任职署理广东事务经年,加之该地处大陆最南端,商贸繁盛,经营得法,必能建成抗清的后方基地。但他却“怙安不修戎备”,日以享乐为事,行政用人方面,也是弊端丛生,“将吏以贿为进退”。   清军攻入广东后,丁魁楚畏惧清兵威势,避战自保,不增兵于赣闽边界,任由清军攻破韶关天险,继而一路南下。李成栋部只经月余,便攻至清远,驻兵休整,等待后路佟养甲部赶来,以便合攻广州。   却未料到,丁魁楚闻知清军即将杀至广州,竟然唯以身家私财为虑,弃城逃跑,跑到了肇庆。如此得了一个大便宜,李成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领兵长驱直入,占领广州。   丁魁楚逃至肇庆,听说清军占了广州,感觉又不安全了,随即继续往西北逃窜,走梧州,至岑溪,随行财货“精金八十余万,珍珠金宝番货十倍以上”,车架连绵数里。   也不知道是知道丁魁楚身怀巨宝,还是因为潮汕郑芝龙不好打,李成栋占了广州后,在分出一支偏师攻取了惠州,便统带大军奔着梧州而来,摆出一副誓要活捉这位大明两广总督的架势。   如今粤西及广西战事如何,齐国上下并不是很关心了,但他们对广州轻易被建奴攻占,是唏嘘不已。在广州的汉洲货栈,此种情况下,自然是无法继续存在了。早在清军攻占清远的时候,汉洲货栈的大掌柜周二贵便带着所有人员和物资,乘船到了蚝镜,等待移民船队到来后,一起返回汉洲本土。   在蚝镜,坤兴公主朱媺娖第一次见到了许多眼深鼻挺,满头金发的夷人,还有身材短小,黑瘦的土人,以及通体黢黑、嘴唇外翻的昆仑人。以前也曾听宫人提及,大明境内有一些夷人,好像就是来自蚝镜这个地方。似乎记得,在十几年前,父皇还下旨,着令兵部从蚝镜招募了数百夷人于登莱编练火器营(孙元化以葡人教官,整训编练火器营)。   不过,自己的侍女紫莹说,到了南洋,会看到更多的土人和夷人。就是那个汉洲大陆,也有不少面目丑陋的矮黑土人。所以,齐国为了确保在南洋的长期发展,才会不远万里地从大明移入更多的明人,就是想多集聚一些有汉人血统的国人,来保持和传承自己的华夏文明特质。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夷人官员,对待齐国人的态度非常好,而且,还隐隐听到他们似乎在讨论着要建立什么联合舰队,要雇佣齐国武装人员,共同维护该地区的陆上治安和海上贸易秩序。这里分明是我大明疆土,这些夷人不是应该去寻永初朝廷进行合作吗?   建奴于大明境内肆意逞凶,攻城略地,这些夷人估计也怕被建奴大军攻入此地,将他们全部掳为奴隶。如今病急了乱投医,想借助齐国的力量,来保住这个弹丸之地。不过,凭借这么一个小据点,怎么能抵抗得了建奴的攻势?怕不是,建奴只随意派出数百兵卒,就能轻易攻占此地。   此间夷人官员的女眷闻及大明公主驾临,要来拜见慰问,但被礼部官员和昔日宫中女官所阻。笑话,一群西洋蛮夷之辈,怎可轻易近的公主之侧,更逞要面见公主!   对此,朱媺娖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明沦亡至此,复国更是艰难,也不知道我大明礼部这些官员为何还要继续摆出一份天朝上国的架势。让夷人见了,恐会徒增笑耳!   在这个时代,也许能平平安安地活着,能有尊严的存于世间,就是最大的期望吧。乱世之中,皇亲贵胄,反而是最危险的。 ##第一五二章 公主南行记(二)   1647年1月5日,齐国移民船队十二艘舰船抵达南平城(今越南金兰市)。   断断续续近半个多月的行船,坤兴公主朱媺娖似乎已经慢慢适应了晕船的症状。在船上,已经可以稍微进一些食物了,但食物非常简单,而且难以下咽,干硬的饼子,混杂许多浓郁香料的鱼干、肉类。偶尔夜间靠岸停泊时,才会使用一种特质的小铁炉,烧些米粥,勉强可以吞咽入腹。   不过,在船上,她最喜欢的就是吃那种舰队所提供的琉璃密封的水果罐头,甘甜、多汁,润喉沁肺。初始几日,每日都会开启一罐享用,权当饭食。然而,当她得知,不仅是她所乘坐的船,就是整个舰队,这种琉璃封装的的水果罐头也是不多的。那些拥挤在底舱的众多移民,别说有水果罐头,就是连喝一口清洁的饮用水,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听说,就连船上的水师官兵,水果罐头也不是能轻易能享用的,往往是隔了数天之后,才能就一罐水果罐头数十人一起分吃,每人只能轻轻地咬上一口。   惊愕之余,朱媺娖停止了自己这种奢侈行为,将部分供她享用的水果罐头,分送舰队其他大明官员和一些体虚得病的移民食用。   在十余天的航行过程中,朱媺娖发现了一件令她极为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水手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将船上得病死去的移民抛入大海,每个人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就如同抛弃一件废弃的物品一般。看到这一幕,朱媺娖脸色惨白,着命将礼部官员寻来,让其责问齐国水师官兵,是否在草菅人命,任意残害大明百姓。   礼部官员去的快,回来得更快。他苦着脸禀报公主殿下,海上行船,因各种原因病死身亡之人,是非常正常的。而且,他还期期艾艾地说,船上空间狭小,并不是每个移民都能如同大明官员这般会有一个好的乘坐环境。尤其是底舱,因无法开窗透气,期间各种气味掺杂,几欲让人呕吐,所有人都是靠着轮流登至甲板上通风透气,才勉强存活。   如此环境,病死亡故就显得很正常了。而且船长却声言,纵观南洋地区所有海上行船的国家和势力,唯有齐国舰船上的人死亡率是最低的,除了每隔五六天行程,就设置了停靠补给点,以便可以让移民和水手上岸休整。   另外,他们齐国水师官兵还每日给所有移民都发放一小片柠檬片,咀嚼食用。仅此这一点,齐国舰船就能将船上移民和水手的死亡率降低到极点。   朱媺娖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将每日一小片柠檬的咀嚼食用,看得如此重要,但她却从齐国水师官兵传来的话语中,却是知悉,齐国人是非常重视移民的,为此也是做了许多保障工作,更不会于沿途随意残害来自大明的移民。   但想到,船上的条件这般恶劣,长达万里的海上航程过程中,平安到达汉洲本土的移民恐只有八成左右,心中还是难过万分。若不是在大明无法存活,谁又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跨越千山万水,去那荒僻的汉洲大陆呢?   这处命名为南平城的地方,据说以前是占城人的地盘,因为他们嫁了一个公主到齐国,此地便作为嫁妆,送与了齐国人。   朱媺娖下船之后,入眼所见,均是明人,一群如长山岛那里的灰衣乡兵,挎着刀,手中持着根木棒,大声地吆喝着那些鱼贯下船的移民,全都排列成队,跟着一个个书吏,去指定移民临时安置点集合。对稍有不服从之人,或者喧哗扰乱之辈,棍棒直接挥舞过去,打得人满地打滚,哭叫连天。   几辆简陋的马车,将公主和一行大明官员接入南平城中,分置安排入住休息。所有人得到通知,船队将在此停靠休整五日,对部分船只进行一定程度的保养和维修。只待此地移民官员将此前滞留休养数月的移民分配完毕后,就会立即装船出发。   齐国接收南平城虽然只有三年多,但凭借每年众多滞留此地的移民,整个地区发展得非常快。一座周长达三里的要塞城堡矗立在码头西侧,两个狭长的半岛将整个海湾合抱成葫芦形的内外两个海湾,两侧峡口处虽然尚未建设锁匙之用的炮台,但内湾港口处却分布着三座码头炮台,布设了三十余门不同型制的火炮,足以打消任何不怀好意之辈的觊觎。   因为距离大明最近,再加之不断有自发难民乘船逃至南平,这处齐国最为重要的水师基地已经聚集滞留了三万余人移民,堪比汉洲本土一府人口规模。同时,附近的临安城(今越南头顿市)、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也滞留移民有一万余人。   因为不知道大明局势最终会演变成如何情形,因而,每年来大明的众多移民船只,总是以最大的努力,将登莱、苏松、江浙、广东等地众多难民尽可能地先转运至齐国控制下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平安岛(今菲律宾东部卡坦端内斯岛),以及安南几个海外领地。   若不是考虑各个移民中转点的物资消耗和粮食供应,以及各项配套生产生活设施的建设速度,齐国移民船队可能会在上述地区塞入更多的移民。   当安南地区大总管张文琪见随行船队带了三百余返回本土即将除役的陆战队士兵,立即向水师大都督齐大江提出请求,将此批士兵暂时扣下,借用一段时间,准备对柬埔寨王国做一番军事恐吓,炫耀一番武力,并迫使对方在其东南领地河仙地区,给予当地众多明人特殊地位。   近年来,齐国在临近地区与柬埔寨王国时有摩擦,一个是因为临海城。齐国硬生生地在原柬埔寨收复普利安哥(今越南胡志明市周边)时,将沿海一块要地给占去了。柬埔寨王国一直都想从齐国那里将其讨要回去,但齐国人却拿出了当年广南国将整个普利安哥卖与齐国的合约,声称对齐国为了维持彼此两国的友谊,仅仅要了临安这处弹丸之地,已经保持地很克制了,警告柬埔寨勿要借此生事。   还有一个摩擦点,就是齐国凭借在该地区强大的海上力量,肆意驱逐在新生岛海域捕鱼的渔民,甚至还掳掠他们的渔民(应该是招募),引得沿海地方官员为此抱怨不已。   而新近出现的摩擦点,就是发生在柬埔寨王国东南沿海地区——河仙。大陆移民可能是从数百年前,就不断有人在此地落地生根,开垦荒地,建立家园。原本滩涂遍地,沼泽淤泥横行的河口地带,在经过辛勤的汉人数十上百年经营下,逐渐变成了地肥人富,商贸繁盛之地。   而柬埔寨王国这些年出现一段令人无语的骚操作,先是一个信仰真神教的国王,通过政变上台,然后大力扶持那些支持他的马来人,疏离曾经的华人和安南人,更是驱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据点,为此还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军事冲突。   未几年,这位信仰真神教的国王,为了转移国内矛盾,悍然出兵攻打广南国,夺取了他们曾经作为嫁妆而送与对方的普利安哥,让周边几个国家和势力震惊不已。不过,也不能说柬埔寨王国是无端寻衅,挑战广南国,他们是看准了安南阮、郑两家正在大打出手,一时半会肯定顾不上它,所以才断然出手。   随后几年,可能觉得自身实力有所增长了,渐渐地对西边的暹罗变得强硬起来,为此,两国于边境之上,冲突不断,导致王国为此增加不少军费开支。   打仗,搞摩擦,那是要花钱的,在将国内搜刮了一遍后,柬埔寨国王和官员将目光瞄向了比较富庶的河仙地区。派来的官员要在该地实施派捐派税,横征暴敛,大有竭泽而渔的趋势。   作为同宗同源的华夏苗裔,河仙地区的几个汉人头领便寻到新生岛,请求齐国人介入,制止高棉人的贪婪和压榨,并保护河仙地区的汉人。   安南大总管也对柬埔寨王国时不时搞出的摩擦事件,有些烦不胜烦,索性借助此事,狠狠地教训一下高棉人,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齐国人的拳头为什么这么硬!   本来,他只是准备动员南平、临安、新生岛三地数百乡兵,进入河仙地区,寻机打杀柬埔寨王国的嚣张气焰,警告他们莫要在该地制造不安全因素,大家彼此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如今,有现成的三百余陆战队士兵,张文琪自然要好生利用一番,以牛刀杀鸡的方式,给柬埔寨留一个深刻印象。   “虽然是保护我们明人不受土人欺辱,但这毕竟是要侵入他国疆土呀!”朱媺娖听得自己的侍女紫莹说及齐国将派出陆战士兵以保护当地明人安全为由,要进入柬埔寨王国河仙地区,不由惊讶万分。   “他说,只要是我们明人占据的地方,即使是他国领土,但要受到欺负了,自然要出兵保护,并对土人予以惩罚。”紫莹低声说道。   朱媺娖轻蹙蛾眉,对紫莹这番条理不清的话语,给震到了。朝廷里的大学士和官员虽然也会经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这个概念多半是局限于中原之地,九州之内。但这柬埔寨、安南,乃是蛮夷之土,我大明百姓居之,该是番邦之民吧。   难道,齐国为了任何一个居于番邦的华夏子民不受欺辱,真的会不惜与蛮夷一战? ##第一五三章 公主南行记(三)   1647年1月18日,坤兴公主朱媺娖所在的移民船队在离开新生岛后,又继续在海上漂了五个日夜,入眼之处,除了无尽的海水,几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生命。哦,也不是,偶尔从海面上跳跃起一条大鱼,算是给平淡无奇的旅途增加一丝趣感。   朱媺娖已经不怎么喜欢趴在船舷上,看曾经令她激动万分的万里水波了,更多是则是靠坐在船舱的小床上,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移民船队搜罗的各类书籍。其中,赫然就有珍藏于北京文渊阁中的永乐大典图书!   也不知道,齐国人是如何将这些原本以为毁于京师战火当中的典籍给偷偷地运出去的,要知道,甲申年,先是闯逆攻入京师,大肆搜刮财富,拷掠金银。待建奴攻来,闯逆除了在紫禁城放了一把火,还在京师各处纵火抢掠,然后匆匆退出了京师。而以建奴的野蛮,可能也多半不会保护储存古籍典藏的文渊阁和皇宫中皇史宬。   如今,听闻齐国水师大都督齐大江提及,从京师文渊阁中运出的许多典藏大部分仍旧存放于汉兴岛和新生岛,为了确保典籍的运输安全,移民船只每次在返回汉洲本土时,只会携带部分书籍典藏回去。另外,齐国搜罗各类典藏孤本,也不仅仅局限南北两京文渊阁里的收藏。在大明各地府县州城,甚至乡野民村,齐国商人和黑衣卫人员,也会顺手搜罗一些,然后交于移民船带回本土。   “公主殿下,前面应该是到了陆地,或者某个小岛了!”侍女紫莹兴奋地进入舱室,向公主报告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已近陆地或者海岛?”朱媺娖放下书本,笑着问道。   “船上的水手说了,在海上发现海鸟,尤其是有鸟群活动,就说明附近有陆地或者岛屿。”紫莹说道:“还有,远处天空已经可以看到棉花状的积云了。他们说,云的下方很可能是陆地。”   “想不到你跟着出一次海,学了不少东西。”朱媺娖起身下了床,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那我们出去看看,顺便透透气。”   齐国移民船队一行九艘大船,此时已陆续放下了主帆,逐渐降低了速度,因为在众人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大片苍翠的陆地。   前面领头的一艘专业战舰率先驶近那处陆地,然后贴着海岸线继续往南行驶,其余船只则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后面。到了午后时分,船队驶到岛上东侧一处宽阔的海湾,然后依次下锚停驻于海边。   在朱媺娖看来,船队停靠的地方,明显没有前面安南地区几个中转点那般设施完善,通过一支单筒望远镜看向岸边,那里似乎还没有修建城池,一圈简陋的木栅栏粗粗地围成的营地,砖石建筑也只有十几栋,剩下的都是木屋和混合了木料的土屋。   岸上的人们看到船队到来,全都兴奋地迎到海边,跳跃着,欢呼着。令朱媺娖大为惊讶的是,其中竟然有不少身着大明官服的官员和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卒混杂在人群里。   因为此处尚未修建码头栈台,大船无法靠岸,所有的移民通过一艘艘小船接驳到岸上,每个人在下船时,均有水手和军官严厉告诫,任何人不得私自走出营地,更不允许饮用不洁水源,配发的面纱头罩和衣物务必遮盖身体,以防蚊虫叮咬。   “此间可是我大明辖下疆土?”待被安置于此处营地中条件最好的房屋后,朱媺娖好奇地问身边一个女官。   “回公主殿下,适才询问了主持此地事务的张巡检,他说,此岛乃当年宣德皇帝下旨赐字‘万生屿,安不纳’,故而,理应为我大明之土。”那名女官恭敬地答道。   “我大明万里之遥的海上,竟然还有此疆土仍属大明?”朱媺娖惊讶不止。   “回公主殿下,那张巡检说,在永乐年间,郑和大人率万舟下西洋之时,就曾数次在该岛停驻休整,并进行必要的食水补给。此岛在年初之时,齐国便代大明将其纳入管辖,置大明官员,驻大明官军,领大明敕封,理应为大明之疆土。”   “齐国代我大明将该岛纳入辖下?”朱媺娖闻言,微微愕然。   齐国一行移民船只停靠的岛屿,即为后世印尼的大纳土纳岛。在汉朝以前,古人称这里为“涨海”,称“纳土纳群岛”为“涨海崎头”,称“纳土纳岛”为“极大崎头”。而到了宋元时期,中国渔民一般将该岛称之为蜈蜞屿。   郑和七下西洋,极大崎头(即大纳土纳岛)由于其重要的交通位置,被郑和船队作为海上第一驿站。而到了在1433年,明宣宗(宣德皇帝)朱瞻基下旨赐字“万生屿,安不纳”,从此,该岛便有了正式的名字。另外,自宋以来,安南中部的交趾洋以及婆罗洲西北的纳土纳群岛已被作为中国与外国的海域分界,凡从外国来的船只,过了纳土纳群岛或交趾洋,即进入中国疆域。   在去年(1646年)年初时,齐国曾向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请求,在爪哇岛或者苏门答腊岛东部地区,寻求建立一处移民中转点,并提议与东印度公司合作建设,共同开发。齐国承诺不会将该中转点军事化,甚至还可以接受东印度公司派员监管。   但东印度公司考虑许久,还是一口拒绝了齐国的建议,并发出警告,勿要违反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染指东印度公司潜在的势力范围。   齐国此时还不想与东印度公司翻脸,再形成一次新的对峙,准备就要放弃这个打算的时候,已经致仕居家毕懋康却提出了一个变通的方法,昔日安不纳岛曾在名义上为大明疆土。由此,齐国不妨借用大明的名义,占据此岛,作为移民中转点。   齐天当时听到安不纳岛这个名称时,尚不清楚此岛居于何方。但经毕懋康引《西洋朝贡典录》卷上《爪哇国》之叙述,“由占城而往,针位:取灵山,灵山之水可六十托。又五十更,曰蜈蜞屿(今大纳土纳岛)……”   然后才恍然,这不就是后世某兔子众多民间人士总惦记的纳土纳群岛嘛。   随即,指示安南总管区对纳土纳岛开始进行补给中转点建设,不论是人员,还是驻守武装,均要打出大明的旗号。   此次移民船队从登莱出发,齐大江还专门向永初朝廷的吏部和兵部讨了几份知县、巡检、千总、把总的官员(军官)空白诰身,准备将这座被称为安不纳岛的地方,打扮成像模像样的大明海外领地。   新生岛在八月间,便派出了两艘浆帆船七十余人,携带大量的建筑材料和生产生活物资,进驻了安不纳岛东侧,开展补给中转点的建设。   此时的安不纳岛已经有数百汉人移民在此定居生活,依靠捕鱼,种地,过着简单而安宁的日子。齐国人到来后,自然将附近散居于此的汉人和土人,也纳入治下,宣布他们成为“大明”辖下子民。   在以后某个时期,荷兰人肯定会发现这座岛屿被“大明”占据,也有可能会考虑出兵攻占这座岛屿。但齐国对此并不担心,因为这座岛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荷兰人觊觎的香料、矿产等财富,而且又是顶着大明的旗号。虽然地理位置比较重要,但毕竟只是一个大陆残破政权进驻,对荷兰人而言,似乎并无威胁。   所以,齐天在赌,荷兰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安不纳岛大动干戈。犹记得,后世荷兰人似乎在19世纪中晚期才夺取该岛,将其纳入殖民势力。   当然,也不排除荷兰感到切实的威胁,不管不顾地直接派出舰队和武装雇佣军登陆夺岛,以掌控和维护自身南洋贸易航线的安全。   若如此的话,齐国不介意以明面保持中立,暗中出动若干“大明志愿军”,与荷兰人打一场岛屿争夺战,适当地消耗一下荷兰人的实力。 ##第一五四章 公主南行记(四)   1647年1月23日,齐国移民船队抵达巴达维亚,并于此短暂停留一日,在置换了部分停留此地的移民后,继续往汉洲本土行驶。   1月29日,船队抵达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距离汉洲本土已近在咫尺了。   大明坤兴公主朱媺娖进驻这座齐国第一个海外领地时,竟然对即将抵达的汉洲有些微微的期盼。从登莱出发,跨越万里,耗时一个多月,由寒冬凛然的北方,来到赤热炎炎的南国,还一路见识了她此生从未领略过的各种景象风物。   还有这齐国,虽说人口好像只有二十多万,但他们从安南到南洋,再至这座帝汶岛,竟然占据的这么多疆土,并在上面设立据点,建立城镇,俨然铺设了一条通往我大明的海上通路。   听说,齐国所据的汉洲大陆,也是一国独享,其面积更是广阔,并且还远超大明,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新乡城外码头、林场、农庄,分布着许多土人,矮小、黑瘦,表情木然,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任由齐国小吏和兵士驱使喝骂,俨然奴仆一般。   进了城后,土人就少了很多,街道,各种店铺,官厅,民居,几乎都与大明境内的普通城镇相似,耳边传来的小贩叫卖声,行人高声喧哗声,稚童少年打闹嬉戏声,虽然南腔北调,但也都是熟悉亲切的汉话。   “此间,是真到了极南之地?”朱媺娖轻轻地放下马车一侧的帘布,嘴里不由喃喃地说道。   如今,整个新乡城及附近数个据点,人口规模已达六千八百余人,辖下控制的土人更是数倍于此,势力也开始向内陆山间谷地延伸。河岸、谷地、沿海平原,大量的农田被开垦出来,并驱使土人修建了无数水利灌溉设施,将此前仍旧属于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一步步带到了成熟的后传统农业阶段。   铁质农具,耕牛,轮作,选育粮种,人工基肥,种植绿肥,纵横交错的水力设施,精细化的农田管理……,这让那些尚处于原始部落社会中的土人看得一脸懵逼。原来腹中的食物,也可以不靠老天来赏饭,就能收获大量的粮食收成!   新乡知县徐林闻知大明公主抵达,立即将自己的县府让了出来,供朱媺娖短暂停留时作为休栖之所。   当地的椰子、芒果、番石榴,建业城的西瓜、苹果,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的橙子、牛油果等各种时令水果摆在了朱媺娖身侧几案,清香怡人的檀香在房间里袅袅升腾。清脆鲜嫩的几盘蔬菜小炒,口感润滑的蜜酒,新鲜肥美的鳕鱼一一端上餐桌。   令人惊讶的是,被大明豪绅之家视为珍贵的紫檀木,在这个小小的知县府邸,竟然随处可见,连一些常用的矮凳,也是紫檀木制作。   与府中前来服侍的妇人谈话中得知,府中家具多檀木,非为豪奢,盖因此岛盛产紫檀木和红木,就连许多平常人家都有可能会制备几件檀木家具于屋中。若干年前,岛上还曾大量将本地产檀木装船运往大明售卖,着实为新乡城赚取了不少银钱,极大地支持了该地的发展。   可惜的是,这种好生意做了没多久,随着甲申天变,建奴入关,整个大明都处于战乱当中,岛上无数的紫檀木、红木等珍贵木材顿时便没了买主,让不少以此谋生的林场主和贸易商人哀叹不已。   为此,帝汶岛总管区的官人便将主意打到了新开辟的印度市场。据说那里的土邦王公一个个都富得流油,想来应该对这种珍贵木材具有一定的购买力,或可弥补暂时失去大明市场后的市场需求。   另外,帝汶岛总管区除了生产大量稻米和木材外,近两年开始栽种从大明移植而来的烟草,长势不错,也收获了不少烟叶,全部运往汉洲本土的建业城。据说,那里建了一座烤烟厂,将从各地收来的烟叶进行加工,做什么烤烟。可那玩意吸起来苦涩呛人,怎么会有人来消费这种东西呢?   要知道,在大明境内,也是有烟叶的,不过人们一般都是吸旱烟、吸水烟,或者更高雅的是闻鼻烟,可就没听说过吸烤烟的。估计,也就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才想着猎奇,可能会去试试这种完全不同的烟叶使用方法。   朱媺娖饶有兴致地听这名妇人谈论汉洲和帝汶岛上的一些事务,从中多少可以窥出一丝齐国大王的施政水平和手段。   齐国似乎非常重商,一个海外领地的政府官员,都在想着极力要促进本地区的工商业发展,尽管目前还只是在利用各自地区的特色物产,去积极扩展商品的市场销路,但此番行为,多少会提升当地百姓的收入,间接增强齐国的实力。   2月2日,船队离开新乡城,继续前行,往最后的目的地建业港驶去。   站在船舷随意地看了看伴随而行的船只,发现此前一起行驶的九艘大船又减少至四艘,身后却多了两艘小型浆帆船。可能是有些大型移民船不及等待公主在新乡城停留,在补充了食水后,便一鼓作气地驶回汉洲本土。   船行数四日后,可能是要接近汉洲本土了,因为途中竟然连续遇到三艘相向而行的武装运输船,有悬挂荷“VOC”标识的东印度公司商船,也有悬挂赤色黄龙旗的齐国运输船。   对于即将到达的汉洲大陆,朱媺娖既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也有一点点期待。她不知道自己所嫁的齐国大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对方在见到自己后,又会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于大明而言,她就是一个政治礼物,用于获得齐国更多支持和扶助的筹码,至于说要通过一个女人,来维系两国长久的友好关系,她对此并不报以希望。一个国家,一个君王,不可能因为对方送出一个公主,就贸然放弃自己既有的立场和原则,更不会牺牲本国重大利益,而去竭尽全力地扶助万里之外的残破政权。   如果某一天,齐国改变了政策,不再想从大明移民,或者说齐国根本利益受到其他势力侵害,他们必然会停止支援大明,甚至会彻底抽身离开,去关注和维系自己的本国利益。   而她,作为和亲的大明公主,也只能成为一种象征,证明两国之间,是存在一定渊源的,仅此而已。   前方已经出现一片苍翠的陆地,正当所有人欢呼着,庆祝他们终于抵达汉洲,可以结束这漫长而又艰苦的海上旅途时,却有水手告知众人,现在看到的陆地并不是汉洲大陆,而是大陆北方的两座巨大岛屿。   齐国人将两座岛屿称之为大门岛(今澳洲北部梅尔维尔岛)和小门岛(今澳洲北部巴瑟斯特岛),它们就如同一大一小的两道门户,谨守着汉洲本土。   “轰!轰!轰!……”朱媺娖正盯着那座小门岛出神,猛然间听到一阵闷雷声。   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不由纳闷,难道是“旱天雷”?这里许多事物果然与大明迥异,不仅天气炎热得紧,就是那空中的日头起落,所处的位置也是与大明完全不同,还有这晴天……霹雳。   “大齐万胜!……”   船上的齐国水师军官和水手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还有的水手挥舞着一面赤色黄龙旗,遥遥地向船的左前方示意。   朱媺娖寻身望去,只见左前方有一艘型制规模巨大的风帆战舰,正停驻在那座小门岛附近,似乎在回应这边的水手和军官的招手示意,船舷一侧瞬间闪现出数十道火光,随即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传了过来。   原来,这艘齐国战舰正在做海上火炮攻击演练,目标就是那座小门岛上无辜的树木花草。几艘移民船依次驶过那艘巨大的炮舰,船上的军官和水手也是使劲地朝他们挥动手臂,热情地打着招呼。   听船上的军官和水手们兴奋地讨论着那艘巨大炮舰,好像在说什么,那艘排水量有1100吨的战舰,充分代表了齐国煊赫的武力,若是将它驶入路过的那座叫巴达维亚的城市,一定会给夷人最大的震撼和威慑。   也有的军官对此不以为然,声言,这种巨舰不该过早暴露于夷人面前,让对方有所警觉和防备,应当在发生战争时,突然杀到夷人面前,给予他们最大的伤害。   朱媺娖看着甲板上那些齐国水师官兵,指着那艘逐渐远去的巨舰,仍在热烈地讨论着如何击杀夷人,如何制霸南洋,以及如何夺取更多的海上要点,最终要将齐国的势力覆盖于整个南洋,心中五味杂陈。   齐国人,相较于我大明,整个国家虽然小,但似乎表现地却更加积极,更加主动,进而也显的更加锋芒毕露。   难道,就因为齐国处南洋蛮荒地带,就必须要依靠绝对的武力,征伐周边,以至威服四方?可是,千年以降,我华夏文明历朝历代,无不是以仁义治天下,以怀柔感四夷,即,为政以德,君以王道治国。   那么这齐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五五章 奥斯曼帝国的目光   1647年2月18日,汉洲,建业城,齐王宫。   “听说,你以前跟我们昔日的汉洲副统领胡文进关系非常密切?”齐天冷然盯着面前的马怀玉。   “大王,小人以前确实与你们昔日汉洲副统领胡文进有些商业方面的合作。”马怀玉硬着头皮躬身答道。   “仅仅是商业方面的合作?”   “回大王,仅是商业上的合作。”   “你是奥斯曼帝国在南洋的代理人?”   “小人哪有资格做奥斯曼帝国的代理人!”马怀玉苦着脸说道:“小人只是帮着奥斯曼帝国中的一些贵人于南洋地区采买各种各样的特产而已。偶尔,也帮着本地众多素丹王国与奥斯曼帝国中的贵人搭个线。”   “南洋地区的众多素丹王国,可曾都与奥斯曼帝国取得过联系?”齐天点点头,此人大概算是奥斯曼帝国中某些权贵人物的买办之类,同时也做一些政治掮客的勾当,施加奥斯曼帝国的影响力。   “因为距离遥远,南洋地区的多数素丹王国与奥斯曼帝国倒不曾有密切联系。”马怀玉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这汉洲在此立国也有十年多,恐怕多少对南洋地区有些了解了,“不过,在苏门答腊岛西端的亚齐王国,却与奥斯曼帝国联系较为紧密。盖因,二十多年前,亚齐王国为对抗马六甲的葡萄牙人,曾以帝国藩属身份,向奥斯曼帝国发出援助请求。奥斯曼帝国的素丹陛下不仅陆续派遣了数十名军事教官,还支援了不少火器与他们。”   “那么,奥斯曼帝国除了适度扶植亚齐,以对抗葡萄牙人,就没对南洋地区其他素丹王国进行必要的支援?要知道,以今日荷兰东印度公司之强势,很容易对散居各岛的素丹王国行打压吞并之举。奥斯曼帝国作为所有真神教子民的保护者,就没想过要对此进行一定程度的干预?”齐天笑着问道。   对于奥斯曼帝国,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居欧亚非三大洲之处,真神教的传播者和维护者,独自对抗欧洲势力数百年。因而,他很想知道,此时的奥斯曼帝国是个什么情形,是仍旧在压制欧洲,称霸中东,还是开始走了下坡路。还有,他们的手到底伸入至南洋地区有多深。   “回王上,奥斯曼帝国距离南洋太远了。”马怀玉苦笑一声,说道:“而且,南洋地区并不是帝国的重要利益所在。所以,对于荷兰人不断欺压真神子民,帝国素丹虽然非常恼怒,但因力量投送距离限制,我们只能祈祷真神,使得这些万恶的天主教徒能降下无数的灾难。”   其实,这个时期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开始渐露疲态,奥斯曼帝国为了应对欧洲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前线部署大量军力,另外,在帝国的东面,还要对抗波斯什叶派的萨非王朝,在海上,还要与威尼斯争夺克里特岛以及地中海霸权。   在战场上,奥斯曼帝国逐渐被欧洲大陆的军事技术赶过,宗教及知识份子保守派的壮大,扼杀了奥斯曼的军事革新,曾经对欧洲保持的军事压制态势,逐渐开始扭转。再加之,其混乱的宫廷政治,腐败横生的官僚体制,奥斯曼的衰落便有些不可避免了。   “王上,我们要与这奥斯曼建立相应联系吗?”待马怀玉被离开后,黑衣卫指挥使曹和小心的问道。   “我倒是想和奥斯曼帝国取得联系,但人家作为一个老大帝国,是不会在乎我们的。”齐天摇摇头说道:“在他们眼里,我们齐国,只不过是南洋众多土邦王国中的一员,无非实力略强一点而已。你没瞧见嘛,随着那些巴巴里海盗来汉洲本土交割女奴的人中间,连一个奥斯曼官员都没有,反而是由这么一个小角色来跟我们打交道。”   曹和闻言,顿时语结,但心中还有些愤愤不平,我齐国虽说人少了点,但实力绝对要超出所有南洋土邦王国一大截,若再经过若干年的的发展,待海上力量逐步强大起来,说不定还能将荷兰人给赶出巴达维亚,进而独霸整个南洋地区。   “和那些柏柏尔人谈谈,能否讨要一些这种作物种子移植到我汉洲。”齐天仔细研究了一番那些巴巴里海盗敬献给他的一种用黑色豆子磨制的粉末,然后用热水冲调,一股熟悉的味道立时钻入鼻间。   这是咖啡呀!   作为世界三大饮料之一,咖啡可是与可可、茶同为流行于世界的主要饮品。后世,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或是各种社交场合,人们都在品着咖啡,它还逐渐与时尚、现代生活、工作和休闲娱乐联系在一起。   咖啡树原产于非洲埃塞俄比亚西南部的高原地区,在13世纪时,埃塞俄比亚军队入侵也门,将咖啡带到了阿拉伯世界。后来,随着奥斯曼帝国崛起,渐渐传到传到土耳其地区。不过这个时期,咖啡种植和生产一直为阿拉伯人所垄断,尚未传到世界各地。   既然如此,齐国就有必要将这种后世流行的饮料引入汉洲,如同东部地区开始引栽的茶叶,进行大范围的种植和生产。   曹和好奇地盯着杯中的黑色饮料,皱着眉头轻轻地嘬了一口,又苦又涩,还微微有些酸味,可以说是非常难喝。   “慢慢地品一品,你就会觉得有一丝甜味。”看到曹和在喝下咖啡后,面孔有些扭曲,齐天不由笑了,“这种东西需要慢慢地品味,才能感觉到它的醇厚和甜味。这种黑色饮料,若是在世间流行开来,必然是一门巨大的生意。你们要想办法从那些柏柏尔人那里搞到这种作物的种子。……不惜代价!”   曹和立即躬身应诺,虽然他不明白这种难喝的东西,如何会风行世间,变成一门巨大的生意,但他见齐天将此事看得重要,自当领命,去着力促成这种作物种子落户汉洲。   这一次,巴巴里海盗一行十六艘中小型桨帆船分两批前来,先至马六甲,然后在汉洲商社的领航员指引下经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布鲁姆)抵达汉洲本土,带来了八百余白人女奴和波斯女奴。他们声言,未来两个月,还有数批女奴会陆续抵达汉洲本土。   本来按照事先约定,齐国对送来的女奴会以火炮、火枪和刀剑、甲具等军械物资抵付女奴费用。但时,当那个带队的巴巴里海盗头领阿马里闻知,齐国人手里有一批来自大明辽东的上好皮毛后,立即就改了主意,要求以皮毛支付。   交接此事的汉洲商社掌柜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欣然同意。这些珍贵皮毛,还是去年九月,明齐联军突袭辽东,从沈阳、辽阳等建奴大城掳来的,随着移民船队刚刚抵达汉洲本土。工商部的官员本来是打算将这些珍贵皮毛,作价卖给印度商社,让对方在前往印度时,卖给那些豪奢的印度王公。   如今,巴巴里海盗既然需求更甚,那不妨就此狠狠宰一刀。   而这些巴巴里海盗之所以不顾更新和储备自己手头的武器,反而去要这些珍贵皮毛,主要是他们的帕夏想以此讨好奥斯曼素丹,以期获得帝国更多的支持。   如今在任的奥斯曼素丹是易卜拉欣一世,这位曾经被他的哥哥穆拉德四世囚禁了近20年的素丹,一直到1640年哥哥死了,才得以走出监狱,继承王位。可能是在监狱关押得太久,被压抑到了极点,易卜拉欣一世疯狂地搜罗各种美人。   不过,此君的审美情趣却有些与众不同,搜罗而来的美人均为“重量型”的,嗯,全是一个个肥胖的美人!他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娶了279个胖嫔妃,最受宠爱的则是一位叫做赛其娅·帕拉的妃子,体重就有92公斤。   除了女人,易卜拉欣一世还对各种珍贵皮毛,尤其是貂皮,有着疯狂的喜爱,他曾将后宫铺满貂皮做的地毯,甚至剃了他最爱的猫毛,给它们穿上貂皮斗篷。   因而,在奥斯曼帝国中的许多达官贵人,为了巴结这位有些不怎么正常的素丹陛下,想尽办法去搜集各种珍贵皮毛,敬献给他,以期获得重用。   作为奥斯曼帝国最为重要的爪牙,巴巴里海盗自然也要在掠取白奴以外,尽可能地去搜寻珍贵皮毛,去讨好他们的素丹陛下。   而齐国人获得的这批珍贵皮毛,可是建奴搜刮大明和朝鲜数十年积存下来的,不论是其柔滑品质,还是外观毛色,均属精品,让这些柏柏尔人见之,立即欣喜若狂。   因而,当齐国人提出,需要咖啡种子和棕榈种子,还要要引进奥斯曼国中最为著名的安卡拉羊、阿拉伯马,以及西班牙人的美利奴羊,还有英格兰的夏尔马等等一系列要求时,那些柏柏尔人虽然表现得有些为难,但也没一口拒绝齐国人的条件。他们声言,需要返回阿尔及尔后,报告给他们的帕夏,若得到允许,会在年底或者明年初,随同那些交易的女奴一起带来汉洲。   “阿马里,我认为奥斯曼帝国可以加大与汉洲的来往。”走在宽敞笔直的街道上,马怀玉一边观察着建业城中的街铺和市场,一边与阿马里说着汉洲的事情,“我认为,他们迟早要与巴达维亚的荷兰再次爆发战争。因为,这一片海域虽然广大,但也容不下两个强者。”   “虽然荷兰人也是欧洲信奉天主的国家,但我们奥斯曼帝国与他们并无直接利害关系。”阿马里微笑着说道:“这里距离地中海太远了,奥斯曼帝国虽然强大无比,但它的力量无法辐射到此地。所以,对于汉洲与荷兰人之间的纷争,我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是。”   “不,阿马里,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马怀玉轻声说道:“汉洲这个国家虽然现在还很弱小,但他们崛起发展的速度非常快。你肯定不会相信,这座漂亮整洁的城市,在十二年前,还是一片茂密森林和草地,他们在此建立基地的人口也有数百人。而就在这短短十几年时间里,他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建立了许多城市,人口也有二十万,而且还拥有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我们对此,必须要予以高度重视和关注,并和他们建立密切联系。”   “那又如何?”阿马里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奥斯曼帝国可是一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庞大帝国,我们占据着富庶的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摩尔多瓦,还拥有整个安纳托利亚,征服了黑海、爱琴海、地中海、红海等沿岸大部分国家和地区。汉洲,不过是我们新开辟的一个人口贸易伙伴而已。不过,他们的火器性能,还是不错的,比帝国自己生产的要优良得多。所以,我们需要捕获更多的白奴,来换取他们的武器。”   “阿马里,你不要小看这个汉洲。”马怀玉郑重地说道:“我在南洋地区待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崛起速度如此快的国家。我们必须重视他们,并提前与之交好,而不仅仅将他们当做一个简单的人口贸易伙伴。”   “汉洲除了与我们交易人口和武器外,能帮我们奥斯曼帝国做些什么呢?”阿马里说道:“距离!遥远的距离,注定限制了我们之间的密切来往。你要知道,我们从地中海来到这遥远的东印度群岛,路途上花费的时间,就超过三个多月。难道,我们奥斯曼帝国要与这个汉洲在相距这么远的距离上,建立所谓的联盟?”   “不,不可能的。别说伊斯坦布尔城里的贵人对此不屑一顾,就是我们的帕夏大人,也不会同意的。若是这些汉洲人,派出他们的舰队,跨越万里,去帮我们打击波斯人,那或许会稍稍引起帝国中贵人们的目光。但是,这可能吗?我们与汉洲之间,没有共同的利益,也没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之间,仅仅是贸易伙伴关系,一个能消化我们手里大量白奴的重要客户之一。”   “但我始终认为,这个汉洲迟早会成长为一个地区强国,并控制整个东印度群岛地区。”马怀玉说道:“或许,假以时日,也可以变成一个巨大的帝国。我们总不至于在那个时候,才将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吧?奥斯曼帝国要跟整个基督世界对抗,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去提前寻找一个潜在的盟友。汉洲,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五六章 发展的因子   3月12日,建业城,文渊阁。   大明永初朝廷文华大学士、礼部尚书朱仁堂盯着毕懋康已经有一刻钟时间了,但对方仍旧伏案书写着,不曾抬头望他一眼。   朱仁堂叹了一口气,随即环顾四周,打量起这间图书典藏室。据说,这座文渊阁是建业城新近建的一座大型建筑,占地百余亩,耗费三年,靡费十余万汉洲银元。这里收录了海量来自大明的各类文献典籍、历代古物真迹。   而齐国每年往来大明移民船队,仍在不断地搜罗书籍和古物,继续充实这座巨大的典藏馆。   想不到这小小的齐国,虽然地处极南荒僻之地,还颇重教化文宣,能从我大明搜罗了如此多的各类书籍,加之此间官府主持的各层次教育,假以时日,定然会文明大兴,俨然要成为我华夏传承之一。   “君实,你等来汉洲已有一月有余了吧。”毕懋康放下手中的笔,突然开口说道。   “诚如孟侯公所言,我等送公主一行来汉洲,已然月余。”朱仁堂拱手说道:“但至今尚未见到齐国大王,难道是因我大明衰败,国土离乱,以至于齐国君臣上下所轻视?”   “呵呵……”毕懋康轻轻笑了起来,“君实,若齐国轻视大明,就不会派出大量的舰船和士兵帮着你们抵御建奴了。要知道,大明距离汉洲,可是有万里之遥。”   “那齐国君臣将我大明和亲使团晾置月余,是何用意?”朱仁堂脸色不虞地问道。   “你刚才所言,是和亲。”毕懋康微微摇头说道:“但你等方至汉洲之时,使团上下无不以天朝上国之态,声言,乃大明公主下嫁齐王,更是暗喻大明此番为陛下赐婚。你等可是要将齐国至于大明藩属之地位?”   “……”朱仁堂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诚然,我大明分崩至此,在登莱的永初朝廷更是多赖齐国军力和物资支持,但和亲使团上下官员在内心里,依旧抱着昔日天朝上国的姿态。   而且,来汉洲月余,接触了部分齐国官员,竟然发现他们多数都是我大明曾经的落魄文人,不说没有进士及第的出身,有些甚至还没有任何功名,连秀才都不是。因而,使团中的大明官员便有了几分轻视之意。   另外,建业这座齐国的临时都城,虽然整个城市规划有序,地势也较为广大,城中也是整齐划一,但其中人口居然还不到三万人,就算加上附近村镇恐怕也没有五万人,可谓人丁稀少。而登莱随便一个县城,就不止这么点人。   再加之,建业城中近半数居民,还将头发剃了,虽然不是建奴那般丑陋的金钱鼠尾辫,但那寸许的短发,也让人为之侧目。还有那些迥异于大明的服饰,虽然看着方便利落,但终究与我华夏衣冠有所不同。   若不是得知齐国境内并无强制民众剃发易服的命令,大明和亲使团中的官员多半会将齐国当做异域之外的另一个建奴。   此种情况下,大明官员内心潜藏的诸多优越感油然而生,隐隐将齐国看做了化外狄夷。在与齐国官员接触交谈时,不免有些“傲娇”和“自大”起来,本来是平等的和亲,也在他们嘴中变成了天朝赐婚和公主下嫁。   齐国礼部官员在与大明和亲使团商议和亲事宜和具体操作流程时,也渐渐感到对方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惊愕之余,便有些恼怒。   老子以前虽然是大明不入流的落魄的文人,甚至是一个饿殍,但如今也是齐国有品官员。你们大明都要亡了,竟然还敢瞧不起老子,轻视我齐国,置我等为藩属蛮夷!既然如此,老子也不稀罕搭理你们。因而,齐国官员上下对于大明和亲使团便有些冷淡起来。另外,大王也没流露出着急忙慌娶公主的意思,那索性就拖着吧。   齐国上下对于公主和亲表现得不咸不淡,态度骤然冷了下来,顿时让大明和亲使团有些尴尬起来。话说,我们大明不远万里地将公主巴巴的送来和亲,你们齐国这是几个意思,不想要吗?   “君实,对于迎娶大明公主,老夫不知道王上是什么态度,但老夫知道,不论是齐国官员,还是国中民众,对此都是乐见其成的。”毕懋康说道:“但你们需将自己的态度稍稍调整一二。可能是受我家大王影响,齐国上下似乎都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实力决定地位,拳头大小决定话语权。……还有一句非常霸道却很有哲理的话,真理就在火炮射程之内?”   “真理就在火炮射程之内?!”朱仁堂闻言,眼角抽搐了几下,便要开口辩驳,可看到毕懋康讥诮的神情,立时想到如今大明永初朝廷面临的险恶形势,然后嘶声问道:“孟侯公以为大明此番情势,无有资格与齐国和亲?”   “君实,你理解差矣!”毕懋康说道:“老夫之所以要与谈及实力和话语权的问题,非为羞辱大明。你等使团人员想必也与齐国官员有所接触,就没感觉到他们与大明的官员有何不同吗?”   “有何不同?”朱仁堂下意识地问道。   “齐国的众多官员,虽然学识不高,儒学不精,但其最重实务,不好虚谈。”毕懋康正色地说道:“反观昔日大明,从万历年间到崇祯年,不论是楚党、浙党,还是东林党,以煌煌大言为好,互相攻讦,彼此拆台,于朝廷而言,几无建设,于百姓更是无惠民之利,反而误了国家和社稷。”   “如今大明危亡,江山沦陷,几欲再演蒙元之事。此时,大明凡有志之士,当该奋发有为,励精图治,上要扶保社稷,下要卫护黎民。而昔日煌煌大言,虚妄之说,当可休矣。如今,以明齐和亲之事,诸君可暂且放下所谓上国之态,务实诚心地将此事圆满促成,以成两国秦晋之好,彼此守望互助之势。”   “齐国从一荒僻之地起步,以数百人立基,十余年时间,据地数千里,拥民二十余万,压土著,击土邦,抗西夷,雄踞南方大陆,此番成就可不是靠着煌煌大言而能做出的。求真,务实,好勇,争先,这些积极理念和特质已逐渐深入汉洲之民心中,并为此推动汉齐不断发展和不断进步。”   “大明到了此番情形,是该变一变了。若不然,纵使我齐国倾尽全力,耗费无数心力,也无法为大明再续国柞。需知,人要求活,必先自救。”   ……   安里·克雷多带也满意的笑容走出王宫,随后,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座更像是皇家园林的地方。虽然没有巴黎罗浮宫的奢华,也没有英格兰汉普顿宫的厚重,但进入这座齐王宫里,却让人感到非常轻松和愉悦。东方式的亭台楼阁,婉转曲折的廊桥,古韵般的飞檐吊拱,还有宽敞通透的大殿,依山傍水的景致,布局巧妙的花草树木,深入其中,不禁让人流连忘返,并为这充满东方古韵的建筑而惊叹不已。   哦,对了,那位年轻的国王又将迎娶一位妃子,来自大明的美丽公主。这座清幽而又雅致的王宫此时正在进行一番装扮,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做着准备。   这是克雷多第三次来到汉洲,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数年时间,他在欧洲搜罗了大量的能工巧匠,并将他们带到了汉洲。尽管有部分工匠所会的手艺在汉洲人眼里有些无足轻重,甚至是比较落后的。但慷慨的汉洲国王,还是与这些工匠签订了若干年的服务契约,并支付相应劳动报酬。   当然,对克雷多本人,也给予了大量的物质回报,精巧的汉洲工业制成品,圆润饱满的珍珠,珍贵的皮毛,以及那一枚枚可爱的金币和银币。   两个多月前,克雷多历经千辛万苦,再一次来到汉洲。这一次,他从欧洲的波希米亚(今捷克和斯洛伐克境内)“拐带”了四名掌握了生产制造镀锡铁(俗称马口铁)工艺的工匠。   汉洲那位年轻的国王闻知后,表现得非常欣喜,立即将这几名工匠带去了一个叫黑山城的地方,开始进行试生产。这些汉洲人似乎对于任何一样新技术和新产品,都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视和关注,并想方设法地将其投入到实际应用当中,最终又实现某种程度上的工业化生产。   耗费了一个多月时间,可能是生产制造的结果令人满意。年轻的国王命令他的财政大臣,向他支付了价值六万盾的金银货币,然后再次向他发出邀请,让其定居在他们的国家,享受余生的闲暇时光。   不过,克雷多考虑良久后,婉拒了国王的邀请,说是年纪大了,终要落叶归根,准备返回欧洲,去享受获得的财富。   其实,论居住环境来看,建业城除了气候稍稍炎热了点,它不论是在整体建筑规划方面,还是城市整洁卫生方面,以及生活设施方面,都是远远超过欧洲的城市。   这个时期的部分欧洲城市,比如巴黎、阿姆斯特丹、海牙、以及伦敦,街道两边和中国一样设置有阴沟,但是,每天早晨住户却纷纷将屎尿倒在路边。   和中国不同,这些屎尿并没有专门的清洁工清理,要等待下雨才被冲到附近的河里。   好在欧洲的部分城市的阴雨天较多,一般一周内肯定会下雨,雨水就是自动的清洁工了。即便如此,粪便哪怕在街边暴露一二天,也会臭不可闻,让人感到肮脏不堪。   而这种将粪便倒在楼下街道两边的市民,还算是有公德心的。那些住在楼上的很多市民就更夸张,他们不愿意下楼倒屎尿,就直接从二楼阳台往下倒。   如果当时恰好有人走过,就会被淋全身。   为此,法国的巴黎曾有过条法令:“任何人不可在阳台上泼洒马桶,违者罚款。”   只是,这个法令难以实现,就变通为泼洒之前必须大声询问三次,附近是否有人,防止浇人家一头大便。随着巴黎人口越来越多,卫生问题也越来越严重。街边的阴沟容纳不下这么多屎尿,粪水直接流到街面上,行人只能设法绕行。   有一种说法是,法国人在十七世纪发明高跟鞋,并不是弥补一些贵族身材矮小。而是,当时很多街道上有粪水,而贵族妇女喜欢穿长裙,行走时很容易弄脏衣服。穿上高跟鞋以后,长裙就不容易拖地碰到粪水,变得干净多了。   换句话说,高跟鞋最早是用来躲避粪便的。   而汉洲的城市,不仅有设施良好的污水排放阴沟和管道,而且城市的角落建造了许多公共厕所,并安排了专人进行定时清理。在雨季时期,大量的雨水几乎未曾造成过街道、房屋被水浸泡和淤积等情况发生。   更为难得的是,汉洲不仅仅只有这么一座城市是如此规划设计的,在内陆的黑山城、新淮安等城市,也是这般。汉洲人应该是在建城之前,就提前做好了设施规划,并一丝不苟地进行建设。他们的官员曾说过,良好的卫生环境,可以大大降低居民得病的概率。   哦,上帝,汉洲人好像对民众的健康非常关注。这可能是这个国家的人口太少有关,另外,他们所获得的移民全都是从万里之外的明国转运而来。不过,他们的人口增长速度很快,据说,几乎每年都能增加两三万人。想必,汉洲为此,花费了无数的金钱。   若不是信仰问题,以及语言和生活习性的不同,克雷多认为居住在汉洲,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最起码,这个国家远离纷争不断的大陆,与所有的周边势力,都隔着浩瀚的大洋,同时,他们还拥有不弱的武力,足以保持这个国家的安全。   但他的根在欧洲,在德意志,虽然那里还在处于战争当中,几乎被打成一片白地。可他觉得,这场绵延数十年的战争应该快要结束了。不论是瑞典、荷兰、法国等联盟,还是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等天主联盟,都已经打得筋疲力尽,难以为继了(三十年战争于1648年10月结束)。   大战结束,整个欧洲必然将迎来一段珍贵的和平时期,那个时候,自己凭借这十数年赚取的财富,或许可以在某个德意志邦国谋得一个贵族封号,风风光光地回到家乡。   不论是东印度群岛,还是这汉洲,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嗯,我会怀念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国家,一个正在快速崛起的小国。 ##第一五七章 金岛   1647年4月2日,建业,造船场。   一艘被命名为“希望1号”的两百吨左右的小型桨帆船在几艘拖船的拉拽下,缓缓地驶出了船台,当它整个船身进入水中的时候,船台四周的工部官员,水师军官,以及众多船匠,均屏住了呼吸,目光全部聚集在这艘刚刚建造下水的小型桨帆船。   按理说,建业造船场自建立十年来,大小船只也造了不下五六十艘,甚至还建造过几艘千吨级的专业移民船和一艘战列舰,根本无需如此看重这艘两百多吨的小型桨帆船。   盖因,这艘船采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建造工艺,船壳虽然依旧使用大量木材,但其主要龙骨和肋架全部采用了钢铁,即18世纪晚期才出现的“铁肋木壳船”结构。   虽然汉洲据有威远岛(新几内亚岛)以及帝汶岛大半,不缺造船木材,但考虑到以后要建造更大型制规模的船只,木头材质尺寸都是有限的,仍旧需要将所需木材进行搭接延长。比如要想造一艘30多米的木质帆船,其底部龙骨可能要分成7、8段来搭接,但木材搭接的强度毕竟不高,影响船只的坚固性和耐用性。   另外一个问题是,船只必须考虑载货物、人员容积问题。如果用木质骨架,因为木材密度小,同等强度下会占用很大的内部空间,导致船舱容积变小,那么营运经济性就低。   但是,若能将钢铁作为船只的骨架,则能避免这些问题的存在。当然,铁质骨架长度也是有限的,但铁质骨架可以通过铆接,强度受损较小,可以实现贯通全船的连续结构。同时,换铁骨后,还能可减少骨架,以有效增强船只的载运容积,最大限度地提升船只的创造财富能力。   “希望1号”完全进入了水中后,非常平稳地漂浮在水上,然后在船上桨手地划动下,慢慢地朝港湾驶去。待行驶了数百米后,船帆陆续升起,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几刻钟后,在众人眼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帆影。   “王上,此船试航成功!”工部尚书孙维迎兴奋地说道:“以钢铁为肋,木材为壳,此法果然能行!”   “说试航成功,尚且为时过早。”齐天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待它行驶数月,并能安然返航,并证明各项运行数据优于旧型船只,这才能说此船试制成功。”   “王上,若是此法造船可行,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以后可以建造型制更大,威力更强的战列舰?”齐大江也是一脸兴奋。   “即使没有这种铁肋木壳构造船型,我们就算使用现有的木材也能建造出型制更大,威力更强的战列舰。”齐天说道:“这种结构的船只,应该要比纯木材造的船只,可能会稍显坚固耐用。另外,建造速度也会快一点。”   “既然铁肋木壳船可行,那我们能不能建造全为钢铁的战舰?”齐大江问道。   “理论上应该可以。”齐天想了想,然后说道:“但铁甲战舰本身吨位较大,估计使用风帆驱动的话,可能速度会慢一点。另外,我们目前的钢铁产量还不多,可经不起这般使用。而且,锻铁技术还无法达到铁甲战舰的那种防护装甲需求。”   后世已经通过实践证明,铁壳船在作为民用船只使用时,安全性更好,在遭遇风暴时要比木壳船更坚固。但由于目前的钢铁工业还没有经历根本性的技术革命,生产锻铁主要依靠搅炼法,因此这种材料并不算便宜,产量也不是很大。   “若是能建造几艘全钢铁战舰,那么,在面对敌船时,岂不是就能成为无敌的存在了!”孙维迎喃喃地说道。   “在以后的海战当中,钢铁战舰是不可能变成无敌的存在。充其量,在双方交战的时候,能比较抗打击一点罢了。”齐天摇头说道。   实际上,以现有技术,建造铁壳船虽然可行,但那层薄薄的没有内衬的锻铁外壳防御力并不强,远不能和铁甲舰厚厚的锻铁装甲带相比。而且锻铁虽然比橡木硬,在面对榴弹时更坚固,但是锻铁较脆,缺乏木材的韧性,在面对大口径滑膛炮发射的实心弹时只会比橡木船壳更脆弱。   犹记得19世纪上半叶,英法等国的海军进一步简化舰炮口径,战舰大多装备了例如32磅炮这种级别的重炮,甚至还有9英寸、11英寸口径的达尔格伦炮这样的巨炮,铁壳军舰在战场上的生存性更加堪忧。因此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木壳军舰依然大行其道。为了综合木材和锻铁的优点,19世纪60年代开始,甚至还一度流行起了铁肋木壳船。   观看了汉洲第一艘试验性质的铁肋木壳船下水后,众人又来到另一个维修船坞,查看此间一艘战舰船底覆盖铜皮的进展情况。   众所周知,船只出海一段时间后,船底会附着各种海洋生物,造成船底粗糙,阻力大增。所以入坞刮船底是很多海船都要经历的。而在木制船舶时代,船蛆更是腐蚀船体,大大减少船舶寿命。   后世,英国人找到了船底覆铜皮的方法,铜催化发生的芬顿反应产生超氧化物等活性氧化物质,杀死附着的海洋生物,去除难降解有机污染物。不过,覆铜皮是不能使用铁钉钉在船底,否则,会形成铜-铁原电池迅速消耗二者,要使用铜-锌合金钉。“铜”皮的材料实际是铜和锌的合金,铜锌比例大概为3:2。覆铜皮工艺造价比较高昂,可达全舰造价的十分之一,不过,该工艺至19世纪末仍有使用。   建业造船场给船底覆盖铜皮的试验,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先是拿几艘近海渔船试手,随后又将几艘往来本土东部的运输船的船底覆盖铜皮,经过一年多的验证,确实认为此法可行,覆盖了铜皮的船只底部,各种海洋浮游生物大为减少,极大的提高了船只的运行和使用效率。   如今,数艘专业战舰驶入建业造船场,除了对其进行局部改装和升级外,还将对战舰的船底覆盖铜皮,以提升战舰的使用寿命和行驶速度。   “这得费多少铜呀!”齐大江看到数十名工匠,把一块块压展轻薄的铜皮贴在船底,然后用合金钉固定在船壳上,整个船底泛着幽暗的紫红色,“俺怎么感觉是在拿无数的银钱贴在船底,若是让一些海盗晓得俺们战舰船底有大量的铜皮,也不知道会不会冒死过来抢俺们一把。”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铜和金银一眼,是代表着钱,因而,在齐大江看来,将铜皮覆盖在船底,就无异于是将大量的银钱粘贴在船上。   “没关系,我们现在有铜,而且还有很多。”齐天笑道:“威远岛(新几内亚岛)那边在金华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东北数百里的地方发现一个小岛,上面有一座巨大的铜矿,还是露天的。更为难得的是,还靠近海边,开采、运输,极为便利。”   ……   齐天所说的那个铜矿,位于后世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利希尔岛上(新爱尔兰岛的东北方),是金华城在捕捉附近海岛土著水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两艘桨帆船顺着几个土著驾驶的独木舟追到岛上,凭借火枪和刀剑,干脆利落地端掉海边那个土著部落。   捕获土人时,发现他们身上均佩戴着金灿灿的饰品,而且还在部落营地里存有许多紫红色和金黄色的矿石。   抢掠完了土著,金华城的乡兵们又将土著部落营地中的几种矿石也带了回去。果然,经过几个探矿专家的鉴定,这几种矿石竟然是铜矿和金矿。随即,金华城的指挥立即将此发现报告给威远总管,请求派遣相应工匠和苦力,对这个小岛上的铜金伴生矿进行开发和挖掘。   作为汉洲海外最大的领地,威远岛总管区每年的移民份额却非常有限,仅有三千五百人,七八年过去了,偌大一个岛屿,只在沿海占据了十几个据点,人口规模还不到两万人。若是要开发一个偏僻小岛上的铜金伴生矿,依靠自身是无法做到的。   随后,威远总管便将此发现又报告给内阁,请求对该矿进行开发。   正在为缺乏铜矿而苦恼不已的工业部门,闻知在威远岛总管区居然有一座大型的露天铜金矿,顿时喜上眉梢,要求移民部和军部调集土人苦力和部分武装人员,前往这个小岛,对该矿进行开发。   4月18日,三艘小型桨帆船缓缓地驶入了这座被命名为金岛的小岛岸边,五十多个原清军汉军士卒横眉冷目地将船上的土人一一赶下水,然后紧随其后,蹚着齐腰深的海水,往岸上而来。   董光宝奋力地爬上岸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手里的刀却紧紧的握着,眼睛盯着前面那群土人。该死的土猴子,一个个精干瘦小的,居然比大爷我还耐水性,坐了这么许久的船,瞧着跟没事似的。转头再看看一起过来的原清军汉军弟兄,几乎都跟自己一般,都是腿脚酥软,或歪倒在岸边上,或扶着腰大口吐着酸水。   好在那些土人比较温顺,只是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没有试图逃跑,更没有攻击他们这些护卫的意图。   董光宝赶紧将身边的十几个弟兄召集在一起,持着兵刃,排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型,然后等待船上的水手们用小船将众人所需物资运上岸来。   “我说你们这些人,都在俺们这里待了大半年了,这船也坐了不少时间,怎么的还没适应?瞧着一个个全都变成了软脚虾!”郭全从小船上一步跨了下来,看着这些脸色发白的原清军汉军,不由戏谑地说道。   “回郭爷的话,我们来你们齐国之前,就从未见过海,就更不用说坐船了。”董光宝讨好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去年从登莱上船,一路往这里来,小的我差点将肚子里的苦胆都吐出来了。唉,那份罪哟,我是现在想起来,也是一阵后怕。跟我一起上船的兄弟,路上就死了三四个,全都扔到海里喂鱼了。”   “倒是你小子命大呀!”郭全鄙夷地看着他,“就凭你们以前在大明造的孽,将你们一刀宰了都算是便宜了!”   “是是是……”董光宝点着头陪着笑说道:“郭爷说的是。我等以前是罪孽深重,幸得你们齐国大爷们网开一面,饶我等不死,来这荒僻之地以赎其罪。”   “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干活吧。”郭全指了指岸边的几艘小船,“让那些土人先将船上的东西卸下来,那可是你们未来半个月的补给,可要好生保管。”   “东西卸下来后,你们就要走了吗?”   “不走的话,难道还留下来陪你们?”郭全看了看这处曾经土著部落的营地,随后伸手指着前方一座山岭,说道:“你们这一个月,必须要将此地的营地建好。另外,还要修一条路通到那处山岭之处。可不要在此偷懒,否则的话,让金华城的指挥大人晓得你们未能按进度完成工作,可是会狠狠地处罚你们。”   “还有,不要以为我们没有派人在此看管你们,就觉得自由了。这个岛上蛇虫猛兽不少,还有许多吃人的生番,莫要打算逃入岛中密林深处,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董光宝闻言,不由看向远处浓密的森林深处,连连点头,郑重地说道:“郭爷,你放心。我们这五十来个兄弟肯定会一直守在此处,并督促土人如期完成大人们交办的事务。再者说了,在这蛮荒地带,若离了你们,如何能独自存活?我们断然不会跑到深山老林中去做野人。”   次日天明,郭全等一行三艘桨帆船依次离开金岛,向南行驶,返回金华。   “把总大人,这齐国人就这么将我们丢在这里了?”一名汉军士卒眼巴巴地看着三艘桨帆船逐渐消失在大海深处,面带忧虑地朝董光宝问道。   “那可不?”董光宝苦笑一声,“咱们在这里属于打前站的,在这个荒僻的小岛上,先建一个营地。估计,个把月后,他们还会带些人过来的。”   “他们就不怕咱们卷了东西躲到密林中去?”   “你特么的傻呀!真以为进了林子,就可以寻到吃的?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毒虫猛兽,就将咱们吞得连渣都剩不了。”董光宝嗤笑道:“再说了,你想跑到林子里,老孔他们那帮人未必会跟着去。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带着齐国的军人进山林来捉我们。”   “那咱们只有一辈子在此地苦熬了……”   “那也不尽然。”董光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伸手指着那些正在整理营地的土人,“瞧见那些野猴子没?我发现,在这齐国,除了正经的齐国人,还有许多土人蛮夷。相较于他们,齐国人似乎更信任咱们这些被俘虏而来的降军。”   “为啥?”   “因为,我们都是汉人。”董光宝得意地说道:“咱们以后呀,最不济也可以成为齐国的汉八旗。” ##第一五八章 “劳工”   4月25日,郭全一行三艘浆帆船抵达了金华城,在码头处,他们遇到了一群正要被流放至金岛的第一批居民。   “哟,怎么还有拖家带口的!这是在汉洲犯了什么事?”郭全下了船,赫然发现正在上船的人群中有男子身旁跟着一名妇人,还有两个孩子,不由惊讶地询问负责解送的乡兵。   “听说是在本土杀人了。”那名乡兵瞄了一眼那边,眼里带了几分同情,“那汉子的媳妇在村里被附近屯殖农场的几个新来移民调戏了,结果那汉子直接拿刀将人砍了,一死两伤,被判流放我们威远岛,管束十年。咱们金华的大理寺官员瞧着可怜,索性将其送到金岛(今世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利希尔岛上),刑期可酌情减半。”   “这汉洲本土的大理寺官员是不是贪赃枉法呀!”郭全也是愤愤不平,“自家媳妇让人欺负了,自然要奋起反抗,怎么能判人家受刑流放?”   “呵呵,本来那汉子可以不杀人的。”那名乡兵笑着说道:“那几个混账新移民见那汉子拿刀出来了,立时就怂了,没再敢调戏人家媳妇了。可好死不死的,一个不着调的新移民竟然说,一个蛮夷婆娘(柔佛女子),何须大动干戈,给些银钱睡上一晚又如何。结果,那汉子当即就怒了,一刀将那人给砍了,然后凶性大发,要继续砍杀其余的人。幸亏那些家伙跑得快,只是又两人被砍伤,余者皆逃脱。”   “辱人妻女,活该被砍杀!”郭全恨恨地说道:“那些新来的移民,一点规矩都没有。大王曾数次下诏,国中民众不论曾经身为何人,但在我齐国,皆为齐人,所有人等一律平等,无分贵贱。”   “那些新来的移民吃了几天饱肚子,又瞧着各处农庄和矿场里都是被驱使的土人(土著),就觉得自己也是人上人了。”那个乡兵附和道:“待他们过上几年,分予了土女,或者西洋夷人,他们就晓得自家的媳妇也是何等的珍贵了。”   二人之间所谈及的国中民众,自然是忽略了众多被驱使劳役的土人(土著),仅仅算上那些从大明、安南、朝鲜,以及日本转运而来的移民,至于那些嫁入齐国人的土女或者波斯、西洋女奴,当然也是随同夫家被认定为齐国正式居民的。   郭全让自己的副手将船上的数十名土人桨手带至金华城外的驻地,命令他们不得随意乱跑,可暂时休整两日,待他请示城中的大人们,再定下一步行止。   那些土人桨手闻言,欢呼一声,开心地跟着郭全的副手往营地走去。休整两日,就意味着他们这些终年被束缚在船上的桨手(有时也兼水手)可以彻底放松一下,喝着汉洲人的蜜酒(甘蔗酒),吃着美味的饭食,躺在凉爽的木屋里,然后……,好像也没有什么然后了。   郭全向金华副指挥使俞茂辉复命后,却被告知,三日后,他将驾驶两艘小型桨帆船携带一百余乡兵,沿金华河(今巴布亚新几内亚流经莱城市的马克姆河)上朔至上游数十公里处,寻找可能存在的土著部落,然后尽可能多的将其捕获,为金岛矿区开发提供相应劳力补充。   金华地区自七八年前建立以来,为了本地安全着想,曾数度征召乡兵剿杀附近的土著部落。遇到凶残野蛮的食人部落,一般是尽数屠灭,以绝后患。但随着地方开发劳力的短缺,金华城便开始对部分性情温顺的部落展开怀柔手段,将他们捕来,为当地伐木、耕种,以及其他需要繁重劳力的工作。数年下来,在该地也积蓄了两千多土著。   但要在金岛开矿,那需要的人手可是以数千人来计。若将当地的土著都送了过去,金华主政的官员们是万万舍不得,那会影响整个金华地区各项事务发展的。   但是,对于金岛开矿所需的劳工,工部和威远总管区只能提供总数的六成,至于剩下劳力缺口,自然要由就近的金华地区提供。   金华当地官员对于这种安排,心中是直骂娘。我们整个金华地区也就四千多人,还要分出部分移民到金岛进行屯殖,派乡兵进驻管理,如今还要承担数百,乃至数千人的苦力,那我们金华本地还要不要发展了,民生经济还要不要搞了。   但抱怨归抱怨,上头的命令还得必须去执行,否则,上头要给当地官员都落个考绩劣等,说不定猴年马月才得以升迁。   金华附近的沿海地区,都已经被当地的乡兵扫荡过数回了,想必隐藏的土著部落已然很少了。因而,负责“劳工”搜集工作的副指挥使俞茂辉便把主意打到了金华河上游两岸。   虽然金华河河水浅且急,不适合大船通行,但走一些一两百吨左右的桨帆船,那还是勉强可以上朔几十公里,运气好的话,就能在沿河两岸发现几个土著部落,弄些人口回来。   4月29日,金华城征召了附近一百多名乡兵,分乘两艘小型桨帆船,沿着金华河,便朝内陆深入而来。   武洋虽然怀里抱着一杆火枪,但右手还是下意识地将肋下的太刀紧了紧,确保自己在危险时可以随时将之拔出,看着河水两岸苍翠的山岭,心中不由拿此地与日本的家乡做一番比较。这里相较于日本,还是太荒僻了,他们沿河已经行了一天,未曾看到过任何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武洋,原为日本流浪武士,武井洋二。在琉球岛被齐国人征召,先是在汉兴岛作为戍守乡兵,维持当地秩序。后来,齐国人在苏禄王国与土人征战,他随同数名日本裔乡兵被抽调至和乐岛(今菲律宾霍洛岛),带领两百余从日本征调而来的雇佣军,与不断登岛侵来的苏禄素丹势力进行拉锯征战。   去年七月,齐国人又组织四百多人的武装,联合苏禄东王势力的部队,携带数门火炮,在四艘武装商船的掩护下,登陆附近的巴西兰岛,以打击和削弱临近的马巾达瑙素丹王国。   此战,他们击溃土人部队三千余,在火炮轰开城门后,部队大掠数日,最后一把火将土人王城付之一炬。在战斗中,因为自己带队猪突猛进,陷入土人重围,右肩被土人用木矛扎透,幸赖随军医官救治及时,保住了他的命。   战后评定功绩,因为作战勇猛,被齐国人授予正式国民身份,并提拔为乡兵中队长。在今年初,又随着齐国移民船队来到金华城,定居于此,任职该地的兵备处,负责征召和训练当地乡兵。   今次,受指挥使大人指派,带着金华城和附近几个乡镇征召而来的一百余乡兵深入内陆,抓捕土人,武洋作为乡兵中队长,深感责任重大。虽然指挥使大人没有给他下达人数指标,但他却知道,那个金岛矿区铜金储量巨大,那么需求的“劳力”也将是巨大的。   来自万里之外的明国、日本,以及朝鲜和安南移民,自然不会轻易消耗在环境恶劣的采矿环境当中。而帝汶岛的土人近年来消耗太甚,也不能再抽调太多。如此,唯有抓获更多的当地土著,方能满足那个矿区的用工需求,为我大齐王国的快速发展,添砖加瓦。   “武大人,右侧岸边山岭中疑似有烟!”突然,船头一名仔细观察两岸情况的乡兵大声喊道。   “嗯?”武洋连忙凝神朝船的右侧山岭望去。   “大人,那应该不像是雾。……应该是烟火。”平三郎在旁边说道。   平三郎是一名日裔乡兵小队长,原名为平井寿三郎,也曾在汉兴岛服役驻守过,不过,却比武洋早一年来到金华城定居。   “让船只找个地方靠岸!”武洋扶着船舷,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们该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5月1日,傍晚,金华城乡兵一百余人登陆河水东岸,突袭距离岸边数百米处土著部落营地,毙伤二十余,俘一百三十五名土著。   随行两艘桨帆船将俘获土著尽数带回金华城,乡兵部队在武洋带领下,引俘获土著带路,继续深入山谷东北侧数公里处,再次寻获一土著部落,收获了七十多人。随后,乡兵返回金华河边,将俘获的土著全部用绳索捆缚结实,圈在一起。   夜间于河边宿营时,武洋却见乡兵们均显得神情泱泱的,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罐头、烤鱼,丝毫没有了当初从金华城出发时的高昂士气。掏出酒壶,轻轻地抿了一口,他对此不免有些好笑。   乡兵之所以如此表现,主要是在攻破两处土著部落时,没有获得丰盛的缴获。要知道,乡兵是不拿军饷的,除了执行任务期间,上头会发一些少量银钱或者实物补助外,就没任何收入了。因而,他们迫切希望,在攻伐土著部落时,能缴获一些金银,或者玉石之类的。就如同数月前,那些寻到金岛的另一批轮值乡兵那般,几乎人人都揣回来一两块金子,着实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而这两日所破土著部落,几乎没什么值钱和像样的物什,能引起乡兵的兴趣,难免让众人有些心头失望。   武洋心中也是充满了失望,不过他内心的失望却不是因为没有获得缴获,而是对目前这种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战斗显得意兴阑珊。虽然此前跟着齐国人攻伐吕宋土人,战斗也是异常轻松,但好歹对方也有少量火器,铁质刀剑也配备了许多,打起来也有两军对垒的意味。   可威远岛上的土著却是要落后得多,别说没有任何火器,就连铁质刀具也没几把,持有的全都是木矛、石块,在面对半身甲具的乡兵,根本没有多少杀伤力。两天的战斗,毙伤俘土著两百余,而乡兵仅有一个倒霉蛋被土著的木矛捅入脖颈,不幸阵亡,另外还有五人轻伤,可谓损失微乎其微。   听说我大齐的经制军伍正在帮着明国与北方的女真建奴征战,军队出动成千上万,战场范围也是数百上千里,那才是战争的大场面,想想就觉得激动,让人热血沸腾。若是能参与到这种战争当中,那才不辜负自己的武士身份。   听说,我大齐军部要在威远岛征召一个陆战连,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入选其中,就算不能做一个士官,那么能成为一个普通的陆战队士兵,为我大齐征战沙场,开疆扩土,那对他而言,也是非常荣幸的。   金华地区的乡兵部队沿河上朔数十公里,耗时二十多天,扫荡了河岸两侧六个土著部落,毙伤七十余,俘获土著五百二十余。考虑到金华河愈往上游,水流愈发变得湍急,船只行驶极为困难,武洋遂放弃继续征剿,率领乡兵顺流返回金华城。   金华城这个时候,呈现出一片欢快喜悦的气氛。寻人问话,方知在5月初,齐国大王迎娶大明公主,汉洲本土及各个海外领地为此庆贺。   当然,齐国的大王娶媳妇,普通民众本来未必会因此欢喜,并为之庆贺。盖因,齐国内阁为此,着令各地民政部门为所有民众免费发放额定数量的米面布油等生活物资。虽然数量不多,但这毕竟是国家白给的。于此而言,国中民众倒是非常诚心地祝愿大王能天天娶亲,日日纳妃。   每个居民免费发放的布匹仅有三尺,只能为家中孩童勉强做一套衣服,若要为成年人裁剪一套衣服的话,少不得要自掏腰包,到城中的百货商社中再多扯几尺布。不过,目前从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发运过来的布匹是越来越多,花色品种也较数年前增加了许多。   随着近几年齐国棉纺行业的快速发展,不仅造船所用的船帆布已经达到了完全自给,就是国中二十多万民众所需的布匹,也是保障充足,并有大量剩余出口至南洋、琉球、日本等地区。   而这一切,除了汉洲东部十余万民众勤劳付出外,还有无数土人(土著)的血汗侵透于其中。 ##第一五九章 “自由贸易”   1647年6月12日,汉洲,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   随着越来越多的大明苏松地区纺工和种植农人的引入,威海、云阳(今澳洲麦凯市)地区的棉纺业发展也是愈发兴盛。   根据今年1月的人口数据统计,汉洲本土及帝汶岛和威远岛等几个海外领地,共计有人口二十三万两千六百余(尚未计算今年移民抵达人口),而整个汉洲东部人口已经突破十二万,其中威海就有五万七千余,占了近半数人口。   棉纺业,是一个劳力密集型产业,从棉花种植,到棉花轧花、纺纱、印染、成布,再到制成衣物,等等一系列加工环节当中,需要耗费无数的人力,因而,作为棉纺织业中心的威海府和临近的云阳府就获得了每年移民配额的绝大部分。   如今,整个汉洲东部地区棉花播种面积近80万亩,棉花产量4万余吨,看起来总量已经非常巨大。可实际上,棉花亩产仅50多公斤,不说比不上后世中国新疆(南疆)单产500多公斤恐怖数据,就连后世澳洲的百公斤左右亩产量也大为不如。   其实,棉花种植受天气影响比较大,而汉洲大陆生态脆弱,水资源分布不均,棉花要实现高产并不容易,除了天气是影响单产的最大变数外,还有就是农业用水需求。棉花在结桃吐絮之前,必须要经过三到五轮的灌溉给水,否则,棉花在面对高温天气下,导致其根系早衰,棉株光合速率下降或停止,致使棉花呼吸加剧,有机养分消耗加快,蕾铃大量脱落。棉花缺水,还会影响棉铃体积的增大和内部充实,使幼铃停止发育,导致铃重减轻、产量降低。   虽然威海和云阳两个地区的棉花种植区大都分布在河流、河谷地带,引水方便,但在某些年份遇到高温少雨的季节,还是会使得河流径流减少,影响农田灌溉。   因而,在结束了轰轰烈烈的棉花采摘季后,东部地区各个棉花种植区均开展了浩大的农田水利建设,堰塘、水库、沟渠到处都布满了勤劳的农人和众多的土人劳工。   相较于长时间弯腰弓背地在棉田中采摘棉花,挥舞着铁锹和铁镐挖掘水库、堰塘的工作,是众多土人(土著)比较喜欢做的活计。   棉花收获季时,为了确保及时将地里的棉花采摘回来,每个土人(土著)都被规定了具体的采摘数量,若是未能完成每日采摘工作,减少饭食供应、斥责、鞭打,那是少不了的。   曾经只知道爬树摘野果,林中捉野兽的土人们在棉花采摘过程中,内心是极为崩溃的。因为汉洲人对他们的采摘棉花额定数额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新的变化,往往是根据那些手脚特别灵活且采摘数量比较多的土人为依据,不断地提高每日棉花采摘定额。   汉洲棉纺业的大发展是不是浸透了无数土人(土著)的血泪,这些身处其中的土人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每日早出晚归的辛苦,整日弯腰弓背地趴在棉田中去采摘那一朵一朵棉花艰熬,他们是深切地感受到的。   口渴了顾不上喝水,肚子饿了,也是一边啃着干饼子,一边继续干活。到了晚间,战战兢兢地看着汉洲人拿着一杆秤,逐一检查他们的劳动成果。完成任务,会有丰盛的晚餐,甚至一杯蜜酒可以享用。若是没有完成定额,轻则呵斥、减少食物,重则踢打、鞭挞。这一切,让所有土人苦不堪言。   当然,也有不堪忍受其中劳苦,而私自脱逃,往汉洲内陆躲避。但凶恶的汉洲人,端着火枪,拿着刀剑,牵着大狗,会很快寻着土人逃跑的痕迹追过来。那些不幸被抓到的逃亡土人,会先被那些乡兵毒打一顿,然后关在黑屋子里饿上数日,然后继续投入到棉田中劳作。   至于那些能逃脱追捕的土人,其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无尽的山岭当中,各种毒虫野兽,还有溪流沼泽中的鳄鱼,会将他们悄无人息地吞噬。   挖掘堰塘沟渠,修建水库河坝,虽然工作也是一样繁重,但让土人感到轻松的是,监督他们的乡兵就不像棉花采摘季那般严苛。若是提前完成挖掘任务了,所有人还可以靠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而不用担心汉洲人会突然冲过来,拿着皮鞭过来抽打他们。   “各个农场和屯殖区的土人要爱惜点用,莫要将他们当一般的消耗品。”威海知府王振良带着一众官员陪同工商部尚书栾金兴和汉洲商社大掌柜巫国清正在视察各地的棉花种植区扩建工作,远远地看到水库工地上有乡兵不知何故正在毒打一名土人,随即小声地提醒身后的威海知县范金生。   范金生闻言,立即吩咐一名书吏过去制止那个乡兵的行径。太不像话了,管教土人,也不能当着部堂高官和知府大人的当面进行呀!这些乡兵,一点都不知道轻重,待回去后,定要扣下他们的物资补贴。   “随着大兴地区(今澳洲布里斯班市)的粮食种植面积的逐步扩大,如今已取代威远(今新几内亚岛),成为我们汉洲本土最为重要的粮食供应产区。因而,你们威海的粮食种植面积可逐步减少,进而扩大棉花和甘蔗的产量。”工商部尚书栾金兴对于库区有土人被虐待的情形,眼睛都没眨一下,而是指着前面的曲江(今澳洲凯恩斯市附近的巴伦河)说道:“这条河水在今冬期间好好整治一番,争取多建几个水库、堰塘,足以再扩建十数万亩农田,也可为威海棉纺场多提供数千吨棉花和更多数量的甘蔗。”   “栾大人,增加十数万亩农田倒是很容易,但也需要更多的人来耕种呀。”王振良苦笑道:“自从两年前,从威远和帝汶岛,给我们解送的土人是愈发少了。截止到上个月,上述两个地区竟然一个土人都没给我们送来。这如何让我们威海府继续扩大棉花和甘蔗种植面积?”   “本土各地对土人劳力需求太甚,除了原有的黑山、开元等矿场,如今西边的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铁矿场也面临开发,需求土人也是以数千人计。再加之,威远总管区的金岛(今巴布亚新几内亚利希尔岛)铜金矿的即将开发,土人劳工已不堪足用了。”栾金兴摇头说道:“所以,你们威海需挖掘本地潜力,暂时不要指望帝汶岛和威远岛那边能提供太多劳力与你们了。”   王振良闻言,也是一脸苦笑。威海地区建立七八年时间了,周边地区早已扫荡了数轮,能捕捉的汉洲土著都弄到了各个农庄和屯殖区以及金城金矿(今澳洲东北部查特斯堡市)。若是要想继续捕获更多的土著,那只有翻越山岭(今澳洲大分水岭),到山区地带去寻找了。看来,是有必要组织一个探险队,到山岭的西侧去查探一番那边情况了。   “今年我齐国的棉纺产品较去年几乎增长了一倍,但市场需求却未能急剧增长。为扩展棉纺织品的需求,我们工商部将对南洋土邦王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范围,进行一番深耕,将其作为我们大力拓展的既定市场。”   栾金兴转头又对威海棉纺厂的大掌柜王宗平说道:“你们也无须担心棉布和帆布生产出来了,没有销处。大明已然纷乱,短时间内看不到恢复的迹象,这给整个南洋乃至整个世界留出了巨大的产品供应缺口。为我们齐国的棉纺织产品迅速发展和扩张,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近期,为了拓展我们棉纺织品的销路,我们齐国会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附近的土邦王国展开一系列的商业谈判,以取消双方各自商品进入的限制和税费征收。”   栾金兴所说的事务,是齐国政府最近打算在整个南洋地区推出来所谓自由贸易政策,即各个国家和地区,不应为双方进出口贸易的商品征收相应税费,或者设置相关限制措施,所有的商品均应实现自由的流通。   值得一提的是,齐国推出这个自由贸易政策,并不强制对方必须做出对己方进口商品做出限制,它所实行的是单方面的自由贸易。什么意思呢?简言之就是,我向你那儿出口商品,你收不收关税(或者其他形式的税费)我都无所谓,但是你如果想往我这儿出口商品,那我就给你关税全免。   这样看上去,并不是齐国有多么十分高尚,因为在这个时代,很难想象到一个国家居然会为了一个道德理想做出如此之大的让步,那是让人匪夷所思。   之所以如此,盖因,整个南洋地区齐国是上唯一实现了半工业化的国家,出口的都是工业制成品,而别的南洋土邦地区国家或势力无论收不收关税,以后都得从它那儿购买。如果你所收的关税太高,商品售卖价值就高,那么你的本国民众还是会通过走私等方式从我这儿购买。   而且,齐国作为该地区唯一的初级工业国,所要进口的东西基本也就是粮食和原材料。它提出免税政策,这就意味着它能从该地区获得最低成本的原材料,这对于自己生产成本的控制能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齐国之所以要进行单方面的在南洋地区实施所谓的自由贸易,实际上就是要让齐国能够放大自己的工业优势,开始以工农业剪刀差的形式,对该地区包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内的地方势力和国家薅羊毛了。 ##第一六零章 东印度公司的新调整   7月18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总督大人,我认为汉洲提出的自由贸易政策,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正在郑重地向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报告有关与齐国商讨签署的双方自由贸易协定。   “虽然,我们收取的汉洲商品进入巴达维亚税费,每年数额也有十几万盾,但私底下通过城里华人走私而来的各类工业制成品数量将倍数于从港口进口的货物。要知道,能进入巴达维亚的通道有许多,甚至临近的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都通过走私汉洲的商品进入巴达维亚,而白白赚取了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利益。”   “另外,征收汉洲商品的税费,间接推高了我们辖下民众的消费价格,有些公司雇员对此抱怨很大。他们甚至不从公司地渠道买入各自所需的生产和生活用品,反而去通过那些走私商人的渠道,购买货物。当然,其中不乏汉洲人故意为之,放纵所有走私他们货物的商人。”   “阿普顿先生,你的意思是,征收汉洲商品的关税,会推高我们殖民地官员和民众的消费价格。是这样的吗?”德林总督问道。   “是的,总督大人。”阿普顿继续说道:“目前我们殖民政府使用的所有日常生产和生活用品,几乎都是来自于汉洲。除了船只、火炮、火枪,以及少量的生活用品是来自欧洲外,我们可以在汉洲采购大部分我们需要的东西。其实,这样一来,也间接为我们东印度公司节约了大量的经营成本。”   “同样的,我们利用公司优势的海上运输能力,垄断了东印度群岛绝大部分的商品流通渠道。通过转卖汉洲商品与东印度群岛各个土邦王国,获得的收益,目前仅次于香料生意。另外,汉洲的砂糖、蜜酒、景泰蓝、钢条、染色剂等商品,在运回欧洲后,也受到了市场的高度认可,为我们创造了大量的收益。”   “哦,对了,汉洲的棉布和帆船布也开始慢慢涌入我们的市场,成为我们目前仅次于印度的最大来源。而且,他们的棉布质量明显要优于印度,花色品种也很多。我们有理由相信,汉洲人一定是从混乱的明国引进了许多优秀的织工和绣工。因而,他们的棉纺业才发展得如此迅速。”   “我们继续征收汉洲商品的关税,将使得东印度公司辖下的各个殖民据点和商站民众无法享受到来自汉洲的便宜商品货物。而走私贸易将会变得越来越猖獗,并最终让我们东印度公司失去更多的市场和人脉。要知道,那些土人对汉洲的商品更为渴求,说不定会促使他们直接与汉洲进行接触,削弱我们东印度公司对他们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所以,我认为,在巴达维亚、古邦、欧库西、巴邻旁(今印尼巨港)、安汶等东印度群岛辖下据点和商站,对汉洲商品实施免于税费的征收,同时利用我们强大的海上运输力量和众多的商业渠道,牢牢地控制整个东印度群岛市场,将汉洲变成我们廉价商品的输出地。”   “我们上半年通过汉洲商品的转口贸易,实现了多少收益?”德林总督问道。   “截止六月底,我们通过汉洲商品的转口贸易,加上欧洲市场的话,大概赚取了六十五万盾的利润。”阿普顿微笑着说道:“预计全年突破一百万盾,应该不成问题。”   “这一切,说明了我们现在和汉洲的商业利益已经深度的融合在一起了。先生们,你们看,这间屋子的玻璃,案台上的钟表,还有我们身上的衣物,皮鞋,甚至还有我们无数商船上配备的蜜酒、罐头、砂糖,再到普通民众消费的鱼干、蜡烛、以及粮油等各种物品,全都是来自汉洲生产的。”德林总督站了起来,环顾会议室在座的殖民官员,然后指了指屋里的摆设,“曾经只有欧洲才享有的部分生产生活物资,如今在我们东印度群岛,也可以很廉价地享受到这些商品带来的便利和实惠。”   “汉洲正在生产着各种各样的工业制成品,凭借着本地区的市场空白,迅速积累和发展起自己的制造工业。我们虽然可以依靠他们生产的商品,通过我们掌握的海上运输优势和贸易渠道,赚取足够多的利润,以满足欧洲本土的投资者和支持者。但是,我在其中却看到了一丝隐忧,上一届总督,戴曼先生的忧虑,我此刻也真切地感受到了。”   “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忧虑,那就是东印度群岛的边上,正在快速崛起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它可以生产制造该地区无数民众所需要的任何商品。假以时日,通过生产的持续扩大和积累,汉洲必将积蓄起恐怖的实力。他们会建造越来越多的战舰,建立更多的武装部队,进而会觊觎我们整个东印度群岛,挤压我们的势力范围,甚至最终将我们驱逐出这一片富饶的群岛地区。”   “总督大人……”阿普顿脸色有些发白,刚才不是在讨论与汉洲展开自由贸易的事吗?怎么又突然提及汉洲的威胁了。   “当然,汉洲不仅是未来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有切实的威胁,就是现在,也是一种强大的威胁存在。”德林总督朝阿普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数年前,我对戴曼先生为何如此执着地针对汉洲进行压制和打击,有些不太理解。但现在,我认为他是正确的。即使我们现在每年可以从汉洲商品的转口贸易当中赚取一百万盾的收益,但这种日子是不能永远存续下去的,因为有汉洲的存在。”   “随着汉洲实力的增长,他们终将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发生摩擦,这应该是大概率发生的事。先生们,虽然在上一次战争后,根据签署的和平协议,我们将汉洲排除在东印度群岛范围之外。但他们的发展却是极为迅速,远远超出我们的预估。数月前,我们的舰队司令向我报告,汉洲人建造了一艘巨大的战舰,一艘堪比西班牙舰队旗舰圣地亚哥号的巨舰。”   “他们建造了这艘武力强大的战舰是为了什么?呵呵……,总不至于是为了给他们那位年轻国王制造的大玩具吧。”德林总督看着在座的殖民官员,摇头说道:“据我们保守估计,汉洲至少拥有专业战舰十艘以上,而且还有多达数十艘武力不弱的武装商船。先生们,你们想想,如果我们与汉洲再次爆发战争,他们还会将所有的舰船都躲到不为人知的港口,以避开和我们海军的决战吗?”   “不,他们不会再次躲避的。在下一次爆发战争的时候,汉洲人一定会勇敢地将他们众多舰船驶到巴达维亚、古邦、安汶……,主动与我们进行海上决战。在东印度群岛,他们拥有无可比拟的补充优势。舰船损失了,可以轻易地从汉洲本土获得新的补充。另外,他们还有人口优势。而我们东印度公司,任何损失,都需要从数万里之外的欧洲进行补充。在这方面,我们处于绝对劣势。”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听到德林总督的话语,脸上不由露出会意的笑容。东印度公司若要持续经营,永续发展,那就必须对汉洲这个现实的威胁做出积极应对措施。若是都像弗雷德·阿普顿那般商人思维,满脑子只想着赚钱,早晚会将东印度公司置于危险境地。   “说说你的应对措施吧,科佩特少将,让在座的先生们有一个心理转变过程。”德林总督微笑着看向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   “总督大人,在座的先生们。”科佩特少将说道:“我们不得不承认,以我们东印度公司目前的实力,是不足以彻底击败汉洲,另外,他们还有一个事实上的盟友。是的,就是那个明国的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虽然他们没有公然结盟对付我们东印度公司,但在某些事务上,隐隐形成一种默契,还进行着有限度的合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转变思路,通过另一种方式,去打击他们,削弱他们。”   “诸位可能都知道,明国境内正在发生一场巨大的混战,从东北杀入大陆腹心的鞑靼政权,如今正在逐步吞灭明国内部各个反抗势力,俨然要彻底推翻明国的统治,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而汉洲和尼古拉一官两方势力,似乎都在极力维持那个明国的残破政权,妄图联合起来抵抗鞑靼人的进攻。”   “根据我们从明国收到的各种信息,我们不难看出,那个鞑靼政权明显占据优势,已经据有明国大半国土,很大的概率会夺取全国政权。所以,不论是为了削弱汉洲以及尼古拉一官,还是为了扩大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大陆上的经济利益,我们都有必要去跟那个鞑靼政权进行接触。”   “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支持鞑靼政权,向他们提供火炮、火枪,以及他们需要的军用物资,帮助他们击败大陆上的各个反抗势力。如此,我们东印度公司既能获得一个新生大陆强权国家的好感,也能间接的打击汉洲和尼古拉一官。”   “我们既然无法击败目前的对手,为何不试着去寻找敌人的敌人呢?那个鞑靼政权一旦据有原先明国的领土,建立新的强大王朝,肯定不会容忍那些曾经反对它的敌对势力。而我们仅仅在前期对它进行一定的投资,所获得的回报,将是无比丰厚的,不论是在地缘政治方面,还是经济利益方面。” ##第一六一章 阿普顿的远见   维特·阿普顿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发现叔叔正在书案旁写着什么,随即便安静地坐在一边,但脸上充满了喜悦神情。   “汉洲人怎么说?”半响,弗雷德·阿普顿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儿,微笑着问道。   “他们再次向叔叔表示感谢,并承诺,此后我们于汉洲拿到的所有商品都会比别人底一成。”维特·阿普顿轻声说道:“而且,可以允许我们采购物资时货款仅支付三成。”   “汉洲人还算是比较大方!”弗雷德·阿普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需要再增加一艘商船了,整个东印度群岛的市场是巨大的。而且,相较于香料,汉洲人生产的各种生产生活用品,市场需求会更加广阔。”   “是的,叔叔。你对商业上的判断一向是最为准确。”维特·阿普顿由衷地赞叹道:“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没有任何一个土邦王国可以自行生产制造品类如此多的工业制成品。明国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正常秩序,那么此时的汉洲,正好可以填补这个巨大的市场空间。另外,距离巴达维亚不远的印度,也将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市场。”   “是呀,如此需求两旺的市场空间,为何总有人希望去打破呢?”弗雷德·阿普顿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快速崛起的地方势力,我们东印度公司不该去轻易招惹的,毕竟,我们只是一个公司,而不是一个国家。”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荷兰真的有点奇葩,在东方,荷兰人的公司像国家,喜欢插手东印度群岛的地方事务,强势驱逐所有与之竞争的欧洲国家势力,垄断当地所有的贸易渠道,并试图建立一个庞大的殖民体系。   然而,在欧洲,荷兰人的国家又像公司。荷兰在此后与法国、英国交战的时候,荷兰的商人会将粮食卖给食物短缺的法国人,他们也会继续在伦敦开银行,给资金短缺的英国人大量融资和借贷,甚至,还有的商人将他们议会做出各种决议,乃至作战计划卖给敌对国。   “叔叔……”维特·阿普顿脸上显出一丝疑惑。   “亲爱的维特。”弗雷德·阿普顿看着自己侄儿这副神情,明白他想问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将东印度公司的讨论通过的决策告知汉洲人,是对公司的一种背叛?”   维特·阿普顿嘴角聂聂了几下,没有说话,但默认了叔叔的猜测。   “我们东印度公司想凭借插手大陆事务,来削弱汉洲和尼古拉一官,表面看起来,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决策。支援鞑靼人武器,甚至还出动舰船帮他们运送兵力,以协助鞑靼人尽快统一大陆,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而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此后将获得一个规模巨大的市场,同时还赢得了一个大陆强权的友谊。”   “你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能成功吗?不,我认为这个决策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极度危险性。要知道,曾经的明国是一个拥有几千万人,甚至上万万人口的巨大国家,境内势力除了鞑靼人,还有其他抵抗政权和地方势力,谁能保证鞑靼人就一定可以征服这个国家,重新建立一个王朝?”   “即使那个鞑靼政权在我们一定程度上的支持下,可以统一大陆,建立新的国家,这样就能削弱汉洲和尼古拉一官了吗?不要忘了,尼古拉一官除了在大陆上占据了广大的地盘,还据有福尔摩萨(今台湾)和菲律宾,而这两处地方正好卡在大陆东南方,仍旧可以继续维持对明国、日本和朝鲜等国家地区的影响力。”   “而汉洲,即使失去了继续从大陆移民的窗口,但他们仅凭借目前的实力,也不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所能轻易击败的。若是我估计正确的话,从大陆移民,应该是汉洲的核心利益之一。若我们东印度公司试图暗中支持大陆上的鞑靼政权,攻灭汉洲所支持的原明国政府,这一定会激怒他们。那个时候,汉洲必定会主动发起对东印度公司的战争。”   “我们东印度公司只是一个公司,不是一个国家,我们所有的支援都在数万里之外的欧洲。汉洲可以为了自己的核心利益,不计代价地与我们东印度公司进行长期战争,甚至会主动寻求与尼古拉一官的结盟,共同对付我们。亲爱的维特,你觉得东印度公司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呢?”   “叔叔,你的判断是非常明智的。”维特·阿普顿敬佩地看着自己的叔叔,“作为一个公司,我们确实不该主动挑衅一个正在快速崛起的地方势力。”   “是呀,但我们公司里的一些殖民官员,仍旧没有摆脱一个固定思维,那就是将汉洲仍旧视为一个普通的东印度群岛国家,认为只要将其适度削弱,就可以将它纳入我们的殖民体系。”弗雷德·阿普顿摇头说道:“我曾两次去过汉洲本土,虽然只抵达过建业城,但我却从中发现,汉洲完全是一个现代国家,如同我们联合省一样,有城市,工厂,手工作坊,还有学校、图书馆,有修建的平坦道路,道路上有络绎不绝的马车,农田里有长势良好的粮食……”   “虽然他们目前好像只有十几万人口,远远不及我们联合省。但你要知道,他们在汉洲建立政权不过十年时间,就从上千人规模,发展到现在的模样,这崛起速度是何等惊人!所以,目前的汉洲,不是一个随便就能轻易征服的国家,即使我们联合省以举国之力,也未必能彻底击败它。如此,我们东印度公司作为一个远东殖民势力,就更不能对其造成威胁了。”   “所以,我认为东印度公司应该将汉洲当做一个地方强国来对待,尊重他们的核心利益,建立彼此友好的商业关系,共同维护东印度群岛的经济秩序。而不是一味的打压、限制,甚至对抗,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和能力去做这些无益于经济利益的事务。是的,我们无法做到。”   ……   7月22日,巴达维亚港口。   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黄铭方和黑衣卫副指挥使何清站在码头上,遥遥地看着数艘齐国移民船队依次离开港口,然后升起主帆,借着强劲的东南信风,朝大明的方向驶去。   “何大人,你说那个荷兰人的情报准确吗?”黄铭方转头看着何清。   “应该是准确的。”何清笑了笑,“毕竟我们花了五千汉洲银元,不至于买一份假情报。……荷兰人的商业操守还是值得信任的。”   “那你认为,荷兰人会与建奴建立联系吗?”黄铭方担忧地问道:“我们前期在大明投入那么多,若是让荷兰人给搅和了,那损失可就大了。说不定,刚刚稳定一时的大明局势,又会出现反复。”   “荷兰人要想与大明建立联系,我们是挡不住的。”何清摇头说道:“建奴控制了大明沿海区域那么多地盘,只要荷兰人有心,迟早会寻到一处登陆地点,偷偷地与建奴建立联系。”   “我们在大明能保持目前的不败的战绩,所凭持的就是火器和绝对的海上控制力。若是荷兰人对建奴大量提供火炮和火枪,甚至提供舰船,那我们能否再一次挡得住建奴攻伐登莱?”   “即使荷兰人不给建奴提供火器,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自己去制造,你莫要小瞧了建奴的应变能力。”何清提醒道:“建奴能从东北一隅,迅速崛起到现在席卷神州大陆,可不仅仅靠着他们引以为荣的骑射。从大明传回来的消息证实,建奴在登莱数次败阵后,已经督促他们的工部加紧制造火器,同时,还征调大量的朝鲜火铳兵入关参战。我们所能依仗的无非就是战法领先,火炮众多且移动迅速,以及士兵训练有素。”   “你觉得本土得知荷兰人想要暗中支持建奴,会如何做?”   “针对荷兰人这种行径,本土多半会持强硬态度,说不定会让前往大明沿海的所有舰船去拦截驱逐试图登陆大明的荷兰船只。”何清脸上呈现出一丝凝重,“甚至,会与荷兰人再打一仗!”   “我们有能力再抽调多余的舰船与荷兰人再打一仗?”黄铭方脸上也是一片忧色。   “我们可以试着和郑芝龙谈谈,大家一起将巴达维亚给它端了。”何清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巴达维亚城墙,阴恻恻地说道。 ##第一六二章 印度事(一)   1647年8月5日,马六甲海峡以西。   齐国印度商社旗下的三艘武装商船绕着一座岛屿徘徊了半日,最终选择在一处狭长海湾内登陆靠岸。   船队指挥官兼“风清2号”武装运输船船长江根全双手握着最新式的双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这处登陆地,郁郁葱葱的雨林,一望无际,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偶尔有几只飞鸟经过,越过船帆,朝西北更远处的内陆掠去。   “就这儿吧!”江根全伸手指了指东北方狭长的半岛区域,“瞧着地势比较平缓,林木也相对稀疏,可以在此处建立一个营地,为以后我们往来印度的商船提供必要的补给。”   登陆命令下达后,随船而来的五十余名帝汶岛土人被迅速从船舱底部提溜出来,搭乘数艘小船,朝小岛上指定的登陆点划去。   登陆行动花了足足大半日的时间,粮食、布匹、盐巴、长矛、刀剑,以及部分生产生活工具,一一卸载至登陆点的滩头,土人们在几个安南人的带领下,开始砍伐附近的树木,准备先清理出一片生活营地。十几个武装水手,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端着火枪,握着短刀,开始探查登陆点方圆数百米的情况。   “阮椿,别的废话也不给你多说了,我们在此停歇一晚,明早就启程前往锡兰(今斯里兰卡),你暂为此地主事之人。”负责此次前往印度贸易的商社掌柜蒋福宝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瘦小的安南人,“你的任务就是在我们离开后的时间里,在此地建立一个临时补给站,能为以后往来印度的商社船只提供必要的食水补给和人员临时休整。刚才水手也探查了周边的情形,应该没什么野人土著出没,不存在危险性。”   “那五十多个土人全部交给你们几个人管理,莫要让他们懈怠了。此后,最多隔半年时间,我们就会给你们运送补给过来。还有,此地林木茂密,气候湿热,要注意所有人的日常防护,勿要让蚊虫叮咬。要不然,得了打摆子,那可是要死人的。”   “大掌柜,若是我们遇到了西洋炮舰过来,该如何应对?”阮椿对于将他们置于这座荒岛上建立所谓的补给点,内心是非常抗拒的。奈何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小伙计,两年前在南平(今越南金兰市)被汉洲人装船拉到了汉洲本土,先是跟着众多新移民在永兴城(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屯殖区开荒种地。因为,有码头杀鱼的经验(非打渔经验),去年被印度商社征召,成为商社旗下的伙计兼水手。   “呵呵……”蒋福宝闻言,轻笑几声,“若是遇到西洋夷人的舰船,你等不想一辈子给人当奴工的话,那就在他们登陆捉你们之前,赶紧躲到林子里去。……不过,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般的夷人船只不会来此。”   次日天明,印度商社一行船只离开这座被命名为大西岛的小岛,继续西行,前往锡兰。这个被他们当做临时补给点的位置,就是位于后世马六甲海峡西侧的大尼科巴岛登拉小镇附近。根据齐国政府对印度商社的授权,凡是他们发现并建立的岛屿、据点,均为商社所有,保有经营权三十年。期间,若是被政府征用,需给付相应的赎买费用。   8月12日,齐国印度商社船队一行在锡兰东南方的加勒沿海附近遇到两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瞧见船头悬挂的赤色黄龙旗,情知是汉洲前往印度的贸易船只。犹豫片刻,仍旧驶了过来,询问汉洲人来此的目的。   船队指挥官一边命令船上的水手做好应战准备,一边与荷兰人进行交涉,声言,船队乃是齐国辖下商船,此去前往印度贸易,途径锡兰,警告对方勿要做出敌对行径。   荷兰船只本欲登船查看一番船上所载何物,看是否装运了武器弹药之类的,但遭到船上齐国人的断然拒绝,莫要以为你们在锡兰、印度海域横行无忌,就想随意处置我们齐国商船。须知,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众多商船临近我们汉洲本土和帝汶岛附近海域的商船,我们也未曾拦截检查过。若要发生这种情况,难道是想与我们齐国发生海上摩擦吗?   纠结许久,两艘荷兰商船放弃了阻拦齐国商船,但出于谨慎,他们却远远地伴随其后,隐隐有监视的意味。   荷兰人之所以如此,主要是近一年来,科伦坡的葡萄牙人突然武力值飙升,不仅主动出击,在内陆地区凯格勒小城大败康提王国,俘杀土人三千余,还沿着海岸线,突袭了尼甘布,捣毁了这处荷兰人距离科伦坡最近的前沿据点。   作为报复,荷兰东印度公司曾出动武装商船八艘,载运雇佣兵三百,土人仆从九百余,联合康提王国,强攻科伦坡,但数月下来,不仅未能攻克这座葡萄牙人在岛上最为重要的据点,反而损兵折将,被葡萄牙人城头布置的众多火炮打得狼狈不堪。   由此,荷兰人相信,锡兰岛上的葡萄牙人一定是得到了外界的援助,有可能是印度的果阿,也有可能是欧洲葡萄牙本土。另外,荷兰人也怀疑是汉洲人偷偷地给锡兰岛的葡萄牙人援助了大量火器。否则,数年来,屡战屡败的葡萄牙人如何会突然武力值增长到如此地步。   “怎么办?荷兰人似乎怀疑我们要给锡兰岛上的葡萄牙运送武器。”江根全观察了一会身后一直跟着的两艘荷兰武装商船,然后转头问蒋福宝。   “呵呵,这还用怀疑!咱们本来就是趁着来印度贸易的时候,给葡萄牙人顺便送一些武器过来。”蒋福宝笑着说道:“想不到荷兰人还挺谨慎,居然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算了,我们不去科伦坡了,直接去卡利卡特(今印度西南港口城市科泽科德)。将武器交给那里的葡萄牙人,至于如何再转运到锡兰,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自从汉洲本土收到巴达维亚传来的情报,言及荷兰人准备偷偷联系建奴,要售卖与对方大量火器,甚至还会提供部分舰船运送兵力。这顿时就震惊了齐国上下,这荷兰人是在赤果果地挑战我们齐国的核心利益呀!   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呀,难道荷兰人不知道一旦做出这种事情,无异于明白地告知齐国,我准备断绝你们大陆移民来源了,并且还要联合建奴拔除你们在大明附近所有的势力和政治、商业利益。   难道他们就不怕齐国因此主动对东印度公司发起一场战争?   你一个公司,不好好地经营此地的商业,赚取你们梦寐以求的财富,为何偏偏要介入大陆局势当中,并且还想借此削弱我齐国的实力。信不信,我们齐国直接掀桌子,然后倾尽全国之力,将你们的殖民体系打个稀巴烂,让你们历经数十年才建立起来的贸易渠道和垄断地位,瞬时化为乌有。   于是,出于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反制,齐国除了开始再次偷偷武装爪哇岛上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并决定加大支援望加锡和锡兰的葡萄牙人,以增强两地葡萄牙人的实力,抵御荷兰人的进攻。   另外,齐国内阁总理潘其风召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汉洲的代表瑞克·沃尔夫,向其强调了齐国对大明的特殊利益所在,勿要对大明境内各方势力输入武器,更坚决反对派出舰船为境内某个势力运送兵力。任何有攻击或协助攻击大明政权的外来势力,均被认为是不可接受的。   瑞克·沃尔夫当即表示,东印度公司前往大陆,仅仅是出于贸易的目的,并不会深度介入大陆的局势,更不会去支持大陆境内某个势力去攻击明国现有政权。对于齐国前往大陆移民和在大陆获得的政治、商业利益,东印度公司将会一如既往的予以尊重和理解。   可能是担心荷兰人听不懂齐国人的警告,潘其风最后向其声言,齐国为了自己的核心利益,会做出最为果决的反应,而维持大明政权的继续存在和从大陆移民,就是齐国最为核心利益之一。   印度商社的贸易船只,受齐国参谋部委托,在装运了大量工业制成品以外,还携带了火炮二十门,火枪四百支,刀剑长矛、各类甲具两千余,准备带到锡兰岛,交付葡萄牙人,以帮助他们坚决抵抗荷兰人的侵袭。   8月16日,齐国印度商社一行船队抵达卡利卡特,在此留守的商社代表魏林川欣喜之余,还向蒋福宝汇报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卖地给我们?……柯钦?”蒋福宝听了魏林川的汇报后,不由惊讶万分,“柯钦在哪儿?”   “柯钦在卡利卡特以南三百多里处,是一个位于大陆沿海的岛屿之上。”魏林川说道:“葡萄牙人建立的这座据点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是他们在印度大陆上建立最早的殖民点之一,据说,地位非常重要。”   “那么重要的地方,而且还经营了那么久,葡萄牙人凭什么要将此地卖给我们?”蒋福宝心中更是充满了警惕,“该不是将咱们当冤大头,要坑我们吧?” ##第一六三章 印度事(二)   柯钦,位于印度的西南岸,面对阿拉伯海,背靠柯钦王国,葡萄牙人的据点就坐落在大陆沿海的一个较大岛屿上,周围有许多小岛和几个狭长半岛,港口条件极为优越。   但科钦并不是地区内仅有的重要港口,被北面条件与实力更雄厚的卡利卡特(今印度西南港口城市科泽科德)压在下面。当时的卡利卡特无疑是印度西海岸上最重要的港口,在财力、人口和影响力等多方面,力压周边几个港口城镇。   而葡萄牙人来了以后,陆续占据了印度东西海岸数个殖民据点,在1510年,葡萄牙的舰队司令阿尔布克尔克在果阿之战击败比贾普尔苏丹国土王,占领了果阿旧城,随即在此地屯兵,修建城堡,将其作为葡属印度的总部。而距离较远的柯钦,则更是沦为一个普通的葡萄牙殖民据点。   在17世纪初,霸道的荷兰人也来到了印度。作为一个商人国家,荷兰人有其非常精明的一面。凡是葡萄牙人建立的殖民据点,必然是有着巨大经济利益的。安汶如此,帝汶岛如此,马六甲如此,锡兰(今斯里兰卡)亦如此。那么到了印度,荷兰人只要继续循着葡萄牙人的脚步,夺取他们的据点,不仅可以削弱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还能顺利继承他们此前所有的殖民利益。   因而,荷兰人开始继续揪着葡萄牙人使劲撸,默苏利珀得姆、布利格德、杜蒂戈林等印度东海岸据点相继被荷兰人夺占。近年来,荷兰人又把目光瞄向了葡萄牙人位于印度西海岸的殖民据点,频繁袭击往来印度海岸的葡萄牙船只,还曾于1641到1644年对葡属印度总部果阿进行了长达近四年的封锁,使得当地没有一艘武装商船能够离开果阿前往葡萄牙本土。这一切,让葡萄牙人既愤懑,又无可奈何。   而随着马六甲城的丢失,葡属印度几乎就与位于大明附近的蚝镜(今澳门)断绝了贸易往来,使得曾经的东方贸易明珠变得暗淡起来。   为了应对荷兰人的侵袭,葡萄牙人除了继续加强巩固印度和锡兰几个重要据点防御外,就是不断地向欧洲本土求援。但里斯本的当权者,却因为要从西班牙人手里争取独立,保有目前的既得利益,集所有力量反抗西班牙人的统治,哪有余力来兼顾这些海外领地。这一切,使得葡属印度变得举步维艰,面对荷兰人咄咄逼人的态势,只能咬牙苦撑。   两年前,葡萄牙驻果阿总督菲利佩·德奥·马斯卡雷接受了望加锡葡萄牙人的建议,派出使者,跟随齐国印度商社船队前往汉洲本土,寻求双方深入合作的可能性。   葡萄牙人的到访,果然获得了汉洲人的积极回应,对于所要求的火炮、火枪、刀剑长矛、甲具,甚至武装商船,汉洲人都毫无顾忌地予以出售。而作为交换,葡萄牙人可以将印度当地的棉花、硝石、靛蓝、胡椒、小豆蔻、肉桂运至汉洲。当然,若是物资价值不足的话,也可以用部分年轻印度女奴来核销双方之间的贸易差额。   虽然葡萄牙人获得了足够的武器装备,但苦于欧洲本土未能派出相应援军,来戍守印度和锡兰等地众多殖民据点。面对荷兰人的攻势,葡萄牙人便需要作出一些取舍,准备放弃部分偏僻而又不那么重要的殖民据点,以集中更多的人力,驻守果阿、达曼、第乌,以及卡利卡特等沿海要地。   “所以,葡萄牙人要将那个柯钦卖给我们印度商社,就是为了转移风险,将荷兰人的战火引到我们头上?”前来此次印度贸易的商社掌柜蒋福宝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们会为了葡萄牙人这块即将保不住的据点,而傻乎乎地支付大笔银钱将其买下?”   “我觉得,我们印度商社是该在这里谋取一块地盘,建立我们自己的商站。”驻印度代表魏林川希冀地看着蒋福宝,“而且,此前咱们商社的大掌柜白大人不是也说过,近两年内,要在印度建立一个据点,作为商社经营印度大陆的桥头堡。我认为,这个柯钦,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荷兰人打过来,难道要咱们帮着葡萄牙人硬抗?”蒋福宝摇摇头说道:“我们印度商社,是来做买卖的,可不是来这里跟夷人打打杀杀的。若是损失了人和船,白大掌柜可是要恼人的!”   “我们占了柯钦这地,荷兰人应该不会来打我们吧?”魏林川说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会引发我齐国与荷兰人再一次陷入战争。他们不敢吧?”   “那可难说!”蒋福宝说道:“从汉洲本土过来的时候,参谋部的军人们似乎正在谋划对付荷兰人。说不定哪个时候,咱们又要跟他们打一仗。我们商社在印度这里,要人没人,要船没船,若是买了这块地,岂不是会被荷兰人一锅端了。”   “蒋掌柜,我觉得我们先不要拒绝葡萄牙人。”魏林川想了想,然后说道:“待你们返回汉洲时,请示一下。万一,咱们商社几个主事的大掌柜想要这个柯钦这个据点呢?”   蒋福宝点点头,苦笑一声,说道:“你说这些西洋夷人,不好好的做生意,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瞎折腾什么呀!”   “其实吧,这些夷人,跨越数万里,从他们那个遥远的欧洲过来,就是想发财的。”魏林川笑着说道:“可他们呢,对当地的土人,没什么能卖的上钱的东西与土人交换。所以就只能靠着武力去抢夺土人的东西,运到他们欧洲的本土去售卖。他们刚开始做的,差不多就是无本的买卖!”   “说起来,不论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不过都是一些强盗罢了!”蒋福宝感慨地说道:“若不是我们齐国有些武力,说不定也会落得那些土人的命运,任由夷人掠夺。”   ……   8月20日,在留下一艘武装商船于卡利卡特后,另外两艘齐国印度商社的武装商船扬帆启程,顺着印度西海岸一路北上,前往葡属印度统治中心—果阿。据说,那里的葡萄牙人更为富庶,控制的印度土邦也更多,想必对齐国的商品需求也更加巨大。   “亲爱的蒋,相信我,到了果阿,你们所有的货物,会在极短的时间里被销售一空。”卡洛斯·阿梅拉微笑着说道:“而且,在果阿,你们也能采购到你们想要的任何印度特产。”   作为一名来自蚝镜(今澳门)的混血葡人,卡洛斯·阿梅拉在殖民政府中的地位从近几年迅速发展的葡属印度和汉洲之间贸易往来而变得重要起来。精通汉语,又习得一些华人文化,因而被葡属印度殖民政府任命为汉洲事务代表,专司与汉洲商人沟通对话。   为了进一步加强与汉洲的经济贸易和政治合作,葡萄牙驻卡利卡特总督奉命,特地邀请汉洲的商人前往果阿,面见葡属印度总督。   蒋福宝接到葡萄牙人的邀请,心里多少也能猜到对方的心思。面对荷兰人的不断进逼,他们除了想将那个朝不保夕的柯钦卖给印度商社外,还有就是想极力拉拢他们齐国人,一起对抗荷兰东印度公司。甚至不排除会怂恿他们齐国在南洋与荷兰人搞对抗,以减轻他们葡属印度的压力。   对此,蒋福宝可不敢轻易答应葡萄牙人的任何建议,一个不慎,让商社卷入这些夷人之间的纷争,那可不好给上面交代。因而,此行果阿,他打定主意,做生意,那自然是双方皆大欢喜。可要让我们帮你们对付荷兰人,那我只能以未有授权来搪塞对方了。   “轰!轰!轰!……”   蒋福宝与卡洛斯·阿梅拉正在船舱中聊着印度的一些轶闻趣事和风土人情,突然间,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海盗?”   “荷兰人?”   都是跑惯了海的人,自然听出来这阵阵闷雷声,肯定不是打雷声音,而是火炮轰鸣声。两人迅速跑出船舱,寻着声音,朝船的西北方望去。   “有四艘武装商船正在交战!”船队指挥官江根全放下望远镜说道:“其中一方明显有些不敌,边打边朝我们这边驶来。我已命令船上人员做好应战准备了。”   “能分辨出双方的身份吗?”蒋福宝有些紧张地问道。   “看不出来。”江根全说道:“不过双方都有舰炮,想来应该是西洋夷人的舰船。”   “哦,上帝!那是我们葡萄牙人的船!”卡洛斯·阿梅拉借来江根全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一阵后,大声说道:“前面驶来的两艘船是我们的船。先生们,我请求你们去帮帮他们。哦,这个时候,他们明显处于下风。”   江根全闻言,然后看着蒋福宝,等待他的决定。   “卡洛斯,你能判断出正在追击的船只是哪家的吗?……是不是荷兰人的?”   “不,不是荷兰人。”卡洛斯·阿梅拉愤怒地说道:“他们是英国人!” ##第一六四章 印度事(三)   英国东印度旗下的两艘武装商船,“维尔德富”号与“圣海伦斯”号是从其印度东海岸的马德拉斯(今印度金奈市,或钦奈)圣乔治堡出发,准备返回其西北方据点苏拉特。   行驶到印度西海岸芒伽罗时,遇到两艘从果阿驶出的两艘小型桨帆船,瞧着船只的吃水线,就知道船上装满了货物。在这茫茫大海上,遇到两只不错的肥羊,而且武力还比较孱弱,“维尔德富”船长维尔摩·劳斯顿生贪念,随即朝同伴“圣海伦斯”号发出信号,协同合作,要劫持这两艘葡萄牙人的货船,为他们返程旅途再增添一笔额外的收入。   英国人的商船向来是以船大炮多而著称,而准备客串一把海盗的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排水量均超过五百吨,面对两艘葡萄牙人的小型桨帆船,可谓大灰狼遇到了小白兔,具有绝对的优势。要不是葡萄牙船只远远瞧见这两艘英国武装商船明显不怀好意,不及掉头,而是提前朝西南方向逃窜,说不定就让英国人给冲到近前了。   但这两艘葡萄牙的小型桨帆船却有些低估了英国船只的航行速度和他们精湛的操船技术。只见对方两艘武装商船迅速分开,一艘船径直往北,快速前插,另一艘则随着葡萄牙人的桨帆船转向,紧紧地跟了上来,俨然要对他们实施两面包抄。   葡萄牙船只见状,不敢再浪费时间掉头,而是凭借灵巧的船身,在往西南行驶数里后,突然一个斜插,调转方向,朝东南方向驶去,在英国武装商船火炮轰击下,险险地越过拦截的“维尔德富”号,随即继续往南逃窜。   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眼见着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逃出了他们的夹击之势,恼羞成怒之下,调转船头,朝着葡萄牙人的船只就追了下来。   凭借着风骚走位的躲避,两艘可怜的葡萄牙桨帆船是左冲右突,在英国人不断袭来的炮火下,拼命地朝南行驶,妄图拖到夜间,借着夜色掩护,摆脱英国人的追击。   说来,葡萄牙人挺悲催的,他们在15世纪末就来到了印度,是最早在印度建立殖民势力的欧洲国家。但一百年后,那些后来者,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似乎一点都不尊重殖民印度的老前辈。先是荷兰人跟随葡萄牙人的足迹,来到印度,并摁住它使劲地撸,夺占了它不少印度据点。   而英国人则是踩在葡萄牙人的脸上,进入印度,建立起自己的殖民势力。他们的东印度公司,曾两次前来印度,寻求发财的梦想。第一次,是在1607年来到印度,但被强势的葡萄牙人给搅黄了,未能得逞。   到了第二次,161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又来了,他们暗地与莫卧儿皇帝贾汉吉尔接触,想要说服皇帝签订通商条约,获取贸易特权,并排除葡萄牙人的阻碍和干扰。这样,英国东印度公司才能在莫卧儿全境进行贸易。他们还未与皇帝达成协议,葡萄牙人倒是先得到了消息。   葡萄牙人从果阿派出四艘武装商船,以武力相威胁,期望势单力薄的英国商人知难而退。但倔强的英国人尽管只有两艘武装商船,实力对比有些悬殊。但他们没有认怂,反而与葡萄牙人展开武装对峙,双方在海面上交战了数月。   由于英国人的船只在火力、速度方面都优于葡萄牙的船队,作为印度老牌殖民者,葡萄牙舰队竟然战败了,而且损失惨重。这让在海边观战的印度总督和官兵叹为观止。原来一向在印度表现强势的葡萄牙人,居然会败给一个新来的势力。   为了制衡葡萄牙的势力,印度人便立即允许了英国人在苏拉特设立商馆,从事商业贸易,将欧洲工业品运到印度,换回棉、香料和宝石等原料。不仅如此,东印度公司还得到了皇帝的敕令,经营的货物征收固定税,要知道,当时的印度商人却要上缴名目繁多的各种捐税。   所以,葡萄牙人作为最早在印度建立殖民势力的国家,不仅要面临荷兰人的挤压,还有应对英国人的蚕食和侵扰,再加上国内支持力度不给力,这几年,日子是过得愈发艰难。   那两艘正在追击的英国东印度武装商船明显也看到了从南方驶来的两艘不明势力船只,谨慎起见,他们的速度缓了下来,并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打算先看看情势如何,再决定下一步行止。   虽然对这两艘突然出现在此处海域,坏了他们的好事,让英国人郁闷不已,但他们还是没敢抢先动手。主要是不清楚对方的来路,更担心其后还有更多的武装商船抵达。   那两艘船从外观来看,很显然是西班牙马尼拉大帆船样式,但船桅上却悬挂着一面陌生的旗帜,与西班牙海军传统的勃艮第十字旗明显不同,一时间让英国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对方船只看着就有一定的武力,并且船舷两侧的炮口均已打开,可不是那两艘葡萄牙桨帆船可比。   逃窜的葡萄牙船只似乎与到来的不明势力武装商船有一定的关系,在海上划了一个大圈后,慢慢靠近了对方,然后调转船头,与他们排列成战斗队形,与英国人形成对峙。   “有把握打败他们吗?”蒋福宝走到江根全身边,悄悄地问道。   如今这局面,就算齐国人不想打,也由不得他们了,不过,好在数量是4:2,己方占优。   “说不准。”江根全脸色凝重地说道:“我们船上的水手就没打过仗,而且人员也是水师挑剩下的。真打起来,那就全凭运气了。”   “你们不是曾训练过吗?”蒋福宝闻言,顿时惊讶万分,“船上的炮手也是打过许多炮的,不至于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吧?”   “大掌柜,训练和实战是两码事!”江根全苦笑道:“不过,若打起来,我们自然会拼命,要对得起那份工钱。”   “……告诉所有水手和炮手,此战能赢,每人额外发放五块银元!”蒋福宝发狠地说道:“战死者,给其家属一百块,伤者,给二十块,残废了,商社养他一辈子!”   此言一出,船上的水手和炮手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士气也随之高涨,不就是两艘夷人武装商船嘛,我们这边好歹有四艘,打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风清2号”和“风清3号”是两艘曾经的齐国水师退役武装商船,是最早俘获的原西班牙武装商船。随着这几年水师舰船补充不断,不少船龄较大,或者状况不好的武装商船陆续退出水师舰船行列,被国内运输商社和贸易商社所接手。   若是论火炮数量和船只坚固程度,印度商社的这两艘武装商船明显是优于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不过,最为关键的战斗力衡量标准,作战技能和操船经验,却是远远不能跟人家相比。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么便要先发制人。“风清2号”率先冲了过去,在距离英国船只还有数百米的时候,便已开炮射击。此举让英国武装商船惊诧莫名,对方难道火炮射击的技术非常高明,在如此远的距离,就开始炮击校准了吗?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混战阶段,两艘齐国武装商船凭借着船坚炮利,横冲直撞,火炮乱轰,而葡萄牙人的两艘桨帆船则不断在外围游走,对英国战船频频施以冷箭。   身处战团之中的英国武装商船非常郁闷,论海上技战术和操船水平,对面那两艘马尼拉大帆船显得非常笨拙,论火力,那两艘葡萄牙桨帆船更是忽略不计。但对方却组合在一起,对着他们,几乎就是毫无章法的一通围殴。   那两艘马尼拉大帆船,还凭着皮糙肉厚,似乎以一种不要命的打法,一个劲地想贴到他们身边,抵近轰击他们。   还讲不讲战术!   还有没有绅士风度!   再一次火炮齐射,狠狠的轰击那艘又斜插过来的马尼拉大帆船后,“维尔德富”号一个急转向,朝西北方向驶去,同时打出信号与“圣海伦斯”号,准备撤退。再打下去的话,即使最终将对方击败,甚至击沉,但自身肯定会受损严重。万里迢迢来到印度,我们是来发财的,可不是来拼命的。   见两艘英国武装商船作势要逃,“风清2号”和“风清3号”船上的水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随即便有些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刚才不过两个小时的战斗,对方似乎并没有遭受多少己方的炮弹打击,反而自身被打的船舷破裂,木屑横飞,甚至“风清3号”上的一副侧帆桅杆被打断,人员死伤二十余。   这让齐国舰船上的水手如何甘心,那还不趁着对方撤退之际,狠狠地打上几炮,以解解心头闷气。   东印度公司的两艘武装商船很明显不想再和这几艘没有丝毫武德的船只继续纠缠,张开所有风帆,加速往北驶去。 ##第一六五章 印度事(四)   8月25日,印度,果阿,总督府。   葡萄牙驻果阿总督菲利佩·德奥·马斯卡雷看着桌案上精美的景泰蓝制品,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典雅雄浑的造型、繁富的纹样、清丽庄重的色彩,给人以圆润坚实、细腻工整、金碧辉煌、繁花似锦的艺术感受。   “这件精美的艺术品竟然不是出自明国,而为汉洲生产,其造型和质感却丝毫不亚于明国商品,真是令人惊叹呀!”马斯卡雷总督赞叹地说道。   “总督大人,你看这里,汉洲人还给你送了一套玻璃酒具与您,质量完全不输于威尼斯出产的商品。”卡洛斯·阿梅拉右手指着桌案另一边,恭敬地说道。   马斯卡雷总督转头看向桌案另一边,随手抓起一只酒杯,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确是可媲美威尼斯生产的玻璃制品。看来,这个汉洲拥有不少能工巧匠,可以生产出如此精美的商品。若是大量贩卖至印度,确实可以赚取大量银钱。   不过,难得可贵的是,汉洲人非常明智的将大部分商品通过我们葡萄牙人来售卖,而且,赚取的黄金白银并不是全部都带回汉洲,而是又通过葡萄牙人,采购大量的印度产品。一进一出,着实让葡萄牙人赚取了不少利润。   这样一比较,汉洲人就显得比荷兰人与英格兰人要可爱多了,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专门来给葡萄牙人送来无数的金钱,让处于困境中的葡属印度殖民地,摆脱了一定的财政危机,并借此补充了大量武器弹药,加强了葡属印度各殖民据点的安全防卫。   “卡洛斯,在几天前,汉洲人在芒伽罗附近海域解救了我们的两艘商船,听说受到不少损失,人员也有伤亡?”马斯卡雷总督微笑着问道。   “是的,总督大人。”卡洛斯·阿梅拉点头说道:“可耻的英国海盗试图想劫持我们的商船,幸亏勇敢的汉洲人及时站了出来,解救了我们的商船,赶走了英国人。当然,在此过程中,汉洲人受到了一点损失。”   “他们的海上作战技能如何?”   “他们……”卡洛斯·阿梅拉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们船上的水手和炮手可能有些稚嫩,似乎没经历过太多实战。不过,他们很勇敢。”   “没有经历过太多实战?”马斯卡雷总督愣了一下,“他们以前不是与荷兰人发生过一次战争吗?”   “那是他们的海军执行的军事行动。而此次来印度贸易的武装商船只是汉洲的民间船只。”卡洛斯·阿梅拉说道:“汉洲有一支实力强大的海军,而且还装备了十几艘专业战舰。”   “他们有专业海军?还有十几艘专业战舰?”马斯卡雷总督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的海军可以派到印度来为商船护航吗?”   “总督大人,我认为他们暂时不会派出战舰到印度为商船护航。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年他们会组织大量的船只前往明国,去转运他们所急需的移民。”   “若是,汉洲人的商船在印度被荷兰人,或者英国人击沉了,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马斯卡雷总督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会对此进行报复吗?”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坐视本国的商船被外国势力击沉。”卡洛斯·阿梅拉担忧地看了一眼马斯卡雷总督,“他们可能……会对此进行报复。”   ……   果阿位于印度西岸,北临马迈德纳格尔素丹国,东及南方与比贾普尔素丹国接邻,西濒阿拉伯海,地理位置极为优越。   1498年,瓦斯科·达·伽马在印度西海岸的卡利卡特(今印度西南港口城市科泽科德)登陆,其后转至果阿。1510年,葡萄牙的舰队司令阿尔布克尔克在果阿之战击败对当地土官首领提玛亚拥有主权的比贾普尔苏丹国王,占领了果阿旧城,又在1511年-1512年在第二次果阿之战抵挡了比贾普尔苏丹的反扑。   在1570-1571年,比贾普尔和哈迈德纳格尔(尼扎姆·沙希王朝)两个苏丹国的联军3万人对作为葡属印度的首府果阿再次发起进攻,经过接近8个月的围攻,两苏丹国失利撤退。由此,葡萄牙人彻底在果阿站稳了脚跟,并以此为基地,连续在印度东西海岸占据了十余处殖民据点。   蒋福宝和几名商社管事,在十几名葡印混血士兵的保护下,游览着这座葡萄牙人在印度最为重要的殖民城市。果阿的葡萄牙殖民政府鼓励该地的葡萄牙人与本地妇女通婚,在果阿定居,成为农夫、商贩或工匠,因此城中拥有相当数量的葡印混血儿人口。   这些葡印混血民众作为葡萄牙人最为倚重的统治基础,其政治地位仅次于纯正葡萄牙人,一般在殖民政府中担任军人、基层官员和小吏、码头管理人员。他们信仰天主,嘴里也说着葡萄牙语,行为方式也于一般的葡萄牙人无异。   而蒋福宝等人一副东方人面孔,身边还有十几个当地士兵随身保护,让果阿当地商人和民众纷纷侧目以观。   “印度普通民众较为贫困,消费能力可能不足。但其境内有众多土邦王国,其中的王公都是非常豪奢,出手也是极为大方。”卡洛斯·阿梅拉边走边给蒋福宝介绍着印度的情况:“所以,你们带来的许多高档商品,还是有许多市场需求的,比如,精美的景泰蓝、各种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还有造型美观的皮具,清润的蜜酒……,都是极好的商品。”   “此地的棉布市场如何?也是与卡利卡特那般需求很少吗?”蒋福宝问道。   “亲爱的蒋,你要知道,除了明国,印度就是是这个世界上最主要的棉布生产地区了。”卡洛斯·阿梅拉笑着说道:“而且印度当地盛产棉花,境内许多地方都有棉布工坊,每年生产的棉布数百上千万匹。另外,印度气候温热,普通民众又比较穷困,本地棉布消费不多。所以,印度生产的棉布出口量极大,不仅可供应周边国家和地区,也大量出口至欧洲、奥斯曼和波斯地区。”   这些汉洲人,怎么老想着要来印度做棉布生意。虽然他们的产品质量和花色品种明显要比印度本地生产的棉布要强出不少,但遥远的距离,再加上此地普通印度民众的消费能力,他们汉洲生产的棉布恐怕并不能轻易地打入印度市场。   “就算印度普通民众的消费能力低下,但这里毕竟有几千万人口,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蒋福宝有些可惜地说道:“要是印度像大明此时一般,处于乱世当中,或许,可以破坏他们境内的棉布生产。那时,我们的棉布或许就有一丝机会了。”   “亲爱的蒋,你为了你们的棉布市场需求,竟然盼望着印度发生内乱,这可不是一个仁慈的想法。”卡洛斯·阿梅拉微笑着说道:“战乱,就意味着地区失去应由的秩序,杀戮,饥饿,瘟疫,天灾,都会在这种混乱的战争当中滋生和出现,生命在此种情况下,将会变得异常脆弱。哦,上帝,我们应该期盼停止所有的战争。”   “听说,你们葡萄牙人来到印度的时候,就和当地人发生过无数次战争吧?”蒋福宝鄙夷地问道。   “不,我们是在驯化当地的野蛮和愚昧。”卡洛斯·阿梅拉一顿,随即辩解道:“我们给他们带来了天主的福音,还给他们还带来了文明。我们是在帮他们重新铸造一个稳定的秩序。”   “嗤!”蒋福宝冷笑一声,“人家未必稀罕你们带来的福音和文明!我觉得所有人不畏艰险来到印度,肯定不是来做大善人的。我们,是来发现财的。不是吗?”   卡洛斯·阿梅拉闻言,想了想,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没错,我们是来发财的,可不是为了给当地人带来所谓的福音和文明。   “亲爱的蒋,印度是一个拥有巨大财富的地方,我们总督大人关于将南方的柯钦转让给你们,是非常有诚意的,就是为了报答你们汉洲对我们葡萄牙人的慷慨帮助,希望你们能在印度拥有一个获取财富的窗口。”卡洛斯·阿梅拉郑重地说道:“为了守候我们共同的利益,你们汉洲不应该为此投入更多的力量到印度吗?”   “我们总督大人希望你们汉洲海军可以派出几艘专业战舰来印度,与我们葡萄牙人组成联合舰队,共同维护印度地区的贸易秩序。对此,总督大人非常希望能与你们汉洲进行一番真切的讨论,你今晚有时间去参加总督府举办的一场晚宴吗?大家可以面对面的交谈,彼此真诚地交换意见。”   蒋福宝闻言,顿时苦笑连连,这些葡萄牙人,为了应对荷兰人与英国人的威胁,总是不遗余力地想将我们齐国人引入印度,一边来为他们分担部分威胁。   可是,以我们齐国目前的实力,有余力来兼顾这遥远的印度吗? ##第一六六章 国家实力   1647年9月16日,汉洲,建业港。   作为一个国家海上实力的象征,一艘巨大的战舰正停靠在码头上,近三百名水师官兵,列阵于船舷一侧,接受着齐国军政官员的检阅视察。   该舰下层甲板长度达到了43.5米,船舯部宽度12.3米,最大吃水深4.6米,排水量在1200吨。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建造费用,综合利用船台资源和构建模块,在继去年建造的“汉和”号战列舰后,便立即开始对它姊妹舰的建造。   该舰的武备系统包括12门36磅火炮,布置于下层甲板后部、16门24磅火炮,布置于下层甲板中前部、14门18磅火炮,布置于上层甲板中后部、12门12磅火炮布置于上层甲板前部、26门6磅火炮布置于艏艉楼露天甲板的炮座上,此舰共计拥有火炮80门。   与之前建造的“汉和”号战列舰来比较的话,这艘被命名为“汉平”号的战舰,不论从制造技术,还是到尺寸与武备,都较上一艘有质的飞跃。在主龙骨和肋架方面,许多地方都采用了钢铁架构,使得该舰具有更加坚固可靠的支撑,同时对它的自身防护方面,也具有一定的加强作用。   如此,齐国水师目前便拥有了该地区唯二,也是最为强大的超级战舰,再加上数年来陆续下水的十一专业战舰,三十余艘武装商船,使得齐国上下对任何可能存在的外来海上威胁,都有了一定的底气和实力以强硬姿态应对。   虽然,在舰队规模总量和技战术水平上,可能与本地区海上霸主——荷兰东印度公司存在不少的差距,但齐国水师却非常有信心,在未来,再与荷兰人发生海上冲突时,他们有能力确保本土的制海权。并且,也敢凭借强大的专业战舰拥有的武备,与荷兰人进行局部的海上决战。   要知道,这个时期,1650年左右,欧洲列强只有英国和西班牙拥有三层甲板的一级战列舰(例如“海洋霸主”号与“皇家亲王”号等),但其船体尺度及排水量并不比“汉级”大多少。由于三层甲板船体重心升高,在航行稳定性及操控灵活性上同“汉级”战列舰有一定差距;在船上的火炮性能上和威力上,齐国的36磅和24磅火炮更加优于对方。   “此舰巨大,威力亦惊人,但所耗国帑和民力,恐怕也是靡费无度吧。”袁祖良捻着胡须摇头叹道:“若是将此舰船建造费用,用之于民,至少可供数百户贫困农户所需。此舰营造,大为不妥呀!”   周围齐国官员闻言,听得他质疑齐王的海军建设,顿时面露尴尬神情,想要反驳,但考虑到袁祖良乃齐王昔日授业恩师,一时间便不好开口了。   对于袁祖良的质疑,齐天在前面自然是听到了,不由回头瞅了瞅这个所谓的老师,暗自摇头。   袁祖良随公主和亲使团来到汉洲后,因其曾在十余年前于登州教授齐天读书考学,而受到了汉洲本土所有官员和学者的厚待。众所周知,齐王博学,除了儒学和道德文章差了一点,其余诸如天文地理,中外历史,营造器械,甚至军事沿革,似乎无不知晓,更兼之在十余年来,每每于天下大势中判断精准,让齐国上下尤为叹服。   那么作为齐王曾经的授业恩师,袁祖良想必也是一代鸿儒,举世英才之辈了。所以,在七月和亲使团返回大明时,齐国诸多官员和学者极力将袁祖良挽留至汉洲,邀其讲学授课,培养更多的齐国人才。   但数月交流接触下来,众人发现,这位齐王授业恩师的学识,似乎与自家王上掌握的截然相反,儒学经典和道德文章那是精炼纯熟,但对于那些农工商、营造器械,山川地理,内外实事,竟然所知甚少。   齐国官员和学者不免有些疑惑,我们家大王到底从这位老先生底下学了什么?难道齐王胸中所学,还有另外贤明之师?   但疑惑之余,倒不敢由此看轻了这位齐国“帝师”,君不见,王上每次见到袁祖良时,关怀备至,时常嘘寒问暖,摆足了师生恩情比海深的架势。   其实,齐天对这位突然来到汉洲的老师,心里既感到有些心虚,也有几分别扭。话说,十几年前,你教授的东西,我可真的没一点学到呀!另外,我该如何面对身边的几个人总是不停地追问,我所知的杂学,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王上,建造此等巨舰,是有些靡费了。”袁祖良见齐王看了过来,连忙拱手说道:“需知,国帑之资,皆来自民力。一味耀兵炫武,耗费无度,非仁君所为。”   哟,这是直接当面批评了!   “袁先生,这艘巨舰耗费银钱十五万汉洲银元,算起来确实靡费太多。”齐天点头说道:“另外,每年船上的水师官兵和物资消耗,以及运行费用,加起来也有两万多汉洲银元。更不要说,在战争时期,所耗费的火药、弹丸,当然,若是有战损的话,花费会更多。”   袁祖良听了,露出深以为然的笑容,看来大王是要听从我的劝告,不再做出如此奢靡无度的事务。   “但我们不能仅仅只看这艘巨舰的成本耗费,还要看它能给我们齐国带来多少利益。”齐天看了看面前众多露出疑惑神情的官员,继续说道:“战舰造出来,可不是为了白白消耗国帑的,它要为我齐国创造出应有的利益和财富。”   “一艘炮舰造出来,除了战争和杀戮,如何创造利益和财富?”袁祖良惊愕地问道。   “如此巨舰,至少可服役十年,应该没有问题吧。”齐天笑着说道:“如果它能渡过十年服役时间,没有沉没或被俘虏的话,它会带来什么呢?它至少会参与两到三场战争,至少50次以上战斗,它至少能10次会俘虏敌人商船,按照我们数年前与荷兰人战争期间缴获的商船来做参考,大概每艘船会有5-8万汉洲银元价值的财富。就是说在它战斗生涯中至少缴获50万银元以上的货物。”   “最后,当它服役十年后,一般会按此船造价的五成或者六成卖给民间商社或者运输船主。也就是说一艘火力足够、维护良好的战舰,只要战术合理,服役十年,至少创造5倍于自身价值!这还仅是这条战舰带来的直接经济价值,如果算上它带来的间接经济价值呢?”   “我汉洲四面环海,商货往来,皆靠舟船。按这艘战舰的武力配备,一次足可护送5艘排水量两百吨到四百吨的商船,装载1000吨到2000吨齐国制造工业品去南洋、大明、安南,甚至印度,然后再装满同样数量的毛皮、棉花、粮食、硝石、香料,以及农产品再返回齐国,它至少可以保证价值30万汉洲银元以上的流通的货物安全。”   “如果再按它服役十年至少三年执行护航任务,每年至少来回跑两趟。他至少保证大概一百八十万汉洲银元,6000吨以上的国内工业所必须流通货物的安全。这艘战舰,创造的价值远远超过它的建造成本与运营维护费,而且还能极大地促进提升国内工业发展和海上贸易运输的安全。”   “另者,巨舰大炮,体现国家实力和国家意志,威慑周边,防不轨势力窥探,亦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诸位,你们谁还觉得,建造这么一艘巨舰,是白白靡费国帑,浪费齐国民力?”   “王上所思,乃极有远见。”内阁总理潘其风率先躬身施礼道:“臣等惶恐,所虑不周,亦曾腹诽水师造此巨舰靡费过大,以至动摇国力。”   “王上所言,让臣汗颜。不过,也让臣等茅塞顿开,”工商部尚书栾金兴兴奋地说道:“既然如此,臣建议,再行督造第三艘此等巨舰,为我齐国工商货物能大行各地,做坚实有力保障!”   “栾大人,你这个建议恐怕会让户部尚书萧大人晚上睡不着觉的。”齐天笑着说道:“你可知,户部已经是连续三年亏空,已经是年年向汉洲大钱庄借贷过日子了。”   户部尚书萧文栋闻言,苦笑一声,没有言语。齐国内阁政府自成立以来,除了前两年户部实现收支相抵,并略有盈余外,这几年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多和国中新生孩童的大量出生,户部每年都要为此支出巨大的移民安置费用和新生儿补贴及医疗护理等相关费用。   再加上应对大明局势,一千余陆战队在大明征战厮杀,并且还常年保持五六艘战舰在大明沿海提供海上支持,军费支出也是一直居高不下。要不是工商部控制的几个商社工坊缴纳大量的利润入库,以及汉洲总商社和印度商社的每年分红,估计政府运营早就无法维持了。   为此,户部曾强烈要求政府各个部门压缩非必要的开支,同时不断督促各地府县,加紧催收老移民的安家贷款的回收。另外,户部还在考虑设置新的商业税种,打算对国内发展迅速的工商业薅一把羊毛,填补一下亏空。   按理说,齐国有最早开发的黑山金矿和后来汉洲东部的金城(今澳洲东部查特斯堡市,汤斯维尔市以西)金矿,再加上即将开发的金岛(今巴布亚新几内亚利希尔岛)铜金矿,不应该缺钱。   但齐天却将金矿的经营权和铸币权没有交给户部,而是由汉洲大钱庄和工商部所管辖,并且坚决制止政府无限制的铸造货币。   由此,齐天还专门给户部、汉洲大钱庄、工商部等部门官员上了一堂有关金融和财政的课程。通过他脑海里的二把刀水平,简单的介绍了货币需求数量论,通货膨胀和货币发行的正负相关性,货币流通速度和价格水平的关系,等等诸如此类。   总而言之,齐天告诫政府,千万别将挖掘回来的金银当做自己的货币储备,并将其全部铸造成货币,否则,最坑的将会是那些弱势的普通民众。货币发行量必须要跟经济发展总量相适应,而不能因为政府的想当然或者急需填补国库亏空而为之。目前,齐国人口规模不多,经济总量也不大,正好便于经济事务和货币发行事务的官员对此,进行摸索和学习,建立起一套成熟有效的货币和财政体系。   “王上,那个荷兰人不愿意为我们齐国效力。”“汉平”号的战舰缓缓地离开了码头,准备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海试。这时,黑衣卫指挥使曹和来到齐天身边,小声地说道:“不过,他将此前的探索海图和部分资料卖给了我们。”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的探索舰队,准备去汉洲东部未知海域去寻觅一番吧!” ##第一六七章 世界的尽头(一)   1647年10月28日,汉洲,临淄城(今澳洲悉尼市)。   齐国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驶入了临淄城简陋的港口内,依次停靠在仍旧还是木质栈台的泊位上。   探索舰队提督董凤山带着几名军官和水手下了船后,径直朝城中走去。至于舰队食水补给和船只清理,自然是交给船上的年轻人去做。   作为齐国目前资格最老的一批权贵之一,董凤山本不应该亲自带队进行危险重重的海上探索活动,而是舒适地待在建业城,享受美好的富贵生活。要知道,当初随他一起登陆汉洲建立基业的元老们,除了少部分仍旧供职于水师舰队,许多人都贪图眼下的富贵生活,依靠汉洲总商社的股份,都过着闲散而又奢靡的日子。   前些年,应齐王号召,部分人又拿出积存的银钱,投入到成立的印度商社,购买大量股份,并从中每年又获得一笔丰厚的分红。   而去年才从汉洲总商社中分立出来的南洋商社,因为工商部的坚持,虽只放出了不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但还是让他们这些汉洲“权贵”们,凭借雄厚的财力和人脉,拿下了绝大多数份额。   董凤山相信,即使他目前什么都不做,凭着这些商社股份,自己的几代后人,定然会衣食无忧,富贵终生。   但他却不愿如此闲置在家,十余年的海上生活习惯使然,还有就是探索这个世上未知领域的渴望,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带队出海,为齐国寻找更多的未知领土,为后人扩展更大的空间。   一个多月前,齐王下令,开始探索汉洲东部未知海域,计划在十年之内,寻找一条通往西边美洲大陆的海上航线。   董凤山身上有一张高度保密的手绘地图,这是齐王亲手绘制,粗略的画出了汉洲东部的一些海域和海岛。从这份地图上,他发现,在汉洲大陆和最东边的那个美洲大陆之间,有一片非常广阔的海洋。齐王曾告诉他,这片海域之大,比汉洲距离大明还要远,恐有两万里之遥。   不过,在这片宽广的海洋中间,星星点点分布着许多岛屿,但具体位置,根本无从判断,需要探索舰队在未来的十年时间里,去一个个发现。   而第一次探索,其实任务很简单,就是按照数年前荷兰人塔斯曼探索汉洲、塔斯马尼亚、新西兰、汤加、斐济等路线,跟着走一圈,确认这些岛屿的准确位置,并挑选可供建立补给点的登陆位置。   本来,齐国还想通过金钱诱惑那个塔斯曼少校,让其离开荷兰东印度公司,转而为齐国服务,但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不过,因为整个汉洲以南、以东广大海域,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的和平协议中规定,都属于齐国的势力范围。那么,此前塔斯曼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做的探索活动,就显得没有多大意义了。于是,他便将手中保留了探索资料一股脑卖给了齐国黑衣卫,换取了两千汉洲银元。   董凤山手里有一份详细的航海图和探索资料,更有一份齐王手绘的世界地图,他觉得这次为期四个月的探索行动并不会有多大的难度。   临淄城是两年前才建立的新定居点,目前人口有一千一百多人,而在汉洲的最南边还有一个今年三月份新辟的移民点——南都堡(今澳洲墨尔本市)。不过,考虑到该地各项设施尚不完善,物资也不丰裕,因而,探索舰队将临淄作为出海探索前最后的补给点。   10月30日,在临淄城主要官员的的目送下,探索舰队拔锚起航,朝南方一路驶去。   根据那个荷兰人塔斯曼的航海记录来看,探索汉洲东南部数千里外的广大海域,还真的必须要先去汉洲南边的那个岛,然后在那个位置,借助强劲的西风带,一路朝东面行驶。   太平洋的天气主要由两个大的风圈或漩涡控制,一个在北半球顺时针旋转,另一个则在南半球逆时针旋转。在北半球和南半球大约三十度至六十度的区间,盛行西风。但是,不像北半球的西风带因为有亚欧大陆的阻挡,风力较为“温柔”,非常有利于船只航行。西班牙人的太平洋航线,就是利用北半球的西风带,一路飘回美洲,然后再顺着美洲海岸线返回墨西哥。   但是,在南半球,几乎没有什么陆地对风加以阻挡,以至于风速会达到惊人的程度,南半球的高纬度因此获得了如下称号:“咆哮的南纬四十度”、“愤怒的南纬五十度”、“尖啸的南纬六十度”   因此,齐国探索舰队沿着此前塔斯曼的航线去探索汉洲东南部海域,就会面临海况复杂,风险极高的情形。为此,探索舰队放弃了他们惯用的飞剪船,而是使用了两艘五百吨的三桅战船。虽然速度上要慢一点,但安全上和物资储备上却是增加许多。   11月2日,探索舰队离开汉洲大陆海岸线,航行西南,开始试图进入西风带。   11月5日,船队连续遇到数个岛屿,随即放慢速度,开始对照航海资料和地图,确认所发现的陆地是否为那个荷兰人数年前遇到了汉洲东南大岛。   11月6日,舰队很快越过两座较大岛屿(弗林德斯岛和巴伦角岛),继续往南。此时,舰队已能感受到强劲的西风,并且还将船只慢慢地往东吹移。   11月7日,探索舰队再次发现大片陆地,随即贴近海岸线,从它的东北角驶入,然后沿着陆地往南行驶。郁郁葱葱的山岭,高耸险峻的山脉,风光极为秀丽风光,与汉洲大陆的景致截然不同。   “此岛就叫极乐岛吧。”董凤山放下望远镜,转头笑着说道:“以后,这座岛屿就是我们汉洲的极乐净土了。那些荷兰人真没文化,居然将这个岛屿叫什么范戴曼地(另叫范迪门地)。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吃饭的地!”   “提督大人,这个岛屿被命名为极乐岛。万一,过些日子,我们往东边走,又发现了景致比这里还要漂亮的岛屿,那又该如何?”舰队副指挥官陆祖生笑嘻嘻地说道。   “民政部给了我们这么多名字,总有适合的。”凤山不以为然地说道:“俺瞧着这里就是漂亮,四面环海,山岭起伏,到处都是参天大树,还有许多适合垂钓捕鱼的海湾,而且此地气温也不炎热,以后待俺年纪大了,就来这里养老。”   “可这里虽然看着环境优美,气候宜人,但也荒僻了点。除了北面数百里外是汉洲大陆,其他几个方向都是无边无际地大海,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我可不喜欢这里,还是觉得待在大陆上要安心一点。”陆祖生摇头说道。   “俺们汉洲大陆可没这么多高山大岭,除了绵延不绝的森林,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要么就是一些低矮的山脉。”董凤山转头又继续看着那座已经被他命名为极乐岛的陆地,“俺觉得,这里就看着很舒服,各种景致都有。……准备寻个地方靠岸登陆吧,去上面看看实际情况是个什么样。”   当日傍晚,舰队一行两艘船先后驶入一个半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的塔斯曼半岛)狭长港湾中停驻(今澳洲塔斯马尼亚霍巴特市的亚瑟港)。 ##第一六八章 世界的尽头(二)   11月10日,齐国探索舰队在极乐岛停留两日后,继续往东行驶。他们在停留期间,对附近区域进行了简单探查,未发现当地土著,但有凶猛的袋狼出没,并试图袭击在岸边宿营的舰队官兵,被众人以火枪毙杀三四只,剩下的逃入林中。   正午时分,舰队副指挥官陆祖生小心捧着航海天文钟,然后将其打开,看到钟表盘上的各个指针均正常地行走着,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因风浪引起的船只颠簸,会造成这座航海天文钟出现故障。   航海天文钟,又称精密钟,后世发明于17世纪后半叶,利用独立准确计时的航海钟记录所在的本初子午线处的时间,进而与船只所在位置的正午时间对照,通过时差与经度差的关系测算船只所在的经度。   而在这个时期,在齐天的提示和启发下,黑山工业研究院通过数年的摸索和校对,齐国已提前将这种可定位船只所处经度的航海仪器制作出来,并用于实际海上航行当中,极大的提升了齐国舰船的航海定位技术。   陆祖生眯着眼睛,不断地观察着正午的太阳,并不时地对照航海天文钟所处的时间,然后拿出纸和笔,开始计算船只所处的经度。   旁边的董凤山看着陆祖生的操作,心中感慨不已。原本以为航行于大海之上,只要操船技术经验丰富,再配备老祖宗用的指南罗盘、阿拉伯人传过来的星盘和奥斯曼人传来的象限仪,就足够驰骋于无尽的海洋。   但某一次听得齐天闲聊航海技术的发展,说以后的航海工具会越来越多,定位仪器也是越来越精密,什么科技含量越来越高,会有什么八分仪、六分仪,经线仪,甚至还有一些如同是传说中的依靠天上指示方向(卫星导航)等等诸如此类的。而这些,将会极大的便利未来的航海事业的发展,更加会促进和提升航海技术。   现在船上好些新出来的东西,他不是很懂,更不会像陆祖生这般会根据仪器来计算所处船只的位置。因而,他决定,在此次探索活动结束后,将更多的机会让给这些正在成长的年轻人,他们才是齐国的未来。   “如何?”看到陆祖生收起了航海天文钟和象限仪,董凤山轻声问道。   “若是那个荷兰人记录准确的话,我们按照这个方向和速度行驶,大概八到十天就能发现那两座大岛。”陆祖生答道。   “那得靠老天保佑俺们能顺风顺水吧。”董凤山笑着说道:“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晚上过来换我。”   “行,我先回去将昨日的航海日志写了。”陆祖生没有推辞,转身回到船长室。   “11月10日,晴天。”   “船队离开极乐岛,借助强劲的西风,一路朝东行驶,因顺风,航行速度极快,白日预计行驶一百二十余里,夜间为了安全,收起了一面副帆,但估计也行驶了八十余里。”   船队上的官兵士气非常高,认为按照既定的航线,肯定可以圆满的完成此次探索行动,那时,等待众人的又将是一个惬意月余假期。   11月11日,晴天。   虽然天气极好,但风浪极大,整艘船仿佛被海浪不时地抛上云端,然后又狠狠地砸下来。甲板上已经很危险了,操帆手和观察手均用绳索将自己捆在桅杆或者船舷上,避免落水。   而身处桅杆上的瞭望手,却是比较神经大条,在每一次海浪涌来时,他会在上面兴奋的大喊一声,飞起来了!让船上的众多兄弟们咒骂不已。   天空飞过的鸟儿已经不再有了,这说明我们已经处在大海深处,周围数百里范围内,是不存在任何陆地和岛屿。有的,是无尽波浪滔天的海洋。   11月12日,阴天。   今日天空多了许多乌云,遮蔽了太阳,这对我们所使用的航海天文钟造成了一点困扰。但,好在我们还有指南罗盘、象限仪和星盘。仔细对校了船只所处的方位,发现我们的航向有些偏南,随即报告给提督大人,对船队进行了航向调整。   下午,海面风浪骤起,其势超过整个航行中迄今所遇到的任何一次风浪。提督大人命令船队暂时降下所有风帆,以减缓速度。   然而,不幸的是,落帆时,一名兄弟可能是捆扎的保险绳未系紧,被狠狠地摔倒在船舷处,若非有人将他死死抱住,说不定就会落水。但整个人已被摔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事后,随船医官查看后,发现这个可怜的家伙胳膊摔断了,脚踝也骨折,可能会留下残疾。   11月13日,雨。   在清晨时分,我们失去了“风行1号”的踪影,可能是昨晚的暴风将它吹离了我们的视线之外。而令提督大人担心的是,天上下雨了,不断袭来的风浪,密集的雨柱,可能会让我们寻找同伴,变得异常苦难。   希望它一切平安吧。   午后时分,雨水停歇,空气新鲜怡人,紧张了一天的官兵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几个水手,见船只附近有许多游鱼,洒下渔网,捕杀了几条。不过,这种行驶状态和天气下,恐怕非常不适合他们做一顿美味的鱼汤。   11月14日,晴天。   今日风浪明显小了许多,比起前些日子来说,可以算是风平浪静了,这让船上的官兵露出了久未的笑容。   值得注意的是,在傍晚时,守夜星位于斗柄西侧一边,黎明时靠近斗柄东北下方。看来是一夜之间方位又向南偏移了三度线。随即,在夜间调整方向,往西北行驶。   令人惊喜的是,在夜半,我们在海上发现了一点灯火,是的,我们非常确信,那是灯火,而不是星光。这意味着,灯火处,可能就是我们失散了近两天的同伴“风行1号”。它与我们的距离竟然还保持得如此近,因此,我们在不时地在船上发出灯火信号。   希望他们也能发现我们!   11月15日,阴天。   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和“风行1号”汇合了,在这无尽的海洋之中,有更多的同伴,会让我们彼此都会感到心安。   为了庆祝,提督大人破例允许官兵饮酒半壶,同时还拿数十罐珍贵的水果罐头让大家享用。   11月16日,晴天。   今日提督大人严厉地处罚了三名水手,原因是这三人竟然没有按照船上的规定,每日服食咀嚼柠檬干,反而偷偷地将其丢入海里。   其实,这三个家伙真有些不识好歹,服食咀嚼柠檬干是为了补充我们体内的缺乏元素。哦,元素是什么,估计他们也不懂。但王上曾经给我们讲授过人体医学有关的知识,当我们人体中缺乏某种物质时,会引起各种疾病。   在大海上航行,因为没有新鲜蔬菜水果的食用,会导致体内缺乏维生素(其实我当时也没听懂什么是维生素),引起倦怠全身乏力,精神抑郁,以及牙龈肿胀、出血,并可因牙龈及齿槽坏死而致牙齿松动、脱落,骨关节肌肉疼痛等各种身体不良反应。   而这种症状,以前的老水手都曾有过。但自从十年前,按照王上的吩咐,海上行船时,每日吃柠檬干,或者豆芽,水果之类的东西后,完全没有这些症状发生。这个规定已经作为我们齐国水师官兵中最大的秘密,一般不会外泄给其他势力,尤其是荷兰人。   那三个不喜欢吃柠檬片的家伙被提督大人每人抽了两鞭子,然后还罚他们连续清洗甲板一周。看着他们愤愤不平的眼神,我认为处罚有些轻了,该将他们扔到海里清醒一下。   11月17日,雨天。   太糟糕了,又下雨了,进入船舱里,会感到一种令人难言地窒息,散发出浓烈的酸臭味。当然,数十名水手居住的环境肯定不能有多好,船上生病的人员增加到六人,除了那个摔断手脚的,其余都是发热。不过,医官说他们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热,并不是恐怖的传染病。   海浪依旧剧烈的翻滚着,仿佛永不疲倦似的,今日船上的官兵气氛有些压抑,毕竟离开了极乐岛已经六天了,我们仍旧看不到一块陆地和岛屿。   提督大人让我每日报告行驶里程时,会将实际里程少报,这会让船上的水手们不至于航程过长而变得惶恐。我觉得提督大人这么做,是非常明智的,因为船上有一大半的水手都是才上船没一年的新手。   11月18日,阴雨。   航向正东,航程约三百二十里。是日,天色暗淡且细雨。   船上的水手们发现海面上漂浮了许多碧绿海草,他们认为这些草是从陆地上飘来的,据此估计,附近一定有陆地或者岛屿。   根据荷兰人的航海图和资料显示,再比对我们船队所处的位置,我认为船队已接近提督大人地图上所标识的两座大岛。   11月19日,晴天。   今日在海面上见到的青草较昨日更多,且很像河里的水草。水手们甚至还在草丛里捉到一只螃蟹,交给提督大人审视。   提督大人说,这一切确实是陆地在即的迹象。船队官兵闻之,皆士气大振,人人欣喜万分。两艘探索船均争相恐后,奋力向前,都希望最先看到陆地。   11月20日,阴天。   今日风浪又大了起来,仿佛是在考验我们即将登陆的耐心和定力。   午后,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地呼喊,看见陆地了。所有的官兵听到后,纷纷爬到桅杆和索具上观望,也异口同声地断言,他们确实看到陆地了。   船只周围也发现了陆地植物灯芯草,甚至还有几根芦苇和木棍,这充分说明,我们即将抵达一块未知的陆地。   我们来了,即将征服新的世界。 ##第一六九章 世界的尽头(三)   11月20日,齐国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在傍晚时分,接近一块“拔地而起”的巨大陆地,在它的西海岸是一片巨大的山脉(新西兰南岛南阿尔卑斯山脉),层峦叠嶂的山脉深陷在云层笼罩的内陆。澎湃的海浪拍打着岩石海岸,“巨浪汹涌而来”,似乎没有明显的登陆地点。   在浩瀚的太平洋中,有无数岛屿(据统计约有两万余座大小岛屿),它们要么是属于火山岛的高岛,要么是属于珊瑚礁的底岛。但在西南角,靠近太平洋边缘的地方,有一大片重要的岛屿,有着完全不同的地质历史。若是要将它归类的话,后世的新西兰岛,在地质学上,应该属于大陆性岛屿。   探索舰队调转船头,沿着那片陆地向东北探索行驶。他们乘着西风又航行了三天,因为害怕被推到岸边撞击岩石而搁浅,所以尽可能与海岸保持距离。从海上望去,这片陆地显得幽暗荒凉。最后,舰队来到一个向东弯曲的沙嘴,那里面包围着一片硕大的海湾(新西兰南岛基督城附近)。   “提督大人,岸上有烟火!”一名水手观察手大声喊道:“可能有土人在那里居住。”   “慢慢靠过去!”董凤山命令道:“火炮准备,水手准备火枪和刀剑。这里的土人可不像我们汉洲大陆那些土著那般温和。听说是桀骜不驯,野蛮着呢!”   根据荷兰人塔斯曼少校的探索记录,他们在数年前也来到过这里,和当地的土著发生过严重的武装冲突,据说,还死了几个水手。因而,齐国探索舰队上下,不得不引以为戒。   “有两艘独木舟驶过来了!”突然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喊道。   “后面又增加了三艘!……一共有五艘独木舟驶过来了!”   “他们持有木矛!”   董凤山双手握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正从岸边驶来的五艘独木舟,每艘船上载着十几个人,肤色较浅,与汉人略同,不过,脸上涂满了各种奇怪的图案,头发也是黑色的,并且像日本人一样,将其扎在头顶上。他们看着体格健壮,身手也比较敏捷,手里均握着一杆木矛,有的还抓着一块飞石。   他们的船是由两艘窄小的独木舟连接而成,上面铺着木板或其他座位,应该是比较方便他们可以看到船下的东西。他们操船的技术非常灵巧,正在快速地接近探索舰队的两艘武装商船。   “先不要开炮。”董凤山继续下达着命令,“待他们靠近了再说,水手持枪警戒!”   “这些人应该就是王上所说的毛利人吧?”陆祖生说道:“我怎么瞧着有股亲近感。”   “是不是觉得他们的肤色和长相跟俺们有些像,与汉洲本土和南洋岛屿的土人又截然不同,就觉得他们是俺们汉人的亲戚?”董凤山笑着说道:“你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估计一会不能善了。”   那五艘组合而成的独木舟距离探索舰队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一名中等身材的土著站在船头,用粗犷的声音朝着舰队方向喊话。随即,他们开始吹奏一种乐器,有些类似海螺号的声音。   舰队上的水师官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愣着干啥?我们也吹号。”董凤山转头对着几个水手说道:“不要吹冲锋号。……吹一个凯旋回归号。”   两个相隔万里的不同种族,在这处荒僻的小岛岸边,以这种特有的方式,进行着首次接触。号角交流了约数分钟,一艘土著的独木舟驶了过来,对方明显从齐国水手欢快的号角声中,听出来一丝善意,放下了手中的木矛,眼神戒备地慢慢靠近探索舰队船只。   “将他拉上来。”董凤山见独木舟上一名土著站在船头,便朝几名水手吩咐道。   满脸被一种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染料涂满,身上披着一件简陋的兽皮,胸口敞开着,露出发达的肌肉,下身也仅围着一个皮裙,裸露着雄壮的大腿,他戒备而又探寻的目光在船上看了一圈,最后死死盯着站在中间位置的董凤山。   “给他一壶蜜酒!”   那个毛利人谨慎地接过酒壶,然后看着给他酒壶的水手。   那个水手笑了笑,右手做成酒杯状,朝嘴里又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那名毛利人迟疑了一下,将酒壶对着嘴,试探地喝了一口,似乎一下子感受到蜜酒的甜味,紧接着又朝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涂满各种图案的脸上,依稀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   “再给他一匹棉布。”董凤山微笑着说道。这就是一群傻野人,除了身体强壮,看着有些野蛮外,跟汉洲本土的那些土著也没啥两样。   那个毛利人这次很痛快地从水手那里接过一匹六尺大小的棉布,伸手不断在上面抚摸着,看了看周围笑嘻嘻的齐国水师官兵,还将棉布披在了身上,感受其中的柔软和舒适。   “再给他一罐鲸鱼罐头,彻底让他感受一下文明世界的美食!”   那名毛利人连续接到两份礼物后,已经放下了戒备心理,开心将罐头捧在手里,右手掏出罐头中的鲸鱼肉,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他一边吃着,一边走到船舷处,冲下面的同伴高声呼喊着什么。   随后,又有数名毛利人被拉上了船,同样得到了齐国人的礼物。   “看来,我们的礼物获得了他们的认可。”董风山笑着朝陆祖生说道:“这些野人,还是能沟通的。”   “能沟通的,就不能算野人了。”陆祖生也笑了,“如此情形,我们可能相较于数年前来此的荷兰人而言,更受这些毛利人的欢迎。”   “防人之心不可无。”董凤山说道:“我带些人登陆上岸,你留守船上。”   ……   齐国探索舰队在此地停留了五日,部分官兵轮换登陆上岸,对周边地形地貌进行了细致探查。登陆点地势平坦,一条小河(今新西兰基督城埃文河)流经毛利人的部落营地前方,周围树木繁盛,而且均是几人合抱的参天大树,让部分探索舰队的军官见了,不由眼馋几分,将这些大树砍了,弄回汉洲去造船,定是不错的好船材。   毛利人的部落营地在齐国探索舰队官兵眼里,是非常落后的,不过比起汉洲本土的那些土著部落,似乎要强出一点。最起码,这些毛利人会将森林里的大树砍来,搭建一间间有坚固原木支撑的木料草泥混合土屋,而且还能将屋子建得非常宽大。   更令齐国水师官兵惊讶的是,毛利人居然还围绕营地修建了一道土墙,虽然高度也只有一人高,但相较于汉洲本土的那些土著简陋营地而言,规模和建造水平方面,超出许多。这说明,毛利人的文明程度也是超过汉洲土著的,甚至比威远岛(新几内亚岛)的那些土人也要先进几许。   关于毛利人的起源,最早可能要追溯到13世纪初,一群不安现状的东波利尼西亚人在星象、洋流和候鸟的指引下,划着独木舟,经过漫长又艰苦的航行来都了孤悬海外的新西兰。这些人为什么要开始这场征程,我们已无从可知,或许他们只是因为突然想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便开启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初来乍到的毛利人在沿海一带落脚,面对陌生的环境有点蒙圈,老家带来的土特产在这能种的活不?家里老娘给缝的衣裳在这穿觉着有点热!这树这么粗,砍下来盖房子得老费劲了吧?要说新家哪点最让毛利人满意,恐怕只有一个:这儿的鸟居然大部分都不会飞!   多亏了新西兰海边这些不会飞的“笨鸟”和笨拙的海象、海狮等大型猎物,早期的毛利人度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不过,可能是营养补充的太好了,毛利人开始疯狂的生娃,人口数量成倍的增长,短短一百多年,毛利人的足迹就踏遍了新西兰南北两岛,粗略估计也有十余万左右。   因为毛利人“太能吃”,到了14、15世纪时,岛上的大型猎物和鸟类几乎被毛利人吃绝了。为了填饱肚子,毛利人开始了农耕和捕鱼的生活,生活方式也从一开始的游猎逐渐向定居过渡。此时,出现了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部族社区,毛利人开始出现了浅显的领土意识。   15世纪,毛利人在抵御入侵和掠夺中,养成了尚武的精神,也进入了部落时期。此时,贵族、贫民和奴隶的阶级分化已经形成。不过,毛利人的阶级并不是固化的,毕竟大家都是相同的祖先,彼此说不定还有点血缘关系,稀里糊涂地说我是贵族你是奴隶,多少有点糊弄不过去。   这日,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些好客的毛利人,抬着一头捕获的海豹来到齐国水师官兵营地中,用石斧将这个憨态可掬的海兽当场宰杀,取出一块块肥美的兽肉,捧给探索舰队官兵。   作为回赠,探索舰队官兵自然也会拿出五花八门的香料、精盐、蜜酒、高粱烧酒,招待这些彪悍而又好客的毛利人。   数百年来,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更未曾喝过如此这般……烈酒,毛利人兴奋起来了,赤果着上身,双手不断地拍着胸脯,嘴里发出“吼吼吼”的的声音,还有的毛利人,竟然拿起了木矛,一边跺脚,一边举着木矛,面目狰狞地朝着探索舰队官兵怒吼。   尼玛的,这是喝高了,准备干仗吗?紧张不已的舰队官兵手忙脚乱地在身侧去抓火枪和刀剑,董凤山更是带着数名军官连连后退,就要准备招呼水手吹号,给停泊在海岸边的武装船示警。   可是,他们却看到毛利部落几个首领一脸欢愉地朝他们走来,手里捧着数张海豹皮,伸手示意要送与董凤山,还邀请他们一起下场舞蹈。   看着这几位满脸刺青的部落首领,虽然看着满脸笑意,但给人感觉却狰狞无比。迟疑了一下,董凤山将握着短刀的右手松开,使劲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对方送来的海豹皮。   接着,更让董凤山等舰队军官尴尬的是,那几个部落首领竟然双手拥抱着他们,还将鼻子使劲地蹭他们的鼻子,然后对方便开怀大笑起来。   真特么的恶心!董凤山心中腹诽不已,老子一个堂堂齐国舰队提督竟然被一个野人给“非礼”了。   11月30日,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已经重新补充了新鲜的食物和饮用水,而且,船舱里也堆放了数百张与毛利人交换的的海豹皮,准备离开此地,继续北上探查这座岛屿。   “提督大人!”陆祖生回到岸边临时营地后,脸色有些苍白地走到董风山身边,“刚才,我与几个弟兄向毛利人告别,并附赠礼物时,发现……,发现他们在做祭祀,但是,是拿活人生祭!”   “哦?”董风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有何大惊小怪的。俺们老祖宗也有拿活人生祭的,另外,皇帝老儿家更是有人殉的!”   “可是……”陆祖生脸上呈现出一种恐怖的神情,“可是,他们在生祭活人后,将那人给吃了!……还特么的给我们几个弟兄每人送了一份!”   “……你们也吃了!”董风山瞪大了眼睛。   “老子是人,可不是野兽,如何会吃!”陆祖生羞恼地说道:“我们几个弟兄扔了盛放人肉的陶罐,直接跑回来了。”   “直接跑回来了?”董风山定定地看着陆祖生,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通知所有人,立刻登船!……一刻都不要耽误!”   “提督大人,你担心……”陆祖生惊疑地看着董风山。   “还真特么的是一群野人!”董风山骂了一句,转身朝海边停靠的小船走去。   当探索舰队两艘武装船升起风帆,缓缓离开驶离海湾时,岸边聚集了一百余毛利人,举着木矛,上下挥舞着,还发出阵阵吼声,随即,几个海螺号也“呜呜”地吹响起来。   “我们也吹号。”董风山站在船楼上,看着岸边张牙舞爪的毛利人,狠狠地说道:“吹冲锋号!” ##第一七零章 世界的尽头(四)   1647年12月1日,午后时分,齐国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沿着岛屿的海岸线驶到一处凸出海湾的地岬处(今新西兰南岛凯库拉镇附近),印入在水师官兵眼帘中,赫然是十余头巨大的抹香鲸,不时地跃出海面。   碧海蓝天之际,一条抹香鲸的身影会突然显现出来,优美的流线体型,紧致光滑的皮肤,就如一位美丽的少女,翩翩起舞在太平洋的万顷碧波之间。它曼妙的舞姿,轻灵而自由,头顶不时向空中喷射水柱,像在向世人宣告:我就是海洋的统治者。   鲸在海面上漂游呼吸十几分钟以后,纵身一跃,把尾巴高高地翘出了水面。舰队中懂行的军官和水手就会告知众人,这个动作表示,这头鲸要到1到2个小时以后才会再出来换气了。   除了巨大的鲸鱼,这片海域还有许多海豚、海狮,以及凶猛的鲨鱼出没,甚至还有一些摇头晃脑的“笨鸭子”(企鹅),在海岸边懒懒的踱着步。   “就凭此处如此多的鲸鱼和海狮、海豹,我们齐国也该将座岛屿占了!”陆祖生一脸热切地看着海岸边众多的海狮,以及不时跃出海面的鲸鱼。   “俺们哪有人来填这座岛屿?”董凤山摇摇头说道:“本土那么大一块地盘,俺们也才只在沿海地带占了若干点。要知道,我们齐国目前最多也就是25-26万人口,如何兼顾这么多地盘!”   “提督大人,我们即使现在人少点,但以后几十上百年时间里,肯定会有数百万人口。若是将时间再拉长一点,三五百年呢?一千年呢?”陆祖生说道:“以后呀,人口只会越来越多,而这个世界上的土地,却是固定的。我们就算不大规模的移民到这个岛上,但最起码弄个几百人过来,先把它占了,留着以后慢慢开发。”   “几百人恐怕占不了这么一个大岛。”董凤山说道:“此地土著强横,还颇有武力,估计人口还不少。一个不好,弄来的人反倒让人家给全吃到肚里了!”   “那就先派一个陆战营的士兵过来,将此地的土著打服了,我们再行移民!”陆祖生一想到前几日,土著营地中吃人的场景,心里一阵恶寒。   “既然要打这个岛的注意,那你们就得好好描绘此处的地理情况,并做好水文地质和气象的勘察。”董凤山不禁失笑道。他发现,凡是此前跟随齐天读书学习过的少年,多多少少都有些激进扩张的欲望,恨不得将发现的所有未知领土都想纳入汉洲范畴,为后世子孙尽可能地创建一个庞大的生存空间。   “遵命,提督大人!”陆祖生笑着大声应诺道。   ……   12月3日,探索舰队似乎已经走到了这座大岛的北部边缘,前方再无陆地,舰队随之调转方向,沿着岛屿的北端海岸,朝东北方向行驶。   次日,舰队前方出现一大片支离破碎的半岛和群岛地形,为了确保船只安全,两艘探索武装船将航线稍稍往北偏移,避开这片复杂海域。   “大人,请用餐。”张来富端着餐盘,来到陆祖生面前,恭敬地摆在他的面前,食物很简单,半罐鲸鱼罐头,一截熏肉,几片枯烂的卷心菜,以及半杯蜜酒。   “嗯,放那儿吧。”陆祖生一边观察着船舷左侧的海岸线,一边用炭笔描绘着附近的地形地貌和海岸,对送来的午餐视而不见。在船上,除非是感到非常饥饿,一般的人对船上的食物是根本没多少胃口的。   张来富闻言,轻轻地退出了指挥台,回到甲板上,继续担任着观察员的工作。他是在两年前从大明登州移民而来。不过,最早的时候,他曾是一名运河漕船上的船工。后来,建奴入关,山东总兵刘泽清一路南逃至淮安,占据了运河附近大片地盘。他们这些滞留在淮安的船工与众多漕船,自然也被刘泽清收服至麾下。   不过,随着建奴从北方杀来,刘泽清便裹挟着他们这些漕船,从淮河入海,逃到海州(今连云港),先是降清。后来受清廷驱使,去攻登莱,结果被人家齐国的众多炮舰一战击溃,他们这些船工和漕船又落入到永初朝廷。   还未等所有船工缓过气来,那些强横的齐国水师官兵不由分说,从俘获的船工当中,挑选了两千余人,尽数装船运回了汉洲。   老天爷呀,我们一辈子也就在运河这个小水沟里混饭吃,何曾见过如此广阔的大洋,而且还坐船一路跨越上万里,以至于,最后来到这荒凉的汉洲大陆。   来汉洲本土两年时间,张来富被分配至永昌(今澳洲黄金海岸),在当地政府辖下的运输船上工作,在去年八月时,被齐国水师征召,进入探索舰队中服役。   舰队中的日子虽然清苦且又危险,但好在军饷丰厚,让张来富甚为满意。在大明乱世,人命贱得跟狗一样,对以后的日子,你还能有多大的奢求?再者说了,舰队探索未知海域,也未必尽然都存有危险,待数年服役下来,积存一大笔银钱,正好在汉洲可以好好过日子。   不过,舰队中的规矩太多了,尤其是在行船之时,更是要坚决服从舰队指挥官和各级军官的命令,而且他们似乎什么都要管。   就比如说吧,在船上吃什么东西,自己没法做选择,但不想吃什么,自己总能决定吧。因为自己打小就不喜欢吃酸的,但凡入口,不仅牙齿酸得发痛,而且还感觉整个肠胃都在痉挛抽搐。   十几天前,自己与其他两个弟兄不想吃发下来的柠檬干,偷偷抛弃至海中,被提督大人知晓了,还生气地抽了我们两鞭子,还被罚清洗甲板一周时间。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冤。   在舰队中,所有人对提督大人是又敬又怕,任何犯错的官兵,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予以处罚。他还多次声言,若是有人敢犯大错,以论死罪的话,他会亲手砍下那个人的脑袋。所有官兵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据说提督大人在十余年前,是做海盗的,手里最少也有十几条人命吧。   不过,好在舰队副指挥官陆大人较为和气,虽然对犯错官兵也会进行处罚,但好歹他会尽述犯错之人的事由和处罚依据,让人比较信服。   更难得的是,陆大人好像读过书,懂很多东西,而且还会摆弄船上的几样精密仪器,会画图,会写字,这让船上一众白丁水手敬佩不已。   昨日,舰队渡过一道宽阔的海峡(库克海峡),然后掉头北上,沿着另一座岛屿(新西兰北岛)的西端海岸线,探索这座岛屿的地理和水文情况。当时,提督大人询问船上的几个军官,如何给这两座岛屿命名。   陆大人说,在这浩瀚的大洋上,南面这座岛屿就像精卫之鸟投之大海之中的一粒石子,幽暗叠嶂,可称精卫岛;而北面这座岛屿多形曲折,中部隐隐有高耸山岭,犹如共工触山之貌,可称共工岛。然后提督大人似乎非常满意这两个名称,还夸赞陆大人广闻博识,可为舰队指挥后继之选。   在夜间,船队停泊时,陆大人还给我们众多官兵专门讲述了精卫填海和共工触山的古老传说故事,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更是长了一番见识。   张来富在敬服之余,心中却想着,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娃,一定要好好供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就算不能出仕做官,但起码可以进入军中,成为像陆大人那样的一名有学识的军官。   当然,行船途中,也都不是如此平顺。比如,在12月4日那天,我们舰队驶入一处北面岛屿的环抱海湾(今新西兰惠灵顿海湾)时,与当地的土著发生了冲突。岸上的土著试图要驾船来攻击我们,而且并没有像十几天南面岛上的土著那样,先与我们进行沟通。   嗯,可能是一群野蛮人吧,丝毫不想和外界来的人接触,他们驾驶着十几艘独木舟,举着木矛和石块,还想将我们击退。   提督大人当即下令开火反击,船上的炮手们有些恶毒地换上了葡萄弹,朝着蜂拥冲来的土著船只就是一顿猛烈的轰击。我敢打赌,那些被打死坠入海中的土著一定不会有任何痛苦,七八门火炮,无数的炮子和铅弹,肯定会将他们身上打出了密密麻麻的破洞。我们这些举着火枪的水手,甚至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剩下的土著,调转船头,就朝岸上逃去。   可能是这些土著破坏了我们的登陆行动,使得我们不得不继续待在船上,因而,炮手们心中有些恼怒,随后又追着他们逃去的方向,又打了一轮炮击,几乎将所有敢冲来的土著都杀死在了海上。   随后二十余日时间,舰队缓缓地绕着北面这座岛——哦,这个时候应该叫共工岛——几乎转了大半圈,在这个岛屿的东海岸,有许多不错的登陆点,以后适合建立移民定居点。但可惜的是,似乎这些好地方都有当地土著占据着。而我们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再试图靠岸与这些土著接触。   当然,凭借这些土著的简陋独木舟,也无法对我们造成丝毫威胁,在岸上远远看到我们的船只经过时,他们挥舞着自己的木矛,蹦蹦跳跳的,似乎在朝我们示威。陆大人对此表示,以后定要带陆战队的弟兄登岛,让他们知晓现代文明的威力。   至于,啥叫现代文明,我也没搞清楚。不过,想来就是我们要比这些岛上的土著武力更加强大,生活水平要比他们高出许多吧。   对于这两座岛上的土著,提督大人却提出了另一个处理方式,说是我们齐国应该设法将其同化了,并利用这些土著的好勇斗狠的心性,培养成我们的武力仆从,去征服南洋岛屿上的土人。此举不仅可以消耗当地的土人,还能为我们齐国开疆扩土,节约自身武力,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不是很懂大人物们讨论的事务,但我私下里觉得,提督大人的法子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当年,我们这些运河漕船的船工随着刘泽清投降建奴,就发现指挥命令我们的建奴军官好些都是原来的汉人,只不过他们是很早就投降了建奴,成为他们的主要“打手”。这些所谓的汉八旗,打起仗来,跟真建奴一眼凶猛,帮着建奴一步步壮大,最后打入了关内,祸害我们千百万的汉人。   1月12日,我们舰队已经绕过共工岛的东北海岸,来到了一处凸出的半岛地区,在此停驻,休整一日。我们特意重新更换了船上的新鲜饮水,还采集了一些可供食用的野菜。接下来,我们可能又要进行一次漫长的航程。因为,提督大人准备就此结束对共工、精卫两岛的探索,开始朝东北方向海域探索前行。   在临时驻停地,我们用渔网捕了一些鱼,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而又新鲜的晚餐,提督大人特意允许所有官兵饮酒一杯,不论蜜酒还是烧酒,所有人都为此欢呼雀跃。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可能在未来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将不会有新鲜的食物和饮用水,并且还要一直待在狭小封闭的船舱当中。也许是半个月,也许是一个月,谁知道呢?   1月14日,探索舰队扬帆起航,离开共工岛(新西兰北岛),航向东北,循着数年前荷兰人的足迹,去寻找那个被他们称为塔布(汤加主岛)的小岛。   相较于极乐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至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这段航程而言,目前舰队往东北方向行驶的海域,不论是天气,还是海况,都要显得格外风平浪静,无愧为太平洋之称谓。   但是,也因为风平浪静的缘故,舰队整体行驶速度并不快,保持着每小时两节的速度,甚至某些时候,遇到无风或者微风的天气,舰队的速度会更慢。   航行的时间可能有二十天,或者一个月吧,张来富都有些记不清了。刚开始,船上的水手们还会经常询问陆大人每日航行了多少距离,但时间一久,大家似乎都没了兴致。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再去询问行驶了多少航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天上更是不见任何飞鸟,这意味着,我们的舰队仍旧处于远离大陆或者岛屿,还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现在,船上的水手们都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了,气氛变得非常压抑而凝重。   可能是感受到了官兵的低落士气,提督大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将一行两艘船的风帆全部落下,暂时停了下来,打算休整半日。他命令船上的军需官取出了十几罐珍贵的水果罐头,与所有官兵分享。   然后又让情绪低落的官兵们脱光衣服,下到海里痛痛快快地游泳(我认为是变相地让水手洗澡),拿出渔网和钓竿捕杀附近的游鱼,让大家享用两顿新鲜的饭食。   在海里洗了一个澡,连着吃了几条美味的烤鱼,张来富捧着一条烤得金黄酥脆的烤鱼,准备去给陆大人送去。待要接近指挥台时,却隐隐听到陆大人在给提督大人报告,好像舰队的方位有些偏移,与原定航线往东南偏了几度。   我们走错路了? ##第一七一章 世界的尽头(五)   “航向发生方位偏移,主要是因为罗盘指针向东南整整偏斜了两个罗经点。”陆祖生有些沮丧地说道:“更为离奇的是,星象仪也是如此。虽然,我前几天,通过航海天文钟测算,发现了舰队所处的位置出现偏差,但我以为是日头方位观察有误,便仍旧以罗盘和星象仪为准。”   “谁知道,今日再看罗盘和星象仪,发现指针又恢复了正常,再核对我昨日通过航海天文钟的测算,我们目前较原定航线往东南偏移了三度。这意味着,我们可能错过了荷兰人发现的那个小岛。”   “怎么会发生如此情况?”董凤山邹紧了眉头,“航海工具损坏,也不至于两个一起都坏了。……是不是哪个发狂的水手干的?”   “应该不是。”陆祖生摇摇头,说道:“我认为是夜间升起的星星使得罗盘指针发生偏移,应该是地磁偏现象。”   “地磁偏现象?”   “嗯,王上曾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有时会导致大地磁力发生偏移现象。”陆祖生解释道:“前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中也有提及,方家以磁石磨针锋,则指南;然常微东,不全南也。估计就是这个道理。”   “呵呵,你懂的倒是挺多!”董凤山哑然失笑,“如今又该如何?”   “我建议直接调整航向,偏西北,我们去找那个荷兰人发现的瓦努阿岛(斐济次岛)。”陆祖生苦笑着说道:“不过,可能又需要耗费十天或者半个月。”   “今日休整半日,应该可以暂时让官兵们提振一下士气。”董凤山转身离开,“下次若再发生这种情况,最好要提前告知我。在大海上航行,来不得半点马虎。”   “……是,提督大人。”陆祖生感到又羞又愧。一个多月以来,凭借自己的航海定位技术,几乎均无出现航线偏差的情况,这使得自己有些盲目自大起来。   待董凤山离去后,陆祖生趴在固定的桌面上,开始重新计算修订后的航线距离和舰队所处的准确位置。   对于陆祖生的一时疏忽,董凤山并没有给予严厉斥责,他相信,对方的内心一定是倍感羞愧的,这个年轻人应该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这样一来,将会使探索舰队可能错过了那个可以停靠修整的小岛,让处于极度疲惫的官兵,不得不继续在船上多熬一段时间。   是夜,舰队在微风中徐徐前进。此时,航向已经转为偏西北,准备去寻找数年前荷兰人在西北方向发现的另一座岛屿。   天明后,船上的水手大声地呼喊,说是附近发现无数小金枪鱼在游动,还有不少海鸟在空中飞翔。董凤山遂命令瞭望手密切观察周围海面,他怀疑附近存在一个小岛,或者一处环礁。不过,茫茫大海中,试图发现这些小岛和环礁,是非常困难的。   但一整天过去了,舰队官兵均没有在海上发现任何陆地,水手们显得有些失望。   在调整航向的第二天,维持了十余日的好天气似乎就要结束了。天色铅灰,隐隐是有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但此时的海面却始终平静如镜。   在船队行驶的附近,出现了许多水草,打捞上来仔细辨认后,董凤山有些失望地又将其抛入海中,那些水草,并不是某个陆地漂浮过来的,而是真正的海草。   晚间,暴雨来临,董凤山命令船队全部落帆,放倒桅杆。另外,吩咐水手,将部分空出的水桶置于甲板上,以便可以接点雨水,替换那些已经变了颜色的饮水。   雨下得很大,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劲的西北风,不仅将船吹得往东南漂移,而且海里的浪涌将船只不断地掀起,又抛下,似乎想吞噬海上的一切。   2月16日,天气变得异常晴朗,在午间,船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声报告,说是看到陆地了。董凤山犹自不信,深切地怀疑桅杆上的那个家伙是不是海上的景象看多了,眼睛出现了幻觉。可随着瞭望手的呼喊,船上部分性急的官兵们却急切的朝桅杆和索具上攀爬,想第一时间来确认这个好消息。   “提督大人,是一块陆地!”陆祖生兴奋地朝董凤山喊道:“我们确实发现了一块陆地!”   董凤山双手紧紧地握着望远镜,看着船的右前方那片黑乎乎的陆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沉稳地命令道:“给风清1号发送信号旗,俺们去那里看看!”   两艘探索武装船调转方向,全速朝那块陆地驶去。无论那里有什么,他们都不在乎,他们需要登上那块陆地,需要饮用新鲜的水,还需要新鲜的蔬菜。   在傍晚时分,探索舰队逐渐接近了那块陆地——其实准确地来说是座小岛,在暮色中,那里显得幽暗而又神秘。为了安全起见,董凤山没有下达登陆命令,准备暂时在海边停驻。待明日天亮后,再来拜访这座让所有人渴望登上的陆地。   天明后,三十余名水手携带火枪,分乘三艘小船登陆。在他们上岸后没多久,便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董凤山与所有官兵都站在船舷边,焦急地等待他们探查情形后返回。   然而,未及两刻钟,突然听到岸上传来火枪声,船上所有的人立时紧张起来。驻守在岸边二十多个弟兄在留下两人看守小船后,也端着火枪冲入了丛林。   岸边的火枪声时断时续,船上的官兵有些紧张不安,眼神焦急地盯着岸边那片丛林。   “想来应该无大碍。”董凤山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火枪击发的声音非常有节奏,证明岸上的弟兄可以控制局面。另外,这个小岛如此荒僻,应该不会有什么强大的武力。而我们的武装水手已有三四十登岸,占领小岛肯定力有不殆,但要自保退回船上,应该无虞的。”   果然,大概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陆续有水手从林中走了出来,在他们的队列中,还拖着几个黑瘦的土著。   董凤山乘坐小船也登上了小岛,找来带队的军官,询问刚才具体情形。   原来深入林中探查岛上情形的武装水手,好巧不巧地遇到了一群正在采摘野果的当地土著。水手本着友好的态度,试图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与土著,以换取对方的好感,以便为舰队随后能顺利登陆,并在此做短暂休整。   却没想到,几个土著接过水手递过去的礼物后,转身就跑。另外一些土著见状,以为自己的同伴受到了攻击,吼叫着,持着木矛就发动了攻击。他们先是将木矛抛掷过来,并伴有石块、椰果砸来。   水手们骤然受袭,随即开枪予以还击。在击杀了数名土著后,剩下的亡命逃入丛林。   带队军官不作丝毫犹豫,立即带领武装水手,寻着土著逃跑的方向,就追了过去。但岛上丛林茂密,追了不到一刻钟,土著全部消失在丛林里,不知所踪。但水手们在追击过程中,还是陆续射杀了十数名土著,捕获了三人,并将俘虏一路拖到岸边。   瞧着仅下身围着一些树叶草裙的土著,脸上均带着惊恐的神色,董凤山不仅摇摇头,这些未开化的土著,民风一点也不古朴呀。俺们只是想在这个岛上暂时停留休整几日,竟然敢行袭击之举,真是不知死活。   随着岸上临时营地的开辟,两艘探索武装船上的水手们便陆续登岸,但考虑到与当地土著发生了武装冲突,官兵在休整期间,被告知要保持一定的警惕性。   可能是被探索舰队官兵威力巨大的火枪所震慑,岛上的那些土著并有再出现过。当然,也有可能是躲在茂密的丛林中,暗中窥探着这么一群来自外面世界的“强盗”。   在休整期间,董凤山派出武装水手对周围一里范围的区域,进行了细致探查,除了发现一处被临时遗弃的土著人营地,再无其他重大发现,岛上似乎没有一丝先进文明的迹象。这说明,该岛可能此前并未被任何西洋势力所发现,而齐国探索舰队是第一个抵达此地“文明世界的人”。   2月22日,经过一番休整的探索舰队准备离开此地,前往维提岛。在临行前,董凤山将他们发现的这座岛屿命名为中继岛(即后世库克首次发现的纽埃岛),并在他们临时休整的营地中埋下了齐国所属的碑石,宣布此岛以后将归大齐王国所有。 ##第一七二章 世界的尽头(六)   1648年3月2日,齐国探索舰队经过十余天的航行,途径一座岛屿(汤加的利富卡岛),并在此地受到当地土著的热烈欢迎。   在收到了探索舰队官兵赠送的一些礼物后,岸边的土著给舰队提供了大量的新鲜食物和饮用水,并且还非常愉快地将他们介绍给了自己的国王。   第二日,董凤山带着数名军官在几名土著的指引下,专程拜访了岛上的国王。国王在自己的宫殿里十分客气地接待了董凤山。不过,这座简陋的宫殿却是修建在一片菜地中间,宫殿外的一侧,还圈养着数十只鸡和几头猪。   小刀、纸张、蜜酒、砂糖,以及一件漂亮的景泰蓝工艺品,瞬间让这位国王欢喜的手舞足蹈起来。他热情地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与他共享午餐,并将自己的几个后妃唤出来,给客人表演了一段非常狂放的舞蹈。   舰队在此停留了五日,官兵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每日间,有许多当地的土著,带着各种水果、蔬菜、鸡、鱼、小鹿、猴子,甚至还有蜥蜴,前来舰队临时驻地,与官兵们进行交易。而官兵们则拿出了砂糖、小块玻璃、小刀、斧头、铁铲等工业品,与当地的土著交换。   在停驻期间,军官带领着水手们开始修理船只和索具,并在附近山林中砍伐了数十根圆木,打算利用这些圆木,制作翼帆的吊杆、船体、桅杆等。   一些生病的水手被安置在当地土著人的茅草屋里,进行恢复性休养。所有的船员被勒令,必须每日补充大量的蔬菜、肉汤或者鱼汤,各种水果更是每日饭后必须要吃的,以补充人体长期在海上航行过程中损失的各种营养成分。   在数月的航行中,两艘探索武装船一百八十余官兵,到目前为止,仅有四人病亡,两人发生意外坠海,对整个舰队来说,可以算是人员损失极其轻微。   要知道,当年麦哲伦环球航行时,从开始出发时的五艘船两百六十多人,最后返回西班牙时,仅剩下一艘船,十八个人。虽然其中不少船员是死于沿途与土著人的争斗当中(麦哲伦也死于菲律宾土著争斗中),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却是死于败血症,或者其他疾病。   在安排船员休整时,令陆祖生哭笑不得的是,十几个胆大的水手,竟然偷偷地用罐头、小玻璃镜、小刀等玩意,诱惑当地的土著妇人,行不可描述之事。看着那些肥大黢黑的土著妇人,他真不知道这些水手是如何下得去手的,难道是因为长久的海上航行,将他们逼得已经饥不择食了?   3月8日,舰队在众多当地土著的欢送下,徐徐离开小岛,航向正西,目标瓦努阿岛。   舰队在海上还未航行两天,董凤山突然就病倒了,是胆汁性绞痛,病情十分严重,一直卧床不起。于是,董凤山将舰队的指挥权临时移交给陆祖生,让他带领两艘船继续完成接下来的探索活动。   董凤山的危险病症持续了好几天才终于消除,开始慢慢恢复健康。在休养恢复期间,考虑到它脆弱的肠胃,风清1号船长白平川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狗也成了他的盘中餐。因为,船上已经没有其他新鲜肉了,提督大人除了狗肉和狗肉炖的汤,已经咽不下其他任何食物了。这两样食物,为董凤山提供了足够的营养,使得他的体力和精力,也慢慢恢复了。   3月17日,中午两点,舰队在经过数个小岛(斐济群岛)后,瞭望手在桅杆顶上发现了西方数十公里处有一块巨大的陆地。随后,两艘探索船开始抢风航行,朝那个海角的东南方驶去,那里好像有一处海湾。不过,还未等探索舰队抵达目的地,夜幕就降临了。   次日天明,岛上有两条独木舟向大船驶了过来,他们将一束香蕉用绳子捆住,扔到了大船上。陆祖生顿时对他们心生好感,于是询问他们最想要什么,是否可以靠岸停泊,并换取一些新鲜的饮水和食物。   当独木舟上的土著接过从大船上吊下来的鲸鱼罐头和蜜酒时,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们朝大船招手,示意舰队可以跟着他们停靠在岸边,然后登陆获取补给。   由于董凤山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因而,带领部分官兵登陆上岸,拜访当地土著国王的事务,便由陆祖生代为处理。   当陆祖生试图与当地土著交流,询问是否在数年前也曾有两艘西洋大船(塔斯曼一行)前来此地,也不知道土著是没听懂,还是在表示没有外来船只经过此地,只是一个劲的摆着手。其实此前荷兰人塔斯曼发现的斐济群岛,只是登陆了其中的瓦努阿岛,而齐国探索舰队此时来到的岛屿却是后世斐济群岛的主岛——维提岛。   土著们对于探索舰队展示的任何商品都流露出极大的兴趣,不过,对于钉子和小刀、斧头等金属工具,尤为喜欢。   相较于普通土著,那些属于国王、部落头领或者贵人的土著,却对探索舰队提供的棉布、蜜酒、香料、砂糖,表现出浓郁的兴趣。他们纷纷拿出一块块粗糙的金块和银块,以及颗粒饱满的珍珠,与舰队官兵交换了数百匹棉布和十几罐砂糖、蜜酒。   看着换来如此多的金银珍珠,带队的陆祖生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亏欠感,于是,他又将船舱里储存的数十罐出现破损或者漏气的鳕鱼罐头、猪肉罐头,慷慨地赠送给了这些土著贵人,让他们品尝一下世间的“美味”。   岛上的土著发展水平与此前抵达的利富卡岛相若,大部分民居都是茅草屋,是用编篱为墙,用树叶盖顶,仅能遮蔽风雨,倘若遇到风暴,估计这里的土著也只能在此苦熬。衣服多用树皮布缝制,少数人(国王和部落头领)会穿兽皮缝制的衣裙。   不过,这个岛上有许多白檀、乌木等珍贵木材,还有优质硬木和松木。“听”得岛上土著人说,此地好像还有金矿,通过与该地土著贵人们的交易而获取的大量金银,探索舰队官兵对此也是了然于心。   3月22日,舰队离开维提岛,航向仍然正西,而此次航行路线,并没有按照此前荷兰人塔斯曼那般行驶路线,往西北行驶,经所罗门群岛、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进入南洋群岛。他们依据齐天给的一副简易地图指示,一直往西,寻找沿途数个比较大的岛屿。当然,若是未能找到,他们也能凭此路线,最终抵达汉洲东部海岸。   3月29日,舰队远远地看见一座岛上的火山不断地喷出大量的火焰和浓烟,还传来隆隆的声音。从火山岛南侧驶过,水手们仿佛都能感受到远处火山喷发出的巨大热量。   到了傍晚,舰队抵达后世瓦努阿图的塔纳岛,登陆后,一排火枪射杀了几个胆大挑衅的土著,剩下的则无比惊恐地逃走了。但随后没多久,又来了一百余土著,他们大着胆子,试图要接近探索舰队官兵。   官兵们见对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便很认真地与对方进行交易,换取了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和鸡、鱼等副食。这里的大多数土著长相丑陋,身材比例极不协调,各方面都与此前所遇到的海岛土著不一样。他们肤色黝黑,个头矮小,拥有长长的头和扁平的脸,面容有些像猴子。   男人们几乎赤果着身体,只用一块兽皮或者一片树叶挡着关键部位。妇人很少看到,不过她们的相貌和男人一样丑陋,并且头上、脸上和肩上都被涂成某种不为人知的红色染料。   短暂停留两日,继续往西。在离开这个岛屿时,探索舰队照旧在岸边埋设宣示齐国归属的碑石,并将其命名獐目岛,其寓意不言而喻。   舰队一直往西行驶,期间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直到4月12日,水手们发现东南方有一个高高耸立的陆地一角(新喀里多尼亚岛)。   第二天,驶近那高耸的岬角,然后顺着海岸线,一路往北行驶。经过两天的探索,发现这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岸边许多地方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   登陆获取补给时,当地的土著显得非常热情好客。他们身体强壮,身手矫健,容貌和体格要比塔纳岛上的土著更好。他们也跟许多海岛上的土著一般,身上不着衣物,唯一的遮盖物就是一块树皮或者一片树叶。   岛上的土著几乎没有什么生活器皿,粗陋的陶罐,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够煮食果腹的工具,拿它用来烘烤草根或者鱼类,这两种东西是当地土著的主要食物,有时候,他们还会反复咀嚼某种烤熟了的树皮。   因而,这些土著人在得到齐国探索舰队提供的一些食物后,显得非常激动。为了表示感谢,他们几乎将部族中认为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股脑摆到舰队官兵面前,无非就是一些造型奇特的龟壳和玳瑁、贝壳之类的。不过,该岛内陆地区,却有着丰富的林木资源,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檀香木。   4月18日,探索舰队绕过该岛北端尖锐的凸出半岛,驶离了这座被命名为夸父岛的巨大岛屿,航向仍旧正西,全速朝汉洲东海岸驶去,即将结束这次漫长而又艰苦的探索活动。   五个月的探索(超出原定计划一个月)活动,舰队初步探明了汉洲南部和东部周边海域和海岛,为将来殖民上述地区,甚至搭建一条通往美洲大陆的航线,走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第一七三章 难民事   1648年,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年,不论是世界的东方,还是世界的西方。   在欧洲,1648年5月17日,由蒂雷纳(杜伦尼)和卡尔·古斯塔夫·弗兰格尔率领的法国和瑞典联军在奥格斯堡以西的朱施马尔豪森大败由梅兰德尔统领的神圣罗马帝国军队,梅兰德尔被杀。战后,巴伐利亚求和。神罗已逐渐显露败像,持续三十年的欧洲大战,也进入了尾声。   而同时期的英国,第一次内战结束后,保王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各政治集团的内部矛盾急剧上升,尤其是议会和军队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国王查理一世趁机从纽马克特逃往南方的怀特岛。2月,保王党人在西南部发动叛乱,英国第二次内战爆发。   而在东方,几乎是沉寂了近一年的大明局势突然又爆发出剧烈的变化。去年一直与清军吴三桂部在四川、重庆处于拉锯状态的孙可望、李定国部大西军,突然放弃重庆,从遵义杀入贵州,并在3月,攻占贵阳、毕节、安顺,兵锋直指云南。   而一直处在清军阿济格和永初朝廷湖广总督何腾蛟腹背打击的李自成大顺军军,不顾武昌和襄阳两个方向的清军威胁,也于3月初,集主力出荆州,往南攻常德,益阳,直逼长沙。明军不敌,一路败退,继而死守长沙。   正月二十七,江西金声恒、王得仁突然宣布反清归明,尊大明永初天子年号,全军减去辫子,恢复大明衣冠,斩江西巡按董学成,南昌一带的清廷官员,大部分也随之反正,拒绝反正者均被捕杀。永初君臣大喜过望,下诏封金声恒为豫国公,王得仁为建武侯。   随后,江西的饶州、袁州、吉安九江等地先后光复,重新进入永初大明朝廷的版图,清廷在江西仅剩赣州等几个孤立据点。王得仁在反正后,向湖北进军,连克多地,湖北、安徽两地掀起一波反清高潮。   正在与李自成大顺军作战的清军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部,担心后路被断,全军撤回武昌,放任顺军攻入湖南。   而到了四月十五,清军广东提督李成栋部因不满自身封赏太低,突然在广州宣布反清归明,全军剪辫换装,重新成为大明官军。李成栋的反正,让广东全省和广西部分地区,重新回到大明版图,随后被永初帝封为惠国公,总理两广事。   据登莱的永初朝廷随即也发起攻势,四月,北路,蒋永锐派兵出潍县,占昌乐,直逼青州;南路,李本深部攻沂州,占平邑,威胁济宁;同时,一部兵马在齐国水师舰船配合下,绕过登莱半岛,在海州(今连云港)登陆,攻略淮北,窥视徐州和淮安。   在福建的郑芝龙,海陆合击,在部分反正明军的配合下,攻克宁波,在绍兴督战的清军统帅勒克德浑深感兵力不足,退往杭州,同时命金华、衡州两地清军退往江西,先攻饶州,再与武昌的征南大将军大军谭泰合击南昌,平定江西之乱。   整个大明局势突然反转,尤其是南方,出现了对永初朝廷极为有利的大好局面,为此永初帝连连颁下诏书,号召大明各地降顺明军就地反正,此前叛明之事,既往不咎。   面对此种情形,清廷顿感有些顾此失彼,前后失据,同时也对入关后大量的降清汉军产生了深切地不信任。为了缓和激化的满汉矛盾,同时也为了换取统治区内汉人地主士绅阶级的投效。多尔衮接受了洪承畴的建议,暂废逃人法,停止剃发易服,并以顺治帝的名义,连开两次恩科,以笼络各地文人。   5月28日,巴达维亚。   苏安成差不多说了一个多小时,将大明近几个月发生的重大事项,一一讲述给面前的这位齐国军官,然后端起几案上的茶杯,一口将茶水喝完,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   黑衣卫副指挥使何清半响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瞥一眼身侧的书吏,看他拿着炭笔快速的记录着。   “苏掌柜,辛苦了。”见书吏点头示意,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何清笑着对苏安成说道:“你们从广州离开,码头的官员和军队有没有留难你们?”   “他李成栋反正归明,已然是大明的惠国公,看到我们船头挂着齐国的龙旗,自然不会难为我们。”苏安成笑了笑,“其实,在去年他还是建奴所属时,也没有难为进出广州的海商。毕竟,广州向来是海外通商大埠,若是做得难看了,多少也会影响他们获得外来商品的渠道,不是吗?”   “那广州有没有对人员出海有限制?”   “人员出海?”苏安成一愣,随即明白对方指的是移民问题,“没有。因为战乱,广州聚集了不下数十万背井离乡的难民,对整个地区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甚至还是一个潜在的危险。若是有人将人转移出去,我认为广州的官员一定会很欢迎。”   何清点点头,随意问了一句:“苏掌柜返回巴达维亚,想来船上也带回不少人吧。”   “船上是带了五十多人回来。”苏安成说道:“一些乡绅富商担心广州还有反复,怕建奴再打来,于是纷纷变卖家产,想乘船逃离广州,暂避海外。”   “他们可愿去我汉洲?”   “或有半数逃离之人愿去汉洲,毕竟都是我汉人国度。不过,还有些人打算暂时停驻巴达维亚,想等大明局势彻底稳定了,准备随时返回大陆。”苏安成想了想,轻声说道:“不过,许多普通百姓逃至巴达维亚后,受荷兰人控制,准备将他们运到安汶、马六甲、锡兰,甚至印度,为荷兰人种田砍树。那种环境和待遇,恐怕有些……有些不堪。”   “这个,我们知道。”何清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正在想办法,将那些人从荷兰人手里讨回来。”   苏安成闻言想说什么,但嘴角蠕动了几下,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齐国人口中所说的想办法,无非就是与荷兰人不停交涉,让对方同意在境内的明人可自由出入,并能前往汉洲。当然,也有可能,会花钱将那些被荷兰人控制的明人卖回去。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两年前,颁布了一条法令,任何想要离开巴达维亚的居民,不论是商人,还是普通民众,必须向荷兰人提供五十盾的离境保证金,然后才能坐船出海。待返回后,凭借入港凭证,可以索回保证金。   巴达维亚城中的无数的土人是不可能坐船离开的,而且也没那么多的财力提交这个所谓的保证金。因而,这条法令其实就是针对近几年因为战乱,从大明逃亡至巴达维亚的众多明人。荷兰人不想汉洲平白获得这些主动前来南洋的移民,人为的设置障碍,赤果果地借此讹诈汉洲一笔钱财。   其实,以齐国目前掌握并开发的几个金矿,即使将近几年涌入巴达维亚城中的四五千明人全部“买下”,也不存在任何问题。毕竟,每年通过巴巴里海盗和周边几个土邦王国,购买的年轻妇人数量也不在少数,齐国人也不差那点钱再从荷兰人手里买人。   但是,这些千辛万苦自己搭乘船只来到南洋的众多明人,是为了逃离战火,为了活命,才来到巴达维亚,而你们荷兰人竟然要将他们当做“货物”,卖给汉洲。这事,就做得有些不地道了!听着,就让人不舒服。我们汉人,怎么能任由这些西洋夷人随意买卖。   因而,从去年开始,齐国就此事,不断地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磋商,要求对方不得随意限制人员的进出巴达维亚,取消所谓的离境保证金。   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声言,此项法令为东印度公司内部事务,齐国无权干涉。而且,这项人员进出限制政策,也没有包含齐国人,对方不应无理指责东印度公司的正常管理行为。   另外,可能是为了进一步加大对马六甲、锡兰等殖民地的发展和建设,东印度公司对于那些在巴达维亚城中无力纳税,并且也没有缴纳拘居留税的明人,陆续装船运往这些殖民据点。除了想疏散城中聚集过多的明人,还有,就是想利用明人的吃苦耐劳,改善各个殖民地的基本日常供给条件。   然而,对于人口极度渴求的齐国,见荷兰人准备将众多明人投入各个殖民地搞开发建设,那如何能愿意。最近,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又向荷兰人提出一个新的建议,那就是想用同等数量的土人,与荷兰人交换城中的明人。你不是想开发旗下的各个殖民据点嘛,我给你提供数千土人,随便你用。   对这个提议,荷兰人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开玩笑,那些土人,哪有明人好用。那些土人又懒又笨,三四个人都不抵一个明人。   明人勤劳,踏实,服从性也好,放到种植园里,就是一个最好的农夫,放到作坊里,也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工人,小有资产后,更是一个天生的商人,简直就是财富的创造者。想来,就是因为拥有了许多明人,汉洲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吧。   驻巴达维亚代表黄铭方阴沉着脸,走出巴达维亚市政厅,在进入马车时,不由回头看去,见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与几名荷兰殖民官员正在台阶上微笑着挥手向他告别。   “是该与荷兰人再打一仗了!”黄铭方坐上马车,长长地吐出一口恶气,然后狠狠地说道。 ##第一七四章 东印度公司的谋划   1648年6月5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目前,整个巴达维亚地区的粮食价格在去年的基础上,上涨了约25%以上,酒类,包括汉洲生产的高粱烧酒和啤酒价格也上涨了40%以上,另外,肉、蛋、禽等相关食品的涨幅也在30%以上……,就连鱼产品的价格在呈不同幅度的上涨。”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苦笑着说道:“总之,在巴达维亚,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粮食价格涨幅,而这一切都是汉洲大肆收购市场上的粮食而引发的。”   “汉洲遭受的海上风暴袭击很严重吗?”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皱着眉头问道:“据我们所知,汉洲可是控制了一块巨大的陆地。他们的帝汶岛和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虽然遭受了两场巨大的海上风暴袭击,但不至于影响其汉洲本土吧?”   “据悉,汉洲本土的北部地区在去年12月以来,便遇到了严重的干旱,粮食应该是大面积的减产,或者没有收获。其东部地区,今年四月,也发生了严重的洪涝灾害,冲毁了许多农田。这一切,多少影响了汉洲本土的粮食供应。”阿普顿摇着头说道:“另外,今年汉洲从明国转运了近两万五千左右移民,这些人来到汉洲,可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汉洲提供相应的生产生活资料。”   “所以,汉洲为了养活他们国内二十多万人,便疯狂地在东印度群岛采购粮食,以至于影响到我们巴达维亚的正常生活秩序。”德林总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么说来,汉洲是非常缺粮了?”   “我认为是的。”阿普顿说道:“汉洲不仅在东印度群岛采购的粮食,还计划从安南、柬埔寨、暹罗,甚至印度运回了大量的粮食,以供国内所需。”   “我们为此,需要做些什么?”德林总督问道。   “贩卖更多的粮食去汉洲,谋取公司更大的经营利润。”阿普顿自然而然地说道。   “不!我们应该想方设法地阻止汉洲人获得更多的粮食,从而加剧他们本土的灾难程度。”德林总督说道:“先生们,你们想想,如果有二十多万人吃不饱饭,甚至是饿肚子,会发生什么事?据我所知,明国发生巨大的混乱,并且还让鞑靼人攻入国内,最大的原因,就是明国境内有许多普通民众,吃不上一顿饱饭,继而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平民暴动。”   “总督大人,明国和汉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国度。”阿普顿惊讶地看着德林总督,“汉洲虽然占据了一块巨大的陆地,但他们的人口才二十多万。凭借汉洲那初具规模的海上运输力量,以及他们拥有的庞大金银储备,可以从任何地方获得足够多的粮食。更何况,汉洲肯定有一定的粮食库存来应对此次天灾。……对此,我们是无法给他们造成困扰,除非,对汉洲发动一场战争,封锁他们的运输通道!”   要知道,当年尼德兰人掀起反抗腓力二世(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第二位国王,1556年-1598年在位),不仅针对他的天主教条和专制主义,还针对西班牙人的商业做法。出于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原因,尼德兰人反对将主权国家作为经济单位的重商主义理念。因为他们作为一个不到两百万的小国,是欧洲的中间商,他们的财富取决于开放的贸易。   可能是受此影响,绝大多数的荷兰商人,是比较藐视国家威权和政府干预,甚至对于他们而言,爱国主义可不像利润那样具有诱惑力。   可如今,德林总督竟然为了压制和削弱汉洲,正在试图破坏与汉洲之间的商业往来,隐隐有挑起战争的苗头。要知道,汉洲可不是一个东印度群岛上众多土著国家的一员!   对此,他是非常不理解的,胜了,东印度公司未必从中获得好处,反而会面对一个长期与之敌对的南方势力;若是败了,那么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将会出现不可抑制的动摇,甚至崩塌。   我们尼德兰人最为擅长的是商业,是贸易,是海上运输,是欧洲、远东、美洲等各个地区渠道的垄断,并由此获取的源源不断利润,这才是我们联省共和国强大的基因。   君不见,我们联省在与强大的西班牙持续了数十年时间的战争,不仅国家获得了事实上的独立,而且,整个尼德兰共和国,人口增长,农业产量提高,畜牧业得到改善,纺织业兴盛,贸易扩大,整个国家经济在战争中实现了繁荣。   与之对应的西班牙,不仅战场上一败再败,而且国内经济更是一团糟,整个王国政府的财政还出现了几次破产状态,要知道,西班牙人每年从美洲运回了海量的金银,即使如此,却依旧无法挽救他们破败的经济。   对于强大的敌人,我们尼德兰人其实有更好的方法应对,而战争,则是最为不经济的选择。   “总督大人,我认为,是该对汉洲的海上运输实施必要的限制和管制。”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开口说道:“汉洲人不仅在东印度群岛开始构建自己的商业渠道,而且还跑到遥远的印度,和葡萄牙人勾结在一起。锡兰和印度的葡萄牙人肯定得到了汉洲人的武器支援,他们在面对我们攻击时,表现出了强大的反击能力和火力密度,使得我们在锡兰一直无法获得完全的胜利。”   “而且,就在今年1月,葡萄牙人竟然将印度西南部据点柯钦转让给了汉洲。如今,汉洲人在那里大兴土木,加固了那里的城堡,还修建了巨大的仓库。以后,他们势必将会以此为桥头堡,深度介入印度市场。这些举措,将极大地损害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   “科佩特少将,据我所知,汉洲人前往印度贸易,售卖的货物基本上是他们自己生产的各类工业制成品,而从中获得的金银,也是在当地购买了大量的棉花、硝石、靛蓝、胡椒,甚至女人,然后返回汉洲本土。这与我们在印度的贸易并不冲突,不存在损害我们商业利益的行为。”阿普顿皱着眉头反驳道。   “可是,公司的未来经营目标,不就是彻底控制印度市场吗?”科佩特少将说道:“我们在锡兰,在印度,不遗余力地清除葡萄牙人的势力,不就是要垄断整个印度的商业渠道和商品流通供应地。如今,汉洲人突然嵌入印度西南地区,还获得一个发展成熟的据点,谁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将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排除在印度市场外?”   “可是,汉洲才二十多万人口,怎么可能会占据印度市场,甚至排除我们东印度公司!要知道,印度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巨大市场,可不是汉洲这个体量的国家所能控制的。”   “波罗的海的库尔兰公国,好像也只有二十多万人口。可是他们却在遥远的美洲和非洲,建立了两块殖民据点,将无数的蔗糖、烟草、咖啡、棉花、生姜、靛蓝染料、可可,甚至热带鸟和它们的羽毛带回了欧洲,和我们展开贸易竞争。要知道,他们位于美洲的多巴哥殖民据点,可是当年西印度公司(成立于1621年)旗下的资产之一。谁敢保证,在这远东地区,为了利益,汉洲不会抢夺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站据点?”   “科佩特少将,若是与汉洲发生战争,我们的海军能完全压制汉洲的海上力量吗?”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突然问道:“也就是说,在战争爆发后,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运输航线可以保证安全吗?还有,我们分布在该地区的各个商站据点,能否免遭汉洲人的袭击?要知道,十年前发生的汉荷战争(1638年11月),我们的安汶和古邦均被他们攻破,贸易船只也损失数艘,整个公司经营利润大幅下滑。这一切,我们在面对再一次战争时,都可以避免吗?”   阿普顿闻言,不由感激地看了西尔维·海默一眼。是呀,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上一任总督戴曼先生,在明面上是返回本土荣升高级区域商务代表,但实际上则是因为东印度公司因频繁陷入地方战争,而导致连续三年经营业绩下滑,最终被董事会剥夺了巴达维亚总督的职位。   “……战争带来的损失是难以避免的。”科佩特少将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但是,只要我们态度坚决,我认为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毕竟我们在本地区,拥有绝对的海上统治力量。至于战争爆发后,公司受到的损失,我认为可以在击败汉洲人后,逼迫对方进行相应的赔款而得到必要的补偿。”   “另外,汉洲拥有巨大领地,我们可以依靠攻击他们的沿海城市,获得一些物资和金银的收入。汉洲的海上力量虽然在这数年里有所发展,但仍旧不能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匹敌,更无法做到完全保护本土众多沿海城镇的安全。”   德林总督听了几人的争论,半响没有说话,一只手扶着下巴,心中不断权衡思量着。   “科佩特少将,以我们目前拥有的海上实力,是不是难以兼顾所有商船的护航行动?”   “……是的,总督大人。”科佩特少将点头承认道:“汉洲拥有三四十条有一定武备的船只,其中至少有十艘是专业战舰,而且还有两艘超级巨舰。若是发生战争,我们的商船可能会遭到他们的全面的袭击。但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全面袭击汉洲的商船。”   “那我们能保证马六甲海峡至印度之间的海上安全吗?”   “完全可以。”   “我认为,针对汉洲的军事行动,我们应该寻找更多的伙伴。”德林总督若有所思地说道:“务必在同一时间对他们突然发难,让对方全面失据,顾此失彼而难以兼顾周全。先生们,你们认为呢?” ##第一七五章 战备   1648年6月15日,帝汶岛,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   帝汶岛大总管罗子维站在城中高高的钟楼上,俯视着整个城市,不论是城中的官衙、民居、工坊,还是下面所有人,包括汉人和土人,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截止到今年三月,齐国据有的帝汶岛地区,已经拥有人口一万七千六百余,牢牢的控制着这座岛屿的沿海要地,而其境内的两个土人王国早已名存实亡,仅仅充当着齐国强征该岛众多劳力的工具。   下个月,罗子维就将卸任帝汶岛大总管的职位,转而改任本土东部地区大兴府(今澳洲布里斯班市)知府。至于接任本地大总管职位的人选,从建业城传来的小道消息,似乎暂定为云阳知府胡平江。   由于最近几年,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存在不少摩擦,大明,印度,安南,望加锡葡萄牙人,以及南洋明人移民问题,双方之间龌龊不断,大有再次发生激烈对峙的概率,就是爆发战争,那也也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帝汶岛所处的战略地位,对齐国而言,又显得非常重要,南面对着荷兰人的香料群岛,西边对着荷兰人的统治核心势力范围爪哇岛,而且,帝汶岛的西半个地区,还有古邦、欧库西、托伊内克、巴拉泰等数个荷兰据点。   可以说,帝汶岛就相当于齐国本土的外围第一道防线,也是攻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前出基地,更是重要的粮食、木材供应地。   胡平江调至帝汶岛,可能就是考虑到他十余年前曾经主事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的履历。那时,新生岛面对广南国两次入侵以及荷兰人的持续封锁,胡平江均表现的应对有据,游刃有余。   如今,面临荷兰人愈发的不“友善”行为,齐国已经开始为战争而做提前部署。   镇海城中正在兴建大量仓储设施,除了囤集必要的武器弹药,还在加大储备各类生活物资。虽然,半年前,整个帝汶岛遭遇了两场巨大的台风袭击,几乎摧毁了近半农田的收成,人员物资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但帝汶岛总管区各级官员迅速做出积极应对,对辖下民众和数万土人进行全面动员,除了抢险救灾,及时补种下一季作物,还在毁损的农田中栽种大量土豆、红薯等过渡粮食作物,以免造成粮食短缺。整体而言,两场台风袭击,虽对本地有影响,但不至有损民生。   听说汉洲本土的北部和东部地区分别遭受了旱灾和洪涝灾害,粮食作物出现减产甚至绝收的情况。但罗子维对此也没过多担心,因为汉洲本土的粮食库存至少能维持六到八个月的供应,足以捱到下一季的粮食收获。但若是将国中民众的个人储备也计算其中,更是能维持近一年的粮食供应。更何况,齐国目前外出贸易的商船从南洋、安南、吕宋,乃至印度,都会受命运回大量的粮食。   大明那种受灾后产生的无数饿殍遍野饥民无数的现象,定然不会在汉洲出现。   而作为齐国高层官员,罗子维更是深知,齐国目前正在利用这次受灾情况,以采购粮食为掩护,大肆囤集储备各类战备物资,为应对可能发生的第二次汉荷战争,做着积极准备。   对于打仗,罗子维现在已经并不排斥了,反而认为该与荷兰人再打一仗,让他们对齐国保持应有的尊重。   虽然十年前与荷兰打过一次,但这些夷人明显并不服气,认为齐国根本不敢正面对决,完全是靠着海上游击和频频偷袭,才使得荷兰人损失严重,最后不得不与齐国达成和平。在这些夷人眼里,齐国跟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实力略强一点,发展水平要高一点。   那么,就有必要与荷兰人再打一仗,让他们可以清醒一点,我大齐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土邦小国。逐鹿中原挽救神州,可能做不到,但要打你一个西洋殖民公司,确立我大齐在本地区强国地位,那还是有些把握的。   “大人!”镇海指挥使古三平上到钟楼来,朝罗子维躬身施礼道:“码头船只已经备好,可随时出航。”   “嗯。”罗子维点点头,转头看着古三平,“我巡视总管区各地防务,此间所有事务就有劳近之了。”   “大人放心,卑职于镇海定会逐项完成大人交办事务。”古三平恭声说道。   “镇海在十年前就已属坚城,加之这些年不断建设,城防更甚以前,荷人若不想作死,是不会再攻此地。”罗子维伸手指了指下面的城市,“但此间是我齐国未来攻略南洋之前出基地,地位极为重要,大战一起,务必要做好一切后勤保障。”   “新任总管预计7月抵达此地,你更是需小心谨慎,勿要生出纰漏,惹得他心中不快。听说,这位胡总管当年可是在新生岛杀的安南人血流成河,面对荷人舰队封锁,也能硬抗而不失我大齐之威。并且,他还是最早从龙的元老,近之在其管下,当尽心从事。”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古三平抱拳说道。   罗子维点点头,随即与古三平下了钟楼,朝码头而来。   ……   7月2日,建业。   “……所以,俺也想去做一番大事!”   齐大海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齐天。来汉洲本土已经三年时间了,他始终无法将目前这位齐国大王和曾经的幼弟联系在一起,再加上此前在大明听来的说书人描述帝王寡恩无情,心中不免对齐天存了几分畏惧,全然不同二弟和三弟那般与齐天表现得非常熟络。   “大哥,幼时,我们兄弟几人,全赖舅父和你照顾,才能存活于乱世当中。”齐天看着齐大海有些惶然的表情,微微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在汉洲建基立业,已然成就大事。将你和家人从福建接来,就是想让你尽享富贵,一生无忧。但你不愿安守家中,要想做一番事业,我也支持。你可曾想好做什么?”   “俺也不知道可做什么。”齐大海挠了挠头,希冀地看着齐天,“……王上,不若你给俺安排一个职事。也不要什么高位,更不要什么显赫身份。就是让俺去军中做一个小兵,俺也愿意。”   “大哥,海上的本事可曾丢下?”   “俺只是在汉洲歇了三年,若是出了海,想来应该可以捡起当年吃饭的活计。”齐大海眼睛露出一丝神采。   “我们的探索舰队在汉洲东部和南部发现了许多岛屿,那里土人愚昧,但物产丰富,可做殖民。”齐天说道:“另外,我们也打算先期在东部大洋之上,建立几个补给点,为以后继续探索一条通往东美洲大陆的航线做些准备。”   “去汉洲东部海域?”齐大海愣了,“俺以为……是要去水师舰队。”   “大哥,齐国的水师训练和作战方式,与郑家有些不同,更是与你此前于登州水师环境大相径庭。你去了,可能会有所不适应。”齐天笑着说道:“但是在海外建立若干补给据点,获取殖民收益,那要简单点。”   “可俺也不会管理地方,驯化土著呀!”   “无妨。我会让吏部给你挑一个精明强干的民政人才。”齐天说道:“不过,前期你们可能会艰苦一点,本土不会给你们太多支持。”   “俺晓得。”齐大海点头说道:“俺们齐国准备要跟荷兰红毛鬼干仗了。俺本来想着,能去水师,帮着你出点力,多杀几个红毛鬼。”   “我们是准备与荷兰人再打一仗,不过,大家都在做着准备,或者在寻找一个借口,短期之内,应该还打不起来。”齐天悠悠地说道:“其实吧,我倒觉得,战争能推迟几年会更好一点,这样,我们的实力就可以再增长几许,而荷兰人说不定会遇到更大的困难。”   依稀记得,就是在这个时期,英国人好像与荷兰人打了一仗,而准备不足的荷兰人还吃了大亏。   当时,两国海上战场主要集中在多佛尔海峡和地中海两地,其中又以多佛尔海峡战区为主。几乎每次海战双方都要投入2-3万名水兵6000-8000门大炮,而其作战次数之多恐怕亦是历史上所罕见的。   据说有人作了次统计,仅在1652年5月至1653年8月的15个月之内,双方舰队作战次数已经不亚于当时世界各海洋历次战役的总和。   但是,齐国想以英荷战争为契机,再次挑战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的海上霸权,有些不切实际。不说时间线能否重合,即使能借助欧洲的形式,但战争过程和结果,最终依靠的还是自身拥有的实力。   当然,齐天也没指望通过战争,可以将荷兰人彻底驱逐出南洋,毕竟人家在这个地区经营了数十年,而且还有一百多艘船,虽然都是商船,但却是有武装的。   齐国的目标,则是通过战争,先确立自身在该地区的两强地位,并打破荷兰人对南洋群岛的垄断,获得对方应有的尊重和认可。同时,取得对南洋群岛拓展的机会,延伸齐国的势力。 ##第一七六章 战略   1648年7月10日,汉洲,建业。   原大明坤兴公主朱媺娖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偶尔抬眼望着门外逗弄孩子的齐天,露出一丝微笑,继而有些失神。   来到汉洲已经一年半了,如今孩子也已出生三个月了,可自己依旧有些恍惚,每日醒来后,都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被皇兄指婚齐国大王,还要万里迢迢去往汉洲,朱媺娖内心深处是非常抵触的。但生在帝王家,是无法对自己的婚姻做主的,对此,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要嫁给一个流落异域,身处蛮荒地带的“土王”,而且还曾经做过海盗,这多少让她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在甲申天变之前,崇祯帝已经给她指了一门婚姻,一个叫周世显的青年才俊。然而时事混乱,自己随同皇兄逃出京城,暂居登莱那座小岛。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那位父皇指定的驸马,是何情形了。   不过,在嫁给齐天之后,朱媺娖与之接触过程中,逐渐放开了心防,慢慢接受了这位齐国大王。这位齐王,果然如同登莱那些齐国将军所言,非常年轻,而且颇为知礼。更难得的是,他除了四书五经儒家经典稍显不足外,天文地理,机械百工,器物营造……,都有所涉猎,甚至有的还很精通。   如此倒也罢了,顶多平日生活里多一些话题。但这位大王却是在宫里没有丝毫君王威势,待人非常和善,说话做事,也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考虑他人感受。每每看到她时,眼里也总流露出几分怜惜,待她更是温柔。   自己的侍女与齐国军中将领有情,他只是见了水师大都督写的一封信,便立刻做主将她嫁与那位军官,还奉送了不少嫁妆,更声言,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尽可上告公主,定会与之撑腰。   民间有言,女子三生有幸,方得嫁与有情郎。齐王宽厚,善解人意,又与自己琴瑟共鸣,那么嫁入汉洲,自当一意为齐王为重。   “孩子睡着了?”犹自出神时,突然感觉到齐天已近在身边,朱媺娖羞赫地从他手里接过孩子。   “王上……”朱媺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我们大齐与那荷人,当真要发生战争?”   “无事的。”齐天看到朱媺娖眼里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宽慰道:“我们就算在荷人面前败上几阵,对我齐国也是丝毫无损。另外,荷人重利,若是与我们争斗日久,耗费太甚,必然会与我们讲和。荷兰人,永远不会变成建奴那般。”   朱媺娖看着齐天自信的神情,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当年我大明就是因为因为辽东建奴逞凶,才造成大明境内无法专注剿灭流贼,并且还吞噬了我大明无数饷银和精兵强将,最终导致甲申之变,江山沦丧至此。如今,齐国又要与外夷征战,由不得她会为此担心。   ……   “根据我们从荷兰东印度内部获悉的资料,他们在两年前销回欧洲的总贸易金额达770万荷兰盾,其中香料有430万,占总贸易额的近六成。而在南洋,大明,日本,印度,以及我们齐国等各地往来的贸易总量为560万荷兰盾,其中贸易额的大头为纺织品和香料,大概有150万荷兰盾,占比有三成。”   参谋部战略司主事崔少川说完,看了看在座的军民两政官员,然后继续说道。   “另外,荷兰东印度公司与我齐国直接贸易额,在130万到150万荷兰盾上下,占据荷兰人总贸易额的一成半左右。但对于我们齐国而言,这个贸易量却占到我们齐国总体贸易额的五成,可谓是深度捆绑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体系当中。”   “所以,我们齐国与荷兰人一旦发生战争,那么将会对我们的海外贸易产生严重的损害。其中,还不排除荷兰人会封锁我们的航线,袭击我们的运输商船,断绝我们的所有贸易渠道。……就如同十年前那般,让我们齐国寸板下不得海!”   “如此说来,这仗岂不是打不得?”工商部尚书栾金兴诧声问道。   内阁总理潘其风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齐天,心知参谋部所列举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齐国之间的贸易数额,定然不会无的放矢,必有深意。   “不打的话,也行。”崔少川笑着说道:“如此的话,那荷兰红毛夷就会一直将我们看做南洋土邦小国,而我们以后将势力扩张至南洋,就会遇到对方各种阻击。须知,若不能将它打痛了,他们始终不会正视我们的强大!”   “既然要打,我们齐国拟订的方略是什么?”潘其风开口问道。   “总理大人。”崔少川朝潘其风拱手施了一礼,“刚才我们也分说了,荷兰人在南洋地区整体贸易额达一千三百多万荷兰盾,嗯,折合汉洲银元约五百余万,可谓富可敌国。有鉴于此,我们齐国针对的目标,就是让荷兰人引以为重的贸易渠道,我们要尽可能的打击他们的商业航线和主要供货地,最好能使他们的贸易量减少一半以上。”   “其中,香料又占了荷兰人整体贸易量的近半份额。因此,我们重点攻击的目标,就是香料群岛。”   “在上次战争时,俺们两次攻破了安汶。荷兰人肯定会引以为戒,听说在这几年时间里,他们对安汶进行了数轮扩建,特别加强了那里的城防设施。估摸着,荷兰人不会让俺们再次轻易得手。”齐大江说道。   “若无攻克安汶的把握,也无妨。我们届时将集结所有的专业战舰,辅以部分武装商船,彻底封锁安汶。同时,派出有力人员,潜入岛上,煽动支持那里的土人,反抗荷兰人的统治。”   “若要封锁安汶,岂不是会招来荷兰人大批舰船?”   “如此,便与他们进行一次局部的海上决战!”   “决战?”齐大江有些惊讶地看着崔少川,随即又看向齐天。   崔少川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而齐天则是一脸沉静,没有丝毫波澜。   齐大江顿时明白,在安汶与荷兰人进行一次局部的海上决战,定是齐天的意志。   “大都督,对于在安汶进行一次海上决战,我们参谋部进行过数次推演,认为有六成把握,会给荷兰人以重创。”崔少川见齐大江面带疑惑,随即解释道:“开战之初,荷兰人是万万想不到我们会集中水师所有主力,于安汶和他们进行一次海上决战。”   “当我们袭击并封锁安汶时,荷兰人必然会派舰船前来解围,但数量未必会有很多。因为,他们有很大可能会认为我们依旧采取十年前的游击破袭战术。所以,我们水师主力舰队在开战前,提前在威远岛的宣武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索龙市)集结,先以少量战舰袭击安汶,引诱荷兰人分批来援,然后将其全数聚歼于此。”   “上一次战争,我们让荷兰人认识到,汉洲是不可轻易征服和攻克的,如此,奠定了我们基本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环境。”齐天站了起来,环视在坐的齐国军政要员,“我们即将准备的第二次战争,就要向荷兰宣示,在南洋地区,我们理应获得符合自身实力的地位和利益。”   “与荷兰人进行局部的海上决战,我们不应为此害怕损失太大。要知道,荷兰人虽然在整个南洋地区拥有一百多艘舰船,但这些船仅仅是武装商船,不论是在火力上,还是速度上,是远远不及我们十余艘专业战舰的武备。并且,我们还有两艘大型战列舰,三十余艘武装商船,如此实力,何惧决战?”   “荷兰东印度公司制霸南洋数十年,未曾遭到任何对手的颠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郑芝龙,都未能对他造成过致命威胁。想来,他们也是为此而自豪的。所以,这一战,我们将不再畏惧与荷人正面对决,我们要敢于亮出自己刀锋,向荷人发起挑战,展示我大齐的国威!” ##第一七七章 先发制人(一)   1648年8月6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宋先超刚刚下得船来,一个趔趄软到在地,身后几名自救军的士卒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娘咧,一路上坐船,人都软趴了!”宋先超自嘲地说道,抬头瞧见码头上一名黑瘦的苦工正在咧嘴朝着他笑,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宋大人,我们这是到了安南了吗?”身旁的士卒好奇地四下打量着码头上的情况。   “多半是到了吧。”宋先超推开扶着自己的士卒,努力地站立起来,“让兄弟们就地休息,莫要乱跑!怎的,管俺们的齐国将军都到哪儿去了?”   宪兵队指挥使齐大陆、安南大总管张文琪、南平堡指挥袁祖全等人在码头迎接牛虎一行陆战队军官。   “带来多少人?”齐大陆问道。   “陆战队7个连,炮兵两个连,另外还有自救军三个营两千多人,加起来有三千余战兵。”牛虎说道:“考虑到安南此地,地形狭窄,丛林较多,骑兵营就留在登莱了。”   “南平这里还有一个连陆战队,宪兵一个连,若是新生岛、临安那边再凑凑,应该还可以集结七八百多的乡兵。”齐大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如此的话,俺们就能集中四千多战兵,足够给安南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此战,在于歼灭安南人的海上力量,攻城略地倒是次要的。”张文琪说道:“而且,还不能将它给打太狠了,要不然,最终便宜的还是那广南国。”   “那可就有点难度了。”牛虎笑着说道:“既想要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安南郑氏,还不能将其削弱的太甚,这岂不是让俺们打起来束手束脚的。”   “俺觉得,既然要打,自然是放开手脚,无所顾忌。”齐大陆附和道:“若是还想着以后搞什么地区局势平衡,以便俺们在此地可以安心发展,那也太不切实际了。和平,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地位,更是靠血与火来巩固的。”   众人闻言,不由惊讶地看着齐大陆,想不到他还能说出这般富有哲理的话语。   “俺……只是转述了王上所言。”齐大陆见众人如此这般看着他,连忙解释道:“俺当时听了,觉得特别有道理。王上还曾言,只有实力不济的时候,才会施展各种计谋,而自身强大了,就只需要以煌煌大势压过去就是。”   “王上所言,大有道理!”张文琪顿了片刻,随即点头说道:“那么,我们就放手施为,打到升龙城,逼安南郑氏签订城下之盟,断绝与荷人关系。”   根据黑衣卫从巴达维亚获得的消息,安南郑氏在近几年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关系逐渐升温,不仅从荷兰人手里陆续买了三艘武装商船,倚为重建的水师主力,而且还获得了不少火炮和火枪,组建了火器营。   如此倒也罢了,安南郑氏加强武备,针对的目标首先是南边的“叛逆”——安南阮氏(广南国),对齐国在附近的几个领地尚不构成威胁。   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竟然要在安南北部租借一块地盘,建立商站,听说安南郑氏似有意动。荷兰商站的建立,不仅可以获得一些土地租金,还能扩大双方之间的贸易额,增加郑氏的财力。此举,虽然在国中遭到许多守旧大臣的阻挠和反对,但郑氏的话事人郑梉却对此事属意赞成,准备答应荷兰人的请求。   荷兰人一旦在安南北部谋取一处据点,不啻于对齐国是个巨大的威胁,若是以后双方爆发战争,荷兰人就可以凭借这处基地,持续不断地封锁、袭击齐国在该地区的数个领地,甚至切断大明境内至安南地区的移民路线。   另外,黑衣卫还获悉,荷兰人为了在安南取得更大的权益,似乎有介入安南地区事务的打算。   数年前,安南郑氏大举入侵南方,突破安南阮氏数十年建立的北方防线,就要直捣顺化时,却因为齐国人的干涉,派出众多舰船帮着广南国运兵,突袭其后方后勤补给地,硬生生地破坏了他们的大好局面。为此,安南北方的实际扛把子郑梉,很是不爽,深恨齐国毁了他一统江山的伟大事业。   因而,郑梉有意引入了荷兰人,除了买他们的武装商船,还多次试探荷兰人是否愿意在“某个特殊时期”,可否雇佣荷兰舰船,帮郑氏运兵。以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秉持不过度介入地方势力为原则,并没有对郑氏的建议,予以正面回应。   但如今,荷兰人为了对付齐国,似乎准备答应安南人的请求,在“某些特殊时期”,帮他们运送武装人员和军用物资。   对此,齐国军方深以为戒,荷兰人利用当地势力,攻击并打垮其他竞争势力,是有很多先例的。攻马六甲,联合当地柔佛素丹王国,攻锡兰,联合岛上的康提王国,平灭安汶岛上的土人暴乱,联合附近岛屿的特尔纳特素丹王国。如今,为了对付齐国,他们很有可能会联合安南郑氏,一起出兵攻打南平、临安(今越南东南部城市头顿),甚至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   为此,齐国在准备应对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时,有必要先发制人,联合广南国,先打击安南郑氏,歼灭其海上力量,避免该地区在战时会横生枝节。   齐国军方参谋部制定了两套作战方案,一是,仿以前攻广南国为例,击破北方数座沿海城镇,劫掠人口和物资,破坏对方的沿海经济和贸易窗口;二是,直接集大军攻红河口,然后沿河上朔,直逼升龙城(今越南首都河内市),迫使对方签订城下之盟。   “既然放开手脚,那莫如攻升龙城。”齐大陆舔了舔嘴唇,然后看向牛虎。   “攻升龙城?……是不是有点冒险?”牛虎闻言,不由血脉喷张,眼睛也瞪大了。若能攻破一国王城,那是何等荣耀,更是足以炫耀大我齐兵威。   “安南没有骑兵,但肯定有战象。”张文琪说道:“不过,那玩意行动较为迟缓,动静还很大,有火炮和火枪的情况下,对我们威胁较小。另外,我们可以先让广南国把动静搞大点,吸引郑军主力至南边,然后我们突然杀至红河口。动作快得话,两三天可抵升龙城。”   “就算打不下来升龙城,但红河口附近乃安南北方精华地带,攻掠此地,也能让郑氏元气大伤,使之短期之内难以恢复。”袁祖全说道。   “攻破一国王城,定然会使该国上下震恐,更能威慑周边所有势力。”齐大陆说道:“如此,俺们在与荷兰人争斗时,便少了几分后顾之忧。”   “那就打升龙城!”牛虎眼中透出一股厉色,“此前俺们齐国在新生岛两败广南国,使其现在都未敢再启战衅。这一次,俺们誓要攻破那升龙城,让这安南郑氏亦不敢再生非分之想!命令全军于城中休整十日,待大都督抵达安南后,即行北上。”   码头聚集的三千余陆战队和自救军士卒,在后勤参谋的组织安排下,分别进驻城内外各处临时营地。   广南国闻之齐国军队大规模集结南平城后,不禁又惊又喜。以前,这齐国仅凭千余人,十几条船,就将我广南国沿海城镇打得千疮百孔,到处烽烟,人口物资损失无数。如今,对方为了惩罚北方郑氏,竟然集结了这般规模的军队,显然是要搞大动作呀!   这个时期的广南国可是要要比原时空的情形还要糟糕。以前,广南国被安南郑氏揍了,受了损失,人家转过头来,就会找占城、华英、南蟠,或者柬埔寨这些小国的身上来找补,物资,人口,土地,不断的进行蚕食,极大地补充和提升了广南国的自身实力,使得他在面对北方巨大的人口和武力优势下,得以支撑一百多年。   而在这个时期,占城俨然成为齐国全方位的“合作伙伴”,更是借助对方的势力,试图要收复华英、南蟠,重振国力。而且,齐国更是通过与占城联姻,获得了南平这处战略要地,直接堵住了广南国继续南扩的通道。而北方郑氏,一直不断地试图攻入南方,统一安南,使得广南国周边形势变得非常恶化。   这些年来,广南国对齐国和占城,一意委屈求全,不断退让,就是想维持南方的和平,以便其可以专心应对北方威胁。   虽然,荷兰人曾经找过广南国,试图拉拢他们一起对付齐国。但被齐国在新生岛狠狠揍了两次,加之又连续几年被对方袭掠其沿海城镇,阮氏如何再敢生出对付齐国的心思。而且,通过数次战争,他们也看明白了,没有强大的水师,你根本防不住对方的全方位打击,何苦去找虐呢?   如今,这北方郑氏倒是与那荷兰人勾结在一起,还对齐国保持着很深的敌意,数年前,更是做出了毁婚的事情,将齐国得罪得狠了。   现在,齐国向广南国发出邀请,双方合作,一起打击郑氏,广南王阮福澜一口应允。既然有强援在侧,那还不得趁机使劲削弱一下北方的实力,免得郑氏三天两头的要搞南征,要统一安南。我们阮氏虽然一时间无法向南扩张,但据有安南半壁江山,好歹也是一诸侯之势,岂能让你轻易给吞灭。   8月中旬,广南国大集军队于争江,隐然有北犯之意,郑氏南征大营遂枕戈待旦,全面戒备,同时急报升龙府,请调大军支援。   8月20日,齐国水师舰队二十余艘舰船,依次离开南平码头,进入外海后,鼓足风帆,全速朝北方驶去。   ……   8月21日,爪哇岛,巴达维亚以南六十公里处,博果尔(今印尼茂物市)。   “轰!轰!轰!……”   火炮一轮又一轮的轰击,前方的土城已然出现数道巨大的裂缝。一队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雇佣军在军官的组织下,已经做好了冲锋准备。   “现在这些土人是越来越难打了。”西贝尔·托德少校皱着眉头看着前方那座岌岌可危的土城,“他们手里的铁质刀剑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火枪,这给我们的部队造成了许多伤亡。”   “是的,少校。”佩拉科斯·皮内达上尉点头说道:“幸好这些土人训练不足,火枪掌握程度还不够。要不然的话,我们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一定是可恶的汉洲人给他们提供了如此多的武器,他们是间接的刽子手!”   “是的,以前汉洲人给这些土人输送武器,还会遮遮掩掩。如今,他们是愈发肆无忌惮了。”西贝尔·托德少校说道:“他们就是想利用这些土人,给我们制造无数的麻烦。”   “我们应该对此,向汉洲人发出严厉的警告。……或者,对他们发动一场战争,以此来教会他们如何遵守我们的规矩。”佩拉科斯·皮内达上尉说道。   “战争?”西贝尔·托德少校摇摇头说道:“汉洲可不是像这些土人一般,他们可以自己制造武器,有一支实力很强的陆军。是的,他们的陆军实力很强,曾经在十年前,击败过我们的军队,还攻破过我们的商站据点。”   “但我们拥有强大的海军,可以封锁汉洲,让他们永远龟缩在大陆上。”佩拉科斯·皮内达上尉说道:“他们的陆军再如何强大,总不至于从海上游过来吧?”   “汉洲有海军,虽然实力尚不如我们东印度公司,但还是可以携带陆军,从我们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登陆,然后会狠狠地撕咬我们。”   “哦,东印度群岛太大了,我们确实无法照看所有的地方。……但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不敢登陆爪哇岛。”   “但是,在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们有可能会利用岛上的土人来攻击我们。”   “所以,总督大人就命令我们先发制人,将巴达维亚周边的土人先清理一遍?”   “是的。”西贝尔·托德少校说道:“十年前,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在汉洲的鼓动下,曾联合围攻过巴达维亚。很显然,总督大人不希望在与汉洲发生战争的时候,被这些土人再一次围攻巴达维亚。” ##第一七八章 先发制人(二)   1648年8月25日,安南,安兴(今越南广安,海防市以北)。   海阳游击郑天顺看着城外白藤江江面上游曳的齐国舰船,心中暗暗叫苦。刚才那些炮舰一顿猛轰,将河岸边的码头、村社、河道巡检厅几乎全部摧毁。虽然没死多少人,但凶猛的火炮轰击,还是让城外的百姓蜂拥朝城中涌来。   担心逃难的百姓中混有敌方奸细,郑天顺没有允许任何人进城,让士兵向城下的百姓喊话,让其自散,暂避乡间。同时,他动员城中所有精壮,仅稍稍武装一下,便被赶到城头,与驻守城中三百余士兵,一起防御敌人的登陆袭城。   也不知道派出的几名信使能否顺利赶至升龙城,向清都王(郑梉)汇报此间情况,并能请来援军。   看着河面上往来游曳的炮舰,显然是那南方的汉洲人杀来了,他们定然是为了配合十几天前在南部边境发动攻势的阮氏叛逆,以舟船之利,突袭我安南后方。   这几年来,汉洲可是一直都在帮扶南方的阮氏叛逆,对抗我大黎朝廷,阻碍清都王的统一安南大业,着实可恶。如今,他们五六艘炮舰,竟然攻至安兴,悍然炮击我大黎百姓,委实欺人太甚。   “总兵大人,贼军遣小船登陆了!”一名军官高声呼道。   “全军戒备!万不可出城浪战,贼军火器犀利,非我军能敌。”郑天顺命令道。   “大人,贼军仅有几艘小船,登陆兵力必然稀少……”   “焉知贼军此举不是诱我军出城!”郑天顺瞪了一眼那名军官,“我等需谨守城池,万不可为敌所趁。”   河面上的一艘武装桨帆船上,邹再兴见十余名武装水手已经顺利登上码头,没有遭到任何反击,不由笑了起来。   “安南人连出城反击都不做一下,想必城中肯定很空虚。……要不要试着打一下?”   “我们五六艘小船,所有人加起来也没三百人,恐怕攻不下这个城吧。”耿贯摇头说道:“大都督只是让我们在此佯攻该城,吸引升龙城的援军来此。若是我们的水手都下了船,别被人家给困在陆上了。”   “若只是抄掠城外,可没什么油水呀!”邹再兴看着远处的安兴城,颇为遗憾地说道:“你在船上守着,我再带些人上岸看看。”   “……还是莫要攻那安兴城,损失了人,不好交代。”耿贯再次提醒道。   当日下午时分,齐国舰队一百余武装水手陆续登陆,刚开始还非常谨慎,从码头小心往岸上推进。但一两个小时过去了,武装水手们端着火枪甚至都快接近安兴城四百多米的地方,城中均无任何反应。随即,登陆水手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翻检城外的民居、屋舍,搜寻可能遗存的财物。   至傍晚,小有收获的水手,划着小船又陆续返回河中的桨帆船,然后在暮色下,驶出河口,朝外海而去。   安兴城中的安南守军对此未敢轻动,依旧保持全面警戒,防止那汉洲贼军趁夜偷袭。   ……   就在数艘齐国桨帆船佯攻安兴城时,在南边一百公里处的红河入海口外,一场小规模的海战刚刚结束。   当然,这种小规模只是对于齐国水师舰队而言,而对安南郑氏水师来说,可谓损失巨大。辛苦数年,好容易才重新组建的水师又一次被重创。   从荷兰人手里购买的三艘二手武装商船,两艘被击伤,成为齐国水师的俘虏,一艘逃往南方,其余七十余艘小船近半数或被击沉或被俘获,剩下的躲入水寨,还有零星小船逃入红河口。   在战斗中,齐国近二十艘战船试图排成一路纵列,演练海上战列线战术进攻安南水师。但是,对方根本不予配合,五十多艘大小船只,从三面冲了过来,还有二十多艘小船直接……转身跑了!   面对此种情形,齐国水师舰队也不讲究什么战列线战术了,直接杀入阵中,以凶猛的火力轰击对方船只,以巨大的船身撞击那些想跳帮近身搏杀的小船。   五艘专业战舰在第一时间就盯上了安南水师那三艘买来的盖伦风帆战舰。逼退一众小船后,形成局部数量优势,围着对方就展开群殴。   不到两个小时,安南水师开始溃败,部分船只在齐国水师炮口威胁下干脆地举旗投降。在点检收获时,水师官兵在俘获的两艘盖伦风帆战舰上发现了西洋夷人面孔的雇佣军官和水手。   稍加审问,果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海军雇员,受安南高薪聘请,帮着对方熟悉和掌握盖伦风帆战舰的操作和使用。另外,还从他们口中得知,安南郑氏的火器营中,也有十余名受聘的火器教官,指导训练安南火枪兵。   看着暮色中的红河入海口,齐大江不由为沿河上朔,去进攻升龙城(今越南首都河内市)的齐国部队增添了几分担忧。   突袭升龙城的齐国部队分乘十七艘中型桨帆船三十余艘渔船,逆着红河,浩浩荡荡地行驶在蜿蜒曲折的河面上。凡途中所遇安南渔船、巡河官兵,全部捕杀或者俘获。虽然不指望能彻底隐藏部队行径,但还是以期最大程度延缓安南人的反应速度。   8月29日清晨,船队突进至升龙城三十多里处,考虑到会遭遇对方水师拦截,四千余战兵全部下船,在稍事休整后,便快速朝安南都城袭来。   连续击溃了数队闻讯赶来阻击的安南地方驻军,并置沿途几座城池市镇不顾,齐军于当日傍晚前,杀至升龙城下。   城中虽然已收到有强敌来袭的消息,并且也做了一番军事部署。但安南军却未想到,敌军会来得如此之快。   只见两千余身着黑色和灰色军服的火枪兵逼至升龙城四五百米处,排成整齐的军阵,对着城头的安南守军虎视眈眈。还有一部分兵马开始挖掘壕沟,搭设帐篷,准备建立营地。   城外来的敌军果然是那来自南方的番邦小国—齐国的兵马!   数日前,安兴、海阳、南定数个府县均传来警讯,声言遭到海上强敌来犯,贼军数千,“铳炮不绝”,城池亦“危如累卵”,守军无不“奋勇杀贼”,力保疆土不失。但贼军火器犀利,恐难以持久,请调王京禁卫大军前来解围。   为此,清都王郑梉命禁卫军副统领率四千军兵急赴海边,策应支援沿海几处被袭的府县城镇。这援军派出去还没几天,就从红河沿岸不断收到警讯,说有大批船只沿河上朔,似乎目标直指王京。   初时,郑梉对这个讯息犹自不信,升龙城可是居于内陆两百余里处,沿途有十数个城池关隘,敌军怎么敢冒进突入,深入我安南境内?   就不怕我集大军断了他们的后路,将其困于升龙城下,一鼔聚歼?   可是当数十里外再次传来警讯,敌军已经弃船登陆,于沿途击溃数路阻击兵马,快速朝升龙城而来。郑梉才有些慌了,除了布置兵马登城防守戒备,还有就是连续派出十数个信使,往安南各地州府军镇,召集当地驻军前来勤王。   看着城外数千军列严整的齐军,安南守军将领未敢轻动,谨守城池。   升龙城位于红河平原,且距大海较近,物产丰富,更是人丁兴旺之处。其最早雏形,乃是建于公元前200年的古螺城。在安南北属时代(即中国统治时期),它被称作“宋平”及后来的“龙肚”。公元886年,它成为了一座城塞,被称为“大罗”   而到了1010年,安南李朝的初代帝王李太祖迁都大罗城。据说,他看见红河上升起蛟龙,故将大罗命名为“升龙”。1397年安南的首都迁到清化(西都)之前,升龙都是安南的都城,迁都清化之后,升龙成为东都。   1408年,安南再次北属大明,东都城被大明重新命名为“东关”。1428年,黎朝的开国先祖黎利起兵反明,安南从大明统治下获得自立,东关城也改名为“东京”   而到了1592年,大将郑松击破北方莫朝,重建黎朝(后黎朝),于是又将升龙城作为都城。   该城历经六百多年,多次扩建,已是安南首要大城。城中共建有12座城门,最为主要的是苋菜门(安宁门)、椰市门(盛光门)、东莫们(清朗门)、官长门(东河门)等五座城门。   而齐军沿红河而来,攻至城下,面对的就是官长门。本来此处红河边有一座水寨,但因为得知有敌军乘船沿河而上,水寨中的安南官兵大部已乘船东去阻击敌人船队,几无守兵,被一营自救军攻破寨门,然后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官长门外映照的通亮。   当日夜里四点多,沿红河而上的齐国船队抵达升龙城码头,许多船只的船身和帆上皆有损坏的痕迹,想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江面上战斗。   为了明日天亮后第一时间就对升龙城发起进攻,赶到的水师官兵们不顾疲劳,连夜将船上的十余门火炮卸载下来,然后喊着号子,拖拽至临时营地中。   城中的安南守军看着城外齐军灯火通明且又喧嚣热闹的营寨,惊疑不定,不断将此间消息报于城中清都王,言,贼军似有连夜攻城之举,请调禁卫军和城中民壮登城协助防守。   天还未大亮,郑梉便带着一众文武官员来到城头,观看城外来袭齐军动向。   昨日傍晚城头守军将领回报,得知城外敌军肯定不超过五千人,郑梉先是惊愕,继而是羞恼,我堂堂大黎朝,数百万人口,带甲并十余万,竟然让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打到京城来了。这是对我大黎朝是何等的羞辱!   虽然,数日前派出了四千余军兵至沿海府县应对贼军袭扰,但目前留守升龙城的兵马尚有五千,而且又据有坚固城防,郑梉是不相信对方仅凭借四千多人,就能攻下这座规模巨大的城市。只要城中军民上下一心,守的四五天,附近州府军镇的兵马自然就会云集此处,将这些不自量力的贼军尽数歼灭于城下。   透过晨曦间微弱的亮光,郑梉隐隐约约看到城外的齐军营地显得异常安静,营门外十几堆巨大的篝火似乎即将燃尽,发出微弱的烟火,而且还看不到有值守的士兵,仿佛折腾了半夜的贼军,又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郑梉见此情形,遂命人出城查探一番贼军动静。   然后,一百余安南士卒潜行至齐军营地外的壕沟处时,就被四下零星响起的火铳当场射杀十数个,剩下的很快狼狈逃回城中。   虽然距离远,看不真切城外贼军是如何反击的,但通过火铳声音来判断,对方竟然不是整齐的火铳排射,而是很分散的火铳射击。这让安南上下惊讶万分,城外贼军的火铳射击精度有这么高?   随着日头的升起,以及零星火枪射击声,齐军营地也慢慢苏醒过来。   一队乡兵越过营地外临时挖掘的壕沟,前出两百多米,然后排成紧密的射击阵列。随后,不断地队列从营中涌出,将那列单薄的军阵逐渐变得厚实。   在城头安南守军的注视下,齐军阵列交替着向前滚动推进,队伍后面赫然还跟着十余门火炮,缓慢而坚定地往升龙城而来。   “贼军倾巢出动,是想对我升龙城发起倾力一击吗?”郑梉难以置信地看着城外齐军慢慢逼近城墙,摆出一副丝毫不做任何试探,即行全力攻城的架势。   要知道,升龙城乃安南最为广大的城市,大黎朝的京城,人口十余万,城墙周长二十余里,外面的贼军区区数千人就想攻破这座城池?   这未免有些托大了点吧!   其实,作为安南的京城—升龙城,在数百年的历史中,曾被外来势力数次攻破,就不说北方的强大王朝不仅几次攻破过这座城池,数度灭亡安南政权。就是南边弱小的占城,也有攻占升龙城的纪录,在14世纪末期,占婆君主制蓬峨就曾趁着当时越南陈朝末年国力衰弱时,三度攻陷这座安南人引以为傲的大城,并饱掠而归。   如今,一支来自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军队,又来到升龙城下,试图也想攻破这座象征安南人雄霸中南地区的大埠雄城。   “开始吧!”牛虎看着前方的升龙城,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道。 ##第一七九章 先发制人(三)   “轰!轰!轰!……”   十五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围着两艘葡萄牙商船,不断地开炮轰击着。而葡萄牙商船一边顽强地反击着,一边不断地闪转腾挪并往望加锡海岸退却,试图要避入岸防要塞炮台保护之下。   经过一番努力,葡萄牙人在付出了一艘商船被击沉的代价,剩下一艘商船带着满身的伤痕,摆脱了荷兰武装商船的纠缠,朝着望加锡要塞狼狈逃去。   眼见着到嘴的肥肉就要溜了,荷兰武装商船岂能善罢甘休,留下一艘船打捞落水的葡萄牙人,剩下的船只跟着就追了上来。   这次也是荷兰人不太走运,本来荷兰东印度公司计划派出十五艘武装商船,一千八百余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部队,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试图一举攻克葡萄牙人控制的望加锡据点。   经过数年时间探查,荷兰人已初步掌握了望加锡葡萄牙据点的基本情况。而根据搜寻而来的情报显示情况来看,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然坐不住了。短短七八年时间,原本是从马六甲逃难过来的葡萄牙人社区,从两百多人,一座小型木寨,现在竟然发展到近千人,还修建了两座颇具防御能力的棱堡。   尤其让人担忧的是,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又与汉洲往来非常密切,不仅从汉洲获得大量的廉价工业制成品,愉快地在当地做起了二道贩子,小日子过得相当惬意,而且,还从汉洲手里购买了不少火炮和火枪,正在慢慢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最近,又听闻葡萄牙人还有意向汉洲采购商船,以充实和扩大他们的海上实力。   考虑到最近与汉洲有些紧张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引发第二次汉荷战争,届时,葡萄牙人肯定会与汉洲人联合起来,说不定就会利用望加锡这处据点,袭击香料群岛往来巴达维亚之间的荷兰商船。因此,东印度公司决定先发制人,在葡萄牙人实力还未增长到一定程度的基础上,先将它清除,同时占据葡萄牙人的据点,威慑当地的戈瓦素丹王国。   却未料到,荷兰攻击舰队于8月29日途径苏拉威西岛南端时,好巧不巧地撞见了三艘正准备前往帝汶岛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的葡萄牙商船,随即便展开了一场围歼战。但是,由于当时已至傍晚,三艘葡萄牙商船很快接着夜幕掩护,逃脱了荷兰舰队的围堵。   荷兰人见状,索性趁夜直接杀至望加锡,期望能在这几艘葡萄牙商船逃回之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天明,荷兰攻击舰队赶至望加锡附近海域时,竟然堵到了两艘正要逃回港口的葡萄牙商船,于是便又蜂拥围了上去。   但是,经过一番垂死挣扎,还是让一艘葡萄牙商船逃入了望加锡港口锚地。   荷兰攻击舰队只是试探性地攻了过去,但立即遭到葡萄牙人的码头炮台凶猛火力反击,随即又很快退了回去。   望加锡葡萄牙人据点经过数年发展,已在塔罗河边修建了两座堡垒,均为最为典型的欧洲棱堡模式,若是没有足够多的重炮轰击,仅凭一千余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是很难将其攻破。   另外,对着大海和塔罗河的方向,葡萄牙人还分别设置了数座炮台,足以封锁整个码头和河水入海口,使得荷兰攻击舰队根本无法登陆。   为此,荷兰攻击舰队不得不绕到南边的杰尼贝朗河附近,试图从此登陆,以攻击葡萄牙人的据点。但是,此处却有一座戈瓦素丹王国修筑的松巴-欧普要塞,用以拱卫王宫和都城的安全,还多次改进与修缮,并依靠抵达此地的葡萄牙人对外墙做了棱堡化处理。若要强行进攻,荷兰人恐怕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荷兰舰队司令官卡斯滕·库里茨上校派出一名信使,登陆上岸,前去与戈瓦素丹王国进行交涉。要求对方允许荷兰人在杰尼贝朗河附近登陆,并在他们与葡萄牙人交战时,保持必要的中立。为此,戈瓦素丹王国将收获荷兰人的友谊。   若是戈瓦素丹王国拒绝荷兰人的要求,他们将面临东印度公司最为严厉的惩罚和报复。   面对荷兰人的威胁,以及海上强大的舰队,戈瓦素丹王国内部出现了一丝分歧,有的大臣认为,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之间的战争,是一群西洋人之间的利益争夺,戈瓦素丹国应该置身事外,无需卷入此间冲突,同意荷兰人登陆,并借道攻击葡萄牙人据点。   但是,王国继承人哈桑-乌丁王子却坚决发对荷兰人借道攻击葡萄牙人,虽然他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种计谋叫假途灭虢,但他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荷兰人凭借他们强大的海上力量,肆意打压本地区各个王国和地方势力,几乎垄断了本地区香料和其他商品的贸易渠道,极大损害了包括戈瓦素丹国王在内的所有地方势力的商业利益。   若是任凭荷兰人攻灭望加锡葡萄牙人据点,那么以后,戈瓦素丹国就会缺少一个最为重要的商品贸易渠道和彼此扶持互助的合作伙伴。以荷兰人惯有的霸道行径,他们在消灭了葡萄牙人据点后,一定会将他们的打压目标指向戈瓦素丹国。   戈瓦国的素丹国王在权衡利弊之后,拒绝了荷兰人的登陆要求,并警告荷兰人,若是贸然登陆,或者进入杰尼贝朗河,会遭到王国军队的攻击。   长期靠贸易保持对外联系的戈瓦素丹国,绝非武装弱不禁风的普通土著势力。早在1510年时,本地素丹就依靠真神教移民建立起砖石结构的松巴-欧普要塞,及至1630年代,还有改宗真神教的英国人被雇佣来充当教官,训练都城守军的枪炮发射技艺。   1641年,随着葡萄牙人的到来,戈瓦素丹王国更是得到了他们各方面的军事指导和帮助,还建立了一支两百多人的火器部队,王城和松巴-欧普要塞的外墙也进行了棱堡化处理。因而,面对荷兰人的威胁,戈瓦人表现出了一丝果决和勇气。   荷兰攻击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上校收到戈瓦素丹国王拒绝的回复后,恼羞成怒之下,指挥舰队炮轰港口,同时命令四艘武装商船强行突入杰尼贝朗河,以期与海边的舰队配合,两面夹击戈瓦人的松巴-欧普要塞。   ……   “轰!轰!轰!……”在安南首都升龙城下,齐国的炮兵已经与城头的火炮对轰了数轮,一方火炮众多且训练有素,还具有多年实战经验,一方却仅凭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且为了保卫都城,双方打得有来有往,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狗日的,半个时辰了,一个炮位都没端掉,真他娘的晦气!”炮兵营长裴树松脸色黢黑,眼瞧着又有一位弟兄躲避不及,被炮弹擦过,带走了半边身体,不由睚眦欲裂,“换开花弹,让他们尝尝鲜!”   齐国研制开花弹已经五六年了,但一直没有弄出合适的引信,因而现在使用的开花弹依旧有些原始,是仿照19世纪中期英国人博克塞上校的方法,用铁片隔膜把炸药和引信与弹头隔开,在发射时,提前点燃炸药,给子母弹预点火,对掌握发射时机非常难,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如今,面对城头安南人的炮火威胁,齐国炮兵无法做到安心轰击城墙或者城门,而且想要从城下敲掉城头的火炮,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因而,裴树松有些急了,干脆使用不太保险的开花弹。   “营长,俺们在这里搞这么大动静,只是吸引安南人注意力,没必要用那开花弹吧?”一名炮兵连长大声地说道。   “想搞出大动静,没有比这开花弹最有效果了。”裴树松沉着脸说道:“俺们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跟荷兰人干仗,现在将这开花弹打出去,正好检验一下它的性能和我们以后的炮兵战术。”   “……”那名炮兵连长闻言,心中顿时生出敬佩之意,合着,营长是想将此次安南之战,作为新武器的试验场和炮兵战术的演练场。当下不再多言,吩咐弹药手去后方取开花弹。   升龙城虽然在安南境内算是一等一的大城,但在牛虎等人看来,这座城池也就如同山东的青州、莱州一般模样,甚至还不如辽东建奴的沈阳城。整个城市看着坚固雄壮,但多个城墙段都是内里夯土外包墙砖,有些部位甚至只有单薄的一两米厚,若是花些时间,轰塌一段城墙,应该不是难事。   但为了速战速决,尽快攻入城中,齐军采用声东击西战术,一面大张旗鼓的集中火炮轰击官长门方向的东段城墙,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另一面却将所有持狙击枪(米尼枪)的士兵调至升龙城比较偏僻的椰市门(盛光门)附近,抵近城墙,压制守军的弓箭和火枪反击,然后安排数队自救军士卒将几桶火药堆放至城门处,准备炸毁城门。   自救军第二营指挥使宋先超见第三队士卒终于成功地冲至城门附近,手持铁锹开始使劲地挖掘坑洞,便知道破门在即了。   “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宋先超将手里的长刀紧了紧,大喝一声,“城门一破,俺们就立即冲进去,先控制城门,再扫荡城墙。奶奶的,升官发财就在今天了!”   六百余自救军士卒闻言,顿时血脉喷张,瞪着血红的眼珠,盯着城门处。四年前组建成立的自救军,如今已有六个营头近四千人,在稍加训练一番后,便一直跟随齐国军队征战登莱,攻略朝鲜,积累的大量实战经验。   若是将他们单独拉到清军面前,可能无法撼动八旗强悍的战力,但对付一些原大明降军,倒也能凭借不错的装备可以战而胜之,就是面对汉八旗部队,在部分火炮和火枪的配合下,也可以做到战阵不崩,甚至可以与其打得有来有往。   而此次从登莱调来的三个营自救军在打完安南后,就会被装船运回汉洲本土,淘汰冷兵器,换装和训练火器的运用,最后再全部转运至汉洲西部和西南部地区,实施军屯,充实这些地区的防务。因为,在汉荷战争爆发后,那些地区是最有可能遭到荷兰人的袭击。   “大人,俺们打完这一仗,以后真的可以过普通小老百姓的生活了?”简大全将头盔戴在头上,然后又紧束了一下上身的板甲,小声问道。   “齐国的大都督不是给俺们说了嘛,打完这一仗,就坐船去汉洲享福。”宋先超将头盔面罩放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每个人都会分一套宅子,还有三十亩土地。嘿嘿,还有给俺们每人都发一个媳妇!”   “那俺们以后是不是就回不了大明了?”   “……大明如今这情形,如何让人活命?”宋先超顿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不是俺们要弃了大明,而是大明不让俺们继续活了。以后,俺们就去那汉洲扎根,做一个齐国人吧!”   “三年多了,俺只会杀人,都不怎么会侍弄庄稼了。”简大全看到城门处的几个自救军士卒似乎已经点燃了炸药,正在疯狂地朝后奔来,随即也扣下了头盔面罩,将手中的长刀握紧了。   “俺加入自救军以前,还身在大明官军当中杀人呢!论种庄稼,俺更是不如了。”宋先超笑了,“不过,俺相信,齐国的官老爷们,一定不会让俺们饿肚子……”   “轰!轰!……”突然,升龙城的椰市门响起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方圆五六百米以内,整个地面都能感到剧烈的震动,城门附近先是闪现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继而升起一股的浓烟,将那附近的城墙几乎全部遮掩。   “杀!”宋先超将手里的长刀高高地举起,向前猛地一挥。   六百余自救军士卒呐喊着,朝着硝烟弥漫的椰市门冲了过去,散落在附近的齐国狙击手,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抱着火枪,也朝城门处奔来。 ##第一八零章 先发制人(四)   1648年8月30日,下午四点。   升龙城中的大规模抵抗已经停止了,大越国黎朝的清都王郑梉在城池刚刚被攻破时,便在数百禁卫保护下,裹挟着黎真宗逃出了升龙城,往清化而去。   齐军因为兵少,并未追击,在击破了数队有组织的安南军队反击后,迅速冲入城中,控制各个主要府库和官厅,同时派出随军的安南民壮在城中晓谕百姓,要求所有人等禁止出门,各坊间更不能聚众喧哗,否则将进行无差别地攻击和屠灭。   “一,搜索升龙城附近所有船只,越多越好;   二,清除城中潜在抵抗,收缴投降安南士卒所有兵刃,全部关押至军营,每天只给他们提供一顿饭食;   三,将城中未逃脱的安南官员全部集中看管,若无反抗或串联行为,勿要伤害;   四,让宪兵队巡视城中,稍稍约束一下那些自救军行为,勿要太过;   五,征集安南民壮,现在就开始整理打包和搬运那些需要带走的的物资和金银;   六,将破坏的椰市门用巨石杂物彻底封死,其余城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   牛虎带着一行军官急步朝升龙城皇宫走去,同时向随行作战参谋下达一连串命令,以整顿恢复城中秩序,同时也为搜刮城中物资,防备安南援军做好应对准备。   “团长,那个安南国王如何处理?”另一名作战参谋问道。   “……先关着吧,莫要难为他。”牛虎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只是一个被废的国王,但人家好歹也是被大明册封过的。”   作战参谋所说的安南国王,是在五年前(1643年)因不满被郑梉摆布,而口出生怨言被迫退位的黎神宗,在郑梉的操弄下,无奈将安南国王禅位给儿子黎真宗。   郑梉逃得匆忙,只来得及将黎真宗和十数位重要臣子及家眷带走,一时间竟然将这位被他废黜的黎神宗给落在了升龙城一处偏僻的庄园中,让搜寻到此的一队乡兵给捕获。   “团长,我们是不是将这个安南国王带回南平(今越南金兰市),说不定以后有大用。”随军高级参谋贺云锋突然说道:“历代安南国王都要经过大明的册封,据说现在那个在位的国王未曾报给大明,就擅自继位了。在国内的话,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   黎神宗是在1643年被郑梉废黜,然后让黎真宗继位,正准备要在第二年报送给大明,请求册封时,却未料到,使者还没到北京,李自成就攻破了京城,崇祯帝身死。后来,虽然弘光、永初先后继统大明,但在建奴的汹涌的攻势下,要么覆灭,要么岌岌可危,安南人便将请求册封的使者撤了回来,准备等大陆局势彻底明朗了,再向北方新的政权称臣纳贡。   而贺云锋所说的安南历代国王都要经过大明册封,是有一定渊源和典故的,更是周边藩属国与大明建立宗藩关系的首要条件之一。   在1428年(大明宣德三年),越人黎利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独立”战争,迫使大明退出了安南境内,又将陈朝傀儡帝王陈暠给弄死了,然后正式即位称帝,改年号顺天,建号大越,定都东京(今河内)(为区别黎桓于公元980年建立的“黎朝”,黎利的王朝被史学界称为“后黎朝”)。   黎氏建国后,第一要务自然是赶紧和北边的大明帝国重新确立宗藩关系。不过黎利到底是驳过大明宣德皇帝面子的仇人,年轻的宣德皇帝自然不会让他顺顺当当地如愿以偿。   于是,明廷反复强调立陈氏后裔为王,并且交还战争中遗散(或被越方故意扣押)的大明军民。黎利只得三番五次遣使入明辩解“陈氏子孙无见存,及所获明人官吏军人并军器,并已送还。无有拘留监藏者。”   宣德帝也知道这是骗鬼的套话,“此辞未可虚信,更当索之。”   老黎同志怕迟迟得不到明廷册封,名不正言不顺,国内人心不服,日久生变。只得咬牙跺脚,一拍大腿,于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再次遣使入京称,陈家后人是真没有了,您要的滞留在越南的大明人嘛。我们又仔细地盘查下来“除已死伤外,止存军官二百八十人,民官有吏一百五十七人,旗军一万五千一百七十人,马一千二百匹。我们包吃包住、好吃好喝、提供车船、敲锣打鼓、礼送回国。”   这基础上,还献上一堆安南土特产,甚至镀金人两尊(疑似棱关之役战死的柳升、梁铭的死亡抚恤金)。老黎还恭顺地表示:“……播扬皇威,以固封守,永为藩臣,常奉职贡。”   宣德帝见黎利为了受封也是下了血本,尽管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事已至此,也该是下台阶的时候了。终于在宣德六年(1431年)冬十一月初一,明使入安南赐黎利“权属安南国”印。   正式国王头衔没给,弄成“代理”的了。   黎利一生,始终顶着安南代理国王的头衔,到死也没能“转正”,这就是没把主子伺候好的下场。不过他也不是个案,朝鲜李氏王朝的开创者李成桂在五十年前也是挂着明廷授予的“权知朝鲜国事”的牌子,直到咽气也没能带上王冠。   不过代理就代理吧,好歹是取得了明廷对老黎统治安南的认可,干的也是“正式工”的职事。双方订立黎氏三年一贡之例,每一任国王(还是代理的)继位必须得到大明的册封,以后,大明也不再干涉安南内政,恢复了双边正常的宗藩关系。   贺云锋的意思,就是将这个被安南权臣郑梉废黜的国王,弄到南平,然后再从永初帝那里讨一份圣旨,斥责现在的安南国王悖逆擅立。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总能给安南国内添些乱事,免得那个郑氏总想来齐国领地来找事。   “小贺这个主意不错。”齐大陆赞成道:“若是俺们能将这个废黜的国王操持一二,说不定能有大用,就算不能分裂安南国中势力,那也可以给他们添些堵。”   牛虎点点头,然后朝贺云锋说道:“你亲自去办这件事,务必要让他活着到南平。”   “牛团长,你且放心。这个废黜的安南王,被那郑氏所欺,想必心中积了不少怨气,正好可让我们利用一番。”贺云锋笑着说道。   升龙城的搜刮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两天功夫,初步缴获黄金三万六千余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丝绸、布匹五万余匹,珍珠玛瑙玉器无数。另外,在城中府库,还有稻米二十多万石(一万多吨),珍贵木材数千根,药材、胡椒、玳瑁亦有数千斤。可谓,收获巨丰,比起昔日沈阳城也不逞多让。   面对如此巨量的缴获,齐军显得有些发愁,虽然将部分队伍派了出去,搜寻附近船只,甚至连城中的皇家园林——还剑湖中的几艘游船也给拖到了红河岸边,但也仅仅收集了八十来艘小船,根本无法将所有的缴获全部装船运走。   考虑到安南各地的勤王大军很可能就在这几天会赶至升龙城附近,齐军为此只能舍弃了大部分稻米,只是将贵重金银和其他物资打包带走,本来以牛虎的意思,还想征集数千安南年轻妇人带走,但有限的运力无法满足,也只能作罢。但还是在安南人的皇宫里,挑选了数百名姿色不错的年轻宫女,准备带回南平分配给立有军功的陆战队和自救军军官。   9月2日,齐军在升龙城西边方向,一战击溃了一支三千余人的安南勤王大军,毙伤俘八百多,余者尽崩散于野。   9月3日,一支两千余的安南军队出现在红河北岸,但周边无有船只可渡,只能顿兵于河岸,等待更多的援军聚集。当日夜里,齐军一千余陆战队偷渡红河,对该部安南军骤然发起突袭,毙伤五百余,其余大部趁夜溃散。   9月4日,来自南定、府里、宁平三地的安南军共计四千余,在升龙城下,先是被火炮急袭,接着又被密集的火枪攒射,各部随即崩溃,未敢再战。   9月6日上午,就在齐军准备撤出升龙城时,郑梉却派了人过来,试图与齐军和谈。   通过一番旁敲侧击,齐军一众军官得知,广南国主阮福濒可能收到了齐国于红河口大败郑军水师的消息,突然开始发力,进入全线反攻,在付出了数千人伤亡代价,一举突破了郑军防线,先后夺取了广宁、明化、丽水、洞海,暂时受阻于争江,几乎全部收复了此前被郑军南征时夺取的所有地盘,兵锋直指河静。   而升龙城周边的数支大军也被齐军所败,目前看来,短时间内几无收复都城希望,无奈之下,郑梉只能派使者前来与齐军谈判,试探对方退兵的意向。   牛虎与齐大陆、贺云峰等人稍事商议后,随即决定暂时不撤了,趁郑氏困顿之际,逼迫对方签订一份对齐国有利的合约,最起码要迫使对方将荷兰人势力排除在外,不得再针对齐国安南领地发起任何敌对行为。 ##第一八一章 先发制人(五)   1648年9月6日,望加锡。   相较于齐国军队在安南境内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的击破安南都城——升龙城,东印度公司远征望加锡的荷兰攻击舰队却遇到了严重的麻烦。   经过两天的炮击,荷兰人摧毁了戈瓦素丹王国设置在海岸边的几座小炮台,并顺利登陆上岸。但是,当一千余雇佣军和土人仆从攻至松巴-欧普要塞时,顿时犯了难。你说这么一个小小的土邦王国,竟然还修建了这么一座欧洲菱堡型制的要塞,而且城头还有十几门大小火炮。   荷兰人只是试探性地发动了一次进攻,在死伤数十人后,便绝了想依靠人力来攻克这座要塞的心思。不说城头布置有大量火炮,就是这座要塞中驻守的戈瓦素丹国的士兵也有三千多人,其中还有数百火枪兵,面对这种情况,荷兰人本身兵力就少,而且,重炮还没运到岸上,试问,如何能攻克这座防御严密的要塞?   在对峙了数天时间里,荷兰登陆部队的指挥官还发现要塞的城墙上出现了零星葡萄牙人,很显然,对方已经在事实上联合起来了,以共同抵抗荷兰人的入侵。   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上校还想着分兵偷袭葡萄牙据点,但对方虽然人数少,但异常警觉,岸防炮台和江防炮台昼夜值守,而且火力更甚戈瓦人,让荷兰人根本寻不到突破的机会登陆上岸。   葡萄牙人吸取了当年马六甲城防御失败的教训,将他们所建的菱堡、岸防设施和望加锡地形充分结合,丝毫不留任何破绽,让荷兰人能加以利用。   当然,荷兰人也可以选择封锁望加锡,但此举只能削弱葡萄牙人经济实力,使其无法进行正常的贸易,但无法通过这种方法造成对方因物资缺乏,而主动投降。因为,岛上的戈瓦人会给葡萄牙人源源不断地提供食物和其他基本生活物资,足以让他们坚持得更久。   “上校,我认为应该结束此次远征。”舰队副司令柯蒂斯·贝尔曼中校郑重地说道:“我们面对葡萄牙人和戈瓦人的严阵以待,可能无法正面突破对方的防御。另外,我们的兵力也不占优势,后勤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为了确保我们整个舰队的安全,我们必须撤退了。”   “总督大人和科佩特少将对此次远征可是报以极大的期望,并且此次军事行动,对我们以后的战略态势也起到决定性的意义。”库里茨上校不由叹息道:“假如,我们此次远征行动未能达成任何目标,可能会影响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威望,更有可能会振奋那些东印度群岛上的众多土人,使得他们坚定地反抗我们的统治和利益分配。”   “但是,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同时攻克戈瓦人和葡萄牙人的要塞据点。”贝尔曼中校摇头说道:“我们需要更多的援助,否则,我们只能被敌人挡在海上。”   “贝尔曼中校,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库里茨上校问道。   “一百多年来,戈瓦人为了征服这座岛屿,以期获得大量的领土,攻灭了北方许多由布吉人建立的王国。”贝尔曼中校说道:“听说,这些布吉人(又称武吉斯族)对戈瓦人的统治非常不满,经常爆发武装反抗活动。我们应该向总督大人建议,派出使者,联络他们一起进攻戈瓦人。若是戈瓦人被击败了,那么,我认为葡萄牙人将会失去应由的庇护和支援。”   “贝尔曼中校,你对这座岛屿上的土人了解得如此细致,我感到非常欣慰。”库里茨上校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就派出联络快船返回巴达维亚,将这里的实际情况和我们的建议,一起向总督大人汇报。但在这期间,我们需要继续封锁望加锡,务必要让葡萄牙人和戈瓦人感到我们对他们施加的压力。”   ……   9月10日,升龙城。   齐国与安南郑氏的谈判已经持续四天了,急于摆脱两面受敌,准备组织所有力量应对南方阮氏进攻的郑梉几乎对齐国提出的条件全都应允,赔款,断绝与荷兰人关系,通商并开放市场,建立商站,派驻代表,等等,均可照准,但唯独一条割地,他们是死活不同意。   由于长期处在中国直接统治之下,安南深受华夏文化熏陶,独立以后,虽然仍旧是中国历代王朝的藩属国,但由于远离中国政治中心,故安南的君主对内与对外采取了两套话语:对中国称“国王”,对内则称“皇帝”(即“外王内帝”),并视中国为北朝,认为南北“各帝一方”,颇有“两个中国”的理念。   在东南亚一带,安南则以中国、华夏自居,称他国为夷狄,自独立以后就经常以“用夏变夷”为名义出兵周边哀牢、占城、老挝、高棉等国家和地区,使安南从红河流域的小国变成中南半岛上的大国。   是以,堂堂“中华”大国,怎可轻易对一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行割地之举?太跌份了,咱丢不起那个人!虽然,这个番邦小国也是来自北方王朝的“遗民”所建,但毕竟是居于偏僻蛮夷之地,自然也属夷狄。   赔几个钱,开放自己的市场,做做贸易,尽管多少也有损脸面,但无碍我大越国领土完整。可要是割地,那就会严重打击郑氏的威信,对于志在统一安南,建立一个盛世王朝的郑梉而言,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另外,贵国要割取我大越国禁江和太平江之间那块沿海土地(今越南海防市),乃属我国精华地带,人烟稠密,百姓众多,兼之,此地距离升龙城太近。故而,此项割地条款是万万不可。”黎朝礼部尚书郑仲愈正色道:“若是贵国一意为之,我大越国必将全国动员,不惜为之倾力一战!”   贺云峰转头看看牛虎,心中也是暗自凛然。若是将郑氏逼急了,对方很可能会不顾南方阮氏的威胁,先调集国内大军将他们给围在升龙城,那可大为不妙。我们是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汉荷战争,而提前做出敲打郑氏的军事行动,可不是要来灭国占地的。   虽然打了对方一个突然袭击,攻破了升龙城,但安南好歹也是一个数百万人口的大国,更有一套完整的治理体系和国家政权,远不是帝汶岛上的土邦小国可比。   “那莫若取消割地?”牛虎悄悄地与齐大陆说道。本来与郑氏谈判,他们也没真的想从安南割取一块领土,只是想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然后等安南人讨价还价。如今看来,对方确实不愿意割地,那不如就此作罢,早点结束这次军事行动。   郑仲愈面色沉静地看着面前坐着的三位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军人,但心里却有些紧张。昨日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阮氏叛逆通过数十艘小船,跨海于争江以北的奇英登陆,使得郑军防线再次出现动摇,让争江南岸的阮军大队人马趁势过江,并击破了当面郑军防御,正在向北方突进。   而北方苟延残喘的莫氏,闻知升龙城被齐军攻破,随即也蠢蠢欲动,出高平,进逼北干氵件,威胁太原。   郑梉为应对目前不利的局势,曾婉转告知郑仲愈,若齐国一意割地,不妨做一定让步,在北方附近,寻一偏僻之所,或者沿海岛屿,交与对方,但合约中不许出现割取字样。   郑仲愈口中威胁齐国,会动员全国之力,与之倾力一战,但实际上根本做不到。对于郑氏威胁最大的是南边的阮氏叛逆,若要让他们攻了过来,统一安南,或可就此灭亡了郑氏一族。而这齐国,远在万里之外,就算谋得一块地盘,也不至于会吞灭整个安南。因而,对他们一些要求是可以稍许让步的。   最终,齐国因为安南人的坚决要求,取消了割地的要求,但是将赔款数额,从二十万两白银提高到三十万两,然后与安南匆匆签订正式合约。   一、自签订合约后,双方结束战争状态,齐国军队退出安南境内,相约彼此友睦,各住他国者必受该国保护身家全安;   二、大越国开放鸿基(今越南下龙市)、南定两地为通商口岸,恩准齐国民众带同所属家眷寄居、通商、往来,并予以人身保护;   三、大越国酌定齐国水陆军费白银四十万两,酌予偿补,并于合约签订后,三个月内交付齐国。款项交付前,齐国可暂据婆湾岛(今越南下龙湾吉婆岛),以为抵押之物;   四、大越国自合约签订后,驱逐一切外来所雇夷人,并保证不与任何第三方国家(势力)行针对齐国之敌对行为;   五、凡有齐国商人等赴各口贸易者,勿论与何商交易,均听其便,不得设置阻碍商贸之限制;应允齐国商人在通商口自行建立商站,大越国应妥善予以保护和尊重;   六、双方就贸易通商一切事务,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双方秉公议定,以便齐国商贾按例交纳;   七、双方自合约签订后,均应各自释放对方军民。   合约签订后,齐国军队随即开始撤离升龙城,近百艘大小船只和无数的木排,满载掠取的物资金银,在红河之上,绵延数里。   9月15日,船队抵达红河入海口,与守候在此处的齐国舰队汇合。又花了两天时间,将木排和小船上的物资、金银和妇人转移至大船之上。随后,调转船头,一路向南,返回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第一八二章 新形势   1648年9月20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满载而归的齐国舰队引起了整个南平城的剧大轰动,也让那些来自大明的新移民惊诧莫名,这齐国军队竟然攻破了安南都城,还逼着人家签了城下之盟,更是抢回来这么许多东西,充分显示了齐国此间军力的强大。   那么,以后作为齐国辖下之民,岂不是可是置身于这些强悍军队的保护下,再不用颠沛流离,担心有建奴之类的外来势力砍杀掠夺了?!   南平城民政官员为了能存放从升龙城掠来的众多物资,紧急动员了数千人,在码头南侧修建了大片临时仓库。   不过,当安南总管张文琪从临安城(今越南东南部头顿市)赶回南平时,闻知牛虎他们竟然在升龙城舍弃了那十几万石稻米,反而将大量的金银、丝绸、珍珠、玛瑙、玉器、胡椒、玳瑁等珍贵物资运回,不由大为惋惜。   要知道,如今的南平、临安、新生岛三地,聚集了六万多待运移民,已经达到了上述地区移民容纳的极限,每日粮食消耗,就要近千石。   为此,安南总管区一边组织大量移民开垦新的耕地,栽种土豆、红薯等产量大且生长期短的粮食作物,以及不怎么挑地力的玉米,一边还组织商人,往占城、柬埔寨、暹罗,以及马来半岛上的落坤王国、北大年素丹国等地,大量采购粮食,用于移民日常所需。   若是能将升龙城中那二十多万石稻米尽数运至南平、临安等地,足可维持半年以上的粮食所需。   “就算俺们抛弃那些金银和珍贵物资,全数运输那些粮食,最多也就能拉回来十万石。”牛虎苦笑一声,“可若如此,丢下的物资金银,俺们倒是真心舍不得。那可是一百万多万两呀!有了这些银钱,足够买下这个地区所有国家的粮食。嗯,肯定还有富余。”   张文琪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有时候呀,即使你有足够多的金银,也买不到粮食。上个月,柬埔寨王国境内已经开始对粮食进行管制了,禁止各国商人采购大宗粮食。”   “嗯,柬埔寨要对俺们实行粮食封锁?”齐大江闻言,不由惊讶起来。   “大河(湄公河)自六月以来,陆续涨水,柬埔寨境内发生严重的洪灾,冲毁良田无数,今年他们粮食收成多半会减产四成以上。再加之,暹罗又跟他们打起来了,夺占了柬埔寨西部数个县镇。为此,柬埔寨王国境内开始调动各地兵马,向西部转移,以对抗暹罗的入侵。所以,柬埔寨才对粮食等战略物资实施管控,倒不是针对我们齐国。”   “而且,柬埔寨闻知我们齐国攻破升龙城,派了数路使者过来,向我们呈送了他们国王发来的贺表。另外,他们还将临安城北面的婆地(今越南巴地市)兵马撤出了,向我们以示和平。在河仙地区,他们也停止了对那里汉人的征税和军费摊派,并默许了当地的汉人自治。”   “柬埔寨倒也识趣。”牛虎说道:“以如今大河处于涨水的丰水期,俺们稍微小一点的战舰可以从入海口一直驶到他们的王城——金边。想来,金边城的防御程度肯定不如升龙城。”   在坐的一众齐国军民官员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在登莱与建奴征战三年多,见识了各种大阵仗,如今到了这安南地区,众人颇有一种牛刀杀鸡的感觉。而且,在这片地区,因为没有建奴那般迅疾如风的骑兵存在,这对于全火器部队的齐国陆战队而言,不啻于拥有绝对的战场控制力。   “广南国对我们如此快地攻破升龙城,也是震惊万分。”南平城指挥袁祖全笑着说道:“为了不刺激我们,他们打着调集兵力全力进攻郑氏的理由,将城府芽庄的驻军全部撤回了国内。占城国王巴弼(婆罗靡)见此情形,派人过来询问我们,可否支持他们派兵进入华英国,驱逐广南国派驻各地的流官。”   这几年,在齐国的扶持下占城实力增长很快,不仅利用齐国提供的水泥、墙砖,以及大量火炮,在境内修建了数座防御严密的坚固堡垒,还建立了五千人的常备军,其中还有一支规模达四百余人火器营,论战力的话,稳稳压过南蟠、华英两国。   如今,见齐国势大,不仅攻破了大越国的都城,还震慑了广南国,迫使其放松了对华英国的控制,便生出了几分别样心思,想趁势将华英王国收回,恢复其昔日荣光。   “我们不能支持他们收复华英王国。”贺云峰开口阻止道:“若是如此的话,占城的人口就能增加三成以上,势力直接延伸到广南国边界。另外,如今华英王国境内还有大量的安南人,占城于此必然会与广南国冲突不断,这会极大牵扯我们精力。”   “不错,若是占城今日收复了华英王国,明日再将南蟠收回,就实现当年占城王国大部分疆域的再次统一。一个强大的占城王国,以后会不会对我们再如此恭顺,可就难说了。”齐大陆说道。   齐大江闻言,深以为然。齐天曾经很多次给他说过,中南半岛这个地区,最好是维持数个小国现状,不支持任何一个地方势力坐大,尤其是防止安南统一。如此,才能便于齐国在此长期经略,并建立一系列稳固的移民中转点。   如今,占城想收复失地,重建昔日辉煌,这也是齐国不能接受的。虽然你们嫁了一个公主过来,但国家之间的利益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能轻易放弃的。齐国可以保证你们目前的国家安全,但要进一步扩张,那我们是不支持的。   “对了,郑芝龙对于我们的提议,如何回复的?”齐大江突然问道。在七月时,齐国派了使者前往福建,准备与其建立正式的反荷战线,对东印度公司实施两面夹击。   “回大都督,郑芝龙愿意与我们齐国合作,共同对付荷兰东印度公司。”黑衣卫驻安南指挥白正青拱手说道:“但他们却以福建战事不断和台吕两地需要大量移民为借口,不派水师舰船前来南洋地区与荷兰人作战。不过,他们会对出现在大明、日本和朝鲜的荷兰商船进行拦截和袭击。”   “郑家的军队应永初帝的命令,在出兵支援江西吗?”齐大江问道。   “他们没有派兵支援江西。”白正青脸上呈现出古怪的神情,“郑芝龙派陈晖、施琅二人领兵进入了广东,分兵进攻潮州、揭阳。李成栋部将郝尚久在面对郑军围攻时,于潮州坚守待援。”   “郑芝龙去打广东做什么?”齐大江奇道:“李成栋反正归明,已经是大明的惠国公了。这岂不是置江西危局不顾,反而先自己打起来了!”   “郑家声言,福建贫瘠,粮食无法自给,虽然占据了台州、温州,但那里屡次处于几方交战区,破坏的严重,无法给郑家提供所需物资补给。所以,他们将目光盯向了潮州府,准备夺取该地,用以养兵。六月,郑芝龙以潮州府总兵郝尚久意图降清为借口,出动兵马一万余,搭乘海船在澄海(今汕头市)登陆。然后分兵急袭揭阳、潮州。”   “在我们的人从福建返回,路过广州时,听闻李成栋已经从江西退兵,放弃支援赣州,转而集重兵去潮州府,以应对郑芝龙的侵袭。”   “福建、广东两地都不去支援江西,那金声恒、王得仁面对清军的重兵围攻,能坚持得住吗?”在座的齐国军民两政官员听了,均感到不可思议。面对清军的大举进攻,作为地方实力派,不思团结一心,共抗建奴,反而自己打得不亦乐乎。这般骚操作,着实让人无语。   “清军除了在五月从北京派谭泰、何洛会、刘良佐带领满汉蒙兵马赶赴江西,还于六月,命固山额真朱马喇、江南总督马国柱领兵,由南京朔江而上,经安庆,至南昌。如今,江西境内大部分府县州城均已被清军克复,然后集大军围攻南昌。金声恒、王得仁率部十万余据城死守。若是无外援支持,我认为南昌迟早会被清军攻克。”   “永初帝就看着郑芝龙和李成栋两人窝里反,不做任何表示?”   “永初帝连连颁下数道诏书与郑芝龙,勒令其退兵返回福建。但郑芝龙均不予理睬,上书辩解,称那郝尚久已然降清,受清廷命令,准备攻击漳州府。郑军为解除腹背受敌的威胁,才不得不跨海往攻潮州府。另外,听说郑军在潮州府攻击受挫,损失惨重,那个领兵主将之一,施琅的两个从弟还战死了。因而,双方是打得有些急眼了,谁也不甘后退,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大明到了今天这般情形,还特么的一味内斗。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建奴!”齐大陆恨声说道。   “登莱目前什么情况?”齐大江沉声问道。   “登莱一切还好,建奴面对登莱镇明军的攻势,放弃了青州、沂州、海州,将驻守兵马都集中在济南、济宁等几个要点。另外……”白正青苦笑着说道:“永初帝要求我们派出舰船,掩护他们对天津或者辽东,再发动一次侧后登陆,以振奋国内民心和士气。”   “俺们今年准备要运三万移民返回汉洲,如何有多余的舰船给他们提供登陆掩护?”齐大江皱着眉头说道:“而且,俺们齐国与荷兰人的关系日趋紧张,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打起来了,正该集中所有战船返回本土,以备大战。”   “再说了,永初朝廷要是再次于天津或者辽东登陆,岂不是会将建奴的目光又给引了过来?没了俺们的水师舰船支持,他们能抗得住建奴的攻击吗?还是让他们暂时消停一点,待俺们揍完荷兰人,再做计较。”   “大都督,大明境内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白正青抬头看着齐大江,“李自成在长沙战死了。” ##第一八三章 战争的预判   1648年10月20日,巴达维亚。   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黄铭方正要进入市政厅大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抬头瞥了一眼外墙上“VOC”荷兰东印度公司标识,嘴角露出一丝嗤笑,随后进入大楼。   “黄,我需要你们汉洲对于8月间发生在安南海域,贵方无端袭击我方商船一事,做出相应解释。”东印度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严肃地说道。   “吉门尼斯先生,你表述的问题非常不准确。”黄铭方摇头说道:“你所说的我方袭击贵方商船事件,是根本不存在的。据我所知,在8月间,我们们齐国舰队确实在安南海域发起了一次军事行动,但针对的目标是安南水师。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凭空捏造我方舰队攻击了东印度公司商船。”   “黄,你们攻击的安南海军舰船当中,有一艘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辖下的武装商船。你们不仅在战斗中将它击伤,而且还一路追杀至柬埔寨附近海域。若不是到了天黑,它及时逃走,必然会被你们击沉。不是吗?”   “我齐国水师舰队正在与安南水师作战,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为何会置身其中?”   “我们的商船正在安南进行贸易。”伊维尔·吉门尼斯说道:“因为考虑到周边海上的安全,我们的船长特意请求安南海军派出舰船予以护航。却不料,还是遭到了你们汉洲舰队的攻击。”   “吉门尼斯先生,经过我们舰队官兵的事后审讯,那艘逃走的战船是属于安南水师的。”黄铭方冷笑着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将它指认为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   “那艘武装商船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售卖与安南王国,但他们至今仍未付清款项。因而,在理论上来说,那艘船依旧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并且实际的使用权和控制权,也在我们东印度公司。”   “然后,你们那艘船就联合安南水师,一起进攻了我们齐国水师舰队。是这样吗,吉门尼斯先生?”   “不不不……”吉门尼斯使劲摇着头,沉声说道:“我刚才说了,那艘商船正在安南境内贸易,然后邀请安南海军舰船予以护航。随后在红河口附近,就遭到了你们汉洲海军舰队的突然袭击。”   尼玛的,说这个话,估计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黄铭方冷冷地看着吉门尼斯,揣测着他说这番胡搅蛮缠的话,到底是何用意。寻机挑衅,然后对我们齐国宣战?还是借此生事,获得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   以齐国的战略部署,是尽量将双方可能爆发的冲突延后至明年二三月份,那时,齐国应该已完成了本年度的移民任务,可以腾出所有的战船和运力来应对战争爆发。   可今日,这荷兰人拿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明显是来找茬的,难道对方已经做好了对我齐国动手的准备?   吉门尼斯看着这位脸上阴晴不定的汉洲代表,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想不到汉洲竟突然对安南发动打击,不仅一战摧毁了对方那羸弱的海军舰队,还派出登陆部队,沿红河而上,攻破了安南的都城,使得这个国家遭到一场严重的军事惨败。同时,这个国家的南方分裂势力(安南阮氏,即广南国),还一路攻城略地,将此前双方维持的战线往北推进了数百公里。   面对这种情况,安南肯定不会再次发起对汉洲的挑战,说不定此前承诺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租借一处土地,以便可以建立据点商站的企图,也会因此出现重大变故。   而东印度公司组织的远征望加锡舰队,却在当地戈瓦人和葡萄牙人联合下,顿兵于海上,既不能攻克葡萄牙人的据点,也不能夺取土人修建的要塞,两相比较下来,不能不惊叹于汉洲强悍的战力。   今日将汉洲驻巴达维亚代表请来,并不是想借机发难,而是要从汉洲人手里讨回那些被俘虏的雇佣军官和水手。另外,还想再次警告汉洲勿要干涉他们与葡萄牙人之间的争斗,禁绝提供武器与望加锡。   “我认为,汉洲可能察觉了我们企图利用安南人来对付他们的企图。”吉门尼斯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黄铭方离开市政厅,坐着马车离去,“所以,他们才会突然对安南人动手,以消除该地区潜在的威胁。说不定,他们还与安南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会将我们东印度公司排除在该地区事务之外。”   “安南地区是汉洲人移民路线中最为重要的节点,他们不会让任何人来威胁到这点。”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脸上呈现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即使我们想参合进去,恐怕也难以发力。汉洲人在那里可是经营了十几年,还有三处稳固的据点。”   “可是那里毕竟距离汉洲非常遥远,而且还被巴达维亚隔在两头,我们东印度公司完全可以掐断那里和汉洲本土之间的联系。”   “然后呢?”   “再次唆使安南人攻击汉洲的几处据点。他们的都城被汉洲攻破,想必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极大的伤害。我们可以帮着安南人运兵过去,甚至可以提供登陆掩护。”   “你这是基于战争的期间作出的战略规划吗?”阿普顿问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汉洲之间会再次爆发战争。”吉门尼斯说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是想在战争爆发时,尽可能地削弱汉洲人一丝实力吗?”   “十年前,我们没有击败汉洲。难道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就有把握击败汉洲?”阿普顿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认为,作出战争的选择,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十年前,因为欧洲正在进行的战争,使得我们得到支援很少。”吉门尼斯说道:“如今,战争似乎就要结束。我认为,那些即将闲置的大量德意志雇佣军和部分淘汰退役的战舰会很乐意前来东印度群岛进行一场冒险之旅。”   “亲爱的吉门尼斯先生,你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获得到欧洲持续不断地支援吗?”阿普顿摇头说道:“所有的人力和物力支援,那可是需要跨越大半个世界,耗时数月时间,才能从遥远的欧洲本土,来到东印度群岛。”   “为了获取汉洲的金矿,得到难以企及的财富,这些距离都不是问题。”吉门尼斯笑着说道:“而且对汉洲怀有的恶意,不仅仅只有我们联省东印度公司。”   “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吗?”阿普顿嗤笑道:“他们在印度地区才有几艘船、恐怕只会躲在边上像只秃鹫一般,最后等待我们与汉洲都厮杀得筋疲力尽时,才会飞来啃食尸体。”   “亲爱的阿普顿先生,你似乎一直对我们与汉洲之间再次发生战争,都持反对态度,并且根本不看好我们能获得最终胜利。”吉门尼斯盯着阿普顿的眼睛,“你是被汉洲那些土著给感召了吗?”   “……吉门尼斯,你来到东印度群岛的时间还不长,有些认知可能存在一些偏差。汉洲可不是一般的土著。”阿普顿内心震了一下,随即迎着吉门尼斯的目光,“我认为,我们所有人都远远低估了汉洲的实力。”   “是吗?”吉门尼斯耸了耸肩膀,“可是,最近汉洲明显是在向我们不断妥协,似乎想避免战争的发生。华人离港保证金,帝汶岛越界屯垦,对望加锡以及爪哇岛的武器输出,再加上此次愿意无条件释放在安南俘虏的公司雇员……,与我们发生的数起争端,都在向我们让步。我认为,他们面对我们施加的压力,变得有些心虚了。他们害怕战争,害怕被我们再次封锁,害怕国内逐渐增多的人口会因饿肚子而发生变乱,害怕我们去抢夺他们创造的财富。”   “他们可能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在妥协。”阿普顿转头看着窗外城市景象,“他们或许在认真地准备战争。”   “你这是对战争的预判吗?”吉门尼斯皱了一下眉头。   “汉洲人不是那么容易屈服于外来压力的。”阿普顿幽幽地说道:“有时候,人们为了挥舞自己有力的拳头,强壮的手臂往往会主动向后收缩的。” ##第一八四章 租地   “你们汉洲当真有金矿?”苏绍年轻声问道。   “有!”黄铭方点头说道:“而且,我们汉洲还不止有一处金矿。”   “可是,你们汉洲有了金矿,应该要想方设法地保住这个秘密!怎的弄得现在人尽皆知。”苏绍有些痛惜地说道:“夷人性好贪婪,闻知汉洲据有金矿,恐有觊觎之心呀!”   苏鸣岗已经在五年前过世,作为家中长子,苏绍年便成为巴达维亚苏氏族长。众所周知,苏家幼女在十年前就嫁与齐王之兄,因而,苏家利益与汉洲几乎是捆绑在一起的。汉洲强,则苏家势大,就是荷兰人都要卖几分面子。   而齐国通过苏家,将影响力扩展至整个巴达维亚乃至爪哇岛上的华商中间,为齐国获取更多的市场渠道和商业利益。   最近巴达维亚城中都在盛传一个消息,汉洲有大金矿,故而才会使其迅速崛起。城中众多华人获悉后,倒也罢了,无非是设法搭船去往汉洲本土,寻一个发财梦。   但夷人听闻此消息,却都显得很躁动,目露贪婪之色,难保不会生出去汉洲抢一把的心思。要知道,这些夷人万里迢迢从他们遥远的欧洲来到南洋地区,不就是图个发财嘛。   “哼,觊觎?”黄铭方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汉洲如今拥众三十万,可招征战之兵数万,作战船只亦有四十余艘,何人敢来硬抢!”   “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绍年摇头说道:“非只夷人,就是周边土人,若是贪婪汉洲金银,也多少会有非分之想。”   “汉洲有金矿,既然能吸引夷人和土人觊觎,那想必亦可引诱众多汉人来我汉洲本土吧。”黄铭方说道:“有饭吃,有屋宅,有田地,更有金矿,足可引人蜂拥而至我汉洲。”   “金矿的消息是你们主动放出来的?”苏绍年恍然。   “不错,是我们主动放出消息。要不然,如何快速地增加我汉洲丁口!”黄铭方笑着说道:“仅巴达维亚城中寄居的华人就不下四千,若是都能将其引入汉洲,不仅可增强我齐国实力,还能间接削弱荷人。”   “……齐国要与荷人开战?”苏绍年小心地问道。   “……”黄铭方沉吟片刻,随后笑了笑,“苏掌柜,听说你最小的外孙要满周岁了,你不想去汉洲看看他吗?”   苏绍年闻言,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   10月22日,爪哇岛,万丹港(今印尼万丹省西冷市北部沿海一带)。   万丹王国素丹阿庚看着摄政首相孟库布米,脸上呈现出担忧的神色,沉声问道:“四十年前,我们将巴达维亚临近海边的一块地卖给荷兰人,如今,这些邪恶的西方异教徒不断地扩大领地,侵蚀我们王国的领土,压榨我们的子民,甚至派出战船封锁我们的港口,断绝我们的对外贸易。而我们面对这些西方异教徒,始终没有切实有效的应对方法,以至于让他们步步紧逼。”   “现在,我们又要将一块土地租给汉洲人,焉知他们不会变的与荷兰人一般?不要忘了,在我们万丹王国境内,有数千华人,并且还有几人为王国副财相,司贸易、征榷之事。而这些华人与汉洲人都是来自大明,同源同种。假以时日,难保不会与国中华人勾连,行荷人之事?”   “陛下,华人谦恭温顺,善于理财贸易,创造财富,在国中均属富裕人群,为我万丹发展壮大多有裨益。”万丹素丹王国摄政首相孟库布米躬身施礼道:“而汉洲自十余年前在南方大陆立国以来,与我万丹亦常互有往来,态度向来谦顺,贸易之间亦为公平。且十余年来,对我万丹王国提供数以千计铁质兵器和火炮、火枪,助我以抗荷人侵袭。”   “我万丹派驻汉洲使者月前曾有密报,言,汉洲意欲发起对荷人的战争,打破这些西方异教徒的霸权行为,破除荷人对该地区的贸易垄断。若是我万丹借助汉洲之力,或可收复被荷人侵占国土,重新恢复万丹港的贸易盛况。彼时,我万丹国势复起,自当集大军,海陆并进,将荷人驱逐出巴达维亚,收回该地管辖之权。”   “另外,汉洲借用之地,乃是租赁,非买断归其所有。若是他日,陛下觉得汉洲行为不轨,意图侵犯我万丹。只需解除租约,让汉洲人离去就是。汉洲租借之地,仍旧为我万丹王国所有,且规模有限,必然不会形成荷人之事。”   为了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爆发战争后,可以直接威胁巴达维亚,齐国在数月前便不断与万丹素丹王国协商,想在其沿海地区,租用一块土地,用来建设针对荷兰人的秘密攻击据点。   齐国看中的那处地方位于位于爪哇岛西北部,大概位置在后世印尼爪哇岛万丹省芝勒贡市西北沿海。该地扼守隔巽他海峡,与苏门答腊岛隔海相望。若是操作得当,并经过持续建设,完全可以将它变成一个坚固的海陆基地,阻止荷兰人肆意穿行巽他海峡,往攻汉洲本土。   阿庚素丹对摄政首相孟库布米的说辞仍有疑虑,总觉得贸然将汉洲引入万丹王国,将来会成附骨之疽,再演巴达维亚之旧事。   但国中许多大臣和商人却都对引入汉洲势力,抱着支持的态度,他们说汉洲在该地区一向倡导自由贸易,商品往来均不受任何闲置。这与荷兰人垄断整个南洋地区市场,隔绝各个岛屿和王国之间的商业往来的霸道行径,显得更受欢迎和拥趸。   再者说了,汉洲本身拥有有金矿,还能生产制造大量的生产生活工业制成品,人家过来租借你一块地,难道还能对你万丹王国图谋什么?   ……   11月20日,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   张树德看到狗儿岛总管鲁尚平一脸疑惑的神情,不由笑了,轻声说道:“我齐国租借土邦之地,自然不是图谋他们国中三瓜两枣的那点财富。我们要的是控扼战略要点,在未来的南洋布局中,占据绝对的地缘优势。”   “地缘优势?……那俺们狗儿岛以后的地理优势是不是就没有了?”近半年来,为了应对随时会爆发的汉荷战争,无数的军用和生活物资运至岛上,随同而来的还有一百多移民和半个连的陆战队士兵,让鲁尚平欢喜不已。   可今日却突然来了三艘运输船,装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和军事物资,却不是给狗儿岛送来的。停留一日后,船队反而将岛上的陆战队士兵装船,还要抽调此地五十名乡兵随同前往。询问对方目的地,带队的船长也没隐瞒,告知他,齐国在万丹王国海边租借了一块地,物资和人员就是要运往该处,用以建立武装据点。   “要是跟荷兰人打起来了,你们狗儿岛依旧据有无法替代的地理优势。”张树德说道:“最起码,你们这里仍然是爪哇岛附近最为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和前沿出发地。”   “俺们要在荷兰人眼皮子底下建设一个武装据点,被人家发现了,岂不是立马就打起来了。”鲁尚平犹记得三年前,荷兰人在汉洲建立的秘密据点被发现后,引起了双方数月的对峙,狗儿岛在那期间,进入了一段备战时间,并得到了本土大力支援,加强了岛上的防御设施,还给增加了一些移民。   如今,轮到我们齐国冒险,在巴达维亚附近建立秘密武装据点,若是被荷兰人侦之,定然会与齐国再次发生对峙,甚至直接引发战争。   “怕个逑!”张树德满不在乎地说道:“三年前没打起来,当时荷兰人没做好准备,我们齐国也没做好准备。如今,我们已然做好了万全应对,是该主动跟他们打一仗了。”   “那移民咋办?”鲁尚平担忧地问道:“荷兰人只需派出十余艘战船,即可拦截我众多移民船只经过爪哇岛。”   “若是与荷兰人打起来了,咱们的移民船肯定不能走爪哇岛一线了。”张树德笑着说道:“但我们不是还有东线吗?” ##第一八五章 前夜   1648年12月10日,威远岛,宣武城(今印尼巴布亚地区索龙市)。   八艘装满移民的齐国舰船陆续驶入港湾,然后依次停靠在坚实的水泥栈台泊位上。船只尚未停稳,一群水手便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跳了下来,不少人因为长久的行船,使得腿脚一软,扑倒在地,引得同伴哈哈大笑。   阮友直从身后乡兵手里拿过一只椰子,连忙上前几步,讨好地递给领头走来的琉球舰队提督罗汝成。   “两年未至宣武,想不到如今已然大变样了!”罗汝成接过椰子,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四下打量着码头。   数道长长的水泥栈台直插海中,足可同时停靠十余艘大船。码头上,高高的竖立着几座滑轮装卸吊杆,还有一条碎石碎砖铺就的道路,从码头卸货区,一直通向远处的宣武城。   码头正面的炮台已经建设完毕,并进驻了炮手。左右两边的炮台,也正在安放火炮,旬日即可投入使用。在码头的北侧,还有一片砖石结构的仓库,看模样,应该是才修建没多久。   “提督大人有所不知。”阮友直说道:“宣武堡此前发展得是一直中规中矩,到去年都还未实现粮食自给。这不是,近几个月以来,听说咱们齐国要跟荷人起冲突,朝中的大人们便重新调整和规划移民路线,便加大了威远岛的发展进度,不仅将移民配额提高至五千人,还从本土运来了无数的物资,以充实和加强各个沿途据点城镇的移民接待能力。所以,我们这宣武堡也跟着沾光,趁着机会,着实将此地进行了一番大规模地建设。所以,才有如此光景。”   罗汝成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虽然整个威远岛获得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的投入,但肯定不是雨露均沾,必有一定的侧重点。   比如这宣武堡,临近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香料群岛,必然获得了更多的资源,要将其打造成一个突袭香料群岛的前沿基地和后勤补给基地。   另外,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和金岛(今巴布亚新几内亚利希尔岛)两地,可能也获得了不少资源倾斜,以便开发那里的粮食和铜、金矿。   武洋(原为日本流浪武士,武井洋二)见罗汝成带着一众水师军官走了过来,立即将火枪立在脚下,胸膛挺直,恭敬地向对方行了一个敬手礼。   罗汝成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位陆战队低级军官肯定是日裔,身材矮小敦实,表情严肃,与汉兴岛那些流浪武士几无二致。   “宣武已经驻军了?”   “回大人,职部两月前从金华移驻此地,但人数仅有两个排。”武洋立即答道:“我连其余部伍尚在毗邻金岛的一座大岛上捕捉土人,以战代练。”   “嗤!”罗汝成嗤笑一声,“和岛上的野人捉迷藏,也叫以战代练?还不如到苏禄去转一圈,最起码可以见见真章。”   武洋听到对方贬低他们一群新兵只会捕捉土人,未曾经历真正的杀阵,心中虽然不服气,但却不敢反驳,只是低头听训。   “船上有从大明返回的陆战队弟兄,你等好生招呼他们。”说着,罗汝成坐上一辆简陋的马车,朝宣武城而去。   琉球舰队所辖专业战舰和武装商船将在此停留休整两日,随后装运移民继续沿路驶往威远城,在那里对船只进行一番维修保养,然后便于此集结待命。   而剩下的移民专用船则逆着西北季风,返回汉兴岛,进行第二趟的移民转运。   根据齐国参谋部制定的战争计划,无论何种情况,即使东印度公司主动缓和与齐国的之间的关系,陆续集结于威远城的攻击舰队,都会在2月底,以各种借口,发起对安汶的攻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   12月18日,汉洲,临海堡(今澳洲西部黑德兰港)   临海堡指挥娄裕文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汉洲土著护卫头领,一语不发,等待他的回复。   蒲光有些难为地左右看了看,几个矿场护卫均是面无表情,反而是眼神飘忽,似乎对那位临海堡指挥大人的话语未曾听见。更让他难过的是,自己的上司竟然直接躲了。   “大人,矿场采集量每日是有定额的。”蒲光硬着头皮说道:“若是抽调数百苦力去建城墙修炮台,短少了铁矿石供应,恐怕矿监大人会怪罪下来。卑职,会吃罪不起。”   “城防不修,若是让那荷兰人攻上岸来,你等就吃罪得起?”娄裕文说道:“需知,我临海堡乃是你们矿场和钢铁厂之屏护。荷人攻来,破了临海堡,你等就能幸免!少特么的废话,赶紧地给我弄三五百人过去。”   矿场和钢铁厂均于三年前兴建,位于内陆五十多里处铁沙河边(今澳洲黑德兰附近特纳河),利用当地丰富的高品味铁矿,在第二年就炼制出五千余吨钢铁,直接将汉洲的钢铁产量提升了百分之四十,成为汉洲西部最为重要的钢铁冶炼中心。   矿场和钢铁厂虽然位于临海堡境内,却并不属于该地管辖,直接归工部辖下。而且钢铁厂和矿场附近也建有堡垒,平日里驻有武装护卫一百余人,除了维持日常安全,还负责看管和监督矿场千余人苦力挖矿。   临海堡在今年六月就开始修筑岸防炮台和城墙,数月时间,已经大部完工,本不该来矿场征发苦力再行修建。但从建业城巡视过来的军部人员检查了临海堡的防御设施后,认为码头对岸的小岛是一处防御比较薄弱环节,应该增加一座炮台,用来封锁整个港口。   另外,临海堡的几段城墙也未做棱堡化处理,需要进一步整改。   整个临海堡也就四百多人,剔除妇孺儿童,精壮男子只有不到两百五十人,平日里种地耕田已然很辛苦,再加之最近一段时间,还要进行乡兵训练,打枪放炮,早已经怨声载道。   若是让这些居民再抽出时间,修筑炮台,加强城墙设施,必然“民怨沸腾”。   为此,临海堡指挥娄裕文便打起了内陆矿场苦力的主意。一千多土人苦力,只需从其中抽调三五百人,花个十几天功夫,足以完成那些城防工事。   届时,临海堡居民就可腾出时间,趁着农时,多伺候几下田地里的蔬菜瓜果,也好给你们矿区提供更多的副食不是!   最终,矿区迫于荷兰人的入侵威胁,还是抽调了四百多土人苦力,由护卫押送着,去往临海堡。   “大人,我们临海堡如此偏僻,荷兰人应该不会进攻这里吧?”乡兵队长抱着火枪,看着前面长长队列的土人苦力,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可未必!”娄裕文骑在马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建业城,他们打不下来,也不敢打。汉洲东部,发展较早,人口众多,防御可能也更加完备,距离巴达维亚又很远。但咱们西边,开发晚,人口少。而且,荷兰人只要从爪哇岛拐个弯,就直接可以杀过来。”   “另外,咱们这里有铁矿,有钢铁厂,难保荷兰人不过来偷袭一把,将这里给破坏了。那我们齐国损失可就大了!”   “若是荷兰人打过来,会有人来援救我们吗?”   “……难说。”娄裕文想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就算我们的舰队得了信,然后再赶过来,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时间。所以呀,咱们一切都得靠自己。”   “唉,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打仗!”乡兵队长叹了一口气。   “邸报上不是说了嘛,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压榨迫害咱们汉人。而且,还在红河口帮着安南人与我们北海舰队作战吗,到最后,竟然强逼着我们释放捉到的那些荷兰俘虏。”娄裕文说道:“另外,荷兰人总想着要称霸南洋,压制我们齐国发展。若不跟他们好好干一仗,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   “瞧着吧,只要我们齐国这次再将荷兰人打痛了,一定会破除他们对我们的压制。到时候,在这一片,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就能清晰明了了!” ##第一八六章 宣战   1649年1月10日,巴达维亚。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带着几名军官匆匆地来到总督府,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也有几分……兴奋。   “我们封锁望加锡的舰队炮击了汉洲人的商船?”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惊讶地看着科佩特少将。   “是的。”科佩特少将说道:“据舰队传回来的消息,汉洲一艘商船试图进入望加锡,被我们战船拦截。当时,他们怀疑汉洲人的商船携带了大量的武器,准备输送给望加锡的葡萄牙人。随即,要求检查汉洲人船只,但遭到拒绝。”   “然后,我们舰队就炮击了汉洲人带来商船?”   “不。”科佩特少将摇头说道:“舰队在一定程度了还是保持了克制。他们勒令汉洲商船返回,不得进入望加锡。但是……”   “汉洲人想要硬闯进去?”   “是的。……然后,我们的战船警告性射击。而汉洲商船……则进行了回击。”   “他们不是只有一艘商船吗?……他们怎么敢回击?”   “但是,他们的确进行了回击。”科佩特少将苦笑着说道:“我们的舰队将其击伤,对方趁隙逃走了。我想,汉洲人一定会为此向我们发起严厉的抗议。”   “抗议?”德林总督怔了一下,“……会不会因此直接引发战争?”   科佩特少将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另外,我们还发现,今年汉洲的移民船只停靠巴达维亚的数量比以往少很多。”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汉洲似乎对于和我们发生冲突,乃至战争,是有预判的,因而减少了途径巴达维亚的移民船只,转而走那条所谓的东线。……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在附近建立了一处不为我们所知的中转基地,可以不必经停巴达维亚休整。”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已表明,我们与汉洲之间,已经无限接近战争的边缘。”德林总督面色凝重地说道:“假如,发生战争,你们海军的预案是什么?”   “首先,封锁巽他海峡和帝汶岛,拦截和袭击汉洲商船。另外,组织一支远征军,攻击汉洲西部和西南部据点。”科佩特少将说道:“另外,命令锡兰和印度附近的武装商船夺取汉洲在印度的柯钦据点。”   “为何不封锁汉洲的建业港?那里是他们的政治经济中心,切断了建业港的对外联系,汉洲各地和海外领地就会失去最为重要的物资补充和支援。”   “总督大人,封锁建业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因为,汉洲的战船在受到损伤后,会很快获得维修,重新再投入战斗。而我们距离建业港最近的古邦据点,不具备船只维修的能力。”   “据说,十年前,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任意封锁建业港,而他们那弱小的舰队必须四处躲藏。想不到,十年后,汉洲的海军竟然可以保卫他们的都城,并打破我们的封锁。”   “所以,战争爆发后,我们海军就是要凭借强大的数量优势,在东印度群岛、汉洲等地频繁袭击他们的商船,尽可能地削弱汉洲的海上力量,并彻底取得我们对整个地区的海上控制权!”科佩特少将信誓旦旦地说道。   ……   1月16日,汉洲,建业城。   齐天看着自己的侍卫长,脸上竟然呈现出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没好气地说道:“瞧你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我们的战船袭击了荷兰商船!”   “回王上,确实是荷兰人在望加锡率先攻击了我们的商船。”侍卫长石广汉恭敬地答道。   “想去战场?”   “臣……,想去!”   “这次我们与荷兰主要决战地是在海上。”齐天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不过,这次不妨将整个帝汶岛拿下,届时,或许会打几场陆战。你去镇海吧(今东帝汶帝力市)。”   “谢王上!”石广汉一脸喜色。   “去通知军部和内阁,在下午两点,于王宫崇政殿召开特别军民两政联席会议。”齐天吩咐道。   见石广汉领着几个侍卫出门而去,齐天施施然地返回小院,然后便看到一脸异样神色的白芷君。   “是要打仗了吗?”   “嗯,是要打仗了。”   “王上此时,应该立即回宫。”   “会议安排的是下午。”   “……”白芷君咬着下唇,“若是让人得知大战将至,王上却身在此处。恐会遭……非议。”   “十年前,我们与荷兰人打过一仗。”齐天坐在了椅子上,悠悠地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情非得已,被迫应战。如今,十年过去了,虽然我们实力仍旧不足以吞并制霸整个南洋,但也不是任由外夷欺辱和压制的。这一次,为了击败荷兰人,我们准备了一年时间,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此刻,何须故作紧张慎重之举?”   “……”白芷君咬着下唇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作为汉洲之主,齐国的君王,自然不会担心遭人非议。但我一弱女子,以声乐曼舞示人,且出身低贱,你却滞留于此,必然会被人说成色欲君王,魅惑天下。   “待击败荷人,我便将你纳了吧。”齐天平静地说道。   “啊?”白芷君闻言,又羞又急,还有一丝慌乱。   “本来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是讨论一番声乐歌曲,但在不少人眼里,恐怕已将你看做我的禁脔私物。”齐天摇头说道:“在这个时代,既然背负了这种言论,想来,你也无法再寻得良人。如此,我便纳了你,可好?”   对于齐天的询问,白芷君如何去接这个话。只是头低着,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王后……”   “这也是她的建议。”齐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话虽然有些无耻,但心中却有些隐隐得意。   “……奴婢,但凭王上做主。”   ……   “截止去年十二月,我汉洲本土及帝汶岛、威远岛人口共计三十一万六千七百余,其中本土及海外领地出生人口达到一万三千八百余……三月移民工作结束后,初步预计今年可新增移民两万五千以上,如此,加上出生人口,年底或可净增四万人……”   “各类粮食总产量每年近十五万吨,除了可满足本土及海外领地所需,每年尚可结余八千至一万吨,用以战备储藏……另外,以目前综合粮食储存量计,可保全国八到十个月市场消费需求……”   “马、牛、羊、驴、骡等各类大牲口,存栏十三万余头(只),猪两万三千余,鸡鸭鹅等禽类约七十余万……”   “钢铁产量在去年突破两万吨,其中钢产量达四千六百余吨。随着临海钢铁厂步入生产正规,预计在今年,其钢铁产量将超过黑山钢铁厂……”   “煤炭及附属产品,年产量达18万吨……”   “棉布、麻布毛呢等棉纺品产量达到八万匹……”   “白砂糖产量接近六千吨……”   “目前,我齐国各类中大型运输船只(两百吨以上,含专业战舰),总计八十五艘,运力近四万吨……”   “经过十余年发展,建业造船场和威远造船场规模逐年增长,现每年可新建400吨以上大中型商船(战舰)六到八艘……”   “……”   联席会议上,内阁总理潘其风先简要地向在座官员汇报了一下齐国目前发展情况,随后合上报表,面带微笑地说道:“相较于十年前,我们齐国的各项发展,都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综合实力也较那时有跨越式提升。以我们目前实力来看,就算初期未能速胜,与荷兰人打成了一场消耗战,赢得最后胜利的也将会是我们大齐王国!”   在坐官员闻言,脸上都露出会意的笑容。十年前,我们都能凭借数万人口,十几条船,跟荷兰人打个平手。如今,我们实力倍之当年情形,如何会打不赢荷兰东印度公司?   “在二月底之前,我们可否对荷兰人发起攻击?”齐天问道。   “回王上,目前停驻于建业港用于作战的专业战舰有四艘,武装商船五艘,正在船场做维护保养。”参谋部战略司主事崔少川说道:“估计在新生岛至安不纳岛(今印尼大纳土纳岛)、帝汶岛之间执行移民运输任务的战舰和武装商船还有五艘。而位于东线的战舰和武装商船,已有六艘在威远城集结待命。预计,在二月底前,在威远港,我方可集结二十艘以上的作战船只,足以对香料群岛发起第一波攻击。”   “宣战后,根据你们参谋部推演,荷兰人会如何做?”   “根据我们数轮推演,荷兰人会在第一时间派出舰船封锁巽他海峡,以拦截和袭击我们途径此处的移民船和商船。若是荷兰人提前做好了战争准备,他们可能会派出舰队攻击镇海、建胜(今印尼西帝汶岛伯西卡马市)、新乡,以及威哈利王国的包靠、图图阿拉,并适时封锁上述地区。随着战争的推进,荷兰人很有可能会组建一支远征舰队,攻击汉洲西部、西南部各个港口和定居点。”   “另外,荷兰人也会封锁马六甲海峡,以锡兰和印度两地聚合的海上力量,去攻印度商社控制下的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   “他们不会来建业港,或者去汉洲东部?”   “建业港周边有炮台十余处,加之建业府周边人口七万余,可轻松动员数千乃至上万武装乡兵。荷兰人即使集中其所有海上力量和雇佣军,也未必能攻占建业港。”崔少川说道:“至于汉洲东部,有一定概率会被荷兰人攻击。但对方需要跨越如此远的距离,恐怕会对他们的后勤造成一定的压力。而且,还会有一定的风险,被我水师舰队堵在威远岛和汉洲北部海域。”   “那么,战争爆发后,对我们的海外贸易会有怎样影响?”   “回王上。”工商部尚书栾金兴回答道:“因为我们对战争的爆发有了预判,故已提前将所生产制造的大部分工业制成品,如钢铁、棉(毛)纺织品、砂糖、瓷器、鲸油、肥皂、军工等,囤集存放至狗儿岛和威远岛等地,可与苏门答腊岛上的巴邻旁、占碑、亚齐和吕宋的苏禄、郑家等地方势力不受限制地持续进行贸易往来,亦可通过东部航线,至琉球、台湾、大明、安南等地区贸易,保证商品的输出。”   “若战争的初始阶段,未能重创荷兰东印度公司海上力量,而是与其进入彼此相持消耗过程,则会影响今年下半年的贸易活动。除非,我们放弃年度移民,利用水师舰队实施武装护航。否则,国内各个工坊厂矿所生产的货物,将会形成库存积压状态。”   齐天目光看向齐大江。   “王上,战场之上,变幻莫测,即使我们的计划再完善,布置得再周密,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齐大江斟酌着话语,“我们水师不敢保证在战争初期,就能重创荷兰海上力量。安汶,只是荷兰人最为重要的香料输出地,并不是对方必救之地。若是对方趁我主力舰队齐至安汶之际,反而集中舰船攻我汉洲本土,也是存在一定可能的。毕竟,对方知悉我们拥有十余艘专业战舰,还有大型战列舰,对于局部决战,肯定会有所顾忌。”   “若是我们的主力舰队出现在巴达维亚附近,他们会不会出动舰队与我们决战。”齐天问道。   “……”齐大江惊讶地看着齐天,“若是在荷兰人的家门口决战的话,我们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在安汶跟荷兰人打,受了损伤,好歹可以就近退往宣武,三五天就可以返回。可要是在巴达维亚,战局不利的话,只能往狗儿岛跑了。对方要是再有一支舰队扼守巽他海峡,恐怕损失就会更大了。   齐天半响沉默不语,脑子里却在使劲回想着英荷第一次战争的过程。犹记得,当时荷兰人明明在海上实力和作战技能方面均胜英国人一筹,却因为战略战术失败,而被英国人打得满头是包。   荷兰重商,为了维持海上贸易和对外经济联系,采取的是以若干的舰队为商船护航的战略,强行通过多佛尔海峡。   而英国人则舍弃了暂时的海外贸易,采取了集中强大舰队、拦截通过海峡的一切荷兰船只的战术,以确保其的绝对制海权。以至于,在数次海战中,总能以局部优势击败荷兰护航舰队,而且还趁势劫掠了许多荷兰商船,控制了英吉利海峡,使依赖贸易生存的荷兰经济几乎瘫痪。最后,不得不与英国进行和谈。   那么,荷兰东印度公司会舍弃暂时的贸易活动,集中其海上主力舰队与我齐国进行决战吗?   “先按原定作战计划实施吧。”齐天断然说道:“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宣战。此战,誓要打破他们对南洋地区的垄断和控制,建立我齐国于该地区的主导地位!” ##第一八七章 决战安汶(一)   1649年,己丑年,汉洲大齐乾武七年,也是大明永初四年,伪清顺治六年。   在去年(1648年)10月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后,欧洲大陆弥漫了三十年的战火,在新的一年里彻底熄灭,开始进入一段难得的和平时期。   1月30日,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断头台,结束了斯图亚特王朝在英格兰的统治,英格兰自此成为没有国王和上院的共和国。   李自成在去年8月于长沙战死后,顺军已形同一盘散沙,未及数月,便出现巨大的分裂。初始,田见秀、袁宗第有意投清,李过、高一功等人尚为此犹豫不决。清军湖广总督佟养和欣喜若狂,前后六次移文招抚,开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丰厚,态度一次比一次恳切,感情也一次比一次强烈。由此,顺军大部渐有归附之意。   然而,身在北京的多尔衮为防降军反复,力主坚持归附顺军必须剃发,家眷全部迁至河北。此举遭到顺军大部将领的断然拒绝,降清之念遂断。   继而,李过等人主张降明,但却被永初朝廷的湖广总督何腾蛟断然拒绝。因崇祯先帝死于李自成之手,永初帝为此深恨闯逆,此前不惜在面对清军极大威压之下,命湖南明军侧击顺军,俨然与清军形成合击之势。而李自成又是在攻打长沙时,被城头火炮击中,死于阵中,此时,正是全力剿灭流贼大好时机,怎能允其投附。   一月,顺军无奈之下,李过、高一功、袁宗第等人率大部奔贵州,走云南,试图与孙可望、李定国等西军合营。张鼑、刘汝魁、马重禧等人北上武昌,剃发易服,投降清军。   2月18日,汉洲大齐王国以望加锡事件为由,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宣战,拉开了第二次汉荷战争。   一群全副武装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护送着两辆马车,抵达了巴达维亚港口码头。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黄铭方待车停稳后,抬脚下了马车,随后微笑着看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东印度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   “很遗憾,你们汉洲选择了与我们进入战争。”伊维尔·吉门尼斯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汉洲代表,“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面对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咄咄逼人的态势,我们齐国别无选择。”黄铭方说道:“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们齐国的利益,也没有正视我们齐国政治和经济诉求,更是将我们置于野蛮愚昧的土人之列。……是时候要改变这一切了!”   “黄,你告诉我。你们汉洲是不是早已提前在准备这场战争。”   “我们的老祖宗曾说过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嗯?”   “我们齐国上下,众志成城,随时在应对各种外来威胁。”黄铭方盯着对方的眼睛,“所以,对于任何即将到来的战争,我们都是有足够的准备。”   “我现在有些认同阿普顿先生对你们汉洲的预判了。”伊维尔·吉门尼斯认真地说道:“你们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与我们东印度公司进行一场战争。你们想彻底击败我们,以此来取代我们,获得这个地区的统治力。”   黄铭方听了,看着伊维尔·吉门尼斯,半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东印度公司终究是一个外来者,需要尊重当地的新秩序。”   说完,黄铭方迈步朝一艘即将起航返回汉洲本土的武装商船走去。   ……   2月20日,威远岛,威远港。   以战列舰“汉平”号、“汉和”号领衔的齐国主力舰队依次拔锚起航,驶出港湾,岸边聚集的官员和民众,站在码头边,不断地挥舞着手,朝舰队欢送告别。   这支特遣攻击舰队,聚集了齐国两艘战列舰,十四艘专业战舰,十一艘武装商船,四艘飞鱼快船,携带陆战队四个连五百多士兵,土人仆从兵一千五百余,以及郎中、建筑工匠、土人杂役千余人。   另外,在宣武堡还有六艘武装商船,一个陆战连,两百余乡兵于此集结待命,随时支援特遣攻击舰队,对荷兰东印度公司香料群岛数个据点发起突袭。   2月26日,特遣舰队至牛岛(今印尼延德纳岛),于牛堡(今延德纳岛东北方的瓦特穆里小镇)停驻休整一日。   经过十余年连续不断地捕捉,牛堡附近森林中的野生水牛群,几乎消失殆尽。而本地除了无尽的林木,也无其他资源,因而长期得不到新移民补充。发展到今天,整个据点人口规模才两百余人,靠着周边数千余亩耕地,几艘小渔船,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如今特遣攻击舰队到来,数千人涌入小镇,顿时打破了此地多年的宁静祥和生活。田间屋后种植的蔬菜,瓜果,居民制作小吃,农户养的鸡鸭鹅等副食,几乎被舰队官兵全数买下。   这一切,让整个小镇居民喜笑颜开。数着一枚枚可爱的银币,心中畅想着,若是此次舰队取得大胜,是不是还要途径此地,返回本土。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要不要将庭院里的蔬菜瓜果好生伺弄一番,屋里的禽蛋多积存点,争取下次可以多卖一些给水师官兵。   当本地居民获悉,齐国已经与荷兰人宣战了,不由唏嘘不已。虽然,荷兰人未必会寻到这处不起眼的小岛,屠戮杀害他们这些齐国子民,但十余年的平静生活可能就此打破,少不了要多做些备战工作。   2月28日,舰队离开牛堡,朝着香料群岛直驶而去。   ……   3月2日,帝汶岛,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   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在镇海港外已经游曳了半日,但始终未敢攻入港口。   荷兰人经常往来此地,想来是对镇海港的防御有一定了解的。以汉洲人的特性,就是喜欢将自己的据点修建得如同一个个乌龟壳,码头炮台林立,镇海城本身也经过数轮扩建加固,堪称坚垒。十年前,荷兰人动员了两千多人,十几门火炮,都无法将其攻破。如今,不论是城防,还是驻守的武装,可能更甚以往。   至于封锁围困这座据点,那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以汉洲人的勤劳苦干,镇海城周边肯定开垦了数千上万亩耕地,而且,内陆地区的土人也早已被他们征服,根本不会担心因为封锁,而造成物资匮乏的局面。   至午后时分,四艘荷兰武装商船依次离开镇海港,掉头朝东行驶。   “大人,他们可能是往保宁(今东帝汶马纳图托镇),或者包靠去了。”古三平望着远去的荷兰武装商船,轻声说道。   “也有可能是绕着帝汶岛走一圈,想逮着俺们的商船或者渔船什么的。”胡平江放下望远镜,递给瞭望塔上值守的乡兵,转身准备下去。   “那荷兰人可能是要空跑一趟了。”古三平在后面说道:“半个月前,总管府已发下训令,要求所有往来运输船避入河湾和港口,以免被荷人所趁。另外,各地堡寨城镇均储备充足,也无虞荷人封锁围困。短时间内,荷人恐难以对我帝汶岛总管区造成大的损伤。”   “荷兰人还是不够有魄力。”胡平江边走边说道:“他们在开战之初,就应该集中一支强大的舰队,再抽调数千登陆部队,直接杀到俺们汉洲东部,只要舍得付出一些伤亡代价,完全可以攻破几座据点。以俺看来,东部许多地区的城防建设比起俺们帝汶岛这些城镇,那是差远了。而且,俺也不相信,这么多年来,荷兰人会不清楚东部那些据点的位置。狗日的,他们还是怕被俺们舰队给堵在那里呀!”   古三平闻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或许,荷兰人是没把握能攻克我汉洲东部的据点城镇。”古三平缓缓地说道:“需知,荷人远来南洋,只为利益。而我齐国军民于汉洲安居乐业,若是遭到荷人袭击,必然以保家卫国之念,生同仇敌忾之势,定能逐退荷人进攻。”   “你这话,说得也不差。”胡平江点头说道:“若是论拼命,荷兰人肯定不如俺们。为了自己的土地,为了自己的家人,俺们定然不惜死战。……这几日,镇海城和周边几个堡寨的政事,你且署理着。俺去督导乡兵和土人仆从兵的训练,免得要攻欧库西和古邦时,上不了台面!哼,待这一战之后,俺们这总管区,就能扩展到整个帝汶岛了。”   “欧库西和古邦两地驻守的荷兰人不多,只要付出一些代价,拿下来应该不难。”古三平说道:“但是,占据之后,可能会面临荷兰人的反扑,说不定就会派出舰队封锁围困这两地。”   “所以,俺们在攻占这两处荷人据点后,必须尽快将所需物资粮秣运过去。只要俺们能捱过荷兰人的第一波反击,差不多就能站稳脚跟了。如此,便将荷兰人的势力彻底驱逐出帝汶岛了。”   ……   3月8日,八艘悬挂着齐国赤色黄龙旗的战舰突然闯入了安汶湾,一艘刚刚驶出安汶港口的荷兰商船未及掉头转向,便被齐国舰船迅速围了上来,然后在数轮炮击之下,无奈地打出白旗,耻辱地向齐国水师官兵投降。   首战即旗开得胜,齐国水师官兵士气大振,在派出十几名军官和水手接管了投降的荷兰商船后,便径直朝安汶码头驶去。   “轰!轰!轰!……”一艘打头探路的齐国战船在距离码头四百多米的海面上,突然遭到了十余门火炮的轰击,并且有一发炮弹击中了船只的前首,还有一发炮弹穿透船帆上,当即有三名水手被飞溅的木屑击中,好在未伤及要害部位,惨呼着被同伴拖到底舱。   紧随其后的几艘齐国战船立即停了下来,然后拉开距离,准备将船身横过来,使用侧舷火炮进行还击。   罗汝成双手握着望远镜,眉头紧皱着,看着前面四艘战船与码头炮台互相对轰着。不到半个小时,除了开头探路的战船被击中外,其余三艘战船,在不同部位均被对方射中数发炮弹,船舷、船艉,楼台破开几个大洞,甚至还有一艘船的桅杆被链弹击中,歪倒在甲板上,已经极大地影响到它的机动性。   “打信号,让他们都撤下来。”罗汝成转头命令道。   安汶港口防御较十年前明显加强了许多,正在射击的火炮就有十六门,但他相信,对方火炮的数量肯定不止这些。想用战船敲掉对方炮台的目的,肯定无法实现。   若是再以陆战队提前登陆,穿行丛林,发起对安汶城的攻击,复制当年的战果,恐怕也难以再次奏效。要知道,安汶城此前可是被齐国军队攻克过两次,荷兰人即使再傻,也不至于再犯第三次同样的错误。   看着汉洲四艘战船陆续退出港湾,安汶码头炮台上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   “嘿,胆小的汉洲人,有种就往前冲呀!”   “汉洲人不是一向表现的挺英勇的吗?怎么今天就夹着尾巴溜了呢!”   “他们就是一群懦夫,一群胆小鬼。……汉洲人就知道搞偷袭,今天让你们尝到了炮弹的滋味,估计这会要回去哭着找妈妈了。哈哈……”   “……”   “小伙子们的士气挺高,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安汶总督斯科蒂·埃文斯笑着说道:“汉洲人首轮攻击即行来袭我们安汶城,想必试图再现十年前的战果,准备给我们东印度公司一个下马威。可惜,他们打错主意了!”   “总督大人,但我认为汉洲人虽然被我们击退,但他们肯定不甘心就此离去。”炮台指挥官克里斯·克莱恩中尉却谨慎地说道:“他们可能会在港外拦截和袭击前来安汶的商船,也有可能封锁我们,以断绝香料群岛和巴达维亚之间的联系。”   “封锁我们?”斯科蒂·埃文斯总督闻言,不由失笑道:“那么,汉洲为此需要动员集结多少艘战船才能做到这点?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安汶与他们展开一场海上决战?”   “……说不定,汉洲就是想跟我们进行一次海上决战。”克里斯·克莱恩中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除非他们疯了,才会这样做!要知道,在东印度群岛,我们的海上力量是远远超过他们的。他们……,应该不会冒险的?!” ##第一八八章 决战安汶(二)   1649年3月8日,塞兰岛西南岸。   17世纪初,荷兰东印度公司人击败葡萄牙人,夺取了安汶,彻底控制了香料群岛(今马鲁古群岛)。经过数十年的经营,荷兰人几乎垄断了该地区所有香料的贸易渠道,每年因此获利数百上千万盾,为东印度公司的持续发展壮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东印度公司在香料群岛,除了安汶这座具有绝对核心地位的据点外,在周边其他岛屿上也建有若干商站据点。而距离安汶最近的塞兰岛西南岸,荷兰人在该地区便拥有一处最为重要的香料收集中转点。   塞兰岛属于特尔纳特素丹王国控制下的岛屿,盛产豆蔻,中部和东部的土人性格较为平和些,而岛屿西部的土人则盛行人头猎取,野蛮难驯。   而荷兰人在该岛上的据点米德尔堡(今印尼塞兰岛西南岸凯拉图市),除了驻守了三十多名德意志雇佣军外,还有一百多名出身于西部猎头部落的凶悍土人仆从。   这处荷兰据点凭借此间拥有的武力,强力征讨并压制岛上的土人部落,严格执行东印度公司规定的香料专卖贸易政策,俨然成为岛上的实际统治者。   然而,就在这天的午后,一支拥有二十余艘舰船的强大的舰队突然出现在米德尔堡港口外。孱弱的码头炮台只进行了数轮英勇的抵抗,便在对方十余艘战舰,一百多门火炮的轰击下,迅速瓦解。丢下数门被毁损的岸防炮和几名同伴尸体后,炮台守军全部逃回米德尔堡城中。   随后,在荷兰守军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近两千士兵乘着无数的小船,迅速展开登陆。   至傍晚时分,荷兰据点守军指挥官在派出了一名代表与齐国军官进行了一番简单沟通,得到了己方人身安全保证后,便带着全部属下,空着手,走出堡垒,向齐国登陆部队投降。   这座塞兰岛上的荷兰据点,距离安汶不到五十公里,齐国特遣攻击舰队在出发前,就已制定相应作战计划,先将此据点控制在手里,作为舰队临时锚地。然后派出少量舰船封锁安汶,等待荷兰东印度公司派战船前来解围。然后再根据对方来援规模,亦适时组织舰队予以围歼。   按照参谋部最乐观的战局推演,是希望荷兰人对于解围安汶,实施添油式的战术,逐次派出舰队前来该地区,以便齐国舰队在此以逸待劳,以绝对优势力量对其逐一歼灭。   3月9日,齐国特遣攻击舰队派出三艘武装商船,将米德尔堡缴获的财物和投降的俘虏,尽数运回宣武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索龙市),同时要求该地输送部分物资补给来此处,以为舰队所需。   随后十余日,趁荷兰解围舰队尚未前来安汶之际,特遣攻击舰队连续出击,摧毁周边数个荷兰据点,俘虏东印度公司雇佣军一百二十余,土人仆从五百余,缴获四百吨商船两艘,中小型桨帆船七艘,另外还收获丁香、豆蔻、肉桂、胡椒、茴香等各类香料无数。   ……   3月18日,9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组成的支援舰队行驶至望加锡海域,与在此执行封锁葡萄牙人据点的6艘武装商船汇合,准备前往安汶,驱逐那些“袭扰”香料群岛的汉洲舰船。   对于汉洲会攻击香料群岛,荷兰人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在十年前,他们就曾两次偷袭过这里,还攻破了安汶,俘虏了前后两任安汶总督,以及公司印度委员会成员之一、高级商务参赞塞纳德·卡拉梅特先生。这一切,都让东印度公司颜面大失。   因而,一周前,从安汶返回巴达维亚的一艘快速联络船,带来了汉洲攻击香料群岛的消息后。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立即将集结于港口的9艘武装商船派出,命令其先行赶赴望加锡,汇合那里的6艘武装商船,组成支援舰队,前往安汶,寻机歼灭游曳在附近的汉洲舰船,确保香料群岛的安全。   “袭击安汶的汉洲舰队确定只有8艘战船吗?”被任命该支援舰队司令的卡斯滕·库里茨上校再一次地询问从安汶返回报信的韦斯利·塔瓦雷斯中尉。   “是的,上校。”韦斯利·塔瓦雷斯中尉点头说道:“汉洲的8艘战船在安汶港外,袭击并俘获了我们一艘商船。然后,他们试图想攻入港口,但被我们的炮台击退。在第二日的傍晚,我们驾驶快速联络船冲出港口,对方先后有4艘战船前来围堵我们。但天色很快黑了下来,我们借着夜幕掩护,逃脱了他们的追杀。”   汉洲人肯定获悉安汶防御严密,无法再像十年前那般可轻易攻克,便索性派了8艘战船前来袭扰香料群岛。他们将舰队分成两部分,轮流巡视游曳在安汶附近,妄图截断我们的香料贸易往来。   卡斯滕·库里茨上校心里盘算着,己方有15艘武装商船,是对方舰船数量的近两倍。即使汉洲派来的全都是专业战舰,那我们支援舰队也能依靠数量优势足可与他们一战。况且,我们还拥有安汶这处后勤补给基地,再加上众多优秀的水手,应该可以掌控这里的局面。   除非,汉洲人将他们所有的主力战船全部都派到这边来。   “汉洲人不会具有这般魄力吧?”卡斯滕·库里茨上校不由摇头失笑。   要知道,在十年前的汉荷战争期间,汉洲人可是尽力将自己的战船躲到不为人知的港口,以避免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发生正面对决。难道仅仅过了十年,他们就敢投入主力舰队与我们进行一场海上决战?   “好了,先生们,让我们打起精神,快速赶往安汶。然后用血与火,狠狠地教训一番汉洲人。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最终能统治这片海域的,依旧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卡斯滕·库里茨上校大声地对船上的军官和水手说道。   安德鲁·弗劳伦特少校犹豫了一下,很想建议库里茨上校要对汉洲海军要提高警惕,并给予更高的重视。作为最早跟汉洲人接触的荷兰人,他对汉洲是有一定了解和熟悉的。当他十几年前刚刚来到巴达维亚时,就被海军司令派驻到汉洲人这边,充任联络官,曾与他们一起工作和生活了一年时间。   汉洲人非常善于学习,也耐于吃苦受累,并且作战非常勇敢。十几年时间过去了,汉洲的海水实力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对方拥有十余艘专业战舰,不论是火力上,还是舰船防护上,都远远超过己方的武装商船。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专业战舰在设计上,明显借鉴了他们的飞鱼快船流线型设计优点,比起普通武装商船,拥有更快的速度。   这就意味着,在与汉洲舰队进行海上作战时,若不能彻底掌控战场局势,或者在作战失利的时候,己方的武装商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会被对方的专业战舰快速追上,要么被击沉,要么被俘获。   弗劳伦特少校心中隐隐担忧,出现在香料群岛的汉洲战船,可能不仅仅只有8艘,或许会有10艘,甚至可能有15艘。那么己方的支援舰队,在面对此种情况下,或许就无法占据绝对优势,被对方打个突然袭击。   但是经过十余年的岁月洗礼,现在的弗劳伦特少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口无遮拦的毛头小子了,不会再在长官面前,质疑他的决定和战术安排,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疑虑藏在了心里。   或许,我们无法击败汉洲的突袭舰队,但要安全地撤回安汶港,应该不成问题吧。   ……   3月23日,安汶湾。   在看着一艘飞鱼快船从西南方飞驶而来,罗汝成双手握着望远镜又朝它身后看去,除了无尽的海水,不见片帆出现。   “提督大人,西南方三十里处,发现两艘荷兰商船。”飞鱼快船靠近“启明号”战舰,一名水师军官登上甲板,向罗汝成报告。   “他们身后可有大舰队?”   “暂无发现。”   “俺们来安汶也有大半个月了,荷兰人应该得了信,不至于还傻乎乎地派出两艘商船前来此地。”启明号舰长万长树说道:“俺认为,荷兰人的支援舰队必然在后面,他们分明是想用两艘商船,将俺们诱到他们设定的海上战场,以便围杀俺们。”   “老万这般推测,跟俺想的一样。”罗汝成笑着说道:“俺们本来也是作为诱饵,想着将荷兰支援舰队引至东北方向的那个岛屿附近(塞拉兰岛)。如今,两个诱饵要遇到一起了,那就看谁能快速地将它给吃下去。”   “提督大人,俺们现在就杀过去?”万长树问道。   “不,俺们待在这里不动。”罗汝成想了一会,说道:“现在是正午时分,若俺们赶过去,也差不多到了傍晚了,那时肯定也无法进行更长时间的交战。俺们要是返身逃往东北那个大岛,荷兰人未必敢追过去。莫如,就任由荷兰人将俺们堵到这海湾深处,与他们进行一番缠斗。然后,给俺们大舰队制造机会,再将荷兰人堵在里面!”   船上众多军官闻言,顿时呆住了。   罗汝成这是在将他们4艘战船直接扔到荷兰人嘴边,而且还是在这狭长的安汶海湾中,若是对方支援舰队战船众多,说不定就将他们逼入海湾深处,然后只要守住安汶港之间的狭窄海道,足以将他们困死在里面,甚至俘获他们。   “咋了?一个个是怕了吗?”罗汝成看见众人均露出惊疑的神色,晒然一笑,“过了十年,诸位就开始惜命了?”   “老罗,你莫要激俺们!”扬明号舰长姚武眉头一挑,“在海上的,哪有胆小惜命的!俺们此前计划是将荷兰支援而来的舰队引至东北那个大岛附近,以便让俺们的埋伏的大舰队予以围歼。如今,你建议直接将俺们这四艘战船摆在此狭长海湾中,主动置于荷兰人舰队围困当中。若是大都督他们未能及时赶来,俺们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罗汝成缓缓地说道:“将荷兰支援舰队引至东北那个大岛附近,虽然俺们不需冒任何风险。但谁敢保证,荷兰人就会跟着俺们走?即使他们追着俺们到了那个大岛附近,那里海面开阔,无遮无拦,荷兰人只要跑得快,捱到晚上,总能逃脱几艘,甚至是一半。”   “可若是俺们将荷兰支援舰队拖到这海湾深处,然后大都督赶来,再将荷兰人堵在这里,然后分出部分舰船拦截他们进入港口。那么,俺们就有很大几率可以全歼他们来援舰队。”   “……那要是大都督未能及时赶来,那又如何?”扬武号舰长曹新忠轻声问道。   “若是大都督未能及时赶来。……那俺们唯有死战,为大齐尽忠了!”罗汝成正色说道。   众人闻言,半响无语。   “干了!”扬威号舰长鲁正亮突然说道:“我们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且还要在安汶港荷兰人的面前,将他们的来援舰队尽数围杀,如此,方可震慑荷兰人,获得他们应有的尊重。”   “拼命而已,十几年前,俺们在登州,后面又在海上,也不是没拼过。”万长树点头说道:“就如提督大人之议,俺们就在这安汶海湾中与荷兰人好好拼杀一场!”   姚武和曹新忠亦点头表示同意。   “诸位放心,大都督肯定会及时赶过来,与俺们内外夹击,将荷兰人的来援舰队尽数围杀于此。”   罗汝成当即命令随行的两艘飞鱼快船,立刻前往舰队主力锚地,通知他们做出的作战计划,急速赶来。   当日傍晚,十余艘荷兰武装商船陆续出现在安汶湾入口,赫然发现四艘汉洲舰船摆出了攻击阵型,朝着打头的两艘武装商船,便扑了过来。 ##第一八九章 决战安汶(三)   随着夜幕的降临,安汶海湾入口出一场短促而又激烈的海上战斗也暂时停歇下来。四艘汉洲战船先后与荷兰支援舰队脱离了接触,朝东驶去,隐入漆黑的夜色里。   沉寂了许久,荷兰东印度公司支援舰队在确认汉洲战船彻底离开后,陆续打开信号灯火,缓缓聚拢在一起,然后抛锚停驻于海岸边。   “你们确定汉洲的战船是往海湾深处驶去的?”支援舰队司令的卡斯滕·库里茨上校惊讶地问道。   “是的,上校。”埃德蒙多·罗斯少校说道:“我们的瞭望手非常清晰地看到汉洲的战船径直朝东面驶去。我怀疑,他们另外四艘战船很可能隐藏在海湾深处某个地方,他们一定是趁着夜色去那里与之汇合。”   “这个海湾虽说有四五里格(1里格约等于3.18海里,相当于5.556公里)长,但若是沿海岸搜索的话,也不是不能发现汉洲的战船。难道他们还想继续隐藏在海湾中,试图袭击我们?”卡斯滕·库里茨上校有些不解的问道。   “或许,汉洲人以为可以逃到海湾深处,躲开我们的搜寻。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和海况。”   “不论怎样,明日我们就去找到他们,争取将他们全部击沉或者俘获!”   次日,晨曦微露,荷兰东印度公司支援舰队拔锚起航,朝着安汶海湾深处驶去,搜寻汉洲战船所在的位置。   上午十点,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在安汶港对面的海岸边发现了汉洲战船,随即爆发激烈的战斗。   当十余艘荷兰武装商船闻讯赶来时,却见己方两艘武装商船惨兮兮地停驻于海岸边,似乎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   询问后得知,汉洲战船依旧只有四艘,但对方打法异常凶猛,虽然抢占上风位和操作转向不及荷兰武装商船精熟灵活,但他们的火炮发射速度极快,几乎一分多钟,就可以打出一轮齐射。在面对这四艘汉洲战船的围攻,荷兰武装商船难免吃亏不少。若不是来援舰队到得快,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击沉在安汶港对面。   “汉洲战船还是往东边逃去了?”卡斯滕·库里茨上校脸上呈现出疑惑的神色。   他们不该是往西边逃吗?   东边是条死路呀!   “上校,敌人已经逃远了。”一名军官小声的提醒道。   库里茨上校扭头朝东边望了过去,四艘汉洲战船已驶出数里远了,隐约还能看见几片风帆。   “追上去!”库里茨上校眼中闪现出一丝厉色,对方即使真的在海湾深处埋伏着另外四艘战船,难道还能将己方十几艘战船全部围住不成!   汉荷双方的战船相距数里远,一前一后朝着安汶海湾的东面驶去。   而就在荷兰支援舰队后方,海湾入口处的西北方向,一支庞大的舰队迤逦驶来,直扑安汶港口。   齐大江站在船头,双手握着望远镜,不断地观察着前方海面,试图发现罗汝成所领的四艘战船,或者荷兰舰船的踪迹。   昨日晚间,一艘飞鱼快船驶到舰队锚地,告知他,荷兰支援舰队已抵达。而罗汝成将带着四艘战船,尽力将荷兰人拖到安汶海湾深处,以便给特遣攻击舰队创造围歼对方的有利条件。   齐大江闻讯后,当即不做任何耽搁,连夜率领二十余艘战船迅速朝安汶驶来。待天色大亮之后,以十二艘专业战舰打头,战列舰“汉平”号、“汉和”号居中,九艘武装商船拖后,杀入狭长的安汶海湾。   对于安汶海湾的地形,齐国水师早在数年前便已基本掌握,在安汶港以东约四公里处,有一段海湾会变得极为狭窄,最窄之处只有不到五百米。若是罗汝成能将所有荷兰战船全部诱至海湾深处,那么齐国舰队只需堵住那处狭窄通道,就能瓮中捉鳖,将其全部歼灭于其中。   “大都督,前方有飞鱼船返回!”舰队作战参谋突然伸手指着前方,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齐大江闻言,抬头望去,只见一艘轻快的飞鱼船,正逆着风向,走着“之”字形,往舰队驶来。   两刻钟后,飞鱼船慢慢靠近“汉平”号,待船上水手放下绳梯后,一名军官从飞鱼船上快速的攀爬上来。   “大都督,安汶港内仅发现一艘荷兰武装商船。”   “可是瞧仔细了?”   “卑职驾船驶入安汶港内三百米处,仔细观察港口停泊处,确实只有一艘武装商船。”   “够种!”齐大江赞了一句。   深入港口三百米,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岸防炮台击中。以飞鱼船这种小身板,估计只需五六发炮弹,就能将其击沉。   “先导舰队现在什么位置?”   “卑职返回时,前导舰队将至安汶港。”   “现在什么时刻?”齐大江扭头问道。   “正午十二点半。”作战参谋答道:“若是前导舰队速度够快的话,应该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会赶到那处海湾岬口处,将荷兰支援而来的舰队堵在海湾深处。”   “怕的就是,荷兰舰队既没有停驻于安汶港内,也没有进入海湾深处。……那可是糟糕至极。”齐大江心中有些忐忑。   舰队自进入海湾后,根本没有仔细搜寻沿路海域,而是径直朝海湾深处驶来,就是在赌荷兰舰队会被罗汝成引诱至此处。   可是,若荷兰舰队根本没有去追击罗汝成他们那四艘战船,反而在海湾某处暂时停驻,那岂不是让齐国特遣攻击舰队徒劳奔袭一场,同时,己方如此规模的舰队出现,还有可能将荷兰舰队给惊走,最终,暴露了己方的战略目标。   因而,这个时候,齐大江心中便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   “轰!轰!轰!……”   十二艘荷兰武装商船就如同草原上的群狼一般,彼此配合默契,不断地扑咬着对方身上的血肉。   被围攻的四艘汉洲战船则不断辗转腾挪,试图尽量避开荷兰舰船的围堵,但是在这海湾深处,宽度不到三里,而且风力极其微弱,根本无法摆脱对方的四面围攻。而舰队指挥官罗汝成在战斗开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炮弹击中船舱后飞溅的木屑砸中了头部,顿时血流不止,陷入昏迷当中,舰队指挥权不得不移交至“启明”号舰长万长树手里。   尽管汉洲战船上的炮手作战状态非常好,打出了近乎每分钟一轮齐射的高射速,但面对众多荷兰舰船的围攻,舰队已渐感不支,各船均多处中弹。最为可怜的是“扬威”号武装商船,后桅杆被对方链弹击中,折成两截,斜斜的倒在船艉甲板上,已经严重影响其机动性。   但是,在与这四艘汉洲舰船作战的荷兰船只,内心深处却是感到非常惊讶。那两艘武装商船倒也罢了,虽然火炮射速快,但毕竟数量少。不过另外两艘瞧着像专业战舰模样的战船,却是异常凶猛,四五百吨排水量的船只,竟然布置了不下三十门火炮。每一轮齐射,都会给经过其身边的荷兰舰船造成一定的伤害。   而这两艘专业战舰,不仅火力凶猛,而且还皮糙肉厚,对方明明被击中了至少二十多发炮弹,但似乎根本没对它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仍旧不断地左冲右突,拼命地倾斜着他们的强大火力。   幸好,汉洲人只有四艘战船,更难得是,他们自己跑到这处绝地,正好成全荷兰人在此建立功勋。   “我们冲过去,全力隔开那两艘专业战舰,给我方主力舰队创造机会,先行歼灭那两艘武装商船。”埃德蒙多·罗斯少校大声地命令道。   汉洲的一艘武装商船明显受创严重,还断了一根后桅杆,遭到了数艘荷兰战船的围攻。但那两艘火力凶猛的专业战舰,正不断地朝它靠近,轰击着前方几艘荷兰战船,试图要杀出一条血路,将其营救出去。   但在荷兰人眼里,这四艘汉洲战船的一切反抗,似乎都是徒劳无功的。不说己方舰船数量是对方的数倍,就是这片狭窄海湾地形,也大大地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使得他们难以脱身逃走。   此战,定要全数歼灭这四艘汉洲舰船,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上校,雄鹿号从西边驶来了!”一名荷兰海军军官高声地喊道。   “雄鹿号?……它不是应该和格罗宁根号一起守在岬口处吗?”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上校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难道他们耐不住性子,想赶来分润一点战果?   “上校,雄鹿号身后还跟着数艘战船……”那名军官惊呼道:“哦,上帝,他们正在追击雄鹿号!……那是汉洲的战船!”   “……我们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卡斯滕·库里茨上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嘴里喃喃地说道:“这就是那四艘汉洲战船一意要逃至此处的真实目的。”   “给所有船只发送信号,停止围杀汉洲战船。我们……冲出去!” ##第一九零章 决战安汶(四)   3月24日,下午五点,安汶湾。   当“汉平”号和“汉和”号两艘战列舰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安汶湾狭窄的岬口处时,荷兰东印度公司支援舰队司令卡斯滕·库里茨上校就知道己方已经没有可能再突出岬口,平安返回安汶港了。   一个小时前,十余艘汉洲战舰在冲过岬口后,立即朝他们扑了过来。他们排成一列纵队,在经过荷兰战船时,依次开炮,典型的线列战术。而且汉洲人似乎经过了无数次训练,在遭到荷兰战船的反击后,各船并没有任何阵型变动,默默地承受着火炮轰击。然后,在经过下一艘荷兰战船时,继续打出一轮又一轮齐射。   待那十余艘汉洲战船驶过荷兰支援舰队后,库里茨上校以为可寻机突破岬口,带着尚属完好的十艘舰船逃出海湾,但让人惊恐的是,岬口处又涌来七八艘汉洲战船,将不到五百米的岬口堵得严严实实。   到了此时,唯有拼命,方有一线生机。刚刚被十余艘汉洲战船以线列战术揍过一遍的荷兰舰船,鼓足勇气,朝着岬口就冲了过去。   为了彻底堵住荷兰人的逃生通道,陆续赶来的九艘汉洲武装商船在岬口处严阵以待,并不主动上前厮杀。此时,海面略有微风,一片宁静,这对于发起冲锋之势的荷兰舰队而言,非常不利,必须逆着微弱的西北风向,缓慢地向前攻去。   部分汉洲武装商船已经将船身横了过来,以拥有众多火炮的侧舷应对蜂拥冲来的荷兰战船,同时也将阻截的横面相应扩大了许多。他们非常沉得住气,待荷兰舰船一直冲到百多米位置时,才打出了第一轮齐射,将前冲的荷兰船只打得碎木飞溅,其中有十几发链弹旋转着飞向桅杆。   荷兰舰队于此不敢多做纠缠,纷纷朝着岬口间隙夺路而逃。但堵截的汉洲战船岂能让他们轻易冲出去,一边不断地开炮轰击,一边迎着荷兰战船,紧紧地贴了过去,与其缠斗在一起。   两艘战列舰的到来,使得拼命挣扎的荷兰人更加绝望。对方只是一轮齐射,就有四十余发炮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其中的36磅重炮,更是威力惊人,直接将几艘荷兰武装商船的侧舷位置破开几个恐怖的大洞。   战斗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荷兰舰队便有三艘战船被严重击伤,两艘被打断主桅杆,失去动力,漂浮在海面上,任由汉洲战船肆意轰击,一艘水线位置被汉洲战列舰破开几个大口子,汹涌的海水瞬间涌入,船只开始歪斜,上面的水手纷纷扔下木桶,然后跟着跳下海中,奋力地向外游着。   刚刚线列炮击后的汉洲战舰,已经完成了转向,分散地围了过来。   荷兰人的旗舰“西皮翁”号上,舰队司令库里茨上校悲愤地看着陷入重围的己方船只,不断地遭到汉洲战船的几面围攻。两个小时前发生的战斗场面,在此时已彻底反转,汉洲人似乎将他们能用于作战的船只全部都埋伏在了这里,就是想以安汶为诱饵,逐一消灭他们荷兰人来援舰队。   他们在战争的开始阶段,就不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进行一场局部的海上决战,他们的勇气和魄力,让库里茨上校非常吃惊,同时心中也感到十分的震撼。   汉洲人面对这次战争,似乎就是奔着歼灭荷兰东印度公司主要海上力量而来的。他们不仅仅要挑战东印度公司在该地区的海上霸权,还要彻底取代东印度群岛的海上统治力。   十余艘汉洲战船紧紧地缠住试图逃走的荷兰舰船,而那两艘战列舰仿佛是两座巨大的海上移动炮台,缓缓地移动身躯,对自己视线范围内的荷兰战船进行猛烈地轰击。   不断飞来的炮弹,碎烂的船舷和船台,飞溅的木屑,倒地痛苦哀嚎的伤员,声嘶力竭呐喊的军官,鲜血尽染的猩红甲板……   “打出白旗,我们……投降。”库里茨上校面色痛苦地说道。   “长官,我们还有机会。……飞鹰号已经突出去了。”   “不,我们没有机会了。”库里茨上校摇摇头,看了一眼身后,十余艘汉洲战船正慢慢逼近,“再打下去,就是一场屠杀。我们都不应该……无谓地死在这里。不得不承认,汉洲人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圈套,而我们却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当荷兰人打出白旗,降下风帆,逐步停止抵抗后,齐国水师舰队官兵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齐大江迅速派人接管荷兰舰船,打捞双方落水人员,抢修损坏的船只。   待到傍晚时分,经过一番战损清点,己方战船四艘受创严重,均需要大修,尤其是“扬威”号武装商船,除了断了一根桅杆,船帆也被打得稀烂,至于船舷、甲板上的船台和舱室,更是千疮百孔。水师官兵共计战死五十三人,受伤两百八十五人。其中,琉球舰队提督罗汝成,头部、脸部受创,但无性命之忧。“扬威”号舰长鲁正亮身负重伤,经过简单救治后,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情势仍旧不乐观。   至于战果,却是收获极大。此战,击沉荷兰船只三艘,俘获十艘,对方仅一艘武装商船趁乱逃走,几乎全歼了荷兰来援舰队,基本上达成了初期战略目标。   当日夜里,齐国水师特遣攻击舰队撤出安汶湾岬口处,行驶至海湾北岸暂时停驻,并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   考虑到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派出支援舰队前来安汶,估计短时间内,荷兰人应该不会再抽调船只再来此地。特遣舰队滞留于此,恐怕也难以获得更多的战果,作战参谋建议直接执行第二阶段作战计划,奔袭帝汶岛,拿下欧库西和古邦两个据点,将荷兰人势力彻底驱逐出该岛。   若是荷兰人派船只前来救援,正好以此作围点打援之策,尽歼来援船只。因为根据审问被俘荷兰军官后得知信息,东印度公司仍旧以上次战争模式为参考,来应对齐国的破袭游击战术,根本未曾想到齐国会将所有主力战舰集中在一起,主动寻求与荷兰人进行正面对决。   那么,在面对齐国舰队攻击古邦和欧库西两个据点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会不会依旧以为是齐国在实施以前那种破袭战术,继而,仅派出以少量武装商船组成的舰队前来救援。如此的话,正好加以歼灭,逐步削弱荷兰人的海上力量。   齐大江对此深以为然,遂全盘接受作战参谋之建议,命令启明号舰长万长树明日领四艘战船护送受损船只经塞兰岛米德尔堡(今印尼塞兰岛西南岸凯拉图市),返回宣武维修保养,并安置受伤官兵。他则领大队舰船押送所俘获的荷兰船只,驶往帝汶岛的镇海城,然后再攻该岛两处荷兰据点。   ……   3月28日,帝汶岛,古邦。   治安官塞尔吉·桑佩尔上尉匆匆地来到总督府,面见古邦总督冯斯·梅纳德。   “桑佩尔上尉,为了以绝后患,请你将城中关押的所有华人予以全部清除!”冯斯·梅纳德总督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不希望,汉洲人前来攻打古邦的时候,会有一群华人偷偷地替他们将城门打开。”   “总督大人,他们已经被关押在苦役营中,不具有任何威胁了。”塞尔吉·桑佩尔上尉目瞪口呆。   “不不不……”冯斯·梅纳德总督摇头说道:“只有死了的人,才不具有任何威胁。桑佩尔上尉,你敢保证在汉洲人攻来的时候,可以抽出足够的人手去看管他们吗?你要知道,十年前,古邦被汉洲人攻破,就是一群华人在内部将我们出卖。我可不想重蹈覆辙,可耻地成为汉洲人的俘虏!”   “总督大人……”塞尔吉·桑佩尔上尉有些犹疑,“那些华人足足有一百六十多人,若是我们将他们都处理了,以后……”   “担心古邦被汉洲人攻破,他们会对此进行报复?”冯斯·梅纳德总督不屑地说道:“不,古邦不会再被汉洲人攻破,我们只要能坚守半个月,巴达维亚就会前来支援我们。而且,古邦经过十年的重建,城防设施比以前更加坚固,再加上你们的忠诚和勇敢,我相信,汉洲人不会再复制以前的战果。”   “……”塞尔吉·桑佩尔上尉看着一脸自信的梅纳德总督,心中却仍旧有些迟疑。在战争当中,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而且,古邦并不是像欧洲城堡那般雄伟坚固,并且还储备充足,作为城中的驻守部队指挥官,他都不敢保证可以百分百的守住这座据点。   梅纳德总督为何如此蜜汁自信呢?   “我们势力范围内的土人王国——帕里素丹王国,他们愿意全力协助我们对抗贪婪的汉洲人!”梅纳德总督微笑着说道:“作为曾经威哈利王国的一份子,索埃素丹陛下对岛上东边的同胞所发生的不幸,深感愤怒和不安。所以,他们在我们与汉洲人之间发生的战争中,将会全面支持我们。” ##第一九一章 帝汶岛攻略(一)   1649年3月29日,安汶。   安汶总督斯科蒂·埃文斯看见武装商船“飞鹰”狼狈地逃回港口,在它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艘汉洲战船,情知安汶已经被对方封锁了。   五天前发生在安汶海湾中的大海战,安汶城中所有东印度公司雇佣都已知道了战斗的结果。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难以接受,多达十三艘武装商船被汉洲人尽数歼灭。如今,作为东印度公司最为重要的香料群岛,竟然还被汉洲人封锁了。   难道汉洲真的将所有的海上力量全部投入到这场战争当中了吗?   巴达维亚是否知道汉洲人已经改变了战术,摒弃了曾经的破袭战,反而采取这种大开大合的打法?   “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地派船回到巴达维亚,给总督大人,给我们的海军统帅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斯科蒂·埃文斯总督面色凝重地说道:“否则,我们东印度公司可能还会在汉洲人手里吃大亏。”   “总督大人,港内仅存的两艘武装商船本已受损严重,若是再次出航,恐怕很容易被汉洲人俘获。”一名海军军官小声地提醒道。   “拿出你们军人的勇气和信心!”斯科蒂·埃文斯总督不满地看了一眼这名海军军官,“汉洲人的封锁不可能密不透风,总有空档可以利用的。要知道,我们东印度公司一旦在海上被汉洲人击败,那我们每个人将面临巨大的灾难。我们有可能会成为东印度群岛的次要力量,甚至会被汉洲人驱逐出这片富饶的海域。”   “另外,我们安汶也需要支援。十年前发生的土人暴乱,隐隐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曾经温顺的部落头领也对我们的贸易政策再次发出质疑。我认为,汉洲人可能提前在岛上做了某些煽动工作,甚至,还偷偷地给岛上的土人输送了武器。该死的,汉洲人对这场战争,肯定是蓄谋已久!”   旁边的几名殖民官员和军官闻言,心中也是轻轻一叹,是的,所有人在战争的一开始,确实有些低估了汉洲人,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也低估了他们的作战决心。   ……   3月31日,帝汶岛,镇海。   随着齐国特遣攻击舰队的到来,小小的镇海港突然涌入近三十艘船只,瞬间将这个港口填塞得满满当当,再加上数千水师官兵上岸休整,让这个只拥有四千多人的小城,顿时喧嚣热闹起来。   “安汶取得大胜?”胡平江带着一众当地官员,在码头迎接齐大江等水师军官,瞥了一眼码头泊位停靠的众多船只,赫然有数艘被俘获的荷兰武装商船位列其中。   “嗯,大胜!”齐大江笑着说道:“一战歼灭荷兰来援安汶的舰队,击沉了三艘,俘获了十艘。另外,我们前期还在香料群岛俘获了七八艘不等规模的商船。可以说,算是获得了第一阶段的战役胜利。……你们帝汶岛总管区可做好一切准备?”   “俺们整个总管区可动员土人仆从两千到三千人,乡兵八百多人。另外,镇海城中储备的各类作战物资充裕,足以支撑连续数月作战。”胡平江眉头挑了一下,“只要你们水师能扫除荷兰人的海上威胁,将俺们的人送到岸上去。攻下荷兰人的两处据点,应该不难。”   “如此自信呀?”齐大江笑了。   “荷兰人在岛上的两处据点根本没多少人!”胡平江不屑地说道:“俺们手里有数千土人仆从,就是拿人跟他们耗,也能耗死他们。况且,荷兰人的两处据点里,俺们提前都埋了钉子。说不定,只要攻上岸去,就有人提前帮俺们将荷兰人的城门给打开了。”   “既然如此,俺们在镇海休整三日,然后就去拔了荷兰人的两处据点。”齐大江听得胡平江如此放言,亦是神情振奋,“此后,便彻底将这座岛屿控制在俺们手里,成为汉洲本土的真正屏护!”   ……   4月5日,帝汶岛,欧库西霍尔沃德堡。   在整个欧洲范围内,因为拥有全球最大的海上商船队,尼德兰人便作为自由贸易的倡导者,坚定支持和维护波罗的海、北海,以及地中海的航道通行自由,任何国家和地区,都不应该强行阻碍贸易的自由往来。为此,众多的尼德兰学者们撰写了精深的专题著作,为海上的自由贸易寻找各种法律依据。   然而,尼德兰人对海上自由的信念却终止于苏门答腊岛。为了防止外来势力入侵所有香料群岛,包括那些还未被尼德兰人占领的岛屿,东印度公司大量投资于堡垒、武装商船和军队。他们就如同曾经的西班牙人守卫他们的银矿一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香料的产地,禁止任何国家和势力染指这一切。   1520年,葡萄牙因为檀香而与帝汶岛上的土人进行贸易,在1613年尼德兰人在古邦西南端一处隐蔽的海湾登陆,然后如同在香料群岛一般,慢慢将葡萄牙人挤到了岛屿的东边,随之加入到檀香贸易当中。   随着十几年前,汉洲人在帝汶岛的南侧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占据一处据点,该岛便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三国”共存阶段。不过,因为葡萄牙人擅自挑起与汉洲的争端,在1638年,汉荷分别攻占了帝力和欧库西,将葡萄牙人势力彻底驱逐出帝汶岛。   但随后,因为荷兰人的霸道,向汉洲强讨帝力,又引发了第一次汉荷战争。但三年多的战争,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方,遂恢复和平,并将帝汶岛分割成两半,各据东西。   如今,汉荷战争再次爆发,欧库西地区所在的据点霍尔沃德堡如今已是人心惶惶,总督科姆兰·贝纳维德斯表现的却并不像古邦总督那般自信和沉稳。   因为霍尔沃德堡是距离汉洲人最近的据点,并且在南边约十几公里处,就有一个汉洲人跨境设立的堡寨。据说那里有一百多汉洲武装民兵,驱使着数百土人,砍伐珍贵的檀木、红木,还在山间溪流中采集沙金。在战争爆发前,这些人还曾来到霍尔沃德堡采购日常用品,售卖玳瑁和珍珠。   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于汉洲人肆意跨境建立据点,抗议过许多次,汉洲人也曾表示会约束民众,不得进入荷兰势力范围之内。可是,转头一过,汉洲人依旧我行我素,猎取那些本该属于东印度公司旗下的财富,让欧库西地区的殖民政府颇为愤怒,而又显得无可奈何。   东印度公司所属的雇员太少了,除了沿海几个要点勉强可以控制外,对于内陆山区,根本是处于放任不管的态度。   而更东边的镇海城,也就是曾经的葡萄牙据点帝力,汉洲人就更多了,足有四五千人,据说那里还有一百多名常备军驻守。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轻易征调一千多武装人员,横扫整个帝汶岛。   战争爆发一个多月了,东边的汉洲人安静的可怕,居然没有发起任何针对东印度公司据点的攻击行为,这让霍尔沃德堡的总督科姆兰·贝纳维德斯感到非常不安。   整个据点的雇佣军和居民已经为应对随时会杀来的汉洲人,全神戒备了一个多月,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和松懈了,但贝纳维德斯总督却不允许暂时解除这种警戒状态。汉洲人一定会来的,他们在这个岛上拥有绝对的实力,不可能放任欧库西和古邦这两处荷兰据点的存在。   “总督大人,港口外来了许多战船。”霍尔沃德堡治安官伊斯迈尔·赫克斯中尉来到总督府,一脸凝重地说道:“汉洲人来了。”   不知为何,当听到这句“汉洲人来了”时,贝纳维德斯总督心中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解脱,高高举起的靴子,终于落地了。   “那么,我们就准备应战吧。” ##第一九二章 帝汶岛攻略(二)   “轰!轰!轰!……”   漫天的炮弹像暴雨一样呼啸而来,仿佛将整个大地当成自己倾泻的对象。无数的炮弹在炮台石壁上砸下,碎石、泥土飞溅,弹丸弹跳着尽力释放着本身的动能。   十余艘舰船每一次齐射,都让码头炮台遭到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停泊在港口内的一艘荷兰武装商船在刚刚配合码头炮台仅打出两轮反击,就立时吸引了数艘汉洲战船的火炮轰击。中弹十余发,数个部位受损后,这艘勇敢的武装商船不得不立即躲入河口深处,不敢再露头。   在码头炮台的东西两侧数里的地方,无数的小船正在奋力地向岸边划行,数百名土人仆从兵趴俯在船上,眼睛死死盯着岸边的动静,心中不断祈祷曾经的真神(汉洲人不允许境内的土人敬拜真神教)和太上老君,希望荷兰人不会在岸边阻击他们第一波登陆人员。   对于汉洲人发起的登陆行动,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但限于己方可用兵力不多,根本难以对东西两侧进行同时阻击。但治安官伊斯迈尔·赫克斯中尉还是派出了五十多人,先行阻击东边登陆之敌,因为,那里距离码头炮台最近,必须防止敌人登陆后,趁势攻入炮台。   登陆总指挥、陆战第二营营长徐传兴看到先期登陆的一百余土人仆从被赶来的荷兰雇佣军当场射杀数十人,剩下的则亡命般地跳入海中,扑腾着向后逃去,不由直摇头。   “让水师兄弟们不要顾及土人伤亡,直接开炮掩护土人登陆。”徐传兴转头朝作战参谋吩咐道。   那边水师的战船正在与炮台对轰,虽然火力上密度上是完全占据上风,但一个个战船毕竟都是木头做的,与岸上岩石砖块堆砌的炮台对战,天然上就有些吃亏。而且,齐国特遣舰队后期还有持续与荷兰海上力量争夺制海权,自然不能损失太大。   这就需要登陆部队于侧后攻击炮台,占领码头。如此,方能集结大队人马和重炮上岸,夺取荷兰人驻守的据点。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讲究伤亡了,土人本来就是用来消耗的,为我大齐攻城略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果然无法承受齐国水师舰船的无差别炮击,在被炮弹砸翻数人后,很快便撤了回去,将登陆场让了出来。   到了下午三点多,东西两侧顺利登陆的土人在部队稍事休整后,一队百余人的部队,在几名齐国军官的指挥下,挺着长矛,朝炮台发起了决死冲锋。   “轰!轰!轰!……”   “砰!砰!砰!……”   葡萄弹、排枪射击,瞬间让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顿,继而发一声喊,扭头就朝后逃去。   在阵后的齐国军官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挥手,一队土人仆从兵迅速冲了过去,将那些败退回来的土人士卒缴了武器,摁倒在地。   “无令后退者,队长、小队长全部斩首,余者全部贬为忠义军为奴!”一名齐国军官大声宣布着战场纪律,然后冷冷地盯着即将发起冲锋的另一队土人士兵,“率先攻入炮台者,奖励耕牛一头,女奴一名。凡有斩获者,升贵族,入忠义军!”   所谓贵族和忠义军是帝汶岛总管区在前些年才搞出的用于管理岛上土人的畸形产物,将部分能说一点汉话,且真心皈依齐国的土人统统升为贵族,并将其中精壮编为直属殖民军队,用来压制岛上的土人部落和民众。当然,他们也对岛上一些不服“王化”的土人势力进行剿杀和镇压。而到了战时,则必须跟随齐国陆战队和乡兵一起征战四方。   因而,在帝汶岛,他们的地位也仅次于齐国人,享受普通平民和奴隶的供奉,吃穿用度也与齐国普通民众相若。即,这些忠义军就是齐国的汉八旗!   此次攻略欧库西和古邦,帝汶岛总管区派来五百多忠义军和一千多普通土人仆从兵,就是打算要跟荷兰人拼消耗。   在齐国军官的严厉督促下,土人仆从兵最终在付出了伤亡近两百的代价,攻入了炮台,斩杀荷兰雇佣军十六人,俘虏三十八人。   随后,载着陆战队和乡兵的的武装商船迅速靠岸,士兵和作战物资源源不断地被运上岸来。   武洋抱着火枪,走出队列,抬头眺望前方荷兰人的城堡,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城头站立着许多荷兰人,想必他们也在朝我们这里观望吧。   听说自开战以来,陆战队士兵们几乎未开过一枪,所有的大战都是水师战船上的弟兄们打的,好容易遇到了登陆塞兰岛,以夺占荷兰人据点作为舰队锚地,但结果荷兰人见我军势大,居然主动投降了。   当数艘武装商船将武洋他们这支集结在宣武的陆战队连装船运至安汶岛时,所有人都以为要攻打安汶港,可以建功立业,获得自己的武勋。可谁知道,舰队却直接安排了四艘战船去封锁安汶。而他们又被全部拉到了帝汶岛,准备进攻欧库西和古邦。   上午,舰队与欧库西码头炮台进行了数个小时枯燥的炮战,大都督命令陆战部队在炮台两翼登陆,可是,仍旧没有动用他们陆战队的意思,甚至连乡兵都没有派出,反而将那些愚笨的土人先送上岸去,作为大军的开路先锋。   看着前方正在挖掘营地防御壕沟的土人,武洋不由轻蔑地撇了撇嘴,他们攻击一个炮台都如此费劲,那么在面对荷兰人坚固城堡的时候,岂不是更加无能为力了。   看来,打硬仗,攻坚垒,还得看我们这些陆战队官兵,那些土人根本不能称之为真正的武士。   “第一次经历攻城战?”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武洋悚然一惊,转头看去,却是一名陆战队连长,不过,并不是他的直属上官。这名连长嘴里叼了一个烟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回长官,卑职在加入陆战队前,曾在苏禄打过土人,也攻过土人王城。”武洋恭敬地答道。   “土人的城池,也配叫城!”洪传祥深深吸了一口烟斗,然后吐出一个烟圈,“恐怕是俺们大炮一轰,即可破城,然后你们就顺势冲了进去吧。”   “回长官,确实如此。”   “瞧见前面那座荷兰人的城堡没?”洪传祥伸手指了指前方,“估计呀,俺们就是轰半天,都未必能破开一个洞。而且,城头也必然布置有大量火炮。再加上对方驻守的一两百火枪兵,俺们要是硬冲上去,恐怕来的几个连队都不够消耗的。”   身为军人,自然是马革裹尸,不怕牺牲,这才配称之为我大齐忠勇的武士。武洋心中如是想着。   “作为军人,首先要好好保护自己。”洪传祥看着这个满脑子武士精神的日裔排长,轻声告诫道:“尤其是作为一个军官,在战斗中,你必须要为手下数十名兄弟的性命负责。打仗,有时候凭借的不仅仅是勇猛和不怕牺牲,还需要多动脑子,要想办法。总之,要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   “……谢长官教诲!”武洋恭敬地向洪传祥敬了一个礼。   “这仗呀,估计又得先从掘地挖坑开始。”洪传祥又看了一眼远处荷兰人的城堡,然后吊着烟斗,朝临时营地走去。   在营地中的一顶大帐篷里,登陆总指挥徐传兴正在与三个陆战队连长、六个乡兵队长及数名作战、情报参谋进行军议,商讨如何攻克这座荷兰人的据点——霍尔沃德堡。   “这座堡垒的前身,是原葡萄牙驻帝汶岛总部,城防修建得较为坚固,是一座典型的欧洲棱堡。”作战参谋曹明毅说道:“荷兰人将该地占据后,又对这座堡垒进行了一番改扩建,增加了不少火炮炮位。而且,对方还将附近的河水引入城外的壕沟当中,作为一道护城河使用,对我们抵近城池,造成了许多困难。”   “面对此种情形,我们有两种方案。一是,利用我们充沛的人数优势对其长期围困,迫使城中物资耗尽,而实现不攻自破的目的。二是,先将护城河的水引走,然后开始挖掘坑道壕沟,一直通向城池附近,于城墙底下埋设炸药,炸塌城墙。”   “围困的话,没有半年以上的时间,恐难以奏效。”徐传兴想了想,然后说道:“那我们就让土人挖土掘坑吧。反正,我们的舰队要在此地引诱荷兰人的船只来援,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与荷兰人磨一阵。” ##第一九三章 帝汶岛攻略(三)   4月10日,帝汶岛,欧库西,霍尔沃德堡。   看到城外那道堑壕不断地向城墙处延伸,总督科姆兰·贝纳维德斯的心也在不断地往下沉。   五天过去了,汉洲人除了在登陆上岸时,发动了一次突击,并占领码头炮台,此后便再也没有展开攻城行动。他们驱使着一千多土人,开始从城头火炮的射程外挖掘堑壕,一路向荷兰人的城堡处延伸过来。   若是任由这般操作,汉洲人迟早会将堑壕挖到城墙脚下。那个时候,不论是附蚁攻城,还是城墙爆破,西霍尔沃德堡肯定会被他们攻破。   “赫克斯中尉,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们吗?”贝纳维德斯总督面带忧色地问道。   “若是要想阻止汉洲人挖掘堑壕逼近我们的城堡,那么我们能做的选择,就是出城与汉洲人进行野战。或者,我们派人驻守在城外的壕沟处,阻止他们继续向前推进。”治安官伊斯迈尔·赫克斯中尉说道。   贝纳维德斯总督闻言,顿时无语。城外的汉洲军队,不算土人仆从兵,就有七八百人。就凭城中这一两百人,还想出城与汉洲人野战?恐怕,出去多少,就要被他们吃掉多少。   “那我们是不是只能等待汉洲人攻破堡垒,然后将我们全部杀死,或者俘虏?”贝纳维德斯总督有些悲观地说道。   “不,总督大人。”赫克斯中尉脸上带着希冀的神色,“古邦距离我们不远,应该会来支援我们。若是再坚持一段时日,巴达维亚也一定会收到此地的信息,定然会派出大量战船和陆军前来救援我们。”   “支援?”贝纳维德斯总督听了,不禁摇头苦笑。汉洲人既然敢来攻欧库西,自然不会怕距离不远的古邦会来支援。君不见,前两日,港口外突然传来阵阵炮声,定是汉洲舰队在驱逐前来救援的东印度公司船只。   犹记得十年前,汉洲两破安汶,再攻古邦,都是迅疾如风,在两三天之内结束战斗,就是为了避免荷兰东印度公司众多舰船及时来援。   可如今,汉洲人打得不疾不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巴达维亚会派出支援舰队前来解围,那么他们必有所持。   或者,我们这座霍尔沃德堡和不远的古邦,就是汉洲人故意留下的诱饵?   一念至此,贝纳维德斯总督悚然一惊,难道汉洲又将所有的主力战舰从安汶集中到帝汶岛了!?   “我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   4月15日,井里汶。   六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和十余艘桨帆船徐徐离开井里汶素丹王国的港口,然后张开所有风帆,径直朝东行驶。   四天前,一艘快速联络船从古邦返回巴达维亚,带来了汉洲人正在攻击荷属帝汶岛据点的消息。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随即命令海军抽调部分舰船,装运部分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部队,前往帝汶岛支援当地军民抗击汉洲人的入侵。   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认为,这是汉洲人再次延续了十年前的破袭战术,先以部分舰船袭扰香料群岛,然后吸引东印度公司支援舰队前往救援。随即,他们便虚晃一枪,掉头南下,直接攻打帝汶岛的两处东印度公司据点。   虽然,汉洲经过十年发展,海军规模也得到了一定的扩张,但他们依旧不敢与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海上力量进行正面对决,而采取袭扰突击东印度公司一些防守薄弱的据点。为此,东印度公司应尽可能地将部分主力舰队布置在香料群岛至帝汶岛之间的海域,寻机剿杀汉洲船只。   另外,科佩特少将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军事计划。东印度公司集结二十艘以上的武装商船,直接突袭汉洲西部地区的数个据点,然后以此引来汉洲海军舰船前来救援,用围点打援的方式,逐一消灭他们的海上力量。   待解决了汉洲人的海军,东印度公司即可采取封锁他们的建业港,断绝他们的所有对外贸易渠道和海外领地的联系,最终迫使他们屈服。   德林总督犹豫良久,批准了科佩特少将的军事计划。   于是,科佩特少将一边派出快速联络船前往安汶,命令布置在香料群岛附近的卡斯滕·库里茨上校率领所有舰船,迅速南下,于古邦集结。   另一边,他命令停驻于巴达维亚港口的六艘大型武装商船及部分桨帆船,装运五百名雇佣军和大量军事物资,先行前往帝汶岛解围,然后在古邦与库里茨上校率领的舰队汇合,即行组建一支远征舰队,前往汉洲西部地区,攻击对方据点。   为了获得更多的登陆部队,东印度公司特意派遣了一名高级代表随船前往井里汶素丹王国,与之协商,以雇佣的模式,向其征召一千五百土人部队,一起带往帝汶岛。   为了获得井里汶素丹王国的支持,荷兰人对其提供了大量的刀剑长矛和部分火器,还向其支付了三万盾钱款,另外还允诺,一旦攻占汉洲城镇,缴获的战利品也将可以分得三成。   考虑到近段时间,马打兰王国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数轮打击,已将边境上布置的军队全部撤往内陆,而且,荷兰人还对王国未来安全做了保证,井里汶的素丹国王立刻同意了荷兰人的借兵请求。   “中校,你是担心汉洲人已经将古邦和霍尔沃德堡攻占了吗?”一名军官看到舰队司令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正在皱着眉头,眺望着前方的海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即使如此,我们只要汇合了库里茨上校的舰队,完全可以掌握整个帝汶岛的制海权,只要发动一波反击,一定可以将那两处据点再夺回来。”   “克莱特上尉,对于救援帝汶岛,我并不担心。”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摇摇头,“古邦虽然在十年前曾被汉洲人攻破过,但他们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攻坚战,只是凭借当时的一群暴动华人,才得以攻占古邦。我相信,经过十年的不断建设,即使霍尔沃德堡会有些脆弱,但古邦一定会更加坚固,防御也更加严密,汉洲人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攻破的。”   “那么,长官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此后远征汉洲本土西部地区的事务。”科普兰德中校苦笑一声,“众所周知,汉洲人发明了水泥,他们一定会将自己的本土据点修建得异常坚固,而且,汉洲的普通民众每年都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因而,在遭到我们的攻击时,他们会组织起许多民兵来与我们对抗。我担心,届时到了汉洲西部,可能连一处汉洲的城镇都无法攻克。”   “若是汉洲人知道我们集结了如此规模的舰队,他们未必敢派出舰船前来救援西部地区。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消耗了无数物资和人员,反而一无所获。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可是非常打击士气的。另外,汉洲人甚至还可趁我们东印度公司主力舰队陷在汉洲西部时,继续派出战船袭扰我们的据点,拦截我们的商船。哦,那么如此一来,局面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般。”   “汉洲西部地区遭到我们的攻击,他们一定会前来救援的。”那个被称为克莱特的上尉却笃定地说道:“要知道,一个国家的领土遭到了攻击,国民的生命和财产也面临威胁,作为他们的国王,为了自己的荣誉,也更为了凝聚民心,一定会援兵前来救助的。”   “克莱特上尉,你这种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科普兰德中校笑了,“在一场事关国家前途的战争当中,有许多东西是可以舍弃的。要知道,这场战争的起因,虽然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炮击汉洲商船而引发的。但我们每个人都明白,这场战争,就是汉洲要挑战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统治力,试图要打破我们对东印度群岛的垄断。”   “汉洲,经过十余年的发展,迫切想要挣脱我们的束缚,要向所有人展示他们强大的实力,还想争取他们想要获得的利益。为了战胜我们,汉洲一定会竭尽全力!所以,这次战争过后,要么我们依旧将汉洲压制在大陆上。要么,我们就此失去对整个东印度群岛的垄断地位。” ##第一九四章 帝汶岛攻略(四)   4月21日,帝汶岛,古邦。   几天前,数艘汉洲战船出现在古邦港外的海湾时,古邦总督冯斯·梅纳德便知道,位于欧库西的霍尔沃德堡可能已经被汉洲人攻占了。如今,他们又集结船只和军队,准备进攻古邦了。   不过,梅纳德总督对于汉洲人即将发起的攻击,并不怎么担心。古邦的海岸边,修建了五处炮台,布置了三十余门不同口径的大炮,足以封锁整个港口,使得对方无法大规模于此登陆。   另外,为了防止汉洲人从其他海岸偷渡上岸,跨越丛林,从陆路攻击炮台。荷兰人还在炮台后方修建了两座小型堡垒,并分别驻有五六十名雇佣军。相信,在没有火炮掩护的汉洲士兵攻击下,完全可以抵挡对方的侧后袭击。   如今,两天过去了,面对古邦港口严密的防御,汉洲人迟迟不敢发动登陆作战,这让梅纳德总督心中愈发得意。   虽然港外还游曳着两三艘汉洲舰船,但这并不能对古邦造成任何威慑。需知,附近的帕里素丹王国与古邦往来密切,可以提供该地所所需的粮食和副食等物资。若是汉洲想要通过封锁,来达到迫降古邦的目的,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算算时间,返回巴达维亚报信的快速联络船想必已经将此地的消息报告给总督大人了。若是巴达维亚派出援兵的话,那么这个时候,想来应该快要到了。   ……   “大都督,小岛的东北方,发现荷兰舰队!……大船六艘,小船十余艘,正在朝古邦方向驶来。”   在古邦对面的一座小岛(古邦对岸的塞毛岛)岸边,一艘飞鱼快船驶近战列舰“汉平”号,向齐大江汇报敌情。   “狗日的,等了大半个月,荷兰人终于来了。”齐大江脸上露出喜色,“这次要是能全歼这支荷兰舰队,想必他们此后再也无法组织起一支有规模的机动舰队了。”   随即,命令停驻于此地所有舰船拔锚起航,准备迎敌。   舰队二十余艘战船,分做三部,“汉平”号、“汉和”号直接驶向荷兰舰队,杀入敌阵,冲散对方阵型。   十二艘专业战舰从小岛东北海域,成两列纵队,以钳形攻势,包围荷兰舰队。若敌阵溃散,则利用其高速机动性,捕杀逃窜的荷兰船只。   剩下的九艘武装商船,则驶往古邦港口,堵截任何试图逃入港内的荷兰船只,消灭其有生力量。   “轰!轰!轰!……”   荷兰舰队在发现那两艘汉洲所属的战列舰后,并没有任何退缩,六艘武装商船快速驶出队列,迎着汉洲战舰冲了过来。   虽然是两艘威力巨大的战列舰,但其庞大的船身,必然限制了它的机动性和灵活性,荷兰人在对付这种巨舰时,是有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并且还具有一定心理优势。   在1639年,唐斯海战中,荷兰海军统帅马顿·特罗普就凭借众多吨位不大的武装商船,将西班牙强大的无敌舰队击溃。要知道,当时西班牙舰队中就有数艘千吨级别的战列舰,在面对众多武装商船围攻时,表现得就非常笨拙而又无能。最终,在荷兰海军的攻击下,让西班牙人在海战中损失了43艘舰船,伤亡约12000余人,由此,荷兰彻底取代其成为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力量。   如今,在东印度群岛,汉洲拥有了该地区唯一,哦,不,唯二的战列舰,就想借此称霸海洋,争夺东印度群岛,恐怕还需要走一段相当长的路。那么,现在是时候该让他们认识到,强大的海军是如何炼成的,并不是造了两艘超级巨舰,就能达成目的。   “击沉它们!”荷兰舰队司令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大声地命令道:“汉洲人的其他战舰必然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在它们赶来之前,将这两艘巨舰击沉,给汉洲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科普兰德中校命令两艘武装商船缠住“汉和”号,他则带领其余四艘武装商船围着“汉平”号进行贴身游斗。   “汉平”号朝左舷迎风完成转向,堪堪进入上风位,随即,以自己的右舷对着荷兰武装商船“无畏者”号,在两百米的距离上,率先打出了一轮齐射。   但是,这轮射击效果非常糟,除了一发炮弹擦过对方船头,击碎了几块木屑外,其余所有炮弹全部射失,落入水中,激起数十个水花。   而就在“汉平”号射击完毕后,荷兰武装商船“无畏者”号将双方的距离又拉近了数十米,左舷一侧的炮窗也伸出了十余门火炮。   “轰!轰!轰!……”   十几发炮弹划过海面上空,朝着“汉平”号飞来,不得不说,荷兰人的首次射击的运气非常好,有四发炮弹砸中了“汉平”号的船尾,溅起的碎木块,让两名水手立时扑倒在甲板上,呼号不已。   仿佛是被激怒了的猛兽,“汉平”号在越过“无畏者”号后,径直朝下一个对手“瓦尔维克”号冲去,一直驶到五十米距离,在遭到对方先行炮击后,才将自己所有的怒火发泄出来。   一刻钟后,“汉平”号打断了对方前后两根桅杆,使其丧失了部分机动性。然而,在重点轰击“无畏者”号时,另外两艘荷兰武装商船避开“汉平”号侧舷的众多火炮位,分别从它的前后两个部位对其进行猛烈轰击,将船头舱室和尾部打得千疮百孔。   好在“汉平”号皮糙肉厚,除了造成十余人死伤外,未受任何影响。又打出了一轮壮观的齐射后,彻底将“无畏者”号所有桅杆打断,将其变成一艘没有动力的海上漂浮物。随后,“汉平”号调转船头,朝下一个对手驶去。   此时,海上风力极弱,双方的机动性都变得非常缓慢。这一点对荷兰舰队来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存在。每一次面对面的火力对决,荷兰武装商船就会遭到数倍于己的炮弹洗礼,更让人恐怖的是,对方拥有的36磅火炮,只要被击中,必然会给船身造成一个巨大的破洞。若是不小心被击中水线以下,让海水涌入,那就可能会存在失去船身平衡,继而倾覆沉没。   但优秀的荷兰水手们却在这种不利的条件下,发挥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他们在轰击完“汉平”号后,以极小的半径转向,使用另一侧船舷的火炮继续射击,然后装填,再转向,再开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让“汉平”号上的炮手们目瞪口呆。在相同时间里,齐国水师官兵往往只进行了一轮炮火齐射,而荷兰人却能围着它进行两轮射击。   不过,荷兰的几艘武装商船上的火炮数量较少,炮火口径也不大,使得“汉平”号虽然中弹十余发,但凭借着不错的防御,仍旧可以继续以一对四,而且还重创一艘,击伤一艘,如同海上雄狮一般,维护着自己的王者地位。   “长官,西南方发现汉洲战船!”一名瞭望手透过海上弥漫的硝烟,凄厉地喊道:“数量非常多,有……十二艘!”   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听到瞭望手的示警,面色一滞,随即举着单筒望远镜朝西南方看去。   “向所有船只发送信号。撤出战场,我们分散退往古邦。”   随着科普兰德中校命令的下达,荷兰武装商船立即停止了对汉洲两艘巨舰的围攻,转而朝东南方向的古邦港口驶去,试图在汉洲支援舰队形成夹击之势前,跳出对方的阻击线。   对于追击逃跑的敌人,自然不是两艘战列舰所擅长的。“汉平”号、“汉和”号缓缓地转动身躯,对着身侧的荷兰舰船猛烈轰击,期望在己方密集的弹雨下,可以多留下几条船。   因为海面上风力微弱,刚刚给众多荷兰战船围攻汉洲两艘战列舰造成一定困扰。而现在,面对逃散的荷兰船只,齐国水师战舰,就更加恼恨这该死的微弱风力,他们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追上荷兰舰队。   但是,当逃跑的荷兰舰队远远望见古邦港口守候的九艘汉洲战船时,一股绝望而又恐惧的情绪笼罩在所有荷兰海军官兵心头。   汉洲人竟然在帝汶岛集中了如此大规模的舰队!   哦,上帝,他们竟然在帝汶岛设立了一个专门针对东印度公司支援舰队的陷阱! ##第一九五章 帝汶岛攻略(五)   4月21日,夜,罗地岛。   齐国战舰“兴明”号静静地停驻在小岛北部一处河湾外,整个船上没有升起任何灯火,桅杆和船舷边,数名瞭望手瞪大着眼睛,看着漆黑如墨的小岛,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当日午后,前来支援帝汶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败退至古邦港口时,被九艘齐国水师辖下武装商船拦截。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最终有一艘荷兰武装商船,两艘桨帆船逃入港口,剩下的荷兰船只则四散着向西南方逃窜。十二艘齐国专业战舰立即分别盯准一个目标,跟着就追了过去,誓要留下更多的荷兰战船。   “兴明”号跟在一艘五百吨左右的荷兰武装商船后,全力追赶着。在离开帝汶岛海岸线后,借着逐渐加大的风力,很快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   但那艘荷兰武装商船却是异常灵活,想是一群操船老手在驾驶,在“兴明”号每每要接近它时,总能机警地提前变向,瞬间又将距离拉开数十米,而且还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兴明”号凶猛的侧舷炮位,让齐国水师官兵郁闷不已。   虽然一路上,“兴明”号朝对方轰击了百余发炮弹,但似乎一直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损伤,依旧顽强地逃窜着。沿途,可能是为了减轻船身重量,那艘荷兰武装商船还不断地将船上携带的物资抛入大海。这一幕,让追在身后的齐国水师官兵心疼不已。那可是属于他们的战利品呀!   至傍晚时分,两艘船先后行驶至帝汶岛西南六十多公里处的罗地岛附近。本来想到,对方肯定会借着夜色掩护,趁机脱离“兴明”号追击。可不知为何,那艘荷兰武装商船却径直驶向了这座小岛的海岸,并且还冲滩搁浅在岸边。   虽然不知道那艘船发生了什么,但“兴明”号上的官兵却又燃起了俘获这艘荷兰武装商船的希望。随后,在距离对方数百米的海面上停驻,并密切地监视着它,等待明日天亮后再做计较。   “无畏者”号是东印度公司此次前来支援帝汶岛舰队的旗舰,舰队司令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就在船上。一路上,在他精湛娴熟的指挥下,躲开了一次又一次汉洲战舰的拦截和炮击,按理说,到了晚上正好是他们脱困的最好时机。   但是,到了此时,“无畏者”号却万般无奈地选择冲滩搁浅,否则,这艘船就有沉没在海里的危险。因为,在中午发生的海战当中,它的侧舷水线位置被汉洲战列舰“汉平”号破开一个大洞,一路上都在努力做着损管。好在船上装运了两百多雇佣军,有充足的人力可以拼命的堵漏洞和排水,才不至于船身倾斜沉没。   然而,那艘该死的汉洲战舰如同阴魂不散的索命鬼,异常坚定地与它纠缠着,追逐着,丝毫不放弃到嘴的猎物。一路边追边打,使得“无畏者”号根本无法停下来处理自身的损伤。虽然,他们抛弃了船上几乎所有的物资,努力减轻船上的重量。还让水手和雇佣军们将许多备用船帆拼命地塞堵那个破洞,减少海水涌入。   可是,随着汉洲不断炮弹射击,再加上海浪冲击,破损的洞口越来越大,已经不是可以凭借人力封堵就能避免漏水的境地了。为了不葬身大海,亚特鲁·科普兰德中校不得不命令船只向小岛驶去,然后冲滩搁浅。   夜色如墨,寂静无声,但“无畏者”号上所有荷兰官兵都知道,那艘一直追击他们的汉洲战舰就停泊在海岸边不远处,像一头饿狼,静静地盯着他们。只待天明,会立刻扑上来疯狂地撕咬他们。   “先生们,你们对目前的处境,有没有好的建议,请踊跃提出来。”   在一间被遮盖得密不透风的舱室里,科普兰德中校将几名军官全部召集在一起,商讨如何摆脱现在的困境。不过,在他内心里,其实已经对安全脱困不抱有希望了,船只搁浅,又处在一个陌生且环境不明的小岛,根本不要指望会有人来救援他们。   只要等到明日天亮,汉洲人在良好的视线下,必然会对他们发起猛烈地攻击。除非,他们愿意无条件投降。但作为一个指挥官,矜持和骄傲,让他不会自己主动提出这个不太荣誉的建议。   “科普兰德中校,我们可否使用小船,载运武装士兵,偷偷摸到汉洲战舰跟前,对他们发动一次突袭,夺取他们的战舰?”陆军少校艾卡·德·鲁伊特尔建议道:“我们船上拥有两百多名士兵,若是再加上水手的话,有近四百多人。接舷夺船,我们肯定占据优势。”   “接舷夺船,你们可能只有一次机会。”科普兰德中校沉吟半响,然后轻声说道:“无畏者号只拖拽了一只小船,一次最多可装运二十五名士兵。假如,你们不能在第一时间控制局势,汉洲人的战舰必然会迅速朝大海深处转移。”   “长官,不如就让陆军试一试。若是无法夺取汉洲人的战舰,那么,待天亮后,我们就……向他们投降。”一名海军军官小声地说道。   科普兰德中校定定的看着那位鲁伊特尔家族的异类,然后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要知道,他的叔叔可是联省共和国最为著名的海军中将米歇尔·德·鲁伊特尔(此君曾于1667年突袭泰晤士河口,重创英国海军),几个叔伯和兄弟也都在海军中任职,可这位海军世家子弟,却选择加入了陆军,还万里迢迢来到了东印度公司服务。但在东印度公司内部,谁也不敢忽视这位鲁伊特尔少校背后巨大的能量。   艾卡·德·鲁伊特尔少校当即挑选二十五名作战经验丰富的雇佣军老兵,搭乘那艘唯一的小船,趁着夜色,瞧瞧地向数百米外汉洲战舰划去。   “兴明”号副舰长米尔刚刚写完航海日志,吹熄了蜡烛,然后走出舱室,使劲地伸展了一下双臂,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随后走到船舷边,看了看外面泛着暗淡光芒的海面。   “长官。”一名侧舷观察员见到米尔走了过来,连忙将嘴里的烟斗取出,朝他敬了一个礼。   “发现了什么没有?”米尔随意地问道。   “回长官,除了海水翻动的声音,暂时没有任何动静。”   “注意观察。我怀疑荷兰人会趁夜突袭我们。否则的话,到了天明,他们只能等死。”   “是,长官。”那名水手恭敬地答道,随后下意识地朝海面上看去。   “嗯?”似乎发现了什么,那名水手猛地将身子探出船舷,使劲地朝小岛的方向看去。   “有小船驶来!”米尔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现出一丝异色神采。   “示警!……吹号!”   说着,米尔迅速抽出腰下的短刀,朝后退了几步。敌人趁夜突袭,必然要靠过来,先抛掷飞爪,然后攀爬登船。若是离船舷近了,说不定就会被飞爪给砸伤了。   “嘟嘟嘟……”   凄厉的号角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整条船上顿时鼓噪起来,不断有水手提着短刀,抱着火枪,从舱室中、底舱里涌出。   “砰!砰!砰!……”七八名水手将火枪架在船舷上,朝着下面模模糊糊的小船影子打了一排齐射。   “啊……”有几声惨呼传来,然后还有人落水的声音。   “砰!砰!砰!……”小船上的荷兰人也开始还击,将一名避之不及的齐国水手射中,倒在甲板上,呼号翻滚不止。   “嗖!嗖!嗖!……”七八条飞爪抛了上来,然后紧紧地扣住船舷,一群荷兰雇佣军嘴里咬着短刀,开始奋力地向上攀爬。   “将绳索砍断!”米尔大声嘶吼道,然后挥刀砍向一条绳索。   “咚!咚!咚!……”突然从船下面又抛上来几个铁皮罐,隐隐还冒着火光和青烟。   “炸弹!”米尔一见,立时头皮发麻,顾不上再砍绳索,弯腰捡起一个,头也不抬地朝后使劲一扔,随后又想去捡第二个,但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一脚,将它踢到船尾。   “轰!”船尾那颗被踢过去的铁罐炸弹爆炸了,米尔只觉得腿部和前胸传来一阵剧痛,哦,上帝,我中弹了,然后重重地栽倒在甲板上。   荷兰人的这次突袭最终失败了,能攀爬到“兴明”号上的雇佣军只有三人,但刚刚踏上甲板便被乱刀砍死,剩下的要么被打落于海中,要么被火枪射杀在小船上。当数支火把被抛掷到小船上时,所有的荷兰雇佣军全部跳了海,然后奋力地朝小岛游去。   为了防止荷兰人继续派遣小船突袭己方,“兴明”号拔锚起航,朝大海深处驶了数里,拉开了与小岛的距离。   次日天色刚刚大亮,气势汹汹的“兴明”号便逼近了那艘搁浅的荷兰武装商船,准备将它轰个稀烂。昨日遭遇突袭,船上官兵阵亡两人,伤六人,这让所有人感到无比愤懑。   正当“兴明”号的炮手们摩拳擦掌,准备开始一场固定靶训练表演时,那艘荷兰武装商船却挂出了白旗。   投降了!   两艘小船载着三十多名武装水手,驶近“无畏者”号,准备接管这艘给齐国水师官兵带来无数麻烦的武装商船。   “狗日的,昨日竟然敢偷袭俺们,还伤了俺的好兄弟。俘虏他们,定要让这些荷兰人多吃些苦头!”水手长詹宝义骂骂咧咧地爬上“无畏者”号,然后从船舷处纵身一跃,站到了甲板上。   定了定神,抬头看去,然后便愣住了。   船上咋这么多荷兰红毛鬼!   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荷兰军官和水手,所有人均已放下了武器,脸上带着一丝不甘的神情,冷眼看着几个登船的齐国水师官兵。   “你们……,你们都莫要乱动……”詹宝义使劲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将背在身后的火枪端在手里,“你们现在被俺们大齐王国水师俘虏了!” ##第一九六章 失措的东印度公司   在17世纪初期,尼德兰人的商队已经拥有了1.5万余艘船只,占欧洲商船总吨位的三分之二,他们垄断了地中海、波罗的海,乃至北海的商业贸易。   尼德兰人的足迹还寻着西班牙和葡萄牙探索的世界航线,活跃在西非、美洲、西印度群岛、东印度群岛、印度,乃至大明、日本等充满无数财富的地区。   残酷的欧洲三十年战争,摧毁了西班牙、葡萄牙、神罗,乃至德意志地区的经济,许多国家的人口和财富遭到了巨大的损失。然而,在所有参战的国家中,唯有尼德兰保持了经济繁荣,人口增长,并迅速取代西班牙,成为新的世界海上霸主。   如果说,尼德兰人在这场注定谁也不会获得好处的战争中得到了比他们付出更多的东西的话,欧洲国家未必会有多少怨言。但如果这种所得太多,那么欧洲人就会意识到一点,不论是失败了的天主教阵营,还是获胜了的新教徒阵营,这两个敌对势力的双方付出,未免有些太不值得了。   尼德兰人获得了太多的利益,多到让许多欧洲国家嫉妒羡慕恨的地步。整个欧洲都因为三十年宗教战争,被拖到了破产边缘,而尼德兰人却因为把这起战争生意经营的更加符合自身利益,而实现财源滚滚!   世界上所有的纷争,可能都是来源于利益。   英格兰和尼德兰经常会为捕鱼和公海条约而不断地进行争执,并伴有零星海上冲突发生。   而作为昔日盟友的法兰西亦将异样的目光盯向了尼德兰,为什么这块富饶的土地会在法兰西版图之外?   相较于英格兰,法兰西的威胁却更加令尼德兰人感到担忧,虽然双方还隔着西属尼德兰(今比利时南部地区),但也是近在迟尺的陆地邻居,而且在三十年战争当中,法兰西所表现出的作战风格太过于不受欢迎,他们肆意蹂躏德意志大地,无数的人口被灭绝,数不尽的财富被毁灭,这让尼德兰人感受到了恐惧。   为了保卫尼德兰,他们必须做出一项选择。   海上?   还是陆地?   这一直成为困扰尼德兰人的一个重大抉择。   若是选择海上,那么海上力量的巨大维护和战争费用,就足以将富裕的尼德兰人拖垮——西班牙和葡萄牙就是前车之鉴。而且,这种选择还带来一个更为可怕的设想,沿陆路长驱直入的法兰西很可能会重演他们在战争时的劣迹——屠杀居民,焚毁村庄,破坏城市,对无辜的百姓进行虐杀,强。奸妇女和制造血腥的无人区。   尼德兰人怀着对法兰西深深的恐惧和戒备心理,开始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了陆地上,建立了遍布国土的大小堡垒。而对海军投入,便急剧地减少了,原本计划建造的众多大型专业战舰也全部取消了,使得这支曾经击败过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强大军队战斗力,被严重的削弱了(这也是在第一次英荷战争,荷兰人实质性战败的原因)。   而在遥远的东印度群岛,尼德兰人一直将贸易,当做战争的另一种形式,他们希望垄断该地区所有贸易商品,希望将任何创造财富的贸易渠道掌握在自己手里。对于财富的炙热追求,使得他们的手段变得极端而又粗暴。   幸运的是,东印度公司在该地区所遇到的任何对手,不论在武器方面,还是在商业理念方面,都与尼德兰人存在一定的代差,使得他们可以轻松掌控所有的局势。   因而,东印度公司仅仅凭借众多的武装商船,就足以统治该地区广大的海域,建立起严密的商业霸权。至于专业战舰这种高级玩具,连荷兰本土都没装备多少艘,就不要说这遥远的远东殖民地区了,以东印度公司目前拥有的近百艘武装商船完全足够应付任何挑战。   而现在,强大的东印度公司又一次面临严重挑战,一个建立在南方大陆的新生势力,他们不甘于东印度公司划定的势力范围和利益分配,想要获得“与自身实力所相称的地位”。   对于汉洲人想通过战争实现的目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上下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们不打算对此妥协,准备凭借己方优势的海上力量,彻底教训一番狂妄自大的汉洲。不要以为占据了一个广袤的大陆,拥有了二十多万人口,还有几艘可以拿得出手的战舰,就想轻易来挑战东印度群岛的海上霸权。   为此,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采纳了海军方面的建议,前后抽调了二十余艘武装商船,组成两支机动舰队,分别驶往安汶和古邦。他相信,这两支舰队在帝汶岛汇合后,将组成一支该地区迄今为止最为庞大的远征舰队,他们会出现在汉洲本土,攻击汉洲的沿海城镇。   据说,汉洲人在西部那个被称之为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的地方,建立一座钢铁生产基地,若是将它攻破并捣毁,定能极大地震慑汉洲。哦,还有一座叫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小城布鲁姆)的沿海据点,那里应该积累了不少财富,能掳掠一番,多少可以补充一下因战争而造成的贸易损失。   若是进攻顺利,我们这支强大的远征舰队可以沿路将汉洲的沿海据点一个一个全部拔掉,让汉洲承受巨大损失。那么,这样一来,或许可以让他们狂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乖乖地与我们东印度公司进行和谈,重新恢复我们规划的经济秩序。   “总督大人……”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未经允许,便径直推开德林总督书房的门,这种举动显得有些无礼而又莽撞。   “亲爱的科佩特少将,你是急着赶来给我报告海军的好消息吗?”德林总督美好的臆想被人打断了,但他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地着看着有些急色匆匆的科佩特少将。   “总督大人,我刚刚收到消息,我们在安汶的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科佩特少将脸色苍白地说道。   “全军覆没?”德林总督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可是由十五艘武装商船组成的一支舰队!怎么会全军覆没?”   需知,在陆地上覆灭一支军队,那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但要是在海上歼灭一支舰队,那可不容易,大海茫茫,即使打不过,也可以四处逃散,只要捱到晚上,必然可以躲开敌人的追击,总不至于会被歼灭。   “汉洲舰队将库里茨上校他们诱入了安汶湾深处,然后堵住了那里的岬口,所以……”科佩特少将艰难地说道:“而且,汉洲人几乎出动了他们所有能用于战斗的船只,足足有二十六艘,其中还包括他们新建的两艘战列舰。……最终,我们只有两艘武装商船逃回安汶港。汉洲人还派船封锁了那里,回来报信的船还是趁夜避开港外汉洲人的战船,才返回巴达维亚。”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德林总督脸色铁青地问道。   “3月24日。”   “一个多月前?!”德林总督喃喃地说道:“一个月前,汉洲人就击败了库里茨上校的舰队。那么,他们之后会做什么?科佩特少将,我们半个月前,又派出一支舰队前往了帝汶岛支援……”   “不会的,汉洲人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科佩特少将脸色也是一变,但犹自怀有一丝期望,“而且,科普兰德中校是一名具有丰富海上作战经验的军官,他一定会将舰队安全地带到古邦。”   “……”德林总督摇摇头,有些恼恨地看着科佩特少将,“他们的舰队上,可是载运着两千陆军和众多作战物资。若是出现任何不可预测的事情,我们东印度公司都将不可避免地陷入全面被动的局面!”   科佩特少将神色一滞,他明白德林总督所说的“不可预测的事情”是什么,若是科普兰德中校率领的舰队再遭汉洲人歼灭,那么不要说东印度公司在很长时间里无法组织起一支有规模的机动舰队,就是巴达维亚和其他殖民据点商站的安全,都会面临极大的威胁。   汉洲人会暂时掌控东印度公司的制海权,可以任意攻击东印度公司旗下所有商站据点,当然,他们也可以扼守重要的航线,拦截和袭击东印度公司商船。若是,他们胆子再放大一点,他们甚至可以封锁巴达维亚。   然而,德林总督和科佩特少将的担忧,最终演变成了现实。   4月28日,随着两艘伤痕累累的桨帆船驶入巴达维亚港口,所有殖民官员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支援帝汶岛的舰队被汉洲人歼灭,船只几乎损失殆尽,继安汶之后,古邦也被汉洲人封锁了。至于帝汶岛另一个据点——欧库西,很可能也已经被汉洲攻占。   在战争爆发不到两个月时间,荷兰东印度公司就遭到了耻辱性失败,引以为傲的海上力量被汉洲人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击垮,损失战船二十余艘,官兵四千余(包括井里汶素丹王国的土人部队),几乎失去应有的反击能力。   这一切,似乎与东印度公司上下对战争开始后的预期,有着巨大的反差。   “我们需要与汉洲……和谈。” ##第一九七章 战争实验场   1649年5月3日,帝汶岛,古邦。   古邦总督冯斯·梅纳德每天在城头看到从远处码头方向蜿蜒曲折的蛇形交通壕不断逼近城墙,心底就感到一阵发寒。   曾经以为固若金汤的海防要塞,就是汉洲人通过这种缓慢而又变态的方法给击破,并全歼了炮台和两座小型堡垒中的守军,然后在稍事休整一日后,便又开始了向古邦城发起了进攻。   十几天前,汉洲人在击败来援舰队后,便在距离古邦西南侧五公里的海滩大举登陆。汉洲陆军在花费了一天多时间,穿过重重密林,来到码头南侧堡垒外集结。出于谨慎原因,古邦守军并没有派出军队与其在野外交战,而是非常警惕地驻守在城堡里。   汉洲人又花了一天时间,将集结地周边林木尽数砍伐殆尽,面对荷兰守军的一侧,还挖掘了一道防御壕沟,然后建立了一座临时营地。   考虑到密林之中,没有道路,并不能通行火炮,若是汉洲陆军妄图依仗人数优势发动集团冲锋,荷兰守军不介意通过码头炮台、堡垒和古邦城三方交叉火力,对他们给予大量杀伤。   然而,汉洲人并没有如荷兰人所愿,排出密集阵型,直接附蚁攻城。他们驱使一千余土人从那道防御壕沟开始,先挖掘数道平行堑壕,并据此再沿着码头堡垒的方向,挖掘了两道蛇形交通壕,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延伸。   虽然荷兰人修建的码头堡垒是一座典型的小棱堡型制的城堡,可以对前沿三个方向实施火力打击,但是,汉洲人挖掘的交通壕太诡异了,蜿蜒曲折,炮弹落在里面,根本无法形成连续滚动,对隐藏在其中的士兵大量杀伤。   在汉洲人的蛇形交通壕逐渐接近码头堡垒时,城头守军试图发射葡萄弹,想以密集的弹雨杀伤那些正在施工的土人,但是效果依然不理想。那些土人只要在城头火炮射击的一瞬间,蹲伏在交通壕里,完全可以避开弹雨的袭击。而且,越是接近堡垒,交通壕挖掘的也是愈深,并且还有一定的反斜面掩护。   荷兰人在面对汉洲这种攻击模式,显得一筹莫展,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在4月26日这天,古邦守军试着出城发动了一次突袭,但遭到了以逸待劳的汉洲陆军迎面痛击。他们站在平行堑壕中,好整以暇地打出了一排又一排的火枪齐射,近乎于零伤亡的代价,毙伤荷兰守军一百余人,使得古邦守军此后,再也不敢轻言出城作战。   4月28日,始终徘徊于古邦港外的汉洲战舰突然抵近港口,对码头炮台进行了轮番轰击,荷兰守军随即奋起还击,与之展开激烈炮战。   无数的炮弹砸在码头炮台的护墙、基座以及炮位上,碎石泥块四处纷飞,不时有炮手被击中,倒地惨呼。   但勇敢的炮手顶住凶猛的炮火打击,在军官的指挥下,搬运弹丸,填塞火药,放入弹丸,点火,射击,然后清理炮膛……,充分发扬了雇佣军的优秀职业素养。   炮战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码头炮台军官的粗略观察,至少有五艘汉洲战船在不同部位均中弹数发,但遗憾的是,至今也未击沉一艘汉洲船只。不过,其中一艘战船桅杆被打断了一根,要不是它见机得快,迅速退出港湾,说不定就让荷兰守军获得一份斩获。   就在码头炮台越战越勇的时候,汉洲人的战船突然发射了一种会爆炸的炮弹。虽然有一大半的炮弹在还未落入码头时,便已在半空发生爆炸。但是,就是那么一小部分开花弹落入码头炮台,也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小有威力的冲击波,四溅的弹片,再加上纷飞的碎石泥块,让炮台守军的伤亡陡然增加,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就有三十余人被弹片击中,或者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伤,哀嚎一片。   就在荷兰守军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码头炮台上面时,南侧登陆的汉洲军队也骤然发难。已经抵近码头堡垒的平行堑壕中,突然跃起一百余汉洲士兵,他们挥动着手臂,将一枚枚炸弹点燃后,使劲地抛向城头。   猝不及防的码头堡垒守军,顿时被炸翻一片,还未等剩下的士兵有所反应,城下又抛上来数十枚炸弹,弹片飞舞,硝烟弥漫,整个堡垒城头上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十多名汉洲土人仆从兵,抬着数桶炸药,飞快地跑到堡垒城门口,挥舞着铁镐,奋力地挖掘了几个大坑,然后将炸药桶推入其中。   两名汉洲陆战队士兵,随即用火绳点燃炸药引线,扭头便朝堑壕狂奔而去。   随着几声剧烈的爆炸,堡垒的城门被炸得支离破碎,与之连接的城墙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硝烟还未散去,一队百余人的土人仆从兵挺着长矛,举着短刀,迅速冲入堡垒之中,与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展开短兵相接。   不到半个小时,南侧堡垒即克,码头的防御整体便出现了一处缺口,汉洲人趁势督数百土人仆从部队,从后面向炮台发起全面突击。   可能是听到了码头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港口外正在轰击码头的汉洲舰队停止了射击,陆续退出古邦港湾。   荷兰的炮台守军尚未从刚才一波爆炸弹的轰击中缓过神,猛然发现身后涌来数百土人士兵,脸色顿时变了。该死的,汉洲人竟然从身后堡垒形成了突破!   在冲锋的土人士兵身后,一百余名汉洲陆战队和乡兵挺着刺刀,也跟着杀了过来。   在当日傍晚,码头南侧堡垒和炮台被汉洲军队占领,零星守军逃往北侧炮台和堡垒中,惶惶地据垒死守。   次日天明,汉洲人故技重施,继续挖掘蛇形交通壕往北侧堡垒延伸。而汉洲人占据的南侧堡垒,也进驻了十数名炮手,他们将城头火炮对准南侧堡垒,与之展开炮战,同时掩护土人挖掘交通壕。   5月1日,在码头北侧堡垒守军绝望的目光下,汉洲人通过堑壕,直抵城下,然后以一条暗道的形式,埋设炸药,将城墙炸塌。剩余荷兰守军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全部投降。   至此,古邦城外的所有防御设施全部拔除,仅剩一座孤零零的城堡,直面汉洲人的兵锋。   关于如何攻克荷兰人修建的坚固棱堡,齐国参谋部和陆战队为此已经研究和实践了数年时间。同时他们还借鉴了当年郑芝龙部攻克马尼拉城,以及陆战队在辽东攻克清军的辽阳和沈阳等一系列战例。最终发现,在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修筑的欧洲棱堡模式的城池,最有效,也是最能降低攻城部队损失的方法,似乎只能是土方作业模式。   如果以后世的眼光看来,汉洲人攻克古邦外围据点采用的方法,与17世纪70年代法国著名军事工程师沃邦元帅(塞巴斯蒂安·勒普雷斯特雷·德·沃邦)发明的平行攻城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位法国元帅,18岁参军,曾参加1667~1668年遗产继承战争、1672~1678年法荷战争和1688~1697年普法尔茨选帝侯继承战争。他虽没有在战场上直接指挥过一个军去作战,但却以其军事筑城方面的天才帮助法军打了非常多胜仗。   1673年法军围攻荷兰马斯特里赫特要塞时,首次采用他发明的平行攻城法,在敌要塞周边挖掘平行或同心堑壕和伸向要塞的蛇形交通壕,掩护步兵接近要塞护墙,用炮火或炸药开启突破口,迅速攻克当时被以为牢不可破的要塞。   这位擅长攻坚的元帅,还是一个铸城大师,当年由他设计建造的斯特拉斯堡要塞、兰道要塞和新布里萨克要塞,是当时欧洲最坚固的要塞。此外,他还发明插座式刺刀,在手榴弹(由此,他创建了一个新的兵种——掷弹兵)与炸药包的使用和后勤供应等方面也均有建树,最终于1703年晋元帅。   沃邦一生共修建33座新要塞,改建300多座旧要塞,指挥过40次要塞攻城战,皆胜,他还建立起近代第一支工程兵部队。   沃邦的攻城战还有一个奇葩的特点,就是每逢攻坚,都携带着庞大的“参观团”。该参观团的“团长”就是路易十四。自从沃邦于1673年攻下了荷兰著名的马斯垂克要塞之后,每逢沃邦攻城作战,路易十四都要亲自督师,而且要带着一大批宫廷人士,包括:贵族及其眷属、一大批仆从、女裁缝师、理发师,及主办膳食的各色人等,均到军中观战。   他们在军队的营地旁,另建一营地,过着奢侈的生活。女宾们花枝招展,彩色帐蓬,大臣和贵族的天鹅绒、丝绸锦缎,把战场的一角变成了特殊的集市。   当攻城开始时,那支特殊的观赏团就在选定的高地上大饱眼福。看着沃邦元帅督统帅着他的士兵在泥土之中,象蜘蛛吐丝织网一样,于要塞四周构筑著平行壕及曲曲弯弯的通道。每日都有军官驰马来报告战况,“集市”的人们还就即将到来的战果打赌下注,使得营地中异常喧嚣热闹。最后,当守军放下武器时,他们还要前去参观战俘行列,可谓是奇异的盛况。   齐国陆战队攻古邦,也带着一群“参观团”,其中包括大批后勤、土木、情报,以及战术参谋,另外,还有黑山军工厂、黑山研究院、建业仪器厂、陆军学校等相关单位部门的专家、工匠和学员。他们来到战场的目的,除了验证攻克坚垒的战术是否规划安排得当,还有就是想要观察和确认部队使用的各类武器是否有效。   在古邦守军惊疑的目光下,今日,汉洲军队停止了“土拨鼠的运动”,转而由一百余土人苦力,拖拽着一门身管特别长的火炮,一步一步地往古邦城下运来。   难道汉洲不打算再进行土木作业了,改为与我们古邦守军展开一场炮战?   古邦城头的荷兰军官和殖民官员不由面面相觑,汉洲人该不会是自信过头了吧!我们据守城头,火炮借助城墙的高度,射程可是远远超过汉洲人的普通火炮。若是跟我们进行炮战,岂不是任由我们欺负?   然而,汉洲人将那门火炮远远地停驻在城头火炮有效射程外,然后开始购建炮兵阵地。   “哦,上帝!”古邦治安官塞尔吉·桑佩尔上尉惊呼一声,“那是一门巨大的加农炮!”   加农炮最早起源于14世纪,由一位德意志神职人员发明。屹立千年不倒的君士坦丁堡城墙,在1453年时也被加农炮的炮火炸得粉碎。   加农炮的出现与发展,迫使大部分的城市防御工事进行了重新设计,因为那些直立的城墙十分容易在加农炮的炮火下崩裂。   齐国军队运至古邦城下的加农炮可发射重42磅以上炮弹,专门针对攻击坚固堡垒而准备。加农炮一般与同口径的其他火炮相比,有着更长的身管,因此炮弹可以获得更强的膛内压力和更快的初速,让炮弹可以射到更远的距离。因为炮弹的初速较快,所以其投射弹道衰减较慢,弹道较为平直,破除坚固防御面,也更为有效。   但是,这种威力巨大的加农炮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太过笨重,不含巨大的炮车,仅身管就重达四吨多,转移和运输极为不便,根本无法适合野战中的机动性,因而,在生产制造出来后,一直被陆战队所嫌弃。   不过,在这次攻打古邦据点时,因为齐国水师连续歼灭两支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机动舰队,基本掌握了帝汶岛周边海域的制海权,无虞荷兰人会随时再次来援。所以,为了减少攻城时的人员损失,登陆部队索性将加农炮运至古邦,想试试这种火炮对坚固堡垒的破坏性到底有多大。   “轰!”一声巨响,加农炮发射了首枚炮弹,但因为仰角稍大了一点,炮弹越过了古邦城头,飞向远方。   几个炮手立即招呼数十名土人,将火炮拖拽着重新复位,然后又降低了几分炮口仰角,准备再次发射。   “轰!”巨大的炮弹呼啸着飞向古邦城墙,然后狠狠地砸在厚实的外墙上,震碎了一大片碎石和泥块,城头的荷兰守军立时感到城墙一阵晃动,眼中也带有几分恐惧之色。   “效果还不错!”攻城总指挥徐传兴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让炮兵继续轰击,若是两三天内能将其轰塌,倒也省却了掘土挖壕的力气。”   “这火炮也就对城墙有威胁。”苏忠福砸吧了一下嘴巴,意犹未尽地说道:“俺觉得,还是得使用那种开花弹。前几日,俺们战舰首次在船上使用开花弹轰击码头炮台,好像效果就不错,给予荷兰人大量杀伤,很是震慑了守军。”   “那玩意不太可靠,能有两三成的炮弹在敌军阵地爆炸,那就该谢天谢地了!”徐传兴摇头说道:“而且,开花弹耗费太贵了,随便一颗炮弹就值二十几块汉洲银元吧。战舰上一次齐射,近千块银元就没了。不像俺们普通炮弹,战后还可以回收,经济实惠得多!再者说了,俺们攻打这古邦,也不甚着急,慢慢磨吧。” ##第一九八章 筹码   5月8日,巴达维亚。   在城西的一处种植园里,几名凶蛮的土人正在对一名华人男子拳打脚踢,而且下手颇为狠辣。被毒打的华人男子已是浑身血污,哀嚎不断。   四下围观的华人面露不忍之色,但谁也不敢上前解围,只是眼神不断地瞟向站在屋前的那名尼德兰老爷,冀望于他能开口阻止这起暴行。   塞门·科恩微侧着头,听自己的德意志管家汇报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淡漠的神情,渐渐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让他们住手吧。”塞门·科恩轻声吩咐道:“将人打坏了,农田里不就缺一个壮劳力了。……至于土人偷取华人财物,没有凭据,也就此作罢,无需再行纠缠。”   管家闻言,朝塞门·科恩鞠了一个躬,然后走到前方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挥动手臂,将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一个仍在施暴的土人后背,口中大声的呵斥着他们。   几个土人被抽了鞭子,惊叫着散开,待回头看到是庄园里的管家,脸上随即呈现出讨好的猥琐笑容,弯着腰,低着头,慢慢地退到远处。   管家怜悯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华人苦力,伸手示意旁边几个华人同伴将他抬到休息的草棚中,暂时先养养伤。若是能捱过数日没有死掉,说不定也能渐渐康复,重新成为种植园里的一名好农夫。   若是在数月前,种植园里的主人和管家断然不会任由土人欺负华人苦力。他们不论是在农田操持方面,还是干活态度上,是远远超过那些愚笨且又懒惰的土人。每一名华人苦力,都是众多种植园主最为喜欢的田间能手。   然而,自从两个多月前,东印度公司和南边汉洲大陆爆发了第二次战争,由于怀疑汉洲可能会在爪哇岛和巴达维亚安置为数众多的间谍,东印度公司便对城中所有的华商进行特别管制,除了缴纳一定的安全保证金外,还禁止随意出门,更不允许私自驾船出海。   至于普通华人,巴达维亚市政厅将他们先是全部集中关押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将这些人交付城外十数个种植园,进行编管并服苦役。这部分华人的数量,多达三千余人,每日里被迫在种植园中进行最为艰苦的劳动,食物也极其匮乏,还经常遭到监工的打骂凌辱。   同时,在环境恶劣的种植园里,这些境遇悲惨的普通华人,还遭到土人的欺负。他们似乎受到了荷兰人的怂恿和默许,不断地在华人面前寻隙滋事,挑起各种事端。一般在发生激烈争执和冲突时,那些高高在上的荷兰人就会故意偏袒土人,还对华人进行一定程度的体罚和训诫。   因而,同为种植园苦力的土人,胆子愈发大了,他们从小偷小摸华人物品,发展到明目张胆的抢劫。钱币、衣物、生活用品,甚至每日所获食物,这些土人三五成群地从华人手里抢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因为虐待、抢掠、还有繁重的劳役,再加上恶劣的生活环境,华人陆续死亡一百三十多人,伤、残也近一百余。整个生存境遇,可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   “亲爱的吉门尼斯先生,你觉得我们东印度公司处在目前的局面,汉洲会同意我们的和谈条件吗?”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端着一杯清茶,慢慢的品着,舌尖感受着茶叶的苦涩,而一股清香却是扑鼻而来。   “我对目前与汉洲谈判的结果不抱太大的希望。”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摇摇头,脸上呈现出一丝无奈和不甘,“毕竟,现在汉洲还处于战略进攻阶段,他们应该想在战争中获得更多的筹码。古邦、欧库西、安汶、米德尔堡、特尔纳特,甚至包括婆罗洲数个商站据点,它们可能都会遭到汉洲人的攻击。”   “若是汉洲人拿够了筹码,我们东印度公司可能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弗雷德·阿普顿郑重地说道:“不过,我认为,汉洲在后续的战争进程当中,应当会保持必要的克制。……他们不会将我们逼到绝境。”   “阿普顿先生,你做出这种判断的根据是什么呢?”伊维尔·吉门尼斯好奇地问道。   “汉洲的根本利益是移民,当然,也有基于他们大陆自身需要的地缘安全。”阿普顿说道:“而这两点,都无可避免地受到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潜在的威胁。本来,我们在整个东印度群岛拥有最为强大的海上力量,于这片割裂的地域环境而言,可以让我们将这个优势无限放大。因而,汉洲从内心深处,可能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们的本土和海外领地的安全,以及最为关键的移民路线,随时会受到我们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之间爆发的这场战争,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们需要向我们展示他们拥有的力量,同时也在反向威胁我们,汉洲也是有能力可以随时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航线掐断,瘫痪我们整个商业渠道,蒙受最为惨重的经济损失。”   “现在,他们做到了,而且还以一种全面压倒的形式,将我们东印度公司逼入非常难堪的境地。我们至少在数月之内,无法再次集结一支强大的机动舰队。香料群岛,帝汶岛,苏拉威西岛,乃至爪哇岛,我们丧失了制海权,任由汉洲舰队驰骋扬威。但是,我认为,他们的攻势也就止于此了。”   “为什么?”   “汉洲人在六七月份,会将他们的主要精力投入到最为重要的移民方面。”阿普顿微笑地说道:“这个时候,他们将停止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攻势,组织抽调大批船只,前往明国。这个时候,应该是我们想方设法与他们进行和谈的最佳时机。”   “若是汉洲人不打算收手,放弃年度移民工作,转而继续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将战争进行下去。这种情况,会发生吗?”吉门尼斯若有所思地问道。   “在十年前的第一次汉荷战争期间,他们都没有耽误移民工作。”阿普顿摇头说道:“如今,他们的人口更多,实力更强,没理由中断移民工作。除非,他们是真的想将我们东印度公司置于死地,进而独霸整个东印度群岛。但我认为,他们目前没有这么大的胃口,更没有这个实力。”   “也就是说,到了六七月份,若是汉洲停止了攻势,转而开始移民。那么,他们就会将战争的规模控制在一个特定的范围之内,而我们也就有了与汉洲和谈的可能。是这样的吗?”   吉门尼斯有些明白阿普顿话语里的意思。汉洲只是想通过这场战争,证明自己的实力,警告东印度公司勿要凭借海上众多的武装商船试图截断他们的移民路线,更不要针对汉洲的地缘安全形成致命的威胁。   当然,汉洲可能也会通过这场战争,就此染指东印度群岛,分享此地的经济利益,或许还会夺取部分他们认为可供生存空间的领土。   “不过,未来与汉洲人进行和谈,我们被他们抢了先手,获得了不少筹码。但此后,我们必须尽量少犯错误,不要给汉洲人再提供太多借口和理由扩大战争规模。”阿普顿说道:“当然,也为了以后我们可以体面地与汉洲结束战争,我们不能将一些事情做得太过,以免对方提高要价。”   “哦,亲爱的阿普顿,你能将这句话说明白一点吗?”   “目前,巴达维亚有四千多华人,他们的境遇似乎非常不好。”阿普顿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汉洲人一向自诩为本地区华人利益的维护者。若是,他们得知此地的华人遭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我担心他们会为此大做文章。另外,汉洲人连续歼灭了我们两支舰队,二十余艘武装商船,再加上攻占我们的商站、据点。如此,落入到他们手里的东印度公司雇员和家属,将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因此,对待那些华人,我们必须慎重。”   “亲爱的阿普顿,你的提醒太及时了!”吉门尼斯闻言,心里顿时一震,连忙点头说道:“我必须立刻向总督大人汇报这件事。若是因为城里的华人遭到一些不公正待遇,而使得汉洲人为此进行报复,这对于那些可怜的被俘公司雇员和家属,是非常不公平的。”   阿普顿看着一副正气凛然的吉门尼斯,心中虽然不以为然,但脸上却露出几分会意的笑容。   ……   5月10日,帝汶岛,古邦。   经过十余天的重炮轰击,古邦一段城墙不可抑制陆续出现了几道巨大裂口。但汉洲人对此似乎早有所料一般,并没有露出更多的兴奋之色,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轰击,折磨着古邦守军那逐渐崩溃的神经。   所有人都知道,古邦的陷落已不可避免。其实,他们本来可以继续通过挖掘堑壕和蛇形交通壕的模式,来攻克这座本来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堡,古邦守军自认为,是没有切实有效的应对手段。   但汉洲军队似乎是想验证各种攻城方法,同时也在试验一些新的武器。他们就像只吃饱饭没事干的猫一般,肆意的戏弄着手里的“老鼠”,不停地拨弄,不停地舔舐。当“老鼠”试图反抗时,立即探出利爪,狠狠地扇了过去,随即又不得不匍匐在地,任其逗弄。   数天前,就有殖民官员向古邦总督建议,停止无谓的抵抗,向城外的汉洲人投降。据说,十年前安汶和古邦两地被俘人员,都没遭到汉洲人的虐待。每日只要完成他们核定的日常工作安排,都会给予必要的物资供应。部分有较高职位的殖民官员,还会受到他们的优待。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抵抗汉洲人的攻城行动。打了半个多月,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人家汉洲就是拿古邦在演练各种攻城方法。   古邦总督冯斯·梅纳德为此也是犹豫良久,迟迟下不了决心。本来还指望着巴达维亚可以派出支援舰队前来解围,但未料到,汉洲人竟然集结了他们所有能战的舰船,一举围歼了来援舰队。然后更是以一种笨拙却又非常有效的掘土挖壕的方式,扫除了码头炮台以及古邦外围所有防御设施。   如今,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以重炮轰击城墙,时不时地还打一通会爆炸的炮弹,用这种坚定自信的方式,慢慢摧毁古邦城防的同时,还击灭了守军所有的士气。   既然如此,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那就投降吧!   派出投降代表出城与汉洲人经过一番协商,得到了所有军民人身安全保证后,古邦守军在总督冯斯·梅纳德的带领下,空着双手,出城向汉洲军队投降。   一个多月的帝汶岛战役,最终以古邦守军全部出降的方式,落下了帷幕,大齐王国由此全取该岛,并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彻底逐出了帝汶岛。   当日傍晚,就在齐国官兵正在为取得的胜利而狂欢庆祝时,几名接收古邦的民政人员匆匆来到昔日的总督府,来见齐大江。   “狗日的,俺要将他们全部屠了!”齐大江听到民政人员的汇报后,怒眼圆睁,随即霍然起身,大声地喝道:“徐传兴,立即带兵将那些荷兰红毛鬼全部给俺都押到外面广场之上!……俺要替那些冤死的汉人报仇!”   “大都督,慎重呀!”前来处理战后事宜的镇海指挥古三平连忙起身劝道:“荷人今日午间才降,我们当晚就将其尽数屠灭。此乃……有违道义!再者,王上曾言,俘虏荷人,当妥善安置,勿要杀伤虐待,以为日后同那荷人谈判,倚为人质和交换筹码。”   “古大人,善待荷人,当以其无伤俺们军民为前提。”第五陆战队连长洪传祥不满地反驳道:“但这古邦总督,竟然以防范我齐国攻击古邦为由,肆意杀害城中汉人,而且不论老弱妇幼,此番行为,可谓禽兽之举。今日,俺们破了这古邦,自然要为那些无辜屈死的汉人报仇!”   齐大江听到古三平话语中提到了王上,脸上稍显犹豫之色。但想到那一百六十多汉人,无论如何挣扎乞命,却仍旧被荷兰雇佣军尽数杀死在城外的林中,其中不乏懵懂无知的幼童少儿。当时,他们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仅仅因为他们是汉人。   “明日将那古邦总督斩首示众,官员和士兵行三一抽杀!”齐大江沉声说道:“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为那些无辜死去的汉人做一交代!……有些筹码,不要也罢。” ##第一九九章 事态的扩大   1649年6月10日,汉洲,建业城,齐王宫。   齐大江简单地介绍完前面几个月的战斗过程后,便端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等待齐天发话垂询。   虽然两人是亲兄弟,但随着齐天掌权日久,威势愈盛,齐大江更多的时候已经非常自然地将他当做自己的君王对待。   帝汶岛战役告一段落后,接下来就是趁着东南季风的兴起,齐国将开始组织大批舰船前往大明搜罗移民,继续充实国内人口。另外,下一阶段的对荷战争方略,他还需要参谋部对此进行详细规划和战略指导。   “荷兰人前一阵派来了和谈代表,准备与我们就临时停战进行磋商。”齐天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说道:“不过,十几天前,他们在得知我们在古邦实施了屠杀后,非常愤怒。为此,中断了谈判并返回了巴达维亚。他们还声言,会对此进行对等报复。”   “臣在古邦没有屠城。”齐大江摇摇头说道:“我们是斩杀了两百多名东印度公司的官员和士兵,但那是为冤死的汉人报仇。那里的荷兰人,在三月底,以防范我齐国奸细为名,将城中所有汉人屠戮殆尽,其中妇孺儿童不在少数。”   “杀人可以,但总要做一些遮掩。”齐天说道:“他们毕竟是已经献城投降,停止了抵抗。若是,你能搞一个审判大会,将这些该杀之人,当众定罪,恐怕在表面上要好看多了。”   “……臣,此番是疏忽了。”齐大江低头说道。   “也罢!”齐天宽慰道:“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通吃,弱者无告。荷人残暴,肆意屠戮我汉人,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犹记得后世,1740年10月9日巴达维亚发生的红溪惨案,屠杀持续7天,城内华人被杀近万人,侥幸逃出者仅150人,被焚毁和劫掠的华人房屋达六、七百间,财产损失无以估算。   然而,当时处于“康乾盛世”中的满清王朝,却认为海外华人乃“朝廷罪人,草芥不如,遭此巨难,孽由自作,无关朝廷痛痒”,最终并没有对荷兰殖民者的暴行进行谴责和追究。如此,本来有些惶恐不安的荷兰殖民者事后如释重负,大呼侥幸(荷兰殖民者当时为应对清朝的责难和报复,已将总督瓦尔庚尼尔逮捕,然后其没多久死在监中)。   “王上,荷兰人会不会对巴达维亚城中的汉人进行报复?”齐大江有些担忧地问道:“需知,数十年下来,那里至少集聚了四五千汉人,恐会遭到荷人虐待残杀。”   “他们若是敢行屠戮汉人之举,那此番战争目标就要彻底改变了。”齐天冷冷地说道:“那将是不死不休,进入全面战争了。他们一个殖民公司,有能力承受这个后果吗?”   “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齐大江问道。   “你们水师前期打得很好,取得的战果超出我们所有人的预期。”齐天说道:“参谋部预计,荷兰人至少在七八月份之前,都无法抽调武装商船,再组一支机动舰队与我齐国作战。但是,我们也没指望打了这么两仗,歼灭荷兰人二十余艘战船,就能使他们轻易屈服。再加之古邦事件,汹汹民意之下,他们可能还会继续与我们打下去。”   “但年度移民工作,是我们齐国最为紧要的事项,亦不可耽误。故而,参谋部议定,留下八艘专业战舰和两艘战列舰,组成破袭舰队,劫杀荷兰东印度公司往来商船,打击他们的贸易航线,对其持续放血。”   “依如十年前那般,破坏荷兰人的商业渠道,削弱他们的经济实力为主?”   “不,参谋部计划的比十年前还要激进。”齐天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我们计划将破袭舰队直接派往马六甲海峡,斩断他们东印度群岛和印度、欧洲的联系。”   ……   这个时期,若要论哪个国家最为富裕,当尼德兰人不开口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自诩其富庶和繁荣。在17世纪上半叶,凭借雄厚的商业资本、庞大的商船队和特许贸易公司,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贸易,夺取了广阔的海外殖民地,尼德兰成为当时最强盛的国家。   有些人将尼德兰人的神秘致富简单地归结于海盗行为,是极不妥当的。当西班牙称雄海上的时候,活跃在加勒比海以劫掠其商船为职业的海盗不仅有尼德兰人,同样也有英格兰人和法兰西人。如果这两个置道义不顾的国家没有能够在这种肮脏的生意中获得机会的话,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认为尼德兰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联省共和国,其实力的增长完全是以海洋为基础的,并充分地运用了由尼德兰民族庞大的海运体系和贸易天才所形成的有利因素。   实际上,尼德兰人不仅精明而且讲究成本,他们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以明确的利益为指向。他们几乎接管了西班牙的主要贸易城市,其殖民地和商站据点遍布与东方的各海洋上,印度、马六甲、锡兰、爪哇、香料群岛、非洲西海岸、巴西的东北部。   而做出这一切的殖民布局(或者说是商业布局),却只是两个尼德兰股份公司,西印度公司和东印度公司。   不过相较于有着更浓烈军事组织色彩的西印度公司,由商人、冒险家同政府联合进行扩张的社团——东印度公司,却有着类似政府一样的性质,建立殖民地、组建军队,建立地方政府,铸造货币、获准与外国签订条约,以及对他国和地方势力宣战。   汉洲制造的“古邦大屠杀”传到巴达维亚后,立时引起了东印度公司上下极大的震撼,据说多达两百三十人的东印度公司雇员和士兵在投降后,遭到了汉洲人的残酷杀害。这种野蛮行径,将部分和平主义者打算与汉洲媾和的希望彻底击灭。   要知道,在1623年,荷兰人制造的安汶惨案中,仅有十名英格兰人、十名日本人和一名葡萄牙人被处决,这都引起了英格兰王国上下的极大愤懑,为此一直怀恨在心。   虽然被汉洲人杀死的两百三十多名东印度公司雇员和士兵,仅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联省共和国的国民,但仍然勾起了巴达维亚殖民政府的怒火。原以为汉洲是一个文明的国度,遵循最起码的战争准则,对待战败投降的殖民官员和士兵,应给予最为基本的人道主义对待。可他们却做出了野蛮国家才会发生的屠杀行径,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所以,科佩特少将,我授权你征发和抽调一切可以作战的船只,再次组建一支特别攻击舰队。我们还要征召更多的志愿者,加入我们的陆军。我们要向汉洲本土发起攻击,要让他们对古邦大屠杀的行为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严肃地看着海军司令格里斯·科佩特少将。   “遵命,总督大人!”格里斯·科佩特少将郑重地应诺道:“我将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组织一支舰队。我会亲自带领这支舰队,攻到汉洲本土,击破他们的防御,攻占他们的城镇,俘获他们的国民,夺取他们所有的财富。为古邦那些被汉洲残酷杀害的人们,讨回一点公道。”   “很好。”德林总督点头说道:“据悉,汉洲会在未来一个多月里,陆续组织船只前往明国,进行一年一度的移民工作。我相信,那个时候,他们在这个地区,乃至汉洲本土,布置的战船数量会急剧减少。这是我们的机会,为无辜死去的人们复仇的机会。”   “总督大人,我们需要对巴达维亚城中的华人实施一些报复措施吗?”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询问道。   “……暂时不用。”德林总督想了想,摇头说道:“这些华人,虽然是与汉洲人同源同种,但毕竟还不是汉洲辖下的国民。我们作为文明世界的绅士,不应该让仇恨,占据我们的内心。”   西尔维·海默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在城里实施对华人的报复,虽然在心理上会得到一种复仇的快感,但在经济层面上,多少会有些得不偿失。整个巴达维亚,不论是商业贸易方面,还是种植园经济的维持,农产品的供应,都离不开那些精明而又勤劳的华人。 ##第二零零章 狩猎马六甲   1649年7月22日,巴达维亚。   就在东印度公司上下为汉洲人制造的古邦惨案而群情汹汹的时候,一支二十余艘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驶到了巴达维亚港口外,并耀武扬威般的对码头进行了炮击。   虽然,汉洲舰队在遭到码头炮台的反击后,迅速退出了港湾,但这还是让东印度公司殖民政府震惊不已。   自从1619年,东印度公司取得巴达维亚,并在此地建立城市,使其成为公司在远东地区的总部。三十年过去了,虽然在内陆曾遭到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的威胁,还经历过两次围城,但东印度公司凭借其自身强大的武力,一直维持着这座城市的无限风光,使其成为整个地区最为耀眼的贸易中心。   但如今,竟然有一支舰队从海上对这座城市实施了封锁和围困,让所有需要出港贸易运输的船只,非常憋屈地躲在港内。而且,在持续数日的封锁期间,先后有六艘商船被拦截。属于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自然被汉洲舰队强行夺占,其他国家地区的商船,则被他们劝返,或者指引到其他能进行交易的港口。   不过,今天清晨,在码头瞭望塔上观察港外情况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惊讶地发现,那些游曳在巴达维亚港外的众多汉洲战船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海军司令格里斯·科佩特少将闻讯赶来后,先是仔细观察了一阵港湾外的情形,随后便命令两艘快速联络驶出港口,以确认汉洲舰队是否真的撤离了。   虽然殖民政府非常高调地对外宣布,要对汉洲人制造的古邦惨案进行对等报复,但在短时间里征召和集结武装商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自帝汶岛海战惨败后,两个月时间,东印度公司上下经过一番努力,在牺牲了一些非必要的贸易运输活动后,陆续在巴达维亚集结了十一艘武装商船。但鉴于目前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汉洲舰队,科佩特少将未敢将这些船只派出,而是继续等待更多的舰船集结。   两天的探查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终于确认,汉洲舰队是真的离开了,他们果然是前往明国转运移民。那么,这个时候,东印度群岛或者汉洲本土即使留下了部分战船,数量也必然不会太多。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东印度公司对汉洲进行反击了!   “预计在八月中旬左右,我们可以集结15——18艘武装商船,据此,整个远征舰队将在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前往汉洲本土,对他们的西部沿海城镇进行一系列的打击。”科佩特少将郑重地说道:“鉴于要攻克汉洲人修建的坚固堡垒,我们需要携带部分能用于攻城的重炮,以及大量用于登陆作战的士兵。”   “从锡兰和马六甲抽调过来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部队分别有五百和一千二百人,若是再加上巴达维亚城中征召部分志愿者,应该可以凑齐两千人。”陆军司令图尔特·麦格拉思上校见德林总督望向他,连忙说道:“另外,我们还从华人中征召了两百名志愿者,我相信他们在登陆汉洲的时候,应该可以发挥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德林总督沉默着,半响没有说话。汉荷战争爆发后,汉洲爆发出的力量让他非常惊讶,他们已经可以轻易集结数十艘战船,并且还敢于直面东印度公司的威胁,直接发起局部的海上决战。   可以说,战争开始后的数月时间,东印度公司被汉洲狠狠地打了一记闷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此时,他心中稍稍有些后悔,不该激化与汉洲之间的矛盾,以至于使公司进入了战争状态。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有些低估了汉洲人的实力,更是低估了他们的战争意志。   对方虽然是一个集权式的王国,但也是一个能生产制造各类工业制成品的文明国家。只要他们那位年轻的国王愿意将战争坚持进行下去,汉洲甚至可以做到举国而战,集中国内所有的人力物力,不断地跟东印度公司拼消耗。   我们即使将整个汉洲西部全部打烂了又如何?他们在汉洲北部和东部,还有十数个城镇,可以继续提供用于作战的各类物资。毕竟,东印度公司是一个需要不断获取高额利润的股份公司,对于占领一个国家,而且还需要花费太多金钱,以至于吞噬公司利润的事务,是永远不会得到投资者所认同。   我们与汉洲进行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呢?   压制一个潜在的利益挑战者,或者说是继续维持东印度群岛的垄断商业利润?禁止任何一个外来势力坐到餐桌前,与东印度公司分享这一桌饕餮盛宴?   但,若是无法压制对手,那又将如何?   “总督大人……”科佩特少将看出了德林总督此时的犹豫和迟疑,“无论战争的进程走到哪一步,但我们目前必须要挽回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名誉和威望。数十年里,东印度公司击败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格兰人,以及无数的土人邦国。如今,在面对汉洲的挑战,我们必须依旧要义无反顾地迎上去,将它击败、打垮,最终确立我们在该地区独一无二的统治力。”   “科佩特少将,我相信你的专业性和指挥能力。”德林总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面色坚定地说道:“为了维护我们的荣誉和威望,我授权你正式组建远征舰队,去攻击汉洲本土,削弱他们的战争潜力,打击他们的作战信心!”   ……   8月13日,马六甲海峡。   “轰!轰!轰!……”启明号和扬明号战舰左右包抄,将那艘逃窜的荷兰商船紧紧地夹在中间,位于前首的火炮不断地向它轰击,警告对方勿要再逃。   这是一艘满载量四百多吨的荷兰武装商船,与另一艘六百吨左右的商船,一起从马六甲港口驶出后不久,便被躲在岸边的两艘飞鱼快船发现,随即迅速招来了附近游曳的专业战舰,展开了对它们的围追堵截。   为了避免被突然窜出的“汉洲海盗”捕获,两艘荷兰商船在第一时间,便分别朝着马六甲海峡东西两个方向逃窜。   经过大半天的追逐,“启明”号和“扬明”号终于贴近了这艘荷兰商船,眼见无法逃脱,对方也很干脆的打出了白旗,终止了这场艰苦的追逐战。   “大量印度棉布,硝石、靛蓝……哦,还有压舱的小麦。另外,船长室里还搜缴出两大箱钱币。估摸着,总计有三四万汉洲银元吧。”启明号副舰长周茂深笑着说道:“在这里待了十几天,终于开张了。也不知道老丁他们截住另外一艘荷兰商船没有?”   “那艘荷兰商船吨位更大,应该跑得不快,老丁他们想来应该是得手了。”启明号舰长万长树听到船上的缴获,也是心情大好,“俺们先将这艘船押回海峡东边那座小岛,向提督大人报喜。”   齐国水师临时组建的破袭舰队拥有八艘专业战舰和两艘战列舰,船上还携带了三个陆战连,由威远舰队提督牛进明率领。   在七月底,进入马六甲海峡后,牛进明便将舰队一分为二,分别堵在海峡的两头。东边以马六甲海峡入口至马六甲城为活动区域,西边的分舰队则以亚齐、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等几个沿海地区为活动区域,拦截和袭杀途径马六甲海峡的荷兰商船。   在十二月冬季暖流到来之前,出没于海峡区域的荷兰商船一般规模都不会太大,甚至还有许多单独往来这片区域的商船,正好让守候于此的齐国舰船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狩猎活动”。   不过,当冬季暖流到来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会组织一支非常庞大的船队,经马六甲海峡,然后一路汇聚锡兰、印度、西非等商站据点的贸易船只,返回欧洲本土,完成年度的亚欧贸易任务。   对于这个讯息,齐国是早已掌握,同时也生出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如今,水师破袭舰队除了在此打击破袭荷兰商船之外,还有就是熟悉和摸清马六甲海峡这一段海域的水文地理情况,并精习“狩猎”技术。至于随船而来的众多情报和战术参谋,也会在这段时间里,根据实地探查汇总的各种信息,准备将那个大胆的想法逐步完善和细化。   他们相信,一旦在马六甲海峡截获或者击沉东印度公司大量返回欧洲本土的贸易船只,定能极大的动摇荷兰人的作战决心。   当荷兰本土的股东以及众多投资者获悉,每年可产生巨额回报的东印度公司,可能在与齐国的战争过程中,面临整个贸易渠道被掐断的风险,他们的分红和投资,也会存在血本无归的后果。   那么,东印度公司欧洲总部每年都会集会三次的十七人董事会,应该会对此做出符合投资人意向的重大决定。 ##第二零一章 印度商社的困境   1649年8月30日,印度,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   董占魁看着港口外游曳的几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狠狠地朝城下吐了一口浓痰。   “狗日的,有种就上岸来,瞧爷爷我再将你们打出屎来!呸,一群孬种!”   “董头,要不是荷兰人如此孬种,俺们怎么能安然地坐在城头晒太阳?”吴水根咧着嘴笑道:“要依俺来说,他们最好不要上岸,就这般维持着。要封锁,就任由他们封锁呗,又不能让俺们掉一块肉下来。内陆有柯钦王国可以采买粮食,饿不死俺们的!”   “咋了,你还怕那荷兰人再次登陆攻城?”董占魁斜眼看了吴水根一眼,“就他们那般怂样,还能对俺们构成威胁!”   “董头,虽然荷兰人无法攻下俺们安丰堡,但只要见了阵仗,总会死人的。”吴水根不以为然地说道:“俺家里还有三个娃子要养,可不能白死在这里了。”   “嗤!”董占魁嗤笑一声,“商社的掌柜不是说了嘛,战死的,家中给予抚恤两百块。若是再加上你以前的积蓄,只要你家的柔佛婆姨省着点花,怎么着也能将你三个孩子养大。你担心个甚!”   “俺担心死了以后,那婆娘给俺三个孩子再找一个继父,万一再随了人家的姓,俺岂不是断了香火传承。”   “哈哈……”董占魁闻言,不由大笑起来,拍着吴水根的肩膀说道:“瞧不出来呀,水根,你还有这般心思。话糙理不糙,那俺们都得好好活着,要不然,老子的孩子以后还真的随了人家的姓!”   齐国印度商社自一年前从葡萄牙人手里接过柯钦后,便着手加强和改建这座据点,在曾经葡萄牙修建的堡垒基础上,将城墙重点部位又浇灌了水泥,其他次要部位也厚厚地涂抹一层水泥。为了防止敌人火炮轰击城墙造成水泥碎块迸溅伤人,又在外城糊了一层夯土,力争将这座印度商社第一个商业据点打造得更加坚固。   安丰堡内除了葡萄牙人留下的两百多名印度劳工外,还有数十名不愿离开的葡印混血基层小吏和商贩,印度商社刚刚入驻,人力短缺,便将这些人统统接收过来,让他们仍旧各司其职。   不过,为了更好的管理这座商业据点,商社还是陆续往此地派驻了十余管理人员和五十多名武装护卫。另外,在去年八月时,又向移民部申请,讨来了六十多名来自安南、日本的移民,作为自己统治该地的基本盘。   二月,汉荷战争爆发,考虑到印度和锡兰的荷兰人势力比较雄厚,还据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区,印度商社为了保住这座据点,便在国内又征召了三十多名退役陆战队士兵和民壮,随同采购的大量武器弹药,一股脑地运到了安丰堡,以应对荷兰人可能发起的入侵。   印度商社自1643年成立,并进入印度市场后,仿佛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金山,每年的贸易额与利润都在以50-100%速度递增,商社规模也是逐年扩大。整个印度市场,除了棉布需求低迷外,凡是汉洲本土生产的所有商品,均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售出。   而通过商品售卖获取的收益,转手再从印度市场购买大量的棉花、靛蓝、胡椒、硝石、药材、樟脑、松香、宝石等各种商品运回汉洲本土后,一来一回所获得的两头收益,让印度商社赚得盆满钵满。   在13世纪末时,印度的人口第一次赶上了当时因遭到蒙古入侵而被削弱的中国人口。此后,一直到1700年,印度人口都是稍稍胜过中国。在17世纪中期,据估计,印度人口达到1.5亿左右,而这个时期,正好处于印度莫卧儿帝国上升期,它的富足也达到了这个王朝的顶峰。美轮美奂的泰姬陵,奢华的孔雀宝座,无不彰显印度的富庶和奢华。   面对这块流淌着无数金银和宝石的大陆,齐国印度商社投入了其全部资源和精力,誓要做出一番伟大的业绩,将其打造成为齐国的“东印度公司”。   因此,在面对荷兰人可能会发起的入侵,印度商社如临大敌,除了将安丰堡80多名武装护卫和数百居民充分动员起来,他们还拿出了一笔巨款,贿赂东边内陆的柯钦王国,让他们派出了一支五百多人的部队,进驻安丰堡城外的附属堡垒中,协助商社武装人员保卫该地的安全。   在6月中旬时,荷兰东印度公司果然派了六艘武装商船,闯入安丰港内,炮击码头。停留在港内的一艘商社旗下武装商船,在稍稍抵抗了十几分钟后,很快所有人便弃船上岸,逃入安丰城中,任由对方俘获那艘商船。   随后两天,荷兰人便在火炮的掩护下,组织了两百余雇佣军和六百多土人仆从登陆,开始准备进攻安丰堡。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荷兰人的攻城行动比起他们最为擅长的海上搏杀,无疑要显得笨拙而又无能。数次对安丰堡发起攻击,在遭到城头火炮的几轮轰击下,很快就偃旗息鼓,狼狈退回出发地,丢下一地的尸体。   八百多人的登陆部队,顿兵于城下近一个月,愣是连安丰堡的城墙都没摸到,就是在攻击柯钦王国土兵驻守的附属堡垒,面对弓箭和长矛短刀的反击下,荷兰人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不过,攻坚不克,向来是荷兰人的传统。想当年,荷兰西印度公司在攻非洲几内亚黄金海岸葡萄牙人驻守的圣乔治堡时,围攻数年,连续四次失利。要知道,最后一次,荷兰人可是动用了真正的大部队,包括15艘武装商船,1200名士兵和300名非洲土著战士。而他们的对手,只不过是60多名葡萄牙士兵。最终结果,荷兰人还是失败了,损失超过500人,狼狈逃回海上。   在162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更是以13艘武装商船,1300多名士兵,对只有一百余葡萄牙士兵驻守的澳门发起攻击,也遭到可耻性的失败,损失四百余人,而武德充沛的葡萄牙人仅战死8人。要知道,当时的澳门,因为大明官员的反对,根本没有修筑城墙和完善的炮台。如此可见,荷兰人的陆战水平是有多渣!   安丰堡围攻战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月,荷兰人在损失了三百多人后,不得不撤兵离去。但他们仍旧时不时地派出武装商船于安丰堡港外游曳,宣示着自己的武力。但在城中的商社人员看来,多少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虽然打退了荷兰人的入侵,但好好的生意是没法做了,安丰堡中积存的商品已全部售卖完毕,七八座巨大的仓库里,也堆满了各类印度本地商品,但目前的情形,根本无法安排船只进出港口,这得遭受多少损失呀!   被任命为印度总管的蒋福宝瞥了一眼城头那几个正在肆意调笑港外荷兰人的武装护卫,心中却是异常烦躁。这些护卫和大部分商社雇员,都是拿薪水和奖金的,而他作为商社的高级管理人员,则是参与每年的分红。这战争一开打,印度商社的生意也就停了,生意停了,自然就没有钱赚了,那么分红也就没指望了。   若是这仗打到年底,或者打上几年,岂不是整个商社都要亏得底裤都没了!听说在年初的时候,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困难日子,商社大掌柜向齐国户部、工商部申请,要在国中增发股份,准备再募集一百万汉洲银元。   本来,这个申请被户部给否决了。开玩笑,一百万汉洲银元,这得从国中吸纳多少资金,我们齐国人口也才不过三十多万,合着,你一个殖民公司就要从国内每个民众手里拿走三块多钱,那我户部如何再从国中收取赋税和商税,如何再提振国内消费。   但这个申请被大王得知后,又将户部的否决申请给驳回了,但是要求印度商社将一百万募集资金分成股份增发和债券发行两部分,对国内所有百姓开放购买权限。虽然不知道大王这么安排是何用意,但只要能募集到资金,印度商社几个大掌柜便完全遵照执行。   因为战争影响,印度商社的股份和债券购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除了公司几个大掌柜和本土一些元老购买了股份和债券外,普通民众根本没有意愿购买。一个商社,卖给你一个凭证,或者一张借据,就将好容易积攒下来的银钱“骗”去,这让刚刚移民汉洲本土,安生日子还没过多少年的齐国民众如何敢掏腰包。   虽然,大王代表的王室分别买了十万的股份和债券,但许多小有身家的富商和工场主仍旧对此存有疑虑。因为这个所谓的印度商社竟然是一个什么有限责任的商社,一旦垮了,或者破产了,只能以他们标注的财产额度,进行债务赔付。这怎么听着,就有些不靠谱。   “若是商社最后募集不到足够维持的资金,那以后,我们这印度市场的生意还能不能继续下去?”蒋福宝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仗,不该打呀!” ##第二零二章 汉洲西部的战斗(一)   1649年9月18日,汉洲,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布鲁姆)。   在海边的一座瞭望塔上,周铁柱斜躺在木板上,嘴巴微张着,发出一阵阵的酣声,俨然已沉睡多时。偶尔,远处镇子里传来火枪射击声,会将他惊醒片刻,但只是随意瞄一眼平静的海面上,然后脑袋一歪,又继续睡了过去。   镇子里传来的火枪声,那是乡兵在演练排枪射击,每天都会响一阵。也就是那些才分来的移民才会对打火枪如此热衷,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什,只要有空,就会从乡兵队长那里将火枪领出来,对着靶场胡乱射击一通,还像模像样地进行一番刺刀突击。   听说,这些新来的移民,有一部分是我齐国在大明征召的自救军部伍,帮着永初朝廷抵御建奴的进攻,沙场征战了两三年,可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政府将他们分散移入西部地区,就是为了充实各个沿海据点的防务,以抵御荷兰人的可能存在的进攻。   话说,自从二月开战以来,我大齐王国连战连捷,击沉俘获了荷兰人不少战船,还攻占了他们许多据点,可以说是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这种情况下,荷兰人还敢攻我汉洲本土?   在开战初,包括珍珠港在内的西部各个沿海据点城镇,还是非常紧张的,对辖内民众也做了数次动员,乡兵训练的频率也逐渐加大,随时准备应对荷兰人的入侵。   但如今都九月了,臆想中的荷兰入侵根本没有发生。这开春季节,正是农田里庄稼播种的时候,沿海城镇的官员和民众,也渐渐对军事训练有些懈怠了,转而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繁忙的农耕方面,开始抓紧落实农业生产,为一年的生计而操劳。   那些小心翼翼只在近海捕鱼和捞蚌取珠的渔人,也慢慢地将渔船驶向了海湾外,期望打捞更多的鱼获,或者能捞起几只珍珠贝。   也许,荷兰人遭到我们齐国的连续打击后,已生不出胆子前来汉洲大陆偷袭了吧,所有人如是想着。   “轰!轰!……”睡梦中,周铁柱隐约听到打雷声,他嘴里呓语了几声,将身子侧了侧,继续酣睡。大好春光,正是犯困的时候,而这个时节温度不热,躺在瞭望塔上,吹着轻微的海风,是多么惬意。   “轰!轰!……”雷声似乎大了一点,周铁柱有些烦躁地坐了起来,这九月,应该不是落暴雨的时节,哪来的打雷声?   视线尽头,广阔的海面上,似乎有许多船帆的影子,影影重重,偶尔,闪现出几道火光,随后便传来阵阵闷雷声。   嗯?   周铁柱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海面,两只手在地板上左右摸索着,想去抓望远镜。   “狗日的,这是荷兰人打来了!”双手握着望远镜的手有些发抖,周铁柱嘴里喃喃地说道。   海湾里,数艘渔船正在奋力地向港口驶来,他们身后跟着几艘荷兰战船,不时地用前艏炮轰击着,威胁恐吓着渔船能乖乖停下来。   “嘟嘟嘟……”周铁柱抓起号角,使劲地吹了起来。   “他娘的,今日在瞭望塔上是哪个憨货在值哨?”码头炮台上,几名炮手听到了号角声,不由嘴角一瞥,“人家荷兰人都快驶入港湾,火炮都轰击了数轮,才想起来吹号示警。”   “估摸着,是在瞭望塔上睡着了吧。……荷兰人至少来了十五艘战船,来势汹汹呀!”另一个炮手嘴里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逐渐驶近的荷兰战船。已经有数艘渔船眼见无法摆脱荷兰人的追击,已经停止了划桨,放弃逃跑,在海面上漂浮着,等待着未知命运的降临。   珍珠港是一个非常小的据点,常住人口只有三百多人,平日里倒是有不少商人会来这里收购南洋珍珠,以及众多往来途径此地的商船和移民船在此停留补给食水,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补给点。   因为人少,再加上合格炮手就没几个,因而码头炮台也就是象征性地修建了三座,也就对一些普通的海盗起着威慑作用。但如今,要面对十余艘战船袭来的荷兰舰队,恐怕就不够看了。珍珠港最终可以作为依托的,是码头后方数百米精心修筑的城堡。   在荷兰舰队数艘战船抵近轰击码头炮台时,三门岸防炮仍旧进行了一番英勇的抗击。尽管都是一群非常业余的炮手,但通过数月的训练,他们还是给攻入港口的荷兰战船造成了巨大的困扰。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炮战中,至少有二十余发炮弹击中荷兰战船,造成对方人十数人伤亡,只是准头太差,没有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随着一座炮台被战船火炮击中,数名炮手死伤后,炮台守军随即撤离了阵地,抬着死伤的同伴,向城中逃去。   荷兰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傍晚前,陆续有一千余人完成登陆,在码头附近粗粗建立了一个临时营地。   珍珠港指挥卢春岭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码头方向的荷兰登陆部队正在乱糟糟地安营扎寨,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大胆的想法,我们是否可以趁敌军立足未稳之际,派出勇悍之士出城袭营,一战而溃强敌,就如话本演义中的那般。   “不成的,大人。”一个曾为自救军百户的乡兵副队长听了卢春岭的建议后,摇头说道:“荷兰人登陆部队至少有一千多人,而且军中多有火器,再加之靠近海边,可以获得战船火炮掩护。俺们去多少人,都可能是给人家送人头的。”   “那夜袭呢?”卢春岭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也不成的。他们在营前挖了壕沟,晚上必然会多置火把灯光。”那个乡兵副队长说道:“而且,夜袭敌营,不说俺们有些人根本不能摸黑操作火枪,就是能将火枪打响,枪口的火光也会暴露俺们的位置,说不定反遭对方火枪袭杀。不过,到了夜间,倒是可以派人去骚扰一下他们,让这些狗日的不能休息。”   卢春岭闻言,转头看了看乡兵队长,见他也是点头称是,便决定听从这位专业人士的建议,毕竟人家在大明战场上跟随我大齐军队厮杀数年,积累了不少战争经验。   东印度公司陆军指挥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带着几名军官站在一个高坡上,借着夕阳余晖,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堡垒。   典型的棱堡型制,城墙不高,但似乎非常厚实,若是汉洲人在其中浇筑了大量的水泥的话,说不定会异常坚固。刚刚从俘获的十几个渔民口中得知,城堡里没有驻扎汉洲的常备军,居民也只有三百多人,其中青壮年倒是有近近两百人,而且全部受过军事训练。   城头布置了数门火炮,再加上一两百名持有火枪的民兵,恐怕还真的是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若是以围困的方式,迫使对方弹尽粮绝,也不太现实。听说城里的粮食储备,足够支撑七八个月,城中还打了数口井水和几个巨大的储水池,这些足以维持守军的日常所需。   另外,即使要围困这座堡垒,东印度公司恐怕也没太多的时间可以在这里消耗。若是让汉洲海军得了信,再次集结大批战船赶过来,那又将是东印度公司的一个巨大灾难。   “长官,明日我们就将船上的数门重炮卸下,然后拖到城下,只需几日时间,就能将这座堡垒轰塌。”一名军官见阿尔伯特·库伊中校面带忧色,随即出声宽慰道:“听说,汉洲人攻克古邦时,就是利用重炮将城墙几乎轰塌,然后城中守军才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不得不投降。我认为,我们在进攻这座堡垒时,也能做到这一点。”   阿尔伯特·库伊中校闻言,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不错,汉洲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这么一座小城堡,理应不难攻克,我们毕竟带来了两千多陆战力量。听说,城里有不少前来收购珍珠的汉洲商人,携带了许多金银货币,再加上此地已经采取和积存的大量珍珠,那可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给所有雇佣军和土人士兵说一声,攻破城堡后,他们有权获得其中三成的缴获!”   话音刚落,身边跟来的几名军官顿时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的神色。 ##第二零三章 汉洲西部的战斗(二)   9月19日,珍珠港。   清晨,天刚亮,鱼肚白的天空,仍旧有些薄雾冥冥。但陆续走出营帐的荷兰雇佣军和土人士卒均是满脸倦容,以及无奈而又愤懑的神情。   该死的汉洲人,昨夜骚扰了他们一整晚,时而隔着壕沟栅栏,朝营地边缘抛掷一枚炸弹,让营中所有士兵以为汉洲人会发动夜袭,随即开始全神戒备。可过了许久,漆黑一片的营地外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荷兰雇佣军和土人仆从均是松了一口气,想来汉洲人发现己方有所戒备,已经离开了。   然而,荷兰营地中刚刚恢复宁静,所有士兵就要再次入睡的时候,营外突然又传来刺耳的号角声和一种金属乐器击打声(敲锣声),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荷兰人若是置之不理,未及一个小时,汉洲人又会突然从营地外发射火枪。所有人都知道,距离如此远,弹丸肯定打不到营中,但这种情况下,如何让荷兰士兵入睡休息?   有些心大的士兵索性用布头塞入耳中,蒙住脑袋,倒头就睡。但仍旧有一部分士兵却在担心着,万一汉洲人突然将这种骚扰战术转换成真正的夜袭,那又该如何?   指挥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试着派出一队士兵去歼灭或者驱逐那些讨厌的汉洲骚扰者,但很不幸,那些似乎已经适应夜色的汉洲民兵朝着出营的荷兰雇佣军打出了一排齐射,当场击杀两人,打伤三人,迫使这队士兵迅速退回营中。   于是,营地中的荷兰军队便谨守营地,任由对方在外面鼓噪喧哗,难不成他们还真的敢来进攻营地?   “诸位大人,小人觉得,在进攻前,应该先派人去城中试着对汉洲人劝降。”华人义勇军头领袁德润出列说道:“毕竟城中只有三百多人,可战之兵最多两百余,估计难以抗衡我大军攻城。”   阿尔伯特·库伊中校听罢,点了点头,若是能不战而克此城,那是最好不过了。反正攻城重炮也未卸至岸上,不能立刻发起进攻,不如就此试探一番。   在珍珠港城所有守军的目光注视下,一名打着白旗的华人慢慢的走到了城下,然后高声喊着,要进城面见城中的主事之人。   一根绳索直接将那名带话的华人拉上了城头,随后便领到城中指挥使府,来见卢春岭。   官厅里除了数名官员和乡兵队长外,还有几个商人在场。见到那名荷兰人的代表进来,竟然是一副汉人面孔,所有人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既有些亲切,又有些陌生。   “让我等献城投降?”卢春岭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神情,“可是,我齐国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不战而降的军队,更不曾有过献城投降的地方主官。再者说了,他们荷兰人何曾攻克过我们齐国任何据点城镇!”   话刚说完,在座的齐国官员和商人均笑了起来。在与荷兰人打城防攻坚战时,他们有绝对的心理优势。荷人不擅攻城,每战不克,向来是他们陆战的既有传统。   “诸位大人,荷兰今日势大,城外军队就有两千两百多,大炮数十门,军力数倍于城中守军。若是不降,一旦城破,荷兰指挥官可能会因你们汉洲在古邦所为,行屠城之事。望诸位三思!”那名替荷兰人传话的华人恳切地劝说道。   “你们可愿降?”卢春岭转头看着在座的众人。   “都没见真章,如何要降?”乡兵副队长郭登民摇头说道:“在大明,建奴席卷中原,攻城掠地,如此势大,俺们都不愿降!到了汉洲,难道还能降于夷人?”   其余在座的众人均点头称是,以荷兰人稀松的攻城能力,估计多半攻不进来。若是投降了,虽说可以保住性命,但城中所有人的财物肯定会被荷兰人抢走。   要问普通汉洲人最怕什么,不怕死,不怕累,更不怕苦,唯独怕穷,怕饿,怕再次过上大明那种饿殍的日子。   老子万里迢迢来到汉洲,历经千难万苦,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安稳的家,积攒了一些积蓄,凭什么要让你们这些红毛鬼给抢走!   “没说的,荷兰人要想杀进城来,咱们唯有拼命了!让他们最后踏着老子的尸体进来。”荷兰代表离开后,乡兵队长王进财不耐地说道:“我没经历过战阵,守城的活计就交给老郭,所有人都听他指挥。”   “为了激励诸位守城退敌,我与几位商人决议共同敬献汉洲银元两千块。”来自建业府的大商人周应平朝在座的几位官员和乡兵队长拱手说道:“保家卫国,护卫乡梓,人人有责。但在下体虚力弱,拿不得刀枪,唯有贡献一丝微薄财力,略表心意。”   周应平三年前通过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的门路,面见了齐王,并敬献美女,试图在汉洲翻身,恢复昔日家业。   齐王虽然没有立即纳了那位白芷君姑娘,但也流露出几分欣赏和喜爱。考虑到此人当初对他们立足汉洲还是做出一定贡献,便将他引给汉洲总商社,做一些南洋代理贸易。数年时间,倒是让他赚了不少银钱。   在二月时,印度商社增发股份和发行债卷,许多商人和工场主见其因战争爆发而经营困难,都不敢买入。但周应平见齐王出手二十万购买和印度商社的股份和债卷,他便毫不犹豫地也拿出两万汉洲银元,购买了股份和债卷。   当年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紧紧追随齐王,差点在大明落魄潦倒。如今,到了汉洲本土发展,自然要紧随齐王的步调,哪怕是将这些银钱亏掉了,他相信最终也能通过卖好齐王,会翻倍地赚回来。   六月,齐国户部将水师舰队俘获的十余艘荷兰商船在建业城进行公开低价拍卖。本来刚刚投资印度商社两万汉洲银元,再加上又从汉洲总商社手里拿了许多货,周应平本来没有多余资金参加这次拍卖活动。   不过,户部的官员发文告知所有意向竞拍荷兰商船的商人,若无法拿出足额资金购买,但只要有相应抵押物交付户部,可仅支付三成货款,然后保证在两年内补足尾款,亦可拍得商船。   听到有如此便宜可占,周应平当即将印度商社的股份和债卷抵押给了户部,然后拍下了一艘荷兰商船。   二十多天前,周应平与数名商人取得了工商部的批文,乘船准备前往临海(今澳洲西部黑德兰港),去拉运一船钢铁制品和五金工具,然后再往苏门答腊岛的巴邻旁王国贸易。   谁知,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好,到了珍珠港时,遇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举入侵。停驻在港口的商船被人家俘获不说,而且还有可能因城被攻破,自己会随同城中居民被荷兰人屠戮杀死。   如今,只要依赖城中守军能众志成城,打退荷兰人的进攻,保住这座城池的安全,他们这些途径此地的商人方能有一线生机。这个时候,钱财是最不重要的,与其城破身死便宜了夷人,不如拿出一些钱财,激励一番城中士气。   当下,城中乡兵副队长郭登民接过城中防守指挥权,将珍珠港所有精壮男子和途径该地的商人及水手全部统一编组,分派各种战备事务,准备与攻城的荷兰人好好战一场。   荷兰陆军指挥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闻知城中的汉洲人不愿投降,准备据城死守,心中虽然早有预料,但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看来,要夺取这座小城,部队还需进行一番苦战。   直到下午,荷兰人才从船上卸下来四门24磅的重炮,然后一路拖拽着,朝珍珠港城前行而去。   荷兰人制造的24磅重炮,倍径大约20——22,仰角10度,射程可达两千米,仰角5度,也能接近一千米。不过,这个距离发射火炮,至于炮弹能飞到哪儿,就不是炮手能掌握的了。但是,要轰击汉洲人的城墙,只有保持火炮直射,使炮弹保持平直弹道,加大炮弹的破坏威力,那么有效射击距离只有在350——400米范围内。   因而,荷兰人驱使着土人,将火炮一直拖到距离城池约400米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城墙,见守军并没有任何动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估计,这种小城也不会装备威力巨大的重炮,也就是普通3磅炮,或者4磅炮,拿来对付攻城的士兵。   随后,荷兰人开始构筑炮兵阵地,而城头的汉洲守军则冷眼看着,不做任何反应,想必他们此刻心中充满了无奈而又绝望的心情吧。   “轰!轰!轰!”荷兰人的炮兵阵地刚刚构筑完毕,一群炮手正在光着膀子,搬运炮弹,填塞火药和弹丸,准备先进行几轮试射。但突然间,城头火炮开始轰鸣,三发弹丸呼啸着飞向荷兰人的炮兵阵地,有发炮弹直接击中了一名炮手,将他拦腰打断,然后带着血污,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然后弹跳着向后滚动。   “啊!……”   “啊!……”   几声凄厉的惨叫立时在阵中响起,周围的荷兰炮手乱成一片。   汉洲人的火炮竟然可以轻易并且准确的射到这里来!   那么,汉洲人在城头布置的火炮就绝不仅仅是3、4磅的小炮了,很可能会有8磅到12磅炮,甚至也不排除对方安置了18磅重炮。   上帝呀,这些狡猾的汉洲人,专门等我们构筑完火炮阵地,才开始轰击,分明就是冲着要炸毁这些攻城重炮而来的!   “轰!轰!轰!”   一分多钟后,城头又进行了一轮火炮齐射,不过,除了擦过一名倒霉蛋,并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荷兰炮兵指挥官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命令炮手们就地展开反击,期望于能凭借上帝的眷顾,可以先将城头的火炮敲掉,解除炮兵阵地的威胁,然后再慢慢轰击城墙。   乡兵副队长郭登民趴在城墙垛口,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荷兰炮兵阵地。火炮打了四轮,虽然杀伤了七八个荷兰士兵,但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火炮却依旧没有炸毁,心中不由着急起来。   记得以前跟随齐国陆战队与清军作战时,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陆战队的炮兵很快就能压制清军的炮火,打得清军士卒根本不敢冒头,然后火枪轮番射击,敌阵溃散,他们一众自救军随后发起冲锋,追亡逐北,收割敌人的性命,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可今天,城头一帮业余炮手竟然在占据城墙优势,而且又是猝然发难的情况下,迟迟打不掉荷兰人的火炮,让人看了实在心焦。   但是,郭登民并没有去紧催炮手,十几个棒小伙已经很努力地在那里操持火炮,面对不断袭来的炮弹和飞溅的碎石泥块,脸上尽管有几分惧意,但仍旧光着膀子,奋力得搬取炮弹,准备火药,在炮长的指令下,机械地重复火炮射击步骤。   “啊!”随着一发炮弹射来,狠狠地砸在城垛上,飞溅的碎石击中了一名炮手的肩膀,立时惨呼一声,栽倒在地。   “立即抬下去,让郎中好生医治!”郭登民伸手招呼两名乡兵上前,将伤员抬走,同时命令后备炮手补充缺位。   到下午四点,荷兰人在损失一门重炮,死伤十八人后,暂时终止了战斗,将剩下的三门重炮撤出了阵地。   珍珠港城军民随即爆发出热烈地欢呼声,一些性子张扬的乡兵,站在城头,对正在撤离阵地的荷兰人做出各种侮辱性的动作,大肆嘲笑他们的失败。   “明日,我们必须提前构筑一座防护更加严密的炮兵阵地。”阿尔伯特·库伊中校看着前方的城池,皱着眉头说道:“而且,我们还要从船上卸下更多的重炮参加明日的炮战。走认为,这座小城的抵抗,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预估。”   “长官,我们登陆部队具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可以从几个方向同时对这个小城发起攻击。”一名上尉军官建议道:“这样一来,汉洲人一定无法兼顾数个方向的打击。”   库伊中校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这名军官的建议。费尽周折,好容易才集结起这么多战船和登陆部队,总要有些建树,才能向总督大人有个交代。否则,东印度公司的威望和声誉,将被汉洲人肆意践踏在脚下。 ##第二零四章 东印度公司的危机   9月22日,巴达维亚。   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匆匆地赶到总督府时,发现东印度公司主要官员都已经在房间里就坐,但一个个脸色却呈现出无比凝重的神情。   “总督大人,先生们,对于我的迟到,非常抱歉。”阿普顿脱下礼帽,朝在坐的德林总督和几位官员点头致意,“因为要及时处理一些安南和缅甸几个商站的贸易事务,稍稍耽搁了。”   “没有关系,亲爱的阿普顿先生。”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微微一笑,但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这次会议召集的非常紧急,可能让诸位都感到有些突然。对此,我表示非常抱歉。因为,塔斯曼中校刚刚从印度返回巴达维亚,向我报告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我相信,这个消息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汉洲人的战舰在马六甲海峡出没,并且在拦截和捕获我们往来途径此地的商船!”   “什么?”弗雷德·阿普顿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汉洲人的舰队驶入了马六甲海峡?他们在频繁袭击我们途径此地的商船?!”   在坐的几名殖民官员似乎已经获悉此事,脸上均呈现出严肃的表情,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   “那么这两个月来,数艘失期的商船肯定是被汉洲人劫持了。”弗雷德·阿普顿苦笑一声,“那么,汉洲人在海峡布置了多少艘战船?他们是想截断我们与印度、锡兰之间的贸易联系吗?”   “塔斯曼中校,你可以简单地叙述一下你的商船在马六甲海峡遭遇的一切。”德林总督转头对于一名四十许的海军军官说道。   “总督大人,尊敬的先生们!”阿贝尔·塔斯曼中校站起身来,朝在坐的东印度高层官员致敬后,说道:“8月17日,我奉命率领两艘武装商船从印度的宾利帕坦返回巴达维亚。我们的船上装满了印度棉布、胡椒、靛蓝、小麦,当然还有我们最为急需的硝石。”   “在9月2日,我们一行两艘船驶入马六甲海峡。在9月3日,停靠于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码头,补充食水,并稍事休整一日。在9月5日,离开急水湾后,大概行驶了八里格(约等于3.18海里,5.556公里)时,突然遭到四艘汉洲战船的拦截。为了摆脱敌人,我命令鳕鱼号向西行驶,离开海峡。而我则指挥胡斯号继续沿着海峡向东行驶。”   “不得不说,汉洲人的专业战舰速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武装商船,为了避免船只被汉洲人俘获,我命令船员们将船上所载货物尽数抛弃于海中,以减轻船身重量。哦,感谢上帝,在我们所有人员的努力下,我们最终在天黑后,摆脱了汉洲人的追击。”   “然而,在9月12日,我们就要接近马六甲城时,又遇到了两艘汉洲战船,对方迫使我们无法进入马六甲港口,只能继续往海峡东面行驶。当日午后,眼见着对方两艘战船就要贴近我们胡斯号,我们甚至都能看到汉洲人得意的笑脸。不过,再次感谢上帝。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拯救了我们。趁着对方无法继续靠近,再加上风雨交加,遮蔽了彼此之间的视线,我们神奇地逃过了汉洲战船的追杀。”   “接下来,我们顺利地驶出了海峡,并来到了巨港停靠休整。不过,考虑到汉洲人时刻在威胁我们往来马六甲海峡的商船,我们克服内心的恐惧和身体上的疲劳,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巴达维亚。昨日傍晚,船只停靠码头后,我立即将此行经过和航海日志提交给海军司令部。总督大人,尊敬的先生们,关于马六甲海峡遭遇汉洲战船袭击一事,我已简单叙述完毕。至于要了解详细情况,可以随时至海军司令部查阅相关航海日志。”   说完,塔斯曼中校朝在坐的官员点头致意,然后,退到角落,坐了一张椅子上,等待他人垂询。   “汉洲战船进入马六甲海峡,相当于断绝了我们亚洲内部贸易体系中中最为关键的一个环节!”弗雷德·阿普顿皱着眉头说道:“没有印度棉布、靛蓝、胡椒、小麦,我们就无法与东印度群岛上的土人交换丁香、肉蔻、肉桂、檀香等香料商品,没有足够多的香料商品,我们返回欧洲的船队,将会空出大量的舱位。”   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控制了整个香料群岛,但并非是无偿获得土人手中的香料。最早以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其他欧洲贸易公司一样,用金银购买香料。为了获得这些金属,该公司必须创造与其他欧洲国家的贸易顺差。为了避免只从其他欧洲国家获取黄金和白银,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了在亚洲建立贸易体系的计划,这些利润可以为他们的香料贸易提供资金。   即,以印度棉布、胡椒、靛蓝、小麦与香料群岛上的土人交换各种香料产品。从大明转运瓷器、棉布、丝绸至日本,换来大量的金、银、铜等贵金属,然后再以这些贵金属再次购买大明的货物,贩运至安南、暹罗、缅甸,以及印度,不仅减少了自己的金银流出,还间接地扩大了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渠道和商品种类,获得大量的贸易利润。   如今,汉洲派出大量战船进入马六甲海峡,一举截断了他们的印度、锡兰贸易通道,让东印度公司的亚洲内部贸易圈出现了断裂。   当然,东印度公司也可以凭借强大的武力,从香料群岛上土人手里强行收取各种香料产品,做一波无本的买卖。   以前,荷兰人虽说在压榨土人,但好歹也给他们交换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保障他们的基本生存。若是改成了直接明抢,恐怕会立时激起所有土人的反抗。试问,荷兰人哪有如此精力去一一平定众多岛屿上的土人暴乱。   不要忘了,汉洲人至今还占据了位于香料群岛的数个荷兰据点。他们要是闻知当地土人发起反抗荷兰人的暴乱,肯定会参与其中,趁势瓦解东印度公司的统治地位。   “我们需要集结舰队,将汉洲人驱逐出马六甲海峡。”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沉声说道:“否则,巴达维亚作为整个东印度群岛贸易中心的地位,将不可避免地被削弱。”   “是的,汉洲人的战船出现在马六甲海峡,对我们的威胁是非常致命的。”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说道:“若是,马六甲沿岸的巴邻旁、占碑、亚齐、德利等几个素丹王国发现我们东印度公司无法控制海峡,他们会不会趁势邀请汉洲人进驻海峡某地?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将会直接掐断我们通往印度、锡兰的贸易通道。”   “但是,我最为担心的是,汉洲会不会在马六甲海峡断绝我们返回欧洲的航线。”弗雷德·阿普顿说道:“通过刚才塔斯曼中校的描述,汉洲人至少在海峡当中布置了七八艘战舰,分别堵住海峡的两头。那么,我们东印度公司往来途径此处的商船势必会遭到他们的攻击。若是,到了冬季暖流来临时,他们集结了更多的战舰于此,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拦截我们即将返回欧洲的船队!”   “阿普顿先生,你的担心,也正是我为此而感到忧虑的问题。”德林总督严肃地说道:“汉洲人拥有两艘威力巨大的战列舰,还有十余艘战斗力很强的专业战舰,若是再加上数十艘武装商船。那么,我们那些满载货物即将返回欧洲的商船,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拦截,要么被他们俘获,要么被他们击沉。”   “除非,我们另外再集结一支庞大的舰队,与汉洲人争夺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将他们彻底驱逐出该地区。但是,这可能将会极大影响到我们今年的贸易活动,损失太多的经济利益。不得不说,这一次汉洲人是掐住了我们的脖子,让我们感到……非常痛苦。”   弗雷德·阿普顿闻言,顿时露出一丝苦笑。自二月爆发战争以来,东印度公司整个贸易额呈直线下降趋势,只是粗略估计,亚洲内部贸易额总量在去年860多万盾的基础上,肯定会减少一半以上。因为与汉洲的直接贸易额,就有180万到200万盾。而安南、柬埔寨、占城等地区,又是汉洲人的势力范围,贸易肯定会受到严重阻碍。   另外,帝汶岛、苏拉威西岛,香料群岛,也遭到汉洲舰队的攻击,商业渠道被破坏,贸易亦为之断绝。如今,马六甲海峡遭到威胁,印度、锡兰、苏门答腊岛等地的贸易势必也会受到严重影响。若是,算上此前被汉洲人击沉和缴获的商船,那么东印度公司在今年的损失,恐怕远远超过十年前那次战争。   最为致命的是,汉洲人要是铁了心的在马六甲海峡拦截东印度公司返回欧洲的船队,那么此举,将会对公司造成巨大的打击,公司年度经营利润,大概率是没有了,甚至会面临严重的亏损。难怪,德林总督为此忧心忡忡。   “总督大人,我建议立即停止战争,与汉洲进行和谈。”弗雷德·阿普顿看着德林总督,郑重地说道。   德林总督闻言,眼角不由跳动了几下,半响沉默不语,想是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吉门尼斯先生,你愿意代表东印度公司,亲自去一趟建业城吗?”最后,德林总督缓缓地说道。 ##第二零五章 汉洲西部的战斗(三)   9月25日,汉洲,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布鲁姆)。   荷兰人对珍珠港城的围攻持续了七天,前后损失了三门重炮,四百余人,但仍旧顿兵于城下,没有一次攻上城头。   汉洲人的抵抗异于寻常的顽强,城中虽然守军不多,但士气非常高昂。更让人沮丧的是,他们不仅积存了大量民用物资在城中,而且还有不少军械弹药。城下的荷兰炮手们往往在经过一番努力后,艰难地击毁一门城头的火炮,但对方立即在夜里,点起灯笼火把,将损坏的火炮抬下城头,然后又更换了一门新的火炮,重新安放在城头。   东印度公司雇佣军上尉汉斯·瑞勒私下里认为,他们是无法攻克这座坚固的堡垒,虽然他们拥有两千多名战士,但这一切全然无用,在城头火炮和守军火枪的打击下,冲锋的士兵非常脆弱的倒在泥土里,濒死前的挣扎,凄厉地喊叫。哦,上帝,这次军事行动,对他们雇佣军来说,是一个彻底的悲剧。   汉斯·瑞勒是一名瑞士雇佣军,在五年前被东印度公司征召,然后经过七个月的航行,穿过好望角,来到这遥远的东印度群岛。作为一名职业雇佣军,他很享受这种冒险的生活方式,正如他经常对同伴说的:“我喜欢打仗,不爱和平。”   来到遥远的东方,先是在东印度公司的总部——巴达维亚作为驻守士兵,维护和保卫这座繁华贸易中心的安全。在所有东印度公司常驻亚洲的七千多名人员中,约有三分之二为军职,其中超过半数的欧洲士兵,来自德意志地区。   汉斯·瑞勒随同许多日耳曼和瑞士军官一起,被东印度公司调派到许多不同的地区,去解决各种状况。在为公司服务的五年时间里,他到过亚洲许多偏远的角落。参加过锡兰岛上对葡萄牙人的战斗,也经历过爪哇岛上对土人的剿杀,击灭过安汶岛上的暴乱,还随武装商船与明国尼古拉一官的商船海上搏杀。   在去年8月,他们还进攻过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和戈瓦人,更是亲历了荷兰舰队炮击汉洲商船的事件,一直到今天,又参加了这次对汉洲本土的远征。   汉斯·瑞勒是一位优秀的专业人士、职业军人、佣兵,就像其他瑞士人一样,战争贯穿了他的前半生。凭借着数年的杰出表现,在年初的时候,他被晋升为上尉,成为一名基层指挥官。当然,薪水和奖金也大幅度有所提升。   作为一名军人,他有着嗜血和残忍的一面。在杀死爪哇岛上的土人时,喜欢割取他们的耳朵,除了以证军功外,不无炫耀自己强大的武力。在海上随同武装商船劫掠葡萄牙人的一艘小商船时,会将船上的船员残杀到仅剩一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竟然在他发出警告后,没有立刻投降并交出货物,反而敢大胆地进行回击。   作为雇佣军,最喜欢的就是攻占敌人的据点城镇,因为在战时,每个士兵都会被授予“私掠许可”,可以合法地抢夺属于自己一份财物。数年来,汉斯·瑞勒上尉除了积攒了一笔不菲的薪水外,最大的收入就是战斗中抢掠的私人物品。有土人王国的黄金、珍珠,也有欧洲国家商船上的各种金银货币,当然,还有明国生产的精美瓷器和丝绸。   在来汉洲本土之前,长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向他们宣扬汉洲的富庶,据说,这个强大的王国拥有几个巨大的金矿,挖掘采集了数不清的金银,而且他们还可以生产制造出许多工业制成品,以此从东印度群岛、明国、日本,以及印度,换回来了海量的金银货币。若是能攻破汉洲沿海城镇,所有的士兵可以获得其中三成的缴获,那一定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是,汉斯·瑞勒上尉却知道,汉洲并不是他曾经进攻过的那些土人邦国可比。他们拥有一支非常善战的军队,使用的武器也与他们一样,甚至还更加精良。十年前,东印度公司就与汉洲发生过一次战争,那一次,汉洲似乎在局部战斗中还隐隐占有上风,攻破过公司的数个商站据点。   而我们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却在那次战争中,未能攻克任何一座汉洲人的据点,反而损兵折将,惨败连连。对于汉洲这种敌人,汉斯·瑞勒上尉与其他雇佣军是最不喜欢面对的,因为,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军事优势。   果然,来到汉洲西北地区这座沿海小镇后,虽然我们有两千多人,十几艘战船,实力上远远超过这座小城的守军。但连续进攻七天以来,没有获得人任何进展,反而有四百多人的伤亡。其中就有四十多名雇佣军。   对驻守小城中的汉洲人,汉斯·瑞勒上尉和他的同伴们,虽然内心充满了愤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失望。他们躲在城堡里,不断地发射火炮,阻止部队靠近城墙。即使,冲锋的部队得以避开了恐怖的炮火,杀到城下,但还要面临守军无情的火枪打击。   突出城墙的棱堡可以在三个方向,肆意射杀试图攀登城墙的士兵,若是人群密集,汉洲人还会投掷炸弹和那种巨大的原木,给攻城士兵造成恐怖的伤亡。   可以看得出来,这座小城已经进行了全民动员,城墙上始终都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民兵在驻守,他们的防御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过大的失误,相反,随着战斗进程的持续推进,他们的防守似乎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指挥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可能是为了想急于挽回东印度公司的声誉和威望,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指挥能力,他曾建议要发动一次全面突击,以不计伤亡代价的方式,实施四面围攻,力图攻破一点,继而瓦解这座小城的抵抗。但这种枉顾士兵生命的命令,遭到了十余位军官的反对。   应征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大部分人只是想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就算有人想经历一番激动人心的冒险之旅,但也绝不是这种枉顾生命的送死行为!   这场攻坚战,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僵局之中。面对这种防御严密的小城,两千余登陆部队,只能徒劳地困守在城下,物资补给将是我们一个巨大的隐患。   汉斯·瑞勒上尉受命带着一队雇佣军和数百土人,在小城附近,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搜寻,除了发现寥寥几只汉洲人来不及收拾的牛羊和家禽外,就无再多收获了。附近农庄的房屋,全都是空荡荡的,连一个破碗都没留下来。   不过,好在城外有大片种植的蔬菜和水果,可能是当地居民为往来途径此地的商船准备的。如今,倒也便宜了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和土人仆从。   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一名日耳曼军官建议,这座小城难以攻克,不如大军撤离,转而去另一处汉洲沿海据点,说不定运气好,趁汉洲人不备,可以攻克一座城镇。要知道,汉洲人在西部地区至少设置了十余个据点,总有防御松懈的地方。   指挥官阿尔伯特·库伊中校听到这个建议,似乎非常意动,准备明天早上,乘船去停驻在港湾的远征舰队,面见最高指挥官格里斯·科佩特少将。   虽然撤兵离开这里,对所有雇佣军而言,是一个非常难堪的决定,但总这般徒劳地顿兵于此,也不是长久之谊。说不定,在其他汉洲沿海据点,突然就能形成突破,那岂不是皆大欢喜之事。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位于雇佣军右侧的土人仆从兵营地,突然遭到了城中守军的袭击。六七头雄壮的公牛,尾巴上被点燃了火焰,疯狂地在土人营地里横冲直撞。这些发狂的公牛,掀翻了一个有一个帐篷,那些茫然无措的土人被撞倒、被践踏。   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似乎还看到了数十名凶恶的汉洲民兵端着他们特有的火枪刺刀,狠狠地捅刺那些四处崩乱跑动的土人,将其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汉斯·瑞勒上尉迅速带着六十多名雇佣军,冲出营地,准备从后面截杀那些前来突袭营地的汉洲民兵。   可是,奔出营地不到二十米,突然看到前方影影绰绰闪现出许多微弱火光,还未反应过来,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猛地朝他们飞来。   “哦,上帝。……是炸弹!”汉斯·瑞勒上尉感觉有一件重物砸在身上,滚落在地,一下子意识到那星星点点飞来的东西是什么。   “轰!轰!轰!……”投掷过来的炸弹,可能最多只有一半炸响了,但就是这七八枚炸弹,却造成了汉斯·瑞勒上尉这支小部队陷入混乱当中,当场有十余人被炸死炸伤,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顿。一些警醒的雇佣军立刻端起火枪,朝着刚才投掷炸弹的方向射击,试图击杀那些偷袭的汉洲民兵。   汉斯·瑞勒上尉仰面倒在地上,右手使劲捂着脖颈处,嘴巴大张着,拼命地呼着气,但仍旧感到痛苦的窒息。脖颈处,似乎在“汩汩”地向外淌着血,手掌根本无法将伤口堵住,眼中的情景也在逐渐涣散,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漫天的星空,好像比瑞士家乡的天空显得更加清明。   哦,上帝,我的冒险之旅就这么结束了吗?汉斯·瑞勒上尉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虚无的夜空。一阵若有若无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随后,归于一片宁静。 ##第二零六章 广宁   1649年10月15日,爪哇岛西北,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部的芝勒贡市)   广宁堡指挥王忠毅与第九陆战队副连长岳仲武巡视着已初具规模的广宁堡,顺便也对整个城防设施的建设工作进行全面检查和督导。   自去年11月通过租借的形式,齐国从万丹素丹王国手里取得这块地盘后,立即从国内抽调了数十名建筑工匠和乡兵来到这里,雇佣数百当地土人,在此建设城堡和相关附属防御设施。   到了12月,堡垒城墙粗粗建立起来后,又从建业城调来五十多名陆战队士兵在此驻守,并继续对该地进行要塞化。   今年二月,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开战后,再次从帝汶岛的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和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抽调一百三十余名乡兵进驻,以加强此地的防御力量,应对荷兰人随时可能的进攻。   广宁堡位于爪哇岛西北沿海,西侧为隔巽他海峡,东边一百多公里外就是巴达维亚,所处位置极为重要。   齐国牢牢占据此处,不仅可以扼守狭窄的巽他海峡,防止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随意通过此处前往汉洲本土,而且还能据此为攻击前沿基地,直接威胁巴达维亚,相当于一把刀直接抵在了荷兰人的后颈要害处。   荷兰人若侦得齐国在此设立据点,必将会倾尽全力将其拔除,以杜绝身侧出现这种威胁。因而,广宁堡指挥王忠毅时刻都有一种不安全感。他不断地督促负责修建城防的工匠和土人苦力,加班加点地完善该地的城防设施。   整个广宁堡建在距离海边四百多米处的峡谷中,三面环山,地势险要,一条小河从城外流过,形成一道天然的护城河。   王忠毅本来还打算两侧的山顶上,修建几座炮台,不仅可以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拱卫城池安全,还能屏护海岸,防止敌人轻易登陆。   可是几个负责施工的匠人考察了山岭地势,随后使劲摇头,表示以他们目前的技术,根本无法在那么陡峭的山岭上修建炮台。即使能修建炮台,可问题是那么重的火炮,你该如何运上去?除非要先花几年时间,修一条上山的道路。   王忠毅数年前在大明经历过惨烈的扬州屠杀,作为建奴刀下的幸存者,对安全有着异乎寻常地敏感和关注。他不知道,若是广宁堡被荷兰人攻破后,会不会也发生屠城事件,他不敢将所有的希望寄于敌人的仁慈和心软。那么,能做的,就只要不断的修城,修城,再修城,将广宁堡打造成一个永不陷落的要塞。   “我们这处堡垒虽然小,但却建得异常坚固,各项防御设施也很完善。荷兰人即使来两三千人,也未必能啃得动我们。”岳仲武登上城楼,眺望着远处的海边,“而且,我们身后有万丹王国可以依靠,也不虞被荷兰人围困。再加上城头火炮林立,官兵敢战,可谓是固若金汤,堪称坚垒!”   “土人未必可靠。”王忠毅说道:“据说这爪哇岛上的土人几十年来数败于荷兰人之手,恐早已被人家打怕了。万一,荷兰人许诺给这万丹王国一些好处,要求借道过来,然后从海路对我广宁堡两面夹击,说不定就让我们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荷兰人若是想从东边借道来攻我们广宁堡,万丹王国恐怕也不敢让他们过来吧。”岳仲武笑着说道:“需知,途径我们广宁堡,必须要从他们的王城经过。这万丹的土王就不怕荷兰人趁机端了他们的老窝,灭了他们的王国?”   “这谁敢保证,土人脑子不会一时发昏,做出这种选择?”王忠毅摇头说道:“以我的意思,当督促工匠和土人苦力,在南边两里外的沿海狭窄平原处,再建一座小型堡垒,进驻十余人,以为广宁堡之侧后屏护。”   岳仲武闻言,有些不以为然,从万丹王城至广宁堡之间的小路,虽然可以通行军队,但根本没有可供火炮前行的道路。即使从侧后攻来千余敌人,在没有火炮的掩护下,对守军根本构不成丝毫威胁。但王忠毅是本地主政官员,他作为军方驻守人员,倒不好过多干涉。再者说了,广宁堡城防建设得更加严密,对驻军防守该地,也是有所裨益的。   ……   “总督大人,据悉,汉洲人设置在爪哇岛的秘密据点在岛屿的西北侧,濒临巽他海峡,距离万丹王国都城只有4-5里格(约等于3.18海里,5.556公里),与巴达维亚也只有20里格。”西贝尔·托德少校一只手在桌案上的地图比划着,将他们最近从万丹王国探知的消息详细地汇报给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   “从万丹人口中得知,汉洲人是在去年11月时,以租借的形式,从万丹王国手里取得这块土地,并在数月时间,兴建了一座堡垒。这处据点中驻扎了多少汉洲士兵,我们从各方得到的数据很不统一。但据我们评估,以汉洲人的动员能力,他们应该在此地派驻了不少于两百名士兵。”   “汉洲人将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对准了我们的咽喉!”德林总督沉着脸说道,内心是震惊不已,“他们是准备从陆路进攻我们巴达维亚吗?”   “我们认为,汉洲人很可能是有这个打算。”西贝尔·托德少校点头说道:“他们有这个实力,也有能力发动一场登陆爪哇岛的战役。而且,他们届时可能会鼓动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一起进攻我们。”   “……我们需要动员多少人才能拔掉这个据点?”   “可能需要动员八百到一千名士兵。”西贝尔·托德少校谨慎地说道:“当然,这只是初步预估的军事动员力量。因为,我们还没有对这处据点进行实质性侦查,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万丹王国的商人和部落头领。”   巴达维亚城中倒是有一千七百多名雇佣军士兵,但是他们需要驻守附近十数个外围据点堡垒,还要维持整个城市的治安和秩序,同时,也需要随时待命,会被紧急抽调至发生各种状况的商站据点,应对突发事件。   要知道,东印度公司是一家经营性公司,一切行为导向都是以营利为目的。所有的人力资源,包括武装雇佣军都是经过详细测算和预算过的,根本不可能像一个国家一样,随时可以动员征召更多的士兵投入到几个战场当中。   东印度公司以往在与其他势力发生战争时,往往会为此准备数月时间,除了积蓄作战物资和抽调大量武装商船外,还需要从亚洲各个商站据点不断调集雇佣军,最后慢慢汇聚成一支可用于真正作战的军队。   此前,因为东印度公司拥有无可比拟的海上优势,虽然战争准备工作耗时许久,但它可以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隔绝敌人,防止对方获得外来援助,最后总能凭借巨大的武器优势和军队组织模式,打败一个又一个敌人。   可是面对汉洲这个强大的地方势力,东印度公司顿时就感到非常吃力了。   数月前,援助帝汶岛的五百雇佣军和借用井里汶素丹国的一千五百土人士兵全军覆没。而月前,格里斯·科佩特少将远征汉洲本土,又征集了五百余雇佣军和一千多土人仆从,以及两百名华人义勇军。如今,东印度公司若是要拔除爪哇岛西北侧的汉洲据点,想再动员征集作战人员,就变得有些困难了。   除非,削减整个巴达维亚的防御力量,挤出一些作战人员,冒险去攻汉洲据点。但是,德林总督却担心,军队去得少了,无法攻克那个据点,要知道,凡是汉洲人据守的堡垒,总是那么难以攻克。   另外,若是巴达维亚的防御削弱了,周侧的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会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自从1619年,荷兰人占据巴达维亚以来,可是先后遭到了周边土人三次大规模地围城,一度让荷兰人面临城破人亡的危险境地。   因而,数十年来,东印度公司不断地加强巴达维亚的城防建设,同时还派出雇佣军和土人仆从连年进攻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扩展巴达维亚的外围防御。在整个亚洲区域,这里集中了东印度公司最多的武装力量和作战物资储备。当然,这里也汇聚了无数的财富,海量的金银,这里是整个东印度群岛最为核心的商贸中心,货物集散中心和政治中心,不容任何闪失。   “希望吉门尼斯先生能在汉洲取得和平谈判的一些进展。”德林总督叹了一口气,“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挑错了战争对象。……这个时候,是该恢复和平了。”   西贝尔·托德少校心中一松,还好总督大人没有头脑发热,强令他们去攻那汉洲据点。作为一个有十年服役期的老雇佣军,他是深知汉洲人的堡垒不是那么轻易能攻克的。对方既然敢在东印度公司眼皮底下设立这个据点,那么他们必然会将这个堡垒在很短的时间里,将其建成一座难以攻克的要塞。若是再进驻一些训练有素,英勇善战的常备军,他不认为己方有机会可以攻破那个据点。   哦,上帝保佑,希望公司可以与难缠的汉洲人尽早恢复和平。 ##第二零七章 建业城的和谈(一)   在17世纪40年代,这个世界上,要论最为成功和最为富庶的殖民公司,那非荷兰东印度公司莫属。这家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受到了无数投资者的青睐,普通民众、商人、冒险家、联省政府,都是它的股东,在这其中,政府是它的后台,更是它强有力的后盾。   每年,东印度公司向东方派遣的船队运货量超过10万吨(返回欧洲的船只会远远少于这个数量,盖因有沉船以及滞留远东加入当地贸易体系船只为数不少),市场扩展到香料、胡椒、织物、贵金属和奢侈品,如象牙、瓷器、茶叶,利润更是每年以两位数递增,股息高达40%,每年给政府分红超过18%,成为联省共和国最大的财富创造者之一。   然而,与汉洲之间爆发的战争,其进程和影响却远远超出荷兰人当初的预想。   安汶、古邦两场海战,因为东印度公司的轻敌大意,让集中了绝大部分主力舰船的齐国水师;一举歼灭了二十余艘武装商船,随后还攻占香料群岛、帝汶岛数个商站据点。   然后就在东印度公司花费大量时间再次集结武装商船时,齐国水师竟然派出数艘专业战舰,驶入了马六甲海峡,拦截袭击途径海峡的荷兰商船。此举,不仅让东印度公司损失惨重,还截断了他们往来印度、锡兰,甚至欧洲的贸易航线。这哪是让荷兰人慢慢失血,简直就是割开了大动脉,汹涌地在往外喷血!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于10月25日抵达汉洲建业城时,心中充满了忐忑,担心汉洲人在占据有利形势后,不会轻易罢手停止战争。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码头停靠上岸时,他竟然得到了这个王国内阁总理的亲自迎接,相见交谈时,也无任何盛气凌人的姿态,反而语气颇为友好,仿佛是在欢迎一位远道而来的老朋友。接待的礼仪和安排的住宿规格,显得都很正式,而且也充满了对他本人的尊重。   不过,谈判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那位尊敬的内阁总理非常歉意地告诉伊维尔·吉门尼斯,国王陛下和政府正在为一位刚刚逝世的伟大学者,进行一场隆重的葬礼,以褒奖他为这个王国贡献的科学成就和文学成果。   可能是为了获得汉洲人的好感,伊维尔·吉门尼斯带着几名助手,携带了一些礼物,在次日,也去参加了毕懋康的葬礼。他们那位年轻的国王,看样子对这位学者的死去,显得有些难过。远远望去,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严肃。   他逐个慰问了死者的家属,在葬礼的悼念仪式上,他声情并茂地描述了这位学者给汉洲所做的贡献,给予他极高的评价。最后,他还宣布,将以这位伟大的学者名义,设立一个类似于奖励发明和技术改进的基金会,对每年在工业方面做出突出改善的工匠和手艺人,进行重金奖励。   看得出来,在场的许多汉洲官员和学者,对此都很激动。这意味着,在以后的许多年,这位学者的名字将会被很多人纪念和敬仰。相对于在欧洲国家,那些自诩为伟大的国王,不停地折腾,努力做出一番伟业,不就是期望在自己死后,能被所有的臣民纪念和敬仰。而如今,在汉洲,这个国王居然会让一个学者,以这种方式,流传千古,并为众人纪念。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国王有着非同一般的执政理念,他对汉洲工农业发展,倾注了异乎寻常的关注度,同时,也对汉洲的军事、贸易做出了大胆革新,使得这个同样年轻的国家,发展速度非常快,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就敢挑战东印度公司在该地区的统治地位,并且还将对手逼得左右失措,陷入一种窘迫而又尴尬的境地。   在葬礼上,汉洲的国王对于东印度公司的和谈代表出现,显得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因为东印度公司的主动上门,而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他非正式地接见了伊维尔·吉门尼斯,然后郑重地告诉他,汉洲不会穷兵赎武,他们对和平也有着热烈的期望,希望此次双方在接下来的和谈中,都能放下各自的成见,友好而又坦诚地进行协商,力争早点结束这场战争。   听到这位国王的话语,伊维尔·吉门尼斯非常激动,原来汉洲真的如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先生所言,他们并不想将东印度公司逼到绝境,更不想将东印度公司驱逐出该地区,他们只是想通过这场烈度和规模有限的战争,证明自己的实力,获得与他们本身实力相符的地区利益。   既然有这个前提存在,伊维尔·吉门尼斯认为此次前来汉洲本土,达成一项双方满意的和平协议,是非常有可能的。   接下来几天里,伊维尔·吉门尼斯与汉洲主持外交事务的鸿胪寺卿蒋汝良开始进行初步交涉。荷兰人认为,当前双方应该立即实现停战,然后再进行和谈。为此,要求汉洲撤出布置在马六甲海峡的专业战舰,退出占据香料群岛上的数个商站据点。   作为回应,荷兰东印度公司亦会立即召回攻击汉洲西部的远征舰队,撤出占据的汉洲沿海城镇(荷兰人认为,凭借其两千多的陆战力量,理应占据一两处汉洲沿海城镇)。不过,考虑到汉洲在帝汶岛拥有的绝对统治力,吉门尼斯倒没有提出汉洲人撤出欧库西和古邦,算是默认了对方全占帝汶岛的事实。   蒋汝良在听到吉门尼斯故意提及东印度公司派遣远征舰队攻击了汉洲西部沿海城镇后,稍稍有些吃惊,但还是拒绝了东印度公司的要求。提出双方应达成并缔结正式的和平协议,方能结束目前的战争状态。   同时蒋汝良在谈判现场也隐隐暗示对方,12月开始的移民工作,齐国已经应战争情况,做出了规避,移民船队全部将走东部航线返回本土。你们东印度公司若是想以此来威胁我们,那就大可不必了。   坚持了一天后,吉门尼斯便同意了蒋汝良的建议,先行达成和平协议。于是,他提出双方将以十年前签署的和平协议为依据,重新恢复双方之间的关系,各自所属的势力范围也回到战前状态。   蒋汝良对此不由嗤之以鼻,合着我齐国打这么一仗,什么收获也没有?那也太便宜你们荷兰人了!   随即,他便提出,双方此后将共享整个南洋群岛的利益,彼此不损害对方所属权益,目前齐国占据的岛屿和据点,应为我海外领土的一部分(以后,南洋群岛就由咱两瓜分了,谁占了就属于谁的,我们双方之间不要互相攻击,至于前期被我们攻占的地方,你们就不要想要回去了)。   吉门尼斯闻言,顿时惊住了。这汉洲的胃口不小呀,竟然要与东印度公司共同瓜分整个东印度群岛,打破荷兰人的独家垄断。那岂不是,我们的核心统治地区,巴达维亚、香料群岛、马六甲海峡,你们都要插一手,分一杯羹?!   对此,吉门尼斯坚决反对,他提出香料群岛、爪哇岛、苏门答腊岛、马六甲海峡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利益,不容侵犯,希望汉洲予以尊重和理解(香料群岛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商业利益所在,爪哇岛是我们的统治区,马六甲海峡是我们最为主要的贸易航线,苏门答腊岛也有我们需要的胡椒,你们汉洲人不能动我们的奶酪,至于其他地区,可以跟你们合作瓜分了)。   蒋汝良一听,这哪行,要知道我们已经在爪哇岛西北沿海处,建立了一个广宁堡,在苏门答腊岛的明古鲁地区沿海建了一个安定堡,另外,破袭舰队在马六甲海峡执行任务时,说不定也会在海峡某处建立一个秘密补给据点。若是,按照荷兰人的意思,岂不是以后都得撤除。   蒋汝良断然拒绝了吉门尼斯的建议,坚持要求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分享南洋所有地区的利益,但齐国可以对东印度公司做出安全承诺。在齐国的安全和商业利益得到充分保障和尊重后,不会以武力手段解决双方之间分歧(我们齐国必须要瓜分南洋群岛,不设任何限制,但我们可以保证不打你,只要你不要再轻易招惹到我,伤害我的感情)。   但吉门尼斯仍旧坚持,声称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利益必须要得到保障,双方也必须有一个缓冲地。否则,东印度公司不惜将战争持续下去(我们东印度公司实在不放心你们汉洲,你们必须离远一点,要不然,我们担心会受到威胁)。   谈判,就此陷入僵局。连续数日,吉门尼斯和蒋汝良为如何共享(瓜分)南洋群岛,争执不下,谁也不愿轻易让步。   齐国上下对整个南洋群岛是有想法的,认为这片区域,未来应全部属于汉洲大陆的势力范围。虽然,目前限于人口、经济和军事实力还无法将其全部吃掉,但一些战略要点和关键岛屿必须要占据。凭什么现在与荷兰人划定什么区域范围,平白给自己套上行动的枷锁。   接连数日,谈判双方各不让步,坚持己见,都在极力争取各自的利益,俨然有谈判破裂的风险。   11月1日,齐国的国王于王宫设宴招待荷兰代表,并就谈判存在的分歧,详细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吉门尼斯先生,鉴于你们东印度公司与我们齐国在某些重大事项上,存在较大的分歧,再争执下去,可能会影响和谈的进程。”齐天沉吟片刻,然后郑重地说道:“能否请你给德林总督带个口信,我本人希望与他进行一次正式会面。然后就你我双方之间的分歧,做出相应指导和建议。”   “同时,我也希望与德林总督对未来整个南洋地区,乃至印度地区的经济合作与军事合作等问题,双方进行一次深入而坦诚地交谈。” ##第二零八章 建业城的和谈(二)   “王上,我齐国为何不趁此机会,彻底削弱荷兰人的实力。”潘其风小心地问道:“以我们目前所处的有利形势,只要卡住马六甲海峡,断绝了他们往来印度、锡兰,甚至欧洲的贸易航线,假以时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必然就此衰败。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将他们彻底逐出南洋地区。”   齐天看了看在坐的十几位臣子,发现他们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想是比较赞同潘其风的建议。驱逐了荷兰人,那么在这片广大的区域里,齐国的势力必然就此独大,随着军事和经济实力的增长,以及人口规模的扩大,慢慢将该地区蚕食吞并,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诸位,当时我们发动这场战争的目标,不就是想与荷兰人共同分享南洋利益,同时竖立我们齐国在该地区的强国地位,进而赢得一段长期稳定的和平发展环境。怎么,如今觉得,战场上占了一点便宜,便准备该将我们战前所确立的目标想稍稍提高一下?”   “王上,需知战前计划与实际形势的发展,定然会存在一些偏差。”已养好伤的琉球舰队提督罗汝成开口说道:“俺们在安汶、古邦两地,先后歼灭荷兰人二十余艘战船,攻占据点六七处,不算土人的话,俘虏的荷兰人就有两千六百余人。可以说已经重创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加之我们的破袭舰队出没于马六甲海峡,断绝了他们的部分贸易航线。再坚持打上个一两年,必然可以将荷兰人逼入绝境。那个时候,俺们提什么条件,他们都得答应!”   在坐的几位大臣和高级军官听了,均点头称是。十年前,我们那么弱的实力,都跟荷兰人耗了近三年。如今,我们实力远超过去,而且通过先发制人,还取得了局部战场主动权。理应获取更大的战果,取得更好的谈判条件,就是彻底驱逐荷兰,稍稍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打崩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不难。”齐天笑了笑,然后说道:“毕竟他们只是一个殖民公司,虽然有些他们本土政府的背景,但却没有得到荷兰举国上下的支持,所能动员的资源和人力非常有限。如此,自然无法抗衡我们举国上下的,全民动员后的雷霆一击。”   “不过,正因为它们是一家股份性质的殖民公司,是没有政府投入的民间组织,所以,我们才不能过分地削弱它,甚至驱逐它。而东印度公司所在国家,荷兰,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在当今世上,它应该算是最为富庶,也是最为富有商业头脑的国家。他们在欧洲的版图很小,估计不足爪哇岛一半大小,人口亦不超两百万,但他们的商业版图却是覆盖了世界各地,建立了一个与其自身极不相符的世界帝国,更是这个时期唯一的全球海上霸主。”   “王上,是担心打痛了这个东印度公司,会引来荷兰这个国家的事后报复?”鸿胪寺卿蒋汝良问道。   “对于荷兰这个国家会为国中一个殖民公司,而万里迢迢跑来南洋来为其找回场子,我是一点都不担心。”齐天听到这个问题,不由笑了,“不说距离如此遥远,他们的后勤补给难以供应。就算他们真的敢来,也不可能在我们面前占得多少便宜。实际上,他们国家并不会为一个殖民公司而大动干戈。”   “荷兰人的骨子里刻着天生的商人秉性,这使得他们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迅速积累起巨大的财富,并且凭借着他们数量众多的商船,称霸了海洋。重商,是它崛起的重要因素,但恰恰也是这个国家未来最为致命的弱点之一。你们恐怕很难想象出,当这个国家正在与敌国处于战争状态,而他们的商人却会毫无顾忌地将所有战争物资转卖给敌国,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给出的价格更高。”   “此举,无异于资敌卖国行径!”潘其风沉声说道:“想想十数年前,大明的晋商也有此举,勾连建奴,资其壮大。此辈,皆该论死!若我齐国商贾之中,亦有此类行径,定当族灭。”   “商贾之辈,除了政府鼓励扶助,自然要严加监管,断然不容有晋商、荷人之行径发生。”齐天继续说道:“但今日,我等讨论如何应对荷兰之事务,故,不做他论。”   “王上,刚才叙说荷兰强弱之处,是认为荷兰相较于其他西洋之国,对齐国威胁性最小,而且也易于交往沟通?”参谋部战略司主事崔少川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若是以后要选择一个值得合作的西洋伙伴,没有国家比荷兰更为合适。”齐天点头说道:“荷兰重商,轻制造,加之国土不大,人口不丰。虽然海上实力强大,但其商人本性,势必欲壑难填,会垄断更多地区、更多商品的贸易渠道。如此,必将引起其他西洋国家所嫉恨,纷争难以避免,国力也随之会被削弱。”   “但对我们而言,荷兰本土暂且不论,就是以东印度公司规模和实力,他们就可轻易将我齐国所制造生产之商品运至南洋、印度、波斯等地区,甚至还可以运回欧洲销售,并作为沟通我们与西洋之间的桥梁和纽带。所以,我们需要荷兰人的商业渠道,我们也需要他们冠绝全球的海上运输能力,我们更需要他们制衡以后纷至沓来的西洋殖民势力。因此,我们不能将东印度公司削弱太甚,更不能将之彻底驱逐出南洋地区。”   17世纪,联省共和国这个小小的国家,通过接纳被欧洲其他国家驱逐的难民,逐渐变成了一个世界经济超级大国。当然,为了确保自己的发展,还有其他几个因素推动了这一宏伟目标的实现。   例如,西班牙、英格兰和法兰西之间的战争,让这些国家无暇顾及这个比邻的小国,这些战争还耗空了它们的财政,而且,西班牙的侵略也被迫暂时停了下来。但是,在荷兰崛起为世界经济霸主的过程中,最为关键的还是其经济实力的迅速膨胀。   在这一过程中,荷兰出色的宗教宽容政策,推动了这一目标的实现。鉴于17世纪,整个欧洲都在忙于宗教战争、宗教迫害和狂热的宗教活动,荷兰奉行的宽容政策显得尤为突出。这个国家,几乎是欧洲唯一没有设定国教的地区,可以说绝无仅有的。   荷兰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来自欧洲各国的大批宗教难民,来自西属尼德兰的基督教新教教徒,来自法国的基督教雨格诺派教徒,来自德意志的基督教路德派教徒,来自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赛法迪犹太教教徒,来自东欧的德系犹太教教徒,以及来自英国的基督教贵格会教徒和清教徒。   当然,还有很多移民来荷兰纯粹是出于经济目的。大约在1570年至1645年,很多欧洲城市因为战争,出现了经济萧条,而阿姆斯特丹的人口反而从三万人上升到二十万人;莱顿的人口从一万五千人上升到七万人;鹿特丹从七千人发展到四万五千人。   总之,这些移民就像一台巨大的发动机一样,在短短半个世纪,让荷兰在世界经济的各个领域占据了支配地位。   荷兰丰富的劳动力、浓郁的商业氛围、繁荣的经济和开放的社会以及众多的致富机会,受到了无数人的青睐。因为外来移民和技术的引入,几乎在一夜之间,荷兰就创造并控制了规模庞大的工业体系,从炼糖工业到军工生产,再到化工产品,以及他们引以为傲的造船业。   荷兰人还凭借金钱和高效率的船舶,以及在波罗的海沿岸、地中海、北海无可匹敌的贸易网络,迅速成为“世界的运输者,贸易的中介商,欧洲的代理人和经纪人”,几乎完全垄断了欧洲的商业贸易。   但是,就因为其繁荣的商业氛围和垄断的高额商业利润,使得荷兰国内资本普遍不愿意投入到周期长、利润少,且又费时费力的工业生产领域。   以东印度公司为例,荷兰人在欧洲就能够轻松地以比香料群岛的进货价多17倍的价格出售香料,即使在印度,他们也可以比进货价格多12-14倍的价格出售。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夺取了锡兰部分肉桂产地后,并且封锁和掐断葡萄牙人返回欧洲的贸易航线,便着手垄断了部分肉桂的定价权,可以随意的制定销售价格。他们在1644年就将其价格从原来12斯图弗(荷兰货币单位,相当于现代荷兰盾的1/20)涨到25斯图弗,1648年,又涨到30斯图弗。整体上,利润是非常巨大的。   这种赚快钱的方式,可比辛苦地开工厂要轻松多了!   然而,这种全民经商,举国贸易的发展模式,在应对战争时,就显得毫无后劲。这个国家在繁盛一时,并遭到了英法两国“暴揍”后,迅速衰落下去,然后拱手将海上霸权转给了英国人。   而强大起来的英国,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凭借其优越的岛国地理位置,持续扩大的海上力量,不断在全世界跑马圈地,最终建立了一个遍布包括南极洲在内的七大洲、四大洋的“日不落帝国”。   因而,在齐天看来,不论是位于欧洲本土的荷兰也好,还是在南洋地区持续扩张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也罢,都不是齐国未来真正的对手,让他内心深处充满忌惮的永远是那个盎格鲁撒克逊民族。虽然,这个国家刚刚结束内战,成立了共和国,总体海上实力比较的话,还远远不如此时的荷兰。   但他知道,英国人将通过三次英荷战争,将对方的海上霸区一举掀翻,然后又在“七年战争”后,从法国手里夺取整个加拿大,标志着英国成为无可争议的海洋霸主,直至二战结束。   ……   “亲爱的沃尔夫,根据你在汉洲数年的经历来看,他们对于和我们东印度公司达成和平协议,有多大的意愿?”在原东印度公司驻建业城商馆中,东印度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舒服的靠在一张软椅上,面带微笑地询问原东印度公司驻齐国代表瑞克·沃尔夫。   “我认为,汉洲对于结束战争,并与我们东印度公司恢复和平的意愿,还是比较强烈的。”瑞克·沃尔夫给吉门尼斯倒了一杯清茶,并递给对方,“他们在若是想将战争规模扩大,或者要将战争延续下去,那么汉洲必然会抽调更多的军人和战船,不断地攻击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各处商站据点,以期让我们的损失更大。但据我所知,他们除了在战争开始阶段,攻占了香料群岛数个据点和整个帝汶岛后,便停止了攻势。”   “但是,汉洲人派出了战舰,进入马六甲海峡,严重威胁到我们往来印度、锡兰之间的贸易航线。甚至,不排除他们会在12月底,会对我们返回欧洲本土的船队动手。”吉门尼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说道:“这种行为,可不是想早点结束战争的意味。”   “但我认为,汉洲人此举,倒是想逼着我们与之和谈。”瑞克·沃尔夫想了想,说道:“记得在我刚来建业城,就任驻汉洲代表时,这里所有的民众都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怀有深深的敌意,认为我们在恶意地侵略他们,要抢夺他们地财富,杀死他们的亲人。哦,那段日子,太糟糕了,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都不敢出门。”   “然而,这次我们来到建业城时,并没有感受多少此地民众的敌意。这说明,他们的国王和政府部门,并没有此次战争进行过度渲染,也没有特意地摸黑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形象。哦,吉门尼斯先生,你千万不要怀疑汉洲人的思想宣传和全民动员能力。我认为,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鼓动国中所有的人投入到战争当中,将其据有的资源和能量,全部释放出来。”   “沃尔夫,你认为汉洲此次对我们发动的战争,并没有进行全民动员,而是将整个战争规模和烈度,控制在有限的范围之内?”   “我认为,是这样的。”   “那么,汉洲是需要我们东印度公司。”吉门尼斯点点头,“他们并不想过度削弱我们,一定是看中了我们强大的商业渠道和海上运输力量。”   “汉洲可以生产许多商品,同时也要采购许多工业原料,而要将这些商品和原料运转流通起来,他们可能多半要借助我们的商业渠道,尤其是通往欧洲的市场。……这就是我们重新恢复和平的基础。” ##第二零九章 建业城的和谈(三)   1649年12月5日,汉洲,建业城。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登上建业港码头时,内心的感受极其复杂。   犹记得在1642年2月第一次来到汉洲时,还是为了参加他们的国王就位典礼。那时,自己刚刚被公司委任为总督,来到这遥远的东印度群岛,并立即着手结束了与汉洲之间发生的战争。   七年时间,许多经历地往事仿佛就在昨天。今日受到汉洲的国王邀请,与他进行正式会面,双方将进行一番深入的交谈,彼此交换各自的意见,对双方之间爆发的战争,进行斡旋和谈判。   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派人回来报告,说汉洲是非常有诚意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重新恢复和平。但是,彼此之间尚存有一些利益分歧,因而,他们的国王需要与总督大人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谈,确立谈判的最终基调。   对于此行来汉洲的安全,德林总督并不担心,汉洲基本上算是一个比较文明的国家,不会做出残害谈判代表的事情出来。但他心中却有些隐隐担心,汉洲的国王邀请他来建业城,会不会对他进行一番羞辱。毕竟,汉洲在目前的战争局势当中,暂时占据优势。   而东印度公司在汉洲猝然而又凌厉的攻势下,损失却不小。虽然经过数月的军事调整,适时做出反击,但目前仍未取得有效战果。一个月前,远征舰队司令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派回的快速联络船报告,他们攻击汉洲沿海城镇,已经取得了初期的胜利,捕获了大小船只七艘,俘虏汉洲军民数十人。不过,鉴于一些沿海城镇攻击价值性较小,正在率领舰队继续转进搜寻最为合适的攻击目标。   这一切,都让德林总督感到一丝担忧。对他而言,攻占任何一处汉洲城镇,都是极具价值意义的。而远征舰队的报告,很可能意味着他们的军事行动不是很顺利,尚未取得实质性的战果。如此一来,汉洲的国王有足够的理由,以此来羞辱他们。   不过,到了建业港码头后,德林总督却是受到了对方隆重的接待,内阁总理携负责外交事务的鸿胪寺卿、工商部尚书、移民部尚书、文教礼仪部尚书、参谋部军官等一众军民两政高官前来迎接,给足了他的面子。   待一辆华贵的马车将德林总督接入建业城后,被安排在一栋充满东方古意的豪华庄园下榻。一路行来,他对这座异常干净整齐且规划科学的城市再次发出由衷的赞叹。虽然与巴达维亚同为热带城市,但建业城中却没有太多的水塘、河沟,树木也比较稀少。   而巴达维亚于此却截然相反,为了使这座城市看起来更像一座尼德兰风格的城镇,也为了方便货物运输,东印度公司在城中开凿了许多运河。但因缺乏必要的管理,这些人工挖掘的运河,淤积严重,而且垃圾杂物遍布,其中不乏各种污秽物和动物尸体,使得城中蚊虫蛇蝇非常多,经常爆发疟疾和其他热带疾病。   “或许,在城市建设和管理方面,这些汉洲人还是有独到之处,值得我们东印度公司效仿和学习。”德林总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从二楼露台,慢慢踱步回到书房,他需要跟此前滞留在建业城的几位绅士好好研究一下,明日在与汉洲那位国王见面后,该做出何种应对。   次日清晨,德林总督一行人被几辆马车接到了城外湖边的一处王家园林,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中,他见到了那位年轻的汉洲国王。   “尊敬的国王陛下,感谢你的盛情接待,让我在此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德林总督向齐天微微点头,以示致意。   齐天听了通译的翻译,轻轻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怎么听着那么怪呀。   “德林总督,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吗?”齐天郑重地看着德林总督,“我们认为有些谈话内容比较敏感,可能会涉及贵我双方未来数十年的双边关系走向,以及整个南洋地区的态势发展。”   德林总督闻言,顿时愣住了,单独会谈,不带任何随从,这种突发状况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不禁左右看了看其他东印度公司殖民官员,然后又转头看着通译,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有些疑惑的望着齐天。   齐天向德林总督露出一丝善意笑容,然后朝他点点头,说道:“当然,你可以留下你的私人助手和通译。”   德林总督见齐天身边的几名官员和侍卫正在相继退出,只剩下两名年轻人侧立其后,想必是他的亲信之人。于是,他也吩咐跟随而来的东印度公司殖民官员退出了房间。   “德林总督,你知道我们整个汉洲拥有多少人口吗?”待房间里的其他人员离开后,齐天开口说道:“粗略估算,我们汉洲本土就有三十一万人,帝汶岛有一万八千多人,而我们占据的另一座大岛—威远岛上,有三万三千多人。这么一加起来,人口总计有三十六万左右。而取得的这一切,仅仅还不到十五年。同时,我们每年新增的移民和出生人口,加起来都会超过三万人以上。”   “对于你们汉洲的发展和人口地迅速增长,我由衷地表示赞叹。”德林总督笑了,这位国王似乎在向他炫耀汉洲的快速发展成果。   “我们汉洲目前每年可以生产钢铁两万吨以上,虽然今年贵我双方发生了战争,但这根本未影响我们汉洲的工业发展,或许,我们的钢铁产量在今年会达到两万四千吨,其中钢产量也会突破六千吨。而这,就是我们汉洲雄厚实力的体现。”   “哦,想不到你们汉洲竟然可以生产出这么多钢铁。这可真了不起!”德林总督笑着附和道,对这位国王的炫耀,不吝予以赞扬,继续给他捧着场。   “我们汉洲还有两家大型的造船场,理论上,每年可建造六艘中等规模以上的专业战舰,并可以迅速列装到我们的海军当中,壮大我们的海上武装力量。”   嗯?德林总督听到这,不由皱了皱眉,这是准备开始炫耀武力了吗?   “我们海军目前拥有2艘一千吨以上的战列舰,14艘专业战舰,18艘武装商船,在这个地区,海上力量也仅次于你们东印度公司。我们还有强大的陆战部队,拥有陆战队官兵一千六百人,全部都是脱产的职业军人,所有人都装备了最新式的火枪和火炮。另外,我们还建立了全国范围的乡兵预备力量,可以随时征召数万人投入战场。”   “国王陛下,你们汉洲的军队实力确实非常强大,对此,我们东印度公司已经当面领教过。”德林总督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但是,为了保卫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利益,我们会不惜一战,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也不会对此有丝毫妥协!”   “德林总督,在任何战争当中,拥有雄厚工业基础和强大军事实力,都是击败敌人最为关键要素之一,尤其是面临一场延续数年,或者十数年的战争。”齐天定定地看着德林总督,“我们齐国在与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战争当中,虽然海上绝对实力仍然不如你们。但是,要打一场长期战争,你们东印度公司必然会失败。这其中,还未包括你们损失的巨大商业利益。我想,这个数字定然是难以估量的。”   “国王陛下,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这是在用战争威胁恐吓我们东印度公司。”德林总督脸色铁青,迎着齐天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说道:“若是你想用可怕的战争后果来威胁我们,以便达成你们窃取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目的,我想,你是错误的。我们东印度公司不会因此而屈服,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利益,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战争持续下去!”   “呵呵……”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德林总督,齐天笑了,然后摇头说道:“德林总督,我刚才列举了一些可展示我国实力的数据,并不是想借此威胁你们,以为后面的和谈取得有利的条件。我只是想借此告诉你,我们齐国拥有的实力,足以对你们东印度公司造成最为沉痛的打击,甚至还可以迫使你们无法在南洋地区进行正常的贸易活动,继而无法获得应有的商业利益,甚至会因此破产。”   “那么……,你说这些,想要获得些什么?”德林总督沉声问道。   “合作!”齐天说道:“我们齐国想真正地跟你们东印度公司进行深入地合作,我们还希望将整个南洋地区的商业贸易活动,推到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十年前,你们丢了台湾,失去大明沿海贸易。三年前,又几乎完全丧失了日本市场。以至于到今天为止,你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额和获取的利润,都无法回到十年前的巅峰时刻。”   “国王陛下,你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现状确实非常了解。要知道在十年前,明国和日本,是我们亚洲贸易体系当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这两处市场的缺失,不仅使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量大幅下降,而且还让我们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商品来源和货币来源。”德林总督心里有些激动,难道这位国王为了在东印度群岛取得重大利益,便准备与东印度公司联合,帮他们夺取台湾,并重新获取日本市场?   “所以,我们齐国与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合作,完全能弥补这两方面的缺失。”齐天说道:“我们汉洲本土不缺金银货币,可以极大的促进本地区商品的流动性。另外,我们还建立了初步的工业体系,可以给你们提供各种你们所需的商品。当然,我们目前的各类工业产出数量还不是很丰富,暂时无法弥补因大明陷入内乱,而造成的商品供应缺口。但我相信,随着我齐国工业的不断积累和发展,生产规模和产品类别也会随之扩大,假以时日,必将取代大明曾经作为最大的商品输出地位。”   “我们获得了大明优秀的瓷匠,可以生产出品质完全不亚于大明的瓷器;我们有规模化的棉纺工场和先进的机械,可以给你们提供质量上乘的棉布;我们有技艺高超且又勤劳的绣工,可以为你们生产精美的丝绸;我们还有丰富的毛皮(皮革),可以制作出多样的皮具;我们还能为你们提供欧洲市场逐渐增大的茶叶、烟草等需求……只要你们列出商品清单,我们齐国都可以为你们生产制造出来。”   德林总督听了,稍稍有些愣神,顿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是想让我们东印度公司为你们汉洲生产制造出来的商品寻找更多的市场吗?或者,你们想利用我们众多的商业渠道,助力你们汉洲发展得更快,实力增长得更加迅速?那么,我们东印度公司从中又能得到什么?”   “我们彼此之间若是加深贸易合作的力度,你们将会从中获得逐年增长的贸易利润,获取更多的贸易商品类别,甚至得到一个巨大的贸易市场。”齐天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贸易商品体系当中,香料占据了你们贸易总额的近六成,剩下的则是瓷器、丝绸、棉布、靛蓝等商品。而占据了你们贸易额大半的香料产品中,除了丁香和豆蔻可以做到绝对的渠道垄断地位,其他诸如肉桂、胡椒的产品还面临着葡萄牙和英格兰等国的竞争,尤其是胡椒,其产地多位于苏门答腊岛和印度的内陆地区,你们无法掌控其供应渠道。所以,你们的贸易产品体系,其实是很不健康的,一旦有人威胁到你们的香料群岛,整个贸易会遭到严重的打击。”   德林总督听罢,半响不语,但内心却是震惊不已。汉洲对他们东印度公司的了解程度是如此的深入,连他们的贸易商品的组成和占比份额都摸得一清二楚,而且更清楚他们的贸易体系的脆弱之处,那就是对香料产品极度依赖。而汉洲,通过这次战争,直接集中强大的海军力量,直捣他们要害,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我们除了与你们东印度公司可以加强经济方面的合作外,其他诸如政治、军事,乃至对外来势力的一致行动,我们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合作。”齐天笑眯眯地说道:“要知道,你们不仅在南洋地区,而且在印度、缅甸、非洲,都有不少竞争者对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虎视眈眈,欲在你们丰盛的餐桌上分一杯羹。” ##第二一零章 《建业和约》   肉桂、丁香、肉豆蔻和豆蔻构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大”名香料,而荷兰人所控制的香料群岛(今印尼马鲁古群岛)也只是后三种优质香料的产地。为了获得超高利润,东印度公司会人为的减少香料的产量,他们迫使当地的土人,砍伐过多的肉豆蔻树和丁香树,禁止任何竞争者进入这片区域收购香料。他们还将每年运往欧洲的香料数量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制造这种产品的稀缺性,以获得更高的利润。   但是,荷兰人的香料贸易中,却存在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   从16世纪开始,欧洲对香料的需求方面,始终是以胡椒为主要产品的,其份额占据绝大部分。这个时期,欧洲每年对胡椒的需求约为七百万磅(1磅=0.45千克),而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控制的“四大”名香料加在一起也只有一百多万磅。   然而,荷兰人从未完全地控制过胡椒,原因在于胡椒是在好几个不同的地方生产的,并不是所有的产区都由荷兰人控制。例如,在印度东南海岸的一块非常广阔的产地,荷兰人的力量只局限在海岸,大量胡椒产自内地,不受他们控制。   欧洲市场对香料的需求,在16世纪时,增长飞速,消费量至少翻了一番,而到了17世纪,香料的消费总量或多或少是稳定的,甚至还下降了一些。这意味着,当香料变得更便宜和更容易获得时,就不再是财富和奢侈的象征了。   另外,饮食习惯地改变,也对香料的消费量有着直接的影响。当欧洲的资本主义的发展使商业阶层逐渐成为一个不可小觑的社会力量。他们逐渐从封建领主的附属品走向独立。这时,审美情趣,起居习惯,包括饮食偏好都发生了偏转或融合。   以往贵族们“中世纪的东方风情”过时了。到了17世纪中后期,虽然香料贸易的实际数量已经比哥伦布时代整整翻了一倍。然而,当荷兰人还在乐此不疲的将香料群岛的香料运往欧洲时,人们早已开始对放有很多东方调味品的菜肴抱有一种掺杂着厌恶和取笑的态度,显然大家逐渐失去了对香料的兴趣。新的饮食观念认为,食物的美味来源于它自身的性状而不是作料。   未来饮食习惯的改变,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是非常致命的。他们孜孜追求对香料的垄断,就会变的极具讽刺意味,他们在控制着价值不断下跌的产品,却忽视了那些更为低廉却最终产量更大的产品,如棉布、茶叶、咖啡,以及可可。这也为他们日后的衰败,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而齐天建议德林总督将他们东印度公司的产品丰富化和多样化,一来可以适当地扶持荷兰东印度公司,让它为荷兰本土创造更多的财富,间接增强荷兰的实力,为日后对抗英国人的挑战,奠定一些经济基础。二来,以齐国目前的海上运输能力,还暂时无法将生产的商品输往欧洲,那莫如利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大商业渠道网络,使其成为齐国的商品“中介者”和“代理者”。   此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获得成功之处,就在于他们不仅进行了亚洲和欧洲之间的贸易往来,还开辟了亚洲内部贸易体系,正如第四任荷属东印度地区的总督简·皮特斯佐恩·科恩当年规划的那般:   用来自古吉拉特的布匹在苏门答腊海岸换取胡椒和黄金,用来自印度科罗曼德尔的里亚尔(银币)和棉布在万丹换取胡椒,用檀香木、胡椒和里亚尔换取明国的产品和黄金,用明国的商品换取日本的白银和铜,如此,再以换来白银购买明国的瓷器、丝绸及其他商品——接踵而来,不绝如缕。   现在,齐天准备将荷兰东印度公司亚洲内部贸易体系中已经缺失的大明和日本那一环,以齐国来作为替代和补充,并丰富他们的贸易商品类别,暂时维持住东印度公司的繁荣。   “我们齐国对你们东印度公司的香料生意不感兴趣,也不会触及你们对香料群岛的垄断和控制。我们的核心利益是移民,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核心利益都不会发生改变。而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利益,则应该是贸易,或者说是获取源源不断的商业利润。我认为,我们二者之间的核心利益不存在根本性的冲突。”   “为了移民,我们必须要在南洋地区建立一系列关键补给点和中转点,但是,我们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东印度公司不触碰我们的核心利益,阻碍我们的移民事务,我们不会利用这些补给点和中转点,去攻击你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往来的船只。如果你们需要的话,甚至还可以将这些补给点对你们东印度公司开放。”   德林总督回到下榻处,回想起那位年轻国王的话语,心中犹自无法平静。汉洲人对东印度群岛是有着赤果果的领土野心,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建立一系列移民补给点,一路通往明国。但若是放任他们长期经营,这些星罗棋布的补给点,在未来某个时刻,难保不会成为东印度公司索命的铰链。   但是,德林总督也明白,以东印度公司的实力,是无法阻止他们建立这些星链般的补给点,除非东印度公司摒弃一切,与汉洲进行一场连绵不绝的战争。可他明白,公司不说有没有这个意愿,就是想拼尽全力与汉洲打一场长期战争,那最后的结果可能正那位国王所说,他们有能力,也有实力,可以在家门口击败任何一个对手。   “东印度群岛的利益,马六甲海峡自由通行,均可允与汉洲共享。”德林总督朝主持谈判事务的公司对外事务高级代表伊维尔·吉门尼斯说道:“但是,汉洲必须承诺,于东印度群岛所建立据点,不得针对东印度公司含有敌意,并无条件向我开放。另外,我们需要与汉洲再订立一份商业合作备忘录,以确立和加深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   “总督大人,若是如此的话,我们的让步是不是太大了?这样一来,对公司的商业利益可能会带来不可测的风险。”吉门尼斯问道。他不知道那天汉洲的国王和总督大人之间倒底说了什么,以至于他做出这般巨大的让步。   “不,我做出这种决定,就是基于公司最大的利益。”德林总督说道:“关于让渡东印度群岛利益的原因,我会专门写一封信,给阿姆斯特丹的委员会详细报告。”   吉门尼斯闻言,便不再多问,总督大人一定和那位国王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口头约定,很可能对整个东印度公司未来发展有决定意义。   在双方最高领导基本确立了和谈原则和框架后,只经过数天时间里,汉荷双方代表很快就草拟了一份和约:   一、齐国与东印度公司之间将于1650年1月1起,双方结束一切军事行动,不得再行攻击对方船只和据点。协议签订后,一个月内,无条件释放战争期间俘获的所有人员。   二、东印度公司尊重齐国据有整个汉洲大陆及其附属岛屿的权益,承认齐国据有帝汶岛的合法权益。经东印度公司允许,齐国可在东印度群岛地区建立必要之商站据点,亦可驻扎武装人员,保卫本国属民安全之必要;   三、齐国尊重东印度公司在整个东印度群岛的特殊利益,承诺不改变香料群岛的控制现状,并于1650年1月31日前,撤出米德尔堡(今印尼塞兰岛西南岸凯拉图市)、古德堡(印尼特尔纳特岛德尔纳特市)、科恩堡(今印尼蒂多雷岛)、奥兰堡(今印尼奥比岛莱韦市)等战争期间占据之东印度公司属地据点,并移交于对方;   四、双方各自开放其所属据点和势力范围内市场与对方,并承诺对彼此过往船只(需经停港口允许)提供必要的补给和停靠休整。   五、缔约方承诺停止资助一切彼此境内和控制地之反抗地方势力和暴乱势力。   六、双方就贸易通商一切事务,应纳进口、出口货税、饷费,均宜缔约方协商议定并提前公布,勿需额外征收;   七、双方对各自领地内的对方属民均有保证财产和人身的安全的义务,若触犯对方法律,必须在对方代表处官员见证下,以公正法律进行审判。   八、缔约双方均有权利在对方领地和所属势力范围内建立商号、货栈,以及其他各类商用设施,双方不得刻意阻拦,并有义务确保对方的财产和人员的安全;   九、缔约方与第三方处于交战状态时,另一缔约方必须严守中立。同时,缔约方不得针对彼此再行与第三方定立联盟性质的协议。   十、此协议有效期为十年,到期后,双方无有异议,自动续期十年。   《建业和约》签订后,德林总督携众返回巴达维亚,先将该和约提交印度事务委员会审议,同时,写了一封长信,附《和约》副本一并由返回欧洲的贸易船队带回荷兰本土,交付公司董事会(十七人委员会)批复。 ##第二一一章 俘获   1649年12月26日,巴淡岛。   在一艘飞鱼快船的引领下,一艘战列舰和四艘专业战舰组成的齐国水师分舰队缓缓地驶入小岛北侧的港湾内,然后停靠在岸边数十名处的深水区。   “狩猎四个多月,收获如何?”威海舰队提督牛进明看到“扬明”号舰长姚武等人陆续搭乘小船上的岸来,笑着问道。   “击沉荷兰商船一艘,俘获两艘。”姚武咧嘴笑道:“不过,有艘被俘获的商船被俺们打得狠了点,差点漏水沉没。如今,扔到印度商社控制的大西岛(今印度马六甲海峡西侧的大尼科巴岛)上了。待过几个月,需从本土带些船匠好生修补一下。”   “不错呀,老姚!”牛进明赞道:“俺们在东边堵了七八艘船,也就捕获了三艘荷兰商船。不过,可惜的是,有一艘商船在捉到它时,船上的货物全都抛到海里了,让人实在可惜!……咦,你们船上咋捉了那么多的土人?”   “在来的路上,遇到一群马来海盗。狗日的,胆子可真大,半夜里,偷偷摸到俺们舰队的停泊处,准备要抢俺们的船!”姚武回头瞥了一眼几艘小船上塞得满满的土人,不屑地说道:“还好,船上值哨的官兵警醒,及时发现,再加上船上装运了大量陆战队士兵。可不就把这帮兔崽子给一锅端了!”   “那边的海盗多吗?”   “审了这些土人,他们大概有十几股海盗在海峡西侧活动,人数从三五十到一两百不等。主要劫掠的目标是那些印度、波斯,以及阿拉伯人的中小型商船。不过,有机会的话,他们也会趁夜偷袭那些西洋大船。……怎么,你打算捉了这些海盗当水手奴工?”   “俺们齐国人少,能用的水手就更少。若是能捉些土人海盗回来,让他们在国内沿海运输船上充当水手奴工,可不就能腾出更多的水手加入到俺们水师里,扩大俺们齐国的海上武力。”   “这些土人桀骜不驯,而且跟俺们人种、语言都不一样,人数少了还好应付。若是大量引入,恐怕以后会是一个麻烦事。”姚武摇摇头说道:“俺们还是正经的大力移民,只要俺们人口多了起来,以后自然不愁水手不够用。”   “怕甚!这不是权宜之计嘛。若是担心以后有什么反复,俺们先将他们都阉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哈哈……”姚武和一众水师官兵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一群没卵子的东西,那还能操舟驾船吗?”   “你们在此先休整两日,随后准备与俺们一起拦截荷兰即将返回欧洲的船队。”调笑一阵后,牛进明正色道:“过些时日,想必会有执行护航移民船队的战舰来此汇合,届时,俺们定要给荷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数日后,一艘来自汉洲本土的飞鱼船随同几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进入海峡,向准备前来拦截的齐国破袭舰队传达了新的任务,战争业已结束,停止袭击荷兰商船,舰队立即前往安不纳岛,转运蜂拥而至的移民。   ……   1650年1月12日,爪哇岛西北,广宁堡。   广宁堡指挥王忠毅与第九陆战队副连长岳仲武看着一艘两百吨运输船缓缓离开海岸边,然后陆续升起几面风帆,朝南边驶去。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乡兵,他们嘴里不停地打着呼哨,向岸上送行的同伴,以一种欢快的方式告别。   战争结束了,广宁堡的风险也解除了,荷兰人默认了这个距离巴达维亚最近的齐国据点的存在。因而,城中驻守的部分乡兵将分批撤离此地,返回帝汶岛。听说那里接收了不少荷兰人的据点,需要进驻大量的武装乡兵,以安定各地不稳的局势。   不过,考虑到广宁堡的战略地位,驻守此地的五十多名陆战队士兵却没有撤出,而是继续驻扎,保持该地的军事存在,维护齐国往来此地的航线安全。未来,此地将陆续增调至一个陆战连,而且还要建设一座设施完善的码头,以便往来船只停靠补给。   相信,广宁堡经过一番大力建设,将很快彻底取代巴达维亚,成为移民航线中爪哇岛段新的中转点。   “估计,今年这里该分来一些移民。”王忠毅转头对岳仲武说道:“要不然,我这个广宁堡指挥,总不至于驱使你们这些陆战队官兵去帮我开荒种田吧。”   “那是自然。”岳仲武笑着说道:“这广宁堡虽说是租借来的,但我觉得,就凭这里的战略地位,这块地估计也要租个百八十年。咱们的确可以在这里做长远打算。”   “要以我来看,要么就强占了这地。要么花点钱,将这里和附近一片全都买了。”王忠毅悠悠地说道:“租借,租借,总觉得不是那么保险。万一,这万丹王国哪天强大起来,再把这块地给讨要回去,我们齐国可就要被动了。”   “你觉得,这万丹王国在我们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夹击下,还有机会再强大起来?”岳仲武说道:“待我们人口再多一点,实力再强大一点,定要将这海峡两侧的地盘都占据了!”   “这次战争前后持续不到一年就已结束,你们军人是不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是有一点。”岳仲武苦笑一声,“当年,我从一个小兵,升至陆战队副连长,也就短短四年时间。若不是在大明历经战事,如何会升迁这般快?本来想着,这次与荷人再战,能好生建立一番功勋,谋一个远大的前程。可咱们在此准备这么许久,却未经一次战阵,荷兰人居然不打了,让人好生郁闷呀!”   “以我看来,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不过了。”王忠毅不由再次回想起扬州那般血腥地狱场景,仍旧感到浑身冰凉。   ……   1月20日,安不纳岛(今印尼大纳土纳岛),宣德堡(以曾经大明宣德皇帝命名,今大纳土纳岛北端帕纳里克)。   齐大江率领着移民船队驶入宣德堡码头时,赫然发现以“汉和”号和“汉平”号为首的十余艘战舰整整齐齐地停驻在港湾内,心中不由大奇。他们这个时候,不该是埋伏在马六甲海峡,袭击拦截荷兰东印度公司返回欧洲的贸易船队吗?为何突然全部出现在安不纳岛?   “战争就结束了?俺们齐国还与他们签署了和约?”齐大江听到牛进明叙述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本以为,这场战争至少会持续一年以上的时间,可谁知道,荷兰人在战争初期,在遭受巨大损失后,未及数月,便迅速求和,而齐国在达成预订目的后,也非常爽快的与之结束战争。   “听参谋部派来传达指令的军官说,此后,我们与荷兰人的经贸关系会较以前,联系的更加紧密,双方之间的合作也更加广泛,还要与荷兰人共同维护南洋地区和平稳定的商业环境。另外,我们以后甚至不排除会在马六甲海峡、印度地区,联合作战,以维护双方的共同利益。”   牛进明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显然,他此时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数月前,还与荷兰人打生打死的,恨不得将他们置于死地。怎么一转眼,又与荷兰人成了战略合作伙伴。世事转变之快,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心中虽然不理解,但想到王上曾经做出的各种决策,无不证明了他的英明果决,更是切实保障了齐国的长远利益,并促使齐国得以快速稳定的发展。因而,他倒没有对此有所非议,只是感慨自身学识和能力的不足,无法跟得上大王的决策思路。   “不打仗了也好!”齐大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以后,俺们可以专注于移民了。而且,也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大明那边了。”   “大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牛进明问道。   “还乱着。如今整个大明,都已打成了一锅粥。”齐大江摇摇头说道:“原大西军和大顺军合流,共推孙可望为主,占据了云南、贵州,以及广西大部,声势浩大。因为无人救援,清军攻破了南昌,金声恒、王得仁身死,南昌城几乎被屠戮一空。随后,清军又顺势攻入广东,李成栋败亡,余部逃至广西。郑芝龙闻知清军攻来,退出了潮州,回兵固守福建。”   “本来,清军准备从江浙、江西和广东三个方向进攻福建,却不想,在大同的姜瓖突然反正归明,连陷旁近府县,声势震动北方。清军随即抽调江浙、江西、河南、河北等地兵马,共同围剿。如此一来,倒让郑芝龙逃过一劫。他趁势又复夺潮州,台州、宁波等东南沿海大城。”   “为了声援大同的姜瓖,永初朝廷派兵出青州,沂州(今山东临沂),攻打济南和济宁,意图截断运河。但清军那帮降军附逆,野战不行,守城倒也玩命,让永初朝廷兵马损失不少。最后,还是俺们派了炮兵过去,助他们攻克了济南和济宁两城。”   “眼看形势大好,准备再攻德州、衡州(今衡水市),威逼正定和保定时,谁知道,那个被永初帝剥夺了军权的刘泽清突然鼓动其部下李化鲸在宁海州作乱,攻奇山所、福山卫,威胁登州后路。不得已,只能回军平乱,贻误了大好战机。”   “然后呢?”   “永初兵马击破作乱军队,斩杀李化鲸。可惜让那刘泽清乘船跑了,很可能是北上逃至天津。俺们派船去堵截,也没捉到他。就在这耽误一个月的时间,大同姜瓖在十一月被其部将杨振威等人斩杀,清军遂破大同。狗日的,听说将整个大同也给屠了,除了杨振威等降军官兵家属,大同及附近州县没一个活人。”   “唉!这鞑子简直就不是人,将俺们汉人当做猪狗一般对待。”牛进明恨恨的说道:“待有机会,俺们也带兵去屠了他们,为俺千万汉人报仇。”   “带兵去屠建奴,那恐怕要待请命王上以决了。”齐大江脸上呈现出一丝古怪神情,“俺们这边有紧要的人,被人家给俘获了。”   “谁?……谁被建奴俘获了?”   “罗守璋。”   “罗守璋?……国舅罗守璋?怎么会……”   “是呀,他怎么会被建奴俘获呢?” ##第二一二章 大清使团(一)   1650年2月15日,农历元宵节,汉洲建业城。   佟国宁刚下的了船,突然觉得脚底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主子,小心!”迟宝亮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扶住佟国宁,却不想自己也是脚底一软,一头撞在佟国宁的身上。   “狗奴才,作死吗?”佟国宁被撞得胸口生痛,气得一脚踹过去。但人躺在地上,无法发力,而且手脚发软,右腿只是稍稍抬了起来,轻轻的蹬在迟宝亮肩膀上。   “哈哈……”   两人从船上下来后却滚做一团模样,惹得旁边众多水手和码头管理人员哈哈大笑起来。   “狄夷之辈,毫无循礼之风。”佟国宁在迟宝亮搀扶之下,终于站了起来,四下瞥了一眼,将头高高昂了起来。   “他们……是鞑子吗?”码头上终于有人发现这两人似乎与其他到来的移民有些不同之处,整个脑袋光秃秃的,只在脑后留了一撮金钱鼠尾辫,而且身上衣着也赫然是建奴鞑子的装束。   汉洲大陆竟然来了鞑子!   随着船上的人陆续下来,那些围观的码头人员和驻守巡警、黑衣卫、民调处探子,以及众多的苦力,发现鞑子还不止这两人,先后又有数人下了船,然后聚在一起。   “这位长官,什么情况呀?”一个民调处的官员走到一名刚刚下船的水师军官面前,小声地询问,眼睛还不时地瞟向那八九个鞑子模样的男子。   “建奴派来的使者。”那么军官厌恶地看了那边一眼,说道:“他们要见我们大王,说要跟我们进行一番商谈。……多半想许给我们一些好处,以利诱我们撤了对大明永初朝廷的支持。”   “鞑子的使者?”那个民调处的官员眼里露出古怪的神色,随即迅速召来一名探员,让他回建业城报告给民调处指挥曹宁。   “嘿,这帮齐国的蛮子,怎的要将咱们当做囚徒看待!”佟国宁四下看了看,发现十几个巡警和轮值乡兵,端着火枪,握着刀柄,隐隐将他们一行九人给围了起来。而船上下来众多的移民,已经由许多小吏带领着,朝码头北侧走去,想来是要安置那些随船而来的难民。   “佟大人,且稍安勿躁。”大清礼部郎中汪维昌虽然在长久行船后感到万分疲惫,但仍旧打起精神,保持着我大清官员的威仪,“我等奉皇上和摄政王之命,跨越万里,耗时数月,到这南方蛮夷之地,来见这齐藩之主。想必他们即使粗鄙,但也不至于苛待我等。”   然而,这“稍安”功夫,却足足让这九名大清使团人员等了六个多小时,他们等来的还真的是齐国官方的“苛待”。一队全副武装的陆战队赶来后,粗暴地将这九人塞入两辆马车,然后一路急驶,来到建业城外一处军营。   本以为,对方如此粗暴对待,是想给我大清使团一个下马威,然后,按照戏文中那般剧情,在军营里,应该有这齐藩的高层官员,连声告罪,声称此举乃是粗鄙武夫所为。最后,摆上一桌丰盛的晚宴,以示赔罪,并在席间,探听我大清使团来此的目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蛮夷之地,粗陋之辈,竟然全都不按照套路来,将他们使团一行人带到军营后,直接扔到一间营房里,然后……,他姥姥的,就没有然后了!这些军人俨然真的将他们当做囚徒,给关押在这军营当中,连口吃的也没给。   期间有心疼主子受苦的包衣想出房门讨口吃食,却被几名军人用枪托给砸倒在地,严令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出房门半步。   你大爷的!爷们是大清皇帝和摄政王派来的使者,不是你们这小小的藩属蛮夷手里的囚徒!但看到那两名头破血流的包衣奴才,几名主子和官员也不敢高声喝骂和挑衅门口驻守的军人。看得出来,这些军人训练有素,对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根本不打任何折扣。   这齐藩,就这般对待我大清的使者?   ……   “鞑子使团本来有22人,一路上水土不服,或者不习海上生活,陆续死了13人,目前活着到建业城就只剩下9人了。”一名黑衣卫正在向黑衣卫指挥曹和汇报着,“他们的目的应该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想让咱们不要再干涉大陆局势,撤回对永初朝廷的支持。至于他们能许给我们多少好处,这些鞑子嘴封得挺严实,属下在沿途没有探知。”   “一个二十多人的使团,坐一趟海船下来,就死了一多半人,这些人运气够差的!”曹和不由笑着说道:“想必,在船上,咱们的水师官兵没给人家什么优待吧。”   “嘿嘿……,大人猜的不错,确实如此!”那名黑衣卫嘿嘿笑着说道:“船上的官兵说,多拉了这么二十多个鞑子,可不就是少拉了二十多名求活的难民。一路上,吃穿用度与船上移民均无二致。鞑子使团中有好些出身辽东深山野外的鱼皮鞑子哪坐过什么船,还没到安南,就死了四个,待行到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镇),鱼皮鞑子全死完了。”   “也不知道,这鞑子怎么想的,居然会派使团来我们汉洲。难道真的以为俘获了我们齐国的一名国舅,就可以此要挟我们?”曹和摇头说道:“需知,大王会因此更加恼怒,说不定就会宰了这些鞑子,给罗守璋报仇。”   “不会吧,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那么黑衣卫闻言,脸上呈现出愕然的神情。   “这鞑子朝廷,算什么正经国家?”曹和不屑地说道:“除了会杀人抢掠,欺辱我汉人,还能做什么?瞧着吧,我们王上绝对不会跟鞑子使团谈什么和平共处的的事情。说不定,根本就不会见他们!”   ……   国务监秘书范开林见到王后罗玉茹缓步走来,连忙躬身施礼。   “王上仍在处理政事?”罗玉茹看到里面的房间灯火通明,轻声问道。   “回王后,王上正在与潘总理和吏部沈大人、移民部闵大人讨论临淄府(今澳洲悉尼市)和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总管区的人事任命和移民分配事宜。”范开林恭敬地答道。   “天色已很晚了,让人准备些许夜宵给他们送去吧。”罗玉茹转身朝身侧一名女官吩咐道。   又看了一眼殿内人影憧憧,隐隐还传来齐天沉稳有力的话语,罗玉茹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本来还准备过来与齐天谈谈有关自己三弟罗守璋的事情,可看到此般情形,估计今晚是抽出不时间与她见面讨论此事了。   鞑子使团来到建业城,罗玉茹是知道的,同时心里由此也稍稍安了心。鞑子在大明山东战场上俘虏了三弟罗守璋,如今还派来使团前来汉洲本土,那证明他们已经知晓了三弟的身份,准备拿此来做一番文章。如此,罗守璋定然还活着,甚至还未曾受到苛待,否则,建奴如何敢派人来汉洲。   可是,在傍晚时分,她收到消息,说是军方派了人直接将鞑子使团全部关押在城外军营,并且还短缺食水供应,明显是想对他们虐待一番。   罗玉茹顿时有些慌了,陆战队若是没有得到王上的命令,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这作派,明显是不想跟鞑子使团有谈判的意思。若是将这些鞑子使团人员都扣押在汉洲,甚至将他们全部处死,那身在建奴手里的三弟,岂不是会很危险。鞑子闻知消息后,定然恼羞成怒,说不定就直接其斩首示众,以为泄愤。   急切之下,罗玉茹匆匆过来寻齐天,想劝说他先听听鞑子的条件,若是可以谈,不妨先虚与委蛇,将罗守璋换回来。   自加入陆战队后,罗守璋一直待在大明,还在那里娶了妻生了子,至今六年多未曾返回汉洲本土。本来是计划着今年会携带家眷随轮换的一批官兵返回建业城,可谁知,就是一次简单的侦查行动,居然还碰到鞑子的大队骑兵,力战之下,与数名同伴一起被俘。   待离开崇政殿,罗玉茹也慢慢冷静下来。齐天作为汉洲之主,齐国的大王,系于汉洲数十万军民于一身。自己怎可以三弟之安危,来烦扰齐天呢?齐国自数年前开始干涉大明局势,战死受伤军兵不下千人,何独罗守璋?   自己作为王后,不该因三弟之事而来干政,同时,这也让齐天难做。   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看事态发展吧。   不过,想来王上不会对此置之不理,必然会有所动作。 ##第二一三章 大清使团(二)   2月20日,正当被关押在建业城外军营中的大清使团为自身所处环境和受到不公待遇而痛骂不止时,几名黑衣卫军官施施然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说吧,你们来我们汉洲,想要做些什么,或者说,想要跟我们谈些什么?”黑衣卫副指挥使何清看着这些神情困顿的大清使者,严肃地问道。   “我乃大清朝廷钦命出使齐藩使者、礼部郎中汪维昌,奉我大清皇帝、摄政王……”汪维昌昂起头,神情凛然地说道。   “哪来这么多废话!”何清直接打断了汪维昌的话语,“我是在问,你们来我汉洲本土,是想跟我们谈些什么?”   “你……”汪维昌怒视着何清,对这名齐国军人的无礼,愤怒至极,挥动衣袖,将头撇了过去,“一个粗鄙武夫,哪有资格与本官说话!……去唤你家大王亲来此处,本官再与他分说。”   “不说算了!”何清笑了笑,然后一挥手,带着人直接走了,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大清使团。   “嘿……,这撮尔番邦之人,怎的如此无礼?”二等护卫(从四品)佟国宁愣了半响,然后大声嚷嚷道:“咱们可是大清国的使者,他们如此对待,就不怕……他姥姥的,一群蛮子!”   “佟大人,如你所说,这齐藩小邦,还真的是一群蛮子!”汪维昌也是一阵无语,将他们关押了数日,头一天还不给他们提供食水,后面虽然恢复了食物供应,但也是一些玉米糊糊、土豆块、干饼子、咸鱼干,连一点油腥都没有。可怜他们这队使者,跨越万里海波,来到这荒僻的汉洲大陆,沿途路上,使团成员死了一半多,就是剩下活着的人,一个个也虚弱得脱了形。这趟出使,可真是一份苦差事!   “汪大人,瞧这架势,齐藩的蛮子,会不会不想跟我们谈?”佟国宁砸吧着嘴巴问道。   “未必竟然吧。”汪维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齐藩的的国舅可在咱们手里,就不怕我们将其处决?”   “说不定,这齐藩伪王有很多小舅子,人家根本不在乎。”佟国宁有些颓然地说道:“你也瞧见了,从咱大清过来,行程怕不下万里,路上耗时也有近两个月。这齐藩蜗居在这处荒僻的南方大陆上,还真特么的很安全。咱大清天兵即使再厉害,也不能骑着马,跨过大洋,过来打杀他们。再加上他们铳炮犀利,舟船便捷,我大清似乎有些奈何不了人家!无怪呼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肆意干涉咱们击灭那永初伪明。”   “佟大人,你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汪维昌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时,如之奈何呀?”   “等着呗!”佟国宁看着窗外几排高大的桉树,将刺眼的阳光遮挡住,只透过一道道细小的光柱,“他们既然到现在也没杀了我们,自然还是想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以及我们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值得交换的条件。”   二等侍卫佟国宁,父亲为佟丰年,祖父佟养真,是最早降顺建奴的大明将领之一。而他还有一个后世比较出名的二伯父,佟图赖(本名佟盛年,康熙皇帝的外祖父),可谓算是家世显赫,满门权贵。此次出使汉洲本土,本想着是件轻松的差事,可以混一番资历,为以后升迁铺平道路。   谁知道,一路行来,可谓坎坷万分,然而,到了人家汉洲本土,别人却都不稀罕搭理他们。   在去年十月,清军驻德州的一股蒙古马队遭遇到永初朝廷的侦骑,一番激战后,斩杀数人,俘获五人,其中赫然就有两名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军兵,这令德驻州清军八旗蒙古都统大喜过望,终于逮着几个齐国士兵活口。   然后,在经过一番刑讯后,更让驻德州的清军将领欣喜若狂的是,俘虏的齐国官兵当中,其中一人竟然是那个齐国伪王的小舅子罗守璋,这令清军上下若获珍宝。当即着人将罗守璋一路押送到北京,向摄政王请功。   北京诸多八旗权贵闻知,俘虏了齐国重要人物,纷纷前来观看。当即有人建议,直接将罗守璋明正典刑,当众斩首于宣武门外的菜市口,以警示齐国。   但多尔衮却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接受几名汉人官员的建议,准备以此为契机,派出使者前往登莱,准备与那个齐国私下接触一番。看能否通过许诺一些条件,让对方撤出对永初伪明朝廷的支持,不再干涉我大清攻掠山东、登莱,以彻底解决京畿之侧的威胁。   经过数年的互相攻伐,清廷也渐渐明白了一点,夺山东,攻登莱,最大的威胁就是这番邦小国——齐国。他们是铁了心的与我大清作对,除了给那永初伪明朝廷提供大量军械物资,还直接以舟师袭扰我大清后方,在北方沿海之地,纵横往来,让人防不胜防。   为了避免辽东后路再被明齐联军袭击,多尔衮不得不在辽阳、沈阳派驻了四千骑兵和两千汉八旗步兵,对于北京之侧的天津,也驻有蒙古马队五千余人。这些布置,极大地牵扯了清军本来就比较薄弱的兵力,使得在国内各个战场八旗兵力更趋紧张。   而且,为了防止永初伪明朝廷击破济南、德州,往北攻河北,威逼北京,清军还在正定(今石家庄市)、保定两地分别布置了三千八旗兵马,而北京城中,更是驻扎了五千精锐的满洲八旗军兵,以居中策应周边形势。   可以说,因为登莱的存在,牵制了清军两万余精锐兵马,被多尔衮一直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但三次攻打登莱,均遭到惨败,损兵无数,再加上登莱特殊的地形,在齐国强大的舰队配合下,永初伪明小朝廷居然防守得游刃有余,还不时地打出一波反击,让清军头疼无比。   若是能说服那个海外小邦——齐国停止援助永初伪明朝廷,撤出舰队和武装人员,想必在强大的八旗军兵攻势下,应该可以轻易攻占登莱地区,彻底覆灭永初伪明小朝廷。   待派去的使者回报多尔衮,那驻登莱的齐国军将,只是受命本土齐王的命令,驻守登莱沿海,扶助永初朝廷,继续维持大明政权的存在。至于接受我大清开出的条件,停止援助登莱明军,他们是没有自主权力的。   既然要与这齐国接触,那莫如直接派出一个使团前往那个齐国所在的汉洲大陆,当面与那齐国大王商谈。如今,我大清席卷天下,占据了大半江山,登莱的永初小朝廷能给出的条件,想来我大清也能给,甚至还可以比他们更加丰厚。只要齐国肯退出登莱,停止支持伪明,就算给齐国许些小利,那也比僵持于目前局面,要积极主动一点不是。   外藩小邦,无非是想获取一些中原物产,或者金银钱财之类的,听说他们还在不断从大陆转运许多移民到他们的本土。这些东西,我大清都可以统统给你们。即使你们索要的条件高一点,但也不是不可以谈,只要你不再干涉我大清统一天下。   可如今,我大清使团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万里之外的汉洲大陆,却未想到,竟然遭到齐藩如此冷遇,别说他们的大王不来接见他们,就连一个正式的官员都未曾前来与其接洽。反而是一群丘八来跑来质问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许给齐藩的条件又是什么。   忒无礼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然而,待过了五六日,那群丘八又过来了,然后,依旧是毫不客气地直接询问他们的目的,以及为实现这些目的,能许给齐国什么条件。   当遭到使团成员的严词拒绝后,他们还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似乎显得不是太在乎他们出使的目的。   如此一来,大清使团的人,就感到非常难受,你要问话,就不能给个稍微好一点的态度?另外,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过来,你们最起码要派一名有身份的官员来吧,照顾一下我大清的脸面,好不好? ##第二一四章 大清使团(三)   1650年3月16日,汉洲黑山城。   一众官员随着齐天从钢铁厂出来后,每个人都很兴奋。经过大半年的试验,坩埚炼钢法获得成功。将渗碳铁料切成小块置于封闭的黏土坩埚中,在坩埚外面加热,铁料继续吸收石墨中的碳而熔化成为高碳钢水,钢中氧可以去除,各种夹杂物也能从液态钢中上浮去除,钢(工具钢)的质量更加优于当下所有各种金属材料。   而这意味着,齐国目前的钢产量和质量将会获得大幅提升,在机械工业中,也可以凭借更加优质的钢材(工具钢)生产制造出硬度和强度更好的模具和加工工具,甚至目前大规模使用的一些水力磨床、镗床、机床,也得以实现更新换代,为齐国工业长足发展,提供坚实有力的物质基础。   “钢厂匠人在精习坩埚炼钢法之后,你们民调处的探子,务必要加强此地安全保密工作,防止任何泄密事件发生!”齐天朝民调处指挥使曹宁吩咐道。   “王上,但请放心。我们民调处必将封锁任何技术从我汉洲大陆流出,若有泄密发生,臣自请谢罪陛前。”曹宁沉声说道。   “工业,乃是我齐国强大之内在动力,技术领先,更是我齐国工业超越他国之根本。若是我齐国工业技术能持续不断的领先,日后,不说这南洋地区,就是世界列强,自然也会有我齐国一个位置。”齐天侧头看了看钢铁厂几根巨大的烟囱,悠然地说道:“而我们齐国,目前所缺的也不过是人口而已。但我相信,经过数十上百年的不断移民,这个短板迟早会补上。”   “今年的移民季,因为与荷兰人爆发战争,移民数量可能会较上年度略少。不过,即使如此,移民总数也在两万五千到两万六千之间,若是再加上本土新出生的一万三千多的人,估计我齐国人口规模可能会突破四十万。”内阁总理潘其风笑着说道:“如今,我们与荷兰人结束战争,并达成一系列商业合作框架。以后,在南洋地区,当不会再有其他势力可阻止我齐国大规模的展开移民。随着我们海上运输力量的扩大,我相信,我齐国移民速度也会随之加快。”   “南洋地区是无其他势力可以阻止我们移民,但变幻的大明局势,却始终是一个隐忧。”齐天说道:“听说,前两年,荷兰人为了针对我们齐国在大明的移民事务,同时也为了换取建奴的贸易许可,他们可是偷偷卖了许多火枪和火炮与建奴。我担心,整个大陆的局势会因此发生不可测的变化。”   两年前获得大批火器,若是清廷以此开始编练火器部队,并加以训练,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可以形成战斗力了。如此一来,齐国目前布置在登莱和长山岛上的数百陆战队和几千自救军,恐怕就无法继续维持该地区的火器优势了。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要吃大亏。   “建奴没有船,应该无法威胁到长山岛和登莱的安全。”齐大江说道:“俺们即使在山东无法坚持,退到海边,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莫要小瞧了建奴。他们毕竟占据了大半天下,有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优势。”齐天说道:“而且,建奴为了统一大陆,不仅善于学习新的武器运用和战法技能,还懂得各种变通转换。你瞧他们,连派出使团来我齐国的谈和的事都做出来了!你们还觉得建奴只是一味靠着屠杀抢掠才夺得这大半天下吗?”   “……王上,建奴使团已至我汉洲本土一月有余。若是一直将他们扣押在军营当中,恐怕有损我齐国之声誉。”潘其风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难道我们将这些建奴使者好吃好喝款待一番,他们就会在顺治皇帝和多尔衮面前给我们说些好话?再者说了,我们与建奴打生打死了数年,我们的形象和声誉在他们眼里,恐怕也难以有什么改观。”齐天满不在乎地说道。   “难道就如此这般长期扣押下去?”潘其风不是很赞同齐天的说法,我齐国虽说偏居汉洲大陆,但也是沐浴华夏文化,并立志要做南方有为大国,岂能不顾外交礼仪之风尚,妄加扣押他国使者的“野蛮”行径。   需知,一千多年前,大汉使者苏武被匈奴扣押十九年,成就了他持节不屈,一片赤诚忠胆之英名,被汉宣帝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彰显其节操,被千古传诵。   我大齐王国若是无故扣押建奴使者,让世人得知,岂不是将我大齐看做那凶残无礼的蛮夷,徒增恶感,同时,还平白让这些建奴使者扬名于世。   经过一个月的不断质询,齐国上下已然得知建奴使团来汉洲本土的目的。多尔衮要求齐国撤回对登莱永初朝廷的一切支援,并承诺不再登岸攻击清廷控制下的沿海城镇。   作为回报,清廷将以五年时间,分批支付给齐国白银四百万两,黄金五万两,各色毛皮一万张,东珠五百颗,允许齐国暂时割据登莱和辽东之间岛屿,以为移民所用。   对于齐国最为看重的移民,清廷承诺,每年会主动搜罗三万人以上,供齐国转运回汉洲本土,分别在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和泉州进行人口交割。   乍一听,清廷给予的条件非常优厚,不仅给予重金贿赂齐国不再干涉大陆局势,还能主动帮着搜罗移民,以供齐国所用。   但是稍微一琢磨,就觉得清廷的条件并不像提出来的那般简单。四百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以及大量的毛皮和东珠,并不是一次性地支付给齐国。多尔衮竟然搞出了一个“按揭”支付方式,还以五年时间为限。   若是在这期间,清廷摧枯拉朽般地击败登莱永初朝廷,还顺势剪除了国内各个抵抗势力,进而一统天下。那个时候,一个强大而又统一的王朝,可不是小小的齐国所能轻易撼动的。万一,他们翻脸不认账,难道齐国还能拿着欠条,去北京找多尔衮讨债不成?届时,就算出动战船和陆战队,进行暴力“催收”了,也不一定要的回来呀。   另外一点,清廷帮着你搜罗移民,谁知道这些人口当中都给你掺杂些什么。地痞、流氓、各类罪犯、败兵、流贼……,可能清廷觉得凡是无用之人,或者认为是社会中的各种包袱,全都一股脑地塞给你。将我们汉洲大陆,当做一个发配流放之地,各色人口的收容之所。   最后还有一点,移民人口交割的地方,竟然有泉州,要知道,这处海港大埠乃是郑芝龙最为紧要的水师据点和造船基地。这清廷将泉州列入移民交割地,分明是想挑拨齐国与郑芝龙的合作关系。你看,齐国为了更好的接收移民,准备联络我大清,攻伐泉州,直击郑芝龙核心所在。   因而,齐国上下对清廷给出的条件嗤之以鼻。我们有登莱、福建、广西等几个移民窗口,可以提供稳定的移民来源,还能以此挑选合适的移民类型,哪需要你们清廷来帮着搜罗一些不怎么不靠谱的人口。   而且,齐国内部一些激进的官员和军人,还存有一个不能宣之以口的理由,那就是不能让清廷顺利统一天下,最好是维持几个分裂的政权,以便齐国可以利用这种混乱局势,实现长久的移民。   齐天对此不置可否,他知道,汉洲本土的部分官员和民众,经过十余年的潜移默化,很多人已经对汉洲具有了一定的归属感,开始将自身的利益与汉洲相结合起来,并与曾经的母国——大明产生了割裂。   随着下一代逐渐成长起来,必然会有更多的人逐渐脱离大明的影响,转而将汉洲作为自己的根基。他们对大明的感情或许只是出于父辈的关系,仅仅存在一点亲近感,但要让他们为大明牺牲自己的利益,而去无限度地去支援和扶助大明,恐怕会遭到他们激烈的反对。   在南宋时期,对于北伐中原,恢复河山,据说许多南方民众是强烈反对的,认为沦陷于金人手里的北方广大民众,已然不是宋人,不该牺牲自己的经济利益,去做哪无谓的北伐。   也许,在经过三五十年后,身居汉洲本土的广大民众,也会如同南宋时期的那些普通民众一般,对曾经的大明(大陆),除了有文化上的亲近感外,恐怕会全然将对方看做化外之人,异国之民。   届时,本土的汉洲人是否还会支持政府不计代价地从大明(大陆)移民,恐怕也是未知之数。与其拿出海量的金钱,花费巨大代价从大明移民,那莫如将这些钱物补贴给本土民众,提高本土民众生活水平,那或许更能深得人心。   当然,现阶段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移民,都是齐国的基本核心战略。齐天也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这个政策都会坚定不移地贯彻下去。但百年之后,这个政策会不会出现变动,没有人可以保证。因而,许多激进的“皇汉分子”,就希望大明持续混乱下去,在最短的时间里,可以从中持续不断地进行大规模移民,将汉洲大陆,南洋群岛,以及那些被新发现的领土上,填满更多的汉人。   “六月移民船队返回大明时,让那些建奴使者跟着回去吧。”齐天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待他们走之前,安排一场大规模的海陆军事演习,让这帮建奴见识一番我齐国的威势。”   ……   “你是塔喇氏家的额尔济图?”佟国宁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青黑色军服,满脸虎须的齐国军官。   “不错,老子就是以前塔喇氏家的额尔济图。崇德七年(1642年)在金州被齐国俘获,然后一路漂洋过海到了汉洲。不过,现在老子改了名字,叫季图。如今已是大齐王国骑兵联队的一名副营长,带着儿郎们探索汉洲内陆,有时候,也打打土人。”   “你……,你已降了齐国?”佟国宁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降,难道还为爱新觉罗家殉死?”季图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瞅了瞅桌上的干饼、咸鱼干和一大盆玉米糊糊,不由乐了,“你们这是将咱们军营里的爷们都得罪完了吗?尽给你们喂些猪食!……小韩,去整些好酒好肉过来,爷今天要招待一下辽东来的老乡!”   一名跟随在后的年轻骑兵闻言,朝季图敬了一个礼,立时转身出门而去。   大清正使汪维昌满脸疑惑地看着这名曾经的八旗官兵,对于会有旗人投降敌方,即感到震惊,也感到几分异样。素称忠勇善战的八旗,也会降于他人?   “你是佟家的子弟?佟养真?还是佟养性?”   “家祖讳养真,家父讳京年。”   “听说爱新觉罗家的多尔衮带着你们打入关内,准备要夺取曾经大明的天下?”   “我大清于六年前入关,目前已席卷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未必尽然吧。”季图笑了笑,“我们大齐王国掺合进来,估计会让你们生出不少掣肘,难以攻灭其他割据势力吧?”   “故而,我大清皇帝和摄政王派我等出使齐国,以实现两国邦交正常,并永为修好。”汪维昌插口说道。他心中生出一个想法,看能否通过这个曾经的八旗官兵,获得一些齐国内部的信息。此人降顺齐国近八年,而且还是一名齐军中的中层军官,想必知道汉洲本土不少事情。   “没用的。”季图瞥了一眼这个汉官,然后说道:“我们齐国不会任由爱新觉罗家占据大明,统一天下。要不然,我们从哪里弄来人口。”   “只要齐国停止支援登莱永初伪明,不再袭扰我大清沿海城镇,他们所需的人口,我们大清自然会主动帮着搜罗,并交割给他们。”   “我们齐国有船有兵,何须你们帮着搜罗移民?”季图不以为然地说道:“以我看来,只要我齐国一意干涉,爱新觉罗家就始终无法平定沿海的反抗势力。再者说了,辽东女真丁口才多少人,如何敢鲸吞整个天下?多尔衮,一个黄口孺子,太过贪心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是整个女真族之大祸!”   “哼,降了齐国人,这屁股自然也坐到人家椅子上了!”佟国宁听得对方直呼摄政王名讳,却毫无敬意,心下不满,“别以为只有你们齐国有大量火器,咱八旗爷们手里持有的那些家伙,也是不少。只待时机成熟,平推了登莱,灭了永初伪明,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就是将你们驻沿海的军兵尽数赶到海里去,也不过顺手之举!”   “哦,你们的火器部队可以用于实战了?”季图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呀?” ##第二一五章 大清的火器部队   1650年4月3日,北京,顺天府。   巨大的校军场及周边旷野上,聚集了数万人军队,有精锐的满洲八旗劲旅,也有彪悍的蒙古八旗马队,但更多的则是汉军八旗和原大明降军,旌旗招展,声势震天。   原齐国驻登莱陆战队高级战术参谋罗守璋骑在马上,木然地看着前方雄壮的清军兵马,脸上波澜不惊。曾经一头短平的头发,已然有三寸有余,蓬乱地披在头上,脸色也有些苍白,可能是多日见不到阳光的原因。   其实,罗守璋除了刚刚被俘的时候,在德州遭到一阵清军的刑讯外,后来清军得知他的身份,基本上就没再对他进行过毒打和折磨。到了北京后,更是被清廷上层当做一个奇货可居的重要人物,好生伺候地将养在一座大宅之中。   自从被俘后,罗守璋便已生出死志,对于清军的任何询问,都不发一言。不过,清军也没想从口里得到什么,被俘获的齐国官兵,又不止他一人。   另外,清军与登莱打了数年的仗,探子细作也派出了不计其数,登莱、山东的永初朝廷底细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即使齐国在大明的一些军力布置,清军也是有所了解的。   罗守璋被软禁期间,多尔衮时不时地将他召到王府,询问一些海外奇闻和天下地理,谈论一番南洋局势,甚至聊聊汉洲风貌。每次谈话,罗守璋都很谨慎,尽力避开涉及汉洲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信息,以免被建奴所趁。   看得出来,多尔衮对海外极为感兴趣,并且还对齐国和他们所占据的汉洲大陆及众多海外领地,流露出一丝神往,偶尔也会发一阵感慨,说是待统一天下后,会卸下所有政务,组一支庞大的船队,亲自去巡游一番南洋和汉洲大陆。   而罗守璋对此却是心中鄙夷万分,你们一群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通古斯野人(齐天所言),会玩水吗?怕不是,造出来的船在半途之上,就被大浪掀翻在海底,一个个喂了王八鱼蟹。   不过,被清廷关押日久,既然没受到任何苛待,反而好吃好喝供养着,他心里也由此彻底放下了,该吃吃,该喝喝,想从小爷口里套我齐国的讯息,那是别想了。临了,颈上的人头最多不过被一刀斩下而已。数月下来,竟然腰下髀肉渐生,白胖了几分。   今日清晨,多尔衮又着人将他带到王府,本以为是与他谈论海外地理风貌,却不想,见到的却是一身戎装的多尔衮和一众随从,然后给了他一匹马,便带着他一起往顺天府郊外的军营而去。   瞧着校场内外一队队严整威武的大清官兵,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内心深处还是感到极为震惊。数万人的军阵,静静地矗立在校场内、旷野中、山林间,除了战马的响鼻声和烈旗飘飘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整个军阵透出浓浓的肃杀气氛,显见是久经战阵厮杀的精锐之师。   多尔衮抬头看了看天色,晴空万里,端的是一个阅兵的好天气!   “开始吧。”随着多尔衮淡淡的一声吩咐,数面军中令旗挥动,严整肃然的军阵骤然动了起来。   一队数百人的乌真哈超在两侧千余骑兵掩护下,步出队列,只见他们推着十几门3磅的火炮,快速地向前移动了一百多米,随后停了下来。   炮阵右列赫然站立着数名西洋夷人,他们在看到乌真哈超已构筑完炮兵阵地,随即将手中的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挥,嘴里发出一种非常怪异的口音“开炮,目标,正前方一百五十步外敌军”。   “轰!轰!轰!……”火炮轰鸣,第一轮火炮齐射过后,一阵弥漫的硝烟在阵中升起,六七发炮弹远远地击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几座土堆,烟尘、土块四溅飞起。   “第二轮,预备!……放!”右侧一名夷人军官再次高声命令道。   “轰!轰!轰!……”   火炮持续轰击了五轮,然后停了下来。紧接着,两千人的火枪大阵,排成紧密的队形,缓缓地从炮兵阵地后面走来。   “立定!”   “第一排,预备!……放!”队列右侧一名汉八旗军官高声命令道。   “砰!砰!砰!……”第一排百余人的火枪手立即点燃火绳,然后举枪朝前方瞄准射击。   “第二排上前!预备!……放!”   火枪大阵在军官的指挥下,前进、举枪、射击、清理枪膛、塞入火药和弹丸……,一排一排地向前滚动攻击。整个校军场硝烟弥漫,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将整个火枪阵列包裹在其中。   火枪阵列先后射击了十轮,队伍也向前行进了大约近百米,随着阵后一名军官的下达“全军冲锋”的命令后,两千名火枪手从腰下抽出一把铳剑,塞入火枪枪口,呐喊着,向前冲去。   在火枪大阵的两翼,分别奔出一千余八旗甲骑,举着马刀,呼啸着也朝前方发起最后的冲击。   “如何?”多尔衮端坐在马上,扭头笑着问道:“我大清火器部队,可堪与你齐国一战?”   “你们请了西洋夷人教授火器战法?”罗守璋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数名骑马奔来的西洋夷人面孔的军官,“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   “呵呵……”多尔衮顺着罗守璋的目光撇了一眼那几个想过来讨好领赏的西洋夷人,笑了起来,“看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想来我大清的火器部队足以堪战。如此,本王也是非常欣慰呀!”   “你们准备马上要对山东、登莱动手?”罗守璋问道。   “你倒是见微知著,能窥得我大清接下来的重大军事行动,不愧为齐国机要参赞之人。”多尔衮点点头说道;“山西已平,陕西、河南、河北稳固,是时候该将山东、登莱之患彻底了解了。”   “你们……你们派了使团前往我汉洲本土,是为了迷惑我们,并使得我齐国驻登莱的舰船和兵将放松警惕?”   “哼,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海外番邦之国,人口不足三十万,还敢挑衅我大清威势,阻我入主中原,统一天下?”多尔衮脸上呈现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派出使团远赴尔等蜗居之荒僻大陆,你们莫以为,我大清就此怕了你们?撮尔小国,自不量力!”   自两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一番努力,终于进入长江,然后上朔至南京,见到了清廷任命的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他们开口要求获得与清廷的外贸通商权利,作为回报,他们会为清廷提供大量的火炮和火枪,以及部分火器军事教官,以帮助对方平定国内反抗势力。   同时,荷兰人还允诺,若是清廷有需要的话,甚至可以将武装商船租借给他们,帮着运送部队和提供登陆掩护。   洪承畴在与荷兰人接触后,迅速从中获得了一个重要讯息,这个据有南洋地区的西洋夷人,应该与那扶助永初朝廷的齐藩发生了某种龌龊,似乎想从大陆这边获得一种突破,不仅可以得到我大清给予的通商权利,还能间接打击齐藩的军事实力。   而且,尤为让他看重的是,这些西洋夷人愿意出售最新式的火器与我大清,如此,可助力我大清军兵对抗铳炮犀利的齐藩,彻底解决山东、登莱之患。   于是,洪承畴丝毫不做耽搁,派出一队兵马,护着几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一路北上,前往北京。   果然,多尔衮在与这几名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谈过之后,立即达成了合作意向。清廷以瓷器、丝绸、茶叶、毛皮,以及大量白银,从荷兰人手里陆续购得一千八百余支火绳枪和燧发枪,各类火炮四十余门,其中那些轻巧灵便可随军移动的3磅和4磅火炮,更是一口气订购了二十门,以加强清军在野战当中的火力输出。另外,多尔衮还着命工部,在京师召集能工巧匠,仿造购自夷人火枪和火炮,力图实现本土制造。   那些作为火器教官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在一年服务期结束后,本来是要要返回巴达维亚。但为了让清军更好的掌握火枪和火炮的操作技能和战法,清军硬是赔了东印度公司一笔不菲的钱财,将那十几个雇佣军教官全数强留了下来,还给予他们官职,分别授予千总、游击、参将的身份。   清军在三次攻打登莱时,除了对齐国那些防不胜防的强大机动舰队,感到头疼无比外,更让所有官兵恐惧的是对方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先是火炮轰击,破开军阵,然后火枪排射,连绵不绝,打得清军部队无不崩散。这让我大清素以在野战中称雄的八旗劲旅,情何以堪!   如今,我大清也建立了一支自己的纯火器部队,再辅以两千余朝鲜鸟枪兵,其火力输出,恐怕在整个大陆上都难寻敌手。不要忘了,我大清还有数十万精锐步骑,如此实力,整个天下谁能挡之!   “孤欲在五月初,遣大军猛攻山东、登莱。此次,必将一举击灭那永初伪明小朝廷。”多尔衮右手拿着马鞭,指向前方数万森然肃立的军阵,“如此雄师,焉能不破天下贼寇!你们小小齐藩,也概莫例外,皆为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大清,一统天下,当指日可待!”   罗守璋看着多尔衮一马当先,朝清军大阵奔去,数万清军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无数的刀枪举过头顶,散发出浓浓的杀阵之息,手脚也变得有些冰凉,心更是不断地往下沉。 ##第二一六章 后路   1650年5月3日,沧州。   大清和硕敬谨亲王爱新觉罗·尼堪(努尔哈赤之孙、褚英第三子)端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目光梭巡着厅中二十余位满汉将领,神色凛然,不怒自威。   去年,随同皇父摄政王多尔衮、英亲王阿济格征大同,讨伐叛逆的姜瓖,在攻克了山西部分州县,遂围困大同数月,使城内食尽,“兵民饥饿,死亡殆尽,余兵无几”。待10月底,守将杨振威等人斩杀姜瓖及其兄弟首级,献城投降。   主帅阿济格入城,恨城内兵民固守,下令屠城,除杨振威的官兵家属外,“官吏兵民尽行诛之”,“隳其城睥睨五尺”,邻近各府、县等地区亦遭屠戮,史称“大同之屠”。而尼堪作为定西大将军,阿济格麾下先锋,率部更是杀人盈野,屠尽大同全城居民。   4月中旬,多尔衮下令大军秘密集结,以尼堪为主帅,准备往攻山东、登莱,欲彻底消除这块京畿之地的掣肘大患,覆灭明朝余孽。   一周前,尼堪领六千八旗精兵入驻沧州,在此暂时休整,并等待后续兵马汇集于此。两日前,乌真哈超的三十余门火炮随同大量的后勤辎重抵达城中,使得整个沧州汇聚了三万五千余清军,其中就包括组建不到两年的火枪部队和朝鲜提供的一千五百名鸟枪兵。   今日,尼堪升帐聚将,准备商议讨论大军下一步的行止。   “大帅,这有啥可议的。咱们奉摄政王之命,攻打山东、登莱的永初小朝廷。如今大军齐集于此,自然一路平推过去就是。”贝子尚善开口说道:“咱们过德州,攻济南,先将这座山东重镇夺回来,然后掉头向东,击淄博、青州,一路杀到登州,捉了那个永初伪天子。如此,彻底解决这心腹大患!”   厅堂中的一些将领闻言,均点头称是。走德州,攻济南,一路上都是平坦官道,有利于大军通行和后勤辎重的补充。如今,我大清集北方数路精锐兵马,可不就该以堂堂之阵,一路平推过去嘛。   尼堪面容沉静,只是听着众人分说。   多罗贝勒拜音图见尼堪对尚善的建议不发一言,情知不满此策,随即起身说道:“大帅,若是我军攻济南,伪明军队必然不敌。倘若对方弃城逃跑,然后一路退回登莱,凭借坚城固守,恐怕会对我军速战,大为不利。以我之见,莫若直接走滨州利津,斜插至潍县(今山东潍坊市),断伪明济南、淄博、青州之后路。然后驱大军,以迅雷之势,直扑登莱,捣其腹心,以尽全功。”   “大军突袭伪明后路,自然是一个快捷的法子。但如此高速行军,攻城火炮却是不易携带。若是攻至登莱,遇到伪明据坚城而守,我等大军岂不是只能顿兵于城下,并且还会遭到辎重后勤断绝的风险?”尚善反驳道。   “打仗哪有不冒风险的?”拜音图说道:“需知我大军秘密集结,就是要打伪明一个出其不意。若是先攻济南,再往东攻淄博、青州、潍县,一路平推至登莱,焉知不会给对方留出足够的时间聚集兵力并层层阻击我军?另外,军中有十余门轻便火炮,可用骡马拖拽前行,即使遇到一两座所谓坚城,也不是不能以此破城克之。”   “我觉得多罗贝勒的法子不错,以精锐轻兵突袭敌后,直捣腹心,虽然有些冒险,但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如此快速突进,定然会打乱伪明的军事部署,使其前后失据,难以兼顾。”一等阿思哈尼哈番、礼部尚书阿哈尼堪比较赞同拜音图的建议。   “可若是据登莱的那个齐藩以舟船之利,趁我大军袭掠登莱时,再断我后路,绝我后勤补给,那该如何?”尚善说道。   “只要咱们动作够快,迅速攻占登莱几个重要城池,获得所需补给,自然不怕他们再断我后路。”拜音图说道:“再者,我大军完全可以分成两部,以轻军攻占潍县后,直袭登莱腹心;另一路大军在攻克济南,然后一路往东攻击前进,如此,必然让伪明前后难以兼顾,或可不战而溃敌军!”   “……”   “我意已决,诸将都无须再论。”尼堪霍然起身,挥手制止了诸多将领的争论,“端重亲王博洛,你领大军走德州,往聊城,佯若至河南、湖北之势。趁济南伪明守军不备之机,迅速东向强攻济南。破之后,不得停留延误,迅疾往东再攻淄博、青州。”   “拜音图,你领四千骑兵,经滨州利津,直扑潍县,若能克城,自然为好。若无法攻破潍县,则领骑兵封锁潍河以东,不准任何消息传回掖县(今山东莱州市)。本帅自后亲督火器营和炮营随后跟进,以为后援。”   “此战,诸将需同心戮力,不得懈怠,定要毕其功于一役。若有贻误战机,畏缩不前者,定斩不饶!”尼堪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满汉八旗将领,“山东、登莱被伪明窃据数年,所据之民皆为逆贼,若往攻城池以武力抗之,皆可屠灭!”   ……   5月8日,登莱,蓬莱县。   码头边停泊着大小船只三十余艘,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和难民在水手的指引下,正在不断登船,准备例行前往朝鲜攻掠沿海城镇,获取登莱急需的粮秣物资。另外,船队还要将携带的难民转运至虾夷地和东北沿海(外东北),为上述两地开辟的数个据点补充人口。   十余名永初朝廷的官员和将领站在码头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睛瞄着那头一脸不豫的齐国驻登莱最高统兵官李发德。   刚才,永初帝带着几名阁臣来到码头,看到李发德后,便与之聊了几句。可是未及一刻钟,永初帝突然拂袖离去,而且面带不快之色。   众人隔得比较远,只是隐隐听到阁老黄道周临走时,有些不满地说了一句,“贵藩薄情,难堪友邦担当,有负万千大明子民所盼”,然后也是一甩手,愤然离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齐藩军将是如何惹恼了陛下和阁老,以至于面带愤愤之色,径直离去。可瞧着那个叫李发德的统兵官,也显得有些愤怒的模样,许多人都有些惴惴。难道,我们永初朝廷要与之齐藩生隙,会就此出什么离心之事?   “俺们也是为他们着想,多准备一点后路,怎么反倒以为俺们是要抽他们的根基,动摇他们在大明坚持抵抗的决心?”李发德愤愤地说道:“万一,哪天建奴在战场上得了势,攻破了登莱,他们这么许多人准备往哪里跑?”   “福建、广西好像还在奉大明的旗号。”贺云锋说道:“另外,济州岛也可以算是他们的地盘,距离登莱还更近一点。”   “福建是人家郑芝龙的地盘,永初帝去了,说不定就成了傀儡一般的存在。”李发德摇头说道:“广西虽然大半还在明军手里,可面对大西军和大顺军的攻势下,未必还能坚持多久。济州岛,弹丸之地,若是没了登莱的支持,说不定一个朝鲜就能将他们困死。”   “可他们认为虾夷地太过偏僻,辽东太过苦寒,都非立足强基之地,更不要说作为以后反攻大陆,恢复大明的龙兴之处。”   “可是,以俺来看,去年那般好的形势下,大明都未能抓住机会,趁势反攻,恢复河山。如今,江西的金声恒、王得仁败亡,广东的李成栋身死,湖广的何腾蛟被俘遇害,以及大同的姜瓖被屠灭,现在再看看,奉大明旗号的地方还剩下多少?”   “是呀,清军若是腾出手来,说不定就集结大军,再攻登莱。那时,我们还能打的退他们吗?若是我们军力被荷兰人全都牵制在南洋,本土恐怕就抽不出多少力量来支援我们了。”   去年为了应对爆发的汉荷战争,齐国先后从登莱抽调了六个连的陆战队兵力和三个营的自救军返回本土。如今,整个登莱地区和长山岛上,一共才驻扎了两个连的陆战队和一个连的炮兵,人数不到三百,再辅以武装乡兵五百多,只能应付一些中小规模的战斗。   适才,永初帝就在李发德面前指责齐国不顾大明危局,轻易撤回陆战队和火炮人员,以至于明军缺乏必要的战场统治力,去年预谋许久的北伐攻略,最终止步于济南和济宁。而且,也没有对山西战场形成有力的牵制,以至于姜瓖被杀,大同被屠,使得清军在北方的压力骤然一松。   另外,永初帝还对齐国如此不遗余力的鼓动登莱向虾夷地和辽东沿海迁移居民和开辟据点,颇有微词。他认为,大明的根基在神州之上,不该耗费太多人力物力开辟海外据点。而且,这般做法,对整个登莱上下也会造成一个不好的感觉,那就是所有人都觉得,大明似乎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才很急切的铺设几条后路。既然如此,那么在面对建奴大举入侵的时候,登莱军民还会奋勇抗击吗?   作为大明的君王,永初帝表示,即使在大陆最后面临败亡之际,他也会追随先帝崇祯,以身殉社稷。   “其实吧,我觉得永初帝考虑的挺有道理。”贺云锋说道:“面临绝境之时,大明若无敢战死战的决心,即使逃到了虾夷地,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迟早也会败落下去。”   “可本土给俺们的命令就是,尽量保住大明的永初政权,为保后路,还要在东北沿海,虾夷地为他们占据更多的存身之地。……或许,这是为做最坏打算而安排。当然,人只要活着,才有一切可能。” ##第二一七章 登莱的危局   1650年6月15日,北京,睿亲王府(原明南宫)。   罗守璋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清军报捷文书,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低头默然无语。   “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大清兵马连克潍县、济南、青州、昌邑、掖县数十城,聚兵于蓬莱城下,前后击破永初伪明军队十余万,覆灭登莱,指日可待!”多尔衮笑吟吟地说道:“更让孤意想不到的是,你们齐国兵马在这个时候,竟然带着永初伪明的军队攻入朝鲜沿海城镇,例行打草。可笑啊,如今却被我大清兵马袭了后路。哈哈……,此乃天助我大清!”   连克数十城,可能是真的,但击破十余万明军,可就有些离谱了,需知登莱明军一共才五万余人,其中还包括位于莒州、胶州、沂州李本深部一万六千余人。当然,清军也有可能将破城后屠杀的百姓民众,也当做斩首计功的人数。   但不管如何,这次清军的大举突袭行动,定然获得了极大的战果,此前作为登莱核心之地的平度州、掖县(今山东莱州市)、招远、黄县(今山东龙口市)都被他们攻占,直接兵围登州治所——蓬莱。而且,明军肯定遭受到了巨大的兵员损失,也不知道最后能否击退清军的大举进攻。   “想来,等你们齐国从万里之外的汉洲本土派舰船和部队前来支援的话,估计也是七月中旬了吧。”多尔衮得意地说道:“你觉得,永初小朝廷能否坚持这么长时间?”   清廷算是已经将登莱和齐国的信息给摸透了,知道在每年的一月到六月间,因为要进行移民转运,陆续返回本土,齐国留守在大明沿海的战船会很少。更要命的是,去年为了应对汉荷战争,不仅将原先常驻大明海域的四艘专业战舰调回本土,还将大部分陆战队士兵也撤了回去,以至于,正好让清军趁虚攻入登莱腹心,而齐军却无法做到应有的反击。   再加之去年,清廷派出使团前往汉洲本土,所有人都以为清廷已经暂时放弃了对登莱地区的武力征讨,转而开始实行怀柔手段,这在一定程度上让齐国驻登莱的军队也稍稍松懈了下来。   而永初朝廷虽然对齐国私下里接触清廷使团相当不满,但考虑到需要大量时间来消化吸收新占的济南和济宁等山东地盘,也需要一定的和平环境,便也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新占之地的内政管理方面,准备在此期间,巩固所辖地盘,积聚更多的实力。   谁能想到,清廷在平定山西大同姜瓖叛乱后,根本不进行任何休整,在开春后,立即调动大军突袭山东、登莱,打了齐国和永初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清军主帅尼堪领轻兵,经滨州利津,直扑潍县,一举截断了济南、淄博、青州几地明军的后路,然后,在留下少量兵马驻守,清军大队不做丝毫停留,以骑兵为前导,一夜间跨过潍河,迅疾杀向掖县。   清军骑兵统领拜音图一击未克掖县后,也不做片刻停留,仅派少量骑兵监视掖县,随即引骑兵继续东向,直扑蓬莱外围门户——黄县(今山东龙口市),并于次日午前,进抵黄县,趁守军不及防备之时,夺取了一座还未来得及关闭的城门,未及半个时辰,黄县即被清军攻占。   后续跟进的尼堪领火器营和部分八旗步甲赶至掖县后,强令乌真哈超不顾城头火炮轰击,将十余门火炮推进至掖县城门,对城门进行猛烈轰击。在付出了数百名炮手的伤亡代价后,轰破城门。   掖县守军在城门附近,集聚数百火枪兵,以排枪齐射的方式,大量杀伤蜂拥攻入城中的清军步卒。   眼看着掖县守军在火枪兵的掩护下,驱使大量民壮于城门处堆砌砖石巨木,试图封堵城门。尼堪催动朝鲜鸟枪兵一千余人,冒着城头火炮和弓箭的数重打击,至城门处与明军火枪兵展开对射。   忍受巨大伤亡的朝鲜鸟枪兵数度崩溃,但在后面督阵的八旗步甲和火枪营强力弹压下,不得不几次三番地又回头冲向城门处,与明军火枪兵继续展开“排队枪毙”。最终凭借人数优势,击退了明军火枪兵,攻入城中。   被永初朝廷经营了五年之久的掖县,遂于当日晚间告破。因恼恨城中明军激烈的反抗,尼堪下令屠城,全城十余万军民尽被残杀。若不是,清军急于往东攻蓬莱,暂时放弃了对掖县周边乡镇居民的屠杀,死难民众恐会更甚。   不过,待尼堪领大军攻至蓬莱时,却撞到了铁板。几次攻城,都在蓬莱主城和几座附属堡垒的多重打击下,被守军击退,且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顿兵于城下。   既然蓬莱一时攻城不下,清军主帅尼堪遂命拜音图领骑兵,由东往西,与博洛主力大军夹击,一路扫荡身后的登莱城镇和溃乱的明军。   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被博洛袭了济南,一路败回青州,但清军得势不饶人,一路衔尾追击,攻势如疾风骤雨般,丝毫不给明军喘息之机。   蒋永锐被清军打得有些发了急,索性也不再退了,组织大军在青州与博洛大战一场。凭借青州的城高墙后,据坚垒而守,明军于青州城下大量杀伤攻城清军,让博洛的攻势为之一滞。   而清军因为攻势甚急,未带太多攻城器械,开始几日,督汉军数次附蚁攻城,但均未能撼动明军城防,反而损兵数千。博洛随即暂时停止攻城,将其几面围住,并派人返回济南,督促后队兵马将攻城器械和红衣大炮运至前线。   数日后,蒋永锐从后方收到一个让人惊愕而又绝望的消息,清军袭了潍县,连破昌邑、平度州、掖县、招远,黄县,已经进逼蓬莱。   至此,青州军心大乱,蒋永锐亦担心后方安危,若是让清军破了蓬莱,俘杀了永初帝,岂不是大明社稷再度覆灭,所有人的复明希望也就此断绝。   于是,蒋永锐命登莱镇左营总兵秦文声领七千余人谨守青州,他则带精锐的前营官兵八千余,南下走临朐,经安丘、高密,收复清军占领的平度州后,再从莱阳往东北方向,直插栖霞,然后穿过山区,回援蓬莱。   然而,蒋永锐领军还未至临朐,便在半路是上遭到数千八旗蒙古马队的突袭,猝不及防之下,部队大溃。   蒋永锐仅带不足两千人,绕过临朐,直奔安丘。但其后数千清军骑兵紧追不舍,使得他根本无法进入安丘,只能继续往南跑,走诸城,逃往日照,与驻守在那里的李本深部汇合。   青州守军在蒋永锐离开不到两天,便在左营总兵秦文声的带领下,献城投降。博洛领清军入城后,除了放过秦文声等亲信部伍两千多人,对全城军民展开大规模的屠杀,死难者七万余,尸横盈野。   “你们攻不下蓬莱的。”罗守璋冷冷地说道:“就算你们有十万军队,也攻不下来。”   蓬莱县城在数十年前就是天下少有的坚城,当年孔有德祸乱登州时,围剿的明军数万人攻城,近半年未克此城。后来,平叛的明军从北京和辽东调来大量火炮,日夜轰击,才迫使孔有德等人弃城登船而逃,最后浮海辽东,于盖州出降建奴。   永初朝廷占据登莱后,在齐国众多筑城工匠的指导下,将蓬莱城进行了加固加厚,还对此前的城墙做了棱堡化处理,外围也建了数座拱卫主城的附属堡垒,再加之城头火炮林立,城内储备充足,即使清军十数万军队攻来,也未必能克此城。   因而,罗守璋对于明军可以守住蓬莱城,是比较有信心的。不要忘了,齐国即使撤走了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但留守长山岛上还是有几艘武装商船的,届时,也可以驶入蓬莱城外的港口码头,以炮火支援明军。清军别说攻城,恐怕安营布阵,都会遇到严重的障碍。   “哼,蓬莱坚城,若是难攻,那也无妨。”多尔衮冷笑一声,“但自古以来,攻城之战,首重攻心。要知道,蓬莱城中的数十万军民,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永初小朝廷殉葬的!”   “蓬莱数十万军民,还有登莱数百万民众,甚至包括大明亿万百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成为你们的奴才!”罗守璋不甘示弱地说道。   “没关系,只要我们的刀子足够锋利,自然会有千千万万的汉人做我们的奴才。”多尔衮冷声说道:“我现在不杀你,就是要让你亲眼看一看,我大清是如何征服这个天下,是如何让你们千百万的汉人成为我们的奴才!”   ……   6月20日,福州。   郑森大踏步地走进大厅,左手扶着腰下的刀柄,看了看端坐两列的文武官员,然后冷然地说道:“我有要事与父亲商谈,诸位自散了。”   阶下十余名文武官员闻言,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端坐主位的郑芝龙。   “今日议事,暂且到此,诸位自去署理手中事务,且散吧。”郑芝龙看着自己的长子,对他这种突然闯入议事大厅的行为,有些不满,脸上也带出一丝不豫之色。   待大厅中仅剩郑芝龙父子时,安静的大堂上呈现出一阵压抑而诡异的气氛。郑芝龙面沉如水,眼睛微微眯着,右手扶着靠椅,轻轻地击打着扶手。   “父亲,登莱局势已危如累卵,蓬莱城也在苦苦支撑,若永初陛下被清军俘杀,则大明亡矣!”郑森朝郑芝龙拱手说道:“父亲身为大明南安侯、福建总督,当尽为人臣本分,提兵前往登莱救援。否则,登莱覆灭,大明社稷沦丧,我等所据福建岂能在建奴攻势下得以独免?”   “黄口孺子,何来干涉我福建政事!”郑芝龙斥责道:“福建与登莱相距数千里,纵使行船北上,又能提供多少援兵解围登莱?清军谭泰、何洛会、刘良佐领满、汉、蒙兵马十余万在江西虎视眈眈。满清八旗将领汉岱亦统兵数万于杭州,威逼温台,窥视福建,再加之我陆战部伍战潮州不下,此等情况下,我郑家如何抽调有多余兵力前往登莱救援!”   “父亲,我福建大军扼守仙霞岭,清军难以从江西攻入福建。至于杭州八旗兵马,虽有数万之众,但多为降军附逆,战力不强,也难以对我温台构成威胁。潮州郝尚久部虽然降于清廷,但其却拥众万余,行割据之实。若我郑家撤围潮汕,清廷必然忌惮郝部,即使互相攻伐,也为未可知。如此,倒不如,将攻潮州万余兵马撤出,用船迅速运往登莱,先解朝廷之困。待潮汕有了反复,我军再攻郝部,岂不事半功倍?”   “哼,一派胡言!”郑芝龙冷哼一声,“江西的十余万清军无法攻破仙霞岭,焉知他们不会绕道广东,或者金华、余杭,从南北两侧攻入福建?再者,我大军攻潮州已有数月,正该毕其功于一役之刻,怎能轻易撤军回返。需知,清军大举进攻登莱,军队恐有数十万之众,即使我们派出万余兵马,又能济什么事?正当此时,我郑家应以筹措更多钱粮,修建更为险固城防,为日后长久打算,做完全准备。”   “父亲,唇亡齿寒呀!”郑森悲声说道:“若是登莱被灭,永初陛下罹难,则清军于北方更无掣肘。届时,他们以全国之力,集大军围攻我福建,何人来救我们?”   “若是大陆真有不遂发生,我郑家自当退保台、吕两地,当可割据海外,自成一统。”   “可是……,若去了华夏,我等岂不是就沦落为域外狄夷之辈?”   “那又如何?”郑芝龙拍了拍长子的肩膀,“数年来,大明几多英雄起势,无不被建奴屠灭扫除,落于尘埃。或许,这天下更替之时,这建奴该当据有天命,另立新朝。我等卑微势力,当顺潮流,应大势,先为自家人多多考虑一番。……汉洲,当为我等榜样呀!” ##第二一八章 应援   1650年7月2日,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   随着二十余艘大型船只陆续驶入新生岛码头,顿时让这座平静安详的岛屿上,喧闹起来,无数的军民物资,被吊杆一一卸下船舱,苦闷一路的水手欢天喜地下得船来,三五成群邀约着往城中而去。   来自柬埔寨、安南、暹罗、马来等地众多商人却从城里涌到码头,拉扯着相熟的汉洲商社掌柜和伙计,询问所到货物的类别和价格,准备洽谈采购相应的数量,估算着可以带回多少商品回本国销售。   当看到一队队陆战队士兵从船上下来后,排成整齐的队列,由军官带领着,朝城中军营行进。不论是当地居民,还是外来移民和客商,见此情形,无不怀有一种深深地敬畏之心。   这些年,齐国的军队算是声名远振,先是在两年前(1648年),击破安南水师,然后攻占安南都城——升龙城,大肆掳掠一番后,还威逼郑氏,迫使其开放国内市场,让这个昔日中南霸主、南方“小中华”顿时颜面扫地。   紧接着,又在去年,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炮击本国商船为由,率先挑起战争,安汶、古邦两场海战,歼灭俘获荷兰人二十余艘武装商船,拔除东印度公司商站、据点十余处,然后还几乎封锁了马六甲海峡,逼的荷兰人不得不主动求和。   如今,这齐国又从本国调来这么许多兵将,难道准备对哪个国家要动武吗?   “半个月前,从大明传来消息,建奴遣大军突袭了山东、登莱,永初朝廷猝不及防,让人给一路打到了蓬莱,损失兵员数万人。”黑衣卫驻安南指挥白正青面色凝重地对水师副都督罗如成汇报大明的情况,“不过,蓬莱凭借坚固严密的防御,还在坚持抵抗。长山岛那边也派了乡兵和自救营士卒进入城中协防,登莱分舰队的武装商船也抵近蓬莱港码头,炮轰清军大营,阻止清军正面攻城。驻沂州,莒州的李本深部汇合了部分从青州溃退的明军,准备驰援蓬莱,但在平度州附近,被清军击退,损失不小,一路又退回了高密。”   “另外,永初帝向福建郑芝龙下诏,命他领兵来登莱勤王。但郑芝龙未予回应,仍旧按兵不动,而且还大肆搜刮温州、台州等地物资,运回福州、泉州囤积。同时,他们也在加紧往台湾和吕宋移民,似乎在积极准备后路。面对这种情况,安南总管张大人将本地区所有规模稍大的船只尽数派至长山岛,另外,还向占城借了四百名火枪兵,与我们征集而来的五百余武装乡兵也一起随同前往。”   “狗日的,这建奴派出使团来俺们汉洲本土,完全就是虚晃一枪,麻痹了我们所有人的警惕心!”罗如成听了白正青的介绍,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他们对登莱的军事行动,估计更是早有预谋,筹划良久。若是被建奴攻占了登莱,以后俺们可就少了一处最大的移民窗口。”   “都督大人所言极是。”白正青说道:“而且,登莱地理位置关键,为北京掣肘之侧,若是建奴平定登莱,覆灭永初朝廷,那么建奴在整个北方当无任何后顾之忧,可尽全国之力,围剿占据云、贵、广西等地的大西军和大顺军。也可从数个方向,全力进攻福建。届时,建奴统一天下之势,当无人可阻。”   “他奶奶的,俺们也就与荷兰人打了一仗,稍稍分薄了一点驻登莱的武装力量,想不到回过头来,整个大明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收拾局面。这贼老天,还真特么地照顾建奴!”罗如成恨恨的骂了几句,“得了,俺们也别在这里耽搁了。休整两日,马上启程前往登莱。……希望永初小皇帝可以坚持得更久一点。”   ……   7月12日,蓬莱港外海。   “开炮!开炮!……轰死这些王八蛋!”齐国水师琉球舰队登莱分舰队指挥使任有民大声嘶吼道:“将他们全部送到海里喂王八!”   “轰!轰!轰!……”几艘武装商船猛烈地轰击着对面数十艘小船,而在船舷两边,还有许多水手端着火枪瞄着水里不断接近的清军水鬼射击。海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船板和漂浮的尸体,随着水流,上下起伏。   昨夜凌晨三点,从天津驶来的百余艘小船悄悄地潜入蓬莱码头,趁夜对齐国水师停泊在港口内三十余艘大小战船发起了突袭。   可能是数年来在大明沿海未曾遭到像样的对手攻击,齐国水师完全忽略了清军的水上力量。猝然遇袭后,根本没能组织起有效反击。未及一个时辰,先后有五艘武装商船或被清军跳帮夺取,或被火船点燃,一时间陷入纷乱无序当中。   登莱分舰队指挥使任有民面对这种混乱的战局,不敢恋战,命令信号手发烟火信号,要求船只各自突围,尽速驶入外海,以躲避清军众多小船的围攻。   待天明时分,仔细清点损失后,任有民暗暗叫苦。整个舰队一共损失两艘大船,三艘中型桨帆船,十余艘小船,伤亡及失踪人员达六百余人,算得上损失惨重。   上午十点,隐隐又听到蓬莱城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想来是清军水师驱逐了齐国舰船后,趁势又发起了对蓬莱城的进攻。   任有民一咬牙,立时集结剩余船只朝着蓬莱港驶去。昨晚舰队遭袭,损失不小,如今天色大亮,自然要去找回场子。另外,清军攻城,作为蓬莱外围防御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水师舰队必须持续提供海上火炮支援,避免蓬莱守军遭到数面围攻,以减轻他们的防守压力。   舰队驶到蓬莱码头时,发现清军水师众多小船竟然没有避走,反而与俘获的几艘齐国武装商船低近码头,使用船上装备的的火炮,轰击着港口附近的堡垒。   见此情景,登莱分舰队立时就扑了过去,疯狂撕咬着前面众多猎物。昨夜舰队遭到不小的损失,指挥使任有民的前程必然会因此受到严重影响,说不定还会被解除职务,遭到宪兵队的调查。   如今,为了将功补过,任有民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些清军水师船只尽数歼灭于此,同时,还要确保蓬莱港口的安全。   不得不说,清军水师海战水平虽然表现得非常业余,遭到齐国登莱分舰队一边倒的屠杀,但官兵上下却显得异常顽强,甚至可以说非常疯狂。众多小船冒着登莱分舰队的密集火炮轰击,仍旧是前赴后继地往前冲去。试图尽可能地贴近齐国舰船,然后靠帮登船与其展开短兵相接。   战斗从一开始,就显得异常激烈而又血腥。双方的官兵仿佛都杀红了眼,拼尽全力都欲置对方于死地。一方希望歼灭对方全部水师舰船,为昨夜的遭袭受损而挽回颜面,一方因为家眷亲属均被清军拿为人质,不得不拼死力战,求的一线生存希望。   然而,战场上双方的实力差距却是巨大的,不论是战船规模和火力上,还是海上技战术水平上,清军仓促拼凑出来的水师都显得是那么的孱弱和不堪一击。众多的小船被击毁,或被撞沉,密集的葡萄弹将一艘艘小船打得千疮百孔,清军水手亦死伤累累。   到了下午三时,清军水师终于崩溃,数十艘小船纷纷夺路而逃。齐国登莱分舰队岂肯善罢甘休,所有舰船也各自散开,盯着一个目标就追了过去。   在岸上的清军主帅尼堪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不由摇头苦笑。原以为,我大清从各地七零八凑的水师部队在昨夜猝然发动夜袭,可以重创那齐藩在此处的舰队,解除清军正面进攻蓬莱城的威胁。谁知道,到了天明后,人家在海上打了一个弯,又杀了回来,还将自家的水师船只歼灭大半。眼瞧着,对方这般得势不饶人的模样,一路追杀过去,大有一战全灭大清水师的架势呀。   看来,在海上搏杀,仍是我大清最为薄弱的一环,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恐难有作为。既如此,莫如早些平灭大陆上的各个反抗势力,统一天下,至于这海上的事,尚需从长计议。   “传令,调田永寿、朱子氓两部汉军于西城发起攻击,调孙延平、蒋全富两部汉军于南城发起攻击,调邓延平部汉军攻东城,图赖督火炮营于阵后轰击城墙!”   “嗻!”   ……   7月15日,南长山岛。   “清军此次进攻登莱,一改以往作战模式。前期攻势迅疾如风,以非常快的速度推进到蓬莱城,将永初朝廷兵马从潍县拦腰截断,并予以大量歼灭。估计,明军在两个多月时间里,约损失两万五千到三万人,目前仅剩蓬莱城中六千余御营兵马,以及沂州、莒州、日照驻防的李本深部一万三千左右军兵。”   “但在后期,连续攻蓬莱不下后,清军转而开始稳扎稳打。他们扫荡后方莱州、昌邑、潍县、青州明军残余,并在掖县、昌邑、青州三地建立了稳固的补给中心,以确保其后勤保障。三日前,清军更是以百余艘小船突袭我登莱分舰队,幸赖我水师官兵及时退往外海,避免夜间作战不利的影响。并于次日,返回蓬莱港,击破清军水师,确保了蓬莱的港的海上安全。”   “因为要协助明军防守蓬莱城,两个月前,已抽调乡兵三个中队,自救营两个营头,以及全部炮兵进驻蓬莱城。目前,长生岛上仅有陆战队两个连,乡兵一个中队,以及来自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招募的流浪武士五百余人,即,我们现在可使用的机动兵力尚不到八百人,恐怕难以发起一次对清军的后方登陆作战。”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有等待本土赶来的援军了?”李发德皱着眉头说道。   “也不尽然。”贺云锋说道:“或许,安南那边会给我们送来一些支援。他们那边应该人力充沛,并且军械充足,说不定可以武装更多的乡兵。”   “清军的火枪兵加上朝鲜的鸟枪兵,人数足有四千多,而且他们也拥有数门移动便捷的3磅炮和4磅炮,再加上他们既有的强大骑兵。如此一来,俺们即使加上安南那边支援来的兵力,恐怕在实力上也不占优。……还是先等等吧。”李发德说道:“凭借蓬莱坚固的城防,应该还可以再坚持一两个月。”   “我觉得,还是想办法劝说永初帝暂避长山岛。万一,蓬莱城出现个意外,这大明可就真的崩了。”贺云峰说道。   “永初帝坚决不离开蓬莱,任谁劝说都无用。”李发德摇摇头说道:“除非,俺们将他绑到岛上来。……你说,若是登莱最终被建奴攻占,永初帝也……,俺们以后该如何行事?”   “若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只有力保福建的郑芝龙和广东的李元胤,或者在广西打开一个口子。……即使以后建奴统一了天下,那也无法封锁整个沿海。咱们总能在海边破开一个移民窗口的。”   “俺担心,以后若是建奴统一了大陆,为了对付俺们,说不定会将沿海数十上百里范围里的居民全部迁入内陆,让俺们根本无法搜罗移民。”   “不会吧!”贺云锋瞪大了眼睛,“迁移沿海百里之内居民,那可是涉及到数百万民众!建奴如此作为,就不怕惹得天怒人怨?”   “哼,建奴自入关以来,屠了多少城,杀了多少人,他们可曾担心过天怒人怨?”李发德冷哼一声,“以建奴的残暴,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迁界禁海,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建奴即使禁了海,迁了界。但我们完全可以顺着长江口一路攻到武昌,他们还能将这沿江两岸的人口也迁移了?若是我们胆子再大一点,甚至可以截断他们的漕运,隔绝他们南北的往来!”   “呵呵……,如此的话,俺们在建奴眼里,可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了。但以俺们齐国这般体量,恐难以应对。”   李发德被贺云锋如此胆大的想法给震到了,但潜意识里,却并不认同。建奴若统一了神州大陆,便拥有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一个强大的统一的王朝,可不是小小的齐国所能招惹的。   “团长,我们的援兵来了!”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名参谋兴冲冲地进屋报告,“安南总管区派来了援兵!” ##第二一九章 “联贼击奴”   1650年8月5日,南长山岛。   原大明云南副使杨畏知有些虚弱的扶着腰站了起来,看了看码头喧闹的场景。   无数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士兵正在从船上鱼贯而下,然后排成一列列整齐的军阵,随后在军官的带领下,朝远处的一座城中走去。整个队伍严整而又肃然。士卒肩上扛着火枪,昂首阔步,每个人似乎均未受到任何行船的影响,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充沛的精力。   嗯,此乃强军呀!   杨畏知暗暗点着头,随后行至码头一处公事房中,等待驻岛上的大明官员前来迎接。他此行,跨越数千里海路,从广西乘船一路辗转来到登莱,是代表原大西军首领孙可望,前来觐见永初帝,并表示归附,尊大明正朔,请求朝廷封赏。   大西军在张献忠死后,麾下诸将共推孙可望为主,保持了军心如一,队伍不散的局面。   四年前,大西军在川南和重庆一带与吴三桂拉锯一年后,突然南下,克綦江,进入黔北。随后,取遵义,渡乌江,占贵阳、永宁,黔西南诸府县均望风而降。   与四处飘荡的大顺军不同,大西军在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统领下,以贵州为基础,休整部伍,稳扎稳打,准备积极发展自己的势力。不过,贵州地瘠民穷,发展并不顺利。   恰巧,云南阿迷州(今云南红河州所辖开远市)土司沙定洲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攻克昆明,逐走了明朝黔国公沐天波,称霸一方。而沐天波手下将领龙在田在张献忠谷城诈降时,与孙可望有旧,听闻大西军屯兵贵州,便派人前来求救。   孙可望闻讯后,大喜过望,云南可比贵州富庶多了。遂驱大军进入昆明,并迅速击败沙定洲,除普洱、东川外,云南十八府悉数纳入大西军辖下。   而在两年前,大顺军在李自成战死长沙后,部队分崩离析,李过、高一功、袁宗第等人率大部顺军,往奔贵州、云南,来投大西军。由此,两军合流,聚众兵马近二十余万,声势浩大,诸军仍以孙可望为主,开始攻略四川、湖南、广西等地。   当初入住云南时,孙可望、李定国等人为了尽快平复云南局势,曾与沐天波、大明云南副使杨畏知等大明官员有约,不用大西年号,不妄杀人,不焚庐舍、淫妇人,并与沐天波等共同管理云南。   另外,张献忠死前,也曾遗言告知孙可望,“我死,尔即归明,不可为不义。”同时,大西军攻略贵州、云南、广西、湖南、四川,也必须打出一个足够有号召力的旗帜。无论是大西军,还是大顺军,曾经多以流动作战,屠灭士绅,抢掠嗜杀百姓,而有些“恶名昭昭”。因而,在攻伐经略地方时,农民军便打出了大明旗号,以减少不必要的掣肘和阻碍。   另一方面,孙可望虽然被西军和顺军共推为第一当家人,但却不能和当年张献忠的绝对权威想比,他的地位,基本上是和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李过等人同等的。为了名正言顺的高出李定国等人一头,孙可望便接受了昆明诸生金维新(原名金公趾)的建议,举大明旗号,尊永初天子为正朔。想通过大明永初朝廷的册封,让自己可以高出他人一头。   因此,孙可望便派杨畏知为正使,龚彝为副使,携带他本人书信一封,另备黄金一百两,琥珀八块,白银五千两,从广西钦州乘船出海,前往登莱觐见永初帝,要求“联合恢剿”,并予以自己秦王封号。   在当年洪武皇帝定鼎天下时,册封了他的二十四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为王,分封各地,其中老朱家的老二朱慡被封为秦王,被称为“天下第一藩”。不过,在崇祯十六年(1643年),李自成攻破西安,俘获了第十三代秦王朱存枢,使得建藩西安二百七十三年的秦王藩国灭亡。   孙可望贪秦王为众藩之中的第一王,因此特意请封为秦王,就是要压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一头(艾能奇征东川府时阵亡,李过病殁),成为云贵湖(湖南)广(广西)地方势力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   何腾蛟、金声恒、姜瓖、李成栋相继败亡,永初朝廷不伦是兵力、财政都遇到了危机,声望也跌到了谷地,再加上,孤悬山东半岛,还遭到清军的大举围攻。这个时候,孙可望主动结好,那绝对是雪中送炭。   目下,所有抗清势力中,孙可望所领的大西军和大顺军合营兵马实力最强,辖下云南为当前国内经济最繁荣稳定的地区,正足以充当抗清大基地。因而,孙可望便毫无心理障碍地向永初朝廷请封秦王,其信心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孙可望派出的使者杨畏知和龚彝等人,从钦州港出发后,于广州停靠修整时,正好遇到一支规模巨大的舰队——齐国水师。当听到对方也是赶往登莱时,杨畏知等人立即表明自己身份,并要求随同一起前往。   闻知是农民军派出的使者,一众齐国军官顿时喜出望外。数年前,齐国就想和对方取得联系,对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支援和扶持,联合抗清。但奈何对方一直活动在川陕鄂湘地区,后来又打到云贵地区,以至于齐国根本无法派人深入内陆,与他们进行接触。   如今,听到对方竟然已取得广西大半地盘,还获得钦州这处出海口,怎能不让齐国人精神一振。不轮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农民军要远远高出各地反清势力,更不要说在个人节操上,最起码在后期他们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降清事件(除了孙可望与李定国争权失败后,降了满清)。   在路途上,罗汝成特地邀请杨畏知等人乘坐他所在的旗舰“汉平”号,并与其商谈后期双方合作事宜。   杨畏知在云南时,也曾听闻这个海外的齐藩小国,竟然是一意扶保大明永初朝廷,在登莱、山东数次协助朝廷大军击退建奴的围剿,使得登莱永初朝廷在环伺强敌的情形下,一直屹立不倒,极大的振奋了国内各地抗清势力的军心和民心。   对于齐国抛来的橄榄枝,杨畏知虽然心中存疑,觉得对方必有所图,但嘴上却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说待觐见永初天子后,返回昆明,会将他们的意向禀告给孙可望。   可能是对岸大陆上的蓬莱城战事尚未了结,云南来的一行使者在码头等待良久,也未见到永初朝廷派驻长山岛上的官员前来迎接,让杨畏知等人尴尬不已。末了,齐国水师副都督罗汝成邀其一块进入城中,安排上好馆舍,嘱咐随侍人员务必予以好生接待。   当码头出现的战船越来越多,并陆续有灰衣贼军(乡兵)在炮火掩护下,登陆码头,进驻附近堡垒时。清军主帅尼堪便知道己方没有可能再有机会攻下蓬莱城了。随即不做丝毫耽搁,在黄县(今山东龙口市)留下部分兵马驻守后,领大军暂时后退至掖县,并派快马飞报北京,等待多尔衮的进一步指令。   随着清军撤围蓬莱,历时三个月的登莱战事,遂告一段落,双方暂时以西大河(今山东龙口附近的黄水河)形成对峙。而永初朝廷则被清军压缩至蓬莱、福山、宁海州、文登沿海一隅。同时永安侯李本深部明军也被清军隔断于沂州、莒州、胶州一侧,隔绝了与永初朝廷陆路上的联系,永初朝廷所面临的局势,骤然变得异常险恶。   ……   8月26日,蓬莱城,临时行宫。   对于孙可望等农民军携云贵湖广等地归附大明朝廷,以及孙可望请封秦王事宜,永初朝廷上下已经争论了二十余天,仍未做出任何决定,让在旁听会的齐国军政人员颇为无语。   尼玛的,登莱地盘都快被清军打没了,兵力几乎损失殆尽,物资人员也丢了七七八八。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将整个云贵两省、大半个广西、湖南和川南数个府县,二十余万兵马,全部投附永初朝廷。这哪是天上掉馅饼,简直就是老天扔了一块巨大的金元宝给你们!   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对于孙可望的要求,全部照准就是。不就是封他一个秦王,开府建牙,诸事自决嘛。只要人家愿意帮着你永初朝廷打满清,这都不是事呀!   然而,首辅黄道周、兵部尚书吴贞毓等人则继续用“流寇”的眼光来敌视农民军,言,官贼不两立,至于封孙可望为秦王,更是想都别想,不予讨论。   而杨畏知,以大明旧臣、孙可望使者的双重身份向朝廷剖析其间利害,言,“孙可望兵强马壮,正可为朝廷所用。怎能以流贼视之?若朝廷能不吝惜一封号而收拾人心,则复明大业指日可待。更何况,以贼待之,岂不是为朝廷又树一强敌?”   杨畏知还建议,若朝廷无法封孙可望一字王,倒也无妨封为二字王,封李定国、刘文秀、袁宗第等人为公侯。   为此,他还向永初帝和盘托出孙可望的心思,说孙可望请封为秦王,本意无非是想获得的爵位在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之上,以便好驾驭诸雄,使所有人受其节制。   内阁廷臣钱秉镫却受杨畏知话语的启发,居然提议,可以接受孙可望等人的归附,但不妨利用封爵的机会,上演一出永初版的“二桃杀三英”,即封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同为二字王,袁宗第、高一功等人为公爵,然后派人去云南宣封之际,从中挑拨,以造成“诸雄离心于可望,彼此争权”的局面,让他们自行残杀。   罗汝成、贺云峰、李发德等齐国军政人员听到上述永初朝廷大臣们讨论出的“阴谋诡计”后,不由面面相觑,随即,齐声大骂永初群臣皆小人,竟然要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去联合所有能抵抗清军的各方势力,反而以仇视的眼光,对待孙可望等农民军。   兄弟阋于墙,但更重要的是要外御其侮,一致对外,共抗鞑虏呀!   可永初朝堂上的这些臣子,这特么的都干的什么事?   作为目前齐国驻大明最高军政主官,罗汝成当即带着贺云峰等人,面见永初帝。   “陛下准备要作建奴阶下之囚吗?”   “放肆!”内阁首辅黄道周厉声呵斥道:“番邦之臣,岂敢对陛下无礼至此!”   “陛下,黄大人!”罗汝成朝两人拱拱手,沉声说道:“如今建奴势大,我等本应联合天下任何有志于抵抗鞑虏之势力,敢问大明朝廷何故如此敌视云贵原西军和顺军残部?你们是准备将其推到建奴那边,方可在此安心等死吗?”   “……大胆!”黄道周指着罗汝成,须发皆张,“你……无礼之极!还不速速退出去!”   “黄大人是让俺退出这座行宫,还是让俺们齐国军队退出登莱,返回汉洲本土?”罗汝成反身问道。   “你……”黄道周又气又急,但理智之下,倒也未说出要逐退齐国军队的话。   “罗将军,你有话但讲无妨。”永初帝暗暗地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   “孙可望等西军和顺军余部,如今已占据云贵湖广等大片地盘,拥众二十余万,应该是目前所有抗清势力当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家。此时,登莱遭遇建奴大举围攻,损失惨重。正当此时,陛下应该放下一切成见,联合所有抗清势力,共击鞑虏。孙可望举数省归附,尊大明为正朔,陛下应该予以接纳,并照准册封其为秦王,引以为援。”   永初帝苦笑一声,看了看黄道周,见他似乎又要发作,连忙开口说道:“罗将军,孙可望等西军余孽据有云贵湖广数省之地,拥兵二十余万,此等实力,未必持有忠心扶保我大明。他们不过是想借着我大明的旗号,行割据之实。若是,他日恢复河山,重振大明,孙可望之流岂不成为朝廷之尾大之势?”   “陛下,以后事当在以后论。”罗汝成郑重地说道:“目前局势来看,陛下若无强援,以分建奴之兵,登莱则随时面临生死危亡之际。若是陛下遭遇不测,朝廷败亡,还需担心以后尾大尾小之事吗?我家王上曾言,共抗鞑虏,乃当今天下有识之士最为紧要事务,其他盖莫勿论。若建奴各个击破各地反抗势力,席卷神州,则天下亡矣,华夏亡矣!”   “届时,所有汉人,皆为鞑虏之奴仆,何论将来尾大之事?陛下,黄大人,为华夏传承,汉人命运计,孙可望归附请封之事,务必慎重,三思而后行!”   “……联贼击奴?”永初帝心头一震,不由看向内阁首辅黄道周。   “联贼……击奴。”黄道周喃喃地说道。 ##第二二零章 攻南京(一)   1650年9月20日,崇明沙(今崇明岛)。   “攻南京?”顾三麻子(顾荣)被惊得目瞪口呆,看着罗如成等一众齐国水师军官,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这齐国的兵将胆子也太大了!   需知,这南京为清军在江南核心统治中心,更是五省招讨总督大学士洪承畴驻晔之地,附近的扬州、镇江、太平府(今马鞍山)、庐州(今合肥)等地驻扎的清军不下五六万。就是南京城里,至少也驻有满洲八旗大兵数千人,加上一些汉军,估计有一万余兵。另外,南京城可是有名的天下雄城,没有十万兵马,恐难以攻克。   “顾将军,我们知道南京城不好打,所以,这才想邀你一起去南京走一遭,将城中的八旗给诱到城外,加以歼灭。”贺云峰笑着说道:“清军攻伐地方,席卷天下,向来是以八旗为骨,附逆汉军为皮肉。只要我们能将南京城中数千八旗军队尽数歼灭,则各地汉军定然胆寒,不敢与我再战,以利我攻南京坚城。至于江北各地清军重兵集团,他们即使想要来援南京,那也先过得了长江再说。”   “你们……,你们可敢保证一战就灭南京城中的数千八旗军队?”顾三麻子犹自不信地问道。   1645年9月,清军攻破南京,杀弘光帝。沈廷扬、淮安巡抚田仰、淮河镇总兵张士仪、淮海镇总兵张鹏翼各统率水陆军数千、船数百,相继到达崇明岛与驻守此地的通州参将顾荣汇合。众人推义阳王(周定王橚七世孙)为监国。   11月,明军出兵浏河,被清军击溃。张士仪降清,张鹏翼、沈廷扬、王臣缙奔浙江,田仰则投奔浙东,义阳王亦同去。顾荣则领残兵数千继续坚守崇明岛,坚持抵抗清军。   靠着数年来齐国不断输送军械物资,再加之清军水师孱弱,顾荣在崇明岛上也能勉力支撑。偶尔,还以舟船之利,偷袭左近的通州(今江苏南通),打击清军沿江县镇,顺便劫掠财物,抢夺人口,并以此与齐国交换粮秣军械。   虽然时常攻掠附近沿江两岸,让清军不胜烦扰,但鉴于顾荣孱弱的陆战力量,至今还未曾占据一处江边重埠,清军也只是将他看做一个海盗水寇般的存在,懒得理睬,只待剪除天下其他各方势力之后,再行剿灭。   算起来,顾荣是齐国驻大明水师舰队的老相识了,因而,在即将发起的攻取南京的战役中,便第一时间想起了他的存在。   齐国水师舰队在登莱经过半个多月的反复筹划和推演,最终针对清军,制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反击计划——攻南京。   打南京,有着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正如同顾荣所说,南京为整个清军南方地区的统治中枢,五省招讨总督所在地。若是能一举攻占南京,不仅可以极大的震慑满清,还能鼓舞各地已陷入低潮的反清士气。   为此,齐国组织了陆战队六个连,乡兵八个中队,日本流浪武士编组而成的忠义军四个中队,占城火枪营,永初朝廷李本深部明军八个营头,以及炮兵一个营,总计八千五百余兵力,大小作战船只五十余艘,沿长江口,上朔至南京江面,最后发起登陆作战,强攻南京。   考虑到南京城中可能驻防了三千到五千的满洲八旗部队,若是在攻城战斗中,必然会遭到对方疯狂反击,造成己方人员大量损失。参谋人员建议,可邀请驻崇明沙的顾荣部共同前往南京,然后以他的旗号领所兵马先行登陆镇江,将南京城中的满洲八旗和汉军诱出城来,用火枪与大炮加以歼灭。如此,失去八旗督阵的众多汉军,在联军的此后攻城当中,必然不会拼死抵抗。   经过一番分说,顾荣最终同意了跟随联军一同往攻南京。若是真的如齐国人计划那般,先歼八旗部伍,再破南京城,那么,在城里取得的缴获必然是及其丰盛,足够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享用数年,比自己在附近沿江两岸小打小闹,可是强多了。   “顾三麻子想将其家眷转移到安南,或者我们汉洲去。”贺云峰来到江边,轻声对罗如成说道。   “看来,他也对以后的抗清局势非常不看好。”罗如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苦笑道:“这才几年,就被建奴打怕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建奴统一天下之势,已无可阻挡。大家都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了。前些日子,俺们路过日照时,李本深也向俺托付家眷,让俺们带回汉洲本土安置。”   “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大明这么多人口,这么广大的地方,为何就能让建奴轻易给打了进来。”贺云峰摇头叹息道:“更让我们无语的是,那些原本一滩烂泥的大明军队,在降了建奴后,却反而像打了鸡血一般,变得异常勇猛善战。真乃咄咄怪事呀!”   “或许,真的如王上曾言,这大明是烂透了。”罗如成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俺们这些年无论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扭转任何局势。或许,俺们只能拼尽全力,也只能延缓建奴取得这天下。只是,看着数百上千万无辜百姓死去,俺心里有些不忍。大明的武人,咋就不能有点血性,起来反抗呢?”   “都是一些自私浅薄之辈,都想着在乱世当中,凭借自身持有的武力,向建奴卖一个好价钱,以为富贵终身。”贺云峰说道:“这些人,哪有一点节操可言?如此一来,使得我们齐国都不敢投放大量火器与他们,更不敢全力支援和武装他们。一个不小心,反而壮大了建奴的军事实力。”   “或许在云贵湖广地区的原大西军和大顺军,可能与其他大明境内的武装势力有所不同吧。”罗如成说道:“待打完南京,俺们需派人去广西那边,与他们进行深入接触一番。”   ……   9月27日,南京。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使得多罗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克德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右手粗暴地将胸前一只女人的手臂摔了过去,引得那女子一声轻呼,随即回身媚笑着,还想要过来邀宠。   “滚进来!”勒克德浑朝门口低喝一声,然后在那女子赤果的身上摸了一把,“侍候爷更衣。”   “禀顺承王爷,镇江被明军突袭,城池已陷!”一名八旗参领单膝跪倒在门口,大声地说道,但一双眼睛却偷偷地盯着床上的那名女子,喉咙中下意识地吞咽了几口水。   “哪来的明军?何时攻至镇江?”勒克德浑一愣,惊讶地看着那名报信的八旗参领。   “从镇江逃回的汉军声言,似乎是长江口崇明沙上的顾三麻子所部。所部明军于前日傍晚攻陷镇江。”八旗参领抬头说道,眼睛迅速又瞄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顾三麻子?”勒克德浑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一时间却无法将其对上号。   “此贼曾经数度凭借舟船之利,骚扰侵袭通州沿江两岸,掳掠财货和百姓。通州总兵邓文先领兵进剿几次,均被其趁隙逃回崇明沙。”   “一群海盗水寇之辈如何能攻克镇江?”勒克德浑赤果着上身,霍然站了起来。   “败兵回报,大股明军于前日傍晚突然登陆镇江,以船上火炮掩护,先克江边水寨,至夜间,以火药炸开镇江城墙,攻入城中。驻防汉军猝然不敌,败退出城,一路逃至南京。”   “明军有多少人?”   “……约四千。”   “……疏于战阵,败坏我大清威名。”勒克德浑勃然大怒,“这些混账玩意,白白浪费我大清的钱粮,如今,竟然连一群海盗水寇之流都无法战胜。将逃回南京败军悉数擒拿,带队将领全部斩首。”   “嗻!”   “命张天禄集结所部汉军,于东门外集合。”   “嗻!”   “命塞硕集结镶蓝旗、正红旗甲兵,准备出城!”   “嗻!”   “命令八旗汉军火器营准备火炮随同前往!”   “嗻!”   “……”   勒克德浑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连声命令道,身后几名护兵将他的衣甲、刀仗捧在手里,随时准备侍候他穿戴。   去年,勒克德浑率八旗精锐督兵出征湖广,长驱直入,横扫湘潭,明军与大顺军望风披靡,莫敢与之争锋,纷纷败退回广西境内,何腾蛟战败被擒杀。待平定湖广后,又挥师南下,移师进入广西,进攻广西北部重镇全州(今广西桂林全州县)。   这时,集结在广西北部的明军向清军发动了反攻,意图阻挡清军的进一步南下。但是清军锐气犹盛,勒克德浑接连两次击败了明将赵廉的进攻,之后又用计赚取了永安关。驱逐了曹槓子领导的地方武装,又攻占了道州(湖南省永州市道县)。   今年二月,勒克德浑班师还朝,受到了多尔衮的赏赐,黄金五十两、白银五千两。   五月,尼堪出兵攻掠山东、登莱,勒克德浑则受命驻南京,协助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稳固整个江南统治秩序,确保清廷最为重要的财赋重地安全,同时还要支应湖广和江浙两个方向的清军作战。   攻占南京五年来,虽然附近时有零星反清势力的存在,但敢于兵临南京左近,威胁清军整个江南统治的基础的武装势力,还真没有出现过。即使是称雄于海上的郑芝龙,也只是以舟船之利频频袭击宁波、余杭、海盐等沿海地区。   今日,这个驻崇明沙的胆大水寇顾三麻子,竟然敢沿江上朔至镇江,登陆袭扰地方,着实让人恼怒。   “顺承郡王,突然攻至镇江的明军有些古怪,切勿大意。”领兵准备出城的勒克德浑还未行至城门口,却遇到了闻讯而至的洪承畴,骑马奔至他身侧,谨慎地告诫道:“数千明军,骤然袭至镇江城下,若非领兵主将胆大妄为,那么必然是想使诱敌之计,诓我大清兵马出城,予以突袭歼灭。”   “大学士,此等明军宵小伎俩,岂能瞒过我的眼睛。”勒克德浑笑着说道:“他们既然敢来镇江,自然是有些门道,说不得会有什么埋伏在半途之间。不过,若是任其在镇江肆意逞凶,倒也平白坠了我大清的威名。我领五千兵马出去看看,小心谨慎之下,当不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顺承郡王既然看破一切,倒是老夫多虑了。不过,王爷乃一军主将,岂能轻易出城涉险。莫如遣一名骁将,领兵出去探探那些明军虚实。老夫总觉得,这袭来的明军有些蹊跷。”   一群驻崇明沙的海盗水寇,兵不过两三千,船不过数十艘,如何敢轻易来攻南京附近的镇江城?洪承畴怀疑后面还跟来了福建的郑芝龙的大队兵马,突入长江口,一路上朔至镇江江面。可能是受永初帝的召命,以攻长江沿岸重镇的形式,来向我大清示威,报复数月前尼堪领大军围攻登莱之举。而郑芝龙可能是觉得南京乃重埠雄城,难以攻克。因而,才选择了攻取毗邻不远的镇江,以为应付。   不过,对于郑芝龙军队的战力,洪承畴也是如勒克德浑一般,是不屑一顾的。即使对方来个数万人,凭借城中的四千余八旗部队和七千多汉军,足以应付。   不过兵危战凶,勒克德浑身为大清的顺承郡王、征南大将军,却也不能冒险出城作战。郑军虽然武力孱弱,但也是有不少火器的,若是勒克德浑出个意外,自己不好向摄政王交代。   “大学士但请放心。从南京至镇江,除了栖霞和龙潭两地多有山岭,其余路途之中皆是一马平川,纵然有些埋伏,但也一眼瞧得出来。”   勒克德浑对于南京至镇江一段路程是非常熟悉的,五年前,他就是意外获得刘良佐的投献,从扬州突破长江防线,并一举攻占镇江,然后又沿着江边,一路杀到了南京,取得了灭明的头功,进封多罗顺承郡王。   想在镇江途中设伏,截杀我大清兵马,那我定要让先对方崩了牙,尽数反杀设伏明军。数年来赫赫军功,击败无数大明军将,横扫湖广、江南,勒克德浑有这个自信,不惧任何敌军的埋伏。土鸡瓦狗般的军队,贪生怕死的将领,还敢在我大清八旗军队面前班门弄斧,怕不是死字怎么写的! ##第二二一章 攻南京(二)   9月28日,句容。   句容长江边上有一条小河,当地人称为老鹳河(今句容便民河)。前宋时期,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芦苇茫茫,黄水荡荡,称为黄天荡,宋代著名战役——韩世忠大战金兀术(一般指完颜宗弼)的黄天荡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如今,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曾经芦苇茫茫,黄水荡荡的黄天荡已不复存在,有明一代,这里因为靠近南京繁华之所,村落密布,人烟稠密,俨然鱼米之地。但清军攻占南京后,此地屡遭兵祸,昔日繁华之地,已变成一片鬼蜮之处,杂草丛生,野狗四窜。   孙立宝坐在地上,抱着火枪,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象,不由叹了一口气。天杀的建奴,将这好生的一片庄稼地,硬是变成了一块死地。   四下看了看,发现跟自己一样发呆的士兵不在少数。而那些躺倒在地,裹着一件单衣衣蒙头酣睡的,无疑都是服役三四年之久的老兵。   其实,孙立宝也是一名服役五年的老兵,但因为脑子笨,不善言辞,一直未得到升迁,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长。而曾经与他一起入伍的军中好友——岳仲武,都已经是一名连长了。   不过,孙立宝为此并不抱怨,他知道自己就不是当军官的料。而且,也打算在服完自己第二个兵役期后,就脱下军装,回到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过宁静安详的平民生活。当兵这几年,自己也攒下了不少银钱,足够自己一家四口人过上不错的生活。以后,再跟自己的安南婆姨多生几个娃,为老孙家留下更多的血脉。这辈子,怎么说也值了。   “嗒嗒……”突然,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孙立宝心里一紧,立时将怀里的火枪端了起来。   “警戒!警戒!……列阵!”孙立宝上前几步,踢打着几名有些慌乱的新兵。   随着马匹逐渐驶近,前出警戒的一队陆战队士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枪口下压,然后迎了上去。   “建奴来了?”   “来了!”   “有多少?”   “嗤!”那名身着明军服饰的骑兵笑了一声,“好几万,怕不怕?”   说完,打马朝后面的龙潭镇联军指挥所奔去。   “好几万?也没多少呀,俺们每个人只需要十几枪,就能全部将他们射杀了。是不是?”   “滚你的!建奴站着不动,专门等着你开枪射击?……不晓得他们来了多少骑兵,要是都骑着马,那可就不好办了。”一名老兵嘀咕着。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警戒,等长官命令。”孙立宝轻声喝道。   正如那个老兵所言,若是建奴来的都是骑兵,那还真不好对付。即使击败了对方,也无法将他们全部兜住,人家骑着马四散奔逃,捉都捉不住。   马上要战斗了,太上老君保佑,佛祖保佑,嗯,还要西洋的上帝也要保佑俺平平安安的。   “建奴骑兵约两千,步卒三千余,有大量拖马携带火炮,沿途非常谨慎。前面还放了许多游骑,看见俺们后,便立即追赶过来。不过瞧着俺们过了七乡河后,又都驻马停了下来,估计是防着俺们会设埋伏。”   联军总指挥李发德听完侦骑的报告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几名参谋在一个简易沙盘上标识出清军出现的位置,然后回头问道:“清军有无发现陆战第三营和乡兵第一营的存在。”   “清军是径直朝这边过来,沿途也无听到枪炮声,应该没有发现我们的阻击部队。”那名侦骑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若是清军派人去江边的芦苇荡查看,或者放一把火的话,说不定会对我们的阻击部队造成一点困扰。”   “团长,江边出现烟火!”一名参谋放下望远镜,大声地向李发德报告。   “狗日的,你他娘的真是乌鸦嘴!”李发德瞪了那名侦骑一眼,抬头眺望前方。只见西边靠近长江的地方冒出几股浓烟,直冲云霄。想来是清军为了预防江边芦苇荡中隐藏伏兵,直接在那里放了几把大火。   ……   “大帅,即使江边有贼军埋伏,在这把大火之下,想必也会变成一只只烤猪了吧。”满洲八旗镶蓝旗副都统塞硕笑着对勒克德浑说道。   勒克德浑盯着那片火光冲天的江边芦苇荡,端坐于马上,半响没有说话,心中却在计较着镇江城中明军的人数。若是以洪承畴估算准确的话,那么,此次攻占镇江的顾三麻子多半也就是个打头阵的,他们身后说不定就跟着数量不详的郑芝龙部明军。   仔细问过逃回败军,听说在攻打镇江水寨的大小舟船不下五十艘,以此推算,明军可能来了万余人。不过,以明军的战斗力,自己所领五千兵马足以将其击破。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明军在得知自己领兵来救镇江时,会不会立时坐船逃出镇江。   “前方七乡河什么情况?”   “回大帅!”一名八旗佐领答道:“那几名明军侦骑逃过七乡河后,往东边奔去。此前,于河上的几座木桥已被尽数拆除。”   “明军将河上的木桥都拆除了?”   “沿河数里之内的木桥确实已全部拆除。”   “果然是些鼠辈!”勒克德浑听到河面上的木桥都被拆除后,反而笑了。明军为了延缓他们的推进速度,竟然破坏过河木桥,想来,是怕我大清兵马快速突进。   再加之,江边芦苇荡大火冲天,丝毫不见任何埋伏,这些明军估计也只能抓住我大清兵力薄弱之处,进行一番偷袭,未敢正面捋我大清八旗精兵的虎须。   “骑兵涉水尽速过河,汉军搭设木桥,协助乌真哈超将火炮转移至对岸。”勒克德浑命令道。   七乡河是一条很小的河流,最宽处不足二十米,大部分只有十余米的宽度,水深也不到两米,骑兵可轻松涉水过河,但部队中携带的火炮和补给,只能通过搭建木桥的方式通过这条小河。   现在,勒克德浑倒有些担心攻占镇江的明军在得知他们即将赶来时,会提前撤离。对方在南京至镇江的途中广布侦骑,还将沿途河道上的桥梁拆除,都是在防备南京来的援军快速抵达,显然是对我大清八旗精兵存有深深的忌惮。   这些南蛮的军队,一个比一个烂,无人能挡我大清八旗的倾力一击。纵观天下,也就是登莱的齐国军队还有些战力,可以凭借其强大的火器,屡次抗击(击败)我大清征伐。   咦,这次攻打镇江的军队该不会是那齐国军伍吧?   勒克德浑突然间神色一凛,不由凝神朝前方望去。   两千余八旗甲骑正在轻轻催动马匹,缓缓地向前奔驰,如一条即将奔腾的巨兽,狰狞地扑向远处的敌人,要将对方撕碎吞噬。在大地的尽头,是一片起伏无定的丘陵,江南特有的苍翠,丝毫显不出入秋的景象。   “那么遥远的距离,他们应该不会到这里来吧。”勒克德浑喃喃地说道。   ……   陆战第三营营长苏忠福扶着船舷,抬手眺望长江南岸,江边芦苇荡的火势已经开始逐渐变小,一条长达数里长的浓烟,在微微的东南风吹拂下,几乎将整个江面都笼罩在其中。   “去几条小船到南岸看看。”   随着苏忠福的命令下达,两艘小船迅速驶出岸边芦苇荡,朝长江南岸划去,片刻之间,便消失在浓烟之中。   “狗日的鞑子,要不是俺们提前躲到江北岸,差点就让你们烧成灰了。”苏忠福轻轻地骂了一句,随即将一副布巾遮住口鼻,回头瞄了一眼芦苇荡中停靠的数十艘桨帆船。   按照战术参谋提前制定的作战方案,苏忠福领第三陆战营、乡兵第一营、日本流浪武士编组而成的忠义军两个中队、李本深部明军三个营头,以及炮兵一个连,总计兵力两千七百余,在七乡河西侧阻击撤退的清军。此战的关键,就是大量歼灭清军有生力量,避免对方逃回南京城。   当时,苏忠福乘船赶到此处设伏,对战术参谋将他们安排在江北岸隐藏,还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是浪费时间,耽误他们构筑防御阵地。不过,随着清军的一把大火,将南岸沿江芦苇荡全部点燃,这让他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大呼侥幸。   那些年轻的战术参谋,果然都不简单,对于战场上的许多细节都考虑得是如此周到和致密,避免了他们这些带兵军官许多不必要的战术失误。苏忠福心中不由感叹,假以时日,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军官,可能最终都会被这些经过正规军事学堂教授出来的年轻人所代替。   军事学堂中出来的军官,几乎都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不仅能读会写,而且还能通过历年总结出来的实战案列和古代历史战役,结合运用到实际作战环境当中。他们唯一所缺的,大概也就是实战经验和带兵权威。不过,在经历数年战阵后,他们必然会成长的非常快,一定是我大齐王国最为优秀的军官。   “营长,他们回来了!”第九陆战队连长任茂勇低声说道。   苏忠福闻言,将纷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看向江面。   返回的只有一艘小船,此时正逆着江水,奋力地朝这边划动,透过烟雾,只见船上的一名士兵挥动着手里的信号旗,左右摇动着。   “营长,建奴已离去。俺们可以过江了!”任茂勇脸上带着几分喜色。   “江面浓烟密布,且南岸余火未熄,还是再等等。”   “营长,江面浓烟密布,正可隐藏行迹。”任茂勇急切地说道:“而此区区余火,也未能伤人。我部需尽快过江,以免前方出现异动!”   “小勇所言极是!”苏忠福听罢,不做犹豫,转头向身侧传令兵吩咐道:“命令全军即可过江。九连先行,登陆后为全军警戒。”   “是,营长!”任茂勇转身走到船舷处,纵身一跃,跳到旁边一艘桨帆船上,大手一挥,“过江!”   ……   至正午时分,清军主帅勒克德浑收到了前方探马来报,前方三里处龙潭镇,有数千余明军布阵阻击。对方凭借镇上的寨墙和几处水塘,以及挖掘了一道数百米长的壕沟,与先期抵达的骑兵形成对峙。   “数千明军,到底是几千?可全都是那顾三麻子的兵马?”   “回大帅,对面阵中未打旗号,但远远观望,均为明军服饰和装备。另外,明军在寨墙处布有数门火炮。……他们均躲在镇子里,无法对其计数。”   “走,瞧瞧去!”对于明军敢来半途中据垒拦截,勒克德浑还是有些惊讶的,难道这些明军以为凭借这处镇子低矮的寨墙和挖一条壕沟,就能阻挡我大清军队的前进?   龙潭镇的寨墙其实就是一道土围子,高度仅一米多,因为年久失修,加上风化雨淋,还垮塌了七八处。骑兵若是催动马势,奋力一跃,从缺口处便可轻松冲入。而对面的明军,便将数门火炮布设在几处寨墙垮塌的位置。   远远瞧去,约三四千明军,有近半数衣甲破烂,武器也很杂,长矛、大刀、短剑、叉子,甚至还有一些举着竹竿,但也有数百人,双手端着火枪。所有人驻守在寨墙、壕沟和几个水塘后方,遥遥对着已汇聚成严密阵型的的清军阵列。   “命汉军前出一部人马,先上去试试他们的成色。”勒克德浑命令道。   江南提督张天禄当即命一名把总,领一百余汉军,朝龙潭镇攻去。   顾三麻子在见到清军雄壮的骑兵后,心里就有些打鼓,这些齐国军将太托大了,不选择镇江城凭坚据守,反而带着所有兵马跑到这处简陋的镇子里,阻击清军。万一,要让清军给击败了,对方这几千骑兵一路追杀,估计所有人都跑不掉。   但事已至此,这个时候,也不能选择临阵撤退,只能硬拼了。他奶奶的,这建奴也不是三头六臂,一刀砍下去,也能见着血。而且,老子这边还有二十多门火炮呢!   “顾将军,敌军已动,不过这应该是试探性攻击,先暂由你部迎击。”贺云峰放下望远镜,“就按照你们平日里袭扰攻打通州(今江苏南通)的模式即可。”   “他奶奶的,建奴这有点瞧不起人呀,竟然才出动一百多号人!”顾三麻子瞅了瞅逐渐接近的清军兵马,不由乐了,“廖老二,招呼兄弟们,将他们全部留下来!”   话音一落,顾部兵马蜂拥着越过寨墙,朝那队百余人的清军冲去。   贺云峰目瞪口呆地看到顾部兵马五百余人,呼啦啦地就迎了过去,这……,这就是顾三麻子所部的作战模式?以绝对优势兵力,就只围杀人家一百多打头阵的清军士卒?你们不是该躲在寨墙后凭垒反击吗?   “射!”随着清军阵中一道冷静而又沉稳的命令发出,数十支羽箭瞬间扎入顾部冲锋的队列中。   “啊!”   “啊!”   “……”十几声惨叫从冲锋的明军队列中响起,使得队伍前冲之势为之一滞。   “再射!”   又是数十支羽箭飞了过来,狠狠的扎入明军阵中,将前面几排突进的明军士卒放倒在地。   而此时,两边队伍之间的距离尚有二十多步,明军已遭到清军两轮弓箭射击,死伤数十人,士气顿衰,还有士卒竟然扭头朝后逃去,队伍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不至于吧,五百多人要被人家一百来号人打崩?”贺云峰看到前方混乱的战场,脸上显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忠义军第一中队出击!”阵后的李发德大声地命令道。   “板载!”一阵激昂的呼号声中,一百余日本流浪武士编成的忠义军,越过寨墙,举着长刀,朝冲来的清军迎了过去。 ##第二二二章 攻南京(三)   清军在龙潭镇的第一次试探性攻击最终以惨败而结束,仅三十余人逃回本阵,不过主帅勒克德浑却并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反而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   一百余汉军在冲锋的过程中,虽然遭到数百明军的反冲锋,但在开始阶段,只凭借两轮弓箭射击,就差点将对方打崩。要不是明军又派了一百余“精锐家丁”上来增援,说不定就能击溃数倍于己的明军。   这些明军战力不过尔尔!   “张天禄,领汉军全面突击,攻击目标以前方寨墙为主。未受将令,不得后退!”   “塞硕,领正红旗步甲于后待命。待前锋破开口子后,从小镇两侧突入!”   “本帅亲领镶蓝旗甲骑于后督阵,并伺机以雷霆一击!”   “王爷,我们是不是等后面的火炮上来后,再行发动进攻?”张天禄犹豫了一下,躬身建议道。   “此等土鸡瓦狗之辈,何须还用火炮!”勒克德浑不以为意地说道:“明军在此阻击我大清兵马,正是为在镇江的明军撤退争取时间。兵贵神速,若是待火炮到来,岂不是耽误了时间,任由那些明军在大肆抢掠镇江后,安然逃至江上?”   “……王爷,还是慎重为好。”张天禄硬着头皮继续劝说道:“这个镇子虽说不大,但要藏个一万余兵马,也是轻易之事。奴才担心,明军可能在镇子里隐有重兵,只待我军强攻寨墙后,猝然发难。那时,我军将处于非常不利之局面。”   “哼,张天禄!”勒克德浑眼神锐利地盯着张天禄,“即使镇子里真的隐藏有万余明军,你觉得他们会对我们形成致命威胁吗?我大清兵马纵横天下,鲜尝败绩,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万余人的伏兵?你觉得福建的郑芝龙在面对广东和江西两个方向的威压,他能抽出几万兵马来此地?”   “……”张天禄诺诺不敢再言,不过心里却在想,万一来的不是福建郑芝龙的兵马,反而是居于舟山岛上的张煌言部明军,那又该如何是好?需知,张煌言部明军占据了宁波外海一带众多岛屿,拥兵数万人,经常袭扰宁波、余杭、松江等地,而且还与占据了崇明沙的顾三麻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他们若是全军来攻镇江,当也能凑出一两万兵马。   在清军阵营当中,一旦有满洲旗人担任主帅,或者充任领兵将领,汉军统兵官一般很少有话语权,即使他的官位非常高,但只要不是单独领兵,如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那般,所有的汉军将领只有听候军令的份,谁叫咱是人家的奴才呢?   五年前扬州之战中,张天禄随同自己的兄弟张天福率所部三千人降清,并跟着清军一起杀入扬州城,参与了酷烈的屠城。战后,豫亲王多铎令以所有降军,原官从征,将他隶属汉军镶黄旗。虽然同为八旗部伍,但毕竟沾了“汉军”两个字,地位天然要比满蒙八旗底一等。   这不,在战阵之上,身为八旗汉军镶黄旗副都统、江南提督的张天禄,必须承担起炮灰的义务,还得打头阵,为身后的满洲八旗部队,打开一道冲锋的缺口,为歼灭镇子里的明军创造有利的战场形势。   “提督大人,还是要攻?”副将韩西元见张天禄面色凝重地走来,看了看远处端坐于马上的勒克德浑,小声地问道。   “嗯,顺承郡王命我部速攻前方明军。”张天禄道:“准备动员部队,发起全面突击。”   “全面突击?”韩西元大惊,“大人,镇子里的明军数量不详,而且还有火炮的!”   “勿复多言!”张天禄厉声道:“对面明军最多三五千,急攻之下,定然崩溃逃散。……至于火炮,只要咱们忍的些许伤亡,快速攻到近前,自然就免受火炮威胁,说不得还能致敌大溃,一路跟着冲到镇江城。去吧,立即组织进攻。”   “嗻!”   至午后三时,在龙潭镇寨墙严阵以待的明军目光注视下,三千余清军步卒排成一个宽大的正面,缓缓地朝镇子逼来,俨然摆出一副全面进攻的架势。   “顾部兵马立即退入镇中,以为预备队。”   “炮兵三连、四连进至寨墙炮位,火药、弹丸准备。”   “丁子营、戊子营持长矛至寨墙准备接敌。”   “占城火枪营准备。”   “陆战队第二营、乡兵第二营、第三营,李部己字营、庚子营、申字营……等各部,至镇后的街垒处警戒待命。”   随着清军的步步接近,联军这边也开始重新调整作战部署,将战力最弱的顾三麻子所部尽数撤入镇中,作为最后的预备队。同时,仅将占城火器营调至李本深部明军身后,准备先以冷热兵器混合的方式,与清军保持有限度的攻防,先消耗部分清军的兵力。   “轰!轰!”待清军步卒进入寨墙三百步时,阵中几门火炮开始校射,两发炮弹砸到清军冲锋队列中,造成七八名士卒的伤亡。   龙潭镇里突然发射的火炮,让冲锋的清军全都心神一震,没想到对面的明军第一轮射击,就击中了他们的冲锋队列。   “队列散开,小步跑起来!”   “不要怕,明军的炮没有多少。”   “只要冲过去,镇子里的明军必然溃散。”   “……”   带队的各级清军将领不断地给部下鼓劲打气,整个冲锋的阵势也随之开始快速移动起来。   “轰!轰!轰!……”镇子里轰击的火炮猛然又增加了数门,将冲锋的清军阵列中犁出了七八道血路,使得整个攻势为之一滞。   “不许停!……冲上去,明军正在重新更换弹药!……加速突击!”阵后的清军将领大声的嘶吼道。   攻上来的清军开始快速奔跑起来,突前的弓箭手已经将羽箭扣在弦上,刀盾兵将左手的盾牌严密地挡在身前,长矛手挺着长矛闷头朝前疾奔着,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祈祷着,对方的火炮千万不要再次打响。   “轰!轰!轰!”令人绝望的是,镇子里又有三门火炮轰鸣起来,数颗弹丸呼啸着砸入渐渐有些散乱的清军阵列当中。   在阵后的勒克德浑也被镇子里众多的火炮轰击给惊到了,光听声响,对面明军的火炮就足有十门,火力异常凶猛。难道镇子里的明军真的有万余人?   “换葡萄弹!换葡萄弹!”眼见着清军已经攻至一百米之内,炮兵营长谷双泉大声的喊道:“轰死这些王八蛋!”   “轰!轰!轰!……”   “啊!”   “啊!”   “……”   密集的葡萄弹,以一个宽大的扇形面扫过清军的前阵,立时百余人扑倒在地,惨叫连连。   后面的清军士卒见状,皆是亡魂丧胆,脚下的步伐随之慢了下来。   “中营,攻!”张天禄见前锋有崩溃的迹象,随即命令中军全线压上去。马上就要攻至镇子寨墙,与敌接阵,可不能被人家一顿炮轰,就给反推回来。   这些该死的明军,难道是将船上的火炮都搬到这里来了吗?   在督阵军官的严令之下,冲锋的清军鼓足最后的勇气,举着刀剑长矛,呐喊着攻向寨墙。   “砰!砰!砰!……”   占城火枪营透过寨墙前的长矛阵打响了第一轮火枪,射击完毕后,看都不看战场,扭头就朝后奔去。   火枪打了三轮,毙伤清军数百,就在前锋即将再次发生动摇时,却见寨墙后的齐整的明军长矛阵突然裂开,所有士兵倒拖着长矛,反身朝镇子里逃去。   嗯,这什么情况?   “明军溃了!冲进去,杀光他们!”一名清军千总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明军面对我大清八旗的勇猛冲锋,不敢短兵相接,他们怕了!   “嗖!嗖!嗖!……”   快速奔至寨墙附近的清军弓箭手朝着逃去的明军的背影就射了过去,原本以为会撂倒百余人,可令人惊讶的是,除了寥寥几个被射翻在地外,那些后背上插了数支羽箭的明军士卒跟没事一样,飞速狂奔而去。   尼玛的,这些明军士卒竟然身上都着甲了!   不过,白瞎了这么好的装备,竟然不敢直面肉搏,一味逃跑。   “哼,明军战力不过如此!”勒克德浑右手挥舞着马鞭,脸上呈现出得意的神色,“塞硕,领正红旗步甲跟进去!”   “嗻!”   塞硕舔了舔嘴唇,跳下马来,将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挥,大喊一声“杀”,率先朝前奔去。   “图勒,你领五百甲骑从右翼突入,本帅亲领五百骑从左翼突入,然后绕过镇子,将所有明军堵在里面!此战……不留俘虏!”   “嗻!”   随着勒克德浑命令发出,满洲八旗全部动了起来,两翼骑兵还未低近水塘和壕沟,驻守于此的明军纷纷掉头,朝龙潭镇逃去。   清军骑兵对于逃窜的明军士卒并不理睬,径直越过壕沟和水塘,朝镇子后面驶去。   勒克德浑余光瞥了一眼右侧的小镇,近两千余汉军已经越过寨墙,开始朝镇子里面突入,一些火炮和拒马歪倒在地上,显示明军已然出现溃败,使得整个前沿战场一片狼藉。   嗯,一会屠了这个镇子,会不会太耗费时间了?   攻占镇江的明军,会不会已经开始撤离,乘船逃至江上?   “轰!轰!轰!……”   突然,镇子里面传来隆隆的火炮轰鸣声,惊得勒克德浑不由拉紧了缰绳,胯下的战马立时速度缓了下来。跟在身后的几骑甲骑忙不迭地拨转马头,以免撞在勒克德浑马上。   “砰!砰!砰!……”   “砰!砰!砰!……”   接着,镇子里又传来不断地火铳射击声,以及士卒濒死前的惨呼声。   随着勒克德浑的战马逐渐停下来,左翼五百余甲骑也纷纷勒马驻足,惊疑不定地看着右侧的小镇。   攻入小镇的汉军和八旗步甲是遭到了明军垂死反击?亦或,落入了明军设置的埋伏当中?   “……图格,带人去镇子里看看!”听到小镇里面不断响起的火炮轰鸣声和火铳射击声,勒克德浑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指着一名八旗佐领命令道。   “额吉隆,通知右翼甲骑撤回来。”   吩咐完,勒克德浑调转马头,往来时出发营地奔去。   张天禄部八旗汉军,循着逃跑的明军方向,从西向东,一路杀向小镇的后面,丝毫不给败退的明军任何调整和喘息机会,欲将整个小镇凿穿,彻底将对方击溃。届时,他们全都会变成八旗甲骑的待宰羔羊,被肆意追逐砍杀。   待追杀至街尾时,突前冲杀的清军骤然发现前方出现一道长长的木制拒马,将空旷的街道拦腰截断,后面赫然排着一列列严整的军阵,士兵均身着黑色军服,罩黑色头盔,端着配了铳剑的火枪,遥遥地对着他们。   败逃的明军顺着拒马之间的空隙,迅速涌到军阵两侧,然后在军官的组织下,于阵后重新编组成队,加入阵列之中。   未及收住脚步的清军队伍一头撞了过去,就要上前拆除拒马,准备一举突入阵列,继续砍杀明军。   “轰!轰!轰!……”   数门火炮突然打响,几颗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瞬间穿透清军队列,留下一路路的残肢断臂。   前冲的清军队列根本止不住突进的势头,前锋猝然遇袭,尚不及停步观望,便被后队簇拥着继续前行。   “轰!轰!轰!……”又有数门火炮发出震耳的轰鸣声。   “冲过去!……冲过去!不要停!”   “加速冲过去,砍了他们!”   几名带队的清军将领大声地喊到,这种全军突击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停下来簇拥在一团,任由火炮轰击。当然,更不能掉头逃跑,否则,转瞬就是全局崩溃。   “砰!砰!砰!……”   待清军冒着密集的葡萄弹,承受了巨大的伤亡,攻至对面黑衣军阵前六十米时,一轮齐射扫了过来,顿时将冲锋的清军队列削去了薄薄一层,数十名清军士卒扑倒在地。   “砰!砰!砰!……”   还未等清军喘口气,对面又是一轮齐射,这次有近百人被火枪击中,一头栽倒在地,并且还生生止住了清军的冲势。   随后,火铳仿佛是永不停歇一般,一轮又一轮的齐射,将不断涌来的清军射杀在拒马附近,不到一刻钟时间,黑衣军阵共打出十轮排枪射击,至少撂倒了七百余清军,将其前锋几乎一扫而空。至此,清军阵列开始不可抑制地崩溃,八旗汉军倒卷着,将后方跟随而来的满洲八旗正红旗千余步甲冲散。   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在黑衣军阵中吹响,齐国陆战队士兵和乡兵端着刺刀随即发起突击,身后的明军李本深部、忠义军、顾三麻子所部也呐喊着,向前冲去。 ##第二二三章 攻南京(四)   满洲八旗镶蓝旗副都统塞硕只是远远地瞥见那些身着黑衣,挺着刺刀,发起全面突击的士兵,他就知道,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遇到了我大清军队最不愿意碰上的齐国兵马。   这些天杀的黑衣贼军,竟然从那么遥远的登莱,跑到此处,诱杀我大清兵马。这个小镇,完全就是对方精心设置的一个大杀阵,目标就是他们这些从南京城出来的援军。   看着已经溃不成军的队伍,塞硕扭头就跑,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小镇,谁知道这里除了齐国兵马,还有没有其他明军精锐助阵。另外,他还怀疑,明齐联军的目标恐怕不仅仅只是镇江,他们很有可能是针对南京而来的。   也不知道顺承郡王得了信没有,若是依旧领着镶蓝旗甲骑绕过小镇,试图堵截明军的话,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堵在半路上了。但凡顺承郡王出个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八旗将领没一个可以活着。因而,塞硕领着十几个护兵,亡命朝出发营地跑去。到了那里,聚些八旗军兵,然后骑上马务必要将顺承郡王给抢出来。   “大帅!”塞硕还未奔到出发营地,便远远见到勒克德浑领着一千余甲骑正在驻足朝镇子的方向观望,不免又惊又喜,“大帅,咱们中了埋伏!……来的是齐国黑衣贼军!”   勒克德浑端坐于马上,脸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咬着牙说道:“本帅知道了。立即收拢溃兵,准备撤退!”   “嗻!”   塞硕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望向小镇。只见无数的清军溃兵不断从小镇涌出,镇子里时不时地响起一阵火铳声,间或有火炮轰鸣声。原先撤离水塘和壕沟处的明军士卒,举着刀,挺着长矛,从镇子的两侧冲出,不断截杀逃跑的清军败卒。   也有悍勇的清军武官试图聚集部伍,转身反击追兵,但不断逼来的黑衣和灰衣贼军,立即停足,持枪射击,将一个个聚拢的清军战团迅速瓦解,然后马上挺着刺刀,冲上前去,将清军一一捅翻在地。   当齐国陆战队和乡兵杀至镇外时,发现远处竟然簇聚了一千余骑兵和数百八旗步甲,立时停住了追击的步伐,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迅速集结成严密的军阵,炮兵营的士兵则将此前遗弃在寨墙附近的火炮重新驾设在炮车上,推至军阵前方。   逃出小镇的清军也陆续汇集临时营地,勒克德浑粗粗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八旗汉军三千余,最终逃回来的不足三百,一千余正红旗步甲,也有大半失陷于小镇之中。如今,所剩兵马一千六百余,整个折损七成。   看着小镇外越聚越多的明齐联军,勒克德浑丢下乌真哈超所携带的火炮,以骑兵掩护,步卒先撤,缓缓地往江宁(清军占领南京后,改名江宁)方向回返。至夜幕时分,双方暂时脱离战场接触。   然而,正当清军连夜撤退至七乡河时,惊恐地发现,河的西岸每隔百米左右,都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沿着河岸往南北两个方向延伸数里远。   明军竟然在河水西岸还布置了阻击兵马!   前有阻击,后有追兵,一个不慎,恐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勒克德浑此时,心不断地往下沉,这齐国兵马竟然想要将他们一举全歼。   若如此,南京危矣!   对岸在篝火的照映下,人影憧憧,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兵马设置,也不知道哪里才是防御薄弱处。   “张天禄,领所部汉军强渡过河!”   “……嗻!”张天禄苦涩地应诺道,下午才从小镇杀出,逃得一条性命,到了此时,居然又要率领残兵作为全军的开路前锋,以试探对岸的防御虚实。   不过,他也知道,夜间强渡河水,是他们目前最优的选择。若是等待白日,虽然视线良好,便于安全渡河,但于对岸阻击的明军而言,更是有利于他们防守。   张天禄将三百余汉军分成数路,渡河的地点也全部选择火光阴暗之处,然后脱去衣甲,口中衔刀,跳入冰凉的河水中。   水流潺潺,脚下尽是淤泥,移动非常缓慢,所有渡河的汉军士卒,摇摇摆摆地一步一步朝河对岸蠕动着。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动对岸阻击的明军。   “嗖”的一声,一支火把突然从岸上抛了过来,虽然很快落入水中,将其熄灭。但那一瞬间的亮光,将河中一张张惊恐的面孔显露出来。   “砰!砰!砰!……”片刻,一阵密集的火枪排射,立时将渡河的清军射杀于河水之中。紧接着,数百米范围的河段上,也陆续传来火枪射击声,弓箭弦动声,以及众多的惨呼声。   勒克德浑随即命令全部清军步骑,在东岸数里范围内,全线强渡七乡河。他希望汉军的首先渡河行动,可以吸引对岸更多的阻击部队,为清军的大举渡河,创造有利条件。   “停下,停下来!”周宁正带着一个排的陆战队士兵朝北边奔去,那边火枪声响成一片,估摸着是遇到了大队清军渡河,同伴们正在奋力阻击敌军。可是,他隐隐听到右侧的河水中有水划动的声音,好像还有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立即将数十名部下叫停。   “来顺,扔一颗炸弹到河里面。”   远处的篝火根本无法照耀此处河段位置,周宁瞪大了眼睛,只是隐隐约约看到河中有人影在移动,但不是太真切。   “轰!”一名士兵将炸弹点燃,稍稍停了一下,然后掷入河中。   “啊!……”   “咴咴……”   马的嘶鸣声,人的濒死惨叫声,在河中响起,同时还传来几声怒吼声、呵斥声,河水中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   “全体预备!”周宁将火枪端了起来,对着河中发出巨大声响的地方。   “放!”   “砰!砰!砰!……”   “布刺刀阵型!”   黑暗之中,无法继续给火枪上弹药,周宁立即双手握着火枪,下弓马步,准备对即将上岸的清军发起突刺。   勒克德浑觉得右肩传来一阵剧痛,手里的刀也无法握住,落在了河中。他咬紧牙关,忍着痛,双脚使劲的磕打着马腹,想尽快登上岸边。   本来,他带着二十余骑甲骑,选择了一处最为阴暗的河段,想悄悄地偷渡过河,却不想,让对岸敌军听到了动静。先是一颗炸弹,报销了三人,随即又是一排火枪射来,至少又有七八人栽倒在水里,沉重的甲胄,让这几人立即沉入了河中。   马匹奋力地往河岸上挪动着,但是,越接近岸边,滩涂淤泥也是愈多,即将登岸的清军甲骑移动的速度显得异常缓慢。   “刺!”一声爆喝,黑暗中,十余个身影猛地向前一突。   “咴咴……”   “扑通!……”   几声马匹的嘶鸣声响彻夜空,遭到袭击的清军甲骑当即有六七人从马上落下,栽倒在厚实的淤泥岸边。   勒克德浑再次使劲踢打马腹,左手从腰下抽出一把短刀,紧张地盯着岸上。   “呼!”在主人的催促下,战马奋力地一跃,跳上岸来,但松软的泥土,尚无法借力奔驰,四蹄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周宁猛地突刺后,迅速收力后退,将再次突刺的位置让与后排的士兵。正在大口喘息的时候,猛地看到一匹高大的战马从河边跃了上来,马上的建奴双脚仍旧在不停地磕打马腹,试图想让马匹快速奔跑起来。   “狗日的,想跑!”周宁挺着刺刀,立即冲了过去,照准马腹就是狠狠一个突刺,然后在里面搅动了几下。   “咴咴……”马匹吃痛,前蹄扬起,猛地向前一蹿,奔了出去。但是未跑多远,嘶鸣一声,扑倒在地。   周宁跑上前去,看见一名建奴甲骑身影正在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当下不做丝毫犹豫,挺着刺刀,照准那个身影猛地连扎了两下。可能是感觉到那个甲骑穿戴有厚实的甲胄,怕他不死,他抬起一脚踩在那名甲骑的脑袋上,对着脖颈处又扎了过去。   勒克德浑左手刚刚举起的短刀顿时无力地垂了下去,嘴巴张得大大的,使劲呼着气,但嘴里冒出一团一团的血污,凶狠的眼神也开始慢慢变得涣散起来。   ……   9月30日,午前,南京,五省总督大学士府(原大明魏国公府,末代魏国公徐文爵被清廷迁往北京)。   洪承畴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一身狼狈的满洲八旗镶蓝旗参领图勒,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学士,赶紧组织城中兵马准备守城吧。”图勒一脸的衰败神色,“末将趁夜渡过七乡河后,在栖霞镇等了半夜,未见顺承郡王返回。估计着,恐已陷于敌军。摄政王得知后,必然震怒。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将这江宁城守住了,说不定还能给家小赢得一线生机。”   “顺承郡王……”洪承畴脸上仍旧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嘶声说道:“顺承郡王怎么会失陷于敌军?那齐国兵马联合明军一起攻来,你们于路途当中,竟然无丝毫发现?战阵当中也无反击之力?”   “这次,是咱们大意了。”图勒摇摇头说道:“包括顺承郡王,我们所有人都未曾想到那齐国兵马竟然会从登莱到的此地。……那齐国黑衣贼军端的是火器犀利,铳炮不绝,汉军攻入那龙潭镇,几乎尽数陷于阵中。待我军回返,他们又在七乡河阻击,结果泰半被击杀于河中。能囫囵逃回江宁城中的,也就是我们这五百多人了。”   “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还未曾于战阵当中失陷过郡王!”洪承畴哀叹一声,“摄政王闻知后,必然会雷霆大怒,我等皆要获罪。更加之,一战而损八旗部伍四千余,为数年来难得之惨败呀!”   “……我等皆战死在江宁城吧。”图勒惨然一笑,“说不定,摄政王会看在我等死战的情况下,不祸及家人。”   “承泽。”洪承畴唤来一名书吏,“召集城中所有游击以上将领来府议事?”   “清远,领五百督属亲兵开始征集城中民壮。”   “全城开始宵禁,不得总督府命令,禁止任何闲杂人员外出!”   “派人将城外靠近城墙之民居全部拆除,并放火焚烧。”   “派人于太平府(今马鞍山市)、滁州、庐州(今合肥市)、常州府求取援兵。”   “……”   洪承畴随即开始动员城中所有力量,加强南京城的防守,至于派出使者向四周府县求取援兵,多半是远水难解近渴,但也聊胜于无。   虽然南京城中的清军极力遮掩和隔绝消息,但到了夜里,城中各种异常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全城百姓和士绅的注意。   “大明官军要打过来了!”   “鞑子在南京城不远的龙潭镇遭遇大败,主帅勒克德浑身死,五千大军覆灭!”   “是登莱永初朝廷派来的兵马,还借了那南方藩国——齐国的大兵,跨海过江,马上就要来攻南京城了!”   “……来了十万大军,声言要尽屠城中建奴和投附之辈!”   城中清廷官员均是惶惶,而百姓却暗自翘首,盼大明王师早日攻入南京,以洗古都腥臊之气。   到了午夜时分,南京城中的官员和百姓,隐约听到北面江上传来隆隆的炮声,随后,未过两刻钟,整个南京城突然喧闹起来,一队队清军士卒,奔行在大街上,从军营往几面城墙处跑去。一些被抽调的民壮,在官兵的驱使下,将府库中无数的守城物资和军械,也往几面城墙的方向送去。   因宵禁而被勒令待在家中的百姓,蜷缩在屋里,惶恐不安地等待未知的命运降临,但更多的人,脸上显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   洪承畴在几名清军将领的簇拥下,巡视着南京城防。这时,他驻足在一座高高的城楼上,眺望江边。透过漆黑的夜色,他仿佛可以看到无数的巨舰舟船游曳在江面上,一队队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卒,举着刀剑,源源不断地登上岸来,然后排成严密的军阵,呼啸着杀向南京城。   “大学士,明军夜半乘船而来,想必这个时候应该不会登陆攻至南京城下。”芜采总兵卜从善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还请早早回城歇息吧。”   洪承畴闻言,转过头来,眼睛扫向卜从善、丘越、于永绶、杨守壮、赵大捷等一众总兵和副将,点点头。然后,抬脚朝下面走去。   “诸位,明日江宁全城安危,皆赖你等勠力而战。”洪承畴走了十余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众人,“不管你等此前是何出身,当此之时,诸位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为我大清给予。较昔日为明臣之时,你等官位、财富更甚。若要反复,天下岂能容之?”   “既如此,你等明日应该不会将老夫之大好头颅拿去向城外明军请赏吧?” ##第二二四章 攻南京(五)   1650年10月1日,南京。   南京城墙始建于元朝至正廿六年(1366年),完工于明朝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历时达28年,动用全国1部、3卫、5省、37府、16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终完成四重城垣的格局(宫城、皇城、京城、外城)。   南京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础上,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控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   其中内城城墙长达35公里,而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公里,南京城墙高坚甲于天下,是当今少有的大城、坚城。内城城门有十余座,均有相当规模的敌楼,并有数道木城门和千斤闸。依门而设的瓮城有内、外之分,瓮城的大小、形状也各不相同。每座城门都有内外两道门,外面一道是从城头上放下来的“千斤闸”,具有坚固的防御作用;里面一道则是木质再加铁皮做成的两扇大门。   面对这座巨大的城市,聚集于观音门的明齐联军万余官兵都有些手足无措。诚如顾三麻子所言,要攻占这座天下少有的雄城,非有十万人不可。   虽然通过俘虏的清军将领口中得知,在歼灭了勒克德浑所部清军后,南京城中的守军已不到七千人。但是,一万余联军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面前,就显得人数太少了,别说四下围攻,就是只攻北面的观音门这一段城墙,恐怕都不够这一万人填的。   受山川地理阻隔,在城外根本无法做到统一部署,互相协调。而城中的守军却可以凭借城墙的交通,可以做到迅速支援和彼此呼应。即使齐国众多战术参谋研究了许多成功的攻城范例,但在实际查看了南京城防后,也是满脸的无奈和气馁。   攻克这座雄城,不仅需要更多的兵马,而且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这两样,恰恰正是他们所欠缺。   “挖地道,埋设炸药,行不通?”李发德瞪着眼睛问道。   “我们目前所处的观音门(南京外郭城的最北面的城门,位于燕子矶观音山谷之间,城门现已不存,据考证其位置大约位于今燕子矶中学门前),位于燕子矶观音山谷之间,虽然没有护城河,但两翼城墙皆顺势依山而建,城门架山梁之间。若是想挖掘地道、埋设炸药,那无异于将那座山谷给炸了。”贺云峰皱着眉头说道:“至于其他几个城门,要么是引入了秦淮河,要么是隔着后湖(今南京玄武湖),或者背靠紫金山,凭咱们这些人,估计短时间内是无法攻入南京城。”   “五年前,建奴是如何攻入南京城的?”   “……五年前,南京城是主动投降的。”一名明军游击小声地提醒道。   “……”李发德闻言,愣住了,随即骂了一句,“狗日的,这么一座坚固的大城,竟然让建奴如此轻易进占了!……俺们就这么在城外眼巴巴地看着?”   “还是要试着打一打的。”贺云峰说道:“先拿火炮轰击城墙吧,说不定打的过程中,突然就寻得一个机会了。”   ……   覃春礼下了城墙后,领着几名亲兵来到一处不远的宅院。   “老覃,城外的情势如何?”吕玉福见覃春礼进了屋,出声问道。   “除了仍旧以火炮轰击城墙,还有就是挖壕沟,暂未发起任何人员攻城行动。”覃春礼走到桌前,端起一只大碗,将里面的酒水一口灌下。   “光轰击城墙顶个屁用!”吕玉福不屑地说道:“南京城墙可是足足三四丈厚(明代一丈约为2.83米),即使轰击三五日,也未必能将城墙轰塌!破了外城,还有内城,明……明军有那个能耐攻进来吗?”   “若是咱们帮着他们呢?”覃春礼将酒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后眼神灼灼地看着吕玉福。   “你……你疯了?”吕玉福被惊得站了起来,然后疾步走到门口,探头朝外望了望,随即将门重新关严。   “老覃,我知道你恨那些满洲的八旗老爷,但你不该生出这个想法。”吕玉福坐到覃春礼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该放下了!”   “放下?”覃春礼瞪着血红的眼珠,惨然说道:“那是我的老婆孩子,也是你的妹子和外甥,全都残死在这些建奴手里!……还有我那未及奉养的爹娘。我如何放得下?”   吕玉福闻言,默然不语。   “再瞧瞧咱们这身装扮……”覃春礼指了指吕玉福光秃秃的脑袋,然后回手又抓住自己脑后一根鼠尾辫,嘶声说道:“咱们死了以后,估计都没脸见祖宗!”   吕玉福继续沉默。   “两年前,挽玉楼里的丁香姑娘是什么下场,你也忘记了吗?”   吕玉福闭上了眼睛,挽玉楼里的丁香姑娘是他两年前看上的清倌人,本来打算弄点钱将其赎回家中,做一房小妾。却不料,被一个驻防南京城的满洲八旗佐领看上了,硬是将人给抢回了府里,还对前来索人的地方官吏说,此女子乃是北方逃人,理应被他带回。然而,未及十天,一块破草席却将丁香姑娘裹着,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这让吕玉福对那满洲八旗佐领深恨之。   “平日里,那些满洲老爷可曾高看你一眼?身为和州营参将,一个低微的满洲甲兵都能对你呼来喝去,你可曾甘心?”   “城中驻防的八旗老爷们肆意圈地,想必你曾经囤积的田庄也被人夺了不少吧?”   “数年前,攻掠江西、湖北,打头阵卖命的是我们,最后不仅获得的功劳被人家给剽窃,就连抢来的财物也要交出大部与那些满洲大爷!吕参将,你对这些,可曾甘心呀?……”   “你特么说够了没?”吕玉福一脚踹开身前的桌子,恶狠狠地盯着覃春礼,“难道以前在大明的时候,咱们这些丘八就能比现在要好过一点?”   “不好过。”覃春礼摇摇头说道:“但是,在大明的时候,咱们至少不用当人家的奴才!被人家像狗一般对待!”   “在大明,咱们武人何尝不是那些文人的奴才,更是被文人使唤的像条狗一般!”   “吕大哥,你这是准备要当满洲八旗一辈子的奴才了?”   “大明,没救了。”吕玉福摇摇头,“老覃,我知道你恨满洲八旗,总想着要对他们捅刀子。但你不该拿我们一起去陪葬,更不该在这个时候,生出反叛的……,啊!……”   话音未落,吕玉福突然感觉下腹一阵疼痛,下意识地向后一退,低头望去,只见一把刀捅入自己的腹部。   “吕大哥,我不想一辈子做满洲人的奴才。”覃春礼握着刀柄使劲地又往前捅了进去,人也靠了过去,眼神阴郁地盯着吕玉福,“而且,我一家五口人的命,我是一定要索回来的!大明打过来了,我就是要将南京城里所有的满洲八旗给我陪葬!”   吕玉福一把推开覃春礼,然后踉跄着想往门口走去,喷涌的鲜血瞬间浸透衣甲,洒得满地猩红。   “扑通!”一声,吕玉福栽倒在地,身体不断的抽搐着,双手使劲地向前想抓些什么。   “吱”,屋门开了,几名军官走了进来,看见地上还未死透的吕玉福,脚步明显有些迟疑。   “他不愿意。”覃春礼握着刀,淡淡的说道,“……外面联络了多少兄弟?”   “回大人,有四百三十多人愿意跟我们做。”一名高大军官跨过倒在地上的吕玉福,抱拳说道:“联络期间,有十五人态度犹豫,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偷偷将他们杀了。”   “四百三十人?”覃春礼皱了一下眉头,“人还是有点少了,不足以夺取内外两座城门。万一城外的人稍有疑虑,不敢攻城,咱们就很有可能被人家给全部剁碎了!”   “要不晚上偷偷潜出一个人,去联络外面的明军?”   “太冒险了!”覃春礼说道:“每座城门都有八旗兵丁监督,驻守部伍也分属不同的营头,潜出城去,很容易被发现。我们必须今夜就发动,若是再耽搁一些时日,城里的布置会更加严密。”   “以我们四百多人,打开观音门自然是没问题,可内城还有十几座城门,防御严密更甚外城,如何再分出人手去敲开内城的城门?”   “驻守内城太平门的何伯平应该可以争取一下。”覃春礼摸着下巴几缕短须,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虽然平日里表现多为恭顺,但心中对满洲八旗的憎恶,恐怕不在我等之下。”   ……   当夜幕降临时,满洲八旗镶蓝旗参领图勒已经陪着洪承畴巡视完北面的城墙防务,随后,一脸疲惫地回到太平门附近的一处宅院。整个南京城,所有靠近内外城门的宅院和房屋全部被清军征用,辟为军队临时驻地。   太平门为单孔城门,两翼城墙皆顺势依山而建,西包覆舟山,东围富贵山,城门架两山之间,据山湖之险,位于后湖与紫金山相接的位置,是扼守紫金山通向城内最近的通道。城门东侧城墙在洪武年间被称为“龙脖子”,为大明龙脉之所在,故而是整个南京内城墙中唯一没有护城河的一段,是清军防守的重点位置。   为了保险起见,洪承畴将大部分满洲八旗和汉八旗部队安置在内城驻防,同时还抽调了近三千余比较可靠的各镇汉军,打散编制后,分配在几个重要城门处,充当八旗部伍前锋(炮灰)。   “卜从善等汉军将领何在?”卸下甲胄,图勒问道。   “卜从善麾下一名游击今日恰逢得子,听说邀了他去吃酒。”一名护兵答道。   “混账玩意!”图勒一听,勃然大怒,立时站了起来,“伪明大军压境,随时有城破人亡的威胁。他们竟然在这种情形下,还敢喝酒嬉戏?难道他们视军法如儿戏吗?”   说着,图勒起身朝屋外走去,后面几名巴牙喇连忙跟在身后。   就在图勒所在宅院不到数百米外的另外一处的房屋内,一场惨烈的火拼刚刚结束,芜采镇游击何伯平提着一把长刀,与几名亲兵慢慢的踱步在横七竖八的的尸体之间,一一确认是否还有活口留下。   芜采镇总兵卜从善的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被覃春礼掂在手里,一双眼睛仍旧圆睁着,仿佛不甘自己的命运。   “老覃,这次我可是被你坑惨了!”何伯平停下脚步,看着覃春礼,脸上尽显无奈之色。   “莫说这些丧气话!”覃春礼一脸厉色,“咱们今晚献了南京城,以后可就是永初朝廷的大功臣。升官发财,当不在话下!”   “若是永初皇帝支撑不了多久,咱们岂不是很快跟着一起殉葬?”   “怎么会?”覃春礼笑着摇摇头,“永初朝廷在齐国人的帮助下,历经数次清军围攻,而始终于登莱屹立不倒。最不济,到时候,也能随了那齐国人一起躲到海外去。”   正说着,突然从门外匆匆跑来一名放哨的士卒,脸上带着一丝恐慌神色。   “八旗来了!”   “来了多少?”何伯平吓了一跳,旁边的覃春礼也是紧张不已。   “……五个人。”   “五个人?……正好宰了他们祭旗!”   “……嗯,准备一下,将他们全部宰了!”   这个夜里,洪承畴睡得很晚。偌大的南京城,仅有守军七千,其中八旗部队不到一千五百人,主帅勒克德浑和江南提督张天禄均失陷于龙潭镇,以至于,整个南京城的众多汉军部队隐隐有些军心不稳。这一切,都让他暗自忧心不已。如今,他只能默默祈祷,凭借着昔日八旗兵威,以及自己的五省总督大学士身份,可以震慑住目前城中那些互不统属的汉军部队。   只要能安然度过几日,待城中民壮陆续组织编遣起来,然后再使得攻来的明军无法撼动南京城防,说不定可以就此安定整个城中的局势,保住这座江南最为紧要的城市。   今日,城外的明军以十余门火炮,猛烈轰击北面的观音门,所幸城墙高大厚实,除了震落大块大块的夯土和城砖外,几乎未对城墙造成严重性破坏。若是如此,倒也能多坚持数日时间。即使外城丢了,那也无妨。内城防御更加严密,城墙更加厚实坚固,若是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恐怕难以轰塌城墙。不过,到了那时,周边的大量援军也该开过来了。明军若是还不退走,那必然会被我大清军队聚歼于南京城下。   “老爷,老爷……”   “何事?”躺在床上的洪承畴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呼唤他,心中虽有不耐,但还是勉强睁开了眼睛。   “明军入城了!”管家洪贵神情慌张地说道:“老爷,快快起来!……明军入城了。我已唤来家丁,这就护着老爷马上出城!”   “明军如何进的城?”洪承畴立时被彻底惊醒了。   “听说有城内守军打开了城门……”洪贵一把将洪承畴搀扶下床,拉着他的手就往屋外走去,“老爷,趁着明军尚未攻到这里,我们先快快逃出南京城。”   到了门外,几名家丁簇拥着洪承畴,朝城南而去。而在城北数个方向,已经燃起了大火,还隐隐传来喊杀声。   完了,南京不保,江南危矣! ##第二二五章 震动天下   10月2日,时隔五年后,大明官军再次进入南京城,引来了全城数十万百姓的热烈欢迎。   昨夜一战,城内守军覃春礼部与何伯平部先后打开观音门和太平门,将城外的明齐联军迎入南京城。随着联军入城,清军的防御瞬间崩溃,和州总兵丘越、滁州总兵于永绶仅领少数亲兵逃出南京城,禄口总兵杨守壮、副将赵大捷携全军投降。城中满洲八旗除五百余甲骑奔逃出城,余者尽数被俘、杀在城中。   夜里,无数的溃兵趁乱抢掠居民,纵火焚烧房屋,及至天明,在齐国陆战队和李本深部明军的大加约束下,先后斩杀百余名抢掠溃兵,城中内乱方始平定。   齐国军队在十余年来,不论是在南洋,还是在登莱、山东,亦或在辽东,攻下大小城池不下数十个,但像南京这般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尚属首次。   进入城中后,所有的齐国军兵都被这座规模巨大的城市所震撼。不说这座城市面积,就论人口的话,南京城比齐国汉洲本土所有的人口加在一起都要多得多。在接管部分南京城防后,更是被其坚固厚实的城墙、险峻雄伟的地势而惊叹。若非有守军主动打开内外城的城门,联军即使连续攻城数月,也未必能将其攻破。   既然攻入了南京城,自然要开始对这座城市进行一番物资清理和转移。南京作为江南核心,赋税重地,城中积存的各类物资不计其数,让一众联军将领为之喜笑颜开。   仅城中府库,就缴获白银一百三十多万两,铜钱数百万枚,稻米、小麦等粮食就有百余万石(明朝一石=150斤左右),铁、铜、铅、火药、甲具刀剑长矛等武器堆满了数十座仓库。   至于附逆投靠清廷的官员和清军将领,一律遭到清算,除了民愤极大者被直接斩首示众外,其余所有人就地关押,准备押解回登莱,等待永初朝廷处置,其所属家产也予以全部没收,再加上从城中八旗官兵家中起获的各类财物,计白银三百二十多万两,黄金八万两,珠宝玉器、珍贵文物字画无数。   攻克南京,联军可以说是获得了此前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和物资,永初朝廷和代表齐国的水师舰队落了大头,但所有的参战官兵也在随后数天时间里,均将自己的随身挎包和行囊也塞得满满当当。   另外,联军在南京城中还俘获了清廷委任的内院佐理机务兼都察院左都御史、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昨夜,在数名家丁的护持下,试图从南门逃出南京,但在途中遇到数十名抗清义士的阻拦,一番搏斗后,将洪承畴一行数人捆缚至明齐联军所在,让带队的明军副将韦世乾喜出望外。   要知道,永初陛下尝与人言,“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为祸大明,荼毒天下,以亨九(洪承畴号亨九)为最”。若是能将此贼解于陛前,定能获大功一件。   对于永初朝廷看重的洪承畴以及众多金银财物,齐国人却是最重各类工匠、手艺人、郎中、学者以及海量的图书典籍、历代珍贵器物。   尽管当年在清军还未攻占南京时,齐国人和福建的郑芝龙就分别从龙江船场通过各种方式,挖走了若干船匠学徒,但对于这座大明最大的船场而言,拥有的工匠艺人和水手人数可是以万计数。如今攻占了南京,齐国人如何会放过这个船场。   不管龙江船场所属人员是否愿意,齐国出动千余陆战队和乡兵,将其连同家属全部打包装运上船,随同各类财富物资一起全部暂时运至崇明沙(今崇明岛),等待后续移民船只慢慢转运回本土。   10月2日,江北扬州、浦口等地清军试图乘船渡过长江,以援南京,在十余艘齐国战舰的炮击和冲撞下,近百艘艘清军小船尽数覆灭与江中,落水溺毙者千余。   10月5日,驻太平府(今马鞍山市)清军杨捷部四千余人往援南京,行至秦淮河南岸时,遭到明齐联军直面迎击,火炮、火枪数重打击下,清军大溃,遗尸千余,狼狈逃回太平府。   10月9日,驻常州满洲八旗镶黄旗一部六百余,督汉军马玉文部三千余人,经丹阳,走句容,前来支援南京。但在南京城安德门外,遭到明齐联军布设在雨花台众多火炮轰击,将军阵击散,随后又遭排枪射击,大溃,损兵五百余,退往方山。是夜,联军以忠义军为前导,投掷数十枚炸弹,一举突入清军临时营地,并趁乱袭杀数名清军将领,使得清军全军崩散,不复建制。   10月12日,驻宁国府(今安徽宣城市)清军李栖凤部三千余,经当涂、溧水来援南京,联军出外郭沧波门,先以数门3磅火炮轰击,最后直接发起全军突击,击溃清军,俘总兵李栖凤以下官兵五百余,毙伤六百,余者皆溃。   ……   10月18日,武昌。   大清三等阿达哈哈番(乾隆元年,即1736,定汉字为轻车都尉)湖广总督祖泽远打开一份来自安庆传送而来的急递文书,刚刚看了几眼,神色大变,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大人……”身侧几名总督府幕僚见祖泽远脸上表情狰狞,浑身发抖,连忙轻声询问,“大人,莫非江南有变?亦或两淮生事?”   “南京……被永初伪明联合那齐藩攻破了!”祖泽远将手里的文书递给身旁的亲信幕僚,“多罗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江南提督(张天禄)、芜采总兵(卜从善)等数十位军政要员均失陷于南京。……江南恐有巨变!”   “永初伪明远在登莱,如何会跨海过江,还袭破南京?”   “那齐藩小邦拥有众多舰船,往来纵横于江海湖泊,定然携大军攻至南京。齐国,乃我大清劲敌矣!”   几名幕僚闻言,顿时沉默无语。那齐藩小邦一心扶助永初伪明,数次袭破我大清疆界,俘杀我大清官员兵士,还曾一度攻克盛京、辽阳,让我大清颜面皆失,确实为心腹大患。   “大人,南京左近,驻有兵马不下数万人,可曾往援南京,以解江南之危?”   “常州府、太平府、宁国府,乃至江北的扬州、浦口,皆派援军至南京,却为明军逐一击破,损兵折将,已无力再援。”   “可是,湖广之地,要应对贵州、广西两线作战,辖下也无多余兵力调派至南京解围。”   “目前,定南王(孔有德)攻至何处?”祖泽远转头问道。   “回大人,两日前,定南王来使报告,大军已破湘桂交界处的要隘——龙虎关,大败伪明保昌侯曹志建,斩首一万二千余,准备兵进灌阳,威逼桂林。”一名幕僚拱手答道。   “将此份急递文书马上送与定南王,让他暂时止兵。”祖泽远苦笑道:“若是摄政王得知南京事变,定会集结各方大军,齐聚江南,剿杀伪明军队,收复南京。”   “大人,定南王已破龙虎关,指日可复全州、桂林,就是尽占广西,想来也不过是数月的时间。若是贸然让定南王止兵于灌阳,恐有碍广西全局呀!”   “就算尽占广西那又如何?”祖泽远摇摇头说道:“需知,江南已为我大清粮秣赋税重地,若是一朝反复,让永初伪明趁势占了去,那可是会动摇我大清全局。”   半个月后,已攻破全州府的定南王孔有德收到湖广总督祖泽远送来的急递文书,以及一封私人信件后,默然良久,随即下令全军屯驻于全州,暂时停止了对广西的攻势。   孔有德不知道的是,当他连克灌阳、全州、恭城,击破曹志建数万大军后,驻扎于桂林的大明将领已是胆寒,执重兵在手的赵印选、胡一青、王永柞、马养麟等将无心守城,分头领部众亲兵护着各自家小,四散逃命。   整个桂林城,仅剩广西巡抚瞿式耜以及他自蚝镜(澳门)借得葡兵三百人于城中。   若是按照既有的历史轨迹,孔有德将领大军不战而克桂林,然后斩靖江王父子、瞿式耜、张同敞(张居正之曾孙),在随后一年时间中几乎占领了广西全境。   但因为明齐联军一举攻克南京,生生将孔有德攻略广西的步伐给阻在了全州。   ……   10月22日,南昌。   大清一等精奇尼哈番、征南大将军舒穆禄·谭泰将手中的文书狠狠地掷于地上,恨声说道:“勒克德浑,孺子小儿!洪承畴,懦弱汉臣贼子!竟然失却南京大城,丧师万余,致使江南局势为之败坏,统统该死!”   厅堂中端坐的文武官员闻言,皆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大将军暴怒之下,治罪于人。   去年,谭泰领大军平定江西金声桓、王得仁时,因为恼恨南昌军民拼死抵抗近一年时间,遂下令屠城,二十余万百姓死难,整个南昌城宛如鬼蜮。   “尚可喜、耿继茂二人在广东打得如何了?”看着一众噤若寒蝉的文武大员,谭泰感到一阵舒爽,口气也不由缓和起来。   “回大将军,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仲明因逃人法畏罪自杀,其子耿继茂袭爵)半月前回报,广州城防严密,城中守军实力尚强,目前仍无法克之,所部大军正在扫除广州外围,并加紧铸造火炮,为最终攻占广州创造有利条件。”一名汉八旗将领躬身答道。   “哼,我记得是今年正月初六,尚可喜、耿继茂所部就已进抵广州郊外。如今都七八个月过去了,怎么还在广州城外打转?莫非是想着养寇自重吗?”   众人闻言,顿时不敢接话,尚可喜、耿继茂虽然分属八旗汉军镶蓝旗和八旗汉军正黄旗,但毕竟还是汉人,从北方一路杀到广东,拥兵数万人,却围困广州半年之多,仍未克复,由不得谭因此而忌惮。   “派人去广东,知会尚、耿二人,江南有变,勿要在广州城下徘徊磨蹭了。”谭泰闷声说道:“另,建议两人抽调有力部伍,回返江西,以集聚兵力,剿杀南京之伪明大军。”   “大将军,平南王和靖南王是奉摄政王之命,会攻广东。如此,二人恐会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拒绝抽调部伍回返江西吧?”三等精奇尼哈番、满洲八旗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皱眉说道。   “……那就等着摄政王在北京发下令旨吧。”谭泰冷冷的看了一眼何洛会,心中很是不满,此子一味逢迎摄政王,平日里对自己也不甚恭敬。自己为江南大局考虑,先调尚、耿二人部伍,聚兵于南昌,届时,一旦北京发来会剿南京命令,岂不是省却更多时间和精力。   但是,谭泰的征南大将军之职随着江西平定,自然也卸了这个差事,目前不过是暂时镇守南昌,以巩固和稳定江西局势,对征广东的尚可喜、耿继茂所部,并没有辖制权,更无发号命令的名义。   南京即破,江南必然生变,只要稍懂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大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数路大军,迅速进入江南,收复南京,否则,整个南方局势将会彻底糜烂而不可收拾。   ……   10月28日,福州。   “侯爷,南京即破,清廷于江南统治基础将受到极大的动摇和打击。当此之时,我们福建镇应立即强攻余杭、苏松,将这一片膏腴之地纳入我们福建镇辖下。如此,在这乱世当中,我们据福建之险,控苏松富庶之地,再加之我们强大的水师,当今天下,必有一席之地。”杨耿兴奋地说道。   南安侯、福建总督郑芝龙闻言,顿时连连点头,笑着说道:“想不到齐国人当真助登莱镇官军破了南京城。如此一来,江南整个形势一片大好,正该我福建镇扩展至余杭、苏松之良机。”   “父亲,我们除了往北攻略余杭、苏松,还应再分出两路兵势:一路,出仙霞岭,攻衢州、饶州,威胁南昌;一路以水师部队往攻广州,助力杜永和以抗清军。如此,这两地的清军必然无法抽身前往南京,可为我攻占南京的大明官军获取更多的时间去巩固当地的统治秩序。”   南安侯、福建总督郑芝龙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长子,脸上不由呈现出古怪的表情。   “大木,江西可是驻有清军悍将谭泰,辖下兵马近万人,其中不乏精锐的八旗部伍。更加之,江西连年征战,地方穷弊,即使占据几个府县,对我福建也无裨益,反而平添几多负担。”郑芝龙语重心长地说道:“另外,广州距离我福建千里之遥,且广东总督杜永和麾下兵马数万之众,何须我们福建往援。更何况,若是分出几路兵势,岂不是使得我福建兵力更为稀薄,如何再攻余杭、苏松。”   “父亲,攻略江西,乃是牵制清军兵力,为朝廷官军赢得缓冲时间,不为攻城略地和获取钱粮。”郑森说道:“派出一支水师往援广州,亦为此理。否则,清军必然会抽调广东、江西两地精兵,若是再加上江淮、河南、湖北等地清军,届时可能会有十数万清军主力调往江南,会攻南京。以登莱和齐国掌握的有限兵力,恐无法应对。”   “大木,若以你之建议,我福建分数路兵势,牵制几地清军兵马,到了最后岂不是一无所获,却尽为他人作嫁衣裳?”郑芝龙苦笑一声,“虽如此,永初朝廷也未必会将我福建看做忠臣良将!……勿复多言,帐下依命行事即可!”   “父亲,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郑森急声说道:“若要清军夺回南京,平复江南,则余杭、苏松岂能保住?”   “放肆!”郑芝龙厉声呵斥道:“黄口孺子,妄议军政,自以为多读了几本兵书战策,就敢来教我如何用兵!……且退下!”   在郑芝龙的目光的严厉逼视下,郑森心中长叹一声,无奈地拱手施礼,退出了军议大厅。 ##第二二六章 取舍   1650年11月3日,南京。   “攻占南京已有月余,物资和人员的转运也往返了两趟。到了此时,差不多就该准备撤离了。”齐国陆战队参谋长贺云锋说着,手里的木棍指向长案上摆的一副简易沙盘,“根据四下里侦骑和快船报告,清军已开始陆续向南京方向集结兵力。两淮地区清军约八千余,已进驻扬州,正在沿江搜寻船只,准备偷渡过江。余杭、苏松地区的清军约六千余,已在常州汇聚。部分来自江西的清军已在太平府芜湖集结,人数大概在五千左右。”   “这只是近一个月里,南京附近的清军异动情况。但我相信,随着北京清廷中枢发出的调兵指令,河南、两淮、湖广、江西、苏松,甚至是河北、山西、广东、广西等地的清军会陆续调往江南,其中肯定会有精锐的八旗军队。至于来攻南京的清军部队,数量肯定在十万以上。”   “虽然,南京附近的句容、栖霞、江宁、丹阳,以及长江沿岸的江阴、浦口、仪真(今江苏仪征县)、靖江等十余个府县反正归明,但各地部队均为义民或者原降清汉军,战斗力有限,无法对南京形成实质性的支援。若是在面对十万以上的清军围攻下,我不认为,凭借联军一万余人,就足以守住南京。”   “一个月来,我们在南京陆续招降了七千余原大明降军,再加上我们所属部队,也有近两万人了。”沂州镇副将韦世乾开口说道:“南京城拥有坚固的城防,辅以数十门大炮,再加上舟船隔绝长江,应该可以试着守一守南京吧。”   攻占了这么一座大城,而且还是昔日的大明陪都,江南核心,如此就放弃了,难免有些可惜。   “韦将军,正是因为我们招降了数千原大明降军,我们就更不敢守南京了。”贺云锋苦笑一声,“我们可不想在城头奋力抵抗清军攻城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朝我们放冷箭,或者某个时候城门又被谁给打开了。”   韦世乾闻言,顿时语塞。这个时期,稍有些武装的军头,似乎已经将投降当做了家常便饭,农民军来了,投降,清军来了,也投降,明齐联军来了,见机不对,也顺势降了。焉知,在清军反攻南京之时,这些毫无节操的降军,不会再次发生倒戈的事情?   “以我观之,克复南京后,齐国人在掳掠了足够的匠人和财物后,便觉得南京已无利用价值,恨不得早点脱身而去。”军议结束后,韦世乾不禁向顾三麻子抱怨道:“以齐国火器之犀利,加之南京城防坚固严密,据城而守的话,即使清军十万人围城,恐怕也奈何不了南京城。说一千道一万,齐国人还是担心自己精锐兵马和战船损失太大,所以才力主撤离南京城。”   “人家贺将军不是说了嘛,偌大一个南京城,咱们只有万余人防守,城中还有数千首鼠两端的降军,如何坚守?到时候,清军十几万大军将南京给围了,断绝一切外来物资补给,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自己就得溃了。”顾三麻子说道:“去年南昌城,不就是被清军围困近一年,而使得城中缺粮,引得部分明军打开城门,让清军攻破南昌,还给屠了个干净。若是咱们也如此坚守南京,恐怕也是这个结局。不要忘了,南京城的人口更多!”   “可是,好容易攻占了南京,就此轻易说放弃,还是有些不舍呀!”沉默片刻,韦世乾不由长叹道。   “如今,清军势大,凭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占据南京这等江南繁华之地。”顾三麻子抬头望了一眼远处喧闹的市井,“不过,只要这天下不愿为奴的人可以坚持抵抗到底,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将建奴彻底赶出中原,重新恢复我大明江山。”   ……   11月6日,昆明。   原大西军主帅、新晋秦王孙可望低头盯着地图看了良久,右手不断地在上面比划着,似乎正在考虑大军攻略的主要方向。   “兴安侯(冯双礼)所部到什么位置了?”孙可望抬头问道。   “回殿下,兴安侯十天前领一万余兵马,兵分三路,一路由铜仁、麻阳,一路由平溪、便水,一路由大小梭罗,已抵沅州(今湖南芷江),正在清扫外围,不日将合攻沅州。”一名将领恭敬地答道。   “沅州即下,那么后面就是辰州(今湖南怀化市),估计一直到荔浦、新化均无清军重兵防守。若是兴安侯动作快的话,这个月底,应该可以攻至宝庆府(今湖南娄底市附近),窥视湘潭、长沙了。”孙可望满意地点点头。   “安西王(李定国)在广西可曾依命往攻广东?”孙可望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随从。   “安西王所部大军进抵柳州后,派数名使者回报,建议不攻广东,而是应趁永初朝廷兵马攻占南京之际,举兵向北,进抵桂林,先消除清军孔有德部对广西的威胁后,直接杀入湖南,则可北望武昌,威胁江南,还能孤立江西所驻清军。”   “糊涂!”孙可望厉声说道:“他李定国还真将自己当做大明的忠臣良将了!我已派兴安侯(冯双礼)提偏师以攻湖南,何曾需要他再来插一手。需知,我们虽然据有云贵广西川南大片地盘,但除了云南稍显富庶,其余各地均为地贫民穷,难以供养大军所需。如今之计,若不能利用清军急攻广东明军之有利时机,迅速进入粤地,夺取这块富庶地盘,如何能壮大我军?”   说着,孙可望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脸上显出愤怒之色。虽然自己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大明永初朝廷册封的秦王爵位,使得其地位超出李定国、刘文秀、袁宗第等原大西军和大顺军诸多将领之上,但仍旧无法彻底压服诸人。   以前,因为孙可望与艾能奇交好,加上凭借自己张献忠众多养子中之长子地位,还能勉强压制李定国、刘文秀等人,但随着艾能奇征东川中毒箭身亡,他便有些无法做到一言而决的地步。若非李定国、刘文秀以大局为重,事事隐忍为上,勉力维持着农民军的稳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恐早已出现分裂的苗头了。   当初,攻贵州,占云南,孙可望就隐隐生出割据云贵,独霸一方,建立一个以农民军为主的小王朝。   但李定国却义正辞严地警告与他,“登莱已有大明永初朝廷,彼以粗鄙之身,浅陋德行,竟妄自尊大,欲自取灭亡乎?”   碍于李定国、刘文秀实力雄厚,孙可望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但内心却一直耿耿于怀。   10月中旬,登莱永初朝廷派使者来昆明,册封孙可望为秦王,得意忘形之下,他擅自将云南改作云兴省,大设百官,并且私铸钱币,这也引得李定国对此很是鄙视,数次劝说孙可望恢复旧制,谨遵大明永初年号,停止私铸钱币。孙可望内心深处对李定国忌惮和厌恶,由此更甚。   如今,李定国统大军攻伐广西,竟然不按照他的命令行事,擅自更改作战目标,不攻广东,反而去帮着明军驱逐清军孔有德部,还要北进湖广,威胁江南。这不是在拿自己的不甚雄厚的家底,为永初朝廷吸引清军的火力吗?   “再次派人知会安西王(李定国),不可更改作战目标,务必要东向攻入粤地。”孙可望深吸一口气,冷然说道:“若一意孤行,则大军后勤补给恐难以继续支撑接他发起的湖广战役!”   众人闻言,顿时心头一凛,秦王这是准备以断绝后勤补给的方式,威胁安西王(李定国)放弃攻略湖广的计划。需知,广西所部大军三万余众,粮秣钱饷均有云南供给。若是断了补给,岂不是会置李定国部于危险境地!   但秦王震怒,无人敢建言劝阻,唯唯领命派出使者,前往南宁。   ……   11月10日,广西南宁。   李定国,字宇宁,陕西绥德人,十岁即入张献忠军中,历经战阵,在军中以宽厚慈仁著称,每战,骁勇超逸,有“万人敌”、“小尉迟”之称。   在来南宁的路上,齐国黑衣卫驻大明副指挥使戚贤勇对李定国还是做了一番功课,收集了一些对方的资料,但当真正见到李定国当面时,还是被对方表现出的浓浓杀伐气息所慑服。   身长八尺,眉目修阔,躯干洪伟,举动有仪度,因为历经战阵,饱受风沙磨砺,刚刚年满三十岁的李定国显得异常沧桑和稳重,并透出一股上位者之势。   李定国端坐在帅椅上,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汉子,留着大明男子常有的发髻,身着普通棉布长衫,神情不卑不亢,未及自己发话询问,犹自沉稳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齐国之民,均为我华夏苗裔?”李定国轻声问道,尽力使得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点。   “回安西王,我齐国之民,大部均来自大明,当然都是我华夏苗裔。”戚贤勇拱手说道。   “哦,你家齐王为何一意扶保大明?”李定国好奇地问道:“此前,可是因为受大明朝廷恩惠?”   “我齐国此前并无得到大明朝廷恩惠。”戚贤勇笑了笑,“盖因,我家大王力主坚持派兵扶保大明。只因,不愿神州大陆被鞑虏腥臊之气所沾染。”   “听说,你们齐国兵马非常善战,曾数次击败清虏围攻登莱。”李定国说道:“一月前,你们更是联合永初朝廷官军一战而克南京,震动天下。如此,可有后续作战计划?亦或,是否就此光复江南?”   “我齐国军队下一步作战计划如何,我并不熟知其中详情。”戚贤勇摇头,苦笑道:“不过,以我猜测,南京恐未能久守,大军于其后,必然会择机撤出。”   “呵,我也这般认为,你们联合永初官军出其不意,突然攻占南京,必不可久持,届时,清虏调集大军围攻之时,你们定然会撤出南京城。”李定国点点头说道:“毕竟,南京为四战之地,加之周边地区皆为清军控制属地,你们能考虑及时撤出,倒是顺理成章之事。”   “安西王慧眼如炬。”   “听下面的人说,你们齐国愿支援我部大量军器,此言属实否?”   “当然!”戚贤勇点头应道:“此前,从汉洲本土来大明之前,我家大王曾言,凡是有志于抵抗鞑虏之人,皆可助之。我齐国水师副都督罗大人也派人交代我等前来广西筹办此事。”   “你们可支援我们多少军器?”李定国心中顿时对齐国生出几分好感。   “你们需要多少,我们就能给你们多少!”   “火炮?……火铳?”   “都可以。甚至,还能不限量地提供刀剑长矛,以及粮食。”   “那我们需要对此付出什么?”李定国不相信天上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人口、药材、矿产、毛皮,以及缴获的金银、典藏书籍、历代器物……,只要你们有的,都可以拿来交换。即使,一时间缺了金银或者物资,也可以暂时赊欠着。”   “人口?”李定国浓浓的双眉跳动了几下,眼神凌厉地看着戚贤勇,“你们齐国欲贩卖我汉人为奴吗?”   “贩卖汉人为奴?”戚贤勇愕然,“我们齐国怎会贩卖汉人为奴?我们是需要输送大量的汉人去我齐国为民!到了我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自然是要分田舍,配物资,此后安居乐业,为自己和后人谋一份传诸于子孙的基业。此前,我就是大明境内众多濒死的饿殍之一,如今效力于齐国,为王前驱,为自己挣一个远大前程。”   “南洋瘴疠遍地,我汉人去了,必然难以适从,若是大量移我汉人前往,岂不是尽将其数推入死地?”   “好叫安西王知悉,南洋自然瘴疠遍地,但我汉洲本土却有大片膏腴之地,气候、环境也与大明相仿,怎会是死地?”戚贤勇说道:“即使我齐国要开发建设瘴疠之地,也是尽遣土人先行进驻开发,待环境稍显改善后,方才移入我汉家子弟。要知道,我齐国转运移民,耗费耗时无数,怎会轻易消耗折损!”   李定国闻言,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辞。   “近期,我军需要十万石粮食。”李定国盯着戚贤勇说道:“你们可能与我送来?”   “十万石?”戚贤勇迟疑了一下,然后拱手说道:“安西王能否稍待一些时日,我需派人至南平(今越南金兰市)请示安南大总管,才能据此做出回应。”   “无妨!”李定国向对方讨要粮食,无非就是想试探一番齐国的意愿,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绝,心里松了一口气,“另外,你们带给本王的礼物,甚合我意。若是你们愿意大量出售,我们可花费大价钱予以采购。”   “不仅是3磅和4磅的陆战炮,就是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我们也可以提供给你们。”戚贤勇知道李定国所提到的“礼物”,就是他们此次送与对方的两门3磅陆战炮,随即郑重地说道:“只要你们能坚持抵抗鞑虏,恢复汉家江山,你们需要的任何武器,我们齐国都会提供。”   “本王但有一息尚存,就决然不会向鞑虏苟且求和!”李定国掷地有声地说道。 ##第二二七章 清廷的应对   1650年12月15日,南京。   大清和硕英亲王、平南大将军爱新觉罗·阿济格端坐于马上,冷眼看着南京城太平门前跪了一地的官员、降军将领以及众多士绅,久久不发一言。   跪倒在地的众人,连头也不敢抬起,几日前落了一场冬雨,使得地上冰冷而又泥泞,未及片刻,许多人便被冻得浑身发抖。但阿济格未曾发话,所有人都不敢丝毫动弹。   “将这些无用的奴才都砍了吧!”阿济格手里拿着马鞭,指了指跪在右侧的降军将领,“都是些什么玩意,不仅浪费我大清钱粮,还败坏我大清威名!”   话音刚落,一群如狼似虎的八旗甲兵迅速涌了过来,将那群正在发愣的降军将领拖到了路边,然后不由分说,挥刀砍去,顿时血溅三尺,人头滚滚,二十余名降军将领当着数百名官员士绅的面,全部斩杀殆尽。   “英亲王,饶命呀!”   “英亲王,我可是大清的忠臣呀!伪明大军攻入南京,我并未投降……”   “……英亲王,奴才是忠于我大清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血腥的一幕,让跪倒在城前的南京官员和士绅骇然无措,这伪明大军攻入南京,都未曾出现这般一言不合便大规模的杀降事例,怎么我大清收复南京了,却会苛待我等坚贞不屈的大清忠臣!   “十日内,解两百万两劳军费至总督衙门!”阿济格厌恶地看着那群官员和士绅,“过期不至,尽数斩首,所属家眷均贬八旗为奴!”   说完,就要打马进入南京城。   “英亲王,南京被伪明攻破,阖城百姓士绅恐多为附逆。如此,我大军入城后,不先清理一番?”贝子巩阿岱(努尔哈赤的侄子)骑马赶至近前,小声地建议道。   阿济格闻言,瞄了一眼巩阿岱,他自然知道“清理一番”是何意义,那就是要对南京城实施一次屠城,一来震慑周边尚未收复的县镇,二来,给各地汇聚于此的大军发放一些“福利”,提振一番士气。   “本王临来之前,摄政王有交代,平复江南,当以怀柔手段为主。”阿济格冷冷地说道:“否则,天下民心恐会背离我大清。传令下去,除八旗部伍进入南京,其他部队暂时于城外驻扎。各部官兵,不得随意骚扰百姓,更不许劫掠生事!若有抗命者,定斩不饶!”   说着,打马缓缓朝南京城驶去,一众巴牙喇紧随其后,然后,两万余八旗部队也陆续开进南京城。   一个月前,多尔衮命阿济格为平南大将军,领精锐八旗部队一万余,从北京出发,一路汇聚各地兵马,至扬州时,军队人数已达六万余。同时,驻江西南昌的谭泰则受命组建西路军,汇聚湖广、江西、广东、广西等各地兵马六万余众,沿长江一路东来,与阿济格在南京汇合。   谁知道,伪明和齐国联军在搬空了南京城后,竟然直接放弃了这座江南重镇,于十天前乘船沿江而下,让我大清费劲周折,集聚各路大军准备对南京城的联军以雷霆一击时,却扑了一个空,让两路清军主帅郁闷不已。   “英亲王,明齐联军此次攻占南京,充分证明了他们可以在我大清沿海和沿江任一重镇发起突袭,并且还能一击而中。如此一来,我大清面对此种情形,就显得有些被动了。”谭泰皱着眉头对阿济格说道:“若是下次,对方击破了武昌、杭州,或者天津,我大清还能再次集结这等规模大军前去收拾残局吗?”   “对方以舟船便利,纵横江河大海,比之我大清兵马于陆路征调往来,不仅省时省力,而且要便利迅疾得多,更能疲敝我大清兵马,徒耗军力。昨日收到广西那边传来的战报,因抽调兵马以援南京,孔有德在李定国手里吃了不少亏,已经退出了广西,败回永州,并急切的要求支援。而攻广东的尚可喜、耿继茂二人,也因抽调兵马回援南京,使得他们仍顿兵于广州城下,不得寸进。”   “诚如你所言,这齐藩小邦凭借舟船之利,铳炮之威,肆意逞凶我大清各地沿海、沿江地带,实为我大清心腹大患。”阿济格点头说道:“但我大清水师孱弱,根本无法奈何对方。加之登莱地区,背靠大海,城防坚固,急切之下,也无法根除。以至于,今日我大清处处掣肘,兵马疲于调动往来,却无法对其予以重击。此贼,着实可恨!”   “其实,对付这齐藩舟船之利,我们大清也不是没有办法。”谭泰说道。   “你有何对策,赶紧说出来,莫要吞吞吐吐!”阿济格不耐地说道。   “福建郑芝龙拥有大小舟船数千,水师官兵两万余,若是将其招降,为我所用,定能成为我大清海上之有力臂助。”   “数年前,不是招降过那郑芝龙吗?”阿济格愕然,“那贼子据福建之险,拥海上之利,竟然一口回绝了我大清。”   “那郑芝龙虽为明臣,但实为割据之雄,对那永初伪明朝廷并无忠心可言。”谭泰说道:“数年前招降此贼,那是因为我们开出的价码不高。若是我们再次对其招降,允其裂土封王,永镇福建、广东。你说,他会不会对此动心?”   “封王,倒是可以考虑。但摄政王已将广东许给了尚可喜和耿继茂,而且他们也打下了大半个广东,如何再将此地转给郑芝龙?”   “权宜之计而已。”谭泰笑着说道:“待我大清统一了天下,各地分藩,还能任其久存?”   阿济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这小小的齐藩小邦,竟然如同一根刺般,时不时地就会刺入我大清最为柔软的要害部位,让我们难受不已。山东、辽东,及至于江南,不仅让我大清损失惨重,还极大的打乱了我大清统一天下的军事布局和进程。   是时候下定决心,要彻底拔除这根令人讨厌的毒刺了,即使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郑芝龙,或许还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   12月18日,崇明沙。   “顾将军,这崇明沙距离两岸陆地着实太近,若是清军有心来攻,恐难以四面兼顾。”齐国水师副都督罗如成站在码头上,对前来送行的顾三麻子郑重地说道:“俺建议,不如另外寻一个安全所在,以为长久驻守之地。”   “罗将军,我也知道这崇明沙若在清军大举进攻下,确实难以守得住。但我部官兵战力孱弱,周边陆地的府县城镇,根本未敢占据,依为久驻之地。”顾三麻子苦笑一声,“附近不远的舟山诸岛,虽然是一处不错的存身之处,但张侍郎(张煌言,被永初帝封兵部左侍郎)嫌弃我曾为海盗水寇,恶语相向,不敢去投。”   “俺有两处所在,不知顾将军可愿往?”罗如成叹了一口气,这些大明的官,都到这个时候了,本应该联合所有抗清势力,一致击虏,却不想还会嫌弃人家海盗水寇的出身。   “哦,哪两处所在?”顾三麻子大感兴趣。   “一处,为琉球岛,那里本为大明藩属,不过数十年前,日本萨摩藩介入其中,控制内政财税,欺凌当地土人。若是顾将军有意,俺们可向永初帝讨一份敕书,以大明水师的名义,进驻琉球北面数个岛屿,不仅可防萨摩藩继续侵蚀该土邦,还可为自己谋一个百年基业。”   “琉球?”顾三麻子眼珠转了转,这个大明藩属,他是知道的,当年于海上行船劫掠的时候,也曾登陆休整过,那里的土人对明人甚为友好,而且性格温和,倒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地。但是,那里却荒僻了点,距离大陆也有些远,恐难以获得陆上的支援。   “还有一处何在?”   “琼州府(今海南岛)。”罗如成说道:“那里距离安南很近,容易获得俺们的海上护持,也可据此以为两广之海上屏障,交通各地海路商贸。不过,岛上开发较少,黎人较多,若要长久进驻,需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顾三麻子听罢,不由心动不已,琼州府,此前为广东辖下,现如今,清军正在占据了大半个广东,就连省城广州也是岌岌可危。若是自己带着数千人进驻琼州府,那可是妥妥的土霸王,即使清军占领了广东,凭借他们手里孱弱的水师,根本无法威胁琼州的安全。另外,据有琼州府,还可以就近得到在安南地区的齐国人支援。   嗯,那就选这地了!   ……   12月31日(十二月初九),承德,喀喇城(今河北承德市双滦区滦河镇)。   这座于顺治七年(1650年)加派九省钱粮二百四十六万两白银兴建滦河北的避暑小城,如今整个城内布满了八旗部队,城里也聚集了无数满洲贵胄,满汉公卿,加之皇帝慰问使者莅临,更显得此地气氛异常凝重和肃杀。   十一月中旬,大清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出猎古北口外,却意外坠马跌伤,随即便被众多亲信护卫送至喀喇城暂时休养,并急召北京大内御医前来诊治。   所有人都以为,摄政王意外坠马,不过损伤皮肉筋骨而已,稍事治疗休养旬日,便可康复如初。可万万没想到,摄政王自送到喀喇城行宫后,便一卧不起,病情愈发沉重。在数日前,更是数度陷入昏厥,不能视事。   随侍多尔衮身边的内大臣、三等精奇尼哈番冷僧机询问御医后,竟然骇然得知,摄政王已入膏肓,恐无力回天,建议朝廷上下应早做准备。   冷僧机与锡翰(努尔哈赤之侄)紧急商议过后,立即回报北京,让昭圣皇太后(孝庄)和顺治陛下得知皇父摄政王殿下病危情形。   两日前,皇帝特命敬谨郡王(尼堪)至喀喇城,探视皇父摄政王病情。虽然,在御医的努力下,多尔衮几次醒来,也与几位重臣几多交流,但情形仍旧非常不乐观。   从昨日开始,多尔衮便一直陷入昏迷状态,任凭数名御医使尽了手段,也无法让他保持一刻清醒,很多人都知道,皇父摄政王的大限要到了。   行宫寝殿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硕礼亲王(代善之子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等大清诸多重臣齐聚,所有人均是面色沉重,眼光不时地瞟向内殿。   “诸位王爷”一名御医面容严肃地上前跪倒磕头,“皇父摄政王醒了,有话要与和硕郑亲王、敬谨郡王交代。”   尼堪看了看济尔哈朗,却见对方脸上显出一丝悲哀之色,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便率先抬步朝内殿走去,济尔哈朗随即也起身站立,四下里看了看在座的大清重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尼堪的后面,走了进去。   昔日英武绝伦的皇父摄政王,如今一脸苍白,神情里也透出一股难言的死气,眼睛微微闭着,呼吸时紧时慢,两几名御医见两位王爷进来,连忙跪倒磕头。   尼堪挥手斥退御医,然后坐在多尔衮病榻前,关切地看了过去。   过了良久,多尔衮微微张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尼堪,又望向远处另一边的济尔哈朗,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尼堪稍微俯下了身子,靠近多尔衮。   “天下……”   “联……汉人。”   “灭伪明……”   “击齐藩……”   尼堪听着多尔衮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停地点头,示意他记下了。   “火器……,禁海……”   “招降福建……”   多尔衮说着,右手微微地抬起,指着榻前一本奏折。   济尔哈朗伸手将那本奏折拿起,翻看几下,是英亲王阿济格在南京呈送来的奏折,建议朝廷招降福建郑芝龙,许其封王、永镇闽粤。   济尔哈朗合上奏折,朝多尔衮点点头。   “摄政王,臣定会将此奏本,呈于皇上,并着力督办此事!”   “天下……”   多尔衮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眼中带着无限的遗憾,颓然地闭上了,右手也无力地垂在榻边。   “皇父摄政王,薨!”   济尔哈朗最后看了一眼死去的多尔衮,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派使者立即返回北京,报于皇上和太后。城中所有官员戴孝,阖城举哀!”   正在喀喇城一处宅院里无所事事的罗守璋,突然听到远处响起一阵低沉的哀乐,以及隐隐传来哭嚎声,不由愣住了。   “呵……,多尔衮死了吗?如此,这天下局势,恐怕将会出现一些新的变化吧。” ##第二二八章 占城事   1651年,辛卯年,汉洲大齐乾武九年,也是大明永初五年,伪清顺治八年。   1月5日,登莱永初朝廷三法司会审洪承畴,列其附逆叛明之十三条大罪,处凌迟,并于14日,蓬莱县行受刑。随同处置的,还有在南京俘获的伪清官员、将领共计二十七人,分别处以弃市、绞、斩立决,以此显示大明朝廷与伪清之间势不两立之决心。   1月16日,清廷于山东、登莱两地颁布禁海令,将靠近登莱永初朝廷势力范围及沿海一百里内所有县镇村庄尽数废弃,百姓全部迁往内陆。致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冻饿困毙者无数。   1月20日,经过一番激战,李定国部于永州,大破清军孔有德,俘杀八千余,兵锋直指湘潭、长沙。孔有德领败军一路逃回长沙,不断向武昌派出使者,请求要求湖广祖泽远发兵支援,惶惶不可终日。   另一路原大西军冯双礼部,连续攻克辰州(今湖南怀化市)、溆浦、冷水、涟源、新化,即将与李定国部会师于湘潭,成席卷湖广之势。   大军征伐,以稳固的粮秣军械供应为重,李定国所部大军未能按照秦王孙可望的指令行事,不攻广东,反而向北攻略广西北部和湖南,使得孙可望恼羞成怒,居然真的停了李定国部辎重粮秣供应,想迫使对方改变作战方略。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李定国先攻贫瘠的广西北部地区,再战烽火连年的湘南,攻势如潮,丝毫未显疲态,粮秣补给和军械补充似乎根本不虞有缺的模样。   而且,在战场上,李定国部也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大量的火炮,并且这种火炮非常轻便,可用驮马转运,快速地随军移动。在永州,就是凭借十余门快速移动的火炮,大破孔有德。   1月22日,农历正月初一,南平城(今越南金兰市)。   靳统武强忍着晕船后的不适,在李来亨的搀扶下,勉强站直了身体,迎着一群齐国水师军官和当地官员,慢慢地走了过去。   “靳将军,李将军,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南平城指挥使袁祖全笑着拱手说道。   “有劳这位大人来迎。我等奉安西王(李定国)之命,特来贵地,敬谢齐国与我西军大量支援。另外,我等前来,还筹措白银十五万两,药材、毛皮、珠宝玉器无数,以支付前期粮食和军械等物资所费,于此地交接与贵方。”   袁祖全闻言,笑着点点头,摆摆手说道:“支援你们西军,乃是我齐国水师副都督和安南大总管特意交办之事,即使银钱拖欠旬日,也是无妨的。”   靳统武闻言,不由心中暗自腹诽,说得倒是好听,除了在两个月前,齐国紧急运来了十几船粮食和军械外,后面就没后续动静了,偶尔仅派一两艘小船,运些物资过来。安西王据此认为是己方未支付足够银钱与对方,所以才致齐国故意缓送物资。而在桂北、湘南战场上,几次大的战役下来,军械损耗无数,急需补充,尤其是齐国所提供的火炮、火铳,以及炮子火药等,更是短缺不得。   凭借凶猛的火力,李定国在数次面对清军大队兵马时,总能击破敌阵,然后以象兵、骑兵为前驱,辅以数百火铳兵,发起全面突击,继而大败清军。   待击破永州后,李定国特命心腹将领左军都督、树德将军靳统武与三原侯李来亨(李过养子)携带白银十五万两、众多药材、珍贵毛皮以及抄掠而来的部分名贵器物,乘坐齐国人的舰船,专程赴安南齐国领地,催促对方再予以提供大量军械和粮秣与西军。   “好叫两位将军知悉,近两个月时间,非是我齐国故意延迟运送军械和粮秣与贵方,而是我齐国所有舰船都在转运难民,实在无法抽出运力。”袁祖全见靳统武和李来亨面色不虞的表情,猜到对方可能是有所误会,便开口解释道:“去年八月以来,清虏尚可喜、耿继茂猛攻广州,期间,清虏招降积年大寇红旗水师,焚劫广东总督杜永和部水师舰船数十艘,控扼广州水域。由此,我齐国驻安南部分舰船赴广州以攻清军水师,协守广州城。”   “而至去年十二月,我齐国水师所有舰船陆续开始组织年度移民工作,需要回返汉洲本土。再加之广州遭清军围攻,逃散民众甚多,也需抽调大量船只前往疏散转运,故此,便对贵方的粮秣和军械运输,稍稍耽搁了一些时日。不过,但请两位放心,近期,我们将会安排数艘大船,装运粮食和军械前往钦州。”   “广州战局如何?”靳统武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便关心起广州的战事。   “清虏抽调了部分兵马回援江南,以至于广州城下的清军实力有所削弱,暂时还未攻破广州城。”袁祖全说道:“不过,广州外围尽失,清虏还招降惠州总兵黄应杰、潮州总兵郝尚久和守道李士琏、巡道沈时启,杀滋阳、铜陵、兴化、永平等八郡王,粤东地区几乎为清军全部攻占。距离广州不远的肇庆李元胤部也在勉力支撑。如今看来,整个广东战事已陷入危局。若是,清军在得到江西而来的援兵后,我认为,广州必然不保。”   “清虏势大,屈膝投降之辈也太多,以至于天下局势为之崩坏!”李来亨愤愤地说道:“鞑虏,狄夷之辈,禽兽之人,为何总有那么汉人愿意投身事奴,助纣为虐,残害我汉家江山!”   “可能是膝下的骨头软了点。”袁祖全说道说道:“不过,大明天下,还是有许多像你们一样不甘屈服铮铮男儿之辈可为凭持。凡是立志抗击鞑虏,恢复汉家文明的势力武装,我们齐国都会尽力予以扶持。”   靳统武对于袁祖全的一番话不置可否,在大明境内,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听的太多了。他抬头四下看了看喧闹的码头,入眼之处,几座大型的临时营地,无数的帐篷、木屋排列其中,从大明逃来的难民何止数万人。这齐国如此大费周折的援助大陆抗击清虏的武装势力,虽然是不愿意异族入主天下,但多半也是想获得稳定而大量的移民人口。   “你们齐国要准备对外征战?”靳统武猛然看到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往码头而来,人数约五百余,想来是准备在此登船出海。   “哦,南边占城的国王死了,几个王子在争夺王位,我们派人过去看看。”袁祖全轻描淡写地说道。   “派人过去看看?”靳统武愕然。   人家国王死了,王子争位,你们却带着兵过去,恐怕就不是简单地去“看看”了!瞧着架势,是要干涉人家占城王位继承的重大事务了。   说着话,袁祖全邀请几位西军来的代表乘坐马车,前往南平城暂时歇息几日,并声言,目前安南大总管和重要军方将领均不在城中,需要等待一些时日,才能返回。   ……   安南大总管张文琪、宪兵队指挥使齐大陆、黑衣卫驻安南指挥使白正青、第三陆战营营长徐洪祥等诸多齐国军政要员此时都在占城王城宾童龙(今越南宁顺省的藩朗-塔占市)郊外的一座军营里,密切关注着占城国王的更替。   占城国王巴弼(婆罗靡)于1月16日病死于王宫,国中诸臣除了操办国王的葬礼外,那就是确定新的占城国王人选。   按理说,先王去世,理应由大王子耶跋摩继承王位,无需众臣商议讨论确定。但在国王巴弼活着的时候,却对这个长子不甚喜欢,再加上他的母亲出身比较低下,就更为国王轻视。   而幼子婆匿加却是乖巧懂事,比较受到国王巴弼的宠爱,曾一度想将他立为王位继承人,但遭到国中部分大臣的反对。不说他上面还有四个兄长,就是他的母亲身份,也让许多人比较忌惮。   婆匿加的母亲是昔日广南国(安南阮氏)和亲的公主玉夸,有深厚的安南背景,这让数十年来不断遭到安南侵袭的占城人如何心安。虽然现在有齐国帮着他们镇着场子,这几年来未曾再被安南人欺负。但谁知道,这个有安南血统的王子一旦继承王位后,会不会将屁股又歪到北边去了?   如今国王巴弼去世,王位继承的人选便有些分歧。小王子婆匿加因为一向受到国王宠爱,身边聚集了国中近不少大臣和军队将领,王后玉夸也向众臣宣布,说国王临死前,曾遗言交代王位由婆匿加继承。   距离宾童龙不远的南平得到讯息后,立即对此作出了反应。占城作为齐国掌控安南地区局势最为关键的支撑点,不容任何有失。国王若是由一位亲近广南国的王子继承,焉知以后不会做出北联广南,共击齐国的举动?   再者说了,大王子耶跋摩乃是齐王后妃阿若兰一母同胞的兄长,与齐国有天然的亲近感,为此,张文琪、齐大陆等人便想扶持耶跋摩为新的占城国王,延续与齐国既定的友好联盟关系。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不顾新年将至,齐大陆和徐洪祥集结驻南平、临安(今越南头顿市)、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三地陆战队和宪兵四百余人,乘船进驻宾童龙,迅速控制了港口和码头炮台。   1月23日,从南平和临安两地动员的乡兵五百余人抵达宾童龙,使得齐国武装部队人数达一千人,对占城形成致命的威慑。在此情形下,被齐国人一手训练出来的占城火器营、火炮营先后宣布效忠大王子耶跋摩。紧接着,城外几支部队也陆续宣布效忠耶跋摩。   面对强大的军事威胁,原本支持小王子婆匿加的部分大臣随即转变立场或者保持中立,同时呼吁王太后和小王子保持克制,勿要引起占城内部战乱。   1月25日,大王子耶跋摩带兵进驻王宫,宫中禁卫军未予阻拦。   1月26日,在众多大臣和将领的拥戴下,耶跋摩继承占城国王。   “俺们这般操弄占城王国的朝局,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齐大陆站在军营中一处高台上,眺望着远处的宾童龙城。   “不如此,焉知以后我们安南总管区不会存在一些变数?”张文琪不以为意地说道:“安南阮郑两家人口数百万,占城也有数十万,再加上柬埔寨、暹罗、南掌等数个国家地区,若是不控制一个可靠的支撑点,我们区区三处领地,数万人口,如何在此其间掌控局势,聚集移民,甚至殖民地方?”   “俺是担心,这般做法,会让占城国中官员和百姓,对我齐国生出怨忿之心。”齐大陆摇摇头说道。   “只要我们齐国一直发展壮大,武力一直强盛不衰,占城小国即使心有不满,也未敢生出反抗之意!”张文琪说道:“如王上所言,这个时代乃是一个大争之世,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皆奉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为此,我们不该为此生出惶恐之心,而是需潜心做事,锐意进取,为我齐国之强盛付出毕生精力!”   “文琪,你此番言论,可是对你即将奉调回汉洲本土,而略表心中之意?”徐洪祥笑着说道。   “确实有感而发。”张文琪点点头说道:“不过,在安南十年时间,心中所设想布局尚未完成,心里还是颇为遗憾呀!”   “听说继任者是原吕宋大总管曹和,十余年前,与你曾一起在王上身边学习工作过,也是一个锐意进取之人,想必定能将你心中布局一一实现。”徐洪祥说道:“而文琪返回本土,接任建业府知府之职,可喜可贺。未来入阁拜相,也是不远的事了。”   众所周知,汉洲本土最为关键的地方职位,首重建业府知府,不仅事权重大,而且地位尊崇,数年前,一直都是内阁副总理或者某部尚书兼任。而张文琪由海外领地大总管直接擢升建业府知府,自然是齐王着重培养的后备执政人选。   所有人都明白,随着张文琪等年轻一代逐渐成长起来,以潘其风为首的老人会渐渐退出齐国执政舞台,然后将更多的部阁位置腾出来。毕竟那些随齐王一起学习长大的年轻人,不仅在亲疏关系上,更近齐王,而且在发展理念上,也与齐王所想更加契合。   不仅在内政和地方管理上面,许多年轻一代即将陆续进入执政舞台,就是在海陆两军之中,越来越多的关键军事岗位,也都是由那些从海军学校和陆军学校毕业出来的年轻军官充任。因为,按照齐王的规划设计,国内一些专业领域的岗位,就必须配备专业化和技术化的人员担当,以达成事必精专,万事有矩的做事原则。   “张大人、齐大人、徐营长。”众人正在讨论着未来一段时日,如何稳定占城局势,黑衣卫驻安南指挥使白正青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大明传来讯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什么?”   “奴酋多尔衮死了!”   “那……坏消息?”   “郑芝龙……降清了?”   众人闻言,均不由变色。 ##第二二九章 分化之策   1651年1月20日,郑芝龙接受清廷敕封,获靖海王爵位,封闽粤总督。   1651年1月27日,郑芝龙出动大小舰船三百余艘,突至广州,对游曳在珠江江面上协守广州城的齐国水师舰队发动突袭。   虽然已得悉郑芝龙降清,但齐国水师舰队未曾想到郑军水师会来得如此之快,数量如此之众,再加上江面水域狭窄,在面对众多郑军水师船只的四下围攻,齐国水师舰队顿感到难以招架,只能以猛烈的炮火轰击郑军船只,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努力摆脱郑军船只的纠缠,驶入外海。   一番苦战后,齐国水师舰队在损失一艘专业战舰,八艘中小型武装桨帆船后,狼狈逃至伶仃洋,随后转向西南,往琼州府(海南岛)崖州(今三亚市崖州区)暂时停靠休整。   逐退齐国水师舰队后,郑军水师迅速驶入广州水城附近,助潮州总兵郝尚久部清军一万余人登陆上岸,随即与清军对广州发起猛烈进攻。   1月28日,清军集中炮火轰击西北角城垣数日后,使该处城墙轰塌三十丈,尚可喜、耿继茂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清军从阙口攻入城内,明总兵范承恩率部投降,引导清军迅速杀入内城。   明广东总督杜永和见大势已去,率领部将张月及水师总兵吴文献、殷志荣等俱由水路欲逃往琼州,大小船只数百余一时奔窜出海,但遭到郑芝龙水师船队拦截,俘杀官兵及百姓数万人,杜永和、吴文献溺毙,殷志荣降。   因为清廷已发下谕令,广东克复后,阖省均会移交于郑芝龙,加之城内军民抵抗时间长达一年,尚可喜、耿继茂“怒其民力守”,遂下令屠城,“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一直延续十二天,死者五十余万人(史载庚寅之劫,广州死难达七十余万)。事后,广州城内几无活口。   2月15日,郑芝龙部水师舰船四十余艘,攻齐国所辖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为守军岸防火炮逐退。   2月25日,郑芝龙遣水师船队一百余艘,北上往攻蓬莱、长山岛,亦为岸防火炮击退,但长山岛与登莱之间物资和人员联系,被郑军水师所隔断。   在汉洲本土收到郑芝龙降清和广州被屠的消息,已是三月中旬了,齐王闻报后,先是愕然,随即狠狠地砸了一件本土烧制的精美瓷器,狠声说了一句:“寡廉鲜耻之人,行虎头蛇尾之事,白瞎了一把好牌!”   发怒也好,鄙视也罢,但事实上,郑芝龙降清却给齐国带来了最为严重的威胁,不仅使得登莱地区原本拥有的海上优势,瞬间化为乌有,反而要时刻担心长山岛、登莱、济州岛,以及数个虾夷地和外东北建立的据点会随时遭到清军的攻击,情势变得极为被动起来。更为严峻的是,齐国自大明的移民源头和途径路线,可能也会遭到郑芝龙的致命威胁。   “面对这种局面,你们参谋部是什么建议?”紧急召开的军民两政联席会上,内阁总理潘其风沉声问道。   “鉴于郑芝龙降清,我们齐国水师舰队于大明沿海将遭遇郑军水师的阻击和袭扰,同时也对我们移民工作带来严重的威胁。对此,我们参谋部建议,不待六月东南季风来临,立即抽调大批战船前往大明海域,对郑军水师发起攻击,”参谋部副总长兼战略司主事崔少川说道:“另外,抽调部分舰队和军队,进攻郑氏控制的吕宋和台湾,同时,截断他们往来日本的贸易。最后,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琼州府基地,攻广东、福建沿海。”   “以我们目前的水师实力,能做到对郑氏的全面进攻吗?”潘其风皱眉问道。   要知道,郑芝龙可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他目前据有福建全省、浙南沿海,以及广东沿海大片地盘,拥众千万,兵力十万,大小船只千余艘。而齐国要是跨越万里,仅以数十艘战船、千余兵力就对郑芝龙发动全面进攻,恐怕会力有不逮吧。   “近十年时间,郑芝龙往吕宋移民二十万,往台湾移民二十五万,但因为缺乏必要的物资供给和安全卫生保障,逃往率和死亡率都非常高。同时,郑氏对两地的移民管理方式上,也显得比较粗放和随意,大多数的移民均被郑氏约束在民屯当中,不仅没有像样的工业生产,就是倚为基本的农业生产,其效率也比较低下,所产粮食勉强自给,无法对福建和广东提供有效的支持。”   “据黑衣卫侦得,郑氏在吕宋主事之人,为郑芝龙从子,郑彩。其人贪婪无度,肆意压榨当地移民和附近土人,矛盾非常激化。整个吕宋驻有郑军五千上下,分别驻守于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分州(今菲律宾卡兰巴市)、江州(今菲律宾八打雁市)、安北(今菲律宾北部拉瓦格市)等几个关键据点。郑军于台湾主事之人为郑芝龙三弟,郑芝豹,因为靠近福建,所以岛上驻军不多,只有一千五百左右,分别驻守于安平(今台湾台南市)和鸡笼(今台湾基隆市)两地。”   “为此,我们参谋部作战方略如下:在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吕宋两个总管区动员武装乡兵六个中队,配合第一陆战营攻吕宋,同时辅以沂州镇(菲律宾东南部黎牙实比市)和苏禄国仆从部队,在威远舰队的掩护下,逐一夺取郑氏吕宋领地。”   “在琉球、安南两个总管区动员武装乡兵六到八个中队,配合第三陆战营攻台湾,辅以占城、琼州顾荣部(顾三麻子)仆从部队,在安南分舰队的掩护下,袭取郑氏台湾领地。”   “最后,集合水师主力舰队,游击福建沿海,袭杀郑军水师,并竭力阻击建奴登陆登莱和长山岛。”   说完,崔少川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齐天,发现他似乎对参谋部的作战方略有些不满意的样子,心里不由打鼓。   “黑衣卫有没有获得郑芝龙降清后,其内部人员的变化情况?”齐天问道。   “回王上,据福建潜伏的黑衣卫传来消息,郑芝龙降清时,对内部进行了一番清洗,有二十余文武官员被杀,福州、泉州、延平(今福建南平市)、漳州等几个主要城市一直都在实施宵禁。”黑衣卫指挥曹和躬身答道:“另外,其水师船队当中也发生过火并事件,死伤水手千余,但最后均被郑氏亲信水师将领所控制。”   “那个郑成功,哦,就是郑芝龙的长子,郑森,他在做什么?”齐天问道。   “郑森……?”曹和不明白王上为何要称呼郑芝龙长子为郑成功,更不知道王上为何如此关注这个人,一时间有些无措,“回王上,潜伏在福建的黑衣卫并无传来此人的具体消息。”   “着人立即潜入福建,试着去联系一下郑森。其人曾去登莱觐见过永初帝,听说对大明朝廷尽显赤诚之意,或许可以争取一下。”齐天不满地看了一眼曹和,“另外,福建的内部势力并非铁板一块,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随郑芝龙去当清廷的奴才,有志于反清的豪杰志士,不知凡几。我们需要联合登莱的永初朝廷对郑芝龙的内部势力,进行针对性地分化和瓦解。”   犹记在原有的历史时空当中,清廷招降郑芝龙后,郑森带着部分不愿降清的官兵出走金门,矢志抗清,任凭清廷如何引诱、招抚,拒不接受。即使清廷拿郑芝龙父子性命要挟,也无法动摇郑森的抗清意志。那么,在这个时候,郑森没有道理会无声无息的湮没在历史大潮之中,屈服于郑芝龙的安排,投身清廷。   “还有,清廷奴酋多尔衮死了,其内部必然会出现一番激烈的权力斗争。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对各地反清局势形成一定的有利局面?你们参谋部要对此进行全面的评估和局势推演。”   “如今,我们已与原大西军和大顺军余部取得接触,并对其进行有限的支援。从桂北和湘南的战事来看,农民军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强悍的。为此,我们是否需要对他们加大支持力度?”   “郑芝龙被清廷敕封为靖海王,获得闽粤两地的管辖权。如今,为了取得对广东整个地方的实际控制,他会不会从福建、浙南抽调大量的部队进入广东,继而会造成上述地区的防守空虚?如此,我们可否制定一次针对福建的攻击行动,将刀子直接插入郑芝龙的心口?”   “以郑芝龙贪恋富贵,不舍大陆繁华之心思,即使我们攻占了吕宋、台湾,恐怕也难以对郑氏造成实质性的打击。如此一来,我们动员和集结大量军力攻击两地,是否仍有必要?”   “诸位,我们齐国的目前的核心利益是什么?是移民,是持续不断地获取大量人口,来填充我们的汉洲大陆,以及所属海外领地。诚然,攻占吕宋,台湾,是可以让我们齐国取得两块成熟的海外领地,同时也能得到四十余万人口。但若是因此浪费大量军力去攻打台吕,然后还要分兵驻守,却致使大陆局势恶化,让清虏逐一攻灭各地反抗势力,最终统一天下。那对我们而言,将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因而,我们的方略应该是,在内部要尽可能地去分化瓦解郑氏,对有志于脱离郑氏,坚决抗清的势力,予以最大的支持和帮助;而在外部,则集结最大的力量,对郑氏进行连续打击,并予以重创,避免让清虏完整获得郑氏的海上力量。”   ……   “王上,当年俺效力的恩主,陈晖,应该是一个可以争取的郑军将领。”   三年前,齐王授意,由王室、工商部、户部、汉洲总商社、大兴联合商社等数家单位和实体出资,设立了汉东总商社,授权其经营汉洲大陆东部的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夸父岛(今新喀里多尼亚岛)等诸多岛屿和海域,大掌柜由齐王的兄长齐大海担任。   共工岛和精卫岛上的巨木、鸟兽皮毛,沿海的大量的鲸鱼、海狮、企鹅等“鲸脂”(鲸脂并不是单指鲸类的脂肪,而是泛指海生哺乳动物的脂肪)和海豹皮,以及夸父岛北部的金、银、铜等矿产,使得汉东总商社在成立不到两年,即开始盈利,为几个主要股东分得大量红利。   为此,在今年1月,汉东总商社决定向几个主要股东和民间增发股份,以便可以扩大经营,同时向移民部申请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准备对经营的几个主要固定据点进一步加强控制。   因为具有齐王兄长这层关系,齐大海返回汉洲本土后,便在几个股东的撺掇下,前来面见齐王,准备对提高移民配额进行一番私下游说。   当齐天说及要对郑芝龙内部势力进行游说分化时,齐大海便提到了掌握郑军火器营的陈晖,认为此人或许可以做一番争取工作。   “陈晖,此人虽为海上草莽出身,但其内心极具家国情怀,为人也比较正直忠勇。而且,十几年前,他唯一的胞弟,于料罗湾一战中,死在了荷兰人手里,因而对夷人极度仇视,还连带着将北方建奴、胡虏视为一丘之貉,认为皆禽兽之辈。郑芝龙降顺清虏,俺觉得,他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除了陈晖,还有何人可以争取?”齐天拿起一支炭笔,写下了陈晖的名字。   “火器营前锋游击黄山、泉州镇后营千总廖敬、泉州水师左营游击周瑞、中营千总洪承宠等,皆可一试。”齐大海说道:“昔日在陈晖帐下行事,与这些郑军将领多有接触,都是一些有为的……好汉子。”   齐天一一用笔将这些人的姓名和职位记录下来,稍后会将其转给黑衣卫。若是能通过游说分化的手段,将郑芝龙势力给瓦解了,那对于齐国水师舰队而言,不啻于最好的结果。当然,要是能将其数量众多的水手给招揽过来,那无异于直接可提升和扩大整个齐国的海上力量。   “大哥,你们汉东商社在共工、精卫、夸父三个岛上仅四个据点,开口就想讨要一千移民,有些不切实际了。”说完了郑芝龙的事,齐天随即便与齐大海讨论南太平洋岛屿开发的问题,“目前,我齐国发展的重点区域,仍旧以汉洲东部和西南部地区为主,辅以巩固和加强威远岛、宣化岛(改帝汶岛为宣化)的控制。”   “至于你们汉东商社所控制的几个岛屿所在据点,仅承担一些经济职能,同时宣示我们齐国该地区的主权存在。所以,我觉得移民部每年给你们五百人的移民配额,是比较合适的。而且,你们也不要总想着从本土讨要移民。你们要设法去征服和驯化岛上的土人,使他们能为我们所用。”   “共工、精卫两个岛上的毛利人,体格雄壮,且勇武善战,你们不妨设法将其驯服为战士,为我齐国利益搏杀于战阵之上。” ##第二三零章 荷兰人的好意   1651年3月25日,汉洲,建业城。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齐国商务代表瑞克·沃尔夫从许玉昌手中接过一件白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瓷器周身装饰有幽静雅致的青花影,蓝白相映,怡然成趣,堪称精美绝伦。   “这瓷器真的是你们汉洲本土烧制的?”瑞克·沃尔夫仔细观赏着,手不停地在青花瓷上面磨挲着,爱不释手,心中也是赞叹不已。   “当然!”汉洲总商社大掌柜许玉昌颇为自傲地说道:“除了这青花瓷,那边还有几件玲珑瓷、粉彩瓷、颜色釉瓷等不同类别的瓷器,其形制、色泽、质地和外观,与大明景德出品的瓷器几无二致。”   数年前,自来自大明淮安的大商人周应平送来数十名景德镇瓷匠后,齐国于大明境内也通过各种手段,陆续搜罗了数百名瓷匠,其中不乏来自景德镇“御窑厂”的大匠。   这些瓷匠经过三年多的地质考察,最终在汉洲东部云阳(今澳洲东部麦凯市)附近,发现大量高品位的高岭土,而且储量极大,非常适合烧制瓷器。   去年八月,一座小型的窑场在云阳兴建,然后开始连续不断地进行试验性烧制,最终于今年一月,成功烧制出一批堪比景德官窑出品的精美瓷器。随后,工部和云阳府当即各自投入人员和资金,开始建设一座大规模的窑场,准备批量生产各类瓷器,以弥补和替代大明因陷入内乱,而暂停供应的瓷器市场。   而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产品中,除了占据最大份额的香料产品外,最为重要的就是大明的瓷器和丝绸,为荷兰人带来巨额的贸易利润。   荷兰东印度公司最早得到的大明的瓷器,是在公司成立之初,在马六甲海峡捕获了葡萄牙商船“圣卡塔琳娜号”,夺得了约10万件、重60吨的瓷器。船上有大批款式独特的中国青花瓷,其特点是在盘、碗的口沿绘制排列整齐有序的分格及开光,内有山水、人物、花卉、果实,中央则绘画吉祥的花鸟纹样。   这批瓷器抵达阿姆斯特丹后引起了轰动,拍卖了近200万荷兰盾。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启动资金也不过650万荷兰盾,而这批来自大明的瓷器就为公司带来如此巨额的利润,可谓相当惊人。   不得不说荷兰人极具商业头脑,除了转卖大明精美绝伦的瓷器艺术品,他们很快就发现需要增加欧洲人的日用瓷器,走“流量路线”的日常定制,比如烛台、芥末罐、啤酒杯、盐罐和其它器具。善于创新的荷兰人采用了“来样加工”定制的生产模式,把欧洲生活用具做成木制模型,在1635年带到中国模仿生产。首批产品在1639年运回荷兰,大受欢迎。除木制模型以外,还使用了现成的玻璃、银器和陶器器皿。随着定烧瓷需求量的增多,绘有所需器型、纹样的画本图样取代了模型,极大地推动了定烧瓷的生产。这些瓷器“式多奇巧,岁无定样”,随欧洲市场的潮流而不断变化。   据后世保守估计,在整个17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大约从中国进口了超过1500万件瓷器销往欧洲和亚洲各国,而东印度公司从中也赚取了海量的贸易利润。   但是,随着1644年满清入关,大明政权崩塌,整个国内陷入无序的战乱当中,荷兰东印度公司获得的瓷器是逐年减少,直至到这两年时间,趋近于无,让荷兰东印度公司顿时失去了这一项利润最为丰厚的商品,为此郁闷不已。   如今,神奇的汉洲,竟然可以烧制出与大明一般无二的的瓷器,如何不让瑞克·沃尔夫为之欣喜。   “你们汉洲每年可以生产多少件瓷器?能否按照我们的提供的模型和图样进行定制烧制?”沃尔夫将那件青瓷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看着许玉昌,“另外,这价格如何协定?”   “今年我们可以为你们东印度公司提供五万到八万件,到了明年,数量可以达到十五万件以上。”许玉昌笑眯眯地说道:“对于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定制烧瓷,我们也可以完全做到。至于价格嘛,我们双方之间可以针对不同类别的瓷器,进行深入的讨论和协商。但我可以保证,你们东印度公司将我们生产的瓷器运回欧洲市场,一定会获得令人羡慕的巨额利润。”   沃尔夫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欧洲大战结束,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市场空前繁荣,对于来自远东地区的香料、生丝、丝织品、漆器、家具、糖、药材、布匹、钢铁等产品,有着旺盛的需求,一些国家的王室和贵族,更是对于来自东方的瓷器、景泰蓝、珠宝、丝绸、钻石(来自印度)等奢侈品有着迷般的热爱。   而这大部分商品,汉洲居然都可以提供,虽然数量还没有此前明国那般巨大,但也能暂时性地填补市场缺口不是。   “亲爱的许,有了瓷器这种商品,我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与你们汉洲之间的贸易额,在原有的基础上肯定会大幅增长,或许很有可能翻一番。”沃尔夫微笑着说道:“我们双方之间的商贸联系也是更加密切和深入。我觉得,在政治和军事合作上,我们也可以进一步维持这种合作关系。”   “嗯?”许玉昌一愣,说得好好的贸易合作,怎么又扯到政治军事方面了,你们东印度公司想要做什么?   “亲爱的许,我听说你们汉洲在明国境内和沿海海域,与郑芝龙将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是吗?”沃尔夫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直直的看着许玉昌。   “嗯,我们齐国在大明境内是与那郑芝龙爆发了直接战斗。但这对我们齐国丝毫没有影响,凭郑芝龙的实力,威胁不到我们汉洲本土。”许玉昌心里有些不快。怎么,一向与我们齐国合作无间的郑芝龙突然向我们发动袭击,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是准备看我们齐国的笑话吗?   “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与对方达成的任何协议,都不会认真遵守。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沃尔夫的脸上呈现出正义的光芒,“郑还是一个凶残的海盗,对大海上所有正常贸易的商船,都会实施无差别的偷袭和攻击。为此,我们东印度公司是深受其害。所以,郑不仅是你们汉洲的敌人,也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敌人。亲爱的许,我们非常有意愿,与你们一起合作,共同对付邪恶的郑,共同维护远东海域的贸易安全和商业秩序。”   “你们要与我们联合打击郑芝龙?”许玉昌诧声问道:“你们想从中得到些什么?”   “日本。”沃尔夫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需要恢复曾经拥有的日本市场。那里本来就是我们既有的商业渠道,却被可耻的郑,通过野蛮霸道的手段,生生地将我们逼了出来。我觉得,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   “荷兰人愿意主动帮我们攻击郑芝龙?”齐天收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非正式的表态后,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昔日大唐为平安史之乱,而向外族回纥借兵,遭数百年文人口伐笔诛,为世人所诟病。   后世,我大清借师助剿,在很大程度上也助长了西方殖民势力的侵略气焰,扩大了中外矛盾,更使西方列强巩固了地位、扩大了影响,贻害无穷。   如今,齐国要是联合东印度公司,一起剿杀郑芝龙的海上势力,这后世又会如何评价这一行为呢?   虽然,郑芝龙已然降清,更是凭借强大的水师舰船,严重威胁齐国的移民事务,更是助纣为虐,残杀国内反清势力,但这毕竟是属于我华夏民族内部之争。这要引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介入其中,总感觉有点引狼入室或者联合外人打自家孩子的意味。   “王上,荷兰人的意思,他们只承担海上的作战任务,拦截和袭杀郑芝龙往来海上的船只,同时会尽数驱逐郑芝龙前往日本、南洋的贸易商船。”黑衣卫指挥使曹和说道:“他们不会参与大明陆地上的战斗。另外,他们希望在大明海域和日本海域作战过程中,可以获准停靠登莱和琉球几个海外基地,为船只做保养和补给。”   “如此说来,荷兰人是不会主动寻求与郑芝龙的水师主力船队作战?”齐天问道。   “应该是这样。”曹和说道:“荷兰人只是想趁着我们与郑芝龙缠斗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重新恢复对日本的贸易。若是在海上遇到郑氏的商船,他们也不介意去截杀一番。”   “若是给钱的话,他们可愿意为我齐国移民船提供武装护航。”齐天沉默半响,突然开口问道。   数年时间,齐国陆续建造了十余艘大型移民专用船。这种船为了保障移民的舒适性和安全性,规模型制都很大,均为八百吨到一千吨左右,不仅没有配备强大的武备,而且行驶速度也较普通武装商船慢一点。若是在遭到郑氏众多水师战船的围攻,多半是无法脱身。   “王上,我估计,荷兰人恐怕不会同意,他们多半不愿卷入激烈的海上冲突当中。”曹和小心地回答道:“郑氏水师在遇到我们的移民船队时,一定会集结大量战船前来截击。面对这种大规模的海上交战,荷兰人一定会躲得远远的。毕竟,我们两家的海上力量损失过大,这是荷兰人非常乐意看到的事情。”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担心移民事务会遭到郑芝龙阻碍。孙可望、李定国等农民军占据了广西大部,而且还有几个不错的出海港口,完全可以替代此前登莱、江浙和福建三地的移民来源。更为关键的是,广西距离我们几个安南领地都非常近,根本不用担心郑氏水师的拦截和袭击。”看到大王似乎仍旧对郑芝龙降清后所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而耿耿于怀,曹和便出言安慰道。   “原以为,郑芝龙是一个乱世枭雄,在这天下危亡之际,能做出一番大事。却不曾想到,他仍旧愿意为了一时的富贵,而屈身于清虏,让人扼腕叹息呀!”齐天不由叹道。   “王上……”曹和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们黑衣卫情报分析人员评估,郑芝龙降清,可能正因为他拥有大明唯一海上力量。清虏入关后,迅速席卷天下,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在我们扶持下,永初朝廷于登莱立足,并数次挫败清虏的大举围攻。清虏空有强大的马步精锐大军,却始终奈何不了凭海而持的登莱地区,更对我们齐国水师舰船频频袭破沿海、沿江重镇大埠,而头疼不已。”   “郑芝龙一旦降顺清虏,不论是助力清虏统一天下,还是未来护卫大陆海疆,郑芝龙的水师舰队都是清虏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组成部分。正式凭借这一点,郑芝龙才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清虏的招降,更不担心天下统一后,会遭到清虏的兔死狗烹之后果。另外,郑芝龙占据闽粤两地,即使以后事有不遂,也可轻松驾船出海,以避海外。”   齐天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心意难平。曾以为,大力扶持郑芝龙,还几次联合削弱荷兰东印度公司,并引导郑芝龙攻略台湾、吕宋,将其势力扩展提升得更加强大一点,会激发他的枭雄本色。但结果,还是如历史上那般,降了清虏。虽然,投降的时间比原有历史时期,足足晚了四年多,但带来的危害却是更甚。   “你们黑衣卫除了在大明要派驻更多的探子外,还需要密切关注巴达维亚荷兰人的动向。”齐天郑重地吩咐道。   “王上是担心荷兰人会……”曹和闻言,也是悚然一惊。   “防人之心不可无!”齐天说道:“谁知道荷兰人会不会见我们家里空虚,想着冒险偷一把。” ##第二三一章 雇佣军   1651年4月18日,巴达维亚,市政厅。   “阿普顿先生,我们东印度公司若这个时候趁着汉洲所有主力舰队前往明国海域和那郑芝龙交战之际,派出一支特遣舰队去偷袭他们汉洲本土,你觉得会如何?”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微笑着说道。   “哦,那我们依旧会在他们汉洲本土碰个头破血流。”虽然知道科佩特少将是在开玩笑,但弗雷德·阿普顿还是郑重地警告他,“尽管汉洲的主力舰队大部分调往明国海域,但本土的防守还是固若金汤的,可不是我们能轻易可以攻克的。要知道,汉洲本土的人口已有四十多万,可随时征召大量的民兵来应对来自任何外部的入侵。”   “阿普顿先生,你似乎一直以来,都在竭力避免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发生武装冲突,而且还坚持与他们加深经济贸易往来。……为什么?”   “因为,我们东印度公司的经营宗旨,就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商业利益,为股东赚取数之不尽的利润,更是为了不断的发展壮大我们的东印度公司。”弗雷德·阿普顿说道:“而和汉洲发生战争和冲突,是会阻碍我们实现上述目标。因为,汉洲是一个实力不弱的地区强国,而我们,仅仅是一家联合股份公司。”   “所以,阿普顿先生,作为公司的高级职员,你的家人,就可以持续帮助汉洲人,损害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基本利益?”   “科佩特少将,我不是很明白你所说的话。”弗雷德·阿普顿正色说道:“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请直接说出来。”   “维特·阿普顿,是你的侄儿吧?”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板着脸问道。   “是的,小维特是我的侄儿。他难道做出了有损公司商业利益的事情?”弗雷德·阿普顿闻言,有些心虚,他授意侄儿私下里从汉洲本土获取了大量的廉价工业制成品,然后运到望加锡、马六甲、锡兰以及印度,完全绕开了东印度公司的商业渠道,甚至不少商品还直接售于葡萄牙人,完全违反了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商业运营规定。   若是,小维特的“走私行为”被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抓个正着,那自己还真的无法对此进行辩解。这种经营行为,可以说是寄生在庞大的东印度公司的躯体上,利用公司的资源,却以私人利益为主而进行的一种“体外经济”循环,截取了本应该属于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润。   甚至,有时候为了遮掩这种“走私行为”,维特·阿普顿还将辖下的两艘商船伪装成汉洲的商船模样,船头也悬挂着表示汉洲身份的赤色黄龙旗,再加上售卖大量货物与葡萄牙人,这完全是一种赤果果的“通敌”行为。   “维特·阿普顿曾经接触过公司旗下许多优秀的海军军官和水手,然后这些人服役期结束时,立即转投了汉洲,为汉洲的海军和商船服务。”格里斯·科佩特少将恼怒地说道:“要知道,在以前,公司旗下绝大部分即将服役期结束的军官和水手都会选择继续与公司续约,签订一个令双方都比较满意的雇佣契约。”   “而如今,那些人全部选择离开了我们东印度公司。你知道吗,阿普顿先生,在欧洲招募一名合格的军官和水手,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且,即使招募到了合格的军官和水手,抵达远东地区,他们最少也要花一年时间,才能让他们熟悉和了解东印度群岛海域的一些情况。这意味着我们的商船在往来各个商站和贸易市场之间,他们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尤其在面对地方冲突的时候,他们会表现得有些稚嫩。”   “科佩特少将,据我所知,公司旗下每年都会有若干结束服役期的军官和水手,投向汉洲,为他们的海军和商船服务。毕竟,汉洲给出的待遇要远远高于我们东印度公司。因此,你不能无端指责小维特在其中做了某些不道德的行为。”弗雷德·阿普顿闻听科佩特少将是来责问公司旗下海军军官和水手转投汉洲的事,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近两年来,结束服役期转投汉洲的军官和水手人数是越来越多了。”科佩特少将苦笑道:“尤其是跟你家小维特接触过的众多军官和水手,这应该不是一种巧合吧。小维特是在帮着汉洲人招募雇佣军,是这样吗?”   “……”弗雷德·阿普顿立时语塞,心里不由恼恨自己的侄儿,为何帮汉洲招募个水手和军官,都如此毛躁,让科佩特少将抓住了痛脚。   “小维特帮着汉洲人招募雇佣军,想必是将这项事务当做了一个很好的生意,其中也获得了不菲的回报吧。”科佩特少将笑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军装,戴上了军帽,转身走出了阿普顿的办公室。   弗雷德·阿普顿呆坐在椅子上,木然良久,最后突然笑了起来。   自一年多前,第二次汉荷战争结束以来,因为战事不利,东印度公司前后损失三十余艘舰船,科佩特少将作为海军司令,备受多方责难,要不是在国内有深厚的军方背景,德林总督早就将他解除职位,赶回荷兰本土了。   而科佩特少将本人据说已经准备在年底,跟随返回欧洲的船队,离开巴达维亚,告别这个令他名誉扫地的荒僻之地。   既然如此,科佩特少将应该不会以他“崇高”的敬业精神,来抓一个算不上多么严重“挖墙脚”的事件。   那么,他貌似不经意地过来点出这件事,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看来,过些时日,得让小维特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即将离开的巴达维亚海军司令。嗯,去的时候,要带上一些贵重的“礼物”。   ……   在利用人力方面,齐国是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盖因,汉洲本土荒芜,宣化(帝汶岛)、威远(新几内亚岛)环境恶劣,许多移民据点的前期开发,齐国都会大量强征土人,让其进行环境的初步改造和建设,然后才会慢慢填充来自大明的移民。   当然,除了那些环境恶劣的移民据点开发建设,在汉洲数量众多的矿场中,也消耗了累累土人的尸骨。   自从十六年前于汉洲大陆建基立业,以前的汉洲,现在的齐国,所发生和参与的战争和地区冲突,更是几乎从未停止过。齐国水师和陆战队在此过程中,逐步由弱变强,慢慢发展壮大起来,并俨然成为整个南洋地区最为善战的一支武装力量。   在齐国的武装力量当中,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团体,那就是雇佣而来的众多日本流浪武士。不论是在大明战场上的忠义军,还是驻苏禄的汉协军,以及在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南平(今越南金兰市)等地编组而成的护卫队,都有日本浪人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齐王对日本人的看法一向比较负面,但在军队当中和海外领地内,日本裔军人,却是所有部队主官和官员最喜欢的士兵。他们坚韧、勇敢、服从,对长官的任何命令,都会毫不犹豫地去遵照执行,是战场上最好的士兵(炮灰)。   在日本幕府体制建立过程中产生了严重的社会矛盾,其中之一便是浪人问题。浪人,就是指那些失去了君主、知行或俸禄,从封建主仆关系中脱离出来的武士。浪人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兵农分离政策的实行。但即便如此,在战争频发、武士与出生地保持紧密联系的阶段,浪人问题实际上并不突出。   然而,在关原之战以后,大名大规模人事异动产生的浪人总数达五十万之多。其中既有被称为“小西浪人”、“天草浪人”等为数众多的天主教浪人,也有不少“关原浪人”、“大阪浪人”等在战争中失去生计的武士。   对幕府而言,虔信基督、不畏强权的天主教浪人,是最大的威胁。在大阪之战和岛原之乱时,幕府已经深刻领悟到了这一点。于是,在1623年,幕府在有“浪人巢穴”之名的京都曾大规模强行驱逐浪人。后来,又在全国推行浪人登记制,加强对浪人的管理。   幕府针对浪人的管理措施,虽然包含了搜捕天主教浪人的目的,但根本上是为了淘汰游离在在士农工商等级制度之外的危险分子。   这样一来,生活窘困、承受来自幕府的高压,且仍有希望重振武门的浪人之间,自然会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许多生活无着的浪人,在数年前获悉,九州(即九州岛,该岛分为9个令制国,是为名字的由来)之地常有海外势力雇佣武士出海“耀武”,并会支付大量银钱,足以让一名忠勇的武士养家。   在岛津家(萨摩藩)的热情介绍下,无数的日本浪人从九州坐船,来到琉球(今日本冲绳岛),然后立刻就会被齐国人招募为“战士”,送到各个军事热点地区,为齐国的海外利益奋勇搏杀。   如今,从苏禄王国和乐城(今菲律宾苏禄群岛霍洛市)抽调而来的汉协军四百余人,正在沂州城(今菲律宾东南部黎牙实比市)集结休整,准备于半个月后,对郑芝龙所属的吕宋属地发起攻击。   在沂州城,除了由日本浪人组成的汉协军一部,还有从威远岛和平安岛抽调而来的武装乡兵两百余人,再加上苏禄王国土人仆从兵和沂州镇官兵,共计有战兵两千人。   其实,攻击郑氏吕宋属地,并不在齐国参谋部制定的相应作战计划里,这完全是沂州镇极力主张并游说齐国吕宋总管区才促成的。   为此,他们除了出动所属的常备军三百余人,还在辖地动员集结了五百多武装乡兵。土人仆从四百余,誓要打击和削弱对他们威胁最大的郑氏吕宋属地。   当然,他们还想通过与齐国联合攻打郑氏,想从对方手里掳些人口和财物。经过五年多的发展,整个沂州镇人口才将将突破一万人,辖下数个据点,仅有一些简单的手工业,绝大部分人口都靠土里刨食,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存。   尽管郑氏吕宋属地最近的据点,离沂州镇还有五百多里,但谁知道,人家过上几年,会不会随着人口势力的增长,就逐步就扩展至沂州这里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郑氏给吞并了。   因而,沂州镇几个统领稍稍一合计,立马决定,趁着齐国和郑芝龙翻脸的时机,扑上去狠狠咬对方几口,若是能吃掉他们的几块地盘,那是最好不过了。即使,因为距离遥远无法占据郑氏的领地,但也可以通过这次战争,掳掠一些人口和财物不是?   数年前,沂州镇几个统领通过派驻至汉洲本土的代表打听到消息,齐国似乎无意吞并沂州,并对他们在吕宋地区的逐步扩张,持默认和支持的态度。想想也是,汉洲本土距离吕宋六七千里,恐怕手也伸不到这么远,倒不如扶持一个亲近齐国的吕宋地方势力。   既然如此,沂州镇干脆全面依附齐国,开始对周边的土人势力进行蚕食,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每年的移民季,沂州镇也会派出自己的几艘船,随同齐国一块前往大明,搜罗和转运移民,充实自己的人口。   十几天前,沂州镇趁那支从苏禄抽调而来的汉协军在沂州休整备战的时候,以缴获土人财物作为佣金支付的模式,邀请他们一起对周边的土人势力发动了数轮清剿行动,将沂州镇的控制势力范围直接向西、南两个方向扩展了数十公里,毙伤土人一千余,掳掠人口近两千人。   见识了汉协军作战勇猛的风格,沂州镇统领程光银甚为满意,立时决定在本年度移民时,不妨也前往琉球,招募一些日本流浪武士,如同齐国一样,拿来为沂州开疆扩土。   5月11日,随着齐国威远舰队六艘武装商船陆续抵达沂州城,攻打郑氏吕宋属地也进入了倒计时。 ##第二三二章 郑森的“叛离”   1651年6月26日,福州。   大清靖海王郑芝龙最近有些烦,自1月降清以来,似乎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感到顺心如意。   为了“统一人心”,震慑福建文武官员,他悍然下令,一口气连续斩杀了不愿降清的左都御史、福建巡抚张肯堂、闽浙分巡道丁时启、宁德总兵温永彪、福州镇副总兵严明飞等三十多名中高阶官员将领,同时对欲离港别走的泉州水师参将戚学群以下数千余官兵尽数屠戮。一时间,让整个福建文武官员噤若寒蝉,遂附文书于郑芝龙,一起归降清廷。   2-3月间,郑芝龙虽然接收了广东的潮州府、广州府、惠州府、韶州府、南雄府等五个府,但富庶的潮州、惠州、广州,要么被清军原任总兵抢掠一空,要么被尚可喜、耿继茂等屠成一片白地,留给郑军的地方,无不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尚需福建亟待支援。   而广东西部地区的肇庆府、高州府(今广东茂名)、雷州府、廉州府却仍旧在明军手里。攻略广东的清军主力尚可喜、耿继茂部显然不愿白白为郑芝龙做嫁衣裳,替他夺取上述地区,一直徘徊在肇庆附近,面对兵力薄弱的李元胤部明军,始终顿兵不前,反而纵兵荼毒地方,搞得民怨沸腾。   派出两路水师舰队,想袭取齐国所据琉球几个岛屿和登莱附近的长山岛,试图一举端掉对方在大明沿海地区的海上基地,却被两地密集而凶猛的岸防火炮逐退,无功而返,让郑芝龙郁闷不已。   5月上旬,齐国舰队又突然提前返回大明海域,一支由三十余艘大型战船组成的舰队,从琼州府北上,攻击了位于广州附近的郑军水师,击毁大小船只六十余艘,被俘船只五十余艘,剩下的则四散奔逃,损失官兵四千余。   5月27日,齐国水师舰队沿闽粤海岸杀至泉州,袭击了泉州水师舰队,击毁大小船只五十余艘,毙伤官兵两千余。若不是距离泉州港较近,部分船只及时躲入港口中,恐怕遭到的损失会更大。   随后,齐国舰队一路北上,继续扫荡沿海郑军往来运输和贸易船只,估计他们最后的目的地肯定是登莱。也不知道游曳在那里的水师船只,能否逃过齐国强大舰队的围杀。   到了此时,郑芝龙才真正的见识到齐国水师的厉害之处。那端的是船坚炮利,而且全都是大型炮舰,其威力与郑军水师旗下以众多中小型海苍船、鸟船为主的战船不可同日而语。   想不到,汉洲那帮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实力竟然增长到如此地步。并且还敢从万里迢迢的汉洲本土,集结数十艘大型炮舰,前来大明海域,直面挑战我郑家的海上霸权。   十几天前,驻守于吕宋的郑彩派船至福州告急,声言吕宋属地遭到齐国以及其一众附庸的攻击,江州(今菲律宾八打雁市)已被敌所克,敌众数千人登陆,往分州(今菲律宾卡兰巴市)攻来。同时,齐军数艘大型炮舰闯入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港口,炮击码头,击沉击伤驻吕宋水师舰队十余艘大小船只,俨然准备封锁郑氏吕宋属地。   由此,郑芝龙不由暗暗心惊,齐国竟然可以同时开辟两个战场,而且作战异常果决,不仅要歼灭和削弱自家水师主力,掌握大明沿海的制海权,还要一举端掉自己经营数年的吕宋属地。   看来,那齐国已然成势,在南洋可以两次将荷兰人逼和,在登莱,可以将数次来袭的清军逐退,在辽东,在南京,敢强攻清军驻守的坚城大埠,还能一击而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份战力,郑芝龙自认为福建镇是无法轻易做到的。   更让人头疼的是,蛰伏数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突然在日本和大明海域开始活跃起来,不仅频频袭击郑氏往来日本的商船,更是逐步恢复其在日本市场的销售份额,大肆售卖一些不知从何处搜罗而来的海量商品。   对此,郑芝龙是又惊又怒,日本市场自数年前便几乎成为郑氏的独家垄断市场,每年给福建镇带来数百万两白银的利润,被郑芝龙视为钱袋子。若是荷兰人再次强势介入,势必会影响福建镇的主要财政来源。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这荷兰人说不定已经与齐国勾结起来,联合对付郑氏。那么,如此一来,郑氏就会面临更为严峻的海上威胁。   “王爷,出事了!”   郑芝龙正在为福建镇所面临的种种困境而愁眉不展时,福州总兵杨耿急匆匆地来见郑芝龙,神色显得异常慌乱。   “何事惊慌?”郑芝龙心里一紧,面色沉了下去。   “世子……”杨耿有些迟疑地说道:“世子……随着部队没去广州。……他杀了延平总兵纪世良,夺取军中指挥权,并督兵将南澳岛(今广东汕头南澳县)占了,并声言脱离福建镇,誓言反清,同时还向登莱永初朝廷宣示效忠。”   “……”郑芝龙闻言,先是愕然,随即脸色变得铁青,伸手将将桌案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向地面,“逆子,何敢?”   为了早日拿下整个广东,郑芝龙在一周前,命延平总兵纪世良领兵一万余,乘大小船只两百余艘,准备进入广州,准备凭借自己的力量,往东攻取肇庆、高州、雷州等地。此前因为降清一事,跟他关系闹得很僵的长子郑森,突然提出要随军前往,历经一番战阵。   对此,郑芝龙欣然接受,若是长子能随大军征伐明军,待占据整个广东后,联结福建,那么他或许就能明白,在如今大势之下,福建镇所作出的选择是多么正确,据福建之险要,拥广东之富庶,占海上之便利,足可保郑氏数百年富贵。   然而,未曾想到,这个逆子竟然一心想要扶保大明,还生出了兵变的想法。读了十几年的书,当真是把脑子读傻了!就凭登莱永初小朝廷那点地盘和兵马,如何能继续抵抗大清的进攻。虽然占据云贵广西的流贼打出了扶保大明的旗号,但他们不过是借此收揽民心之举,灭亡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春秋大义,哪有什么忠义报国,一世所求的,不过是家族昌盛,个人富贵。再者说了,这个逆子的授业恩师,钱谦益不也照样剃发易服,降了大清。   “纪世良所部一万余人,都跟着那……逆子叛了?”郑芝龙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   “有四千余官兵在副将施福(施琅的族叔)的带领下,跑了回来,如今正在泉州休整,等待王爷的进一步指示。”   “火器营?”   “施福回报,世子就是以陈晖所领火器营为主,先是于夜间袭杀主将纪世良,随后迅速控制全军。”   “陈晖……”郑芝龙恨恨地说道:“命人去将陈晖等叛将的家属尽数擒拿,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   6月29日,南澳岛。   “世子,此地距离大陆太近,而且岛上贫瘠,也随时会遭到……靖海王大军的攻击,不宜多作停留。我们必须另寻他处,找一个能容身之地。”陈晖向郑森拱手说道。   “我们去登莱,你意如何?”郑森问道。   “登莱?”陈晖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登莱恐怕不妥。我部军伍皆为闽粤两地之人,若是去了北方,恐怕难以适应那里的气候和环境。以我之见,莫如去琼州府。那里尚在大明旗下,距离安南齐国领地也较近,比较容易获得武器和粮食的补给。”   “琼州府?”郑森不由沉吟起来,那里虽然距离安南齐国领地较近,容易获得对方的武器和粮食支援,但那里距离广东也很近。虽然毅然做出叛出福建重归大明的决定,但郑森在内心深处却是不愿意与父亲直接刀兵相向,因为,这毕竟有悖于人伦。   “世子,自古以来,忠孝难以两全。”陈晖见郑森面露艰难之色,明白他心中所想,“即使,咱们退到登莱之地,若是靖海王奉清虏之命前来攻打登莱,我们那时又该作何选择?”   “……那就去琼州府。”郑森随即下定决心,沉声说道:“自此以后,我郑森誓与清虏抗争到底,不死不休,直至复我大明河山!”   半年前,郑芝龙举兵降清,作为长子的郑森苦苦相劝,甚至跪下来以头怆地,泣声哀告父亲不要做大明之逆臣,千古之罪人。但郑芝龙却依旧坚持降清,完全被清虏许下的王爵和闽粤两省地盘给迷晕了眼睛。   诚然如郑芝龙所言,据有闽粤两省,再加上大陆拥有的唯一海上力量,确是有资本在清虏那里讨一个富贵出身。但不要忘了,你现在所凭持的一切,在一个新生的强大王朝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潜在威胁。届时,清虏统一了天下,说不定就会集全国之力,兴建自己的水师。那时,郑氏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不可能的事。   另外,郑氏水师攻击了齐国在广州附近的舰队,此举必然会遭到齐国的疯狂报复。倚为后路的吕宋、台湾肯定会被齐国舰队攻击。从福州出发前,就收到了驻守吕宋的郑彩告急文书,声言,遭到了齐国的攻击,位于海边的江州(今菲律宾八打雁市)已被攻克,齐军正往内陆杀来。   齐国水师十余年来,为收拢转运移民,每年都要往返大明和汉洲本土之间,不仅在大明附近建立了数个稳固的补给点,而且还对这一片海域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郑氏水师官兵,再加上他们不遗余力倾力打造的强大水师舰队,郑氏与齐国之间的海上争斗,也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另外,郑森觉得清虏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不说齐国与永初朝廷官军数败来袭清军,就是曾经的流贼,孙可望、李定国之辈,在广西、湖南也是将清虏打得节节败退,眼见着就要攻至武昌附近。   听说,在奴酋多尔衮死后,他们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内部高层清洗运动。昔日多尔衮的亲信苏克萨哈、詹岱在二月中旬,首告多尔衮曾有“谋篡大位”的企图。   紧接着,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满达海、尼堪、博洛及几位内大臣等多人,马上同上奏疏,痛斥多尔衮生前的“僭越妄为”之罪,要求顺治皇帝对他加以严惩。   顺治帝遂命人毁多尔衮陵墓,刨出尸体,鞭尸、枭首,并下诏对多尔衮削爵,撤庙享,罢多尔衮生母阿巴亥“孝烈武皇后”的谥号庙享,黜其宗室身份,抄没多尔衮财产入宫。可谓是对多尔衮的身前身后进行了彻底的清算。   郑森闻知后,曾多次讥笑清虏此举乃蛮夷之行,禽兽之为。清虏内部的统治阶层必然会因此产生剧烈的变动,那些依附于清虏的汉军和各地降清武装势力,说不定就会受此波动和影响,再现金声恒、李成栋反正归明之事。   郑森六岁被郑芝龙从日本接回大明,便开始在泉州读书,十四岁时考中秀才,后又经考试成为廪膳生员。二十岁时又前往南京国子监入学,师从名儒钱谦益。   若不是大明倾覆,天下离乱,相信他随后会参加科举考试,踏上一条平稳的文官仕途。多年的传统教育,让郑森的思想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忠君爱国是更从小就深入脑海的理念,岳飞、文天祥的事迹更是时时激励于他。   数年前,在登莱觐见永初帝时,被夸赞“少年忠勇,国之干将”,若不是得知郑森已有妻室,永初帝差点将自己的妹妹昭仁公主朱媺萱下嫁与他。这让一心报国的郑森深受感动,恨不能肝脑涂地,当即表示,此生誓要永为大明纯臣,为恢复河山,重振大明国势,死而后己。   父亲郑芝龙降清后,自己无力将其说服,郑森对此深感无奈和失望。因而,从二月开始,他就暗中联络郑芝龙军中那些不愿降清的将领和官员,准备策划脱离福建,重归大明治下。   一周前,郑芝龙为了想早日全取整个广东,特意从福建各地抽调精锐官兵一万余,用水师舰船转运至广州,准备攻占肇庆府、高州府、雷州府等地。   郑森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脱离福建的最好机会,因为,在抽调的部队当中,赫然就有火器营、泉州镇等几部官军,其中数名主官和将领皆怀有复明之念,也是自己此前数月不断游说拉拢的叛离对象。   三天前,大军乘坐三百余艘大小船只,停靠南澳岛时,郑森与陈晖趁夜发动兵变,斩杀主帅纪世良等十余人,一举控制了整个部队。不过,考虑到后期抗清人心的统一性,郑森和陈晖等人将四千余不愿随同叛离的官兵悉数放回。   如今,郑森所部,拥有陆战部队五千五百余,大小船只近一百七十多艘,算得上一股实力不弱的海上武装。   6月30日,郑森、陈晖将南澳岛上所有物资搜刮一空,随后扬帆出海,一路往西南方向而来。 ##第二三三章 两广攻略   7月12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从五月起,安南、占城、柬埔寨、暹罗、洛坤、北大年、文莱等众多南洋国家地区,无数的粮商蜂拥而来,疯狂采购当地的稻米、小麦、西米等粮食。收购的价格也较往年上浮一成以上,这使得当地的粮商和农民喜出望外。   这些从各地采购而来的粮食,最后都流向了齐国安南总管区的数个领地,并被暂时储存起来。到了七月,先后有六十万石粮食进入齐国的仓库,但齐国人似乎仍未停止收购。   靳统武跟在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的身后,看着一座座巨大的仓库,心中极为震惊,他知道,每一座仓库里必然是堆满了大量的稻米、小麦和西米。这么一圈走下来,数十座巨大仓库,怕不是储存了五六万石粮食。   “那边还在规划一片新的仓库,我们计划在九月底前,将储备的粮食提高到一百万石。”曹宁边走边说道:“我们之所以备下如此多的粮食,就是为了表明我们的决心。至于你们所需要的军械,我们也可以完全满足。如今,存放在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临安城(今越南头顿市)和南平城三地的军械,就足以武装两万人以上。”   “但目前,安西王(李定国)率大军在长沙一线,准备发起对武昌的攻势。”靳统武为难地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无法抽出多余的兵力,配合你们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两广攻势。”   “安西王领兵攻湖广,我们是知道的。”曹宁说道:“但你们在云南、贵州不是还有数万军队吗?若是将这部兵马向东进入广西,攻梧州,作势救援肇庆的模样,则必然可以将驻广东的清军引来。如此,我们方可对清军后路展开攻击,一举吃掉尚可喜、耿继茂部数万清军主力。”   “曹大人,如今驻贵州和云南的部队,是秦王(孙可望)所辖,我们……我们无权调动。”靳统武苦着脸说道。   “孙可望贵为大明敕封的秦王,一军之主帅,若是得知我们这份两广攻略,必然会得到他的积极响应吧。”曹宁说道:“毕竟,将驻广东的清军八旗汉军主力歼灭,非常有利于你们东部的安全态势。就是趁势攻入广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知道,郑芝龙部清军,战斗力远不如尚可喜等八旗汉军,你们若是一路攻过来,应该不会对你们造成太大的阻碍。”   靳统武听罢,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李定国一意杀入桂北、湘南,让孙可望大为不满,曾一度停了大军的后勤补给供应,若不是这齐国支援了大量的粮食和军械,李定国所部差点无法顺利攻破桂北,也就不可能击败孔有德,进入湖南。   如今,看到李定国进展顺利,与冯双礼部会师后,一路将清军撵到了长江边,即将席卷整个湖广之地。孙可望随即又改变了主意,开始支持李定国,但让其暂停进军,巩固湖南新占地盘,他也将提兵前往湖南,准备合大军,夺取湖北,进而窥视中原和江南。   另外,孙可望还派刘文秀和王自奇以偏师自贵州出兵攻略四川,为大军左翼屏障。这样一来,云贵之兵,将尽数抽空,哪有多余的兵力,来配合齐国发动一次两广攻势。   可是人家诚意满满,不仅准备了足够多的粮食,还不遗余力地向他们支援大量的军械物资,要是一口回绝了他们。焉知不会惹得齐国不快,继而不再向他们提供军械。   你还别说,齐国提供的军械,不仅量大,而且质量优良。所有的刀剑长矛,似乎都往里面渗了钢,坚韧锋利,而又不易折断。轻型陆战火炮、自发火铳(燧发枪),那就更属难得的精品,成为大军攻城略地、催敌之锋的利器。   而且,齐国对他们所提供的交换物资,也不是很挑剔,凡是能拿来的东西,一概接受,价格也比较公道。即使手头上一时没有可供交换的物资,也可以暂时拖欠着。这种金主,靳统武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将其得罪。   “曹大人,对于你们计划的两广攻略,我需返回广西后,立即快马报于安西王。想来,最终安西王会有一个圆满的安排。”靳统武打定主意,即使云贵广西各地的兵马再窘迫,怎么着也要挤出万余人出来,配合齐国打一下广东。   ……   “我们之所以选择两广作为突破口,是因为这里具备反攻的有利条件。清军尚可喜、耿继茂部等各部清军与前来接收广东地盘的郑芝龙部之间具有很深的矛盾。本来清廷是将广东许给了尚可喜和耿继茂,因而他们前期才打得异常卖力,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江西攻至广州,先后平灭收服广东五府,击溃原李成栋部明军数万人。”   “可谁知,清廷为了招降福建,又将广东许给了郑芝龙。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心里多半是有些怨言的。虽然清廷又将云南、贵州分别许给尚、耿二人,但从他们的军事部署当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分明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模样,一直徘徊停留在广东地区,搜刮当地物资和财富,迟迟不攻广西。”   “面对此种情况,郑芝龙一面派出数路使者前往北京,请求清廷严令驻广东的清军迅速移镇,以便郑军接收广东地方;另一面,郑芝龙还在福建动员军队,试图凭借自身力量,攻取明军仍旧占据的数个广东府县,并隐隐有礼送尚、耿等各部清军的意味。”   “因此,我们动员孙可望、李定国抽调有力之部伍,出梧州,攻肇庆,吸引清军主动进攻,然后佯败再退回广西,借此拉大清军的后勤补给。而我们则集结精锐部队,突袭广州,隔绝清军与郑军的联系。经过推演测算,我们认为,无论是尚可喜、耿继茂等部清军主力遭袭,还是郑芝龙部遇到打击,对方均不会进行彼此支援呼应,非常有利于我们各个击破,进而一举奠定两广局势。”   贺云峰说完,抬头看了看在座的齐国军民两政官员,最后眼睛盯着黑衣卫驻大明副指挥使戚贤勇,郑重地说道:“这次两广攻略的关键环节就在于,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可以集结动员多少部队参与战事。若是他们抽调的部队人数少或者战斗力低下,不仅无法完成诱敌和反杀清军的目标,还有可能让清军趁势攻入广西,威胁云南和湖广。”   “上个月从大明传回来的消息,李定国攻入湖南后,攻势如潮,进展极为顺利。孔有德、沈永忠等各部清军皆一触即溃,望风而逃,李定国部几乎是兵不血刃地攻占宝庆、长沙、新化、衡阳、邵阳、浏阳。整个湖南仅剩岳州、常德等几座城市在清军手里。若是不出意外,李定国说不定就能顺江而下,攻至武昌。”戚贤勇说道。   “而这个时候,孙可望却要求李定国暂停攻势,巩固和稳定新占地区的统治秩序。他准备亲提四万大军,进入湖南,说是要集中主力,合攻湖北。但我们猜猜,孙可望此举是不想让李定国独占湖广胜利果实,想急切地赶去分润功劳。若如此的话,他们在整个湖广战场上将集中七万余部队,面对清军也成压倒性优势。”   “如此一来,他们投入到两广战场的兵力,恐怕就没有多少了。即使勉强凑些部队过来,我认为也是为了应付我们而匆匆征集的乡勇地方武装,战斗力难以保证,恐无法承担迎击清军的任务,更不要说要对诱入广西的清军进行反杀。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让清军突入广西,威胁李定国部后路。”   “能不能劝说孙可望将部分兵力投入到两广地区?七万多人都挤在湖广地区,恐怕施展不开吧,那里江河纵横,湖泊池沼遍地,有个三四万精兵,也足够他们打到湖北了。”陆战队总指挥牛虎皱眉说道:“若是放任广东地区的数万清军不顾,他们就不担心人家一股脑地冲入广西,杀到云贵?”   “若是孙可望不同意,无法派出有力部队往攻广东,那我们是不是就要放弃两广攻略?”齐大江沉声问道。   “是的。凭借我们数千人的部队,恐怕无法单独发起对广东的攻势。尚可喜、耿继茂、郝尚久、黄应杰等各部清军加起来有四万余人,而且,他们几乎全部都簇聚在广州、肇庆、惠州三地。另外郑芝龙部也有八千余人驻于广州。我们若是贸然攻入广东,很有可能遭到他们的围攻。”贺云峰摇头说道。   “若是广东无法突破,登莱可否做些文章?”   “大都督,自去年清虏大举围攻登莱,将永初朝廷的地盘压缩至沿海一隅,后来又通过迁界禁海,加大对永初朝廷的陆上封锁,这使得登莱地区已经失去了作战潜力。”贺云峰苦笑着说道:“另外,在上次大战之时,近两万余永初朝廷官军投降清虏。保守估计,清军从中至少获得了四千到五千支燧发枪,火炮也有近百门。如今驻守于登莱外围的清军部队,火器装备的数量甚至比永初朝廷官军还要高。”   “狗日的,我们这是间接地给清虏输送火器了。”齐大江晦气地骂了一句,“我们这一年来,给李定国部也输送了不少火器,他们以后不至于也会降了清虏吧?”   数年来,齐国先后支援登莱永初朝廷军械物资无数,甚至还派出不少骨干军官帮着明军整训军队,教授火器的作战技能。原以为可以凭此增强明军的战斗力,可以承担独自对清虏的战斗,对明军的发展壮大也寄予了厚望。   谁知道,在清军的迅猛攻势下,还是难堪重负,甚至还出现大面积的投降事件。如今那些熟悉了新式火器的降军,除了部分被编入乌真哈超,继续壮大清军火器部队外,剩余的则全部打散,分驻登莱各个外围据点,将手里的枪口对准了昔日效忠的大明永初朝廷。   在这种情势,齐国驻大明的陆战队和水师官兵不仅感到郁闷异常,还对明军充满了深深地失望和强烈的不信任。这特么地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嘛!   “李定国应该不会降清。”戚贤勇说道:“根据派驻在其身边的黑衣卫报告,李定国此人还是颇有民族气节,对大明也是有一定的亲近感,也希望能早日驱逐鞑虏,重复大明河山。”   “但愿如此吧!”齐大江不置可否地说道:“若是两广攻略最终无法实施,那么,我们则按照后备方案进行,攻福建,歼郑军水师,控大明海域。”   ……   8月6日,长沙。   李定国双手抱臂,看着桌案上一幅简单的沙盘模拟地图,静静地沉思着。周围数名亲信将领也都屏住呼吸,盯着那副模拟沙盘。   这幅简单的沙盘是由几名随军观摩的齐国战术参谋制作的,囊括了湖广、云贵、两广等地区的大致情势,十数面不同的小旗,代表了明清双方的势力分布范围,让人一目了然。   “若是攻广东,你们齐国最多能出动多少兵马?”李定国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可以出动六千人。”常祥安答道。   “六千人?”李定国不由哑然失笑,“据我所知,驻广东的清军有五六万之众,就是广州附近的清军兵力就不下三万人,你们倒是胆子很大呀!”   “就是因为广州附近的清军人数众多,所以,我们才希望你们能从广西发起攻击,将清军吸引过来,以便我们能趁机袭取广州。”常祥安说道:“另外,你们在湖南取得如此这般声势,进逼武昌,我们认为,清廷必然会指示驻于广东的清军攻击广西,或者由韶州府(今广东韶关市)入湘,救援湖广战场。”   “清军由韶州府进入湖南,不说距离遥远,补给不便。即使千里迢迢赶过来,也会被我们以逸待劳,轻松击败,徒送人头而已。”李定国摇头说道:“我若是清军主帅的话,就直接击破肇庆,走德庆州、攻梧州,进入广西,然后不论是北上攻桂林,还是往西击南宁,都会直接威胁我们的后路,迫使我们从湖广撤军解围。”   “安西王准备回军广西?”常祥安又惊又喜。   “秦王(孙可望)领大军入湘,我再留此地,反而对军中上下形成掣肘。既如此,我便返回广西,为大军保障后路。”李定国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若是能趁机攻取广东,那对复明大业,或大有裨益。” ##第二三四章 渐变   1651年8月25日,胶州。   李本深将宣旨的礼部右侍郎池崇安送出门外,随后返回大堂,端坐于主位之上。   “恭喜王爷!”莒州总兵韦世乾第一个笑着上前恭贺道。   闻知李本深部一个月前,于高密击退清军的进攻,斩首“数千”,永初帝大喜,遂晋爵李本深为永安王,赏赐白银三千两,荫一子为锦衣卫同知。   尽管,永初朝廷在收到李本深告捷文书后不到十天,高密即被清军攻克,但考虑到要极力笼络朝廷辖下为数不多的几支能打的部队,永初帝还是捏着鼻子,封李本深为王。   无他,现在的永初朝廷太难了。自从去年一场大战过后,永初朝廷不仅丢了山东十几个府县,就连登莱也差点不保,若不是齐国军队和水师及时救援,说不定永初朝廷就被清军擒获,或者被人赶下海。   虽然最后在蓬莱稳定了局势,但永初朝廷却遭到重创,地盘只有沿海数个城镇据点,人口、军队更是损失大半,几乎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而据有莒州、沂州、日照、高密、胶州、即墨等山东南部十余个县的李本深部,却未遭到清军的大举围攻,很好的保持了自己实力。在这种情况下,永初朝廷不得不着力拉拢李本深,防止对方变节投降清廷。   不过,李本深自己也清楚,他曾跟随齐国军队跨海攻入辽东,对清虏杀孽太重,不少八旗贵胄和家属都死在他手里。若是自己再想反复,降于清军,指不定被人家给剁成几块。   因而,李本深除了竭力依附永初朝廷和齐国外,也不做他想。但为了确保后路,他不仅将自己的几个子女托庇于齐国,将其安置在汉洲本土。另外,他还听从齐国人的建议,数年间配合永初朝廷也不断往外东北沿海和虾夷之地移民,建立海外据点,以作为最后的容身之所。   “嗤,一个不值钱的王爷而已,有何之喜?”李本深嗤笑道:“说不定,过些日子,清虏大军杀过来,我等就皆为刀下之鬼。”   “王爷,不必如此沮丧气馁。”胶州密总兵谢远胜说道:“听闻,清虏在湖广吃了败仗,丧师数万,失地千里。月前,清军在攻下高密后,便顿兵不前,估计多半受此影响。或许,整个天下局势,为之一变,也为未可知。”   “那又如何?”李本深摇头说道:“湖广之战,乃是那西军所为,并且与我登莱、山东相距数千里之遥,恐难对我等态势有所改观。齐国为确保移民路线的安全,正集中水师舰队一意打击削弱郑芝龙水师,也无意北方战事。咱们呀,且有的熬吧。”   “王爷,听闻数月前,孙可望等人奏请陛下驾幸云贵,以避清虏锋芒。最近一段时间,又不少文武官员也在劝说陛下离开登莱。如此,这对整个山东、登莱之局势,会带来不可测之变化。”中军副将高元爵轻声说道。   “不错,我亦有所闻。”李本深脸上带着一丝忧虑,“若是永初帝真的转移至云贵,那咱们还在这里抵抗个什么劲。”   “齐国应该会劝阻永初陛下吧。”韦世乾说道:“他们在登莱及其沿海经营十年,岂能轻易舍弃这里?他们不是一直在强调,只要保有登莱,就可随时威胁北京,并牵制清虏数万大军。同时对国内各路反清势力,也起到激励和振奋的作用。”   “呵,齐国不遗余力地扶持我大明,所图的乃是人口。”李本深笑了笑,“去年他们攻破了南京城,获得人口不下七八万人,全部积存于济州、琉球、安南等几处领地。孙可望、李定国部大西军攻占了广西,齐国为了新增一个移民窗口,定然会对其大力扶持。所以,登莱之地,人家未必会再看得很重了。”   “他们会……抛弃我们?”   “那倒不会。”李本深苦笑一声,“不过,到了最后时刻,他们会将我们送到虾夷地和外东北,让我们在塞外蛮荒之地苟且偷生。”   ……   8月30日,云州(今北海道),中兴(今日本北海道札幌石狩市)。   朱敬水来到云州已经四年多了,刚开始也觉得这里是蛮荒之地。不过,待时间久了,除了冬天酷烈的严寒和深厚的积雪,他觉得这里所有的一切环境与山东也没啥两样。而且,种植的小麦、高粱,还有那齐国人提供的玉米、土豆,到了秋天,收成也是不错的。在给官家上缴了公粮后,田里剩下的粮食也能勉强填饱一家三口的肚子。   哦,对了,自己的老婆和闺女,还是去年从官家手里分配而来的。那个可怜的女人,是建奴在去岁攻破莱州府后逃难至登州,结果半路上,丈夫得病死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人。待齐国大军帮着朝廷击退建奴后,便开始将众多难民陆续转运耽罗岛(济州岛)、云州、庭州(领俄罗斯海参崴市)等地。   去年,因为大战的缘故,被转运到云州的难民就特别多,仅朱敬水所在的民屯就分来了两百多人,使得这片昔日荒芜的地方突然人丁兴旺起来。   被官家婚配了女人,朱敬水自然就不能再过以前那种集体民屯生活了。在一群相熟的屯民帮助下,利用农闲时节,盖了两间土屋,算是初步建立了一个小家庭。   到了年初,官家如约分了二十亩田地与朱敬水,每年夏秋两税,田赋什一。   耕田种地,辛勤流汗,作为一个农人,朱敬水并不怕吃苦,他相信凭借自己和妻子的努力,肯定会将这二十亩田地操持好。若是风调雨顺,定然还有不少余粮可以存下。   但是,昨日收到屯民官的通知,所有壮年男丁都要在今晨于麦场集合,说是要搞乡兵武装训练。   乡兵,朱敬水是了解一点的,数年前在登州时,就看到过许多来自长山岛上的齐国乡兵帮着朝廷守城作战。他们全都身着灰色军服,有持火铳的,也有持刀剑长矛的,瞧着跟他们的经制军伍没有什么两样。   咋的,俺们这边也要学着齐国人搞乡兵制度?难道,朝廷这是准备要征调俺们去登莱打仗了?   在麦场上,朱敬水与民屯里的其他两百余壮丁全都在小声地交头接耳,脸上均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尔等身居域外蛮夷之地,四周皆虎狼之徒,更兼之,神州大陆建奴横行,占我家园,屠我百姓。我大明危亡,亦悬于一线。”来自中兴城的一名兵备道的官员看着麦场上乱糟糟的一群屯民,大声地说道:“故,奉陛下之命,中军都督府令,云州各地府县民屯均建乡兵之制。”   “凡年满十六周岁以上之男丁,均需每月参加三日以上军中操演,不得无故缺席,更不得逃避、懈怠。若有违者,重则处以杖责并罚苦役,轻则罚银、赋税加征、抄没田产。”   有鉴于去年登莱大败,军中精锐几乎丧失殆尽,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遂上书永初帝,仿齐国全民皆兵模式,在登莱和济州岛、云州、庭州等几个海外领地也实施乡兵制度,不仅可以加强对地方基层的控制力度,还能维持一个庞大的后备兵源。更重要的是,众多经过军事训练的乡兵,用起来的话,还不用花费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   永初帝当即下旨,于登莱和几个朝廷控制下的海外领地全部实施乡兵制度,不仅从军中抽调大量的军官和老兵奔赴各地府县乡镇,还发文长山岛,请求齐国派出深谙乡兵制度建设和训练的官员和军官,给予全程规划和指导。   “乡兵不仅要严苛的训练,而且有必要的话,还是要拉出去进行一番实战。”来自长山岛的一名乡兵小队长在结束了当日的军事训练后,向中兴城的兵备道官员建议道。   “毕竟不是经制军伍,若是贸然拉到登莱战场,恐怕难以胜任吧。”   “那是自然!”那名乡兵小队长笑了,“乡兵建立之初,必然无法经历大的战阵。不过,可以拉出去打打土人。这个大岛上,想来应该有不少当地土著,可以试着对他们发动几次清剿。除了能锻炼乡兵的实战技能,还能给你们补充一下人口不是。待过上一两年,有了一定的军事实力,还可以坐船去朝鲜海岸转一转。当然,你们也可以凭借乡兵武装的护持,将势力扩展到南边,驱逐那里的日本人。”   长山岛上的齐国乡兵,一般在经过一年多的军事训练后,都会随着陆战队和自救军前往朝鲜,“刷”战斗技能。在经历过几次袭扰战后,基本上就能充当陆战队的辅助战力,参与一些高烈度的战斗任务。因而,对如何快速增加乡兵战斗经验,提升战斗力,都有既定和成熟的模式。   目前,永初朝廷在这座被命名为云州的大岛上,除了中兴和最早登陆占据的长平(今日本北海道小樽市)两个据点外,还有北关(今日本北海道稚内市)、临海(今日本北海道岩内町)、昭义(今北海道余市町)、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等数个移民点,人口也有三万六千余。相较于占据了岛屿最南边的日本松前藩仅一两千人规模,可谓成压倒性优势。   两年前,几艘属于松前藩的渔船在长平附近海域发现了大明领地的存在。随即,一个月后,松前藩的一名主事带着十几个武士来到长平,与永初朝廷派驻于此的官员交涉,询问他们来此的目的。   当那位松前藩的主事闻知,大明已将该地纳入朝廷管辖,并在此进行大规模地移民屯田,脸色顿时变了。   明国不是正在遭到北方的蛮人入侵,都城也丢了,听说他们的皇帝也自杀殉国了,国内也正在经历惨烈的内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有余力往虾夷地移民屯田?   松前藩的主事人,小心翼翼地告知大明官员,整个虾夷地均为幕府划定为松前藩属地,请求大明立即撤出,勿要侵犯日本藩地。   从室町时代中期开始,便不断有日本人在北海道南部进行殖民活动。松前藩的先祖松前庆广即其中一位。后来松前氏在与虾夷人的战争中不断取得优势,并取得在北海道南部的立足点。松前庆广(当时名叫蛎崎庆广)从丰臣秀吉处得到了虾夷土地的认可权,并从安东家独立。丰臣秀吉死后,松前庆广积极向德川家康靠拢,得到家康对其领地的承认。   因为北海道当时不产大米,所以松前藩松前氏别列为没有石高的大名。1604年,被德川家康授予“黑印状”,独占与虾夷地阿伊努族人的贸易。后来,在第五代将军德川家纲时期,才被授予旗本待遇。   松前藩的主要势力范围为北海道岛渡岛半岛南部的“和人地”(日本人聚集的区域)。但是,江户幕府划给松前藩的领土远比渡岛半岛要大,覆盖了整个北海道地区。除了东虾夷地(北海道沿太平洋部分)外,北海道及其周边岛屿均为松前藩管辖范围。但由于阿伊努人在此处大量聚居,而松前藩实力有限,实际上并无法有力地进行全面管理。   目前,松前藩只在虾夷地南端建立福山城(近日本北海道松前城),不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军事实力,都无法与永初朝廷云州领地相抗。   长平城中的永初官员在听到松前藩的主事之人要求他们退出时,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将松前藩的人给打发了。   若是,刚刚立足云州之初,势单力薄的时候,永初朝廷官员还有些忌惮日本人前来干涉和驱逐。可永初朝廷都已经连续移民数年时间,人口也有几万,并且还驻有近千名官兵,怎会怕你一个日本的小藩国。   另外,人家齐国人也说了,这个岛屿根本就是无主之地,也就是那个松前藩仗着距离近,才强占了南边沿海一块据点。我大明朝廷虽然现在势弱,但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日本国内小藩就能轻松几句话所逼退的。   如今,随着云州地区的人口规模进一步的增长,再加上乡兵制度逐步建立起来,我永初朝廷是该考虑要驱逐那些占据云州南边沿海地区的日本人,将这座岛屿完全纳入大明治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退一万步来说,要是哪一天,朝廷在登莱或者大陆上无法立足了,这云州之地,或许就是所有大明遗民的最后容身之所。留下那个日本松前藩于云州南部沿海,焉知以后不会存下一丝隐患。 ##第二三五章 朝鲜的“北伐”建议   9月8日,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   两艘福船狼狈地驶入了耽罗岛码头,然后向当地官员和驻军报告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朝廷辖下的五艘前往云州的移民船,在朝鲜和日本之间的对马岛海域附近,遭到了数十艘倭寇的袭击。三艘移民船被劫持,数百人生死不明。   而据逃回来的水手声称,袭击移民船的倭寇,可能就躲藏附近的对马岛上。若是朝廷水师动作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过去,将那数百名移民救回。否则,那些可怜的难民很有可能会遭遇到不测。   知州毕学超闻报后,不禁有些犯难,虽然岛上人口五万余,驻防官兵也有两千多,另外还有齐国自救军两个营头七百多人,实力委实不弱,对付几百个倭寇海盗,还是绰绰有余。可问题是,现在岛上就没几艘战船,如何将众多官兵投送到那个叫对马岛的地方。   “毕大人,移民船队所遇倭寇,恐怕多半是日本国内流浪武士所为,想来武备较低,无需要动用太多的兵马。”驻岛上的明军参将姜开德抱拳说道:“以我之见,只需派出三百精兵,辅以部分齐国火枪兵,足可攻占那个对马岛,解救我大明百姓。”   “数百人跨海去攻那小岛,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另外,若是贸然去攻那小岛,会不会擅起边衅,挑起与日本人的纷争。”毕学超担忧地问道。   “大人无需担心。”姜开德笑道:“驻岛上官兵若是对阵大陆上的建奴,恐力有不逮,但要擒杀几百个倭寇,还是有些把握的。需知,岛上的军伍均曾前往朝鲜,打过那所谓御营厅精锐兵马,都是经历过战阵的。想来,攻一个区区的倭寇小岛,当能轻松做到。另外,我们还可以邀齐国自救军火枪兵压阵,应该有把握战而胜之。”   “至于是否擅起边衅,引起与日本人的纷争,我以为应该不至于,咱们是去剿灭倭寇海盗。若是毕大人实在不放心,不如先派使者前往日本长崎,责问于对方,是否纵容包庇倭寇海盗之行。如此,我们也做到了先礼后兵,不至于师出无名。”   日本德川幕府自发布锁国令后,除了大明、荷兰东印度公司可前往长崎进行贸易外,禁绝任何外来国家和地区的商业和文化交流。但在整个日本,却额外开了三个对外窗口,一个是萨摩藩控制下的琉球进行的朝贡贸易,一个是占据了虾夷地南端的松前藩,与虾夷阿依努人、东北地区的鄂伦春人和库页岛土著进行的山丹贸易,最后一个就是位于对马岛上的对马藩与朝鲜进行的倭馆贸易。   原来的琉球朝贡贸易,现在完全被齐国主导的“走私”贸易所代替,萨摩藩从琉球大量进口齐国所产的各种工业制成品,然后转手倒卖与九州各地大名,甚至将贸易渠道延伸至本州岛,贸易量直逼幕府所开设的长崎对外口岸。   而松前藩所进行的山丹贸易却面临日渐萎缩的状态,盖因永初朝廷大量移民云州(今北海道),不仅垦荒屯田,还将所辖地区的部分阿依努人进行归化宣慰,变成大明领地内的牧民和苦力,同时也在云州北部沿海地区建立了北关据点(今日本北海道稚内市),直接截断了松前藩所进行的山丹贸易。   而对马藩更加悲催,倭馆贸易直接于八年前(1643年)被齐国生生掐断。那年,齐国陆战队和乡兵协同永初朝廷登莱镇官兵不仅一举夺占了济州岛,还纵兵肆虐朝鲜沿海,袭破东南重镇东莱(今韩国釜山市)。随后几年,不论是永初朝廷官兵前来“刷”战斗经验,还是为了补充登莱物资,一波又一波军队,频频攻掠朝鲜沿海。粮食、牲口、皮毛、铁器、布匹、东珠、人参,甚至年轻妇人,都是对方抢掠的目标。   最初,朝鲜的守御厅和御营厅官兵还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阻击和反抗。但被随行的齐国陆战队和乡兵一阵火力输出,造成数百乃至数千官兵伤亡后,部队一再溃败。最后,似乎觉得实在打不过那些例行来“打草谷”的贼军,朝鲜官兵索性也不再直面抵抗了。“遇贼登陆,部伍皆溃”,已然成为常态。整个朝鲜沿海地区被荼毒肆虐数年,早已变得残破不堪。   如此一来,依靠朝鲜贸易的对马藩立时坐蜡了。对马岛本来环境就不好,“所居绝岛,方可四百余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余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唯乖船南北巿籴。”可以说,对马藩的经济收入完全仰赖与朝鲜的贸易,如今因为朝鲜沿海频遭“贼军”侵扰,而使得贸易断绝,藩内财政立时陷入绝境,几无维持之力,曾数次上告德川幕府,请求予以援助。   穷困潦倒了几年,对马藩宗氏财政彻底破产,不说基本的藩政、军备无法维持,就连治下的数千藩民也无法吃上饭。绝望之际,对马藩内的一些无法维持生计的武士和藩民索性也纠结国内的浪人,组织数十上百艘小船,去朝鲜东南海岸行劫掠之事。   齐国水师和永初朝廷水师陆续往云州移民时,在海上也或多或少撞见过这些打劫朝鲜的日本船只,但出于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有着共同的劫掠目标,因而并没有对这些小舢板进行过任何攻击。而那些日本小船也明显不想招惹这些看着就颇具威胁的大船,双方一直维持着互不相犯的局面。   如今,这些倭寇突然袭击永初朝廷的移民运输船,就显得有些不正常。要知道,船上除了众多苦哈哈的移民,并无多少财货,就算将其全部截获,也并不会获得任何收益。反而,由此会引发对方水师舰船的报复。   正因为此,耽罗岛知州毕学超才有些担心,怀疑袭击朝廷移民船队会不会是日本幕府的官方默许行为。听说这两年,因为对云州的归属问题,日本的松前藩与云州领地时有争执,虽然没有爆发武装冲突,但眼见着云州岛上的明人越来越多,焉知日本人不会就此铤而走险,想通过袭击移民船队的方式,阻止朝廷对云州领地的继续移民。   ……   毕学超这边刚刚派出使者前往长崎与日本幕府就移民船只被劫事件进行交涉,却未料到,次日从朝鲜海岸悄悄驶来数艘龟船,载着几名朝鲜国王李淏派来的使者。   正当所有大明官员和驻军将领都以为是朝鲜是因沿海地区不堪其扰,准备向大明求和。却未料到,到来的使者、朝鲜司宪府掌令宋时烈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建议,朝鲜王国要“联明击奴”,行北伐之事,并再度恢复昔日双方的宗藩关系。   “……为什么?”毕学超目瞪口呆之余,下意识地问道。   “今国中民心思汉,莫不涕泣愤慨,欲为皇朝复仇,苟能奋发大义,鼓励士气,其势必振!”宋时烈慷慨激昂得说道:“建奴,蛮夷矣!故,我朝鲜大王欲修政事,整修兵戈,集师北伐,以攘夷狄,恢复中华。”   “可是,……为什么呀?”   毕学超与一众大明官员和将领依旧满头雾水。难道你们朝鲜就为了所谓的春秋大义,为了恢复中华,就毅然决然地要反清?问题是,我们大明朝廷为了报复你们背藩叛明,协助建奴攻我关内外,几乎是年年都派军队在你们朝鲜沿海地区“练兵”,并顺带“打打秋风”。   在这种情形下,你们朝鲜王国不是应该联合建奴,攻击我大明朝廷吗?   你们朝鲜君臣怎么会做出“联明击奴”的决定?   你们朝鲜确定不是在对我大明使什么诡诈之计,假意联合,然后背地里捅刀子?   其实,朝鲜在丁卯胡乱(1627年后金阿敏攻朝鲜)和“丙子胡乱”(1636年皇太极亲征朝鲜)之后,虽然表面上对满清极为恭顺,输岁币,献贡物,压人质,甚至还派出数千鸟枪兵随同清军攻略关内。但实际上,朝鲜上下无不对满清充满愤恨和鄙视,对受制于满清,屈身于蛮夷,视为奇耻大辱。   朝鲜虽然公家文书使用清朝年号,但在特定场合(如祭祀、墓碑及与明朝相关场合)却依旧在使用“崇祯后纪元”。   仁祖李倧1649年死后,之后的朝鲜孝宗李淏继位,其内心深处强烈的尊明意识与投降于清的耻辱感相结合,导致了朝鲜国内“北伐论”的产生。   李淏继任朝鲜国王时,接受弘文馆应教赵赟之建议,不在仁祖玉册、志石中写入清朝年号,首次传递出反清的信号。   随后,李淏在对清关系上开始进行调整。仁祖末年,金自点为首的亲清派洛党专权,强制要求所有场合使用清朝年号。李淏继位后,便将这个规定立时废除。另一方面,他开始酝酿“北伐论”,计划配合中原反清势力,武力推翻清朝,恢复明朝,并一雪丁丑下城之耻(1637年,即丁丑年,正月三十朝鲜仁祖向清朝皇帝皇太极跪降的事件)。   他即位后,有空就在昌德宫后苑练习骑射功夫,操练青龙刀、铁铸大椎等兵器,并求将才若渴。   不过,当金自点被流放后,其心腹译官李馨长却密告清廷,称李淏罢黜亲清旧臣、起用斥和士人,并密谋反清,还送去了不写清朝年号的仁祖长陵志文文本作为证据。恰好此时孝宗上奏汇报“倭情”和“明情”,请求允许朝鲜修筑城池、训练军队来防备日本和永初朝廷的袭扰,却因此惹恼了清朝。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派祁充格等六名使臣去敲打朝鲜,是为顺治七年(1650年)春的六使诘责事件。史载当时“人情震惧”、“朝野汹汹”,传言清兵压境,李淏听说后也“大惊忧,达夜不寐”。他起用已被罢官的元斗杓为远接使,领议政李景奭也自告奋勇,前去义州侦察情况。结果清使雷声大雨点小,只问了筑城一事,最后以李景奭和撰写“倭情”和“明情”奏文的赵纟冋被流放白马山城了结。清使还顺便为多尔衮提亲,孝宗遂以王族锦林君李恺胤之女为自己的义女,封为义顺公主,嫁给多尔衮。   孝宗以“北伐”为国是,借口防备大明永初沿海袭扰之事,全面推进扩军计划。顺治六年(1649年),他任命李时昉为守御使,负责整顿拱卫京畿的守御厅,下设广州(南汉山城)、杨州、竹山、原州四营,以加强京畿地区的防卫力量。今年二月,又将守御厅下属的牙兵改编为炮手(鸟枪手)和射手。   三月,李淏任命李浣为御营大将,负责整顿和扩充中央军御营厅。八月,孝宗移拜李浣为训练大将,又对另一支中央军——训练都监进行整顿和扩充。当时训练都监兵约5000人,李淏还计划将训练都监兵扩充到10000人。   去年年底,随着多尔衮的死去,清朝对朝鲜的干涉大幅减少,使李淏得以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北伐事业。李淏内心对清朝是非常敌视的,他感叹若不是年年朝贡,朝鲜的财政状况也不会如此糟糕。此外他更是积极酝酿北伐论,计划在自己五十岁前与清朝决战。   李淏单独召见宋时烈于昌德宫熙政堂,曾和盘托出他北伐的抱负。李淏自信“熟知彼中形势及山川道里”,因此对清朝没有“畏慑之心”。他的北伐论是建立在“满清崩溃论”的基础上,即他判断“彼虏有必亡之势”,依据如下:   皇太极兄弟众多,顺治帝兄弟稀少;   皇太极时人才济济,顺治帝时都是庸劣之辈;   皇太极时崇尚武事,顺治帝时日益汉化,武事渐废;   顺治帝“虽曰英雄,荒于酒色已甚,其势不久”。   他认为北伐的可行性在于,中原豪杰义士会群起响应,满清已开始不尚武事,辽沈防备空虚。另外,朝鲜向清所贡岁币都在辽沈,北伐期间可资军用。丁卯、丙子胡乱中还有数万朝鲜俘虏,可为内应。   因此,孝宗计划在十年内培养精锐鸟铳兵10万人,等待清朝内乱,然后出兵直抵山海关外,强调“大概今日事,于吾身不能有为,则将不能有为矣”。   听了朝鲜使者“联明击奴”和相约择时“北伐”的建议后,耽罗岛上的大明官员和将领如何敢自专。随即热情款待朝鲜来使,并派出一艘快船,将此间消息报与登莱,请朝廷派出阁臣要员前来与朝鲜协商停战及联合作战之事宜。 ##第二三六章 风起   1651年9月13日,蓬莱城。   永初帝朱慈烺落寞地站在海边的一座瞭望塔上,看着数十艘齐国舰船依次驶出港口,然后逐渐消失在海面上,久久不发一语。   “陛下,海上风大,还是早些回宫吧。”一名贴身太监轻声说道。   “张成,你说大明复兴,还有希望吗?”永初帝问道。   “陛下切勿灰心?”张成连忙劝慰道:“昔日三国刘皇叔不也是颠沛流离大半生,最后在蜀地重建大汉。如今,我大明据有登莱之地,加之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攻占的云贵川广西湖南等地,这情形比起刘皇叔要强多了。前些天,不是还有耽罗岛传信过来,说那朝鲜王国愿意集大军北伐,攻建奴辽东之地。可以说,我大明形势一片大好呀!”   “呵呵……”永初帝笑了笑,“孙可望、李定国之辈乃流贼出身,岂能真心实意为我大明恢复河山?他们奉大明为正朔,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大明的旗号,扩张他们的地盘和势力,行割据之实。至于朝鲜,他们想要北伐,攻略建奴辽东之地,恐怕也未必尽然是想助我大明恢复河山,所图不过是辽东边地罢了。……而且,以朝鲜孱弱军力,恐也难以撼动建奴之辽东基业。”   “陛下……”张成听到永初帝有些意兴阑珊的话语,一时间语塞,脑子里急速转动着,想寻一些话语来宽慰皇帝,“陛下,我们只要还有齐国扶助,未来大事必然可成!”   “齐国?”永初帝闻言,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自去岁山东、登莱大败,丧师数万,失地千里,齐国俨然对我们有些失望了。朕担心,他们会就此置我们于不顾,而全力去支援那孙可望、李定国之辈。”   张成听了,顿时默然。人家齐国对登莱的支援可谓倾尽全力,火炮、火枪不遗余力地武装明军,甚至还不断从南方运来大量的粮食和其他各类物资,勉力维持着永初朝廷的运转。面对数次清军大举围攻,都是齐国军队帮着朝廷官军将其击退,还让清军损兵折将,极大地提高了永初朝廷的威望,振奋了国内各地抗清势力的军心和民心。   谁知道,在去年清军猝然发动猛攻之时,明军竟然不堪一战,不仅将此前占据的济南、青州、莱州给丢了,还被清军迫降两万余,差点让人家赶到海里去。这般战绩,也难怪齐国人会感到有些失望。   “所以呀,要想让人尊重,首先得必须自己有实力!”永初帝脸上露出果决的神色,“我大明,是该到了要彻底改变的时候了。”   “改变?……我大明还能如何改变?”张成愕然地看着皇帝。   “自然是要变法图强。”永初帝心中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凡是能增强我大明实力,提升我大明官军战力,最终达到能驱逐鞑虏,恢复河山之目标,则无法不可变!”   ……   9月22日,北京,紫禁城。   大清顺治帝抬手将桌案上的一杆火枪端了起来,有些沉,大概有十五六斤重,长度也有近一米五左右,火枪的后端上方有击锤装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发。   “这种自发火铳(燧发枪),造价几何?”顺治帝将火枪放回桌案上,抬头看着索尼,轻声问道。   “回皇上,这种自发火铳造价约……约三十两银子。”索尼脸色有些尴尬,小心地回道。   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对索尼多方打压,甚至一度被夺官抄家,安置到了昭陵守墓。而到了顺治亲政之后,特召索尼回来,恢复之前的世职。累进世袭一等伯,提拔为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成为顺治朝位首席满洲大臣。   “造价如此昂贵?!”顺治帝闻之一杆自发火铳竟然造价三十两银子,也是吃了一惊。   “回皇上,此自发火铳各种机件都需手工打磨,需要的人力物力有些多,故而,造价有些昂贵了。”索尼解释道:“不过,待工匠熟悉制造过程,且工艺顺畅之后,估计造价会逐步降下来。”   “此铳,可发几矢后毁损?”   “连续发射约二十至三十弹丸,火铳恐将回收修理。”   索尼惊讶地看了顺治帝一眼,想不到年轻的皇帝可以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若是自发火铳造价昂贵,但只要比敌方火铳耐用,且性能更胜一筹,我大清官兵也勉强可以接受这种武器。可实际上,这种仿照齐国燧发枪而制造的自发火铳,不仅造价昂贵,而且性能、射程、威力,皆不如齐国所产燧发枪。   另外,因为枪管的强度问题,在连续使用的时候,也会面临随时炸膛的风险。因而,在索尼看来,这种自发火铳完全不如鸟枪经济实用。奈何,皇帝一意坚持要仿造从登莱战场上缴获而来的齐国燧发枪。并声言,在八旗中打造一支堪比齐国火枪兵的精锐火器部队,作为以后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力量。此举,完全置我大清八旗骑射优势不顾,转而去舍本逐末地发展汉人的火器,有劳民伤财之嫌。   想到这里,索尼不由余光瞄了一眼殿侧站立的一名青年男子,寸许的短发,一脸漠然的神情,身上还穿着稍显破旧的黑色军服。哼,一个齐国的俘虏,数年时间,既不降我大清,也不学那些坚贞之人自杀殉国,如此不尴不尬地在我大清之地,逍遥自在地苟且偷生。   “罗先生,你们齐国一杆火铳造价几何?”待索尼等众多大臣退出大殿后,顺治帝好奇地向罗守璋问道。   “几块钱吧。”罗守璋不屑地说道:“嗯,相当于四五两银子。”   “你们齐国是如何做到的?”   “工业呀!”罗守璋说道:“我们齐国有当今世上最为先进的工业生产技术,假以时日,待人口集聚得更多,我们齐国必然是爆发出更为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这种燧发枪,我们齐国目前每月就可生产数千支。就是火炮,每月也可产数百门。”   “罗先生,你话中所言,恐有些夸大了吧。”顺治帝笑着说道:“若是你们齐国当真每月可生产如此多的火炮和火枪,岂不是可以装备更多的部队,仅可以凭强大的火器,或可碾压我大清兵马。”   “非是我们齐国不想跟你们大打,而是限于距离的遥远,无法保证太多部队的后勤辎重,所以,才派出千余陆战队进驻登莱。”罗守璋被顺治帝揭穿他略有夸大齐国实力的话语,也不觉尴尬,仍自不服地说道:“要知道,在堂堂战阵当中,我齐国一千陆战队官兵,足以击溃你们精锐的八旗部队数千人!”   “兵者,诡道也。”顺治帝说道:“我八旗部伍何至于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你们火器打击之下。别说你们有一千人,就是数千人,只要敢进至内陆平原地区,我一千八旗甲骑,足以将你们击垮冲散。打仗,无非就是充分利用我军的优势,击敌军之劣势。罗先生,你以为呢?”   罗守璋作为陆战队高级战术参谋,对顺治帝的话,是深以为然,避实就虚,击敌之弱,本来就是军队参谋和主官必须竭力去争取的有利的作战条件。   “听说,十几天前,你们齐国有大量水师舰船突然离开登莱,你觉得他们会去哪儿?”顺治帝突然问道。   “这……我如何能得知?”罗守璋摇头说道。   “你们齐国以舟船之利,频频袭扰我大清薄弱之地,让人防不胜防。”顺治帝看着罗守璋,“据我们在登莱的探子传来消息,你们的水师舰船,载运了大量的军队和武器,想必是又想借舟船纵横江海优势,袭击我大清沿海或者沿江重镇。”   罗守璋沉默着,心里却不断地暗自揣测,齐国聚大军又往攻何处,难道又要复制一次南京战役那般攻势?   “我们认为,你们齐国军队攻击目标或有三处。”顺治帝见罗守璋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说道:“其一,攻福建,以惩罚郑芝龙叛明投清之举,顺便削弱他们的水师战力;其二,再次进入长江,上朔武昌,配合孙可望发起的武昌战役;其三,攻广东,配合李定国部发起的两广战役。罗先生,以为会是哪个目标呢?”   “也许,我们齐国军队是要来攻天津,或者辽东。”   “天津驻有我大清蒙八旗马队数千人,你们不敢来的。”顺治帝想了想,摇头说道:“辽东嘛,或许有可能。但辽东沿海数十里范围内,皆无人烟,你们即使攻到辽阳、沈阳等大城,有后勤补给上的困难,恐怕也难以复制此前的战果。再者,我大清驻辽东的数千八旗甲骑,也会让你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想我大清骑射无双,战力绝伦,竟然会被你们小小的齐国仅凭数千兵力,以舟船之利,屡屡让我大清兵马举止失措,处处被动,此诚可叹呀。”顺治帝叹道:“待我大清统一天下,朕誓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舰队,卫护我大清万里海疆,击敌于远洋之上。”   ……   10月8日,崖州(今海南三亚市崖州区)   “广东清军尚可喜、耿继茂部已攻克梧州,浔州府(今广西贵港市),正在向南宁逼近。惠州总兵黄应杰部在攻占梧州后,分兵抄掠郁林州(今广西玉林市),计划与尚、耿二人会师于南宁城下。清军潮州总兵郝尚久则在击破肇庆后,一路往西南而来,连下高州(今广东茂名市、)、雷州(今广东湛江市)两府,在抢掠一番后,转头向西,直奔钦州。”   “郑芝龙部在清军主力离开后,派兵紧随其后,一路接收广东西部和西南部几个府县,试图在最短时间控制广东全省。据悉,在广州附近留守的清军兵力已不足五千,且大多为郑芝龙新近组建的地方守卫部队,战斗力应该有限。故而,强袭广州的条件已然成熟。”   “郝尚久要攻钦州,俺们需不需要帮着李定国守一下?”齐大江问道。   “钦州驻有西军精锐四千余,由李定国心腹将领张建统领,再加上城头由我们提供的十余门火炮,面对远道而来的郝尚久部清军,应该可以守住城池。”贺云峰说道:“据南宁传来的消息,李定国从湖南带了一万二千余西军,准备先在南宁城下消耗一番清军实力,然后再猝然发起反攻。另外,李定国在柳州尚驻有七千余,届时在反攻时,会迅速东移,攻占梧州,切断清军的退路。”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部在攻克广州后,需立即乘船沿西江上朔至肇庆,并攻克此城,彻底堵住清军东撤的道路。如此,清军数万大军将面临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战事进展顺利,就是全歼广东清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万一,李定国无法击败尚可喜、耿继茂部清军,反而让对方攻克了南宁。那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崖州总兵顾三麻子担心地问道。   “嗯,不排除李定国兵败的可能。”贺云峰说道:“若是真的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只能在广州、肇庆两地,大量杀伤清军后,择机撤回琼州。”   “我们突袭广州的时候,要不要带上郑森所部?”顾三麻子又问。   郑森叛离福建后,所部五千余人也至琼州府落脚,目前暂驻在儋州。郑森到了琼州府后,分别派人前往登莱和齐国安南领地,表达了坚决抗清的立场。   永初帝闻知郑森以天下为重,毅然叛离福建,龙颜大悦,当即封郑森为昌明伯、儋州总兵,封陈晖兴化伯、临高总兵,两人各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齐国人在得知郑森脱离福建,领兵别走琼州,并表达坚决抗清后,均震惊不已。在如今大明境内遍地都是没有节操的降官降将之中,突然出了一个不顾人伦亲情,却以天下为重,以复兴大明为任的高风亮节之人,如何不让人为之叹服。   同时,几名军政高官的心里也产生了一丝疑惑,大王是如何得知,这个郑森就一定与郑芝龙是完全不同的人,并且还能争取为共同抗清的盟友。   “此次攻广州,有太多不可测的风险存在。”齐大江想了想,摇头说道:“另外,那里驻有不少郑军,难保战场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俺们就不用知会郑森了。” ##第二三七章 风起(续)   1651年10月15日,清军惠州总兵黄应杰部五千余人进抵南宁城下,与先期抵达的尚可喜、耿继茂所部会师,使得南宁城下的清军总兵力达到两万八千余。   清军于九月上旬攻肇庆开始,在不到两个月时间,迅速杀至广西,连克梧州、苍梧、藤县、岑溪、容县、怀集、北流、博白、兴业、陆川、郁林、浔州、横州等二十余城。如今大军云集南宁城下,自然想毕其功于一役,攻克南宁,再顺势攻入云贵,将大西军老窝给掏了。如此,正在攻湖北的西军将成无根之萍,或可不战自溃。   早在清军入关之前,孔、尚、耿三人便被编入汉军八旗,其中孔有德部编入汉军正红旗,尚可喜部编入汉军镶蓝旗,耿仲明部编入汉军正黄旗。   三王在去年受命分头攻打广西和广东时,兵力还很薄弱,孔有德原有辽兵(辽东八旗汉军)仅三千一百人,拨入新兵一万六千余,凑足了两万人;尚可喜原有辽兵两千五百人,补充新兵七千五百余,凑足一万人;耿仲明原有辽兵两千三百人,补充新兵七千六百余,亦凑足一万人。   如今打了近两年时间,孔有德被李定国从桂北一路逐回湖北,连战连败,兵力仅剩四千余。而尚、耿两人却是兵力越打越多,不仅兵力均膨胀到两万余,而且攻下了大半个广东和广西,可谓志得意满。尤为让两人欣喜的是,只要破了南宁,夺取广西,那距离他们改封就藩的云贵两省,就已经不远了。   从广东一路杀来,除了肇庆遇到一些麻烦,其后不论是大西军也好,明军也罢,无不望风而逃,几无经历大战,这让清军又找到了刚入关时熟悉的节奏。果然,这大西军主力全部都集结至湖广战场了,以至于广西空虚,平白让我大清兵马如此顺畅地攻入广西腹地。   就在所有清军将领认为,南宁城也会如同前面的梧州、浔州、郁林等几个大城一样,会被轻松攻占,然后就可以撵着大西军的步伐,继续往西攻入云南。但集大军数日附蚁攻城,竟然迟迟无法破城,城中守军异常顽强,并且还拥有数门火炮,使得清军在城下死伤累累。   随后几日,清军改变围三厥一的攻城模式,转而集中所有兵力,对南宁城展开四面围攻,妄图以优势的兵力,破开一点,然后引大军入城。但数日下来,仍难以攻破城池。   其实,一路顺利地攻至南宁,让清军有些误判了形势,大大低估了南宁守军的实力。虽然自攻入广西以来,势如破竹,各地大西军望风逃窜,空城而走。但清军歼灭的西军并没有多少,而是基本保存完整,逐步退至南宁。如今,整个南宁城中,有李定国所部一万两千余精锐,加上陆续逃至城中的部队,总兵力已有两万三千余,在整体实力上并不弱于攻来的清军。   10月20日,午后,清军刚刚结束了一次全面攻城行动,部队尚未返回营中。南宁城几座城门突然洞开,西军以十余头战象为前导,两万余战兵倾巢出动,朝正在退后的清军掩杀过来。   是役,清军大败,损兵一万五千余,惠州总兵黄应杰于战阵之中避之不及,被战象踩踏而亡,尚可喜、耿继茂领败军一路逃回横州(今广西横州市)。   10月22日,李定国督大军两万余,围横州,以火炮轰开城门,再破清军。   尚可喜、耿继茂仅领六千余溃兵,狼狈东蹿,逃至浔州(今广西贵港市)。然而,未及喘息,李定国部军马又攻至,清军未敢抵抗,弃城而逃,朝梧州而去。   10月27日,清军连续放弃藤县、岑溪、容县、怀集、北流、博白、兴业、陆川、郁林,一路逃至梧州城下。   然而,让清军绝望的是,梧州竟然在数日前被柳州而来的大西军攻破,生生挡住了他们逃往广东的道路。   无奈之下,清军丢弃大量不易携带辎重物资,穿越山间小路,奔肇庆而去。   ……   10月20日,就在李定国于南宁城下大破清军之时,齐国集结陆战队官兵一千余,乡兵八百余,自救军四个营头一千五百余,忠义军三个中队四百余,并联合顾三麻子部,兵力总计六千余,动用十余门重炮猛轰广州城,将此前毁损严重的西北角城垣再次轰塌。郑军由此大溃,三千余跪地请降,广州城旋即克复。   广州即下,齐军随即分兵三千余,乘坐百余小船,沿西江上朔,直驱肇庆。   肇庆数月前尚在明军手里,为南阳伯李元胤(李成栋养子)驻守。本来在去年广州失陷后,肇庆已经岌岌可危,城中守军不到四千人,若是清军大举围攻,城破人亡也是旦夕之间。   不过,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因为清廷将广东改封郑芝龙,使得两人大为不满,便借口粮饷不足,部队需要休整为由,簇聚在广州附近,迟迟未攻肇庆。   待到了八月底,清廷发来调兵文书,急令尚可喜、耿继茂等部清军主力,迅速攻入广西,击大西军后路,为日益艰难的湖广战场缓解一下压力。   借着清军刻意放水的时机,李元胤遂命城中军民加强城池的防御力度,特意修葺了四周的城墙,增建炮台数座、窝铺六十余间,水城之上增添炮台两座,并拆除了离城四尺以内的所有房屋,用以增置楼堞。   一个多月前,尚可喜、耿继茂集三万余大军猛攻肇庆,耗费十余日,折损官兵三千余人,才将这座坚城攻克,李元胤引残兵千余至罗定州(今广东云浮市),继续抵抗。   清军主力一路往西攻去后,留韶州总兵马光明部三千余剿灭李元胤残部。而郑军待清军离开后,一千五百官兵随即进驻残破的肇庆城。   10月25日,齐军突然攻至肇庆,当日午后,迅速夺取水城,掐断了郑军南逃路线。   次日,齐军一边着令民夫拖拽火炮至城下,准备强攻肇庆城,一边让两名来自广州的郑军俘虏进城去劝降守军。   待正午时分,两名劝降的郑军俘虏出城告知,因守城将领和部分官兵家属皆在福建,不敢未战即降,否则可能祸及家人。   带队的第四陆战营长石广汉一听,顿时乐了。“不敢未战即降”,那就是要先打两下,然后你们是不是就该力战不敌,继而“被迫投降”?   十余年的潜在盟友关系,郑齐两家彼此双方人员交流甚广,移民船队往来大明时,也会经常停靠泉州、中左所(今厦门)等郑氏辖地进行一番补给休整。许多郑军将领和齐国水师军官也曾一起喝过酒,吃过席,甚至一块逛过窑子,多少有些交情。   今年一月,郑芝龙突然降清,并出动大批舰船突袭广州齐国舰队,使得两家关系瞬间变成敌对。待五月齐国汇集了主力舰队,开始打击和削弱郑氏水师。不过,在交战过程中,齐国水师官兵并没有对郑军下死手,只要郑氏舰船上的官兵主动投降,一般都会获得齐军的优待。   此前郑齐双方友好合作时,齐国就对郑军旗下的数万水手馋涎欲滴,时不时地挖些墙角,偷偷招揽一些郑氏水手。如今,与郑军作战,齐国水师除了要极力削弱郑芝龙的海上力量外,还有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全力收编郑氏的水手,以补充和扩大齐国的海军队伍。   至于郑军的陆师官兵,齐国并没放在眼里。广州一战,数千人在齐军猛烈的炮火轰塌城墙后,立时丧失战斗欲望,纷纷跪地请降。   那么这个小小的肇庆城,恐怕也难挡齐军的进攻。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肇庆城中的郑军却根本没有投降的打算,反而抵抗得异常顽强。他们利用此前明军留下的火炮,与城外齐军展开对轰。虽然炮火不甚猛烈,但也让齐军试图直接轰开城门快速破城的计划根本无法实现。   攻城战斗进行了一天,齐军除了将城墙轰开几道细小的裂缝,未取得更大的战果,反而使得炮兵伤亡十余人。这令齐军上下在惊讶之余,也是恼怒万分。   若是尚可喜等清军主力在广西被李定国击败,说不定这个时候正在往肇庆的方向逃窜。不能攻占此城,那么清军就能顺利地从肇庆往东北方向撤退,走四会、清远,至韶州,最后退回江西。   “明日再从船上卸下几门重炮。”石广汉愤愤地说道:“明日,誓要将肇庆城墙轰塌,让郑军晓得俺们齐国军队的厉害!奶奶的,南京、广州等大城都让俺们攻下来了,在这小小的肇庆城下,还会让俺们吃瘪不成?”   “营长,城中郑军防守颇有章法,领兵的将领有些门道。……咱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一名战术参谋提醒道。   “俺晓得。”石广汉看着远处肇庆城,若有所思地说道:“城中守军将领叫施琅,是近几年来郑军窜得最快的将领之一。听说,十几年前攻台湾荷兰据点的时候,他就表现得非常亮眼,让郑军第一时间攻下赤嵌城,取得了稳固的立足点,为最后全取台湾立下头功。此人打仗善于用奇,还喜欢弄险。你说,到了晚上,他会不会偷偷摸出城来,对我们发动一次夜袭?”   “营长,我这就去安排!”那名战术参谋闻言,顿时心领神会。   10月26日,夜,肇庆城守军主将施琅遣七百精兵,夜袭城外齐军大营。但遭到齐军的精心设伏,几乎全军覆没。肇庆城随即全城警戒,防备齐军趁势攻城。   然而,击灭来袭郑军后,齐军并未趁势发起攻击,而是好整以暇地继续安守大营,养精蓄锐。   10月27日,齐军集中十门火炮,密集轰击肇庆东城,至傍晚六点,此前遭到清军破坏严重的东城一段城墙出现垮塌。齐军指挥官石广汉遂命令忠义军发起突击,攻入城中。   待夜幕降临时,齐军基本清除郑军的反击。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郑军主将施琅趁着夜色,逃出肇庆,不知所踪。   10月29日,清军韶州总兵马光明部闻之肇庆城破,立即置罗定州李元胤部明军不顾,往高州(今广东茂名市)逃去。   11月1日,清军尚可喜、耿继茂所部清军三千余陆续出现在肇庆城下,整个队伍辎重皆失,军械也丢弃毁损近半。   在看到肇庆城头几面飘扬的赤色黄龙旗和黑衣军时,清军上下均露出绝望的神情。   别说城中驻守的是令清军最为忌惮的齐国军队,就是普通的一千多明军,也足以让狼狈逃窜至此的清军束手无策。没有辎重补给,更没有攻城器械,而且师老兵疲,军械不足,如何能跨过肇庆城。   难不成,又钻深山老林,逃往江西?若如此,最终能有几人活命。   当齐军列队出城时,尚可喜长叹一声,解下腰间佩剑,掷于地上,命全军跪地乞降。   耿继茂挣扎良久,亦不甘地抛下手中长刀,跪倒在尚可喜的身后。   11月2日,原大顺军将领袁宗第、李来亨二人领四千余兵马从梧州一路追击而来,进抵肇庆城,与齐军顺利会师。   至此,清军攻两广主力大部被歼,而攻至广西钦州附近的郝尚久部八千余兵马则彻底成为孤军,覆灭也是时间早晚的事。   接下来,齐军将出动水师舰队配合李定国大军,扫荡广东北部和东部地区,剿灭清军和郑军残余,彻底将这个富庶的省份纳入大西军的直接控制之下。   不论是拥有的人口,还是积存财富,广东均数倍于云贵广西等地,大西军据有此地,将极大的提升和促进他们未来的战争潜力。   更重要的是,此战还一举全歼清军汉军八旗尚、耿两部,若是再加上半年前被李定国打得抱头鼠窜的孔有德部,清军最能打的三王,均栽在两广之地。整个南方局势,亦为之一变,使得大明辖地拥有了更为宽广的战略纵深。 ##第二三八章 云涌   1651年11月10日,李定国率一万六千精锐大西军由肇庆进抵广州,随后,分兵两路,一路向北攻韶州府,威胁江西;一路向东攻惠州府、潮州府,进逼福建。   袁宗地、李来亨部则联兵李元胤部明军向南扫荡高州府(今广东茂名市)、雷州府(今雷州半岛一带)。   而清军郝尚久部八千余人,攻钦州半月,死伤累累,无法克之。当听闻尚可喜、耿继茂、黄应杰等清军主力在南宁城下遭遇大败,一路逃回广东,大恐之下,遂放弃再攻钦州,掉头朝东狂奔。   然而,郝尚久刚逃没多远,就得到探马回报,数月前从福建叛离的郑森部明军在廉州府合浦县(今广西北海市)附近登陆,并迅速占领合浦县,于廉江东岸严阵以待,阻住了他们东蹿的路线。   无奈之下,郝尚久又领兵掉头西返,趁钦州守军不备之时,偷渡钦江,然后沿着海岸,一路朝安南逃去。   11月18日,郝尚久夺安南与大明交界处海宁(今越南芒街市)、东兴(今广西东兴市)尽占沿海平原地带,同时布重兵于北伦河南岸,防备明军继续追逼。   大西军不仅在两广地区取得重大胜利,以偏师攻四川的刘文秀也是连战连捷,进展顺利。9月20日,刘文秀命卢名臣先取遵义,随后攻重庆,而刘文秀自率兵渡金沙江,9月24日,攻建昌(今四川西昌市),大破袁韬、武大定,迫使两人投降。   10月2日,刘文秀领兵北上夺取嘉定(今四川乐山)。10月10日,破叙州(今四川宜宾市)。10月14日,夺永宁(今四川泸州永宁)。在10月27日,与卢名臣会师涪州(今重庆涪陵),并击破于大海,李占春,尽占四川南部。   清四川巡抚李国英惊恐之下,除了连连向清廷求援,请求朝廷尽快派大军入川,另外,他还将成都、叙州、涪州、永宁、龙安(今四川邻水)等各镇清军尽数聚集于保宁(今四川阆中)。李国英深知,兵力分散乃兵家大忌,分驻各地,不仅无法守御疆土,恐会遭刘文秀各个击破。   秦王孙可望统大军七万余,在九月底,进至长沙。随即,于此分兵两路,命冯双礼领两万兵马经益阳,攻常德,他自领五万大军经岳州、咸宁,攻武昌。同时,孙可望还命人在岳州搜罗大量船只,准备届时以水陆合击武昌。   驻守常德沈永忠部清军在冯双礼绝对优势兵力威逼之下,未敢应战,直接弃城而逃,向北方的荆州“转进”。自从数月前,得到顺治帝发来的旨意“不可浪战,移师保守”后,这位大清续顺公可谓深得其精髓,从湖南永州一路退到长沙,再至常德,如今更是逃到荆州,绝不和明军“浪战”,持续“移师保守”。   相较于沈永忠部清军不断避战转进,逃至武昌的孔有德部清军却已经无路可退。   9月初,为了确保武昌的安全,被顺治帝加封为定远大将军的尼堪已统精锐八旗两万从北方出发,进抵许昌。在聚集和征召江淮、山西、河南、江西等各路清军时,尼堪发出严令,命孔有德、祖泽远等人死守武昌,不得后退一步,等待大军来援。   武昌城中仅有定南王孔有德、辰州总兵徐勇、长沙总兵杜如金、岳州总兵徐正笏等清军残部六千余人,不仅人数要远远少于孙可望攻来的部队,而且,城中兵马尽皆为此前败军,士气均无,都打算着待大西军攻来,便准备弃城而逃。   孔有德、祖泽远两人收到尼堪死守武昌的军令,不敢违抗。于是,为了激励士气,孔有德暗令守军洗劫城中富户,大掠三天。整个武昌城顿时如人间地狱,士绅、富户之家被屠戮千余户,同时殃及百姓数万人。   10月5日,孙可望领五万余大军攻至武昌城下,随即展开猛烈攻城。   得到了充分宣泄大清将士爆发出了难得的战斗力,连续数日击退了大西军的进攻。孙可望面对清军的激烈反抗,恼怒不已,派人给城中孔有德传话,若是三日之内不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但孔有德不为所动,在半月前,他就将城中守军尽数整编,以本部亲信将领安插其中予以统领,取得了兵权的统一指挥和调度权力。同时,他还在城中征发两万余丁壮,负责搬运作战物资,抢修城墙缺口,在战况危急时,更是督丁壮冲杀在第一线。   大西军围攻武昌一个月,火炮曾数度轰塌城墙,但在城中清军的疯狂反扑之下,均未能及时攻入城中,数千丁壮和石匠在清军的威逼之下,冒着炮火和箭矢,迅速堆积砖石巨木堵住缺口,随塌随补。另外,清军还强逼城中百姓,在城墙的后面,修建了数道坚固的街垒,几乎将数面城墙都修成了几座瓮城模式。   11月15日,当清军五万大军进抵长江北岸的汉口镇时,孙可望便意识到,攻占武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遂于11月18日,引军退往岳州。   历时数月的湖广战役随之落下帷幕。   ……   12月15日,惠州。   李定国将手里的眷写书册轻轻地合上,满意地点点头。   “那些齐国参谋手中的文书可曾都眷写完毕”   “已然全部都抄写过一遍。”马思良拱手说道:“眷写完后,还与那些齐国参谋书写的文书一一核对过。”   “以后,军中但凡经历战事,均要各部将领事无巨细地记录战事经过,从战前军事计划开始,到战事部署、战斗经过、战斗结果……全部都要记录完整。如此,可为以后军中将领借鉴参考,同时也能避免以后战事当中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我们恐怕做不到。”马思良为难地看了李定国一眼,“军中将领,大多乃粗陋之辈,别说书写文书,就是读军令,看军报,……也是难以为之。”   “……那就征召一些读书人进入军中各部。”李定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苦笑一声,“齐国军中的参谋制度以我看来,是一项很好的军制,可以尽量避免主将犯下一些非必要之过错。他们将每次战事经过详细记录,作为军事教典战例,为领兵将领汲取借鉴,这将使得他们军中将领可获得更多的实战经验和教训。”   “听那些参谋说,他们汉洲本土有军事学堂,专门教授如何战阵厮杀。”马思良点头说道:“他们所记录的湖广战事和两广战事,必然也会成为军事学堂里的教案之一。”   “无怪乎,齐军在大明境内助永初朝廷征战数年,未尝一败,不是没有道理的。”李定国说道:“他们不仅仰仗火器之犀利,舟船纵横江海之便捷,更有军中严谨规制的参谋合议之法,此乃强军矣!非必要,我大明此后将不与为敌。”   “……”马思良闻之一愣,随即释然,自从追随张献忠反明以来,时降时叛,与明军打过,与其他农民军也拼杀过,如今反正归明,开始与清虏征战。焉知以后,世事变幻,或基于利益纠葛,或基于立场不同,再和这个一意扶保大明的齐国发生战争。   “齐国是否如约已退出肇庆、广州两地?”李定国转头问副将胡顺。   “齐国在收拢了数万难民后,已经陆续退出肇庆和广州。”副将胡顺拱手答道:“不过,他们占据了粤江(今珠江)东侧的阿娘鞋岛(今东莞市西南威远岛,珠江口东岸)。……说是要建立商站,沟通广东内陆腹地。”   “阿娘鞋岛?……他们这是明为建立商站,实为控扼粤江出海通道,并可随时封锁广州呀!”李定国喃喃地说道:“难道齐国对我们还深存有戒心?”   “安西王,齐国似乎不希望我们内部出现……不和的氛围。”马思良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   孙李之争,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大西军上下皆知孙李之间的矛盾似乎已难以弥合,两人甚至到了不想彼此碰面的境地。本来孙可望带大军出贵州,奔湖南,便向李定国发出指令,让他领兵攻常德、荆州,然后沿长江一线,从夷陵(今湖北宜昌市)攻入川东,与刘文秀合击四川,夺取整个蜀地,就此,将云贵川湘桂五省连成一片,从而建立稳固的大西南根据地。   但李定国根本未予听从孙可望的命令,反而直接带兵南下广西,在齐国的配合下,发动了两广战役,虽然使得大西军得以尽占广东富庶之地,但也让攻略四川的刘文秀限于兵力不足,而止步于川南地区。四川巡抚李国英在得到来自汉中吴三桂的支援下,侥幸地保住了半个四川。   “齐国人还说了什么?”李定国面色不虞地问道。   “他们说,秦王于云贵两地的地方治理,还是颇有成效的。浚海口,省耕省敛,凡有利于民者无不备举。尤为难得是,在征战之余,还能修筑灌溉澄郡田畴千万亩计的西宕泉水利工程,对此他们也是连连称道的。”马思良硬着头皮说道:“而且,他们认为秦王规定对辖下官绅一体纳粮,更是能充分,挖掘和动员社会资源之必要……”   “但他们可知孙可望之野心?”李定国打断了马思良的话语,“他一意想割据自立,画地称雄,甚至有背明另建新朝之悖逆行径。哼,齐国皆为去国离乡之人,如何知晓我大明如今世间之艰,人心之恶。”   李定国额头青筋暴跳,一脚踢翻面前的桌案,面露愤愤之色。   “他们让你带的话,还有什么?……尽管说来!”   “……他们说,一切非不得已,应相忍为上,务必保持一致对外,共抗清虏之统一稳定局面。”虽然是李定国的心腹将领,更是李定国的嫡亲表弟,但面对盛怒之下的李定国,马思良仍感到胆颤心惊。   ……   12月22日,阿娘鞋岛。   齐大江看着一脸不平之色的李来亨,顿时感到一种难言的无奈和失望。   “你们不愿退出高州和雷州?”   “齐将军,我大顺军自长沙一战,闯王役没后,整个部队立时陷入分崩离析。”李来亨痛心地说道:“我等虽为草莽之辈,但也不愿剃发易服降于建奴。故而,我等数万之众才南下投了孙可望、李定国等西军。”   “可数年来,孙李等人皆不真心收纳我等。凡征伐土蛮,平灭叛军,攻打清虏,大战恶战均将我部置于前方,试图将我大顺军陆续消耗于战阵当中。至于装备补给,也是时有时无,更无一块可用于养兵纳饷之地。若非此次攻广东,在肇庆获得你们齐国大量军械物资支援,我大顺军数千兵马如何能在一月内横扫高州、雷州两府。如今,李定国又欲将我部数千人调往潮州府,就是想继续消耗我部实力!”   “所以,你们准备要将高州、雷州两府作为日后大顺军休养生息之地?”齐大江盯着李来亨,“或者,是准备以后割据两府,消极避战了?”   “齐将军,我部并非是要避在高、雷两府之地,不与那清虏作战。”李来亨摇头说道:“我们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怎能消极避战?我们只是不愿意一味地被西军当做炮灰,消耗在无谓的战事当中。”   齐大江不由紧邹眉头,这大西军如今看着势头鼎盛,却想不到也有这么多内部矛盾,不仅有孙李之争,还有大西和大顺之别,就更不要说既有的传统大明官僚对西军身份上的一贯敌视。   “李定国收到孙可望的快马报信,要他集结主力攻略江西,以分武昌清军兵势。所以,俺觉得,他们未必是想借此无端消耗你们实力。”齐大江沉声说道:“另外,以俺看来,潮州府素来富庶,为广东产粮重地,比高州、雷州两府强多了。你们若是将其攻占,自可要求李定国将潮州府交于你们作为粮饷之地。到时,俺帮着你们说项一二,定然成行。”   “……可是若要攻潮州,需要跨越千里,到时候,我部师老兵疲,如何应对以逸待劳的郑军?”   “呵呵……”齐大江闻言,顿时笑了,“攻潮州,怎能让你们一路走过去?俺们有百余艘大小船只,足可将你们数千兵马快速地转运至潮州沿海,并可以舰炮掩护你们夺占一块立足之地,助你部速取潮州府!” ##第二三九章 自救之!   1651年12月19日,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   伍文才领着几名随从登上码头,然后活动了几下手脚,舒缓僵硬的身体。   码头上排列着几支长长的队伍正在陆续登船,从码头一直延伸到城外几处移民临时营地。一百余名乡兵,腰挎着短刀,手里握着一根短棍,维持着现场秩序。移民中有低声抽泣者,有茫然无措者,也有对未来寄予希望者。经过数月的将养,这些来自大明的难民,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已经稍稍恢复一点,足以承受长期的海上航行。   伍文才对这种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齐国每年从十二月起,就开始陆续组织移民装船,然后一路漂洋过海,去南边遥远的汉洲大陆。大明离乱数十年,有无数的难民从大陆乘船逃往安南、柬埔寨、暹罗、婆罗洲,以及爪哇。   而如齐国这般每年有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在南洋地区早已成为一种盛事,从最早的十几艘船,到如今数十上百艘船只,从大明沿海,到中南半岛,再至南洋地区,最后汉洲本土,几乎到处都行驶着齐国的移民船只。   围绕着齐国的年度移民事务,周边数个国家地区的商人从中嗅到了浓浓的商机。粮食、布匹、药材、木料、咸鱼干、水果、蔬菜……,种种日常生活用品和海上长途航行所需品,都会让那些有心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   若是还想赚些大钱,也不妨接受齐国的雇佣,装一船移民至汉洲本土。待返航时,不论是各类优质的工业制成品,还是品类繁多且精巧细腻的琉璃、钟表、珍珠、玳瑁,甚至品质不输于大明产的瓷器,都能让你赚取三倍以上的利润。   不知为何,今年几处齐国安南领地,对粮食的需求极大,从五月大量收购以来,就一直未曾停止过。据说近半年时间,齐国就收储了一百万石(约7.5万吨)以上的粮食。按理说,这些粮食应该足够其三处领地十余万滞留移民食用,甚至还能维持一年的粮食安全储备。   但齐国人依旧还在采购粮食,使得整个南洋地区的粮价较以往整整上浮了两成以上。   伍文才是柬埔寨领地河仙地区的几位共推华人头领之一,此次前来新生岛,除了代表河仙地区向齐国进贡五千石粮食外,还承担了一项秘密任务。柬埔寨国内一些反国王势力的人,找到了河仙地区华人统领,希望他们能帮着联络齐国,获取他们的支持,准备推翻那位信奉真神教的国王,恢复国内的佛教传统。   最近几年,柬埔寨王国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只要西边的邻居暹罗与东吁王朝(今缅甸)发生冲突,吃了一点亏,立马就掉头朝柬埔寨王国这边来找补。而柬埔寨在暹罗面前,屡战屡败,不断被对方蚕食边界领土,引起国中各方的不满。   而国王易卜拉欣一世自政变上台后,改宗真神教,大肆提拔和重用马来人,这对于国中绝大多数信奉佛教的民众而言,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尤其一些身居高位的王公贵族,在面对国王易卜拉欣一世借口宗教信仰不同,备受打击迫害,便一直都在暗中酝酿推翻罢黜国王。   “今年汉洲本土遭遇十余年来最为严重的干旱,除了西南部的桂州府(今澳洲墨尔本一带)外,整个北部、东部以及东南部地区农作物大面积减产,尤其是粮食作物,产量不及去年的四成。”齐国商贸部左侍郎周二贵沉重地说道:“今年九月开春后(澳洲春季为9-11月),雨水依旧稀少,许多城镇附近河流均出现干涸断流情况。这种情势下,必然会影响明年的农作物生长,不排除会再次面临粮食及其他农作物减产的风险。”   “所以,你们安南总管区,依旧要不计代价继续收储粮食,并积极组织运力,将粮食转运回本土。记住,是不计代价,不管你们是通过大量金银去采购,还是出动武装乡兵去抢夺,在明年必须保证有持续不断的粮食输入汉洲本土。不要有任何推诿抱怨,不仅你们安南总管区,吕宋、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宣化(帝汶岛)、婆罗洲、爪哇、苏门答腊,甚至印度,都在筹措粮食和其他本土急需农业产品。”   “要知道,本土人口已近五十万,若是再加上控制的土人,恐有近百万人口,粮食需求和应急储备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数字,诸位务必不可轻待,当作为今明两年头等大事来应对。”   “狗日的,俺们汉洲风调雨顺了十几年,都以为是一块极乐热土。想不到最近几年,不是旱灾,就是雨灾。这贼老天,就看不得俺们汉人过好日子吗?”   “是呀,广东、广西两地刚刚经历大战,难民数以百万计,恐怕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还想着,可以趁此机会,一口气招揽数十万人弄到汉洲去,至少可以救活一些人。却未想到,汉洲本土竟然遭遇旱灾。”   “那今年计划移民人数不下三万五千人,一下子运回本土,会不会造成粮食危机,让一些人吃不饱肚子?俺们当初可是给那些移民说了,只要到了汉洲,每个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田耕,有屋住。”   “三万五千人?”周二贵听了,笑了笑,“你们只计算了从大明转运而来的移民,却未将本土每年出生的一万余新生人口计算在内。另外,从南洋、日本、印度,以及波斯和奥斯曼,采买(掳掠)的妇人就不下五千人。如此算来,我们汉洲本土今年新增人口当不下五万人!”   “我们现在每年可以新增五万人口了?”虽然每年都在移民,数量也是逐年增长,从一万到两万,再至三万,但大家都未意识到,齐国目前的人口规模增长竟然可以达到一年五万人了。犹记得十几年前,他们从千余人,增加到五万人,那可是足足花了五年多时间。   若如此,那岂不是再过十年,我们齐国人口就能突破一百万人了。那时,想必我们的整体实力,将会更加强大,对南洋地区的也将形成绝对碾压之势。就是要干涉清虏统一天下,也有了足够的底气和信心,说不定就是将他们驱逐出关外,夺取天下,也未必不能想一想。   ……   1652年1月7日,婆罗洲以西海域。   方中履搀扶着父亲走出船舱,慢慢走到船舷边上,随即扶着舷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风,使得心中稍有恶心之状,有了一丝缓解。   “这位将军,无需担心,家父心中憋闷,只为在此稍稍逗留片刻,以缓解一二。”方中履见有一名齐国水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连忙开口解释道。   “此时,海上风大,海浪翻滚,若是一不小心落了水,可是无法搭救的。”那名水手警告道。   “多谢这位将军提醒,我会多加小心。”方中履右手抓住舷边,左手不由抓紧了父亲的胳膊。   那名水手不再多言,自顾忙碌去了。这两人能在甲板上自由行走,自然是受到船上长官的特许,必然是有特定身份地位的。不过,这两人竟然不像其他明人一般有长长的发髻,反而如水师官兵一样,留着寸许的短发,倒是有些奇怪。   “素伯(方中履字)。”方以智轻声唤道:“随同为父离开大明,去那汉洲,你心中可有怨言?”   “孩儿不敢。”方中履答道:“家中一切事务,全凭父亲做主。”   “大明日渐衰微,短期之内,恐难以复起。”方以智叹道:“或许,清虏席卷天下,彻底覆亡我大明江山,也为未可知。如今,这汉洲齐国,乃我明人所立,船坚炮利,勇武善战,其对难民亦妥善安置,食粥济药,初显仁义之举。我欲前去一观,探究汉洲是否为我华夏残民之乐土。”   方以智,复社四公子之一,家学渊源,博采众长,主张中西合璧,儒、释、道三教归一。数年前李成栋攻入梧州后,在城外出家,法名弘智,发愤著述同时,秘密组织反清复明。待去年尚可喜领清军主力再度攻入广西时,带着三子方中履避入山林,过了一个多月饥寒交迫的生活。   当李定国挥军反攻时,方以智领着家人,随着难民一路流落至肇庆。至十一月底,齐军撤出肇庆时,搜罗专业人才和工匠,方以智及家人被挑中,随即与数千人一起被转运至广州,最后又运到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在移民身份登记时,闻知方以智的身份和学识地位后,引起齐国主要移民官员的高度重视。这种博学多才,涉猎极广的学者,向来是齐国高层大力主张引进的人才之一,更不要说,人家已经著书立说百万余言,内容所及文、史、哲、地、医药、物理等。这等人物要是弄回汉洲本土,一定会受到大王的重视。   因而,方以智及家人立即受到非常高的待遇,无论是饭食饮用,还是日常所需用度,皆与大匠类同。这让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且心有惶惶的方以智感到莫名的激动。   自甲申天变,李自成攻破北京,自己于崇祯灵前痛哭,被贼军郭营俘获,贼军对他严刑拷打,“两髁骨见”,但他始终不肯投降。此事传入江南时,友人皆把他比为大明之文天祥。李自成兵败山海关,方以智侥幸乘乱南逃。可当时南京弘光朝廷中,阮大铖却借口方以智在李自成入京后没有“殉节”,而将他列入“从逆六等”中的第五等,处理方法是“宜徒拟赎”。   自此之后,方以智便更名吴石公,漂泊于广东,更是一度披缁为僧,避居庙宇之中。   如今,这些齐国官员听闻自己大名和所学后,均表现出对他极其重视的模样,这使得方以智感动不已,对那个稍稍陌生的齐国,也生出许多好感。因而,对于移往汉洲本土,他倒也没生出多少抗拒心理,反而有几分期待。那个提倡“科学创造”、倡导“学术研究”,以及尊重“学者大匠”的海外藩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   另外,船上的水师官兵也给方以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军容严整,举止有度,而且纪律严明,十余天的航程中,对船上的众多移民没有丝毫侮辱侵犯之举。偶尔交谈,得知这些官兵居然饷银异常丰厚,每月实饷在四两银子以上(这个时期,清八旗前锋、护军、领催月给银4两,马甲月给银3两)。   重文教,倡百工,严法度,厚兵伍,再加上坚船、火器,这恐怕就是齐国能数败清虏的几个重要原因吧。   齐国,以后或可成为大陆华夏苗裔最后的希望吧。   “扔下去,先让他们清醒一下,以后好晓得军中法纪!”方以智父子突然听到船尾一声大喝,紧接着,“扑通”、“扑通”两声,几名水师官兵笑嘻嘻地将两个犯了军纪的水手套上绳索,然后丢到海里,然后被大船拖拽着,在海面上沉沉浮浮。   “狗日的,教了半年多了,居然还不晓得守船上的规矩。”水手长扶着船舷,眼睛死死盯着海面上被套着绳索的两名水手,计算着他们承受的最后底线,心中却也在隐隐担心将人给淹死在水里。   近两年来,齐国水师扩张太快,许多招揽自明军或者俘虏自郑芝龙部的许多水手,只是在南平水师基地接受数月的整训,便立即被打散分到各个舰船上,充任船上各个操作岗位。曾经自由散漫惯了的水手,突然被强制遵守齐国水师中严苛的军纪和操作条令,顿时产生了无数的问题。   随着齐国水师部队的正规化发展,各项条令和规章也是愈发正规和严苛,按照大王的意图,齐国水师是要建成一支世界性的强大海上力量,而要实现这个目标,除了要不断补充和增加新的战船,更换威力更加巨大的火炮,还有就是要研究和演练更加先进的战法,以及制定更加严明的海上纪律,最后才能将齐国水师打造成一个精密的海上巨兽。   “罗将军,你们齐国以后若是实力增长,会大举反攻大陆吗?”方以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船长,认真地问道:“……重塑大明,再造神州,挽千百万百姓于危难之际。”   “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罗守劭正色说道:“昔日大明亿兆子民,百万军队,何至于被数十万清虏破关进入中原之地?即使我齐国有能力助大明驱逐清虏,可之后又将如何?士绅贪鄙,臣子内斗,帝王昏聩,将士怯战,即使驱逐了清虏,焉知此后不会再来其他鞑虏蛮夷?……大明需先自救之!” ##第二四零章 印度的“四方来客”   1652年1月20日,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   罗守劭指挥的“扬武”号战舰驶入广宁港码头后不久,即接到一份军令,受命与另一艘战舰“扬平”号,为两艘印度商社旗下的商船护航,前往印度。   “扬武”号和“扬平”号战舰将各自船上两百余移民卸在广宁堡,稍事补充了食水弹药,随即扬帆起航,护着两艘商船朝马六甲海峡驶去。   两艘商船之所以需要战舰护航,盖因船上载运的货物均为贵重商品,精美的瓷器、漂亮的景泰蓝、机巧的钟表、丝滑的绸缎、清新怡人的香皂、晶莹剔透的玻璃,以及大量价值不菲的南洋珍珠、琥珀、玛瑙和珊瑚。而他们交易的对象,也不是狡黠的葡萄牙人,更不是豪奢的印度土邦王公,而是赫赫有名的印度莫卧儿帝国的第五代皇帝——沙·贾汉。   这位在1628年登上皇帝宝座的帝王,成为莫卧儿帝王中最能挥霍的君主,他不但喜欢在宫廷内外大摆豪华的排场,热衷于各种奢华享受,还非常痴迷于修建镶嵌珠宝、半宝石的纪念建筑。他最为宠爱的皇后穆塔兹·玛哈尔在生他们的第十四个孩子之后,不幸逝世。为了纪念他的妻子,这位豪奢的帝国皇帝决定要为她建一座美丽而巨大的陵墓(泰姬陵)。   这座美丽的陵墓除了从数百公里外采集大量的大理石建造外,还用成千上万的宝石和半宝石镶嵌在大理石表面,陵墓上的文字是用黑色大理石做的。从一道雕花的大理石围栏上可以看到出色的手艺。阳光照射在围栏上时,它会投下变化纷呈的影子。   驻印度商社的掌柜们得知莫卧儿帝国皇帝需要巨量的宝石和半宝石镶嵌在他心爱妻子的陵墓上,同时还需要各种珍贵的陪葬物,不断地埋入墓地,要为死去了十余年的妻子,寄托他无限的哀思。   除此之外,这位豪奢的帝国皇帝,还要大力扩建他的阿格拉皇宫,其中那座别具一格的镜宫,墙壁和天花板上就需要镶嵌成千上万块玻璃。   嗯,为了成全这个钟情而又热衷于建设的皇帝,印度商社的掌柜于数年前就传信给本土,赶紧的,有值钱玩意都送过来,可以卖大价钱!   这两艘商船所载运的珍贵商品,印度商社在国内和南洋筹集了一年多时间,价值在两百四十万汉洲银元(近两百八十万两白银),转手卖给那位大方且又“专情”的莫卧儿帝国皇帝后,相信可以获得至少三到四倍以上的利润,足以抵得上商社三四年的贸易额。   马六甲海峡时有马来海盗出没,他们凭借夜色或者众多岛屿的掩护,会悄悄接近落单的商船,然后跳帮登船,杀死所有船员和旅客,将船和货物全部夺走。当然,若是他们得知有重要目标时,几股马来海盗也会临时聚集在一起,合作抢一把,然后再行分赃。   而到了印度附近海域时,商船还会撞见阿拉伯海盗,或者西洋海盗。那些阿拉伯海盗会经常袭击那些前往朝圣的印度船只,至于偶尔遇到的商船,自然也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至于零星遇到的西洋海盗,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从遥远的欧洲来到印度洋的商船,可能都是怀着一夜暴富的心思,进行着危险性极大的远洋贸易。但若是遇到好的机会,这些装备了十数门火炮的武装商船也不介意客串一把海盗。毕竟获取巨额财富的成本,可能仅仅是数十颗弹丸、几桶火药,或者几条卑贱的生命。   在西洋海盗之中,尤以英国海盗最为猖獗,据未经证实的传言,每一艘出港的英国武装商船都曾获得过私掠许可证,可以肆意攻击和劫掠他们认为有重大价值的商船,然后还可以将劫掠而来的商品和船只公然在伦敦进行发售。   数年来,印度商社最大的风险来源,除了海上风暴造成的沉船事故外,就是从马六甲海峡到印度海岸所遭遇的海盗袭击。而此次装运了大量贵重商品的两艘商船,为了避免非必要的损失,便求助军方,希望得到水师舰队提供战船护航。要不然,真遇到了海盗,难不成还要将船上贵重商品全部都抛入大海?那印度商社可要亏得吐血!   2月11日,船队一行抵达大西岛(今马六甲海峡西侧的大尼科巴岛)的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岛东部小镇登拉)。   这处据点于四年(1647年8月)前建立,但并不在齐国政府控制之下,而是完全属于印度商社旗下的固定资产。因而,这处据点的建设就显得有些比较寒酸。方圆不到三百米的堡垒寨墙,仅用巨木和夯土混搭构建,至于堡垒里面,除了十余栋砖石水泥修建的总管府和仓库外,剩下的均是简陋的木屋。   安化堡目前人口只有一百多人,除了少量的安南人和日本人外,最多的就是宣化岛(帝汶岛)土人和爪哇岛土人。当年最早一批的六十多名建设者,如今剩下不到五个人,来自安南的阮椿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作为安化堡总管,阮椿在大西岛上可以一言而决,甚至可以任意处死不服“王化”的土人和当地土著,但遇到了本土来的商社掌柜后,他则立时收起平日里凶狠的面孔,转而露出谄媚的笑容。   “何掌柜,这是准备给安化堡增添人口,还是只在此稍事停留休整?”阮椿见到有数十个明人面孔的男子一脸颓然地软到在码头上,不由好奇地问道。瞧着他们的模样,也不像商社招揽的武装护卫。   “都是从大明俘虏的八旗汉军。”何春茂瞥了一眼那边的情形,不以为意地说道:“上头准备将他们全数发配至偏远地区罚做苦役,咱们商社为了充实印度据点的人口,便从移民部手里讨了些过来。你这里会留十五个,平日里可要小心谨慎点,勿要让他们生事。”   “到了我们安化堡,如何会让流配之人生事?”阮椿笑着说道:“能活过一年就算他幸运的。”   “莫要大意了。”何春茂警告道:“这些人手里,哪个没有五六条人命在手里。偌大的一个广州城,数十万人口,就是被这帮人渣给屠了!”   “嘶……”阮椿闻言,顿时倒吸一口气,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心中思量着,以后,是不是要将这些人栓个链子,晚上休息时,关押到水泥屋子中,平日里还不能将他们喂饱了。要是这些人发了性子,将据点百多号人给屠了,那岂不是太冤了。   李定国领兵进入广州后,立即将投降的尚可喜、耿继茂等八旗汉军把总以上的军官全数挑选出来,尽皆剐之,八旗汉军普通士卒行二一抽杀,以为去年广州屠城死难百姓报此血仇。而一千余侥幸活命的八旗汉军运则被齐国捡了回去,准备将这些人陆续运回,然后全部发配至威远岛(新几内亚岛)、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中继岛(今纽埃岛)、夸父岛(新喀里多尼亚岛)等环境恶劣的岛屿,为那里的据点初期开发,奉献他们的罪恶的余生。   而考虑到印度贸易的逐渐兴起,有必要对沿途补给点和印度据点加大开发,印度商社便从移民部手里要了六七十名八旗俘虏,准备将他们送至大西岛和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以及驻印度东西海岸的十余个商站,充实那里的人力。   3月6日,经过四十余天的航行,船队一行安全抵达安丰堡。不过,这却非他们的终点,他们将在此停靠休整五天,然后会继续向北行驶,赶往葡萄牙人控制的第乌。   “从本土一路远来,可曾顺利?”商社驻印度总管蒋福宝亲自赶至码头,将随船掌柜和护航水师军官迎入城中。   “途中还算顺利。”何春茂笑着说道:“一路上,皆赖水师官兵忠勇护卫,我等才能安全抵达印度。我们途径马六甲海峡和印度西南海岸时,确实遭遇到几股身份不明的海盗势力,但均被我方强大武力所慑退。”   “我觉得,荷兰人提出的联合清剿马六甲海盗的建议,我们齐国可以认真考虑一下。”蒋福宝点头说道:“那些马来海盗,平日里躲在海峡周边小岛,但凡遇到落单的商船,无不蜂拥而至,除了货物,那是连船带人全部毁灭,从不留活口,手段异常残忍。我怀疑,数月前失踪的福运2号,就是在马六甲海峡被那些海盗给劫了。”   何春茂闻言,唏嘘不已。去年十一月,福运2号从印度返回本土,在安化堡停靠休整后,行至马六甲海峡,便消失无踪,船上五十多名水手和十余名随船商社掌柜伙计亦生死不明,让人不免兔死狐悲。   护航分舰队指挥官罗守劭对于几个掌柜提及的联合东印度公司一起清剿马六甲海盗的事,略有所闻。而且,在水师内部,隐隐还有另一种传闻,说是大王有意联合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清除英国人在印度的势力,以达成三家分享印度市场的目的。   按理说,那个英国好像并没有与齐国发生过直接冲突,也不存在利益纠葛,不该如此针对这个西洋国家。以水师内部的意愿,他们更想压缩限制荷兰人的势力,免得对方继续构成齐国的威胁。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双方就发生了两次战争,并且是势力分布距离汉洲本土还这么近,肯定将对方视为最大的敌人,时刻盯防着。   按照远交近攻的战略原则,齐国首先对付的也应该是近在咫尺的荷兰人,而不是在南洋地区存在感非常微弱的英国人。   但是,自从两年前第二次汉荷战争结束后,齐王却授意国内工商、移民、运输、农业,乃至军事等相关部门,全面加强与东印度公司的联系,俨然要与荷兰人建立全方位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对此举措,国中不少人向大王小心地提出了质疑,却被大王一句话给打发了,“荷兰,撮尔小国,居于欧陆之地,周边却强邻环侍,加之其内无强基实体,衰亡亦是早晚之事。既如此,何能胁我汉洲?”   鉴于大王十余年来所有战略性判断的准确性和前瞻性,政府和军方尽管心中仍旧持有许多疑义,但还是忠实的执行大王的做出的指示和安排。   护航舰队除了安全地将这两艘商船护送至孟买,他们还背负有另一项任务,那就是在印度东西海岸执行战斗巡航,绘制详细海图,搜集该地区的沿海地理、水文、港口等各方面情报信息,为将来水师印度分舰队的入驻做前期准备。   目前而言,在广阔的印度次大陆,葡萄牙虽然遭到了荷兰与英格兰的挑战,但他们凭借着先发优势,百年的经营底蕴,葡萄牙人在印度东西海岸仍能勉力维持着东西海岸微弱的控制力。   15世纪末起,葡萄牙人在巴森、第乌、达曼、萨尔塞特岛、乔耳、孟买、圣托姆、吉大港和胡格里,建起了多处居留地和商馆。   以至于在整个16世纪,葡萄牙人几乎控制了印度洋。他们实行海盗式贸易,打劫其他国家的商船,蹂躏各个岛屿,掠取输往欧洲的货物。他们焚烧村庄,捣毁印度教寺庙,用武力强迫当地居民改信基督教等,疯狂屠杀和残害印度当地土民。   荷兰人则追寻着葡萄牙人的脚步,但他们最初选择的是东印度群岛,疯狂争夺香料贸易产地,进而开始垄断整个东方香料贸易。后来,荷兰人发现,用现钱购买胡椒和香料不方便,于是便注意到古吉拉特和科罗曼德尔海岸的棉织品在东印度群岛很有销路。他们决定从阿拉伯和印度商人手里,把这种贸易夺过来,然后用进口的棉织品去交换胡椒和香料。   这样,商业上的利益就把荷兰人吸引到了印度。在印度,他们在古吉拉特、科罗曼德尔海岸、盂加拉、比哈尔和奥里萨设立商馆,深入恒河流域下游的腹地。   在苏拉特,荷兰人得到在中印度和朱木拿河流域制造的大量靛青的供应。他们从孟加拉、比哈尔、古吉拉特和科罗曼德尔海岸输出生丝、纺织品、硝石、大米,逐渐形成了他们规划设计的亚洲贸易圈。随后,荷兰人便准备继续复制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垄断手段,开始不断挤压和清除葡萄牙人的势力。   英国王室和大商人早就怀着羡慕和嫉妒的心情注视着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海外扩张;荷兰人在东方新近取得的成功更是刺激了英国商人,荷兰人在欧洲提高香料价格也惹恼他们,促使他们下决心以有组织的力量直接来东方竞争。   161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第十次远航至印度,最终,他们通过两艘武力强大的战船在苏拉特附近海而打败葡萄牙人,由此得到莫卧儿帝国皇帝贾汉吉尔允准,于1613年在苏拉特设立商馆。这个时期,东印度公司主要是通过印度商人和高利贷者,用金银收购印度的香料、棉布、硝石、靛蓝等商品,运到欧洲市场,高价出售,获取暴利。   而齐国印度商社作为来印度最晚的“选手”,其发展势头却是最快的。在不到八年时间,不仅在东西海岸陆续设立十余个商站,而且还从葡萄牙人手里获得了一块永固的据点,加之地理上的优势,俨然成为上述三方殖民势力最具挑战性的对手。   如今,齐国人竟然运了两船珍贵的奢侈品,与伟大的莫卧儿皇帝进行贸易。这无疑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   印度虽然很大,但是却容不下更多的外来者。 ##第二四一章 坎贝湾   3月15日,印度,坎贝湾海域。   面对四艘明显不怀好意的武装商船逐步逼近,“扬武”号和“扬平”号战舰已经下达了全面戒备的作战命令,并将两艘商船紧紧地护在左侧,所有的炮窗已经打开,火药、弹丸也搬运至火炮两侧,随时准备给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昨日傍晚时分,船队在途径葡萄牙据点孟买附近海域时,侧后方便有一艘轻快的武装商船一直尾随于后,意图不明。考虑到即将入夜,护航分舰队便未予理睬,没有将其驱逐。   到了今日清晨,那艘尾随其后的武装商船已不见踪影,这使得护航分舰队官兵稍稍松了一口气。倒不是怕了对方,而是担心出现什么意外,一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袭击了被护持的商船。   然而,上午十一点,船队的右前方三里处,突然发现四艘武装商船径直冲了过来,船头亦未悬挂任何标识。   两艘战舰当即越过商船,排成纵队,行驶在船队的最前方,面对汹汹而来的海盗船,准备第一时间抢占“T”字头有利位置。   “维尔德富”号的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前方处于突出位置的两艘战船,脸上的难掩惊讶之色。   “哦,上帝!那些船的舷边炮窗数目不下二十个!……难道我们遇到了海军中的专业战舰吗?”   “船长,我想我们是可能遇到了那个汉洲的海军护航战舰!”维尔德富号大副德瑞克·布兰卡德脸上也是一片凝重,“我们需要继续发动攻击吗?”   “海军战舰护航,那说明汉洲此行船队所载运的货物,可能真的是传闻中描述的那般,全都是珍贵的宝物。”维尔德富号船长卡西姆·福尔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假如能将这两艘宝船截获,我们都将成为富翁。”   “船长,可是他们有两艘海军专业战舰……”大副德瑞克·布兰卡德再次提醒道。   “我们可以先试试,或许有机会的……”卡西姆·福尔转头看了看“维尔德富”号右侧的“圣海伦斯”号,发现它似乎没有任何顾忌,船上大副和水手长正在疾声呼喊着,指挥众多水手努力地操纵着风帆和转舵,朝前方的猎物扑去。   正在向齐国船队发起进攻的四艘武装商船,有三艘是均隶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还有一艘是来自利物浦的合资公司。   半个多月前,有从印度东海岸返回苏拉特总部的商船带回了一个令人诱惑的消息,汉洲人从本土驶来了四艘“宝船”,上面装满了惊人的财富。他们通过葡萄牙人的引荐,准备将这些大量的珍贵宝物出售与莫卧儿帝国皇帝。并借此进一步获得皇帝的青睐,加深他们之间的贸易往来。   不论是汉洲人运来的高价值的商品,还是他们在莫卧儿帝国取得的商业突破,都让东印度公司嫉妒得发狂。   “劫下他们的船!”   “夺取他们的货物!”   “破坏他们与莫卧儿帝国之间的商业合作!”   英国东印度公司苏拉特的商站随即动员了四艘武装商船,准备在那几艘汉洲“宝船”离开他们的印度据点,前往第乌的途中,于附近海域将其劫持。但在苏拉特商站中,不乏有持异议的,他们提出,若是贸然攻击汉洲人的“宝船”,事后一定会遭到他们的报复。   位于东印度群岛南方的汉洲,是一个颇具实力的国家,他们曾与当地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战争,而且都将其逼和,其海上力量可见一斑。更让人忌惮的是,汉洲距离印度并不远,在没有季风情况下,航程也不会超过两个月。而我们英国东印度公司要想获得支援,那就必须跨越大半个地球,耗时半年以上,才能从数万里之外的欧洲,来到这遥远的印度。   我们英国东印度公司真的要招惹这个国家吗?   “这是一种商业行为,更是一种民间的自发行为。汉洲应该不会就此发动他们的国家战争机器吧?”   带着几分狂热和几分侥幸,四艘被动员的武装商船驶出了苏拉特港口,在途径第乌的海域附近游曳徘徊,等待传闻中的汉洲“宝船”到来。   终于,在正午前,准备狩猎的四艘英国武装商船发现了从南方驶来的汉洲船队,数量也是四艘,型制较大,船头悬挂着他们特有的怪兽旗帜。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方船队当中,竟然有两艘海军专业战舰护航!   突前的“圣海伦斯”号在接近齐国战舰三百多米时,猛地向左打了一个转,朝对方的右后方插去,显然不想直面汉洲战舰的侧舷炮火。   随着“圣海伦斯”号的转向,其余三艘英国武装商船随即也跟着调转方向,纷纷朝汉洲战舰的右后方穿插而去。   “这些西洋海盗,果然有些道道!”罗守劭转头看着那四艘西洋武装商船越过己方舰队的后翼,然后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在掉头转向,试图从后面围上来。   第一回合,双方均未开炮,都在努力抢占“T”字头位置,以期利用己方优势的侧舷火炮。   两艘印度商社旗下的商船在得到护航分舰队的指示后,未做丝毫停留,越过舰队,径直朝北方驶去。   而护航分舰队的两艘战舰则降下了速度,并调整着方向,准备迎接四艘西洋武装商船的转向攻击。   虽然是以二敌四,但护航分舰队官兵丝毫不惧,在舰队指挥官的命令下,一板一眼地执行着海上作战条例,准备再次尽全力抢占“T”字头位置,要将自己的侧舷对准敌方的船艏,要择机打断对方的桅杆或者毁损他们的风帆……   而四艘英国武装商船眼见着汉洲商船径直驶远,留下两艘战舰虎视眈眈地拦在后面,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若是分出两艘武装商船缠住对方的护航战舰,然后以另外两艘武装商船去追击逃去的汉洲商船,那么留下来的船只必然会被对方战舰撕碎。   可是,若都留下来对付这两艘战舰,好像又没什么意义。总不至于抢劫人家的海军战舰吧?   双方隔着四五百米的距离对峙了近一个小时,随后可能都意识到,彼此均无把握击败对方,便默契地互相脱离接触,各自离去。   ……   3月18日,印度,苏拉特。   “先生们,我认为你们撤出战场,是一件非常明智的选择。”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商站高级经理(英国东印度公司直到17世纪末,才于印度数个城市据点设置总督职位)哈肯·布朗宁说道:“我们现在要竭力避免非必要的损失,保持公司的可持续发展资本。目前,我们在印度的发展势头正趋向于好,经营利润也开始稳步增长。但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也很多,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经营能力和持续发展前景。”   “为了避免国内同行的恶意竞争,公司正在努力向共和国政府申请,要求获得独家特许状,以便在东印度地区,公司可以拥有司法权、货币铸造权、保护贸易活动的军事权,以及非法贸易船只的检举权。我本人对此持乐观态度,护国公(克伦威尔)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开拓的海外利益,应该也是积极支持的。”   “但是,在印度地区,除了国内同行的恶意竞争外,我们还要面对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威胁。”哈肯·布朗宁神情凝重地说道:“其中,尤以荷兰人威胁最大。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再去招惹汉洲人,并因此遭受任何损失。”   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到现在,其开展的商业贸易并不顺利,主要原因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目前的运作模式是,单次航行,单次筹资,单次结算。也就是说,准备远航进行一次贸易,需要临时筹措资金,然后根据销售额等进行投资和红利的分配。倘若某次失败,就会造成对下一次的资金筹措造成巨大困扰。   因之,以这样不稳定的充满临时性的运营模式,根本无法跟同时期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熟稳定的股份制模式相抗衡。英国东印度公司可以说一直走在公司模式的探索之路上。   荷兰与英国曾是半个世纪的盟友,是伊丽莎白女王竭力扶持的新教兄弟政权。1625年对西班牙的战争中,英荷海军还曾组成联合舰队并肩作战。   因而,在遥远的亚洲,为了一道对抗葡萄牙,英国、荷兰两家东印度公司结成攻守同盟。1621年,英荷主动出击,联手封锁果阿港,让葡萄牙人船只一年未能出入港口,损失惨重。英国人还应波斯王沙·阿巴斯的邀请,进入阿拉伯海,将盘踞霍尔木兹岛一百余年的葡萄牙人驱逐出去。   不过,英国人很快意识到,相比江河日下的葡萄牙人,咄咄逼人的荷兰人更有威胁,因此,在1635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单独与葡属印度媾和,因此获得了出入葡萄牙人港口的特权。   而荷兰人则凭借强大的海上力量,继续蚕食葡萄牙势力,印度西海岸的数个葡属据点相继落入荷兰人之手,若不是得到汉洲齐国的支援,葡属印度的统治中心果阿,以及孟买、卡利卡特(今印度西南港口城市科泽科德)说不定也会丢掉。   然而,可能是做垄断生意做习惯了,荷兰人在不断排挤葡萄牙势力的同时,隐隐将矛头也指向了英国人,这引起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高度紧张。因为,凡是荷兰人染指的生意,英国人必然会被无情地挤出,这是他们数年来正在不断重复经历的噩梦。   此前席卷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期间,英国充分利用中立国身份,海上贸易得到长足发展。1630年以后,西班牙成为英国最重要的海外市场,每年消费大量英国毛料。1646年西班牙海港毕尔巴鄂出入的商船有四分之三来自英国。   然而,好景不长,1648年西班牙与荷兰签订停战合约,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状态,荷兰商船迅速重返伊比利亚半岛,英国贸易的繁荣泡沫立刻迸碎。面对荷兰人低廉的运费和利息,英国商船毫无竞争优势,短短两年间就丧失了大半以上的海外市场。   1647年英国还几乎垄断西班牙的羊毛出口,三年后荷兰就夺占了80%的贸易份额。1647年之前的英国毛料几乎是奥斯曼帝国最畅销欧洲纺织品,两年之后,就已经无法同荷兰高档毛料竞争,只能困守中低档市场。   英国在波罗的海市场的贸易份额也急剧萎缩,1647年通过丹麦海峡进入波罗的海的英国商船有近130艘,此后就直线下降,1651年跌至20艘,而这一年总共有1000艘荷兰商船进入波罗的海。   因此,总的来说,不论是在欧洲,还是在印度,英荷之间的矛盾已然相当激化,就算是爆发一场战争,也在情理当中。   ……   3月20日,印度,第乌。   “不不不……”葡萄牙驻第乌总督安东尼奥·特里斯·梅涅兹摇头说道:“亲爱的何先生,你们不能派出武装人员去攻打苏拉特。那样的话,将会被认为是对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冒犯。那里,是莫卧儿帝国的领土,而英格兰人只是寄居在那块土地上,从事着东西方之间的贸易。苏拉特,跟我们第乌、果阿、达曼等据有的城市,是完全不一样的。”   “梅涅兹总督,你的意思是,苏拉特仍旧处于印度人的治理之下,而英格兰人仅仅只是在那座城市设立了商馆,而且并没有划地自守,建立他们所属的殖民政府?”何春茂大感意外。   “是的,何先生。”梅涅兹总督微笑着说道:“莫卧儿帝国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他们拥有数以百万计的军队,而且他们征服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北方的坎大哈(今阿富汗一带),西北的古吉拉特,南方的德干。哦,上帝,这个帝国正在不断地朝各个方向扩张着。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试图使用武力,来向这个伟大的帝国进行挑衅。”   “所以,海上的争端,还需在海上解决!”护航分舰队指挥官罗守劭沉着脸说道。   虽然,在坎贝湾海域附近只是发生一场未遂袭击,双方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武装对峙,但英国东印度公司表现出的咄咄态势,还是让齐国水师官兵感到巨大的冒犯。在明知道有齐国舰队护航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迎面冲来,并徘徊游弋于舰队附近,充满了浓郁的海盗风格。   既如此,岂能不将场子找回来? ##第二四二章 奥斯曼的使者   1652年4月10日,汉洲,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   “我们奥斯曼帝国自然不会轻易认输,我们需要继续发动战争。因为,在战争当中失去的东西,自然也要从战争当中获得。”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脸上流露出一丝狂热,“只要真神保佑我们,所有的异教徒最终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可是,即使汉洲人愿意出售这种巨舰,但我们如何将它开回地中海?”麦里赫·戈克切克皱着眉头说道:“要知道,这要经过数万里凶险的海路,还要途径葡萄牙、西班牙、威尼斯等异教徒国家。他们可不会轻易让我们获得一艘威力巨大,并且还能改变地中海力量对比超级巨舰!”   “总会有办法的。”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笑着说道:“整个欧洲的异教徒不会给我们提供这种超级巨舰,他们会对我们封锁一切,想着无时无刻地削弱我们。但我们有伟大的真神,它会保佑我们获得新的力量。现在,我认为,这个汉洲不仅可以为我们提供威力强大的火炮,还可以改变我们薄弱的海上境况。在地中海,在克里特岛,我们的海军已经无法占据绝对优势了。所以,我们需要引进新的武器,引进新的力量。”   “好吧,我会下去跟汉洲人谈谈。”麦里赫·戈克切克无奈地点点头。   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和麦里赫·戈克切克作为伊斯坦布尔派出的两位特使,先经海路至埃及,然后穿行陆路至苏伊士,最后搭乘巴巴里海盗一行十余艘运输特别“货物”的商船,历时四个多月,前来汉洲,准备探寻和拜访这个能提供大量火炮和各种精巧工业制成品的南方国家。   三日前,船队驶入狗儿岛码头,准备在此停靠休整数日,然后进抵汉洲本土。午后时分,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带着一众随从于海边散步,正好看到齐国水师“汉和”号战列舰进入码头停靠。望着那艘巨大的舰体,两舷布满炮口,给人以极大的威慑和压迫感,不由心生向往。   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从陪同的齐国官员口中得知,这艘巨舰完全是他们自己设计建造而成,并且还在第二次汉荷战争当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成功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一举奠定了汉洲在该地区的两强地位。   反观奥斯曼海军,1571年勒班陀海战以后,奥斯曼帝国再也无力组建如此庞大的舰队,其制海权开始衰落,并逐渐无法控制地中海海域。数年前发起的克里特岛战役(1645年),面对小小的威尼斯,奥斯曼帝国军队迟迟无法彻底拿下,其孱弱的海军更是无力封锁该岛,使得威尼斯人得以连续不断地往岛上派驻新生力量和支援各种物资,硬是将这场计划中短促的夺岛战斗,拖成了绵延数年的消耗战。   若是奥斯曼帝国海军拥有一支强大的海上舰队,则不仅可以完全封锁克里特岛,与威尼斯结束无休止的拉锯战,还能保护地中海帝国的沿海领地,重振奥斯曼帝国海上的雄风。   在与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中,欧洲发展了星形要塞,这是奥地利在边界建造的一种低堡要塞,这种要塞须经长期围攻方可攻破。土耳其对这种堡垒显得毫无办法,帝国以往所使用的大炮都也变得无效。   不过在两年前,活跃在地中海阿尔及尔的巴巴里海盗却从遥远的东方获得了许多性能优良的火炮,并且其中不乏24磅加农重炮,在欧洲争夺个别要塞的小型战役中,发挥了不错的效果,引起了奥斯曼帝国高层的注意。   荒唐怠政的易卜拉欣一世已经在1648年遭到废黜,由他年仅6岁的儿子继位,是为穆罕默德四世,但朝政由其祖母皇太后柯塞姆把持,实施“垂帘听政”,柯塞姆掌权期间,奥斯曼皇宫中嫔妃和太后的权力达到了巅峰。   柯塞姆祖母皇太后虽然积极干预朝政,但没有任何治理国家的志向,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势和奢侈生活。对于持续消耗国家财富的克里特岛战役,感到无尽的厌烦,曾多次发出指令,要求领兵的将军们能早日结束这场绵延不绝的战斗,将帝国的军力转移到日益严峻的欧洲战场。   因而,作为奥斯曼宫廷派来的使者,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见到型制巨大的“汉和”号战列舰后,便萌发出为奥斯曼海军采购一艘的想法。要知道,在整个基督世界,是没有国家愿意将战舰这种作战武器售于奥斯曼帝国。   至于他们欧洲盟友——法兰西,出于地缘政治的关系,也不希望奥斯曼的海军过于太强大,自然也不会支持奥斯曼扩充海上力量。那么,这个遥远的汉洲,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4月26日,珍珠港(今澳洲西北港口小城布鲁姆)。   巴巴里海盗一行十五艘船抵达珍珠港码头时,意外地收到齐国移民部和商贸部的通知,该批“货物”不需再前往建业城交割,而是在珍珠港直接交付。   一千八百多名欧洲女奴和波斯女奴在进行了初步的交验后,被安置在城中临时移民点,等待前往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的移民船转运。   鉴于去年和今年汉洲本土大范围的干旱少雨,致使全国地区除桂州府外,粮食作物严重减产,为了缓解北部和东部地区的粮食供应紧张,今年度的移民分配,破天荒地开始向桂州府和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倾斜。   桂州府直接获得了一万四千多的移民配额,占今年度移民总额的近四成,而威远岛也获得八千多名移民配额,剩下的一万四千多移民分散安置于北部和东部数个府县。   因而,为了平和桂州府的男女比例,移民部索性将巴巴里海盗送来的女奴全部分给桂州府,这让珍珠港数百居民羡慕不已。   目前珍珠港已不在建业府辖下,去年内阁总理府将乌林(今澳洲北部德比港)、珍珠港、临海堡(今澳洲西部黑德兰港)、静江堡(今澳洲西部卡拉萨市)、西宁堡(今澳洲西部卡那封市)分别从建业府和桂州府分拆出,成立汉西总管区,由原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知县古三平任大总管。   整个汉西总管区面积极为广大,但人口仅有三千两百余,若不是工部在临海建立一座钢铁生产基地,恐怕整个地区连像样的工业设施都没有。同时,这里也是汉洲本土最为干旱荒凉的地方,粮食也无法做到自给,全靠桂州府支应。   该地区的沿海各个据点一般仅种植一些旱作农作物,玉米、红薯、马铃薯、高梁、向日葵,以及少量烟叶等。另外,根据政府的农事专家指导,也有部分居民在旱地试着种植一些北沙参、关防风、水飞蓟、桔梗、黄芪、白芷、枸杞、穿山龙、沙苑子等药材。   若是再加上种植的大量水果蔬菜,为往来船只提供日常补给,本地区的数千民众多少也能换取一些现钱在手里,小日子虽算不上富足,但较大明那般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境遇,那可是强出太多。   一群来自奥斯曼的客人在珍珠港见到的当地居民,衣着服饰看着不甚华丽,但每个人都显得异常精神,脸上也露出健康的红润之色。更让奥斯曼人惊讶的是,汉洲人似乎有着近乎变态的洁癖,不论是他们此前停靠的狗儿岛,还是这座热带海滨小镇,居民区和商业区都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奥斯曼境内许多城市那般暴露的垃圾遍地和污水横流的场景。   看得出来,他们的地方政府应该对民众管理得极为严格,并且也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可以让辖下百姓强制性地服从政府任何安排。保持一个城市的整洁和干净,汉洲人的官员想必是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何非要在这么一件微小的事情上花费如此大的精力,但这却是给所有到来的客人一种极度的舒适感。话说,谁不喜欢一个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呢?   奥斯曼人在这座小镇里停留了五天时间,在几个巴巴里海盗头领善意的劝说下,他们从当地居民手里购买了许多漂亮的白珍珠,准备敬献给伊斯坦布尔的众多贵人。这些晶莹剔透的白珍珠,不仅个头大,皮光细腻,而且珠层更厚,圆度更圆,还真的是送给奥斯曼宫廷贵人最好的礼物。   躺在碧绿海水轻轻地冲刷的白色沙滩上,喝着汉洲酿制的蜜酒(甘蔗酒),吃着独特风味的烤鱼,在这宁静的小镇彻底松弛下来,让远道而来的奥斯曼客人生出无限的惬意,甚至有些留恋而往返的感觉。   ……   5月12日,巴巴里海盗一行船队抵达建业港,来到了这个南方大陆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   经过一番严苛的检查和盘问后,两艘引导小船将他们一行十余艘船只带到港口西侧码头停靠,随后几名码头官员将奥斯曼使者迎接到附近的客舍暂时休息,等待外交部门的接待。   经过十余年发展的建业港,已经成为整个南洋地区设施最为先进,规划最为科学的港口,整个港口停泊区,有十余道长长的水泥栈桥延伸至海湾之中,可以满足同时停靠六十多艘大型船只。无数座高大的吊杆耸立在码头边上,为众多出入港口的货船提供高效率的装卸服务。   一道长数公里的水泥防波提,阻断了海湾汹涌波浪的冲击力,将整个港池围护在里面,同时也维持着港口水面平稳,确保港口免受恶劣天气影响、以便船舶安全停泊和作业。   在码头的东南侧,有两座巨大的修理船坞,可以随时为远道而来的任何类型商船提供整体维修和保养服务,保障船只的持续远航能力。   “汉洲人也不知道动员了多少人,挖掘了多少巨石,才将这座港口建设成如此规模?”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指着港口的方向,微笑着说道。   “埃森利大人,汉洲人并没有挖掘那么多巨石来建造这座港口。”曾经来过两次建业港的阿马里轻声地说道:“那些看上去如同巨石般的建筑物体,都是被称作为水泥的一种建筑材料建造出来的。汉洲人的许多城市和堡垒,都在大范围地利用这种材料,非常坚固耐用,即使火炮轰击,造成的危害也很轻微。”   “哦?”埃森利脸上神色一动,“我们可以获得这种被称为水泥的建筑材料吗?”   “……或许,需要付出一些代价。”阿马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代价?”埃森利点了点头,我们伟大的奥斯曼帝国拥有数千万人口,幅员广大的领地,无数的珍奇异宝,数之不尽的矿产资源,随便抠出一点来,想必就能从这个小小的汉洲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东西。最重要的是,他们将获得我们奥斯曼帝国的友谊,就凭这一点,埃森利觉得这个国家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要求。   齐国负责外交事务的鸿胪寺反应速度很快,接到码头官员的报告后,不到一个小时,一名鸿胪寺少卿便带着数名司仪和一队巡警,将奥斯曼使者接上三辆马车,朝城中的国宾馆驶去。而前来交割贸易货物的巴巴里海盗,则自去城中的商馆,准备与齐国商贸部接洽所需交换的货物。   建业城已经扩建了三次,面积近四平方公里,最早修建的防御城墙,已然成为内外两城的分界线,城中人口规模也达到五万余人,集中了全国近半数以上的大型商社和工厂,成为齐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汉洲是真的没有乞丐和流民,还是因为我们的到来,他们特意净化了街道?”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依旧整齐干净的城市环境,不由好奇地问道。   “大人,我认为汉洲可能是真的没有乞丐和流民。”作为奥斯曼使者的翻译,马怀玉笑着说道:“汉洲人丁稀少,劳力缺乏,是不可能让乞丐和流民存在的。大人,你看,汉洲人连那些缺少腿脚的残废之人都在充分利用着,怎么会闲置浪费任何一个人丁呢?”   穆拉特·萨利姆·埃森利顺着马怀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个缺了手臂的男子,正在指挥数名土著,推拉着两辆人力车,正在沿街清理附近集中堆放的垃圾,看到这边一路行来的车队,好奇地望过来,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愁苦神色。他们身上穿着的宽松的蓝色劳动布衣服(牛仔布),虽然有些陈旧褪色,但也并不显肮脏邋遢之状。   “汉洲,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家。我想,我们奥斯曼帝国可以从这里获得不少我们想要的东西。” ##第二四三章 工业革命的门槛   5月18日,汉洲,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   奥斯曼使者跨越数万里,历经磨难,耗时四个多月才来到汉洲大陆,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齐国大王和内阁总理的接见。   齐天和几位内阁重臣全都在黑山城,实地考察和参观蒸汽机的最新改进。这项被倚为齐国最为重大和关键的技术,从十几年前开始进入研究制造后,就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优化和改进。虽然不理解大王为何对这项技术如此执着和坚持,但工部和科技部(1650年从工部分拆,成立科技研究生产部)以及天工学院、黑山研究院秉承大王的指令,还是对这项技术投入了巨大的资源进行不断地研究和试验。   如今,在汉洲本土的数个大型煤矿坑洞里,正在使用的蒸汽抽水机已经进行了大的四次更新换代。五年前,受齐天的提示,分离式冷凝器成功运用在蒸汽机上,避免了热量流失。使得整个蒸汽机的煤炭消耗量降低了百分之四十以上,而且还大大拓展了蒸汽机的用武之地。除了煤矿业外,还广泛地应用于铜矿和锡矿的抽水作业中。   但是,蒸汽机虽然部分摆脱了煤炭的能耗限制,可被运用于更多的场景。但距离将其用于工业动力的提供者的地位,还尚有些距离。以齐天的想法,蒸汽机最终的应用,必须能做到逐步替代目前水力运用,比如水力镗床、洗床、冲压机、磨具、粉碎机具,以及纺织机械。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将蒸汽机的往复运动,变成一种旋转运动,从而能够像目前运用的水车和风车一样,带动更多的制造机器。   两年前,宋应星等人将蒸汽机上安装了一个飞轮和一个曲柄,首次将往复运动转化成了旋转运动。但是这个装置在运转过程中还不够稳定,无法可靠持续地输出动力,以至于机器工作效果也变得极度不稳定,极大地影响制造精度。   在今年二月,一名叫胥铁牛的高级工匠发明了更为先进的行星齿轮转动系统,一举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蒸汽机输出不再是活塞的往复运动而是稳定的圆周运动,为其成为工业中的通用动力奠定了基础。   经过数月试验,添加了行星齿轮的最新型蒸汽机已能运行稳定,并持续输出动力,为此,在黑山工业研究院众多工匠的努力下,将这台改进后的蒸汽机连接于一台大型冲压机上,完全替代其水力装置,为冲压机作业提供持续动力。   齐天闻知,立即带领一众阁臣、学者、大匠前往黑山城一观,要见证齐国蒸汽机时代的来临。   蒸汽机驱动的冲压机持续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加工出来两百余铁件,期间动力输出十分稳定,加工精度也较以往水力驱动一般无二,这令在场的诸多学者和大匠尤为振奋。   去年和今年的持续干旱,以至于汉洲北部和东部地区许多河流出现干涸断流现象,不仅严重地威胁农业生产,对依靠水力输出的各类机械制造也造成致命的影响。许多沿河或者沿水库兴建的工坊厂矿,或多或少地发生停工、减产现象。   如今,有了稳定输出动力的蒸汽机,将使齐国许多工厂可以完全陆续摆脱水力动力输出的限制,只要有充足的煤炭,工厂就会源源不断地持续生产下去。   “立即加大改进,先争取早日做出能为纺织机械提供动力的蒸汽机!”齐天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十余年的不断投入和支持,终于可以获得工业实用蒸汽机了,那么以后,蒸汽机驱动的纺纱机、鼓风机、冶铁机和冲压机,甚至能在铁轨上移动的蒸汽机车,都将在未来十年,或者二十年内得到大范围的应用。齐国的工业技术和工业规模,将获得前所未有的突破。   这,或将使齐国提前一百多年踏入工业革命的门槛。   齐国目前的纺织工业,从纺纱到织布的工业流程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而要更进一步的机械化,就是动力问题了。数年前,齐国工部陆续将位于开元(今澳洲汉普蒂杜市)、威海(今澳洲东部凯恩斯市)和云阳(今澳洲东部麦凯市)三地的纺织厂,加装了水力驱动装置,以代替部分人工操作纺织机械,使得生产效率进一步提升。可若是遇到河流水量不充沛,水位过低,就会严重影响工厂的正常运转。   随着齐国纺织业的快速发展,生产的棉布几乎垄断大半个南洋地区和部分中南半岛地区,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蚕食印度棉布的市场,而且还通过琉球,输往日本、朝鲜。   作为劳动力密集产业,纺织业从一开始,就是面向普通大众的产业。这与世界上其他技术含量较高的手工业相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例外。比如中世纪制造铠甲的铁匠和制造机械钟的表匠,虽然身怀绝技,但他们的客户群体相对要少得多,而纺织工业的产品,却可以卖给千千万万的人。不仅如此,从生产者角度来说,这意味着单个家庭也可以作为作坊加入这一行业。印度、大明,这两个国家地区的纺织业兴盛,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而齐国主导的纺织业,以及毛纺业,从最初建立起,就是完全冲着大工业化而去,以规模化、机械化、标准化为基础,将整个行业的制造成本尽量拉得很低,以抵消汉洲在市场上的距离劣势。   目前,受限于国内人口规模,本土的棉纺业原料已经严重不能满足工业生产,此前从大明,现在由印度、波斯,每年都会输入两万吨以上的棉花和羊毛,以填补国内原料的缺口。而承担这些原料输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因此而赚取了大量的运费和转口利润,将双方之间的贸易联系融合得更加紧密。   后世发生在英国的工业革命是一个划时代的突破,不仅仅意味着技术进步,而且意味着创造一种与传统农业社会完全不同的文明形态。如果,只有蒸汽机而没有现代化的管理方式和生产流程,是不可能产生这个变化的;但如果只有后者,后者也很快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深入历史细节,我们会发现,这两个突破性进步都只能在非常具体的条件下才能发生。比如,蒸汽机的研发突破有一些非常严格的技术条件要求,如冶铁技术、材料技术以及气压原理的发现,但最重要的是,早期蒸汽机的高耗能,这项新技术必须在煤炭行业市场需求足够大的情况下,才能生存下去并不断取得进步。   而汉洲在建立工业之初,作为穿越者的齐天,就刻意地在工业生产领域当中,强制推行生产的标准化,建立科学操作流程规范,鼓励技术创新和工艺进步。   在物质条件下,汉洲北部和东部陆续发现的几处煤矿资源也为蒸汽机的运用和出现,提供了必要条件。虽然只是储量数百万吨的小型煤矿,但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尽的燃料来源。   在气压原理方面,由齐天为众多学者和大匠指明研究的方向,避免各种错误的发展路径。   另外,汉洲本土之所以如此执着于各种新式机械和工艺的研究制造,除了齐天的持续加推外,还有一个内在的重要原因,即国内人口基数的严重不足,不论是农业方面,还是工业方面,均缺乏大量的劳动力。这就迫使政府主导的工厂和民间私人工坊绞尽脑汁地去改进生产技术和机械操作方式,从原始的手工操作,逐步过渡到依靠水力驱动。   如今,几乎是以举国之力而投入研发的蒸汽机获得了实质性的进展,不仅让众多官员、学者振奋不已,就是不少工坊厂矿私营主也是暗自欢欣鼓舞,这意味着,生产制造过程中可以将产量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紧张的人力缺口可以稍显缓解,甚至工坊伙计的工钱也不必再往上涨了。   ……   “蒸汽机技术虽然取得了突破,但对于国内大规模运用恐怕还有些时日。对此,我们不应高兴太早。”宋应星委婉地说道:“估计在未来十余年,水力机械仍旧是我们汉洲本土各个工坊厂矿最为主要的驱动动力。”   “不错,任何新技术的应用,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齐天闻言,点头说道:“但我们必须持续加大对蒸汽机的研究和改进。除了努力将蒸汽机与现有工业机械结合外,你们科技部要配合工业研究院试着研制,如何将蒸汽机搬到马车上和船上,让我们汉洲在交通运输方面也能取得巨大的突破。”   “既然如此,王上可愿意额外增加拨款于我科技部?”宋应星笑吟吟地问道。   “宋公,科技部应属内阁。打秋风,选错了人吧。”齐天双手一摊。   “内阁没钱了。”宋应星摇摇头说道:“去年和今年连续赈灾,加上减免农税,扩大农田水利建设,预算赤字又增加了不少。为此,户部将我科技部所列各项支出费用进行了压缩。听说,今年王上从各大商社分了不少红利,故而想借此于王上化点缘,讨点钱。”   “……如此,我再予你十万汉洲银元,成立一个动力研究院。”齐天想了想,说道:“以后,凡是此间新出任何技术专利权,王室占五成,你意如何?”   “可!”宋应星大喜,只要齐天愿意给钱,别说许给五成专利权所属,就是将整个技术专利权都给他,又有何妨?到时候,国内工业需要技术运用,生产要大发展,难道你作为齐国大王,还死扣着钱,不允许别人使用专利?就不怕背负一个与民争利的贪婪名声?   “王上,奥斯曼使者来建业城已有七天,他们除了提出要加大购买火炮、火枪和刀剑甲具外,还希望能获得水泥的配方。”鸿胪寺卿蒋汝良上前奏报,“不过,他们坚持提出货款结算用人口来抵扣,其中还包含大量的青壮年男子。”   “人口?他们这是想要将战争期间获得的大量人口卖给我们?”齐天不禁苦笑道:“不是给他们说了嘛,男子,我们不需要。我们只要妇人,而且是年轻能生育的妇人。……怎么,他们没钱?”   这个时期的奥斯曼帝国可不是19世纪的西亚病夫,他们如今可是以一己之力,独抗整个欧洲,拳打哈布斯堡王朝,脚踢乌克兰、波兰,简直是武德充沛,称霸欧亚非。   怎的,跟我齐国卖几门火炮,几杆火枪,就拿不出现钱来付账?非要拿战争期间掳掠的平民和战俘来冲抵货款,这可与奥斯曼帝国的土豪地位不相符呀!   每年从巴巴里海盗手里卖来一两千女奴,只不过想平衡一下国中失调的男女比例。可你奥斯曼帝国却准备想大量的卖给我们异族男子,这让我们如何消化吸收。   对于奥斯曼帝国,齐国目前的并不怎么重视,主要是因为它距离汉洲大陆太远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就是想要获得其巨大的市场,也暂时根本没必要,先不说南洋地区的市场还未全部吃下,就是距离不远的印度,也足够齐国消化吸收百年。   但是齐天心中充满了恶趣味,生出想给整个欧洲添堵的心思,觉得或多或少卖些武器与奥斯曼帝国,借此消耗一下欧洲的实力。但是,咱们这种纯粹的武器交易,你必须得给钱呀。   “告诉奥斯曼人,水泥可以卖给他们,但配方就不用想了。另外,武器交易,除了以部分女奴抵扣外,不足部分必须用真金白银来支付。”齐天吩咐道:“另外,他们也可以拿马匹牛羊来交换。阿拉伯马、半岛的骆驼、安卡拉山羊就不错,可以大量地运到我们汉洲来,运多少,我们收多少。”   阿拉伯马作为最优秀的骑乘马之一,性能优良,遗传稳定,改良其他马种效果极为突出,若是大量引进,自然会丰富和扩大汉洲本土的马匹种群。至于骆驼,自然是要运用在内陆荒漠戈壁地带,为齐国向汉洲内陆探索和开发,提供必要的交通和运输工具。在荒漠地区,骆驼可比马匹要实用得多。   而安哥拉山羊,产毛量高,毛质优良,美如绢丝,毛长而有光泽,弹性大且结实,自然也是羊毛中价格最昂贵的一种。更重要的是,这种山羊,性驯良,适于吃粗饲料,耐干旱,非常适合汉洲西部荒漠地区。   “对了,这次巴巴里海盗不会又像前两年那般,随便拿一些欧洲的普通绵羊冒充西班牙的美利奴绵羊来骗我们吧?” ##第二四四章 发展的汉洲畜牧业   6月5日,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   “这七八只羊可是从数万里的欧罗巴弄回来的,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莫要因为懈怠和疏忽造成任何损失!”农业部畜牧司的几名官员看着那几只巴巴里海盗带来的美利奴绵羊,欢快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郑重地向牧场管事说道:“羊的适应情况和生长情况,务必要仔细观察并详细记录下来,旬日间,我等会再来查看。”   在数年前,齐国与巴巴里海盗交易的时候,就向他们提出,要设法引进西班牙产的美利奴绵羊,价格也开得很高。   虽然不知道这些汉洲人为何会对西班牙的那种绵羊感兴趣,不过,鉴于汉洲给出了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巴巴里海盗还是将这个生意接了下来。无非就是在抢掠西班牙沿海城镇时,除了掳些白奴,顺手再牵几只羊而已。唯一带给他们的困扰,恐怕就是要在跨越数万里海路时,如何避免绵羊的死亡。   谁知道,连续几年从西班牙“顺手”牵来的羊,都被汉洲人拒绝接收,说他们违反了职业精神,随便拿一些普通的绵羊来凑数,糊弄欺骗汉洲人。这使得巴巴里海盗大为恼火,这送来的绵羊分明就是从西班牙“牵”来的,好不容易一次又一次费尽周折,跨越千山万水,给你们送来,居然还被质疑了自己的职业操守!   不过,待巴巴里海盗认真的在欧洲打听了一下西班牙的美利奴绵羊情况后,顿时就有些不淡定了。   美利奴绵羊在西班牙人国内竟然被当做国宝一般的看待,禁止任何形式的出口,凡是将美利奴绵羊弄出西班牙国境的人都将会被定罪——判处绞刑。因为美利奴绵羊的产绒量要比普通绵羊高,羊毛密度也高,且细度均匀,白色油汗,色泽好,柔软。羊毛,更是是西班牙为数不多能供出口换取“外汇”的本土产品,是欧洲毛料市场最为主要的供货原料之一。   这种被西班牙人最为看重的绵羊,自然不会出现在沿海附近,一般都位于内陆山区和丘陵地带的草场和林地,属于一个个大农场主所有。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职业精神,或者为了彰显巴巴里海盗的威风,在某一次西班牙“狩猎”活动中,胆大妄为的摩尔人发动了一次深入内陆的袭掠行动。从阿尔梅里亚登陆,攻入西班牙腹地三十多公里,打破数个城镇农庄,掳走人口一千八百余人,抢得牲口三百多头(只),震惊了整个西班牙。   正是通过这次突袭行动,勇敢的巴巴里海盗终于获得了数十只真正的美利奴绵羊,然后一股脑地打包,连同交接的女奴,一起运到了汉洲。   其实,在汉洲本土能真正分辨出美利奴绵羊品种的人,仅有齐天一人,那还是因为他在前世游览澳洲时,看到数以万计的澳洲美利奴绵羊,就为这个羊背上的国度所惊叹。要知道,澳洲曾创下羊存栏数1.74亿只的历史纪录,羊毛年产量最高达100万吨,占世界羊毛产量的三分之一以上。   而目前,整个汉洲本土的各类羊的存栏数才仅仅突破二十万只,勉强可以维持开元毛纺厂一年的加工生产量。   不过,汉洲大陆所具有得天独厚的畜牧条件,羊的存栏数获得爆发式增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汉洲地势平坦,草原面积辽阔,加之日照光丰富,更是有利于草场生长。   更为难得的是,汉洲大陆人口还非常稀少,除了近五十万汉人子民,剩下的也就是愚昧落后的数十万汉洲土著,根本不存在人地矛盾,自然也不会发生英国历史上那般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   6月12日,宋河河畔(今澳洲凯瑟琳河)。   数千只牛、马、羊在河滩附近一字排开,低着头,不停地饮着河水,十几名骑着马的牧民,手里挥舞着鞭子,一边不断地在河滩附近纵马奔驰,一边不时地吹响手中的号角。   沿着宋河一线的河滩附近,栖息着数以万计的鳄鱼,若是不将声势搞得大一点,将这些偷嘴的鳄鱼吓走,说不定就会趁着牛羊饮水的空当,迅疾地将其拖入河滩深处,饱食一顿。   宋城地处北部森林和荒漠的过度地带,林地到了这里,开始逐渐变得稀少,但草原面积却随之扩大,并生长的异常丰茂,加之气候干燥,日照强烈,很自然地成为最为优良的草场。该地区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余个官营牧场,放养了不下五万头牲畜,是汉洲北部最为重要的畜牧基地之一。   一群在附近放羊的孩童,一个个仰着头,看着那些牧民骑乘着高头大马,往来纵横奔驰,脸上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想骑吗?”一个满脸胡须的牧民将手中的缰绳使劲一勒,马的前蹄高高的扬起,然后又重重地踩踏在松软的河滩上。   几个胆大的孩童立即连连点头,眼里流露出渴望。   “哈哈……”那个牧民大笑起来,伸出一只手,牵起一个孩童的手臂,将他一把拉在马背上,“俺带你们溜一圈,见识一番来自印度马儿的雄风!”   “潘老三,你莫要将人家孩子给摔了,小心他老子找你拼命!”几个牧民笑着大声喊道。   “俺骑了这么多年的马,何时被摔下马来过?”那名牧民双腿轻磕马腹,开始将马的速度提了起来,“俺也就是受不得军中的约束,要不然,俺早就在骑兵联队里升官发财了!……驾!”   几个孩童侧头看着那匹马快速地奔出,眼里全都放着激动的光芒,然后齐齐转头看着另外几个骑马的牧民。   “一个个毛都没长齐,胆子倒是挺大!”看到几名孩童眼巴巴的模样,牧民们不由莞尔。   牧民正在河边逗弄嬉戏十几个孩童之际,几个村民牵着几头驴来到近前,舔着脸,央求牧民允许他们可以用他们发情的母驴与马群中的公马配种。   目前,在汉洲拥有的马匹存栏数接近一万七千余,但本土的交通运输方面,能主要将马匹用于拉车运输的,一般只有官府和稍有规模的商社、工坊才具备这个财力得以使用。而在民间个体运输中,普通百姓所选用的骑乘或者拉车工具,则是大量的驴和骡。   因为,驴相对于马来说,它的生存能力非常强,对草料也不怎么挑食,更不需要准备专门的谷物来喂养,像一些稻草、路边的野草、红薯藤、大豆秸都可以让它填饱肚子。因此它的生存能力就非常强,也正是因为这样,它们很少生病,平均寿命可以达到25~30岁左右。   而马的话就不同,它们就显得有些高高在上,除了牧草,还需要准备专门的谷物、豆饼等辅助食物来喂养,不然的话就很容易会生病。也正是因为这样,它们的寿命要比驴短很多,一般到16岁的时候就是属于老马了。   一般普通的家庭哪能养得起马,也只有一些稍微富贵人家才会养马,毕竟养马的成本很高,而且还不好饲养,很容易生病。   所以,在汉洲的乡舍村屯,百姓更喜欢养驴,毕竟好饲养,而且还可以帮着干活,也可以让饲养户降低养殖的成本。   更为难得的是,驴被宰杀后获得的驴肉,是一道非常美味的美食,甚至有人用“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句话来表达对驴肉的喜爱。而马肉却是略感酸味,且嚼劲大,味道要差远了。在民间就有一句俗话“马肉臭,驴肉香,饿死不吃螺子肉”。   另外,驴的皮还可以制作成皮革,而且还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也是名贵中药“阿胶”的原材料。   至于骡子,虽然没有生育能力的,不能够自我繁衍。但骡子耐力更高,它既不会像马那样珍贵,也不会像驴一样脆弱,它还综合了马和驴的所有优点,抗病能力好,爆发力强,体型高大等。   并且骡子寿命很长,使用年限也能被延长,而且平时只要给它喂一些玉米粒或者是麦杆它就能吃得津津有味。或许是因为是杂交品种,骡子的性格沉稳,无论有什么样的脏活累活,它都能很好地完成。骡子的力气很大,推磨耕地均能胜任。   因而,在汉洲的乡间,驴、骡和牛是最常见的劳动工具和运输工具。一些拥有驴子的村民便希望借助官营牧场里的马匹,为自家生产一些骡子,进而可以卖出比驴更高的价格。   ……   天已经黑了下来,孙成杰扛着锄头,左手抱着一捆木柴,虎着脸赶着七只羊朝村里走去。身后跟着六岁的老大和五岁的老二,脸上、头上沾满了草叶泥灰。老大还轻轻的抽噎着,拉着妹妹的手,紧紧地随在父亲身后。   在农田里忙碌了一天,本来应该带着非常轻松的心情,回家吃一顿美美的晚餐。可是,带着妹妹在附近草地里放羊的老大,却因为贪耍,竟然走失了两只羊,让孙成杰恼怒不已。趁着暮色余晖,在四下草场林地里寻了一圈,并未找到丢失的羊。   一气之下,抽了儿子一耳光,真是一个败家子,眼见着要到八九月份剪羊毛的季节了,却让贪耍的孩子弄丢两只羊。说不定就被附近出没的袋狼给叼了去,或者误入河滩沼泽,被鳄鱼给拖下了水。这可不就一下子损失两三块钱呀!   孙成杰在九年前(1643年)还是大明境内万千流贼的一员,因为被官军打散了,惊恐之下,一路逃亡,跑到了运河附近,又变成一个流民。可是,又遇到建奴入关劫掠,肆虐河北山东,兵锋直指胶西地区。他又继续往东边跑,到了蓬莱,遇到了汉洲人。为了不被饿死,领了一块饼子,就上了船。   规规矩矩在民屯服役三年后,便被当地官府授予四十亩田地(需要轮作、休耕),其中水田十五亩,旱田十五亩,还有十亩靠近山林的坡地,到了村里,还分配了一套土坯房,领了农具和种子。不过,为此也欠了官府一屁股债。   未及半年,又等到了官府给配发一个安南媳妇,如此一来,算是有家有口,有屋有田,在汉洲本土真正扎根并安家立业了。   三年前,见村里越来越多的农户从官府贷了绵羊,每年八九月剪下羊毛后,卖与城里的收购商人,可得现钱若干,着实让人羡慕。于是,孙成杰一咬牙,也向乡里的官家贷了三只羊,以增加家里的收入。   在汉洲本土待了数年,发觉此间的官府并不像大明那般穷凶极恶,各项农税提留虽然比大明少不了多少,但其中却并无额外摊派和加征,算下来种地的负担还是比大明轻多了。   另外,他还发现,即使欠了官府的农具种子和畜力等费用,每年并不会受到官府的暴力催逼。若是遇到了天灾或者因家中困难而入不敷出,只要村里给证明一番,便会使得债务得以部分减免或者顺延归还。   既然官府体恤,那么为何不如此薅一把官家的羊毛。若是养了羊,赚了钱,自然给家里额外添了进项,多多少少能改善家庭的生活不是。   “怎么回来这么晚?”孙成杰的安南妻子阮氏抱着未满周岁的小儿,关切地问道。   “小畜生将羊放丢了两只!”孙成杰闷声闷气地说道:“下了田,去附近草场山林寻了一圈,耽搁了工夫。”   “找到了吗?”阮氏看了一眼满脸泪水和泥土的儿子脸上赫然一道巴掌印子,心里不免心疼几分。   “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丢的,如何找得到?”孙成杰轻叹了一口气,“多半是被野外的袋狼吃了。……可惜了呀。”   “今日傍晚,村里的书办来家中统计家中人员情况,说是要安排年满六周岁以上孩童进学。”阮氏轻声说道。   “啊,要进学了?”孙成杰不由一愣,回头看了自家老大一眼,“老大进学了,家里的羊谁放呀?妹吖子哪个去带?”   “村里有集体放羊的托管服务,妹呀子这么大了,我也可以照看得过来。”阮氏笑着说道:“老大进学,不仅是官家的规定,而且也是事关他一辈子的大事。说不定以后,就有出息了。”   “放个羊都能把羊给弄丢,能有什么出息?”孙成杰心中认同妻子的说法,但嘴上依旧不屑地说道:“行吧,进了学,好歹能认点字,学点见识。……唉,托付给村里集体放羊,也不知道那些人用心不,别把家里的羊给脱了膘,掉了毛,那可就影响咱们的收入了。”   “想来不会吧?”阮氏招呼着两个孩子去洗手准备吃饭,“咱们好歹每月是要支付给人家银钱的。”   “不是自家的牲口,多半不会用心。……且看看吧。”孙成杰看到两个孩子已经一手拿起个玉米馒头,开始大嚼起来,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立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第二四五章 茶叶产业的起步   1652年7月12日,汉洲威海府,高平(今澳洲东部因尼斯费尔市)   对于大明正在发生的战争,对居住在汉洲东部地区高平的民众而言,仿佛有些遥远而又陌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早的移民时间可能会追溯到十五年前了。关于对大明的一些最新消息,只有通过村镇里的书吏每月一次的宣讲,或者偶尔分配而来的新移民,才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情形。   战乱,饥饿,瘟疫,屠城,剃发易服,降清……,昔日辉煌的大明已经逐渐沦陷于野蛮凶残的建奴手中,无数的百姓被屠杀,无数的城镇被毁灭,也有无数的财富湮没在无止境的战乱当中。   许多人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们一个个在若干年前,登上了一艘艘大船,经过万里漂泊,九死一生的来到汉洲大陆。   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食物虽然比较粗鄙,但能让所有人吃饱肚子,房屋尽管也简陋,但可以让每个人遮风避雨,配发的衣物也是也比较粗粝,但能遮蔽身体。   经过数年的艰苦奋斗,几乎每个移民都分到了可以传诸于子孙的土地,也建起了宽敞的砖瓦房或者土坯房,还娶了媳妇生了娃,食物的种类品种也是越来越丰富,小日子比起在大明的情形,那简直有天壤之别。   蒙春年领着几个茶农在茶园里四处巡视着,时不时地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茶树幼苗的生长情况,对于一些因干旱而枯萎的茶树,不免有些惋惜和心疼。   蒙春年,原大明杭州府仁和县人(今杭州下城区),数代茶农,四年前随众多难民在宁波搭乘齐国移民船来到汉洲。   在本土移民身份登记时,被农业部的官员挑中,连同数百名茶农全部发运至威海府,试栽从大明移植到汉洲本土的茶树。   之所以选中威海府作为茶树移植地,盖因此地的气候、土壤非常适合茶叶种植。茶树是一种喜酸性植物,非常喜欢在酸性的土壤中生长。而汉洲东北部地区的威海府恰好很多地方都是酸性土壤,可以给茶树提供它所需要的营养物质。   正常情况下,茶树生长的适温范围在25度左右,最高不可超出34度。超出的话,茶树的生长速度下降,甚至会停止生长。而且温度也不宜过低,低于10度的话,那么根部停止活动。而威海地区作为典型的亚热带气候,气温也刚好适宜茶树的生长。   一棵茶树的一生,要经历萌芽、生长、开花、结果、衰老、更新到死亡的生命过程,短的数十年,长的可达上百年。而茶树从幼苗栽种到进入采摘期,时间也长达3-4年。在幼苗期间,还容易受到恶劣环境的影响,如高温、干旱。   去年和今年上半年,汉洲东部地区出现了十余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旱情,连续数月滴雨不下,沿海十余个县镇受灾严重,河流水位下降至历年来最低,甚至出现干涸断流现象。   而高平县却是整个威海府旱情比较轻的地区,数条河流交汇于高平,为该地区提供了充沛的水源。位于该地的数个茶园,通过各种努力,使得茶树幼苗枯萎死亡不到两成,让负责茶树移植栽种的官员和农艺专家欣慰不已。   “若是生长情况一切正常的话,明年或许就可以试着采摘部分新芽了。”蒙春年直起腰来,满意地看着郁郁葱葱的茶园,仿佛如数年前置身于西湖茶区一般。   “那……估计能产多少?”高平县农事官覃子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估摸着可以产十几石吧。”蒙春年说道:“茶树新近长成,初期产量不高。待五六年后,才是茶树大量生发茶叶的时候。”   “十几石?”覃子全不由有些失望,这么点产量,根本无法为高平县带来丰厚的收益,就更不要说取代来自大明的各类茶叶。   “大人,茶树生长发叶是个漫长的过程。如今本县数个茶园栽种均获成功,说明这里的土壤和气候非常适宜茶树的生长。既如此,小人觉得可以在今年开春后,进行大范围的扩种,将茶园的面积增加至三千亩以上。假以时日,我高平县必然会成为汉洲最为优越的茶叶产区。”   覃子全点点头,对蒙春年的建议深以为然。如今,汉洲本土各地府县都缺人口,要想申请移民配额,那是需要过硬的理由,否则移民部如何会理睬一个普通小县的人口要求。   茶叶的移植栽种和推广,是内阁和农业部重点规划的农业产业,更是未来齐国精心打造的出口创汇产品。想来,以扩大茶树栽种面积为由,向移民部多要些人,应该可以获得批准。   在17-18世纪,中国茶叶远销海外,几乎垄断了全世界所有茶叶市场。1610年,茶叶正式从大明被带到欧洲。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收购来自大明商人带来的茶叶,不过,与利润更高的丝绸、黄金和瓷器相比,茶叶只占该公司商贸的一小部分。茶叶的贸易额每年仅为东印度公司带来10万盾到50万盾的利润。   1640年左右,在荷兰,草药医学小范围内推荐人们喝茶,并把茶叶这种稀少昂贵的植物当作退烧药和补药。茶叶在药店出售,并被作为“贵族的乐趣”与朋友共品。直到17世纪60年代起,一场真正的饮茶风潮被掀起,茶叶才进入了贵族家庭。渐渐地,茶叶也成为了阿姆斯特丹整个上流社会的饮品。   此后数十年时间里,茶叶进入欧洲大陆,但只有贵族、君主和社会上最富有的消费者,才买得起这种象征身份地位的东方奢侈品。在法国,路易十四沉醉于奢侈生活,他喜欢用黄金茶壶泡茶,以凸显其高贵的身份。欧洲各国的精英和有教养的文化阶层,很快把法国的品位和优雅的概念传播开来,茶叶得以走入更多国家。   至于后世的茶叶消费大国—英国,接触的茶叶要更晚一些时间。在17世纪60年代以前,伦敦市场上的少量茶叶主要来自于荷兰,茶叶还没有能够直接由英国商船从亚洲引入英国。可能是借1661年英国的查理二世与葡萄牙凯瑟琳公主的婚礼之际才进入英国皇室。到18世纪,茶叶在英国取得极大的扩展,从1720年开始,茶叶的需求量迅猛增长,茶叶受到了社会各个阶层的追捧,成为全国性的新型饮品。   虽然,英国东印度公司后来掌握了茶业的专销权力,但是由于中国掌握了茶叶在整个环节中的绝大部分利润,这使得东印度公司费力不讨好,赚取的利润相当有限。在18世纪中期,东印度公司开始一面进口中国茶叶,一面展开了自己种植茶叶和自产自销的相关套路。   然后,东印度公司便在印度大面积种茶,而印度阿萨姆地区就产茶,也就是最初的阿萨姆红茶,接着又从中国偷学了部分制茶工艺,很快就把阿萨姆红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产业,掌握海洋的英国对阿萨姆茶专供传销,想用阿萨姆茶逐步占据中国茶叶的市场份额。   但是以阿萨姆茶为代表的印茶在18世纪的销量并不理想,欧洲人不愿意买又贵口感又一般的印度茶。于是就给了民间贩卖私茶的空子,这些人从中国等地进口茶叶,然后比东印度公司更低的价格流通于市场。然后造成了东印度公司的茶叶大量积压在伦敦仓库,而英国人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于1773年议会通过了著名的《茶税法》,然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颁布《茶税法》的目的是为了在它的北美殖民地倾销茶叶,直接赋予了东印度公司将茶运往北美的权利和从英国免税出口茶的权利。不再缴纳高额关税,使得东印度公司茶叶比当时私茶便宜了50%以上,导致很多的走私和本地种植的茶叶商人无法生存。于是,北美的农场主们不高兴了,然后就有了震惊世界的波士顿倾茶事件,再然后引发了北美独立战争,最终1776年7月4日,那个后世强大的美利坚合众国宣告成立。   一个茶叶事件,让英国人损失了北美殖民地,英国人第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对当时的世界霸主英国人来说是绝对不能忍的,但是因为当时的拿破仑战争,英国无暇东顾,一直到打败拿破仑之后,英国人才开始了应对茶叶的问题。当时,英国人为了在全世界范围内销售他们的工业品,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先是通过鸦片战争,敲开了大清的国门,而印度茶业发展却也因此而得利。   英国人敏锐地发现,中国茶销量好,但是利润基本都掌握在中国手中。阿萨姆茶在世界上的销量不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口感不如中国茶叶。而影响口感的因素最重要的有两方面,一方面是茶叶品种的问题,另一方面就是制作工艺的问题。东印度公司痛定思痛,决定对茶树和工艺进行大规模改良,想要将茶叶贸易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要想最快速度的改良,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再次从中国偷师。于是自1835年开始,便展开了偷师中国的行动,先是从全面输入茶籽、茶树、茶工与种植技术,然后对印度原本的阿萨姆茶进行改良,但是因为气候原因,最初推广种植在印度各地没有成功,然后东印度公司高薪聘请中国茶艺师和种植专家前往印度,通过对阿萨姆的茶树种植技术的改良以及制茶工艺的改良,终于将全新的阿萨姆茶打造出来了,经过数年打磨,阿萨姆红茶的各方面已经与中国红茶相差不大。   到1858年左右,东印度公司已经将阿萨姆红茶大面积种植,推广到加尔各答等地区,随着科技的发展,与不断偷师中国茶艺制作技术,印度红茶也实现了多品种发展,锡兰红、大吉岭、英国红、阿萨姆等品牌茶叶自此兴起,在世界范围内占据着很重要的分量。   再之后,到了19世纪70年代,随着工业革命的又一次高潮到来,植茶公司逐渐向机械化过渡,引发一场技术革命,带动了印度茶叶向着更高层面发展进步。揉茶机和西洛钩式焙炒机的发明,促成了印茶产业规模化发展,到后来,拥有千名以上工人的印度茶业工厂遍地都是。   19世纪末,印度已实现了揉茶,切茶,焙茶,筛茶,装茶等各个环节的机械化。然后东印度公司在加尔各答等地成立茶协会和茶叶科学站,为种植茶叶和改良工艺做出重大贡献。   另一方面,英国利用船坚炮利,控制了海上贸易,中国茶出不去,于是与中国茶口感相差不大的印茶得以流传开来,占据了市场的绝对主导,印度茶叶越做越大,巅峰时期茶叶种植面积达61万英亩。那时,印度茶叶产量和销售份额都占市场的50%以上,最好的时候能达到80%。   而我大清,由于没有赶上工业革命的快车,无法实现机械化种茶,产量和规模都上不去,19世纪末中国茶叶出口量最低迷的时候不到世界茶叶总出口量的8%,曾经的茶叶王国彻底被取代,而印度自此上位。出口量而言,中国茶业全面被印度、斯里兰卡和印尼超越,与日本份额相当,仅为世界二三流的茶叶大国。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茶叶爱好者,齐天对此是深以为憾。   因此,不论是继承和发扬华夏数千年的茶文化,还是为以后的汉洲扩宽农业种植产业,茶树的移植栽种便进入到齐国农业产业规划和实施当中。   几年下来,从山东、江浙、福建、江西,以及广东和广西等地区,齐国前后搜罗了数千名具有茶树栽培经验的茶农和深谙茶叶制取工艺的匠人,准备复制大明完整的茶叶产业。   在汉洲茶叶产业尚未大规模发展起来之前,齐国肯定会想方设法断绝并锁死后世西方殖民势力对大陆茶叶栽培、制取技术的剽窃,确保东方对茶叶产业的继续垄断地位。 ##第二四六章 细菌和枪炮   8月3日,威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   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金枪鱼”号缓缓地驶入港口,在引导船的带领下,稳稳地停靠在码头北侧的泊位上。   在缴纳了折合约10块汉洲银元的入港费后,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领着几名船上的军官离开码头,朝数百米外的威远城走去。   “金枪鱼”号在一个月前从印度拉了一船的棉花和小麦,经巴达维亚、建业城,最后运抵汉洲东北部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然后又在那里装满了棉布、鲸油、砂糖,以及部分日用品,来到汉洲这座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城镇。   威远城已经建立十四年了,整个城区人口也扩展至六千八百余,是齐国海外领地人口最多的城镇。若是加上周边数十个大大小小村镇乡屯,威远地区人口突破一万八千人(不含当地土著),占整个威远总管区近四成人口。   这里有齐国第二大造船场,利用此地丰富的林木资源,可以为国内大量建造四百吨以下的各类商船。   另外,威远还是国内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地处海湾和山麓间一块狭长的平原上,分布着无数农庄和种植园,开垦出的耕地达二十余万亩,再加上周边山间谷地开辟出的众多良田,每年可为本土提供一万多吨粮食。   威远平均海拔200米,虽地处沿海,但气候偏干燥,每年大体经历旱雨两个季节。5-11月份东南风持续不断,降雨量较少,气候凉爽。而到了12月-来年4月,受季风影响,常刮西北风,闷热多雨,白天气温最高可至38-39℃。受上述自然及地理等因素制约,威远附近林木相对稀少,但连绵的丘陵草原茫茫,植物茂盛,适合放牧。   “我发现汉洲不论是他们的本土,还是海外领地,所有城镇居民点周边,树木几乎全都被砍伐一空。”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一边走着,一边用手遮挡着烈日的照晒,“这让整个城市缺乏必要的树木点缀,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无趣。”   “确实如此。”大副瑞科尔·罗尔中尉点点头,“不过,这样一来,城市里的蚊虫似乎要少很多。不像巴达维亚,不论是在街道上,还是房屋里,到处都是蚊虫,让人感到无比的烦躁。我认为,汉洲人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减少蚊虫的大量滋生,让所有的市民生活得更加舒适。”   “不得不承认,汉洲为了保障他们国内子民的生活和健康,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笑着说道:“他们的国王因此一定获得了国民的热衷拥戴,他们不仅生活在一个不错的环境里,而且日子似乎过得也不赖。我敢打赌,汉洲人的生活水平肯定不低于我们联合省,或许要比法兰西的农民过得要好。听说,他们的人口也已经突破50万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在16-17世纪,人们对生活中的一个最重要方面即人口格局的理解严重不足,而且很可能会这样持续下去。在这个时期,没有哪一个国家和政府能够对它的人民进行全面的人口普查。欧洲国家的神职人员虽然保留着教区的洗礼、婚娶与生死等记录,税务员不定期对户数进行清点,但这样的统计数据不仅缺乏稳定性和准确性,而且难以把握。   反观齐国,政权从内阁一直延伸至乡间,即使是村屯,也能进行着行之有效的严格治理。从每个移民到达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的时候,基层政府官员、书吏都会对每个移民的基本信息进行登记造册。以后,不论是婚配,还是生育,甚至死亡,每一个移民信息都会在年底进行数据统计和变更,并逐一报送县、府,及至内阁政府。   对于齐国政府而言,每一个人口的增加,都意味着国力的增长。身处南方陌生大陆之上,不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同类置身于身边。不断地移民,不断地增加人口,似乎都已经成了齐国上下的共识。   齐国目前除了大量移民外,还尽可能的提高和改善各个居民点的生活环境,减少移民的死亡率。对于威远总管区这种热带地区,除了不断地使用土人进行先期治理改造外,还在后期对居民环境和卫生要求制定了极其严格的管理条例。   在各个居民点,方圆数百米范围内的树木草地尽数清除,沼泽、水沟、堰塘,亦全部填平,以减少周边环境滋生大量蚊虫,避免可能存在的疟、痢疾等传染疾病的发生。同时,对于移民的个人卫生条件,也不断地通过地方官员、书吏进行宣导和科普,务必使个人养成较好的卫生习惯。   可以说,经过十余年的潜移默化,生活在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的齐国人虽然不是这个时期生活水平最高的群体,但绝对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人。   在17世纪,不论是在古老的东方,还是刚刚结束大战的欧洲,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卫生状况极为糟糕。在这种糟糕的个人卫生习惯和漏洞百出的公共卫生系统条件下,为疾病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当时的欧洲人很少洗澡,生活用水常常遭到污染;住房极度拥挤,通风状况极差;他们的衣服也一样,既不常洗又不勤换。   更糟糕的是,垃圾的处理完全是乱七八糟,这不仅让大街小巷恶臭弥漫,而且直接威胁到城乡居民的身体健康。医疗技术状况同样也很落后,一些有钱人从来不去医院,而为了治病到医院去的人往往会染上新的疾病,世人常把医院称为“天使制造出来的恶魔”。   但在齐国逐步建立并覆盖重要城镇的医院,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可以说是已经接近近代医院的雏形,不仅对普通的伤风感冒、腿断筋折、婴儿接生能进行细致而周到地治疗和处理,还对各种典型的传染疾病、稍微复杂的外科手术有着当今世界最为先进的治疗手段。   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齐国在经营热带地区出现的超低死亡率,在羡慕之余,也投注了更多的精力进行研究和探讨。虽然不知道其中存在什么原理,但也不影响他们开始模仿汉洲人的做法,对所辖殖民据点着手进行卫生治理。   曾经在巴达维亚堰塘遍地,到处开挖的河道沟渠,已经被填埋了许多,垃圾遍地、恶臭熏天的大街小巷,慢慢的也变得稍显干净整洁,虽然无法同建业城想比,但整个环境较数年前,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了继续维持巴达维亚城市的整洁环境,荷兰人将更多的爪哇土人驱逐出内城,勒令这些土人全部在城外的结社居住,禁止进入城中。   “上尉,汉洲人扣押了我们的商船,并禁止所有人离船登陆。”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等一行数人正在一家饭店用餐,突然,一名在船上值守的军官匆匆跑来告知他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为什么?”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愕然,船上装载的都是汉洲的商品,并不存在任何违禁物,为何会遭到汉洲人扣押。   “他们说……”那名军官刚开口说话,猛然间,从饭店外面冲进来十余名宪兵和巡警,所有人腰下挎着短刀,手里端着火枪,而脸上却蒙着一块白布。   “诸位,码头港务人员在贵方船上发现重度传染病患者,奉上官命令,将对贵方所有人员以及与我方有密切接触之民众,全部进行集中隔离观察。”一名宪兵军官大声地说道。   “啊……”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等人立时色变,船上竟然出现了重度传染病患者,那么这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也得了传染病。瞧着汉洲人这般阵仗,说明事态是非常严重的。   “我们会得到很好的医治吗?……你们汉洲人对这种传染病一定有办法,是吗?”一名荷兰军官苦着脸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在你们集中隔离期间,我们会派人通知贵方驻城里的商务代表。”那名宪兵军官没有回答荷兰人的问话,挥手命令宪兵和巡警将饭店所有人全部带离,“诸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届时不妨通过贵方商务代表进行转达。在隔离观察期间,我们会给诸位提供必要的饮食,直到解除隔离,希望你们在此期间务必保持配合。”   “长官,估计是哪种传染病?”押送着一群凄凄惶惶的疑似传染病患者朝城外隔离营地走去,巡警小队长轻声问道。   “卫生署的人怀疑是天花。”那名宪兵军官隔着面巾,瓮声瓮气地说道。   “天花?”巡警小队长愣了一下,“那这艘荷兰商船上的人岂不是要死光呀!”   “那可未必。说不定命硬的人,就捱过去了。”那名宪兵军官说道:“不过,脸上可就毁了。”   天花病毒有不同的品种类型,对人类会造成不同程度的感染。大多数的天花患者会痊愈,死亡情形常发生在发病后1到2周内,约有30%的死亡率。   自从十余年前,在齐天的指导下,汉洲民众陆续开始种牛痘,后来,慢慢扩展到每个入境的移民。如今,在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基本上已经大范围地消除了天花病毒爆发。因而,当执行押送这些疑似天花病毒感染者前往城外的隔离点时,宪兵和巡警并无多少恐慌的神色,反而一个个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一脸如丧考妣的荷兰人。   ……   8月22日,达鲁岛。   两艘百多吨的桨帆船远远地停靠在距离小岛还百多米的地方,一名黑衣卫军官双手握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岸边的情形。   一群腰缠草裙,赤果着上半身的土著,手里举着木矛,嘴里发出尖锐的怪叫声,朝停泊在海面上的两艘桨帆船示威着,似乎在警告汉洲人勿要轻易登陆。   这座小岛,在数月前便被齐国人发现。当时一艘运输船在附近遇到了风暴,想准备停靠此地,等待风暴的过去。但未想到,岛上的土著趁机袭击了运输船,打死打伤船员十余人,使得该船狼狈逃到对面大陆海岸边。   事后,这艘船返回威远,立即将这个情况上报给当地政府和军方,希望出动武装乡兵和陆战队,将这座岛给“洗”了,为死难的船员报仇,另外,还可以将该岛彻底占据,为往来威远西部的航线增加一处补给点。   就在威远当地政府准备动员乡兵,发动一次跨海远征,剿杀这座岛上的土人,却被黑衣卫驻威远的几名军官给叫停了。他们并不是想阻止当地政府军事行动,而是提出此次行动由他们黑衣卫和当地的宪兵队出手。   闻知黑衣卫和宪兵队要对付那个小岛,威远地方政府惊诧不已,这两个类似大明厂卫组织的机构,难道在威远地区太闲了,也想玩一把屠灭土著的“军事游行”活动?   战阵冲杀,武装打击,自然不是黑衣卫和宪兵队擅长的活动。但这两个机构毕竟是属于齐国的暴力机关,除了刺探情报,捕杀间谍细作,搞些暗杀破坏活动,他们还在不断地发展新的“业务”。   针对这座需要做出报复的小岛,驻威远的黑衣卫和宪兵队准备试试投毒,验证一下传染病毒对敌人的杀伤性和毁灭性。   十余天前,一艘荷兰旗下的商船在驶入威远港时,爆发了天花病毒。经过半个多月的强制隔离治疗,最终死了二十六人。在全面消杀病毒后,荷兰人心有余悸地离开了威远城,返回巴达维亚。   而荷兰人留下的衣物用品,在黑衣卫的干涉下,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焚烧掩埋,而是被暂时封存在一间密闭的石屋。随着黑衣卫和宪兵准备着手实施病毒投放,那些沾染了天花病毒的衣物便被悄悄地带到了船上,然后一路驶到了这座小岛。   “将他们赶下船去!”黑衣卫驻威远指挥使纪伯大冷声命令道。   七八个土著被解开绳索,然后一一被踢到海里,然后任其拼命地往岸上游去。这些被特别征发的土著,全身穿戴整齐,衣服、裤子、鞋袜,甚至头上还戴着荷兰军官和水手特有的船形帽。   当他们奋力地挣扎上岸后,数人被岛上的土著当场杀死在滩头,剩下的也全部被摁倒在地。目送着齐国的两艘桨帆船缓缓离开后,岸边保持警戒的土著才稍稍放松下来,挥舞着手里的木矛,高声地欢呼着,庆贺他们再一次地击退了海上的敌人。   一些性急的土著,欢喜地去剥地上俘虏的衣物,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草裙、树皮替换下来。这些来自海上的敌人,无耻地放弃了他们的奴隶,白白便宜了岛上英勇无比的武士。   “也不知道岛上会有多少土著能捱过病毒的传播和肆虐。”纪伯大望着逐渐远去的小岛,喃喃地说道。   “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到最后应该剩不了多少人。”威远城宪兵队长撇撇嘴说道:“你们黑衣卫的法子虽然杀人于无形,但有些阴损了点。”   “都是杀人,还分什么高尚和阴损。”纪伯大淡淡地说道:“谁知道以后我们齐国在发生战争时,会不会用上这个法子。” ##第二四七章 贸易促进和公共财政   1652年9月6日,保安(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高级财务官卡尔劳·普鲁特微笑着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握住齐国汉洲钱庄大掌柜齐延辉手,说道:“一个多月的协商谈判,今天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在此,我表示由衷的喜悦和欣慰。”   “普鲁特先生,实质性的原则和方向,我们是达成了一致。但许多细节性操作和运行,我们估计还需要很多时间来一一落实和细化。”齐延辉也笑着说道:“对此,我们恐怕还不能太多轻松,仍需要进一步进行协商和讨论,避免以后存在操作方面的漏洞和疏忽。”   “齐,我很欣赏你对工作上认真和细致,同时对你们汉洲人不辞辛劳的工作态度,更是致以敬意。”卡尔劳·普鲁特摇摇头说道:“但我觉得,这一个多月的谈判,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认为,我们应该休息一下。对你们汉洲的美食和美酒,我是向往很久了。亲爱的齐,你不打算今晚准备履行一下主人的职责,宴请一顿我方的代表吗?”   齐延辉闻言,顿时无语。这帮荷兰人,太不敬业了,就不能一鼓作气将双方的事务谈完了,再好好放松享受一下?   作为齐国的钱袋子,汉洲钱庄几乎承担着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所有的职能,钱币铸造、贵金属储备、政府借款、商业信贷,甚至连普通民众的小额农业信贷也属于它的经营范畴。虽然在管理上,隶属于内阁户部管理,但在业务方面却比较独立,在齐国政府部门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近两年汉荷贸易的急速发展,双方的经贸往来更加频繁,贸易额也呈几何级增长,截止到今年六月,双方贸易额已达三百四十万汉洲银元,超过了去年全年贸易额,都成为彼此之间最大的贸易对象。   然而,随着贸易额的增长,汉荷之间亟需建立一个货币承兑和清算体系,以应对越来大额的贸易往来。否则,双方之间的贸易船只和人员总不至于一直都携带着大量的金银货币前往对方进行交易,如此,不仅阻碍了贸易的持续扩大,限制了货币的周转速度,而且对彼此之间的贸易往来,造成一定的困扰。   虽然世界上第一家银行并非出现在荷兰,但在1609年,阿姆斯特丹银行在荷兰的成立,却成为世界第一家具有现代意义的银行。阿姆斯特丹银行利用了大量闲置在荷兰的资金,一边吸收荷兰人民的存款,一边为商人提供贷款。这是最早的信用业务,也是现代银行的核心职能。随着荷兰银行业的进一步发展,上至执政下至平民,包括其他欧洲国家,都参与到荷兰银行业的经营中,荷兰因此赚取了大量利润,更是成为世界最早的金融发源地,依靠发达的银行业和证券业,一度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   当齐国人向荷兰东印度公司提出为双方贸易往来要建立一个货币承兑和清算中心后,惊讶之余,也不免喜出望外。需知,建立银行,玩金融,这可是荷兰人的强项。如今汉洲人竟然主动提出建立贸易结算体系,那最后一切还不是由东印度公司为主导,为其控制汉洲贸易体系增添新的工具和手段。   于是,双方便在原东印度公司殖民据点古邦,现在被汉洲人改名叫保安的地方进行协商和讨论,建立双方贸易结算和货币承兑体系的可行性方案。   当作为谈判代表的齐延辉向荷兰代表递交了一份结算体系的操作流程和实施细则后,原本抱着轻视态度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财务官卡尔劳·普鲁特顿时被惊到了。   结算的定义,结算的制度,结算的实施细则,承兑货币的规定,结算的基本方式,信用结算和托收结算……林林总总,二十余张稿纸,均是一式两份,不同文本,摆在了荷兰人的桌案前,显然汉洲人为此提前做足了功课,也提出了有利于双方贸易往来的结算流程和细则,甚至有许多条陈,连荷兰人都未曾设想过。   在协商谈判的第一天,东印度公司代表卡尔劳·普鲁特便不得不暂时中断谈判,表示需要与本方几位代表对这些文件进行认真研读和讨论,然后再据此进行下一步的协商。   荷兰人,或者说是尼德兰人是17世纪欧洲最具进取心的商人。虽然他们确实是能干的农民和有技能的制造业工作者,但他们的成功并不来自农业和工业生产方面的优势。   尼德兰人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他们贩买、贩卖和运输他人的商品。他们从亚洲购买大量的香料、茶叶、瓷器和生丝,从美洲购买白糖、烟草和皮货。他们还从欧洲北部购买更大批量的木材、粮食、牛群和铜,从欧洲南部购买羊毛、红酒、白银。然后利用他们充足的商船船队,将所有的货物运到阿姆斯特丹,以及其他尼德兰城镇,然后把它们卖给汇聚在那里的、来自欧洲各地的买家。   作为中间商,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会通过将进口的原材料变成商品,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尼德兰的商业资本开始迅速崛起和发展。若是按照这一条路径持续走下去,尼德兰的商业资本或许就会发展成汹涌的工业资本,进而打造一个英国式的工业制造大国。   但进取心太强烈的尼德兰人,却创新式的发展了金融业和证券业,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现代意义的银行和证券交易所,获得赚快钱的方法。迅速发展的银行业为荷兰带来了丰富利润,大量向外国发放贷款导致荷兰本国的资本流失严重,荷兰向其他国家的借贷行为其实是在帮助别人发展经济。不仅如此,由于还款能力掌握在其他国家手中,荷兰只能和它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便收回贷款的利息和本金。在贸易和殖民问题上,各个国家产生摩擦是不可避免的,荷兰为了保证银行业的利益,不断向其他国家让步,这最终导致经济领域不断萎缩,也使得其在对外贸易和银行活动中丧失了主动性。   齐国抛出的结算体系,并不想从中获得什么额外的衍生利益,而是想通过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建立贸易结算承兑体系,加速国内工业制成品的出口和扶持国内海外贸易的拓展。在整个南洋地区和印度洋地区,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最为广泛的商业网络,也建立了无数的商站据点。若是能通过彼此共同建立的结算体系,将齐国的商业触角附生于其中,那必然也会间接扩大本国的贸易渠道。   9月20日,齐国成立了一家被命名为汉洲进出口商业银行的钱庄,专事为海外贸易商社和民间商人作保,开具贸易承兑汇票和进出口结算票据,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于巴达维亚设立的尼德兰进出口结算银行达成一揽子协议,互相承认双方开具的各类承兑、结算票据,然后每年年底进行一次总清算。   与汉洲进出口商业银行同时成立的,还有一家被命名为汉洲保险公司的商社,为所有出海贸易的商船承担意外保险业务。它将对于商船的海难事故,包括船舶破损、搁浅、火灾或沉没造成的损失或伤害事故,以及其他责任方面,如海盗、抛弃、捕捉、报复、突袭等所带来的船舶及货物的损失,在查实后,将进行酌情赔付。如此,将海上贸易的风险损失从个人分摊到许多人的身上。   对于汉洲进出口商业银行和汉洲保险公司,齐国民众尚未感觉这两家机构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影响会有多大,但在九月初,对内阁户部新增的财产税和消费税,却保持了高度的警觉。   自古以来,加税增赋,向来为国家苛重扰民的最直接表现。远的不说,就万历、崇祯年间加派的“辽饷”、“剿饷”、“练饷”,以及额外加征关税、盐课来等,使得大明境内的流民越剿越多,如野草一般,席卷北方,最终将煌煌大明击垮,便宜了清虏轻松杀入关内。   想我大齐王国,自建立以来,一向以爱惜百姓,体恤民力为重,各种惠民政策和福利不断,让数十万民众皆认为这个时期,乃王朝大兴、国势日升的最好时代。   怎么,官府突然要向民间开始加税增赋了吗?   汉洲本土及海外领地官员不断地向辖下百姓宣导,政府增加的财产税主要是向富裕阶层征收,并将此部分税款通过宏观调控政策,最终会转移到更多的普通百姓家庭当中。为此,百姓无需担心太多。   而消费税,也只是对国内部分商品征收,也是针对富裕阶层消费的酒类、烟草、瓷器、玻璃、珠宝、车、船等运输工具进行征收。至于普通百姓消费的粮、油、盐、香料、糖、棉布、农具、日常生活用品,将不会额外加征消费营业税。如此,对普通民众影响可忽略不计。   其实,政府向消费品征收营业税是一种倒退,因为与对富人课税相比,它对需要将大部分收入花在食物上的人会产生更大的影响。虽然,营业税是向零售商而不是向消费者直接收取,但也因此间接拉高了消费品的价格,对普通民众而言,即意味着推高了消费价格,变相的削减了民众的福利。   但增加税种,却是齐国内阁政府不得不为之举!   在近代国家中,体现政府公共财政中最为关键的两个方面——征税和借款上的效率高低,将直接决定这个国家政府动员组织能力的强弱。若是一个国家在征收税款上获得及时有效上的成功,以及可以持续保持高负债能力,这将使它可以调动比它对手更多的自身财富,从而使战场上的陆、海军兵员滚滚、装备优良,并且具备长期的作战能力。   另外,国家可靠的税收进而也能使政府的公共信贷得到极大的发展,可以在国内外发现债券,以促进国内各项事业的发展。   目前,齐国内阁政府每年从土地税、所得税和商税中获得的财政收入只有可怜的四十多万汉洲银元,根本无法支撑政府的各项运转。要知道,齐国每年在移民运输和安置的各项花费上面,就高达百万汉洲银元,就更不要说要维持一支颇具规模的陆海军队,以及在大明境内的军事干涉行动。   不过齐国内阁政府除了税收外,还有一项巨大的政府财政外收入,那就是内阁政府所控制和参股的十几家重要工厂和贸易商社,每年从中获得的企业上缴利润和分红达一百多万之巨。   另外,政府还有一项额外收入,但却属于非正常的进项,即战争红利。如数年前(1648年)齐国对安南郑氏发动的战争,沿着红河一路杀到升龙城,并破之。前后缴获白银一百三十多万两,黄金三万多两,后来还向人家安南索要了四十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这些款项几乎支撑了齐国两年多的移民运输费和大明沿海的重要军事行动。   但不论是企业上缴利润和分红,还是战争中获得的缴获,都不能作为一个政府的正常财政收入,是非可持续性的。财政收入的核心是税收,税收的目的在于提升社会整体收益,税收还肩负着维护社会公平的目标,它通过限制财富来消除不平等。   因此对于政府当局而言,正常的税收,不仅需要提升财政收入来维护日益增长的各项官方活动,提供公共产品和公共管理,还要减少社会财富和收入差距过大问题。此外税收还有一个隐形手段,那就是能限制资本来预防国内通货膨胀。   大明的崩溃,首先是在财政上的崩溃,偌大的一个王朝,竟然无法支撑国内数十万军队的粮饷物资供应,也无法应对各地灾害频发后引发的流民问题,以至于在内外两个战场上屡遭失利,最终被流民吞噬。   而齐国虽然人口不丰,民力尚在培养,但政府要在获得正常的财政收入方面,强大国家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必须未雨绸缪,提前规划,逐步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税收征收体系。 ##第二四八章 粮食和人口   1652年10月18日,汉洲,大兴府(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永昌县(今澳洲黄金海岸)   高喜全种植完一陇土豆,然后艰难地直起腰来,放下铁锹,挥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二十余天的时间,靠着村里租来的耕牛、骡马,先后栽了五亩多土豆,十几亩小麦,终于就要结束忙碌的春耕。   虽然身体极为疲惫,但看着田地里陆续生发的幼苗,高喜全内心是极为充实而又欣慰的。脑海里不由开始浮现出,自家婆娘的手里端着一碗香气诱人鲸肉炖土豆,而且还冒着热气,缓缓朝自己走来。两个孩子手里抓着松软的白面馒头,大口大口地使劲嚼着。   “当家的,喝口水,歇歇吧。”高喜全的媳妇高李氏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将水壶递给自己的丈夫。   “放糖了?”高喜全接过水壶,刚喝了口,不由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哎,放了点。”高李氏笑着点点头,“你干活重,喝点糖水补一补。”   “俺喝白开水就行,以后莫要放糖了。”高喜全嘴里说着,却不由自主地灌了一大口,“屋里卖的红糖,可是为你补身体的。”   高李氏只是笑笑,乡里的接生女郎中可说了,孕妇可不能多吃糖,但自家的丈夫却是一个疼人的男人,想着糖水可以补充气血,硬是花了几角钱,买了一些放在屋里。   记得小时候,见到村里的那些妇人在怀孕生小孩时,哪有什么糖水可吃,甚至连鱼呀、肉呀、鸡蛋什么的都没有。而如今,屋里养着十几只鸡鸭,时有禽蛋可吃。并且,每隔旬日乡里赶场时,花个几角钱,还能买上好大一块鲸肉,足以吃用许多天。   这在汉洲的日子,与曾经的大明相比,可不就是天堂一般,吃饱穿暖,有田地,有屋宅。即使遇到去年那般大旱时节,也不会饿肚子。可惜了自己半途死在海上的母亲,不能跟着一起享福。   “当家的,你说这下半年旱情能减轻一点吗?这小麦若是出了苗,缺了熵情,到了明年可又没多少收成。”高李氏抬头看了看红艳艳的日头,不由皱眉说道。   “俺哪晓得老天爷的事!”高喜全将水壶递给身后刚满两岁的小儿子,看着他喝得眉开眼笑,脸上也露出一丝温馨,“大不了,俺们继续吃土豆,喝玉米粥,啃玉米馒头,也能将肚子糊弄饱。说不定,到时候官家还要继续给俺们发救济粮。”   以大兴府所处的温暖湿润环境及数年的土地改良,整个地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大范围地种植小麦、棉花、蔗糖等农作物,而最初开拓时期大量栽种的土豆、高粱、玉米等粗粮作物已然逐步减少。但随着去年汉洲东部的旱情蔓延和扩展,农作物大面积的减产或者绝收,使得整个地区粮食供应骤然紧张起来。   因而,整个汉洲东部和东南部地区的地方政府和农事官员便积极组织农民大范围栽种土豆等耐旱且高产作物,以应对突然面临的粮食供应问题。   土豆的驯化是8000年前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先民完成的,印第安人还驯化了其他诸如玉米、红薯、木薯、花生、西红柿等食物。不过,对南美洲居民而言,安第斯山脉高寒贫瘠,土豆的重要性超过了玉米。15世纪末,即西班牙征服南美洲之前,分布在安第斯山脉上的印加文明人口达到了1000万,其人口密度超过同一时期的欧洲。可以说,土豆养活了南美洲大量的人口,是印加文明繁荣的根基所在。   西班牙人到达南美洲大陆后,在南美发现了土豆这种植物,将土豆育种和果实带回旧大陆,由此土豆开启了全球传播之旅。   土豆虽然在16世纪初就引入欧洲,但是主要生长在达官贵人的花园里,长期以来不怎么不被人们青睐,只有特别贫困的家庭才以土豆为食。   土豆直到18世纪中期,种植规模才加快推进,是在爱尔兰地区开始自发性的传播。爱尔兰人之所以广泛种植土豆,是因为英国人的殖民统治,肥沃的土地被英国人占有,贫瘠的土地留给了爱尔兰人。爱尔兰人只能选择种植易存活、产量高的土豆糊口。土豆为爱尔兰人的生活提供了保障,人口从18世纪中期的150万,爆增至19世纪40年代的800多万人,有5倍之多。   在16世纪,随着欧洲人到达中国以后不久,土豆也开始在中国传播,不过这种传播是自发性的,种植面积虽然在扩大,但是速度不快,直到后来清朝时期,才慢慢开始主粮化。   而土豆在汉洲,一直都在农业种植作物中处于比较重要的地位,和小麦、玉米、稻米并列成为国内四大主粮。在应对去年因旱情而暂时造成的粮食短缺境况下,靠着临时补种的大量土豆,加上沿海日渐扩大的渔业捕捞,基本上让汉洲民众没有出现大范围的饿肚子现象。   眼见着上半年的旱情依旧没有缓解,为了确保民众的口粮供应,除了增大粮食进口力度,整个汉洲本土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了土豆的播种面积。同时,许多新增的的移民点开辟计划几乎被全部叫停,各地分配到来的移民全部投入到当地的农田水利建设当中。   对于饥荒,每个来到汉洲的移民都是深有体会,并心有余悸的。在纷乱的大明境内,除了无数百姓直接死于清虏屠刀之下外,更多的人则是死于战乱所造成的饥饿、瘟疫。   战乱不仅破坏了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还严重地破坏了农业生产秩序,由此而造成更为可怕的饥荒,进而引起严重的人口危机。通过对历史数据的整理,可以明显地看到,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粮食歉收后的一年里,死亡人数是正常年份情况下的2到4倍。此外,在正常年份里,三分之二的死亡人口是儿童和老人。而在战乱和饥荒年景里,超过一半的死亡人口是年富力强的成年人口。   换句话说,生存危机破坏了劳动力和家庭结构,不利于人口的繁衍。在饥荒时期,妇女怀孕的情况,也会比正常情况下减少一半。生育力的突然下降是几个原因造成的。一些人的伴侣死亡,一些人不具有生育能力,一些人在绝望中堕了胎。   还有一种可能是,从饥荒中幸免于难的妇女处于饥饿状态,身体严重缺乏营养,以至于她们在短时间内没有月经,无法排卵。   另外,即使处在绝望的饥饿中,人们实际上也很少被饿死。更多的情况是,他们的身体太过虚弱,难以抵抗诸如流感或痢疾等一般疾病。   在整个十七世纪,不论是亚洲,还是欧洲,人口几乎都处在急剧下降的过程。欧洲爆发的三十年战争,东方发生的明清易代和大规模的屠杀,都使得数百上千万人死去。即使未发生战争的其他地区,因为粮食的匮乏,或者疾病、瘟疫的频发,人口也是增长极为有限。   但在汉洲大陆,随着十余年的开发和建设,加之移民不断输入,使得这块古老的大陆人口规模开始快速地增长。   在这个时期,由于医疗、卫生,以及食物营养等条件的限制,人口增长面临许多严峻的挑战。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新生儿会在一年内死去,即使侥幸成活到一年,他们中的一半也会在成年前夭折。因而,为了繁衍自己的后代,几乎每对夫妇平均生养四到五个孩子。   汉洲自建基立业起,虽然经历过几次对外战争,但都未大范围的波及到本土,基本上保持了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再加之政府也未过多“苛政残民”的举措,反而有诸多惠民利农政策和措施,使得整个汉洲本土农业发展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随着农业的发展和食物供应稳定提升,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陆续开始出现生育高峰。三年前,新生儿超过两万,去年达两万四千,到了今年,可能会接近三万。一旦结了婚,大部分夫妇都会在婚后头一年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然后有规律地每隔一段时间就生下更多的子女。因而,在汉洲本土的许多居民点和城镇,就会看到许多妇人要么正在哄孩子,要么正在喂他们吃奶(哺乳期内母亲们一般不会再怀上另一个孩子,这短时间一般为6到18个月)。   在汉洲许多地区,无论是当地政府组织倡导,还是居民自发,村镇乡屯里会有许多专门为三四岁以下的孩子建立的托儿服务,一般会有孩童家长缴纳一些托儿费或者提供部分食物,由一些正在怀孕或者处于哺乳期的妇人轮流帮着看管孩童。这些举措,也为许多家庭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后顾之忧,使得部分母亲毫无后顾之忧地怀上下一个孩子。   ……   就在高喜全等一众农户结束春耕活动,准备好好歇息几天时,从大兴府下来的农事官和农业专家却开始动员辖下各地农户,将各自所属份地中暂时处于休耕的田地里进行轮作芜菁或者苜蓿草,为各地乡镇和牧场里边牲畜提供过冬饲料。   之所以开始提倡轮作,淘汰了每隔两三年的休耕土地的做法,此举可以大大增加了土地的利用率,还能直接提高了农民的收入。   为了恢复土壤肥力,农户在各地农事官员和吏员的指导下,开始在所属份地里种植芜青等饲料作物或苜蓿等特种草类,将其作为草地,从而供养更多的牲畜。芜青等作物是家畜过冬时节的绝佳饲料,此前由于这些作物的匮乏,汉洲东部的部分农场和牧场很难维持大量家畜。   另外轮作耕种的芜青的块根还可以熟食或用来泡酸菜,作为食用蔬菜,肥大肉质根供食用。芜青的根以及叶子都可食用。而且,芜青还可药用,花性味辛、苦,性平,无毒,具有耳聪明目、轻身的功效,加水煮汁服用,可以除腹内痞块积聚,服少许可治霍乱导致的胸腹胀闷。   芜菁又名蔓菁,俗称大头菜。大头菜也是一种大众菜,产量高、品质优,荒年灾年的时候可以代替粮食,活人无数。但是明代以前,大头菜只能在北方生存,若在南方种植,大头就变成小头。   原大明崇祯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经过不断的耕作试验,选育良种,适应时令,改进栽培技术,终于成功让芜菁一路向南,在南方,小头终于长成大头,从此被人称为大头菜。   他所著《农政全书》中的《芜菁疏》就有详细说明。   此前十余年,汉洲本土可谓风调雨顺,无数的荒地经过数年的垦殖和积肥改良,所产粮食逐年提升,亩产虽然比不得大明数千年耕耘后的熟地,但凭借着广种薄收,还是让逐渐增多的汉洲民众不虞温饱。   因而,分得了土地的农户因为人力所限,往往会有三成以上的农田处于休耕状态。   但去年延续到目前的大范围旱灾,骤然让汉洲上下所有民众产生了恐慌的心理,担心大明那般持续十数年的各种灾情在汉洲大陆上演。因而,各级政府在增加粮食作物的播种面积外,还加大了对牲畜家禽饲养的支持力度。   过去那种比较粗放型的牲畜放养模式,虽然比较省力,但缺乏专用饲料的喂养,牲畜的生长和繁殖自然会变得有些缓慢,不利于种群的快速扩大。既如此,莫如将农户手里休耕状态的田地里轮作芜青或苜蓿等作物,不仅能为牲畜提供大量专用饲料,还能改善土地肥力。   轮作耕种带来的好处不止在于从休耕的土地上培育数量更多、品种更佳的牲畜这一条。将家畜融入常规农业生产,而不是单独养殖,可以生产更多的肥料,直接提升土地肥力,对于下一阶段的粮食种植大有裨益,耕地生产力由此得到有效提高。   简而言之,土地里一直生长着有用的东西,它的肥力不断提升,牲畜和谷物的产量都得以增加。   实行轮作倒茬,秋翻冬灌,增施有机肥,提高地力,对整个汉洲农业的持续性发展,有着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作用。 ##第二四九章 南洋商社的獠牙   1652年11月15日,苏拉威西岛,望加锡。   葡萄牙总督奥格涅·马特奥领着一众殖民官员,神色复杂地看着三艘汉洲武装商船停靠在码头上的,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乡兵和土人仆从兵正在不断地从船上鱼贯而下。   “马特奥总督,此次我们只动员组织了两百百余武装部队,再加上三百多名土人仆从,想来军事力量也足够了。”古荣堂笑着说道:“要知道,为了组织这次远征行动,我们商社大掌柜可是亲自到宣化岛游说驻地大总管,还为他们赞助了一大笔发展基金,才勉强弄了这么些军队过来。”   古荣堂作为南洋商社旗下负责苏拉威西岛片区的掌柜,经常往来望加锡,偶尔也会在此地常驻一段时间,与当地的葡萄牙人已经是相当熟悉,并且还能说一点葡萄牙语。   如今,随着数年的耕耘,南洋商社将大量齐国工业制成品销售与戈瓦素丹王国,并很快后来居上,取代葡萄牙人,成为这个素丹王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市场上几乎全部都充斥着齐国商品,棉布、砂糖、纸张、酒类、铁质农具和小五金、各种档次的瓷器、精炼食盐、鲸油,以及玻璃、瓷器、珍珠等高档奢侈品。   而齐国则通过贸易,从戈瓦素丹王国换取大量的硫磺、锡、镍、黄金、白银等,以及水牛、羊等牲畜,处于绝对的贸易主导地位。   近年来,戈瓦素丹王国与东部数个布吉人建立的王国摩擦不断,时常发生边境冲突。再加之,三年前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战争期间,布吉人与荷兰人勾勾搭搭,准备联合入侵戈瓦素丹王国,并趁势铲除望加锡葡萄牙人的势力。   要知道,从第一次汉荷战争时,在南洋地区的葡萄牙人几乎可以算是齐国的准盟友,双方在针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扩张方面,进行全方位的合作。在战后,葡萄牙人还帮着齐国南洋商社进入戈瓦素丹王国市场,以及协助印度商社进入印度市场,双方之间有着非常紧密的商业联系。   在数月前,戈瓦素丹王国邀请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出动军队,联合打击东边的布吉人,以彻底解除王国的后方威胁。葡萄牙人考虑到自己势单力薄,便游说南洋商社,以进一步扩大其在戈瓦素丹王国贸易特权为由,约其出动武装人员一起参与对布吉人的军事行动,进而将双方的贸易触角延伸到东部和东北部地区。   听说能扩大贸易市场,获得更多的贸易特权,并且还能在战争当中获得大量缴获,古荣堂当即应允,然后返回汉洲本土,开始极力游说商社几个大掌柜。声言,为南洋商社的进一步贸易扩张,商社极为有必介入戈瓦素丹王国与布吉人之间的战争。   南洋商社是齐国成立最早的对外贸易商社,经营地区范围几乎囊括了整个南洋诸岛,但随着印度商社的成立,并很快在贸易额和利润均双双超过南洋商社,使得几个主事的大掌柜倍感压力,并对此充满了警惕。   更让人意外的是,成立还未几年的汉东商社,也开始迅速崛起,凭借着对汉洲东部海域和岛屿的垄断授权,该商社大力开拓,几乎供应了国内全部的鲸油、鲸肉罐头、海豹皮、巨木等物产,还开采金矿、镍矿,业务是做得风生水起。   因而,南洋商社在占据着广大的市场区域情况下,自然不甘落后,在这几年里,开始加快各地布局,誓要反超印度商社,重夺对外贸易的头把交椅。   在闻知望加锡市场的掌柜想要通过支持和介入戈瓦素丹王国的对外战争,进而在该地区获得更进一步的商业特权,并借此延伸扩大商社的贸易市场,在咨询了军方参谋部对此态度后,获得默许,便立即着手实施。   汉洲商社大掌柜巫国清亲自乘船至宣化岛(今帝汶岛),拜访驻地的大总管胡平江,凭着昔日登州老兄弟的关系,寻求对方在苏拉威西岛军事行动的支持。   胡平江所统管的宣化总管区,包括了宣化岛、牛岛(今印尼延德纳岛)、夷门岛(今印尼韦塔岛,帝汶岛北边)、延陵岛(今印尼阿洛岛,帝汶岛北边)、松陵岛(今印尼罗地道,帝汶岛西南)、元和岛(今印尼萨武岛,帝汶岛西南)等十余个大小岛屿,扼守着汉洲本土的北方门户。   作为地区大总管,胡平江自然是希望将辖地进一步扩展,并使之辐射的区域更加广大。宣汉总管区背靠汉洲大陆,面向南洋诸多岛屿,是齐国向外拓殖的桥头堡和后勤基地。当南洋商社大掌柜巫国清一番分说,希望将齐国的影响力和势力进一步延伸到望加锡的东部和东北地区,自然是一口应诺下来。   为此,他在宣化总管区数个县镇发布征召令,动员了两百多名乡兵武装,还组织了三百余土人仆从,由几名作战经验丰富的退役军官带领,搭乘着南洋商社的几艘武装商船来到了望加锡。而南洋商社为此付出了五万汉洲银元,承诺在宣化岛投资建设数个咖啡种植园。   对于政府和南洋商社的征召,在宣化岛的乡兵并不排斥,反而非常积极踊跃的报名参加。相较于在威远岛(新几内亚)上征剿土著的军事行动,齐国的乡兵更愿意去攻击南洋诸岛上的土邦王国。这些建立了政权组织的土邦,可比那些荒岛上可怜巴巴的土著油水丰厚多了。   至于危险,也不是不存在。不过,相比在和土邦王国战斗中获得的丰厚缴获,些许风险也是值得。只要能攻破土邦王国的城镇据点,掠得财物的足以抵得上田地里数年的收成。那时,盖砖房、娶媳妇,生一窝崽子,都将不是梦。   葡萄牙人的望加锡据点,在齐国的扶持下,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人口已突破一千六百余人,可谓发展速度惊人,一度引起荷兰人的忌惮。   位于大明沿海的据点——蚝镜(今澳门),因为对日贸易的禁绝(日本锁国令影响)和大明内乱,显得日渐衰微,经营也是愈发难以为继。因而,许多在蚝镜的葡萄牙人纷纷避走望加锡,也间接增加了这里的人口,繁荣了当地的经济。   葡萄牙人对齐国人看法是比较复杂的,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威胁,他们在经济上和军事上极度依赖齐国的支持和帮助,但对于自身所处的从属地位,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不甘。从15世纪起,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掀起了伟大的全球地理大发现活动,建立起了各自的殖民帝国,曾一度在东印度群岛处于绝对统治地位。   在15——17世纪,一个欧洲人,不论他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尼德兰人、英国人或法国人,初次遇到非洲黑奴、东印度群岛土著或美洲印第安人时,会本能和自然的认为,这些人比他国内那些无任何特权的仆人阶层,还要低上几个社会等级。   原因再明显不过,一方面,这些深色皮肤的族群,未接受被欧洲人认为是重要救赎渠道的基督文化;另一方面,他们没有技术来抵抗欧洲人的征服。那个时候,即使是军事实力强大和政治组织完善的奥斯曼人,也都被他们轻蔑地看做异教徒。   对于欧洲殖民者而言,当地的人民都是野蛮人,应当为属于白色人种的主人工作,如何可能的话,需要使之成为基督教徒,再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将他们像害虫一样处理掉。   可如今,曾高高在上的葡萄牙人却需要仰齐国人鼻息而苟且的在望加锡生活,这多少让许多骄傲的天主的子民有些不习惯和别扭。但世事变幻如此,也不由得他们任性率为,只要对方一旦放弃对他们的支持,相信荷兰人会很对他们发起驱逐行动,依如当年安汶、马六甲之例。   ……   11月21日,齐国与葡萄牙人出动五大型艘武装商船,十数艘桨帆船、平底小船,携带八百余登陆部队,绕过苏拉威西岛南端,对岛屿东部布吉人建立的伯纳素丹王国(BONE)发起了进攻,于此同时,戈瓦素丹王国出动大军四千人,从西面经陆路进攻伯纳素丹王国,与齐葡联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联军登陆点位于伯纳素丹王国王城辛贾依十余公里的海岸边,一条入海河流直接通往王城,但河道较为狭窄,水位较浅,无法驶入大船沿河上朔,只能依靠众多平底小船,划桨朝上游而去。   当日傍晚时分,联军第一批部队四百余人在伯纳素丹王国猝不及防之下,迅速在距离王城两里处登陆,并建立一座临时营地。夜里,联军凭借仓促搭建的拒马,击退了伯纳素丹王国发动的一次夜袭,毙伤土人两百余,牢牢地守住了营地。   次日午后,第二批联军四百余乘船赶至,并带来了两门3磅的陆战炮。带队的军官不再耽搁,当即带着部队朝伯纳素丹国的王城扑去,若是动作快得话,说不定在天黑前就能击破城池,享受一场劫掠的盛宴。   “城里有荷兰人?”部队进抵王城数百米后,几名乡兵迅速将提前侦查的敌军情况报于长官,城池不大,周长不到两里,夯土加木料建筑,守军也只有一千多人。但城头竟然布置了不下五六门火炮,部分守军还持有火枪,这让联军上下顿时觉得有些挠头。   然而,在城头还发现若干欧洲人面孔的男子,不用想,一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这使得带队的陆战队军官,更是感到几分棘手。   “再弄些火炮上岸来。”带队的军官发狠道:“俺就不信了,近千人的部队攻城,还能让几个东印度公司雇佣军将俺们阻在城外?”   “打了荷兰人的雇佣军,不会引起我们双方之间的对抗吧?”一名军官有些迟疑地说道。   “怕个逑!俺们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来,难道还能退走不成?没瞧见弟兄们眼睛都红了,全都想冲进城里去。再者说了,俺们齐国可没出动经制军队,怎么算都属于民间行动。他荷兰人还敢因此与俺们齐国翻脸?”   “可是会付出不少伤亡……”   “……先让土人和葡萄牙人攻一攻,俺们在后面看看情况再攻。”   在天黑前,联军发起了一次试探性攻击,不出意外地被城头火炮和火枪击退,丢下十几具尸体,不得不暂时在城下扎下临时营地,等待次日更多的火炮到来。   然而,在夜里时分,一名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军官来到联军营地,商讨如何结束双方在此地的武装对峙行为。   “你们想要城中的三成缴获?”   “是的,我们需要城里的三成缴获。”那名雇佣军军官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想,我们有资格获得这个报酬。因为我们的退出,可以让你们迅速占领这个城市,并且避免无谓的伤亡。先生们,你们觉得呢?”   “两成!……最多只能给你们两成!”   带队的齐国军官和葡萄牙军官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有些意动。这些来自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商人和雇佣军只是在此负责保卫他们的商站和货物安全,并没有帮着伯纳素丹王国作战的义务。   要知道,这个王国的大部分军队都已经集结到西部边界,以应对戈瓦素丹王国的入侵,在面对齐葡联军的进攻,即使有十几名雇佣军的帮助,但最多也不过是多坚持几天罢了,这座王城迟早会被攻破。若是城破之后,难保对方会因此恼怒雇佣军的协防,而做出报复性杀戮。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座王城卖给对方,不仅保存了自己的性命,还能获得一份额外的财富。至于后面如何维持与当地的贸易,恐怕只有事后如实汇报巴达维亚,等待公司的进一步指示。战争,这种不可抗力的事件,可不是他们这些仅拿微薄薪水的雇员所能应对的。   11月24日清晨,伯纳素丹国王城——辛贾依被一群毫无节操的商人、雇佣军卖给了齐葡联军,一场针对布吉人的抢掠活动持续了十余天,无数的珍宝、黄金、白银、玳瑁、犀角被瓜分,数千头猪牛羊被掠走……   随后数日,戈瓦素丹王国军队亦击破伯纳素丹国集结于西部的军队,俘虏该国素丹,灭亡了这个布吉人建立的小国。   当戈瓦人准备前来接收辛贾依王城时,却惊讶地发现,汉洲人已经占据了这座城镇,并宣布此城周边三十里以及附近沿海地区皆属南洋商社所有,禁止戈瓦素丹王国军队进入。   戈瓦王国素丹哈桑-乌丁闻知,随即命令军队退出汉洲人宣称归属之区域,竭力避免与其发生任何冲突。但英明睿智的哈桑素丹国王,曾一度因击败布吉人而显露出喜悦的眼神中,立时充满了阴郁之色。 ##第二五零章 制英   1652年12月18日,巴达维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第十一任总督卡尔·维尼瑞尔站在码头边,目送着公司第一批返回欧洲本土的船队依次离港,朝着马六甲海峡的方向驶去,久久不语,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也有几分忐忑和忧虑。   他所期待的是,公司的经营形式一片大好,返回欧洲的船队装满了无数的贵重商品,相信这些货物到了欧洲本土后,一定会为公司创造出惊人的高额利润,从而将公司的业绩推向一个新的历史高度。作为履职不到两年的总督,必然会因此受到董事会的肯定和赞扬。   两年前,上任总督范·德林非常明智地迅速结束与南方汉洲之间爆发的战争,然后与其修复了双边关系,随后展开了深度的经贸合作,由此扩大了双方的贸易往来,为公司赢得了一个坚强有力的亚洲贸易伙伴。   去年,更是趁着汉洲与明国将军郑芝龙之间出现的纷争,东印度公司及时与汉洲联合,共同打击郑的海上力量和对外贸易渠道,使得公司一举夺回了曾经失去的对日贸易权,扩大了公司的经营范围,相应也增加了公司的贸易收入。   根据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和财物官的初步估算,今年公司的整体贸易额很有可能会突破两千八百万盾,是四年前的两倍。按照这种发展势头来看,明年的贸易额将有很大概率突破三千万盾,继续巩固东印度公司在联省共和国,乃至在欧洲地区霸主地位。   然而,令维尼瑞尔总督忧虑的是,欧洲波云诡谲的国际局势和联省共和国所面临的严峻外部威胁。随着1648年《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署,欧洲大规模的战事都已停止,但零星的地区冲突和国家纷争冲来没有停歇过。   1651年,英国议会通过了新的《航海条例》,规定一切输入英国的货物,必须由英国船只载运,或由实际产地的船只运到英国,这就是说不许其他有航运能力的国家插手。而荷兰一向以商船多、体积大、效率高、组织完善而成为贸易中介国家、全世界商品集散的中心。英国的新航海条例显然是针对荷兰的,打击它在英国对其他国家贸易中的中介作用。荷兰为此,多次与英国谈判,反对英国的航海条例,但均遭到拒绝,双方之间的矛盾似乎变得不可调和。   最近从欧洲传来的消息,联省共和国与英国的舰队在多佛海峡发生冲突,英国战舰悍然攻击了联省共和国的商船,由此引发了大规模的船舰交战行动,很有可能爆发两国之间的战争(双方于当年7月8日正式宣战,英国海军封锁了多佛海峡和北海,开始拦截和袭击荷兰渔船和商船)。   此次返回欧洲的第一批船队共计二十二艘,经过马六甲、锡兰和印度,还会有更多的商船加入其中,最终形成一支庞大的船队。预计会在明年五六月份抵达欧洲,届时,很有可能会面临英国海军的攻击,也不知道本土会不会派出舰队予以护航保护。要知道,这支船队携带的货物价值在一千万盾以上,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一旦遭到英国海军的攻击,东印度公司的损失将极其惨重。   “两艘随行的汉洲商船目的地是印度吗?”维尼瑞尔总督转头问道。   “是的,总督大人。”巴达维亚海军司令埃里奥特·柯本少将点头应道:“他们船上装满了贵重的货物,准备前往印度,与莫卧儿帝国进行交易,又将获得惊人的贸易利润。据悉,他们还准备在印度北部寻求一个新的贸易据点,期望能与莫卧儿帝国距离更近一点。”   “印度北部?”维尼瑞尔总督脸上带着一丝玩味,“英国人的据点苏拉特,好像也在印度北部,面对汉洲人的竞争,他们会是什么想法?”   “英国人应该没有这么好说话,他们最关心的是建立起一个封闭的、对抗性的、互相排斥的贸易体系。因为,英国人坚持认为,只有击败对手,自己才能发财。”埃里奥特·柯本少将说道:“另外,以英国人那狂妄自大的秉性,他们在面对汉洲人的挑战后,一定会做出排斥反应。嗯,我认为,他们会有很大概率发生面对面的冲突。”   “我记得在今年2月的时候,汉洲人提出过要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建立一支联合舰队,来共同维护印度地区至马六甲海峡的海上贸易秩序。你们海军司令部当初以占用紧缺的运力为由,婉言谢绝了汉洲人提议。”维尼瑞尔总督说道:“如今,我认为,你们海军司令部该认真考虑这个建议。英国人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他们在北海,在多佛尔海峡,在地中海,正在与我们联合省共和国处于交战状态。既然如此,我们东印度公司有必要在印度地区,发起对英国人的军事行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尽管是由阿姆斯特丹和其他省的众多大商人们经营,但是,实际上它是一家彻头彻尾国家扶持的公司,它们的股东来自各个省、各个阶层,七省联合组建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议会受利益驱使,在所有可能的范围内给予它们一切支持。   因而,在面对国家危机的时候,东印度公司亦会利用本身掌握的所有资源和财力,对联省共和国进行大力支持。当初,在反击西班牙人入侵的时候,东印度公司就曾将旗下的众多武装商船提供给荷兰海军,并为共和国提供大量的财政资金。   “总督大人,汉洲人在印度部署的可是海军专业战舰,他们要求我们亦要出动具有相当战斗力的武装商船。”埃里奥特·柯本少将提醒道:“而且,组建的联合舰队是需在印度至马六甲海峡一段海域,定期执行战斗巡航。”   “答应他们。”维尼瑞尔总督说道:“要知道,我们一旦限制了英国人的贸易行动,那么空出来的贸易缺口,自然会由我们和汉洲人分享。另外,在执行战斗巡航的过程中,也并非不能装运货物,无非就是少带一点而已。可若是能能彻底瓦解英国人在印度的贸易活动,打击英国人的海外利益,我认为,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   12月24日,万丹。   1552年,万丹素丹国脱离井里汶素丹国后,并从此成为独立的国家。首任素丹国王哈努丁便开始在万丹河口修建起新的海港城市。到16世纪中晚期,万丹已经成为可以和马六甲媲美的重要港口。   万丹城位于海港中部,城中有一条清澈的河流,船只可以通过河流驶入城镇中心。按照素丹国王的规定,在当时,城中只允许本国居民居住,外国人都住在城北的海港边,东北边是外国真神教居民,西北边是外国非真神教居民。   在16世纪后期,万丹苏丹国垄断了苏门答腊岛南端楠榜地区的胡椒贸易,与葡萄牙、荷兰、英国、法国和丹麦往来密切,成为东南亚国际贸易的重要商业中心。在英国、丹麦和华人的协助下,万丹苏丹国与波斯、印度、暹罗、安南、中国和日本进行贸易。当时万丹港盛极一时,贸易发达,港口上又筑有欧式的炮台,足资防守。   阿庚苏丹即位后,为了尽力抵制荷兰东印度公司入侵,逐步建立了一支精锐的小型海军,给荷兰人的海上活动以很大的威胁。阿庚苏丹还从英国人手里获得了两艘欧式盖伦帆船,破除荷兰人的海上封锁,远航印度和马来半岛。   四年前(1648年),万丹素丹国又将南方大陆的汉洲人引入万丹,把西北角的一块土地租借给汉洲,试图借助他们的势力,抵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侵蚀和压制。   令人欣喜的是,三年前,汉洲人果然与荷兰人爆发了战争。他们表现出了强大的战力,一度将荷兰人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连续两次海战,让荷兰人损失二十多艘船,商站据点数个。万丹素丹国对此颇为意动,曾派人至汉洲人租借的据点——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商讨双方从陆路进攻巴达维亚的可行性方案,准备将荷兰人彻底驱逐爪哇岛。   可是,汉洲人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却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突然结束了,然后双方缔结了和平协议,不仅恢复了此前贸易往来,而且彼此之间的经济联系更加紧密和深入,这让万丹素丹国愕然不已。   当初,汉洲人可是以对付荷兰东印度公司为借口,向万丹素丹国租借西北沿海一块土地,建立前沿攻击据点。如今,这两家竟然握手言和,还彼此勾搭得如火如荼,那么这块租借给他们的土地恐怕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可是,当摄政首相孟库布米受素丹陛下指示,向汉洲人索要这块地盘时,却遭到了汉洲人的拒绝,他们声称,与万丹素丹国的租借合约期限为五年,因此不能提前将这块土地收回,双方必须秉承契约精神,严格地将租借合约执行下去。   阿庚苏丹国王闻知汉洲人答复后,顿时变了脸色,当初租借土地时生出的隐忧果然应验了,这汉洲人准备如同荷兰人一般,打算赖在那里不走了!   于是,为了想方设法逼走汉洲人,万丹素丹国将广宁堡被雇佣的万丹人全部撤走,还派出军队封锁了与广宁堡之间的道路,禁止附近的民众与广宁堡进行任何经贸往来,试图通过对汉洲人的物资禁运,以迫使他们无法维持在广宁堡的生存。   然而,汉洲人在面临万丹素丹国的物资和人员封锁后,很快地从本土和宣化岛(帝汶岛)迁移了两百多汉人和土人,于广宁堡屯垦拓殖,还通过运输船从狗儿岛和巴达维亚大量输入各类生活物资,硬是牢牢地粘在那里,巍然不动,想来是要坚持租借合约到期。   万丹素丹国摄政首相孟库布米眼见物资和人员封锁难以达到逼退汉洲人的目的,遂向素丹国王建议,将万丹港边的英国商馆移址,把广宁堡以南十余里处的一块沿海土地,租借给英国人重新建立商馆,通过“以夷制夷”的方式,来制衡汉洲人。   阿庚苏丹国王沉默良久,同意了首相孟库布米的建议,命人通知海港边的英国人,择日移址。   “先生们,万丹素丹国此举,是想利用我们来制衡汉洲的势力扩展。”英国东印度公司驻万丹商站高级经理哈里斯·伯顿苦笑一声,“如此一来,我们必然会极大地得罪汉洲人,置整个商馆于危险之中。另外,据我了解,万丹人租借给我们的地方,不论是港口条件,还是贸易环境,完全无法比拟万丹港。”   “伯顿先生,我们可以拒绝转移商馆的位置吗?”一名商馆雇员担忧地问道:“我们来到这遥远的东印度群岛,是为了寻求贸易机会,获得商业利益,可不是随便就来掺和本地区的势力争斗。”   “是呀,伯顿先生。万丹商馆建立了近三十年,总不至于土人轻易地说让我们移址,就将这里彻底放弃了。那我们的损失会很大的,而且,还会引起汉洲人的敌视,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不可测的危险。”   “万丹素丹国的首相大人态度非常坚决,他们还承诺给予我们更多的胡椒贸易份额,甚至还可以免费地为我们提供一百人的劳力,用于建设新的商馆。”哈里斯·伯顿说道:“他们对汉洲人的势力存在,显得非常忌惮,担心会再次面临一次新的巴达维亚危机。”   “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也无法应对汉洲人的威胁。这两年,荷兰人与汉洲人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若是应对不好,我们很有可能会面临他们两方势力的打击。而且,我们在欧洲已经与荷兰人处于战争状态了。说不定,荷兰人已经开始针对我们,拟定了袭击计划。所以,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再得罪汉洲人了。伯顿先生,我们必须婉转地拒绝万丹人的要求。”   “是呀,在圣诞节前夜,获知这个消息,确实让我们所有人因此忧虑不已。”哈里斯·伯顿点头说道:“我们可以先将万丹人的要求拖一拖,因为商馆移址的大事,我们需要汇报给印度苏拉特总部,甚至,我们还有必要让伦敦的绅士们知道这一切。商馆移址的讨论批复,可能会需要几年时间吧。” ##第二五一章 郑芝龙的使者   1653年,癸巳年,汉洲大齐乾武十一年,大明永初七年,伪清顺治十年。   在过去的两年里,大陆的局势突然发生剧烈的变化,以原大西军和大顺军为主力的明军在云贵地区对清军发动了声势浩大地反攻。   虽然,在去年五月,明军主力孙可望部再攻武昌不克,但两翼偏师却取得了巨大的进展。   左路刘文秀部,在得到贵州方面的有力支援后,迅速席卷整个四川北部,清廷四川巡抚李国英放弃保宁(今四川阆中),退守汉中,与平西王吴三桂、定西将军李国翰两部汇合,准备凭借山川地理之险,阻击明军的继续推进。   右路李定国部,由韶州、梅州两路出击,于四月攻克赣州,然后催动兵势,迅速席卷江西南部,两月间,连下吉安、袁州、临江、瑞州、抚州、建昌、广信等数十府县大城,兵围南昌。八月,在陆续攻克南昌周边府县城镇后,明军以十余门重炮猛烈轰击南昌城墙,破之,俘清廷右副都御史、江西巡抚蔡士英以下百余文武官员。   三月,袁宗地、田见秀、高一功部明军击破郑芝龙部万余守军,尽占潮州府。   六月,在十余艘齐国舰船掩护下,田见秀领兵夺占南澳岛,俘杀郑军两千余,缴获大小船只六十余艘。   九月,李来亨部明军又在齐国舰船掩护下,连克东山岛、漳浦县。   江西已失,接着又被明军攻至福建重地——漳州府,使得郑军骤然面临西、南两个方向的军事威胁,郑芝龙为之大恐,急调大军入驻漳州、龙海,并抽调百余艘战船至中左所(今厦门),严阵以待。   被清廷放归的郑鸿逵(1645年于镇江被清军俘获)劝说郑芝龙,引清兵进驻福建,以抵御明军的进攻。   另有心腹将领施福(施琅亲叔)却劝说福建立即反正归明,以避免明军和齐军的海陆打击。   郑芝龙面露犹疑,迟迟未下定决心。   然而,在十月中旬,郑芝龙又遭打击,被他认为忤逆不孝的长子郑森,引战船百余艘,在台湾安平(今台南)登陆,驻守台湾的郑芝豹未予抵抗,率军归顺郑森。   而郑氏另外一块海外领地——吕宋,在遭到齐军和沂州镇、苏禄王国等联军的连续进攻下,除了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松州(今菲律宾奎松市)、安北(今菲律宾北部拉瓦格市)尚在勉力支撑外,其余十数个城镇、据点均已被攻克。如此一来,郑氏除了在大陆面临严重的军事威胁外,作为后路的海外领地,已然变成死地。   郑芝龙有些慌了。   再加之,这两年与东印度公司和齐军在海上缠斗厮杀不断,海上实力遭到严重削弱,更有长子郑森领兵别走,实力较两年前损失五成。最为要命的是,郑氏最为倚重的海外贸易,被对方打爆,南洋贸易几乎断绝,日本、朝鲜贸易也下降了一半多,使得整个郑氏海外进项较以前减少了六成以上。   数万水陆两师军队需要供养,无数的军资粮秣需要采买,福建九府数十县的官员文吏的俸禄亦需要维持,但日渐枯竭的财源,却让郑芝龙陷入深切的焦虑之中。若是在这么打下去,福建必然会面临崩溃。   将清军引入福建?   亦或反正归明,并向齐国和东印度公司求和?   ……   1月16日,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   郑芝莞在宣德堡已经将养了五天时间,高烧已退,身体也渐渐恢复,随即开始有些焦急地期盼齐国的船只到来,以便可以搭载着前往汉洲本土,与齐国进行和谈。   去年十二月,当郑芝龙闻知明军李定国部在九江再次大败清军后,不再犹豫,决定重新回归大明。他先派使者坐船前往登莱,携带大量珍宝玉器和三千石粮食,觐见永初帝,献上降表,反正归明。   另外派人至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表达了向齐国求和的意愿。但被琉球总管丘承度以未得到本土授权为由,拒绝了郑氏的求和要求。这两年来,齐国联合东印度公司截杀郑氏对日贸易船只,使得大陆输入日本的各类商品急剧减少,以琉球岛为媒介的对日走私贸易趁势做大,正搞得风生水起之时,怎能轻易停战,让郑氏再恢复元气。   郑芝龙无奈之下,派出自己的族兄郑芝莞等一行使者,前往巴达维亚和汉洲本土,商谈与两方罢战止兵,恢复海上和平。   郑芝莞等人坐船先至琼州府,见了大公子郑森,通报了福建反正归明的消息,要求郑森带兵返回福建,与父亲重归于好,共抗清虏。   随后,又至南平(今越南金兰市),面见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再次表达了郑氏求和的意愿,并提出要前往汉洲本土,觐见齐国大王,重修旧好。   曹宁随即安排郑芝莞等一行郑氏使团乘坐返回的移民船,前往汉洲本土。对于郑氏的反正归明,曹宁在心底是比较认可的。因为,如此一来,将彻底解放部分齐国水师舰船的战力,可以协助明军发动更多的沿海登陆战。   听说,登莱的永初小朝廷也奋起一把,在去年九月间,派兵登陆辽东金州,然后一路向北推进六十多里,扫荡清虏留守残存的据点村镇,俘杀清虏数百,解救汉奴千余人。未了,登陆明军并未撤回登莱,反而发动众多被解救百姓在原金州卫残破的城墙基础上,重筑了金州城,在清虏的后方打下一个楔子。   当驻辽阳的清军闻知后,已是十一月的初冬时节,随后派出千余马队来攻金州,但被城头布置的十余门火炮击退。因为清虏为防明军登陆偷袭辽东,沿海数十里范围内城镇据点皆被废弃,以至于来攻清军根本无法就近获得补给,攻之不克后,遂又退回辽阳。   在辽东沿海上冻之前,齐国水师舰船往金州紧急输送了大量的物资军械,以备守军度过漫长的冬季,并能牢牢守住这个插入清虏后方的据点。   另外,永初小朝廷还与齐国驻长山岛水师舰队军官陆战队着,在次年开春时节,攻辽东广宁卫(今辽宁葫芦岛市兴城区),一举隔断清虏与辽东的联系。   瞧着大明这般攻势,俨然形成了一种战略大反攻的局面,那么齐国于此自然是要提供水师舰船予以支援。如此,孙可望、李定国等部明军在江南、湖广、四川发起正面进攻,登莱明军于辽东侧后威胁清虏后路,说不定就会扭转整个天下局势,恢复大明江山。   郑芝莞一行在得到了安南大总管曹宁一番形势解说后,心中顿感不安。若是清虏败退,大明复起,那么自己的族兄郑芝龙岂不是情势相当不妙。   这几年来,郑军陆师不论是面对清军,还是面对明军,鲜有胜绩,不断丧师失地,好容易获得的广东地盘,不到数月时间,尽数丢失。话说,郑军从船上下来后,骑马使刀的技术明显不行,即使装备了不少火器,战斗力依旧不是很高,不要说野战,就是守城也都是被对手几轮狂攻后,旋即被克。   那么,在反正归明后,郑军必须尽快摆脱与东印度公司和齐国人的海上缠斗,除了恢复海上贸易,获取金银收入外,还得充分发挥自家的海上优势,帮着永初朝廷于沿海掩护明军攻击清虏。否则,待大明重振,天下一统,郑氏却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反而有降虏击明的劣迹,难保不会遭到清算。   郑芝莞等人随着移民船,从南平出发后,未几日,便至临安城(今越南东南头顿市)。在这里,他们再次见识了齐国人的威势。一队队武装乡兵,跨过临安河,进入临近的柬埔寨婆地(今越南巴地市),接收附近城镇政权。   为了酬谢齐国协助国中反国王势力顺利夺权,新任国王巴隆·拉嘉五世(原本历史上于1659年登位)遂割让婆地周边三十里与齐国,同时附送白银十万两,黄金两千两。   对于柬埔寨国王的更替,除了西边的暹罗和南边的北大年素丹国颇有微词,并表达了严重关切外,周边的广南(安南阮氏)、占城、南掌(今老挝)、华英、南蟠等地方势力均保持了沉默。   郑芝莞见之,不由瞠目结舌,未曾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齐国竟然在安南地区有如此之实力,可以暗助小国境内之反抗势力,颠覆其统治政权,进而还获得对方的割地酬谢。   随后,郑芝莞等一行和谈使者再至安不纳岛,又发现这处曾有众多往来南洋船只停靠休整的小岛,已然被齐国占据,并纳入安南总管区辖下。   移民船队登陆休整的宣德堡(今大纳土纳岛北端帕纳里克),经过数年的发展建设,已成为一座拥有八百余定居者的小镇,为途径该岛的船只,提供食水补给。另外,在岛的东部还有一个被命名为遂川堡(今大纳土纳岛东部那尼镇)的定居点,拥有定居人口三百余人。   宣德堡并不是由水泥砖石修建,仅由夯土和木料围成,城墙上布置了数门火炮,但此地并没有驻扎陆战队。平日里的安全防卫,是由五十多名轮值乡兵承担。以这种防御武力,只要不遭到敌人大规模的火炮轰击,即使面对千余人的围攻,也能拒敌于城外。   不过,随着安不纳岛的重要性日渐提升,宣德堡指挥使覃仁亮随即开始陆续组织途径此地的移民加固城防,增筑堡垒,提升这座小岛的防御能力。   郑芝莞随船抵达广宁堡时,突然患病,持续高烧发热,一度让广宁堡的郎中紧张不已,以为他得了疟疾或者其他类似热带传染疾病,立时将郑芝莞等人全部进行隔离观察。两天后,郑芝莞高烧退去,身上也无其他疟疾病症,让所有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待又休养数日,一支移民船队抵达广宁,郑芝莞大喜,待船队补充了食水后,便迫不及待登船前往汉洲。毕竟,能早一天抵达汉洲面见齐王,也好早些结束双方的海上战斗,以使得郑军及早获取主动权。   然而,齐国移民船队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返回本土,隔六七天,就会靠岸休整几日,然后于当地汰换部分移民,接着才继续前行。巴塘(今印尼巴厘岛登巴萨市)、保安(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新乡(今东帝汶苏艾镇),最后于2月12日,终于抵达建业。   耗费近两月时间,行程万里之遥,郑芝莞等人已是身心疲惫,但令他们心中所震撼的是,原本以为是南方小邦的齐国,从大明沿海,至汉洲本土,沿途所控制的领地据点如此之多。距离长者,十余日航程,距离短者,仅三五天航程,都建有完备的补给中转点,可为途径移民提供充分的休整时间。   通过与船上的水手交谈后得知,齐国每年进行的大规模移民过程中,已经将船上的移民死亡率降低到百分之十以下,几与船员的损失率相当。   要知道,这一时期,欧洲的水手们在大海上的死亡率一般都在两成到三成左右,高一点的甚至达四成。水手无限等于消耗品,换句话说跟牲口差不多,水手待遇极差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即便是到了航海技术更为发达的18世纪末,各国海军战舰上的水手食物依旧是和砖头一样硬的面包,并且面包里还会长出象鼻虫等各种你绝对不会想看到的东西。   和欧洲船员水手所吃的“饲料”相比,齐国水师舰队中的官兵吃的那就好出了不止一个档次了。虽然没有烧花鸭、烧雏鸡、烧卤鹅、卤猪……这么夸张,但是依旧有足够的猪肉、鸡肉、羊肉、牛肉,以及众多的水果和蔬菜罐头。遇到大的补给点,还有各类新鲜水果供应,一度令东印度公司的水手看了后都哭出声来了。   虽然,随行的移民未必有水师舰队官兵吃的如此“豪奢”,但沿途众多的补给点,还是保障了移民可以获取足够的新鲜食物和补充少量的蔬菜和水果。一些身体不舍或者患病的移民,都会被沿途补给中转点所收容,待将养好身体后,才会继续乘船出发。这一切,都使得齐国海上航行中,不论是水手,还是移民,死亡率都非常低,甚至远远低于欧洲商船上的专业水手。   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知道,体内维生素的缺乏,会导致坏血病的发生。从大航海时代开始,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光是坏血病就弄死了最少100万名水手。   在建业港码头迎接郑芝莞等一行使团的是黑衣卫副使何清,见到昔日的同僚,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未及多言,邀请对方乘坐马车,进入建业城,朝军部而去。 ##第二五二章 军改   1653年2月25日,汉洲,建业城军部大楼。   “截止到去年年底,军部所辖水师舰船五十余艘,官兵八千四百六十人,陆战队官兵一千六百五十人,分驻本土及海外领地之海防炮兵九百六十人;陆军骑兵联队辖下两个营,官兵四百六十五人;宪兵队辖下官兵五百八十人;以上官兵员额总计一万二千一百一十五人。”   军部辖下总参谋部长官崔少川念完资料上的数据,顿了顿,看着在坐的诸多高级军官,发现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讶和欢喜的神色,对于齐国军队人数突破一万,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我齐国军队员额达一万二千人,加上舰船火炮等装备添加、军事训练、战斗部署,以及诸多军事行动,去年也耗费汉洲银元九十五万,占政府财政收入的近六成,已经对国内民生经济造成一定的影响。为此,内阁建议我军部酌情削减部分军费,在未来三年时间内,将军费降至财政收入的四成左右。”   话音一落,会场中顿时嘈杂起来。未来三年,要把军费削减两成,那岂不是逼着军方对于现有兵员进行部分裁减,还要减少(减缓)新装备的补充(更替)速度,这对处于急速扩张的齐国军队而言,不啻于突然套住了一根缰绳,让所有军人都感到难以接受。   要知道,这个时代,不论是处于混乱局势的大陆,还是刚刚结束三十年战争的欧洲,几乎所有的国家和地区,军费开支在财政收入里都占有非常高的比例。在英国,军费常年占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法国在几年前军费开支也曾一度占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八十。就是以富庶而著称的大宋王朝,军费也是常年占据全国总财政收入的八成。   如今,听闻内阁竟然要求军方将军费开支控制在财政收入的四成,这不是生生的在压制军队势力的膨胀,要再演宋明压制武人之旧例吗?   难道是大王对军队生出了忌惮之心?   一些军官不由自主将视线转移到默不作声的大王身上,心中充满了忐忑。   “诸位,不要疑我!”齐天见诸多军官望过来,晒然一笑,“削减军费开支,真的是内阁户部提出的建议,并非我要借此打压军方,重演宋明重文轻武之事。盖因政府年年赤字严重,军费占比过多,已经影响到国内各项民生经济建设。需知,政府在收入恒定的情况下,军队多花一分钱,那么用于提升经济改善民生方面就会少一分钱。”   “举例说吧,十年前,国内出生孩童不过数百人,每年发放抚养和教育补贴仅数千块汉洲银元。而如今,国内新生孩童达三万余,耗费的抚养和未来教育补贴预计超过二十余万汉洲银元。另外,医疗、道路建设、工矿企业投资、农田水利建设,以及最为重要的移民事务,哪一样不是要花费数十万汉洲银元。尤其是去年,全国大范围内的旱灾,政府用于赈济补助方面,就额外支出二十余万汉洲银元,使得去年政府赤字创纪录的达到四十万汉洲银元。数年来,内阁户部早已经是债台高筑,入不敷出了。”   “诸位,你们认为内阁政府在削减政府开支降低财政赤字的时候,是对国内孩童的抚养和教育经费上动手呢,还是从缓步降低军队费用开支方面着力?”   众人闻言,心头均是一凛,大王的意思显然是比较赞同削减军费,以保障国内民生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和移民事务的正常推进。如此,军队势必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虽然结束了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纷争,并恢复了双方之间的密切经贸往来,本土安全问题不虞担心。可问题是,如今齐国还深度介入明清战争当中,若是军队削弱太过,如何保持应有的武力,在大陆局势里,进行必要的军事行动。   “经过十余年的有限探索,汉洲本土除了蒙昧无知的土人,基本不存在能威胁我齐国广大定居民众的敌人。”沉默了半响,陆战队总指挥牛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陆军骑兵联队保持四百多人的编制,俺觉得,就没这个必要了。”   “这如何使得!”陆军骑兵联队总指挥傅锦彪听得牛虎说要裁撤骑兵,先是愕然,随即便有些恼了。虽然牛虎是他的老长官,但为了保有骑兵建制,他梗着脖子,虎着脸说道:“不说汉洲内陆矿产资源的探索和新的定居点的开拓需要骑兵护持,就是在大明进行必要的军事行动,也离不开额们骑兵的侦查哨探呀!要以额的想法,各地海防炮台完全可以交给地方轮值乡兵驻守。这或可省下不少军费出来不是?”   “裁撤了我海防官兵,要是被夷人或者海盗突袭登陆,破了沿海城镇,然后再等你们骑兵去解救不成?”海防总指挥马得胜沉着脸问道。   “哪来的夷人和海盗敢来攻额们汉洲本土!”傅锦彪偷眼瞄了一眼水师大都督齐大江,“水师有那么多舰船和官兵,怎么会让贼人轻易近得了额们汉洲本土?就是荷兰人,恐怕也未必敢再来惹额们了!”   “汉洲本土数万里海防,再加上众多海外领地,以俺们水师目前的实力,哪能处处布防?”琉球舰队提督罗汝成沉声说道:“无非是敌军攻来了,俺们再集齐舰船打过去,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永绝后患罢了。”   会场中,争论一片,每个人都在强调各自所属兵种的重要性,不仅不能裁撤,还要进一步加强。   “莫要恬噪争吵了!”齐大江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齐天,然后大声说道:“一个个都顾着自己的三分田地,就不能以大局为念,通盘考虑?”   “若是顾大局的话,水师几支舰队官兵员额最多,莫若裁撤一二,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军费?”傅锦彪小声地嘀咕着。   陆军虽然也分属军部辖下,但仅有几百骑兵规模,并且成立的时间还最晚,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算是参与大明的军事干涉行动,也只是承担战前侦查,情报传递等一些不重要的任务。不过,谁叫骑兵远程投送比较困难呢?   另外,汉洲内陆几乎不存在有威胁的地方部落势力,往往数十名骑兵带着百余乡兵,就能横扫所遇到的任意土著部落。再加之,南洋岛屿茂密的雨林环境,也根本不适合骑兵征战厮杀。因而,象征齐国陆军的骑兵联队就显得没什么用武之地,隐然从属于陆战队。   “嗯,为大局论,就裁撤俺们部分水师官兵。”齐大江淡淡地看了傅锦彪一眼,正色说道。   在坐诸多水师军官听了,均露出惊讶之色。我大齐王国孤悬汉洲大陆,想要纵横南洋,往来周边,甚至宣扬国威,只能倚靠强大的水师舰队。十余年来,若非上下一心,以举国之力发展海上武力,恐怕早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锁在这荒僻大陆,而不得任何物资人员输入了。   这怎么能轻易裁撤水师舰队呢?   “想我齐国水师舰队自十余年前建立,从几艘武装商船起家,到如今拥有大型战列舰两艘、专业战舰近二十艘、各类武装商船亦有二十余,拥有实力不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之下。”齐大江朗声说道:“而水师官兵更是从不足千人规模,逐渐扩展至八千余,成为我齐国最为主要的武装力量。”   “但是,随着水师规模的扩大,收编招纳的官兵中良莠不齐之现象亦大量存在,违反军纪,不良于操作,甚至不乏众多怯战畏战者。如此,何能维持我齐国水师战力,又何能继续壮大我齐国水师兵威?”   “另者,数年来发生的几次大规模海战,我水师所依仗者,皆以专业战舰为主,武装商船为辅。是故,俺以为要优化和加强齐国水师,莫如汰撤大量武装商船用以节省费用,转而逐步增加专业战舰数量。军中大量不适之辈,也当趁此裁减清退,以净化俺水师部队。”   其实,在此次军议之前,齐天便与齐大江、罗汝成、牛进明、崔少川等军中高级将领提前进行了一番商讨,并达成共识。为了适应未来的海上战争形势,提升海军的战斗力,并进行规范化管理,准备将海军舰队当中部分武装商船和人员予以裁撤,建立一支全新的专业化和标准化海军部队。   这支新型海军部队将全部以专业战舰和大型战列舰构成,并辅以部分武装补给舰和运输舰。至于裁撤下来的大量武装商船,将另行组建新的海外运输商社,或者拍卖给国内有志于业务扩张的各大商社。当然,在大规模海上战争爆发后,海军也将在军部的授权下,可以征召国内各大商社所拥有的武装商船和人员,纳入临时军事管理。   在连续几天的军议当中,陆续达成了若干军制修改条令。   一、水师名称更名为大齐王国海军;   二、军部之下再设总后勤部、总装备部、军令部(下设海军部和陆军部),与此前设立的总参谋部,共同组成齐国最高军事机关,齐王总揽统帅权。   三、在三年内,逐步汰撤海军部分武装商船和官兵,将员额暂时控制在五千人以内;   四、两年内裁撤部分海防炮台士兵,以专业技术炮兵军官为主,各地轮值乡兵为辅,将员额控制在四百人以内;   五、将此前海军三大舰队分拆为五大舰队,即,本土舰队,辖下有“汉和”号和“汉平”号战列舰、专业战舰“扬明”号、“威明”号、“振明”号、“风明”号,辅以若干补给、运输、快速联络船,活动区域以汉洲北部和西部、宣化岛(帝汶岛)、爪哇岛、苏拉威西岛、香料群岛等广大地区,驻地为建业城;   印度舰队,辖下有专业战舰“启明”号、“兴明”号,辅以印度商社部分武装商船,活动区域以印度东西海岸,锡兰岛、马六甲海峡等国家地区,驻地为印度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   安南舰队,辖下有专业战舰有“顺明”号、“安明”号、“旅明”号、“升明”号、“镇明”号,辅以若干补给、运输船、快速联络船,活动区域以安南、暹罗、马来半岛、婆罗洲、广东、琼州等国家地区,驻地为南平城(今越南金兰市);   琉球舰队,辖下专业战舰“奋明”号、“旌明”号、“昌明”号、“永明”号、“御明”号,辅以若干补给、运输、快速联络船,活动区域以琉球、日本、台湾、大明沿海、朝鲜沿海等国家地区,驻地为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威远舰队,辖下有专业战舰“远明”号、“仁明”号、“卫明”号,活动区域以威远岛、汉洲东部海域、吕宋等地区,驻地为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   六、军中官兵实行军衔制,军官设置三等十阶,士兵设置两等五阶。   低阶军官,陪戎校尉(少尉)、仁勇校尉(中尉)、御武校尉(上尉);中阶军官,宣节校尉(少校)、翎麾校尉(中校)、昭信校尉(上校);高阶军官,明威将军(准将)、广威将军(少将)、镇国将军(中将)、骠骑将军(上将)。   士兵军衔,列兵和一等兵,士官则有下士、中士、上士。服役期第一年,授予列兵军衔;服役期第一年期间被提拔担任班长职务的,和服役第二年的,可晋升为上等兵;服役第二年的班长,服役第三年的上等兵,选优者晋升为下士;服役第三年的班长,服役第四年的下士可晋升为中士;服役第四年的班长,服役第五年的中士,可晋升为上士,上士为士兵最高军衔,列兵为最低军衔。   士兵晋升军官,须由上级军官推荐,进入相应陆海军官学校进行为期一年的进修培训,考核合格后,方可由军部统一委任。   军衔授予,本来以齐天的意思,是直接将后世的军衔制拿出来用。但诸多军官却建议,不若以仿宋明军队武将官衔来区分军中大小职衔,不仅为官兵所熟悉,而且更具我汉家传统。对此,齐天只略微考虑后,便欣然同意,遂命军部和内阁将宋明时期武官职衔进行一番整理和简化修改,形成齐国特有的武官军衔。   “对了,郑芝龙的使者来汉洲已经十几天了,他们给出的求和条件已然全部摸清。我们对此,又该做出何种答复与回应?” ##第二五三章 商贾   1653年3月5日,汉洲,建业城。   “咱们齐国呀,什么都好,唯独一样不好的,就是税太多,去工场采买货物,要缴纳商品税,平日里经营往来,要缴营业税,到了年底核算利润后,还得给官家上缴所得税。更离谱的是,卖个夷婆子,纳个小妾,还要缴纳什么社会抚养费。啧啧啧……,我就搞不明白了,咱自己的女人自己养,怎么就成了社会抚养?还要给官家上缴一笔费用!”   一栋颇具规模的酒楼里,几个相熟的商贾正在吃酒聊天,互相交流着近期汉洲及南洋各地的商机,酒酣耳熟之际,有名的皮毛大商人朱炳坤喝了一口酒,一脸抱怨地说道。   “怎么着,要想着抗税?”向贵全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朱炳坤,“你要想清楚,政府和军方可是你最大的客户。若是偷税漏税行为被税务衙门晓得,多半要剥夺你的皮货供应商的资格。再者说了,你朱大掌柜每年做的皮毛生意数以百万计,一年下来的毛利恐怕也有数万之多,缴纳的税款不过占据了小头而已。”   “我如何敢抗税!”朱炳坤左右瞅了瞅,苦着脸说道:“做生意嘛,谁不想多赚点。想想昔日大明,商税之低,税赋之少,那才是我辈商贾之福呀!当年洪武皇帝就曾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咱们齐国即使做不到三十税一,那也不能将税负提升至十之一二呀。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与民争利倒不至于。”向贵全说道:“官府征税时,常言税赋,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非我齐国财源充足,如何使得兵甲犀利,舟船纵横,不仅能压制本土和周边海岛生藩土著,还能两败荷人,制霸南洋。更兼得每年从大明移入百姓数万,强我根基,壮我实力。”   “话虽如此,但官家每年从我等商贾口袋中掏走大笔银钱,终是让人心疼。”   “听说,官家引进荷人之例,准备酝酿推出什么印花税。以后凡商事中契约、借贷凭证等各类单据均可由商务部予以盖印认证,成为合法凭证,商家于此缴纳一定费用。以后在发生纠纷的时候,这种由官府衙门作保的凭证,会受到严格的法律保障。此举,恐为官家敛财又一手段呀!”刘启程叹着气说道。   “难道我等私下与人签订契约,就不受官家保护?”朱炳坤吐槽道:“咱们齐国针对商事设立如此之多税负,就不怕杀鸡取暖,寒了我等商贾的心……”   “都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个个竟如此短视!”正说着,突然包间外的过道上传来讥讽之语,“若是都觉得在我齐国商事艰难,收手不做就是。哪来如此多的恬躁!”   朱炳坤等人闻言,脸色一变,又惊又怒,均望向门外。   “何人谤言,请进来一叙。”向贵全站起身来,朝门外喊道。   包间的门开了,周应平脸上带着讥笑的神色走了进来。   “原来是周大掌柜,失敬失敬。”有认识周应平的商人立即站起身来,朝周应平拱手应道。   “周大掌柜?”朱炳坤一直在汉洲本土做着皮毛生意,倒是对做海外贸易的周应平不相识。   “平记贸易商社的东家,周应平。听闻,与王室和汉洲商社有些关系,海外生意做得极大。”刘启程在旁小声地说与朱炳坤。   朱炳坤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刚才对官府多有吐槽抱怨之言,若是这位周大掌柜与相熟的官员说起一二,自己岂不是要吃挂落。   “今日有事,就不多叨扰诸位雅兴。”周应平朝着在座的几位商人拱拱手,说道:“但刚才经过,听闻几句谤诽官家之言,心中不忿,不免斥责,诸位担待一二。不过,我这里却有一句话告知诸位,以为警言。”   “请周大掌柜赐教。”   “不敢当赐教。只是想请问在座几位,昔日在大明无论怎样,但诸位为何会去国离乡来我汉洲?我齐国商税是高于大明,但官家不论是对商事支持力度,还是打造内外经商环境,甚至是对诸位私产保护,可曾有一分弱于大明?孟子有云,贤君必恭俭礼下,取于民有制。嗯,还有一句送与诸位,为富不仁,取祸之道!”   说完,周应平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商人,随即出门而去。   “其实吧,咱们齐国的商税虽然较大明高了许多,但过的日子,却要比大明安生多了。”沉默了半响,向贵全幽幽地说道:“最起码,咱们不用担心哪一天就被某个官人或者胥吏给惦记着,被其破家灭门,夺了我们多年积攒的财富。私人财产,非罪不能剥夺,这可是写在我们大齐王国制诰里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我等商贾之辈建立工场,努力生产,钻营商事,不就是想获得一份长久的富贵,并能传诸于子孙后代嘛。在汉洲,只要安心经营,奉公守法,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会受到官府的保护,这给所有诚实的财富创造者,完全免除了任何后顾之忧。   “我也就是嘴上说说,从没想过要抵制官家的征税!”朱炳坤说道:“另外,我每年为军方提供数以万计的皮具,也养活了不少工人,更为地方贡献了大量的税赋财源。”   “谁不是呢!”刘启程笑着说道:“要是跟普通百姓相比,咱们这些商人,可是最希望齐国能一直如此发展壮大,在为我汉人开辟更多的生存空间的同时,也为我等商贾之辈扩展更多的商业机会和发财机会。”   ……   “周大掌柜,何故姗姗来迟呀?”李本昌见周应平进了包间,笑着说道:“害我在此苦等,以至于肚中早已空空,饥饿难耐了。”   “李将军恕罪,上午与几位登州元老谈了一些贸易贩殖的事务,故此稍稍耽搁了时辰。”周应平拱拱手说道:“待会,周某自罚三杯,以为赔罪。”   “哦,那些登州元老又有什么好的生意照顾你,不妨说来听听,咱手里的大把银子正好没地使!”李本昌一边招呼着伙计上菜,一边饶有兴致地询问周应平所带来的生意。   李本昌是大明登莱朝廷永安侯李本深的族弟,三年前为防大陆事有不遂,想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李本深便命他携带其二十余口家眷亲族,乘船来到汉洲。   在齐国内阁和军方的关照下,李本深的家眷亲族买下了建业城东十几亩土地,然后修建了一片宅院,作为安身之所。随后两年,李本深又命人带回了大量的金银财物至汉洲,与其家人花费和享用。   在汉洲本土待了几年,李本昌与几个族中长辈和兄弟眼见着齐国实力日盛,内外贸易繁荣,遂打算从家中拿出部分银钱出来做点实业或者贸易,免得坐吃山空。   于是,李本昌便寻到曾经相熟的齐国军方人员,委婉表达了想在汉洲本土进行投资和贸易的意愿。齐国海军在大明山东和登莱地区与李本深部明军在针对清虏的军事行动中曾数度合作,算是老关系了。既然他的亲族要在汉洲本土寻找合适的投资机会,那自然要尽力扶持帮助。   于是,便将李本昌介绍给了周应平,想通过周大掌柜的商业资源,带着李本深的亲族做些实业投资或者海外贸易,借以发点“小财”。   周应平对此不敢怠慢,与李本昌几次会面后,渐渐熟络起来。仔细斟酌良久,心中有了几个合适的投资建议,便今日邀其来这个酒楼,商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李将军,这里确实有几个比较来钱的生意,现在说与你听听,若是有意,咱们可以进行一番深入的合作。不过,这些生意也可能有赚有赔,我在此并不能与你保证。”周应平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李本昌。   “周掌柜请讲。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一个粗人,以前只晓得操刀子杀人,根本不善于商贾之道。以前在山东做些生意,无非也是凭借着我家永安侯的威名,以强买强卖的方式拢些钱财。如今到了汉洲,一切事务自然要规规矩矩,生意当然也是有赚有赔。”李本昌说道。   “李将军畅快!”周应平点头说道:“上午时分,与几个登州元老聊了一阵,他们想拉着我一起去宣化岛(今帝汶岛)周边几个岛屿上搞种植园,并声言,这是一个长久的营事,可以和当地官府签订三十年以上的土地租约。”   “种啥呀?”   “咖啡、烟草或者甘蔗。”周应平说道:“不过,当地官府规定,必须划出一定比例的土地种植粮食,以为国家之需。”   “咖啡是个啥玩意?”李本昌问道。甘蔗和烟草,他是知道并且见过的,建业府辖下几个县就有不少种植。   “咖啡,好像是从奥斯曼那边引来的物种,最早在他们的羁绊地区阿拉伯一带种植和传播,所结果实研磨成粉后,泡于水中,喝起来嘛,有些苦涩,还带有一丝甜味,不过倒也能提神。农部和商务部官员准备大量栽种,并要将它卖与西方的夷人。”   “这东西比之甘蔗和烟草,价值如何?”   “……”周应平凑近李本昌身边,低声说道:“王上曾言,咖啡贸易之利当不下烟草,几与茶叶相若。”   东亚地区接触到烟草是在16世纪之后,西班牙人首先把美洲印第安人喜爱的烟草带到了菲律宾,经由东南亚传至东亚地区。   烟草输入东亚大陆的途径有三:一路是由台湾而至福建,逐渐北上;一路是由越南而到广东;一路则是由日本传入朝鲜,再进入辽东。烟草虽开始作药用,但很快仅作为休闲品使用。最普遍的用法,是鼻烟和以烟管抽烟。烟叶的栽培和贸易迅速在东亚各地普及,其商业价值大大超过普通农作物。   在崇祯年间,在辽东与后金作战的明军将士皆“嗜此若命”,烟瘾极大。不过,满洲贵族也嗜好吸烟,且多为朝鲜供奉,价格昂贵。当年,皇太极入侵朝鲜,掳掠大量人口,后允许朝鲜以财物赎人,朝鲜提供的最主要的货品之一,就是烟草。   鉴于吸烟过于消耗钱财,皇太极曾下令禁止平民和官员吸烟,但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上至旗人贵族,下至普通旗丁百姓,吸烟人群依旧甚众,耗费了不少后金财富。   数年来,随着齐国吸食烟草的官兵越来越多,也将这种日常消费品逐渐带入山东、登莱、福建和广东等地区。部分明军官兵和地方官吏也学着齐国官兵模样,叼着烟斗,吐着烟圈,成为大陆最早的一批“烟民”。   孙可望、李定国原大西军势力,就在云南、贵州大面积的种植烟草,然后卖与齐国,换回他们所急需的火炮、火枪和大量的刀剑长矛甲具。   “周大掌柜,我可听说宣化岛上的土人都快消耗光了,而且还在不停地往汉洲和威远岛输送苦力。若是弄个几千亩田地,谁给我们种地呀?”   “南洋地区又不止宣化岛上有土人。”周应平笑了笑,“只要咱们手里有枪有炮,到哪儿抓不到土人来种地?死了一批,再抓一批就是,总不会缺了劳力的。”   “有了苦力种地,总得要有人来看管吧。”   “那是自然。”周应平说道:“土人懒惰,若是无人盯着他们,土里可轻易长不出庄稼。所以,种植园中还是需要配些孔武有力的厮杀汉。听说,你家永安侯手下兵将数万人,到时候用船打发来几百上千人就足矣。”   “为何不在汉洲招募监工护卫?”   “李将军,种植园所在岛屿,皆为近两年新辟之地,何人愿往?不说新到移民全部充入各地屯殖点和各工坊厂矿,我们根本不能招募。就是那些落籍的移民,恐怕也不会轻易舍了自己分到的田地,跟随我等去经营看护种植园。所以……”   “奶奶的,搞个种植园,还得从大陆运人过来,这可真费劲。”李本昌苦笑道:“也罢,军中想必也有不少兵将厌于战场厮杀,都弄回来给老子看护种植园。周掌柜,除了种植园这门长久的生意,还有没有其他来钱快的生意?”   “有呀。”周应平笑眯眯地看着李本昌,“听说我齐国有意要将你们永安侯一部兵马调至福建漳州府的中左所(今厦门),以为挟制郑芝龙,防其再有反复。如此,我们倒是可以合作一番,做做福建的生意。李将军,意下如何?” ##第二五四章 《海军战斗训令》   1653年4月2日,汉洲,建业城,海军部。   “1、一旦收到舰队司令发出的发现敌舰队信号,就降下舰队司令将旗并挂出信号旗,每个分舰队派出快速护卫舰或者飞鱼快船立即跟随敌舰队,尽可能获取敌舰队数量和质量的情报,如,有多少专业战舰,或者纵火船以及其他船,敌舰队转态等;一旦完成情报收集,快速护卫舰或者飞鱼快船应会合总结情报,然后迅速提交给所属分舰队或总指挥官。如果敌舰队超出自身数量,非必要情况不与交战,除非占据优势地位。”   “2、一旦发现舰队司令交战或放三炮并在主桅杆顶部升起红色信号旗,每个分舰队应当根据规定利用最好优势地位与敌交战;”   “3、如果任一分舰队或者舰船遭到敌人围攻或陷入困境,另一分舰队或舰船在收到信号后应立即前去解救和帮助,信号是前主桅杆顶部的红色三角旗(建议);”   “4、……将敌舰保持在我方舰队的下风位置,并抢占T字头方位,充分利用我方侧舷炮火优势。”   “5、如果舰队司令在敌舰队上风,那么在后桅杆顶部升起蓝色信号旗,其他分舰队或者舰船应跟随其航向轨迹或航线,尽快转至敌舰上风位置;”   “……”   “10、若敌舰船失去行动能力,战斗、追击敌舰的我方舰船指挥官不能在战斗过程中停留、夺取、持有或者焚烧这些失能敌舰(因为此行为将使舰船失去完成更为重要的战斗机会);”   “11、不要对旁侧有己方舰船的敌舰射击,但在确保不会伤害到己方舰船的情况下可以射击;”   “12、在敌舰队主力失去战斗力或逃跑之前,己方舰船不得去追击敌小股舰队或零星舰船;”   “13、战斗中,有己方舰船遭到痛击,但没有沉没或被敌舰包围的危险时,跟随其后的舰船不应停留以保护前者,而应坚决有力地去攻击敌舰,将护卫受损舰船的任务交给舰队最尾部的舰只。盖因,打击敌舰队主力是最能保护受损舰只的方法。”   “……”   齐大江将印度舰队司令罗守勋耗费数年时间,陆续总结撰写的《海军战斗训令》前后仔细看了两遍,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大都督,这份《战斗训令》纯粹是我一人己见,可能还有许多不足和疏漏,需要我海军中所有同僚参寻后予以完善和补充。”罗守勋郑重地说道。   “不错,不错!”齐大江看着罗守勋,眼神中充满了期许和赞赏,“若是俺海军中所有军官皆如你这般,何愁我齐国海军不兴?十余年里,整个海军当中,唯有你一人想着将俺们海上的战斗日志和航海日志总结编撰出这份《战斗训令》。以后,若是所有军官皆熟读牢记这份《训令》,我海军当能做到如臂指使,战斗力数倍提升。”   “大都督谬赞了!”罗守勋摇头说道:“我编撰这份《海军战斗训令》,也是模仿建筑商社当中那些标准化和规范化操作流程而著的。王上曾言,我们在做任何事务时,都要尽力将复杂的事情分解为简单的若干步骤,将常规的事情做到标准化和流程化。所以,卑职就琢磨着,能不能将我们海上战斗模式也作出相应规范和流程。只要在战场上遇到类似情形,直接将既有实例和规程引入即可。”   在一场海战当中,决定胜利的因素除了舰队实力外,主要依赖于舰队司令在各种海况中,能把战舰组织成有纪律的舰队,使其服从自己的指令或信号。只有当舰队组织良好的时候,才能在认为既有作战可能又有利的情况下对敌作战。当各个舰船的舰长们在遇到混乱的战场情况或没理解舰队司令选择的攻击方式时,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整个舰队的凝聚力与协同训练程度。   因此,舰队中的每位舰长都尽量让他的战舰根据舰队司令设定的航向和距离行进。一旦司令改变帆向,舰队中的其他战舰就要立刻将帆向调整到与旗舰一致。这样一来,舰队中的各艘舰船就会与旗舰的风力相同。   但舰队规模越庞大,控制它就越困难,执行队形变化的时间也越长。因此,转向时,每艘船是先调整船头还是先改变风帆方向或一并发生,都必须有严格的规定。这对每条舰船而言,都是严峻的考验。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有一套标准化流程化的战斗训令,并严格执行。   在17世纪早期,侧舷射击战术的发展要远远落后于造船技术与武器的变革。尽管当时的战船侧舷摆有大量火炮,使用侧舷射击应该还是最合理的策略。但当时的海战依然跟16世纪早期一样,舰队排成横队就是战斗队形,主要进攻方式还是发射舰艏的火炮,进行一对一的单挑,然后接舷登船作为结束。   即使在去年7月爆发的第一次英荷战争,荷兰人也经常在海战过程中采取突入英国舰队,以接舷靠帮的方式,然后发起登船攻击,最后夺取敌人船只。至于真正的线列战术运用,还要到1653年双方之间发生的波特兰海战中,并且也是在英国舰队不经意间才使用这种战术。   英国舰队利用自己的火炮上的优势,把船排成一排,用侧舷的火炮和荷兰人对射。荷兰人虽然精于混战,一直想靠近英军舰船登舷作战,但在对方炮火的打击下无法如愿。   齐国海军在齐天的提点下,可能是这个时期最早将线列战术运用到实战当中,三年前的第二次汉荷战争中,安汶海战、古邦海战,以两艘战列舰为主力,排成一列纵队,分别以相向而行和同向而行的方式,展开对荷兰舰队的线列炮击,凭借着己方专业战舰凶猛的火力,几乎就在第一轮战斗中,就击垮了荷兰舰队的战斗信心。   如今,又经过数年的演练,齐国海军已基本将线列战术运用的轻车熟路,即使是只有两三艘战船的小规模舰队,也能在海战发生时,积极主动地抢占T字头位置,将己方最具优势的侧舷炮位对准敌舰的首尾位置,然后以线列战术,猛烈轰击敌船,占据先发优势。   “守勋,这份《海军战斗训令》中已经包括了海上作战和航行的诸多操作细节,从巡航编队的完整阵型,到一个战斗队列机动为另一个战斗队列,甚至还有大舰队是如何搜索到敌军舰队以及如何根据现有方法展开战列线。”齐大江站起身来,亲切地拍了拍罗守勋的肩膀,“该《训令》应为我齐国海军每位舰队司令和舰船指挥官随身携带,并将此研熟牢记,在日常航行、训练以及战斗中严格执行。”   “……大都督。”罗守勋犹豫了一下,抬头郑重地说道:“海军只有训令手册是不够的!海军舰队行进和战斗过程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的事务。它的实际运转是不能仅参照我们编订的训令或者规范手册。因为任何指导手册所描绘的情景是永远不完整的,诠释战术需要专业的实践。”   “一个强大的海军,其战斗训令或者指导手册与战斗实践应该是最为接近的。反之,官方训令与战斗实践相脱节,则很容易固化海军的发展和进步,进而削弱海军的战斗力。我们齐国海军就必须在不断地改进和完善相应的战斗训令和指导手册,使之更加贴近和符合实际的海上战斗情况,最终让我们齐国海军成为一支正规化、标准化的强大海上力量。”   “说得好!”齐大江听了,感到莫名振奋,“我齐国海军有你这般人才,何愁壮大不起来。以后,我们这些老海狗退下去了,海军中的大梁终将由你们来挑起。你们读过书,系统地学习过海上作战技能,又经过这么些年的海上锤炼,俺觉得,将来你们的成就将远远超过俺们这些粗坯!”   “大都督过誉了!”罗守勋脸色微赫,但自己编撰的《海军战斗训令》得到齐大江的认可和赞赏,内心深处也是极为兴奋。   “大都督,卑职对于我海军的舰只新增计划有一些异议,不知当讲不当讲?”罗守勋聊了一阵海军作战训令的完善和推进工作后,突然对未来五年海军舰只增购计划表达了不同意见。   “都是自己人,有话但讲无妨。”齐大江笑着说道:“本来海军舰只增购计划还未正式上报内阁,俺们一切都可以讨论商量。”   “海军部计划在未来五年要新增两艘加强版的汉级战列舰(排水量达1500吨),卑职认为此举不妥,应慎重考虑。”罗守勋斟酌着语言,尽量婉转地说道:“现如今,排除荷兰东印度公司,不论是南洋地区,还是大明海域,就算是印度地区,我齐国海军所面对敌人皆为弱小。即使是郑芝龙所属水师,尽管船只众多,但其不论型制,还是火力,皆不如我海军明级快速巡航舰。若是再新增两艘汉级战列舰,恐会落下无用武之地情形。加之,建造一艘汉级战列舰,耗费甚大,其所费资金足可新增六到八艘明级战舰,更能扩展我海军作战区域。”   “以你之见,新增汉级战列舰是华而不实之举?”齐大江沉声问道。   “大都督,我齐国海军未来五年的作战目标是什么?”罗守勋继续说道:“卑职认为,未来五年,我齐国海军的作战目标依旧是针对大明海域众多的福船、鸟船、戎克船等中小型船只,以及南洋、印度地区那些西洋武装商船。在面对这些对手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动用汉级战列舰。另外,南洋诸多破碎岛屿,各种狭窄海域地形,都极大地限制了大型战列舰的作战条件。”   巨大的、华丽的重型战列舰,虽然看着威猛无比,代表着一国海上实力的象征。但在实际战斗中,战列舰的机动灵活性很差,而且海况不好状况下都无法出海作战。   1637年下水服役的英国战列舰“海上君主”号,舰体长51米、宽14.7米,高23.17米,排水量达1600吨,三层甲板战舰,号称世界上火力最强的战舰。舰上装备了104门火炮,火炮重量加起来就达150多吨。由于火炮太重,严重影响这艘战列舰的机动性。在海况复杂的北海,甚至难以驾驭和参加战斗。在1660年,“海上君主”号被迫减肥,一层炮甲板被拆除后,才勉强参加了第二次英荷战争。   “但是,战列舰的战斗力足以应对四到五艘普通战舰的围攻。三年前,古邦海战中,汉和号和汉平号,仅以两艘战列舰硬抗十余艘荷兰武装商船,而丝毫不落下风。”齐大江心中还是对巨舰情有独钟,“另外,战列舰不仅火力强大,而且防御力更甚普通战舰,即使中弹数十发,也丝毫无损它的行动。在大规模的海战中,战列舰完全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存在。”   “大都督,以我们齐国目前所拥有的海军实力以及两次对荷战争,已经充分证明了我齐国海军已成为整个南洋地区,乃至大明、印度地区最为强大海上力量之一。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荷兰人孤注一掷不想继续维持海洋贸易与我齐国再次发生战争,卑职判断,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齐国海军将不会面临大规模的海上战斗,而是会频繁与周边土邦王国,乃至西洋夷人之间的小规模、零星的海上冲突。这就需要我们齐国海军具有快速部署的能力,并能战而胜之。”   “可是,大型战列舰的调派部署,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尤其是还需要抽调相应巡航战舰跟随出战,在面对小规模海上冲突时,就显得耗费有些过大了,嗯,以商人的说法,就是经济效用比太低了。”   “那我们未来五年到十年内,一艘战列舰都不造吗?”齐大江已然被罗守勋说服,但心中仍有一丝不甘。   “为了保证海军舰船的先进行和前瞻性,我们可以让造船场研究和建造若干新型重型战舰。至于其型制和规模,卑职建议,不妨去向王上咨询一二。王上对此,必然有独到之解。”   齐大江点点头,对罗守勋的建议深以为然。   “王上曾言,这个世上,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贸易;谁控制了世界贸易,谁就控制了世界财富,进而控制了世界。俺希望,在若干年以后,俺们大齐王国的海军在逐步控制了南洋、马六甲、印度洋以后,最终能挺进太平洋和大西洋,去与那些西洋夷人去比个高低,争夺海洋的最终控制权。” ##第二五五章 亮剑   1653年4月18日,汉洲,黑山(今澳洲北部帕默斯顿市附近)。   “轰!轰!轰!……”   十余门火炮猛烈地轰击着,共持续了六七轮,声震不绝于耳,将前方数百米的“敌军”区域炸成一片火海,修筑的一段模拟城墙也是千疮百孔。   在后方观看的郑芝莞,嘴角虽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表现出自己的镇定,但心中却极为震撼,这齐国的火炮发射弹药,赫然是威力巨大的开花弹,四散飞溅的弹片,升腾冒起的熊熊火光(深切怀疑在着弹区域布置了引火物),显得声势更加惊人。   火炮轰击过后,攻击阵地上突然烟尘四起,火光冲天,一排排火箭弹拖着红色的尾焰,呼啸着扑向前方,越过那段模拟城墙,进入“城”中,然后落地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排排草木编制的假人在爆炸和大火中,剧烈地燃烧飞溅,宛如惨烈的战场境地。   这种齐国军工部门新近研制的火箭弹,是以前宋军中初期的火箭武器—“霹雳炮”而仿造。数年前为了应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上威胁,做出了一款升级版的“神火飞鸦”,在海上用来攻击荷兰武装商船,并发挥了不错的效果。   这几年来,齐国陆战队在攻击敌人坚固的城防时,除了使用威力巨大的重炮外,就是采用笨拙的掘土挖壕方式,虽然最终也能攻克坚垒,但过程中却耗费不少时间,并且在破城后还要面对城中守军的巷战。   因而,军方便希望军工部门在不断优化改进开花弹的同时,再提供一种新的武器,可以大量杀伤城中的守军,以减少官兵于巷战的损失。   黑山军工厂接到军方的要求后,便将主意打到了此前研制的“神火飞鸦”这种武器上面。它既然可以在海上,通过己方舰船发射,并引燃敌舰的甲板上火药或者风帆,那么是不是可以加大其战斗部位,将其设计成一个会飞行的“炸弹”,以达到对敌人实施远程攻击的目的。   经过数年的研制,陆地版的“神火飞鸦”在不断改进和优化后,陆续试制出几款样品,开始时主要以尾焰燃烧杀伤敌人,后来又配备了爆破弹头,以破碎弹片杀伤敌人。今日特意在这场攻防演习中拿来进行一番试验,向军方验证这种武器的杀伤力。   众所周知,中国在宋代就已经可以制造用火药推进飞行的火箭,这种火箭大约在元代或明代传入了印度,很快被印度人仿造和改进。从16世纪到18世纪,印度的火箭技术有了极大的发展,火箭威力和射程都大大增加,一些火箭的火药筒已经改用铁制,还出现了各种型号。   17世纪,英,法等国入侵印度,遭到印度人的顽强抵抗。在这些战斗中,火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迈索尔苏丹狄波·萨布在1792年和1799年抗击英军的战斗中用专门的火箭部队发射了大量火箭,使英军伤亡惨重。   英国人在征服迈索尔后,将缴获的火箭带回国内。当时正值拿破仑战争时期,拿破仑试图登陆英国本土,由于英国陆军兵力不足,需要在海上消灭敌军,所以急需能够有效攻击法国登陆船的武器。印度火箭引起了在武尔威治兵工厂皇家实验室工作的炮兵上校威廉·康格里夫的极大兴趣,他认为火箭是对抗拿破仑最好的武器,于是立即着手对其进行改造。   经过几年的探索,康格里夫于1805年采用新型火药制造出了一种实用的火箭,并经过不断改进,射程最远可达3-4千米。这种新型火箭相对于19世纪初期的火炮具有射速快,射程远,机动灵活等特点,使的康格里夫火箭在新式火炮出现之前大出风头。   康格里夫火箭一经装备就广泛在拿破仑战争中使用。首先在布伦攻击了法国舰队,战果不错。之后,由康格里夫亲自指挥,英国海军向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发射了约25000枚火箭,几乎将城市夷为平地。1812年来比锡战役时,瑞典军中的英国火箭炮部队用一次猛烈的射击就把一队法军“象蚂蚁堆一样打得星散”。   当然,齐国目前试制的火箭弹还没有后世康格里夫火箭那般威力,主要依靠其燃烧性能,以密集发射的方式,焚烧城墙附近的工事,震慑守军,部分装有爆破弹头的火箭弹,因为引信的问题,还不能完全保证其爆炸威力。   不过今日数百枚火箭弹齐射,看着威力着实惊人,若是落入敌人密集阵列当中,足可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亡,继而引发敌军的混乱。   在火箭弹发射完毕后,数百陆战队和乡兵组成的步兵方阵,排着整齐的步伐,以行进射击的的队列,向假象的敌军城池攻去。在距离模拟城墙还有三四十多米的地方,数十名掷弹兵立时抛出手掷炸弹,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端着刺刀,发起了最后突击。   “若是齐军以这种模式攻我福建,咱们守得住吗?”郑芝莞脸色有些发白,转头低声问身旁的杨耿。   “估计……有些困难。”杨耿吞咽了一下口水,摇头说道:“不过,听说齐国陆师兵力不多,我们或许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勉强据坚城与之一战。”   “齐国陆师兵力是少,但他们却可以驱使李定国等贼军来攻我福建!”郑芝莞苦笑道:“另外,登莱永初朝廷也有数万兵马。只要人家愿意,可随时以舟船转运至我福建,袭我沿海薄弱之处。就以刚才这般战法,我郑军如何抗之?”   杨耿默然不语,近两年的海上缠斗,郑军水师除非集结数十上百艘不同类型的战船对抗齐军水师,否则,单独数艘或者十数艘舰船出海,根本不是齐军战舰的对手。他们往往组成2-4艘的编队,游曳于福建、广东、江浙,乃至日本附近海域,频频袭杀郑军船只。齐国舰船不仅火力强大,而且速度也非常快,少量郑军船只在遭到齐国舰船后,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能落帆投降。   现在看来,齐国不仅水师强大,陆师战力也非郑军所能抵挡,尤以火器犀利无比。看来,齐国针对郑氏和谈所提出的条件,必须认真对待。   其实,郑芝龙反正归明后,打算给付齐国白银五十万两,茶叶两千石(约150吨)、生丝一千担(约50吨),瓷器一万件,以换得与齐国休兵止战,恢复曾经的友好合作关系。   齐国军政联席会议上,也原则上同意停止与郑芝龙的海上战争,并准备施压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起解除对郑芝龙的海上贸易封锁。但为了保证郑芝龙以后不会再出现反复,提出福建必须出兵北上,联合舟山的张明振部明军,攻击清虏占据的苏杭,威胁江南,策应江西李定国部明军。   另外,福建需让出漳州沿海的厦门岛、金门岛,由永初朝廷官军入驻。郑氏既然已反正归明,那么漳州府、泉州府、兴化府(今莆田)等地区即为后方,无需驻守兵力,要将守军员额削减至最低。如此要求,赫然是将福建南部精华地区完全置于潮州李来亨、高一功部明军的兵锋之下。而位于厦门岛的中左所进驻永初朝廷官军,更是让齐国水师于福建沿海获得一处重要的泊地,对郑氏水师进行监视和挟制。   若是郑芝龙全部答应齐国的要求,并据此做出安排。待他日后再次反复,降于清虏,那么整个福建将瞬间被明齐联军击破,几无翻身之力。   当然,若郑氏一意反清复明,齐国将一如从前那般对他支援各种火器,并且还会将部分被攻占的吕宋领地归还与他,大家在南洋地区继续愉快地一起打土人,占田地,挖金矿。   因此,郑芝莞等郑氏使团一行,在收到休战条件后,内心不免惶惶。需知,为了获得更多的反清力量,福建在反正归明,可以得到永初朝廷的再次接纳,免遭明军陆地上的攻击。但人家齐国可未必会听朝廷的吩咐,为了确保海上安全,他们必然会对郑氏做出诸多限制和防范。   ……   4月25日,军部大楼。   “鉴于目前大明境内出现非常有利的局面,我们总参谋部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断推演和测算,制定了一场宏大的战略——江南战役。”总参谋长崔少川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座的十余位高级军官,“此作战计划思路主要是,东西并举,水陆并进,会师北伐。”   “会师的地点位于长江南京附近,东路,主要作战兵马以舟山、余杭等地明军为首的东南抗清武装,若是郑芝龙真心反正归明,则可进一步加强东路军的攻势;西路,是以孙可望、李定国部明军为主力,分别从湖广、江西地区沿长江顺流而下,直取南京。”   “此战役中,东路军充当偏师,执行吸引清虏注意力,诱使清军主力来攻。待孙可望、李定国部趁虚攻至长江中下游,两路大军及各地义师突然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击,从而一举恢复江浙一带,夺取整个江南。”   “我齐国水师集合主力战舰,联合郑森、顾荣(顾三麻子)部水师,突入长江口,先夺占崇明沙、镇江等地,建立作战后勤基地。随后,朔流而上,截断江北清军援兵,并择机攻占江北几座重埠大城,彻底掐断清虏长江两岸之间的联系。登莱、山东南部两部明军则在战役发起后,实施佯动,吸引北方清军主力,不使其南下支援江淮和江浙地区。”   “若是有可能,则使永初朝廷联络朝鲜,出兵辽东,将簇聚在北京附近的清军八旗主力一部引入辽东。我齐国水师分出一部,协助登莱明军在广宁卫(今辽宁葫芦岛市兴城区)登陆,从而隔断清虏与辽东的联系。”   “明军在稳住江南局势后,便可以富庶的江南做根据地,出兵湖北、河南,扫清河朔,最终大军直取北京,完成北伐计划的最后一步。”   “计划虽好,但明军各部会尽心配合执行吗?”齐大江沉声问道:“另外,郑芝龙虽然反正归明,但谁敢保证在东西两路大军会师长江之际,不会再次出现反复,袭取东路军的后方?”   “孙可望、李定国二人虽有矛盾,但在面对清虏时,却表现出较为积极的姿态。故而,我们参谋部认定,只要江南清军主力为东路抗清武装所吸引,留出大片防守空档,孙、李二人即使不相配合,联合进击,但沿江顺流攻取江南的诱惑,他们必然都无法拒绝。只要有三五万人攻至南京,则江南必然震动。至于郑芝龙会不会再次出现反复,对此,我齐国水师可集结主力舰队联合顾荣部水师前往福建沿海,迫其答应我方提出的休战条件。”   “若是郑芝龙在我威逼之下,依旧不应我方条件,又该如何?”   “若是不应我方条件,那么证明郑芝龙依旧存有首鼠两端的心思。既如此,那就……攻福州!”崔少川狠声说道:“高一功、李来亨、袁宗地部明军想必是非常希望将整个福建拿下,作为他们的安身休养之地。以我们推演,即使缺了福建郑芝龙的襄助,仅凭舟山张明振、张煌言部明军和各地义师,也足以调动江南清军的主力。只要南京即下,长江隔断,整个江南清军将成为彻底的孤军,覆灭也是迟早之事。”   崔少川说完,转头看向齐天,等待大王的决断。   齐天双手抱臂,站在前方,出神地盯着墙上一副大明地图,上面已经被参谋人员用各种标记和箭头,标识出几方势力的分布和数路大军的进军路线。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似乎想从这副地图的形势当中窥探出什么。   “十年前,我们派出十余艘舰船,数百陆战队进驻大明沿海,拢流民,袭建奴。待至甲申天变,则攻辽东,战登莱,以振人心,试图挽回大明倾覆之局面。”齐天转过头来,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做出种种努力,却遭遇一次又一次打击,大明破碎,百姓离乱,死者以千百万计。清虏逞凶,攻城略地,若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然,我汉洲之民,齐国之兵,却从不言与之放弃。扶助永初,亦派驻更多人员和物资,数度击清虏于山东、登莱。更有两破辽东,捣清虏巢穴,屠鞑虏之众,慰千万死难百姓。继而,奇袭南京,俘洪贼,震动天下。最终,联西军,攻两广,斩清虏尚耿两伪王,就此初初奠定南方大局。”   “今,集众人之谋,定江南之攻略,北伐之大计,若能据此顺利而行,重振大明之势,再复汉人天下,则可一举扭转我华夏民族未来数百年之运势。然,其中必有无数莫测之险,也有再遭挫锐之危,更有陷绝境之虑。但要就此畏缩不做,却是少了亮剑的气势,最终使我等……心意难平。”   “……既如此,且去试行吧!” ##第二五六章 汉荷联合舰队   1653年5月20日,一支规模庞大的齐国舰队在离开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后,一路向北。数日后,在邦加岛附近,两艘战舰护着印度商社旗下的三艘武装商船转向西北,朝马六甲海峡驶去。   5月23日,船队行至马六甲海峡入口巴淡岛附近,印度舰队司令、翎麾校尉(中校)罗守勋站在舰艏,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海峡左右两方的岛屿。   左边为巴淡岛,三年前,齐国一支破袭舰队以此为据点之一,于马六甲海峡袭击拦截东印度公司过往商船,历时数月时间,击沉俘获荷兰大小商船六艘,使得东印度公司上下为之震动。而这也间接促成了东印度公司迅速结束了与齐国之间的战争,恢复了双方之间的和平,转而进一步加深彼此的经贸往来。   巴淡岛,中北部是山丘,最高点不超过两百米,有大片原始森林;而南部、西南部及西北部沿海则是平原,适宜耕种和居住。全岛海岸线曲折,多海湾和小港口,是一个战略位置极佳的岛屿。   而右边为淡马锡岛(今新加坡岛),两百年前,室利佛逝王子拜里米苏拉建立马六甲苏丹王朝后,曾在这里建设港口,沟通南洋诸岛,发展贸易。但比较可惜的是,葡萄牙人在1613年焚毁了这座位于柔佛河口的据点,使其变成一个荒废的小岛。   淡马锡岛毗邻马六甲海峡南口,北滨狭窄的柔佛海峡,全岛地势和缓,中部和西部是翠绿的山丘和森林,东部以及沿海地带是平原地。沿岸有多条短小河流入海,水源充分。   “若以卑职来看,南边的巴淡岛位置要比北边的淡马锡岛要好的多。”专业战舰“启明”号大副、御武校尉(上尉)卫明礼伸手指着巴淡岛的方向说道:“这座岛屿略靠向海峡中间位置,而且距离陆地较远,不易遭到柔佛王国的攻击。若是我们将其占据,再驻扎一支强大的海陆部队于此,完全可以扼守整个海峡东端,堵住任何西来之敌。就是荷兰人,以后也将不得不看我们脸色行事。”   “可是,王上却比较中意北边那座淡马锡岛(新加坡岛)。”罗守勋放下望远镜,摇头说道:“不过,这海峡附近岛屿皆为柔佛王国领土,咱们还不能轻易占据。十几年前,这柔佛王国联合东印度公司,破了马六甲城,驱逐了葡萄牙人,其国势也日渐强盛。在荷兰人的扶持下,于马来半岛威压北方和西方数个素丹王国,在苏门答腊岛上,更是将占碑、德利、帕迦鲁荣等几个素丹王国打得连连割地求和,势力扩张得极快。所以,我们齐国要想在此谋取一座岛屿,只能先找他们谈谈,以租借的名义获得立足之地。”   “不过,无论是这巴淡岛,还是淡马锡岛,距离柔佛素丹国的王城都不远,卑职担心他们不愿外人染指这些岛屿。若是这柔佛素丹国不愿意租给我们齐国,那又该如何?”   “如何?”罗守勋苦笑一声,“自然先搁置以待事变。这柔佛王国四处树敌,总会让我们寻到机会的。……若是没机会,我们齐国可以制造一些机会。这马六甲海峡,我们齐国在未来是一定要将其彻底掌控在手里。”   5月24日,船队驶入柔佛河口,一艘两百多吨的桨帆船脱离船队,沿河上朔,前往柔佛王城,船上有几名鸿胪寺的外交使者,准备面见柔佛素丹国王阿都拉马雅沙,商讨双方之间进一步加深贸易往来,并顺带提出租借淡马锡岛事宜。   5月25日傍晚,船队抵达马六甲城,在此停靠休整两日。随后,东印度公司旗下武装商船“佛伦堡”号、“根特”号与齐国战舰“启明号”、“兴明”号正式组成联合巡航舰队,开始执行马六甲海峡至印度东西海岸的战斗巡航任务,并适时为双方所属贸易船只提供护航,打击沿途海盗以及部分“不友好”势力,维护整个地区的贸易安全环境。   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只是出动了两艘武装商船,但却派出了一名上校军官领衔。在讨论联合舰队指挥权时,对方以齐国舰队司令罗守勋不仅年轻,而且军衔也低一阶的理由,提出舰队指挥官由己方瑞克·恩里克斯上校担当。   “长官,舰队指挥官的职务,我们应该要争过来的。”看到甲板上那名荷兰人派过来的少尉联络官正在热情地与船上的军官和水手打着招呼,卫明礼不禁撇了撇嘴,抱怨地说道:“咱们驾驶的可都是海军专业战舰,论武力,比荷兰人要强出一大截。凭什么未来几个月里,要听从荷兰人的指挥。”   “无妨的。”罗守勋笑着说道:“我们只是临时编组的联合舰队,执行的是海上巡航任务,又不是真的参与正规海上战斗。那个恩里克斯上校曾经在他们的荷兰本土海军中服役,而且还参加过一场针对西班牙人的大规模的海战,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学点西洋海战技术。”   “巨大规模海战?……有多大规模?”卫明礼说道:“反正隔着欧洲十万八千里,莫不是在瞎吹牛!”   “人家还真没有吹牛。十四年前,恩里克斯上校所在的荷兰舰队在一个叫唐斯的海域,一战击灭了西班牙人组建的无敌舰队。”罗守勋脸色带着向往的神色,“交战双方动用了两百多艘战舰,参战官兵数万人。最后,荷兰人仅以损失十艘纵火船,死亡约一千人的代价,击沉西班牙舰船近五十艘,毙伤万人,堪称一次海战典范。”   “数百艘战舰对决,几万人的海上大战!”卫明礼被惊到了,“我们齐国海军啥时候也能有这般规模和这般战力?”   “我估摸着,最少也得等二十年吧。”罗守勋蔚然一叹,“我们齐国人口太少了,若是有数百万人口,或许我们也可以拥有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强大海军。”   ……   6月19日,马德拉斯(印度金奈市)以南海域。   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一艘武装商船离开圣乔治堡(164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马德拉斯建立的要塞)后,掉头南下,准备穿过海峡(位于斯里兰卡和印度的保克海峡),绕行印度南端,然后前往苏拉特。   鉴于英国与荷兰已处于战争状态,加之途径的锡兰附近海域又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传统势力范围内,英国商船本不应该仅凭一艘武装商船冒险远航,若是途中遇到荷兰武装商船,很容易遭到对方的袭击和拦截。   但“生意人”号武装商船却自认为所载货物均为轻便的棉布和胡椒,以及少量来自大明的茶叶,即使遇到不怀好意的荷兰武装商船,它自信也能靠着娴熟的驾驶技能,轻巧的船身,可以完美地避开他们的围追堵截。大海茫茫,到处都是通路,荷兰人未必能追得上自己。   “先生,需要我再为你泡杯茶吗?”年轻的见习水手基兰·斯旺恭敬地问道。   “嗯,好的。再给我泡一杯茶。虽然喝在嘴里稍稍有些苦涩,但却余味清香,提神醒脑,真是神奇的东方树叶。”船长菲宁·贝格微笑地说道。   刚刚离开港口不到半天时间,海上风平浪静,为了打发漫长而又枯燥的海上生活,作为船长,菲宁·贝格有资格享受一杯热水泡就的清茶,品味一下这种贵族才能享受到的奢侈饮品。   “基兰,你今年十六,还是十七?”轻轻啄了一口茶水,菲宁·贝格船长看着勤快的见习水手拿着一块抹布,擦洗着船长室的舱壁和地板。   “我已满十七岁了,先生。”基兰·斯旺抬头望着船长。   “来到这遥远的印度,感觉如何?”   “一切都挺好,先生。嗯,这里要比利物浦热多了,尤其是这个六月,晚上简直无法入睡。”   “是的,今年这里显得特别热。哦,该死的天气,这让我有些怀念伦敦潮湿阴冷的日子了。”菲宁·贝格船长抱怨地说道:“也不知道公司的那些绅士们为何选择在马德拉斯建立据点,炎热的夏季,会让我们所有人无法耐受。相对而言,苏拉特的气候环境就要稍稍好一点,届时我们……”   “有船!……南边出现四艘船!”突然,船舱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   “嗯……”菲宁·贝格船长霍然起身,几步跨出船舱,奔向船艏。   “船长,南方出现四艘船!”大副利尔·拉森神情凝重地说道:“而且,他们正在朝我们驶来。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生意人号。我想,我们遇到麻烦了。”   “转向,立即转向!”菲宁·贝格船长命令道:“我们返回圣乔治堡。上帝保佑我们,希望能在天黑前,可以摆脱他们的追击。”   “距离天黑估计还有五个小时。”大副利尔·拉森看了看头顶上红彤彤的日头,“现在风向偏北,返航圣乔治堡是逆风,估计需要七到八个小时。”   “不用担心,对方距离我们至少有三分之一里格(1里格约等于3.18海里,5.556公里),我们应该会在天黑前逃过他们的追击。呵呵,除非我们遇到的是海军专业快速巡航舰。”菲宁·贝格船长镇定地说道:“好了,伙计们,让我们快速行动起来,摆脱那些该死的海盗。上帝会与我们同在!”   在英国武装商船“生意人”号的后面,一场追逐战随即展开,四艘舰船逐渐分成两部分,两艘船身修长的战船速度逐渐加快,在海上不停地走着“S”,借助微弱的侧风,飞速地奔来。   “上校,以汉洲人战舰的速度优势,我估计会在傍晚前追上那艘英国商船。”佛伦堡号船长恩科巴特·劳德少校放下望远镜,兴奋地说道。   “对你的判断,我非常认同。”汉荷联合舰队指挥官瑞克·恩里克斯上校微笑着说道:“那艘英国商船应该会落入我们的手里。呵呵……,我们在马德拉斯海域,英国人的圣乔治堡门口捕获这艘商船,一定会极大地震慑那些狂妄自大的英国人。”   “是的,上校。英国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和汉洲人一起堵到他们的印度据点的门口。”恩科巴特·劳德少校点头说道:“不过,在你挂出战斗信号旗,命令汉洲人的战舰攻击那艘英国商船的时候,我还非常担心他们会拒绝服从命令。毕竟,攻击英国人的商船,也会引发汉洲和他们的冲突。”   “可能汉洲人觉得自己是这片海域当之无愧的强者,无需担心英国人的报复。他们好像有句谚语,外地来的龙即使再强大,也难以压制当地的蛇,估计就是他们此刻心中的写照吧。不过,以汉洲人据有的海上实力和地理优势,他们有理由面对任何外来的欧洲势力的挑战。”   一场艰苦而又刺激的海上追逐战,果然如荷兰人所预想中的那般,在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便落下了帷幕。两艘汉洲战舰一左一右地堵住了英国商船的去路,并不断发射炮弹,警告对方落帆停船,接受被俘获劫持的命运。   “船长……”生意人号大副利尔·拉森面带苦色地看着船长菲宁·贝格,希望他能下达投降的命令。在面对两艘专业战舰的威逼下,他们这艘武装商船没有任何胜算,而且对方还拥有比己方更快的速度。若是顽抗到底,船上所有人都会被对方战舰送入海底喂鱼。   “轰!轰!”右侧一艘战舰发射了两发炮弹,越过船身,在船的左侧几米处落下,激起两股巨大的水柱。   “……落帆!”菲宁·贝格命令道,右手下意识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先生,我们会被他们杀死吗?”年轻的见习水手基兰·斯旺脸色苍白,脸上带着一丝恐惧,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左侧一艘战舰正在放下两艘小船,准备派出武装水手过来接收他们的“生意人号”武装商船。   “上帝……会保佑我们!”菲宁·贝格漠然地瞥了一眼这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水手,随后将目光转移到左侧那艘露出无数炮口的战舰。   该死的汉洲人,竟然出动专业战舰做海盗行径! ##第二五七章 伸向莫卧儿帝国的“小手”   1653年7月5日,印度,苏拉特。   齐国特命全权代表、鸿胪寺少卿黄子加已经在苏拉特待了半个多月,却迟迟没有获得当地总督签发的前往莫卧儿帝国都城阿格拉通行证。每当使团人员前往总督府询问行程时,总督府官员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诿拒绝。这让黄子加感到非常焦虑不安,同时也对此次出使计划产生一丝担忧,恐无法顺利与这个拥有巨大人口和财富的帝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黄子加一行六人的使团,是奉王上和内阁之命,出使莫卧儿帝国,准备与这个帝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并希望与帝国皇帝沙贾汗签订一个合作条约,使齐国可以获得更多的商业权力,亦为齐国商人争取更多的商业利益。   若是有可能,齐国将在印度西北沿海某处港口城市,极力争取能获准建立一个贸易商站,以进一步加深双方之间的商贸往来。   使团是乘坐印度商社旗下的两艘武装商船,在汉荷联合舰队的护航下,历时五十多天,先至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停靠休整,随后再一路北上,于6月19日,抵达苏拉特。   踏上苏拉特码头时,为了充分显示齐国的尊严和威势,黄子加命令两艘随行的武装商船水手全部身着灰色军服,并且全副武装地分列两旁,排成一个检阅队列。   随后,黄子加等齐国鸿胪寺官员才面色威严地穿过队列,准备面见莫卧儿帝国前来迎接的当地官员。然而,令黄子加惊愕的是,那些前来迎接的莫卧儿帝国官员却在不远处一个很大的帐篷底下,静坐着等待他的到来。   这些印度人是在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进行这个仪式,与黄子加等人预想中的热情恭迎方式完全不一样,让人感觉受到了对方无端的轻慢。   黄子加当即通过随从的官员向莫卧儿帝国官员表达了不满,表示对方此举,是对大齐王国最大的不尊重。   其实,人家莫卧儿帝国官员并没有不尊重齐国的使者,而是他们的文化就是这样的,整个帝国官员上下,充满了安逸享受且自大的思想和行为。在迎接一个远道而来的“小国”使者,有必要表现出那般热情吗?   不过,在黄子加表示了不满态度后,可能是因为天气的炎热,莫卧儿帝国官员不想在码头空旷的地方经受暴晒,也或许是为了表示一个大国的雍容态度。那些前来迎接的帝国官员缓缓地站立起来,并上前几步,迎接齐国使团到来。   不过,黄子加却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在正式与莫卧儿帝国交往中,齐国在第一件事上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但是,问题总是接连不断地出现。莫卧儿帝国官员要对齐国人进行例行的过关检查,这是每个外国人抵达印度必然要经历的。   但是,黄子加对此又表达了异议,并严词拒绝了莫卧儿人的无理要求。他声称,整个使团是代表着大齐王国,他和他代表的国王理应得到一个国王应得的尊重。为此,黄子加等使团人员生气地返回了船上,以示抗议。   这次,莫卧儿帝国官员再次妥协让步,他们表示,黄子加等一行使团人员不用接受过关检查,随行物品和敬献莫卧儿帝国皇帝的礼物也不予检查,通通放行过关。   其实,黄子加等使团人员在来印度之前,将一切会发生的事务都进行过精密测算和计划。他们此行的目的,不仅是要和莫卧儿帝国签订条约,方便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更是要改变这个老大帝国对齐国的傲慢蔑视的态度,树立齐国的强大和自信的外在表现。   苏拉特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在数百年前就是一座重要的城市。在印度历史中,婆罗门教徒戈皮建造了苏拉特城,促成了这座城市的繁华,后来,他成为古吉拉特素丹王国的首相。   1573年,莫卧儿帝国皇帝阿克巴趁古吉拉特王国发生内乱之际,亲自率兵征服了这个王国,而苏拉特城也自此落入莫卧儿帝国管辖之下。如今,苏拉特是莫卧儿帝国最为主要的港口,是一座繁荣的国际贸易中心,帝国的铸币工厂也坐落在这座重要的城市里。   在苏拉特停驻的半个多月时间,黄子加几乎将这座城市游览一遍。达布蒂河穿城而过,热带树木遍布在建筑旁和河边。印度教和真神教寺院很多,砖塔结构的城堡非常华丽,整个城市看上去美轮美奂。   苏拉特是印度传统的小型工业和家庭手工业中心,棉丝纺织工业较为发达,此外,这里还有小机械加工、造纸、碾米、制皂、制毯和砖瓦等众多小工业。   市中心有很多露天市场,无数的商人于其中自由地进行交易,他们讨价还价。这些人群中,不仅有印度本土的商人,还有许多来自附近国家地区的商人,如奥斯曼、波斯、亚美尼亚,还有些来自欧洲的荷兰、葡萄牙,以及英国。   印度本土居民大都喜欢穿着白色棉布制成的服装,他们的服装与苏拉特炎热的热带气候相得益彰。因而,这里几乎看不到各类皮质和毛呢材质的服饰,但其中零星的豪奢商人和贵族官员,身着精致的汉洲彩色棉布所制衣物,多少让黄子加等使团人员感到一丝欣喜。   苏拉特的富裕出乎黄子加等人的意料之外。这里的居民大多都居住在由砖和石灰建成的结实的房子里,几乎每家的门窗都有竹帘,甚至一些豪奢王公贵族和富有的商人家中,窗户竟然是装饰着玻璃。在这个时期,这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即使是在有大量玻璃制品生产的汉洲本土,也只有王宫和政府部门、重要的教育机构、科研机构,才会装饰玻璃窗。   不过,黄子加在苏拉特城中那些比较偏僻的街道上,还是见到了许多印度穷困农民的家庭,衣衫褴褛,居住在茅草建成的低矮房子里,可能是连饭都吃不上,许多人都有明显的营养不良迹象,裸露的身体,也显出触目的肋骨和细长的手脚。   苏拉特的繁荣来自于它优越的地理位置,因为从西海岸进入印度的商船都在这里停靠转运,进入到印度大陆深处。特别是16世纪,荷兰、葡萄牙人的到来,他们从锡兰、东印度群岛获得香料和贵重的宝石、玳瑁和木材等,往往会将苏拉特作为中转地停靠休息,渐渐地,他们也开始和印度本地人做起了生意。   在英国人到来之前,作为最早抵达印度的葡萄牙人,已经在这里占据了很久,并于此获取了巨额财富。   此前数十年时间,葡萄牙人之所以能够与莫卧儿帝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原因在于印度每年都有大批的朝圣者从海路穿越阿拉伯海到圣地麦加朝圣。而猖狂地海盗严重阻碍了朝圣之路。葡萄牙人凭借强大的海军承诺为为朝圣的船只保驾护航,作为交换,帝国为两国的贸易提供便利条件。   但是,在1613年,贸然闯到印度的英国人,却当着许多印度王公大臣和地方总督的面,仅以两艘武装商船,就干净利落的击败了貌似强大的葡萄牙舰队,顿时让本来就存在一些矛盾的葡印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原来看着颇具海上实力的葡萄牙人,并不是那么强大。   所以,为了制衡葡萄牙人的势力,印度人迅速接纳了英国人,允许他们在苏拉特建立贸易商站,并且还给予特许令,英国商人不仅可以在苏拉特自由地进行贸易活动,而且还可以持有自卫的武器,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所以,英国人在苏拉特有着非同一般的商业地位,更为重要的是,英国人在三十多年前,与莫卧儿帝国敕封在此地的一名王子建立了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一名印度商社旗下的掌柜,苦笑着看了看黄子加,“而这位王子,最后成为了莫卧儿帝国的皇帝,沙·贾汗。”   “英国人阻挠我们前往莫卧儿帝国都城面见沙·贾汗,你们印度商社有没有好的办法解决此事?”黄子加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可以拿出大笔钱财,去贿赂当地的某个官员,请求他们向莫卧儿帝国都城发出公文,传达我们齐国使团抵达苏拉特的讯息。我认为,这或许可以使得我们绕过苏拉特总督的阻挠,获得他们皇帝的直接接见机会。”   “无论花费多少银钱,我们都必须要前往这个帝国的都城阿格拉,面见他们的皇帝。”黄子加盯着这位掌柜,一字一句地说道:“发动你们在苏拉特城中的所有关系和资源,尽快办妥这件事。事成之后,将你们的花费清单递交给工商部,待年底上缴利润和分红时,予以核销。”   “是,大人。”   ……   8月10日,印度,阿格拉红堡,谒见之厅。   齐国使者黄子加在两个莫卧儿帝国宫廷侍卫的带领下,穿越重重宫墙,最后来到这座金碧辉煌的谒见之厅,他抬头微微打量了左右的环境,随即收敛心神,稍稍弯下腰来,向端坐在高高御座上的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鞠躬致礼,同时献上国王齐天对帝国皇帝的亲切问候和致意。   莫卧儿帝国皇帝按照规定,每天都会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接见官员和外国使节,整个过程有着严格的规定。一般情况下,接受接见的人被分别安排在用栅栏隔开的三个区域,普通商人和百姓站在第一个区域,一般官员站在第二个区域,而贵族和外国使节则站在最接近皇帝位置的第三个区域。   沙·贾汗继承莫卧儿帝国皇帝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在他的父亲贾汗吉尔统治的末年,莫卧儿帝国开始面对一系列挑战,但沙·贾汗成功地应对了这些挑战并稳定了局势。   他镇压了发生在艾哈迈德讷格尔的穆斯林叛乱;在孟加拉攻克了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的据点胡格利城,击退了葡萄牙人势力入侵;在西部,吞并了拉吉普特人建立的王朝——梅瓦尔王国;在德干高原,占领了比贾布尔和高康达王国小半领土;在西北,将自己的势力越过了开伯尔山口。   沙·贾汗遵奉逊尼派教义,在国内推行真神教法,逐渐开始改变阿克巴时的宗教宽容政策,对印度教徒歧视、迫害,尤其反对天主教,不允许兴建教堂。他统治时期,经济发展,国库充盈,修建了大量的宫殿、陵墓、清真寺,尤以为其爱妃泰姬·玛哈尔建造的雄伟、华丽的陵墓,堪称“莫卧儿建筑的顶峰”。   这个时期的莫卧儿帝国,国势正在处于缓缓上升阶段,直到他的继任者——奥朗则布时代,将莫卧儿帝国推向顶峰(但随之而来就是盛极而衰,迅速败落分裂)。   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非常客气地通过翻译,向齐国国王传达他的问候,并亲切的表示,两国是跨越万里海路的友好邦国,在政治、经济和宗教文化方面,应互相交流,并为彼此提供应由的帮助。   黄子加向沙·贾汗敬献了齐国国王的礼物,一把装饰精美的锋利钢刀,两座精巧的座钟,五十颗珍贵南洋珍珠,三副成人高度的镜子(本来运来了六副,路途中损坏三副),十件精美景泰蓝和十件仿景德镇青瓷,汉洲产五彩棉布一百匹,还有一辆装饰豪华的汉洲四轮马车。   这些礼品除了汉洲特产,大部分均为齐国先进工业制造出品,沙·贾汗在面对这些精美绝伦的工艺制成品时,立时吸引了他的眼光。钢刀被即可佩戴在身上,座钟也被安放于大殿的御案上,清晰可见的镜子,也命人置于寝殿之中,其他珍贵的礼物也被宫中侍从小心地摆放于他经常驻足的贾汗基尔宫。   喜欢在宫廷内外大摆豪华的排场,并且还热衷于各种奢华享受的莫卧儿帝国皇帝显然对齐国敬献的礼物极为满意。而作为齐国使者,在接下来的合作谈判以及商贸条约签订的事务中,能得到了皇帝的喜爱和信任,是非常重要的。在双方的首次会面中,齐国使者无疑给对方留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齐国,虽然是一个遥远的南方“小”国,但其出手倒是比那些西洋国家大方多了。另外,这个国家还能生产的许多精巧实用的工业制成品,填补国内许多市场空白,若是进一步与之加强经贸往来,伟大的莫卧儿帝国,将获得更多的贸易商品,繁荣帝国市场。   在这次会面后,沙·贾汗当即命令负责国内商业事务的大臣,与齐国使团就双方加大贸易合作,深化双方之间的友好往来,进行一番“坦诚而认真”的谈判,同时,对齐国提出在西北沿海地区获得建立贸易商站的要求,原则上也表示应允。   “听一些商人说,你们齐国可以生产制造出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是这样吗?”在黄子加就要结束与莫卧儿帝国皇帝的会面,就要转身离去时,坐在一侧的大王子达拉·舒科突然出声问道。   “是的,大王子殿下。”黄子加躬身施礼道。   “那么,你们可以为我们运来一批吗?”达拉·舒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们帝国需要在坎大哈用到这些威力巨大的攻城重炮。对此,我们会付出令你们满意的报酬。” ##第二五八章 私心   1653年8月22日,安南,顺德(今越南巴地市)。   “这里的高棉人、占城人,还有安南人太多了,今年移民季到来时,必须迁走一部分。在未来几年,务必要将当地居民比重降至四成以下,确保我汉人于此拥有绝对控制力。”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带着一众官员正在视察顺德城的建设和移民安置情况,看到城里一队队原住民在若干乡兵的驱使下,正在几个工地上修建房屋,整理街道,挖掘下水,忙得热火朝天。   去年八月,柬埔寨王国境内的反对势力,在齐国的支援和帮助下,发动政变,推翻了那位改宗神教的易卜拉欣一世,由巴隆·拉嘉五世继任柬埔寨王国新任国王。为了酬谢齐国,柬埔寨人遂割让婆地(今越南巴地市)周边三十里与齐国。   婆地对岸的临安城(今越南头顿市)在去年十一月,派出陆战队和乡兵进入该地,并护持着十余名齐国官员接收婆地城和周边村镇。   到了今年二月,齐国人将婆地改名顺德,将该地纳入安南总管区辖下。经过大半年时间,齐国已基本稳定了顺德地区的统治秩序,凭借着强大的武力,强行收取所有顺德土地,礼送和驱逐了数千不服“王化”的高棉官吏和庄园主。   另外,为了方便交通运输,齐国将顺德西部边界擅自移至同奈河入海口处,大大突破了以顺德城为中心,周边扩展三十里的界限。不过,柬埔寨人为了应对暹罗日益进逼的威胁,对齐国的扩界行为,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同奈河入海口附近,皆是淤泥滩涂、沼泽,到了雨季,也是一片汪洋,也无多少人口土地,莫如送与齐国人,以换得他们对柬埔寨的军事和经济方面的大力支持。   经过民政人员详细核查统计,整个顺德地区有当地居民两万一千左右,高棉人和安南人占了七成,剩下的则是占城人、马来人,以及少许汉人。   为了巩固齐国在顺德地区的统治,安南总管区在数月时间,陆续往此地移民汉人三千余,尽占膏腴肥美之地。   “大总管,我齐国新得顺德之地,若是在短期之内迁移大量当地居民,恐会惹出不少麻烦。”一名官员担忧地说道。   “糊涂!”曹宁呵斥道:“正是因为是新得之地,人心惶恐,就更要施霹雳手段。若是拖上几年,当地土人经休养安息之后,焉知不会生出别样心思?诸位需知,不论是南边的临安,还是此地的顺德,在当地土人眼中,我们终究是外来者。故而,以民族私心而论,必须防患于未然。”   “迁移一万多人,那可是每年要占用不少移民舱位呀!”另一名官员说道:“恐怕移民部对此,会有所不喜。”   齐国移民部对于移民有几项简单的要求,除了必须保证男女比例不低于6:4外,对于异族人口移入,则规定不得超过当年移民总额的一成,以减少后期语言交流方面的障碍,更是降低同化难度,确保汉人族裔的绝对数额。   “也不一定非要将当地居民移入汉洲本土。”曹宁晒然一笑,“吕宋、琉球、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等地皆可转移。最不济,还能卖与印度商社、南洋商社等几家,以充实他们他们所建贸易殖民据点的人口。”   主政顺德地区的官员闻言,随即心里开始思量,在这些众多当地居民被转移送走之前,是不是要加大力度,驱使他们为顺德地区的城镇建设和农田水利建设,发挥最后的“余温”。   “柬埔寨人最近什么动向?”曹宁转头问黑衣卫驻安南指挥白正青。   “柬埔寨国王巴隆·拉嘉五世忙着清洗军队中的异己分子。上个月,捕杀了二十多名试图发动兵变的将领。”白正青说道:“对于国中的马来人势力,柬埔寨人也在竭力压制和清除。在面对西边暹罗的军事威胁,柬埔寨人做出了一定的退让,将驻守边界的军队后撤了数十里。总的看来,巴隆·拉嘉五世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对外暂时采取比较低调的妥协让步政策,对内打击真神教和马来人势力,并着力加强对军队的掌控。”   “哦,对了。在河仙地区的几个汉人头领在这个月初,正式组建了一支自卫军,有四百人规模,装备了我们提供的火枪和刀剑长矛,隐然成半独立割据状态。对此,柬埔寨地方政府曾派人制止,要求河仙镇解除武装。河仙那边派人过来,询问我们是否要遵从柬埔寨王国政府的命令,解散自卫军。”   “柬埔寨人不敢动手。”曹宁笑了笑,“他们应该知道我们与河仙镇的关系,若是打了河仙,必然会惹恼我们。不过,为了避免多事,带个话给河仙镇那边,多少要给柬埔寨地方政府缴纳一些赋税。要不然,人家面子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安南那边有什么动静?”   “安南北方郑氏的当家人郑梉死了,其子郑柞嗣位。广南王阮福濒便生出了北伐的念头,开始整顿兵马和集结粮草。另外,他们还计划邀我齐国水师帮着他们运兵奔袭北方后路,以达成两面夹击之势。不过,我认为,他们此举不过是一种姿态,是想让我们不要干涉他们的北伐大计。在广南国北伐即将进行之时,北方的郑氏却遇到不少麻烦。在其后方,除了一直未曾剿灭的莫氏,还有一股新出现的武装势力,严重威胁其后路。”   “哪股势力?”   “原清军郝尚久部。”   “郝尚久?”   “两年前败逃至安南与大明交界处海宁(今越南芒街市)、东兴(今广西东兴市)等地区的郝尚久部清军,在去年2月,遭到驻钦州张建部明军攻击后,散入山岭。却不想,经过数月逃奔流窜,郝尚久竟然又聚集败兵三千余,突袭了安南的凉山重镇,随后连夺文朗、禄平、支棱、定立等小县。安南郑氏曾两度发兵驱逐,但郝部凭借险要的山川地理,将郑氏兵马击退。如今,俨然割据凉山一带,自顾称雄。”黑衣卫驻安南指挥白正青说道。   “凉山距离安南的都城——升龙城好像只有不到三百里路吧。郝尚久盘踞那里,岂不是成了钉在郑氏心头的一根刺!”   “那可不!”白正青笑了笑,“凉山往南不到一百里,就是一马平川的红河平原,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让这个郝尚久给打到升龙城去了。如今,安南郑氏正在抽调精锐兵马,准备在广南国开始北伐攻来之前,先解除后路威胁,对郝尚久发起第三次征讨,誓要将其驱逐出安南北部边境。”   “安南北方的郑氏,遇到的麻烦还真不少。”曹宁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福建的郑氏,有什么消息?”   “郑芝龙?”白正青脸上呈现出一丝古怪的表情,“郑芝龙在反正归明后,似乎准备要做大明的忠臣。从福建传来的消息,他已经乘船前往登莱,亲自去觐见永初皇帝。”   ……   9月5日,登莱,蓬莱城。   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吴贞毓看着一脸坚毅神色的永初帝,心中微微一叹,轻声说道:“陛下,郑芝龙,枭雄之辈,割据福建,拥水陆两军数万之众。然,三年前却不思报效朝廷,悍然降虏,以至于广州崩坏,登莱遇警。若非友邦齐藩水师尽出,以遏其凶,我蓬莱行在恐亦遭清虏袭取。今,此獠亲至登莱,朝廷应予以幽禁,并派出朝中亲信大臣官员,入驻福建,接收地方。”   “九年前,先帝殉国,顺逆西走,清虏藉吴贼向导,进占北京。”永初帝缓缓说道:“然,南京弘光朝廷,粉饰升平,兴建宫室,大备百官,征歌选舞,夜以继日。其覆亡前夕,虏贼迫近江北,流寇纵横晋陕,民穷财尽,内忧外患交迫。”   “南京重城,虽有齐郑水师暂遏清虏不得南渡长江,苟且旬日。但军中之辈,为逞私欲,贪念富贵,献天堑与清虏,致使江南沦丧,坏半壁河山之大局。”   “数年来,清虏兵威日盛,几度欲灭我大明。期间,虽有金声恒、姜瓖、李成栋等辈反正归明,创重振之大好局面。但彼辈勾心斗角,相互算计,致使各地无有强援,最终功亏一篑。三年前,纳西军于朝廷,封孙可望为秦王,此,勉为权宜。却未曾想到,齐藩舟师沟通,南北相应,攻略两广,直捣湖北、江西,迫福建再次归明,成如今之顺局。”   “郑芝龙,反复之人,割据之雄,朕岂能不知?但于目下情形,朝廷当用其势,巩固粤赣之侧翼,并确保江南之役可顺利推进。待驱逐鞑虏,天下一统,朝廷振兴。莫说郑芝龙此獠,孙可望、李定国、高一功等辈,均要悉数削减,以为国家长久稳定。”   “陛下深谋远虑,臣愧以难测圣意。”吴贞毓向永初帝躬身施礼。   “此次齐藩所定江南之役,规模空前,声势浩大。若是能以此尽逐清虏于江南,则大明复起有望。”永初帝搀起吴贞毓,笑着说道:“那时,我们说不定就该将行在换到南京去了。”   “陛下,按照方略,以孙可望、李定国、张明振等部攻略江南,我登莱各部兵马尚需配合,于北方佯动,阻清虏大军至江南支援。如此,朝廷可需抽调耽罗(今韩国济州岛)、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等各处海外领地兵马至登莱集结?”   经过七八年的发展和移民,永初朝廷当初作为最后流亡地的几处海外领地,已经拥有近十万人口,并且随着几年前建立乡兵制度,若是充分动员的话,可征召作战军队七千到八千人,算是一股不小武装力量。   以齐国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永初朝廷需动员三千到五千人左右,于朝鲜咸镜道登陆,随同朝鲜军队攻入辽东境内,直取辽阳、沈阳。登莱部明军则出三千人,在齐国海军舰船掩护下,突袭广宁卫,截断辽东与北京之间的联系。同时,胶州李本深部明军,则做出攻击沂州(今临沂市)、海州(今连云港市)的姿态,吸引山东和江淮的清军注意力,不使其南下支援江南。   “海外数个领地经济艰难,民生凋敝,如何动员兵马?”永初帝顿了顿,轻声说道:“即便是我登莱、胶州两部,亦军需缺乏,士无战意,恐难以做出牵制清虏军力之举。着令各地兵马,严守各处城池关隘,未得朝廷御令,不得妄动。”   “陛下……”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惊诧地看着永初帝。   “江南之役,孙可望、李定国等部出动大军恐有十余万,舟山、余杭、福建等镇,兵力亦有数万之众。”永初帝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我登莱各部兵马,粮械皆缺,即使勉力为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徒增损耗而已!”   “大学士,若我登莱、胶州所部兵马按兵不动,岂不是会使让山东、江淮各地清军轻易往援江南。如此,发起江南战役的各部兵马恐面临一定军事压力!”出了行宫,蒋永锐仍旧对永初帝的决定有些耿耿于怀,低声朝吴贞毓抱怨道。   “永宁候,你若一意开战,可敢保证山东、江淮之清虏不会掉头击我登莱和胶州。”吴贞毓转头看了一眼宫门,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需知,朝廷兵马聚之不易,若是损耗过多,未来之时,如何震慑各路藩镇。且去约束整顿兵马,待江南之役展开,方是你等依势而为之机。”   蒋永锐愕然,随即明白了吴贞毓话中含义。永初朝廷自数年前一场惨败,势力大损,所辖之民不过数十万,兵马也仅万余。若是按照齐国作战计划,在江南战役发起时,前出佯动,将清军的注意力引来了,说不定就会遭到清军的猛烈攻击。虽然此举,做到了牵制山东、江淮清军的目的,但却也大大损耗了朝廷的直辖兵力。   要知道,不说孙可望、李定国等部拥兵十余万,就是福建郑芝龙所辖水陆两师就有六万余,甚至常驻舟山、宁波沿海地区的张明振部明军,也有两万之众。将来驱逐了清虏,统一了天下,以朝廷弱小的军力,如何震慑各路藩镇。   不过,若是待江南战役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山东、江淮,甚至河南、河北的清军主力肯定会被抽调至江南,那么,这个时候,永初朝廷兵马正好可以趁虚攻略地方,壮大朝廷势力。   “如此……,我明白了。”蒋永锐心中微微一叹,拱手说道。 ##第二五九章 大清的“蛊毒”   1653年9月13日,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索尼、塞勒、遏必隆、伊尔登、鳌拜以及范文程等十余位清廷重臣垂手肃立于阶下,等待年轻的皇帝(顺治帝十五岁)做出决断。   “消息确实吗?”沉默半响,顺治帝问道。   “回皇上,八月初,收到从山东传来的消息后,奴才又命人往湖广、江南探查一番,基本可确认此消息的可靠性。”索尼躬身答道:“伪明即将对我江南、余杭,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的战役,力图将我大清迫退至江北,以成南北之势。”   “众卿家,抽调河南、河北、山东、江淮各地驻军往援湖广和江南,以应危局。若据登莱的永初伪明趁势发动,岂不是可席卷上述空虚之地,以彰其声势?”顺治帝沉思片刻,接着问道。   “回皇上,江南为我大清提供赋税粮秣泰半,乃最为紧要之地,不容任何有失。”索尼躬身答道:“而湖广居长江中游,北接河南,西北连通山陕,东南则卫护江宁、苏杭,乃天下锁钥之关键。故而,臣等集议之后,遂做出上述军略,以呈皇上决断。至于登莱永初伪明,数年前为我大清痛击,龟缩于登莱沿海一隅,民不过数十万,兵也仅万余,实力有限。即使趁我大军外调,聚兵袭我山东、江淮,所得又能几何?待我大清稍待稳定江南和湖广局势,回兵击之并夺回失地亦非难事。”   “那我大清龙兴之地—辽东所遇困局,又当如何?”顺治帝问道。   “朝鲜反复,欲起兵行北伐之事,实属狂妄悖逆!故而,奴才等建议,举大军讨之,以霹雳手段予朝鲜严惩,破其王京,掳其君王,屠其军民。故,可命宁古塔昂邦章京(吉林将军的前身)沙尔虎达领兵三千由吉林攻入朝鲜;而多罗安郡王(岳乐)领满蒙八旗讨喀尔喀部大获全胜,可命其挥师东进,经盛京、丹东一路攻入朝鲜,与沙尔虎达会师平壤,继而迅速往攻汉城,聚歼朝鲜首脑。如此,可彻底解除辽东后顾之忧。”   “领兵救援江南,何人可往?”   “奴才,愿往!”鳌拜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顺治帝看了看鳌拜,点头表示认可,征战沙场数十年之宿将,身经百战,倒是让人比较放心。   “尼堪、屯齐、孔有德等拥兵数万,却被伪明孙可望部压制经年,不得寸进,深负朕望。如今,伪明欲起江南之役,沿江东下,袭占江宁、余杭,试图成南北割据之势。于此,诸位臣工,可有替代人选前往武昌,主持湖广军务,以挽颓势?”   索尼、遏必隆等人闻言,顿时心领神会。   数年前,多尔衮身死,虽然遭到清算,但为了保证朝廷大局的稳定和团结,对部分多尔衮残存党羽没有彻底清理。事后,顺治帝任命了尼堪、博洛、满达海为理政三王,辅佐年轻的顺治帝。不过,此三人都或多或少地牵扯到两年前被诛的原户部尚书谭泰案。   当初,因为谭泰依附多尔衮,使得其权势巨大,尼堪等人因惧怕谭泰而包庇、纵容其罪行。此等行为虽是权宜之计,但还是引起了顺治帝的忌惮和猜疑。而且,当初尼堪、博洛、满达海这三位近支皇室宗均手握军权,13岁的顺治帝为了获得满洲贵族和皇室宗亲的支持,不得不暂时任命三人理政亲王。   博洛、满达海在去年先后死去,独剩尼堪一人,并且也在去年被任命为征南大将军,派去了武昌,踢出了朝堂的权力中心。如今,尼堪领兵驻守武昌,近两年时间,未尝一胜,反而被孙可望死死压制在武昌。现在,更是有可能会被明军沿江而下,袭取江宁、余杭,夺占整个江南,造成我大清呈现难有之危局。   既然如此,身为主帅上的尼堪,自然要背负丧师失地、作战不利的罪名。   “奴才建议,以和硕承泽亲王(爱新觉罗·硕塞,皇太极第五子)为主帅,领兵前往武昌支援,以替代尼堪之责。”索尼拱手说道:“尼堪驻武昌两年,未能寸进,有负圣恩,可着命削爵,待罪留于军中效命。”   “准奏!”顺治帝当即应允。   “皇上,奴才对江南军略安排持有几分异议,请允奴才奏上。”讨论了一番军政事宜,所有人就要准备向顺治帝告退,各自安排诸多事宜,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范文程步出班列,跪倒在地,扣头说道。   “少保且请平身。”顺治帝忙示意殿中太监将范文程搀扶起来,“刚才与诸臣参议湖广、江南军略,倒是忘了请教少保。既如此,少保有异,请与朕分说一二。”   多尔衮病逝后,顺治八年(1651年)闰二月,刚林、祁充格以谄附多尔衮妄改《太祖实录》删去大福晋阿巴亥等事,被处以死刑,范文程亦系同改之人,刑部拟议革职,解任,籍没其家,诸王大臣覆议,拟令其革职折赎留任。顺治帝批示:“范文程曾效力太宗朝,在盛京时,又不曾预贝子硕讬之罪,后知睿王所行悖逆,托疾家居,众亦共知。睿王取去刚林时,以范文程不合其意,故不取去。范文程著革职,本身折赎,仍留原任。前所行情罪已结,今后于委任职掌,当矢忠报效。”不久,范文程即复官。   顺治九年(1652年)遇恩诏,复进世职为一等子,授议政大臣,任《太宗实录》总裁官。   顺治十年(1653年)正月,范文程又上奏恢复连坐法,奏请允许部院三品以上的大臣各举所知之人,若被举之人任官后称职,奖励保举者,如其不称职,按罪之大小,进行论罪。他认为,“此法实行,则内外皆得真才,而天下无有不治者矣”。顺治帝下诏从其议。   八月,加范文程少保兼太子太保。   九月初,年近花甲的范文程上疏顺治帝,以病奏请休致,但被顺治帝挽留。自三年前(1650年),洪承畴失陷于南京,后来被永初朝廷剐于蓬莱,清廷中枢便失去了能总览全局的能臣干将,使得国内形势显得极为被动。如今,更是探知,伪明竟然要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江南战役,一举将清廷势力驱逐至江北,成南北割据之势。   作为清廷中少有的谋略之臣,范文程便得到了顺治帝的格外器重。在他和宁完我的主持下,清廷不仅逐步完善了官制和军制,还厘定了清朝的税收政策,稳定了北方凋敝的经济,更是帮着清廷争取笼络了大批汉族官吏,宣传施以“仁政”,并且“颇爱百姓”。经常以自己现身说法:“我大明骨,大清肉耳。”范文程当时可以说是清廷中枢的实际组织者,他不得不“昼夜在阙下,事无巨细应机立办”。因此,他深受顺治帝倚赖,凡讨伐南明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深度参与决策。   “皇上,奴才以为,索尼等诸位大人谋划江南、湖广军略已是考虑得极为细致周到,若能依之而为,足可维持目下局势,遏制伪明于我大清发起的浩大攻势。”范文程郑重地说道:“不过,在诸多情势当中,我等似乎遗漏了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请范少保指教!”索尼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朝范文程拱手说道。   “指教不敢当!”范文程笑着说道:“奴才只是想在此给皇上和诸位大人点出其中疏漏,以免我大清于江南局势不可收拾。我大清集结数省兵马,南下往援江宁、余杭,以抗伪明江南攻势。但我等似乎都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往江南,是要渡过长江的。而江防,在敌,不在我。”   “江防,在敌,不在我。”顺治帝和诸多大臣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去岁十二月,我大清委任的靖海王郑芝龙突然又反正归明,宣布福建全省和浙江南部几个府县纳于伪明永初治下,让清廷上下显得极为被动。如此一来,不仅使得江浙和江南面临郑芝龙的威胁,而且整个长江两岸和沿海地区,顿失屏障,成为伪明和那个齐藩小邦的肆意攻击目标。   集结大军往援江南,不说到了江边能不能渡过去,就算渡过了长江,那也会面临被敌军截断后路的风险。届时,郑芝龙和那齐藩小邦以众多舟船炮舰纵横江河,试问,我大清军力再强大,如何援以江南孤军?若是战局不利,我大清八旗精锐又如何退回江北?   “若是我大清兵马行动速度够快,趁敌不备,迅速过江,然后凭借江南赋税粮秣,想来应该可以支应大军与伪明征战吧。”鳌拜眉头一挑,大声地说道。   “江南遍布河流湖泊,水网纵横密集,不利我八旗大军展开。”遏必隆摇头说道:“数年前征江南,都是以众多汉军为前导,我八旗于后督阵。如今,伪明准备集结大军,攻余杭、江宁,夺取整个江南,其势必大。我大清兵马若是应对不周,旦有差池,说不定就会……吃大亏。”   “少保对此,可有应对之策?”顺治帝问道。   “皇上,奴才建议,放弃江南,巩固江淮,以待后势!”范文程抬起头来,恳切地说道。   “范文程,你失心疯了吗?”鳌拜闻言,勃然大怒,“刚才索尼不是说了,江南为我大清提供赋税粮秣泰半,乃最为紧要之地,不容任何有失。……你就此建议放弃江南,可是要与那伪明暗通款曲,帮汉人夺回这九州天下。”   “鳌拜,不可诽言少保!”顺治帝斥道:“少保自太宗(皇太极)时,办事衙门二十余年,忠诚练达,不避艰辛,对我大清忠贞不二,朕所倚赖。”   “奴才,叩谢皇上信重!”范文程哽咽着跪倒在地。   “少保平生!起来说话。”顺治帝命人搀扶范文程站起身来,“少保,放弃江南,不仅使我大清顿失赋税重地,且江南被伪明所占,其实力骤增,恐会就此坐大。如此,对我大清可成心腹大患矣。”   “皇上,奴才刚才听闻索尼大人介绍伪明欲攻略江南之事,其中提及,伪明大军主力,乃是以原流贼孙可望、李定国之辈,沿江东下,夺江宁,战苏常。据舟山和福建明军为策应,辅攻江浙。若我大清集结重兵于江南,必然遭到伪明数路大军围攻,即使将其击退,恐实力也必然大损。更加之,江南水网密布,不利我八旗甲骑纵横往来,无法督阵诸多……汉军力战之。”   “伪明数路兵马虽众,但所属不同,且利益纠葛重重。昔日,我大清为招降郑芝龙,将广东授予其辖下,但为李定国所夺,此举必遭郑氏所嫉恨。据舟山张明振、张煌言部明军,更是在去年郑芝龙降于我大清时,与郑氏征伐攻战,损失颇多。另外,孙可望、李定国乃昔日贼军,若举大军攻入江南,必然亦会遭到各地乡绅势力所忌惮。更不要说,与张、郑两部明军之间官贼之别。”   “彼辈在面对我大清威压之下,或可以伪明大义聚合以攻江南。但若我大清放弃江南,退往江北,那么伪明官军、西来贼军、各地乡绅,又会如何反应?奴才以为,在无外来压力之下,孙可望、李定国等辈必然会与其他各路伪明军队因利益纠葛而爆发冲突和争执,即使彼此攻伐厮杀,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范文程说完,躬身朝顺治帝深施一礼,轻轻说道:“奴才于民间听闻,西南夷区养蛊人尝将毒蛇、蜈蚣、蛤蟆、蝎子、马蜂等各种毒物,放置陶罐之中,任其彼此厮杀,最终只会留下一个蛊毒。”   “少保之言,是以江南为我大清之陶罐,将孙可望、李定国、张明振、郑芝龙及其他各路反抗势力为毒物,置于其中,然后任其彼此厮杀,最后仅留独一蛊毒。”顺治帝心中豁然,“届时,我大清只需面对一个敌人,而且还是经过彼此厮杀后变得异常虚弱后的遗毒!”   “皇上圣明!”   “那登莱永初伪明,又该如何置之?”   “奴才以为,大明旗号若熄,永初覆灭,则天下可靖。”范文程眼中显出一丝厉色。   顺治帝听罢,点点头。各地反抗势力无不以大明旗号,以反抗我大清统治。即使原大西军占据云贵广西,拥兵十余万,但还是做出归附大明,以大明的名义治理地方,并与我大清互相攻伐。若是能一举覆灭永初,则各地反清势力届时必然如散沙一片,不复聚合,为我大清一一剿灭。   “皇上,奴才可献一策,或能覆灭那登莱永初伪明。”内国史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宁完我步出班列,躬身奏道。 ##第二六零章 潮起   1653年10月7日,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   铁器的出现迅速改变了社会从生产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铁质农具使大量的林地被开垦为耕地,粮食产出大增。铁质工具使木匠如虎添翼,改变了建筑和舰船的面貌。铁质武器的出现,还大大改变了战争进程,并使得此前游牧民族相较于农耕民族具有马匹的优势,大大降低,出现了“一汉抵五胡”的说法。   就铸铁技术而言,中国足足领先西方1300多年。随着木风箱的出现和普及,在10世纪晚期,中国的生铁产量就达到了12万余吨,而到了1720年,英国的铁产量尚不足2万吨。直到18世纪欧洲工业革命之前,中国的钢铁也始终执世界之牛耳。   而在铁器文化中,钉子或许最具有传奇色彩。在西方文化中,铁器最广泛的应用就是钉子。古罗马时代,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在殖民探险时代,铁钉成为白人对土著最常用的交易货币;一些水手甚至用钉子做嫖资。因为没有钉子,波利尼西亚人只能用绳索捆扎船只,进行一场冒险的海洋之旅。   直到1800年,钉子都是手工制作的,由“制钉师”将生铁烧红后,一锤一锤地制作而成。所以,钉子不仅制作费时费力,而且非常昂贵。   有些愚昧的“野蛮人”将白人的钉子视若珍宝,以至于为了拔取钉子,欧洲人的船只屡屡遭到冲击和破坏。据传,伟大的英国航海家库克船长就是为了阻止一群夏威夷土著拔取船上的钉子,被摁进海水中活活淹死。   仅仅就钉子而言,中国似乎并没有超越手工生产阶段,钉子常常是铁匠的副产品。这种现象甚至一直延续到数十年前的中国,精美的“洋钉”在广大农村地区仍被视为一种珍贵的物品。或许,这与中国固有的整体性思维方式有关,在传统机械联结中,一直以复杂的卯榫连接来代替钉子。   但数千年以来,中国在制针技术上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甚至还衍生出精妙的刺绣和针灸术。这只能说中国的铁器发展科技树稍稍有些歪了,没有点出钉子而已。   对于镇州一万余民众,铁质工具以及大量来自汉洲的钉子,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锋利的锯子和斧头,是砍伐林木拓展初始营地的重要工具,装上铁铧后的木犁,是耕地的利器,精巧坚固的钉子是搭建木屋、拼接板材、建造渔船的关键部件。   更为难得的是,在这荒僻的镇州,铁器还是极为重要的商品。一根钉子,或者一把小刀,就可以从林中深处土著手里换取一张柔顺漂亮的皮毛或者珍贵的人参,然后拿这些换来的东西,再从齐国人手里,换来更多的铁钉和刀剑,甚至威力巨大的火枪。   “所以,这些野人觉得这个情报价值三把钢刀?或者一百根钉子?”一名驻守镇州的千总军官歪着头,看着那边站立的几个索伦人。   “是,大人。”一名明军小旗笑着说道:“在一个多月前,一群躲避清虏抓丁的鄂伦春、赫哲人,跑到他们的寨子里。然后这些索伦人便从他们口中得知,清虏又开始大量征丁,准备对朝鲜发动一次猛烈地突袭。”   “清虏此前也有数次征丁行为,听说是为了对付北边来的罗刹人。为何他们会笃定,清虏要南下征讨朝鲜?”那名千总问道。   “嗯,这些索伦人还说,有许多蒙古骑兵开到了沈阳,铺天盖地的,恐怕有上万人,然后陆续往东南方向开去了。”   “上万人?呵,这些野人会数数吗?”那名千总嗤笑一声,“清虏若是动用上万骑兵,岂不是随同出战的步兵也有数万人。怎么着,清虏要灭了朝鲜?他们不是朝鲜的主子吗?”   那名小旗听了,只是讪笑。这群索伦人不辞辛苦,穿过茂密丛林来到镇州,除了交换一些皮毛和人参、药材外,还专门求见驻镇州的将官,告知这个消息。若非确实了这个信息,他们哪敢来诓当地政府,更不会借此讨要一些铁质兵器和铁钉等工具。   虽然这些土著野人,一个个长得雄壮力大,都是悍勇之辈,但性子倒也直爽憨厚,断不会做出妄言哄骗镇州当地官民的行径。反而,有时候,本地居民和商贩,拿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从他们手里换取了不少好物件。   “罢了,你先取些烧酒给他们,待俺禀报给上面的大人,再做定夺。”那名千总觉得还是将这份情报报告给镇州知州大人和参将大人,由他们来发落这些野人。说不定带来的情报引起了大人的重视,厚赏一番,也是应有之事。   当镇州知州栾士伟和驻镇州参将孙大保听到清虏已动员兵马,准备攻打朝鲜这个消息时,两人不由面面相觑。作为朝廷海外领地的文武大员,他们是知道一些高层方面的信息。内阁和兵部准备为配合江南战役的发起,准备联合朝鲜,共击辽东。   朝鲜将会于十月中下旬初冬时节,跨过鸭绿江,攻占丹东,然后顺着古道,经凤城、连山,平山、本溪,一路杀至沈阳。而永初朝廷则集兵两千人马,以金州城为基地,往北攻盖州、海城、辽阳,与朝鲜会师于沈阳。   计划设想就是想利用清虏于辽东空虚之际,迅速夺取辽阳、沈阳、本溪等大城,然后在隆冬到来之时,清虏调兵不便,可以有足够时间去巩固和消化夺占的辽东诸城。可若是那些野人提供的情报属实的话,那么清虏此时已经在辽东聚集了大量兵马,而且还要先发制人,攻入朝鲜。那么,朝廷派出的攻辽东部队,岂不是会遭到清军优势兵力的突袭。   “立刻派人乘船前往登莱和朝鲜,报告此事。”栾士伟看着镇州参将孙大保,“另外,孙将军辖下八百余官兵,前出大宁城(今俄罗斯远东城市阿尔乔姆,海参崴以北45公里处),开始全面戒备,以防清虏侦得我镇州的存在,发兵来攻。”   “镇州三面环海,整个北面也均为茂密森林,且无路可寻,清虏不可能攻至此处吧。”孙大保迟疑道。   “孙将军,你我戍守朝廷海外领地,兼之又为清虏所据辽东侧翼,一切皆需小心为是。”栾士伟沉声说道。   “嗯……,栾大人所言极是。”孙大保拱拱手,点头说道:“俺这就去安排。……对了,镇州周边的索伦人、赫哲人估计有千人上下,莫若付出些粮食、铁器等工具,择其精壮,纳入我官军仆从。不仅可增强我镇州实力,还能在清虏攻来之时,使周边野人不敢叛我镇州。”   “……孙将军可有把握将其纳为我所用?”   “俺以为,只要许些盐铁米面,定然会使此等野人诚心纳服,为我所用。”孙大保笑着说道:“想那齐国人,军中还不是招纳了许多日本、安南、占城等若干仆从。我镇州当可少许征调野人,且试与一试。”   ……   10月20日,福州。   “李定国到哪儿了?”郑芝龙看了看厅中聚集的众多将领和幕僚,沉声问道。   “两月前,李定国从九江返回南昌后,便督大军三万,经抚州缓缓推进至饶州(今江西上饶市)。目下正在攻衢州,但不知为何,二十余天来,只是围而不攻,在抄掠地方。”施福蹙眉说道。   “哼,李定国在衢州城下围而不攻,是在吸引余杭、江南各地清军来救,为孙可望主力东进南京创造有利条件。”郑芝龙冷哼一声,“孙可望如今是攻到了安庆,还是太平了(今芜湖)。”   “十天前传来的消息,孙可望已经攻下安庆。”施福说道:“估计,此时应该在攻太平。当然也有可能已经兵临南京城下。”   “这孙可望是打算将长江沿岸各个重镇一一攻克,然后再图南京?”郑芝龙摇头说道:“他这般做法,清虏但凡有脑子的话,都知道他的目标是南京城。如此,慢吞吞地一路东来,岂不是给清虏创造机会,将更多的兵力集中于南京城中。”   “孙可望想必是担心后路的安全,所以才要将长江沿岸几个重镇大埠攻克,方可安心谋取南京,乃至整个江南之地。”   郑芝龙闻言,瞬间沉默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阴郁。昔日流贼,摇身一变,成为大明官军后,数年间,竟然已攻占云、贵、川、湘、桂、粤、赣等广大地区。如今又发起的浩大江南攻势,俨然又要将整个江南吞入腹中。   “孙李势大,非我大明之福呀!”郑芝龙轻轻一叹,“若是驱逐了清虏,这天下还是我大明的天下吗?”   “公爷(郑芝龙反正归明后,被永初帝加封为南安公)?”被倚为心腹的幕僚董润生轻声说道:“听说杭州、嘉兴、松江等地,清虏抽调大量兵力向南京汇聚,防守薄弱。莫如,我大军弃攻台州,转而跨海去攻上述地区,以为后来打算。”   郑芝龙听了,心中一动。苏松、余杭富庶,甲于天下,若是将之夺占,可为福建平添加不少实力。   “张明振部攻占宁波后,有没有往杭州而去?”   “张明振部在上月攻占宁波后,立刻分兵抄掠地方,连克慈溪、余姚、新昌、天台、宁海、象山,俨然是将此地充作陆基地来经营,为以后与舟山遥相呼应做准备。末将以为,他们似乎也对孙、李即将攻入江南,抱有深深地忌惮之意。杭州乃是江浙大城,他们估计实力有限,暂时不敢去将其夺占。”施福瞄了一眼董润生。   “若我们派兵去苏松余杭,清虏会不会引兵来援?”郑芝龙又问,他主要是对福建陆师的作战能力着实不放心。   “应该不会。”施福说道:“齐国水师和……大公子,以及顾三麻子等联军,引舟船两百余艘,沿长江,上朔至通州、镇江、南京等地,已隔断江北清军来援的的通道。至于苏松、余杭附近的清军,据悉大部已退往南京。”   听到施福提到“大公子”时,郑芝龙眼皮不由跳动了几下,对于自己的这个长子,郑芝龙心中不免有些恼恨。昔日,自己为了贪图闽粤两地的地盘和一个王爵的名号,领福建全镇和水师降于清虏。可这逆子,竟然佯称去援广东之际,在南澳岛发动兵变,不仅袭杀延平总兵纪世良,还“拐带”火器营及其他各镇兵马六千余,大小船只两百多艘。随后,更是领兵夺取了台湾,让自己颜面无存。   待去年十二月,郑芝龙又宣告反正归明,并派人通知长子回返福建,以聚实力,却遭到郑森拒绝,依旧占据台湾,并大肆清洗郑芝龙派驻的亲信将领和官员,礼送回福建。这般情形,竟然是想着以台湾为据点,舟师袭扰清虏沿海、沿江城埠,借机发展壮大个人势力,同时还做出一副为永初朝廷忠臣孝子模样。   虽然自己的心腹幕僚建议,任由郑森在外发展,仿三国诸葛世家,为郑氏多留一条出路。但这个逆子,竟然丝毫不顾父子之情,不仅对自己不假于颜色,还频频勾连福建镇水陆两师官员将领,招揽至其麾下,借此发展自己的势力。   听说,这个逆子如今已经拥兵一万六千余,除了占据台湾,还在琼州府占据了几处据点,被永初帝封为靖武侯,荣耀之极。   “我们聚兵往攻余杭苏松,会不会被潮州府的高一功、袁宗地等人所乘,袭了我们漳州和泉州?”郑芝龙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施福想了想,摇头说道:“齐国人会约束高一功等人,不得妄来。另外,施琅领三千人驻龙海,也足以保漳州无忧。”   “既如此,那就集聚大军,先行夺占杭州,再攻苏松。”郑芝龙狠声说道:“即使最后我福建镇无法据有上述府县,但也要将其搜刮一空,尽数转移至福州,以增我实力。” ##第二六一章 潮涌(一)   1653年11月5日,江宁(清虏于1645年将南京改名江宁)。   大清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两江总督马国柱、江宁巡抚周国佐、江南提督管效忠、江宁总兵王璟、副将张恩达等十余位文武高官将领齐聚观音门城楼上,看着远处无数的明军正在缓缓从江边涌来,瞧着人数,恐怕不下万人。这已经是十余天以来,明军到达的第三批部队了。若是加上此前已抵达的部队,江宁城下已然聚集了四万余明军。   马国柱嘴巴紧紧地紧着,双手握拳,神情肃然,但牙关却不停的打颤,心不断地往下沉着。明军孙可望部在长江上磨蹭了近两个月时间,终于进抵江宁城下,准备对身后这座重镇发起凶猛的攻势,进而席卷整个江南。   虽然,在这几个月时间,马国柱命令江宁左近府县清军悉数弃守,全部退入江宁城中,力保此城不失。但不知为何,作为江宁,乃至整个江南地区主心骨的八旗部队一万余人,在集聚江宁城没多久,突然连续接到北京的数次调令,不论是满八旗还是汉八旗,要全部转移至江北,而且还是于夜间分批分批撤往江北浦口。   马国柱大惊,急问传诏信使,此为何故。难道我大清朝廷要放弃江宁,放弃江南了?亦或诱敌深入,伺机反攻?   但信使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前来江宁宣读调兵命令。至于空虚的江宁如何应对明军的数路大军围攻,那作为地方守土大员,只有拼死力战,为国尽忠了。   对此,马国柱既感失望,又有几分绝望。江宁城虽然城防设施完备,城高墙厚,城中物资也算充沛,但所有人却都觉得无法守住这座大城。   自甲申年以来,这座雄城在面对任何来攻之敌时,似乎都没有将其守住,一次又一次任由敌军攻入城中,然后肆意蹂躏一番。   整个江宁城的人口,较十余年前,足足减少了一半,城中各类商业、娱乐业、手工业,以及造船业,也是萎缩凋敝,全然没有当年十里秦淮河,粉黛金陵城的模样了。   尽管如此,江宁仍旧是整个江南地区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关键的重镇大埠,是南方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江宁城的得失,有着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然而,我大清朝廷却在贼军云集来攻之时,突然将万余八旗主力尽数撤往江北。这一举动,让城中所有文武官员都有种被朝廷抛弃的感觉。   如今,在集结了附近十余个府县清兵后,使得江宁城中已有防守兵力一万二千余。不过,这并不能给城中官员和将领以安全感。这些兵马不说战力不高,士气也极为低下,更加之,所属军兵分数不同将领。虽然在城中整训了一个多月,但谁也不敢保证,在明军攻城之时,这些临时聚合一起的兵马在遭到明军猛烈攻击后,会不会骤然崩散。   “管军门,整个江宁城的安危,就全部系于你身了。”马国柱转头看着江南提督管效忠,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在守城期间,本部堂授命于你一切临机专断之权,城中各部兵马皆从你号令。若有抗命不准者,可悉数斩之。”   说完,马国柱眼睛扫了一圈在列的十余位将领,然后又继续语带威胁的口吻说道:“我等皆受大清圣恩,且有守土之责,今强寇来袭,诸位务必要精诚合作,上下一心,力保江宁不失。若能击溃城外明军,彰我大清军威,本部堂将不吝保举诸位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另者,城外明军虽有伪明旗号,但实为贼军,情势不两立,城破之后,我等必将皆不能幸免。如此,我等何不死战江宁,即使不幸,但能惠及家人后代。”   “谨遵部院大人所命!”城头一众清军将领躬身说道。   “如此,且去准备吧!”马国柱挥挥手,将众将打发了,却将江宁巡抚周国佐和江南提督管效忠留下。   “管军门,贼军攻城之时,江北浦口八旗部伍可会来援?”马国柱轻声问道。   “部院大人,卑职以为……退驻浦口的八旗主力已然北去。”管效忠面露苦色,“城中不论是满洲八旗,还是汉军八旗,连同家属都已撤往江北。此种情形,隐然是……弃了江宁。”   “怎会如此?”马国柱喃喃地说道:“需知整个江南赋税粮秣,可是占我大清泰半。一旦失去江南,我大清……我大清与贼岂不是要成宋金旧例?”   “朝廷可能是要保存实力,巩固江北,以待后势。”管效忠说道:“江南危局,或可暂弃之。……当然,若我等于江宁城中死战,力保城池不失,并于明军极大消耗,朝廷也可能会派兵渡江来援。”   “……或许如此吧。”马国柱和周国佐彼此苦笑一声,摇头叹道。   谁都知道,在八旗主力撤回江北后没多久,明军水师和那个齐藩小邦的众多舰船便陆续驶入长江,开始隔绝两岸的联系。即使朝廷能集结大军来援江宁,试问,在这种情势下,如何渡得过长江?   ……   就在南京城中清军正在积极准备守城事宜,为我大清尽忠之时,秦王孙可望领着一众军中将领在观音门外的一座土包上,眺望着巍峨雄伟的南京城。   “秦王殿下,南京城防完备,并且大部分城墙段都依附山势水利,若是城中清虏据城死战,恐急切间,难以攻破。”兴安侯冯双礼蹙眉说道。   “派人进城,让清虏献城投降,如此,可保城中守军性命。否则,城破之后,尽数屠之!”孙可望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秦王殿下,我军从岳州一路东下,主动献城投降的清虏未曾有一人。末将以为……”   “且去试试。”孙可望有些不耐地说道:“长江隔绝,南京已成孤城,此间清虏或愿降之,也未可知。”   然而,进城劝降的两名使者,在不到半个时辰后,就变成了两具尸体,砍下的头颅也被守军抛下城墙,而且还大声的奚落城外明军,嘲笑其本为贼军,却套了一身伪明官军服饰,沐猴而冠,徒增笑柄。   “秦王殿下,清虏欺人太甚,末将请令,立即攻城!”亲卫营主将张虎见状,勃然大怒,立即向孙可望请命攻城。   “哼,城中清虏自绝死路。待城破后,本王誓要尽屠之!”孙可望深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南京城头,转身朝营中走去。   “王尚礼!”   “末将在!”   “加紧将船上火炮卸下岸来,明日正午之前,务必于观音门建立火炮阵地。”   “尊令!”   “马进忠!”   “末将在!”   “领前营所部绕行至南京城南侧,以分清虏兵势。”   “遵命!”   “王自奇!领左营所部,至南京东侧,夺占紫金山。”   “遵命!”   “马保!领后营所部,至聚宝门,夺占雨花台。”   “……”   “……”   回到营中大帐,孙可望随即召集军中诸将,发布军令,对即将展开的南京攻防战做出具体军事部署。   “秦王殿下……”冯双礼见孙可望的军事部署居然不是攻城时惯用的围三阙一,而是展开四面围攻的架势,意图全歼城中清军。无论咱们有没有能力全歼敌军,但总要给敌军留一条“生路”,在兵法上这叫围师必阙。可要如此四面合围南京城,就可能使得城中守军眼看没有退路,惟有困兽犹斗、背城一战才可绝处逢生。   “勿复多言,本王心中有数!”孙可望明白冯双礼的担忧,但仍旧坚持己见。   八月底从岳州出兵,先攻武昌,仍是不克,遂留白文选领兵四万,驻江夏、嘉鱼两地,监视压制武昌清军。他自领六万大军,水陆并进,沿长江而下,直奔南京而来。   一路上攻城略地,连克黄州、兴国州(今湖北黄石市)。经过九江时,收到李定国留书一封,建议他所领大军应不予清虏充分准备,迅速攻至南京,沿途重镇大埠皆可绕过穿行。只要江南即下,则大事抵定,整个南方亦可传檄而定。   但孙可望却撕碎书信,在九江稍事休整数日,随后继续一路攻击前行。夺安庆、义安,战太平(今马鞍山、芜湖一带),克芜湖、繁昌,大小战斗十余场,硬是拖到了十月底,前锋部队才攻至南京附近。   在此期间,李定国部已经从江西攻入浙江,顿兵于衢州下月余,吸引了大量清军来援,使得整个浙江地区的清兵无暇顾及南京周边。若是孙可望能趁机迅速攻来,或许就能面对一个防守比较空虚的南京城(当然,也有可能堵住城中的八旗主力退往江北),一举破之,端掉整个江南的清廷中枢,从而打乱江南各地清军的部署,分而歼灭。   在查看了南京城防后,孙可望见城头清军兵容整齐,防守严密,也知道自己的固执己见,导致大军失去了最佳攻克南京的机会。因而,心中懊恼之余,也不免气血上涌,想全歼南京守军,以泄心头之愤。   在询问了提前抵达南京的前锋部队将领后,孙可望知道城中守军仅一万余,想着凭借手头五万多的优势兵力,四面围攻,必然会让守军顾此失彼,说不定就能一击而克。而且,他觉得,攻占南京应是不难之事,但他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干脆利落,将城中一众清军文武高官尽数俘杀,那才能称之为一场大胜。   ……   11月20日,浦口。   齐国琉球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罗如成非常郁闷,更是对正在进行的南京攻防战腹诽不已。   秦王孙可望领五万余大军,围攻南京城已有半月时间,但在清军的拼死抵抗之下,至今未能攻入城中。在此期间,罗如成派了一队十余人的参谋顾问团前去指导帮助明军攻城。   参谋团建议明军凭借攻城部队的人数优势,集中于城墙一面,以掘土挖壕方式抵近城门,埋设炸药,破坏城门或者城墙。然后以此为突破口,逐点攻入。   但此建议遭孙可望拒绝,称耗时费力,有碍明军“英勇威武”之形象。   你妹的,战阵之上,无所不用其极,打个仗,哪还顾及什么“形象”?   参谋团又建议,加强东侧部队力量,全力攻占紫金山,然后于山上架设火炮,直接轰击城中清军,掩护部队附蚁攻城。   孙可望再拒之,称孝陵(明太祖朱元璋与其皇后的合葬陵寝)于紫金山上,架设火炮轰击南京,恐惊动地下太祖之灵位,乃大不敬。   十几个参谋闻言,面面相觑,这孙可望真的是大明的忠臣?你他娘的以前可是反贼,跟着张献忠破了凤阳,砍光了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又名皇觉寺),然后掘了皇帝的祖坟,同时还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今日,孙可望居然会说出不敢于孝陵(只是位于紫金山南麓)之侧架设火炮,惊动太祖灵位。这让前来军中指导攻城的一众齐国参谋顿时无语,频翻白眼。   最后,齐国参谋团提出建议,从齐国海军战舰上卸载数门32磅重炮,推至南京城下,由专业海军炮手帮着明军轰击城墙,或可破开一道口子,以便明军攻入城中。   孙可望再……再拒绝,声称,麾下军兵可堪勇武,能“独战而破之”。   领头的齐国军官彻底明白了,这孙可望对我齐国抱有深深的戒心,不论提出何种建议,人家一概不予采纳。凡是我方主张的,对方偏要反着来,一意孤行。   既如此,爷不伺候了!   齐国参谋团一气之下,当即离开了孙可望大营,返回停驻于江中的舰船,并将事情经过报于罗如成。   罗如成闻言,也颇感无奈。虽然与孙可望、李定国等西南明军合作数年时间,几乎垄断把持了他们对外贸易渠道,但在军事上,尤其是在战场之上,对人家根本没有约束力。再者说了,这次齐国配合明军发动的江南战役,出动的都是海军战舰和武装商船。至于部署在大明附近的一千余陆战队官兵还分成了几部,在浙江、福建和广东等沿海地区,帮着移民船搜罗移民和各类物资、书籍。   虽然感到万分无奈,但罗如成还是指挥辖下数十余艘舰船,于南京附近江面往来游曳,帮着明军隔绝长江两岸,以防江北清军突袭明军后背。   长江北岸的浦口已经被清军放弃,不论是清廷官员,还是守城士卒,均逃往数十里外的滁州。齐国海军遂派出百余名武装水手占领了此地,顺手开始搜罗有用的移民和物资、书籍。   “司令,我们在城中搜寻到一名妇人。”一名军官匆匆来到罗如成的近前,“这妇人曾被一名八旗汉军高级将领掳去,但在途中因病重被丢弃于野,侥幸未死。她告诉了我们一条关于清军八旗主力动向的情报。卑职认为,此情报大有蹊跷。”   “讲!”   “在孙可望部明军攻至南京之前,江南各地清军八旗主力皆奉命退往江北。”那名军官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些清军在退到江北后,均往徐州聚集,似有重大军事布置。”   “说出你们的推测结果!”罗汝成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清军在徐州集聚了众多兵马,其目标估计是针对山东方向。”   “山东?”罗如成愣了一下,“据登莱的永初朝廷趁清军抽空兵马,往援湖广和江南之际,听说已攻下十余山东府县。那么,这些清军的目标就是……”   “永初朝廷!”   “狗日的鞑子,放弃江南,聚兵山东,是要谋算登莱,以绝……明室!” ##第二六二章 潮涌(二)   1653年12月4日,宁波。   “大人,驻守码头的齐国兵马突然开始登船,似乎要撤离宁波移往他处。”一名千总军官匆匆赶到原宁波府衙大堂,寻到兵部右侍郎、舟山镇监军张煌言,告知他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   “他们可曾说过,为何匆匆撤离?”张煌言手里捏着毛笔,愕然问道。   两个月前,张明振部明军从舟山跨海来攻宁波,面对坚城数日不克,反而损兵千余,让明军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齐国海军联合郑森、顾荣(顾三麻子)等部水师舰船准备突入长江,执行封锁隔绝长江的任务,途径宁波时,闻知此间情形,齐国海军当即将随船携带的陆战队两个连官兵置于岸上,协助张明振部明军攻占宁波。   卸下数门舰载重炮,由十余名专业炮手操作,仅一天时间,便将宁波东城轰塌二十多米的缺口,随后齐国又以两个连陆战队官兵排枪掩护,使得明军趁机攻入城中,宁波旋即而克。   随后,张明振命张煌言领兵三千驻守宁波,他则挥兵攻略左近县镇,准备将此地作为明军于陆地的大本营,和舟山遥相呼应,占据这块浙东要地。   随着大战的持续进行,产生的难民也随之增多,大量地涌入宁波城,使得驻守的明军顿感压力,宁波城破之时,清军焚毁了部分府库,因而缴获的粮秣本就不多,加之舟山也无多余积蓄,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应对越聚越多的饥民。   无奈之下,张煌言只得又向齐国求助,希望他们能从两广,或者海外紧急输送大量的粮食,以赈济当地灾民。   齐国人却提出,粮食转运耗时费力,不如直接将部分难民运回他们所辖的几个海外领地,然后择机移民汉洲本土。此举不仅解决了宁波府的难民压力,还为齐国提供了大量的移民,可谓一举两得。   张煌言本想拒绝,但看到城内外不下五万余难民,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恐难以续命。而且,随着气温地逐渐降低,这些衣食无着的难民,处境必然会愈发艰难。随即,捏着鼻子认可了齐国的移民建议,希望这些不幸的难民,在移民汉洲后,能求得一条活路。   原本以为,齐国搜罗移民,会像数年前那般,专门将其中精壮以及大量读书人、工匠、艺人挑选出来,优先运走。却不料人家齐国人却是以家庭为单元,不分类别,精壮连同妇孺全部转运上船,一起打包运走。这让张煌言不免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对齐国趁机搜刮大明人口,少了一丝恶感。   随后没多久,张煌言又接到城中官员报告,说是齐国军兵将宁波范氏家族的“天一阁”给抢了。这让他惊讶之余,不免勃然大怒。   要知道,范氏家族的“天一阁”号称“藏书之富,甲于天下”,所藏各类典籍图书不下十万册,为江浙文人之“圣殿”。此前,尝闻齐国军兵纪律严明,于大明各地很少袭扰百姓。怎么,到了宁波,突然转了性,开始抢掠地方了。   需知,“天一阁”乃是图书典藏之所在,可没有什么金银珠宝玉器可得!   当张煌言带着一队明军赶到范氏家族的“天一阁”时,却发现想象中的大肆抢掠破坏行动并没有,反而是一队一队的齐国军兵,驱使着众多难民,将一册册书籍小心地打包装箱,然后整齐地码放于平板推车中,一辆接着一辆地运往城外的码头。   虽然不是穷凶极恶地抢掠,但这般“盗取”天一阁的图书,也为大明文人所不齿呀!   “大明离乱,战火纷飞,范氏降清避走。既如此,宁波以后可能保证此间书册不至毁于兵乱?”一名齐国军将在面对张煌言试图阻止时,振振有词,“与其没于战火,不如暂且存于我汉洲本土,加以保护。待大明复起,山河稳定,自可抄录一份还于此间。”   张煌言听罢,先是一怔,随即仰天长叹,便任由齐国人于宁波城中搜罗图书和各类古器,然后转运汉洲本土,予以“暂存”和“保护”。   齐国驻扎在宁波城的官兵只有不到三百人,却在这近两月时间里,通过精心组织和协调,并从难民人群中拣选数百名管理人员,硬是将城外三万余人的难民营地打理得秩序井然,未曾生出任何大的乱子,就是难民的死亡率也保持着一个非常低的水平,这让张煌言深感震惊。   要知道,在居住和生活条件更好的宁波城里,几乎每天都会由板车拉运数具或者数十具难民尸体到城外的乱葬岗掩埋。多达三千余官兵持械弹压,并且在城里一直维持宵禁状态,即使如此,仍旧不时发生暴徒袭扰难民,或者强抢入户等恶性事件。   如今听闻齐国官兵突然要撤离宁波,使得张煌言内心感到有些惶惶。难道对方不再管束和转运移民了吗?   “张大人,辽东、朝鲜有变,登莱亦有警,你们的永初朝廷可能遭到了清虏的重袭。”陆战队第三营副营长、宣节校尉(少校)岳仲武面带凝重之色,“说不好,就让清虏夺了整个登莱。”   “……”张煌言怔住了,顾不上询问辽东和朝鲜如何有变,直接关注登莱局势,“一个月前,登莱的朝廷大军不是趁清虏于山东空虚之际,出蓬莱,连续攻占了莱州、平度州、潍县、青州、淄川,进逼济南,形势一片大好吗?怎么会突然传出警讯?……是北京的清虏南下解围了?”   “北京的清虏没有南下。”岳仲武苦笑道:“清虏在数月前,把江南、江淮、河南等数路兵马聚集于徐州,然后一路潜进,先至沂州,击破李本深部三千余人,然后快速突入莒州、胶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破李本深,俘杀官兵六千余。随即转向西北,扑向莱阳,目标直指蓬莱。”   “啊!……”张煌言闻言大惊,清虏此次突然发动攻势,不是如同以往那般,从北路攻击登莱,反而从江淮方向,直插胶州、莱阳,凿穿山东半岛,直捣腹心。   “所以,我齐国舰队和郑森部正在收拢集结部队前往登莱,看能否挽回几分局势。”岳仲武扭头看了看,部队基本上已全部登船完毕,一些码头苦力正在抓紧时间将食物和蔬菜、水果搬运上船,“码头营地中尚有万余难民未及转运,我们留了十余人在此管理。不过,还要烦请张大人派出少许部队驻守码头,帮着维持一番秩序。”   “将军放心,难民之事,我等定会妥善处置。”张煌言心下有些乱,登莱遭清虏重袭,也不知陛下和朝廷会是个什么情势。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江南局势又会面临何种变化。   不过,这个时候,需早早通知定西侯(张明振封爵),让其暂停宁波外围攻势,返回宁波城,以待后势。说不得,还要聚兵驾船前往登莱勤王。   ……   大清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岳乐于10月21日领满蒙八旗甲骑八千余,汉军八旗两万一千余,经盛京、本溪、连山,至凤城稍事休整,随即跨过冰冻的鸭绿江,轻松攻克义州(今朝鲜新义州),在朝鲜尚未反应之时,再破安州、龙川,期间将暂驻于龙川的朝鲜北伐大军前锋部队三千余屠戮殆尽。   为了确保攻袭朝鲜军事行动的突然性和隐蔽性,同时也为了震慑朝鲜军民,清军主帅岳乐领兵突入朝鲜后,将沿途城镇乡村民众尽数屠灭。   11月10日,清军进抵平壤,遭遇驻于城外朝鲜北伐大军三万。岳乐以汉军八旗步甲为前锋,催大军猛攻朝鲜营地。朝军据营中,以火炮和鸟枪迎击清军,双方展开激烈交战。期间,平壤城中朝军试图出城夹击清军,但被八旗甲骑冲阵击溃,狼狈逃回城中。   当日傍晚,一支人数约三千余的清军从西北方向突然赶至,急袭朝军大营侧后,朝军大营顿显乱象。岳乐见状,遂命大军全面突击,连破朝军数座大营。   朝军主帅李师宪胆寒,率先带领数千亲卫往平壤城中转移,不想引起全军崩溃,朝军四散于野,清军骑兵趁势掩杀。至夜半,战斗方歇,朝军被毙伤俘一万六千余,仅四千余逃回平壤城中。   次日天明,岳乐命固山额真索洪督汉军八旗伐木制梯,趁朝军新败之际,发起攻城行动。同时命固山额真喀喀木、护军统领赖达领满蒙八旗甲骑三千,追击昨晚败逃朝军,顺便扫荡平壤左近城镇乡村。命昂邦章京(总兵之意)玛尔塞、梅勒章京(副将之意)噶褚哈领甲骑三千,往南攻击前进,试图遮断隔绝战场信息。   11月13日,清军以朝鲜俘虏和掳来的百姓为前导,对平壤城连续两天发起猛攻。朝军主帅李师宪渐感不支,派人出城,以保全城中军民为条件,向岳乐请降。   岳乐当即表示,只要朝军投降,献出平壤城,清军将不会对全城军民进行报复。   11月15日,朝军打开平壤城门,丢弃武器,与城外向清军献降。   然而,当夜清军将投降的八千余朝军捆缚之后,驱赶至城外山岭间尽数屠戮,尸体全部弃于野,任由野兽分食。随后,清军又对平壤城展开血腥屠城,十余万朝鲜官民死难,史称“平壤癸巳之屠”。   岳乐在领兵途径经盛京时,就接到朝廷密令,此次征伐朝鲜,当行霹雳手段,除了要震慑朝鲜军民,还要尽最大可能削弱朝鲜国力和军力,不使其再度威胁我大清辽东龙兴之地。   岳乐对此深以为然,朝鲜小国,民不下千万,带甲十余万,虽然数十年来,遭到我大清两次“暴揍”,最终称臣纳贡,以为藩属。但其国中竟然不时生出思明复明的舆论和潮流,数度警告,仍不思悔改。   从辽东攻入朝鲜,先击龙川,再攻平壤,居然还遇到朝鲜组织的北伐大军。若非我大清果断出击,骤然发难,说不定这朝鲜的北伐大军就杀入我辽东腹地,威胁北京。   这朝鲜君臣上下言辞和行为如此悖逆犯上,意图北侵宗主上国,那就莫怪我大清天兵翻手无情,将你朝鲜彻底打烂,还要执其君王于皇帝阶下,缚其大臣于监中,屠其民众于乡野。   11月18日,清军攻占凤山(今朝鲜沙里院市),屠城一日。   11月22日,清军攻夺占开城,屠城两日。   11月26日,清军进抵平山,遇朝鲜守御厅官兵一万二千余,岳乐故技重施,纵部队于乡野掳朝鲜百姓数千,驱赶至平山城下,迫其攻城,朝鲜军民于城下死伤无数。   11月30日,清军主力两万余在绕过平山后,突然出现在江都城外,朝军猝不及防。清军在经过半日猛攻后,以伤亡七百余人的代价,攻破江都城,兵锋直指汉城。   朝鲜国王李淏闻讯后,大恐之下,命御营厅禁卫大将崔亨谦保着太子李棩等王室成员坐船出海至江华岛避难,他则领禁卫营,带着众多文武官员退守汉南山城。整个汉城一片混乱,仿若当年丙子胡乱(163年,皇太极亲自领兵攻伐朝鲜)之事重演。   其实,岳乐在攻破江都城后,对是否往攻汉城尚存犹豫。当年,太宗(皇太极)第二次征伐朝鲜时,统兵十万,其中征调了大量的蒙古兵马,还有众多汉军,光是携带的火炮就有数十门。而他此次领兵仅三万余,完全靠着快速突击,攻朝鲜不备,才一路杀至汉城附近。不要说兵力较为单薄,就是携带的攻城火炮,也仅有十余门,而且还是京城匠作院仿制齐国的小炮,威力实在有限。   虽然,在第一次攻伐朝鲜时,阿敏也是带了三万余军兵,可他没有深入朝鲜太过,只是渡过了大同江,攻至平山,距离汉城尚有近两百多里。   正当岳乐驻兵于江都城,考虑是否转身返回,与沙尔虎达合兵将后方的平山攻破,以解除后顾之忧。前出汉城探路的八旗护军统领赖达却派人报告,称汉城守军请降,他领前锋两千甲骑已夺占两座城门,等待大军来援。   岳乐惊愕之余,随即大喜过望,立刻领兵朝汉城杀了过去。   12月1日,清军攻入汉城。   12月3日,平山守军在闻知汉城失守后,随即也纳城投降。   即下汉城,岳乐命沙尔虎达领兵直奔汉南山城,准备将朝鲜君臣一举擒杀。但汉南山城险固,急攻数日,损兵千余,竟一时不得下,顿兵城下。   被困于南汉山城期间,朝鲜国王李淏寄希望于朝鲜八道勤王兵来援救,颁布教书,号召诸道士民对国王尽君臣之义、起兵勤王。   从十二月到翌年正月,清军先后于汉城、汉南山城一带击溃数路朝鲜勤王兵马,毙伤俘朝军一万七千余,使得朝鲜各路“赴难之兵,一无成功者”。   期间,岳乐命人带话给汉南山城中的朝鲜君臣,立即献城投降,纳质输供,一切可仿丙子年“君臣之盟”,如此,我大清可既往不咎,依如宗藩之约。如若不然,将灭其国,戮其民,彻底荡平朝鲜。   朝鲜君臣对此,迟疑未决,久久未予答复。除了寄希望各道勤王之兵,陆续汇聚于此,可将胡虏逐退。另一方面,当初与登莱永初朝廷约定,大明亦会出兵攻掠辽东。既如此,当胡虏得知后方被袭,恐未能持久,自当退去。 ##第二六三章 潮涌(三)   1653年12月16日,蓬莱外海。   从南长山岛向大陆行驶不到数里,往大陆方向看去,整个海湾顿失滔滔,被厚厚的冰层覆盖,近岸,依稀有许多渔船没来的及上岸就被冻结在海上。海冰从十里外的海域一直纵深延伸至海岸边,一座又一座一两米高的小冰山,此起彼伏,宛如一派荒芜的冰雪世界。   “估计冰层有近一尺厚,我们肯定无法靠岸登陆。”   数十艘舰船远远的停驻于蓬莱外海,凛冽的西北风,吹得人脸上生疼,旌明号舰长、御武校尉(上尉)池茂文放下望远镜,将身上的呢子大衣裹紧了一些,转头对旁边的舰队司令罗如成苦笑着说道。   “还是要想办法去岸上看一看。”罗如成继续握着望远镜朝远处的大陆观察着,“清虏在上个月就围了蓬莱城,或许还在继续攻城。蓬莱城的防御设施经过十余年的不断加固完善,可以算是整个大明少有的坚城,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那只有冒险驾驶小船,进抵冰层边缘,然后徒步前往蓬莱港。”池茂文不由皱起眉头,“海上浮冰行走,存在一定的危险。而且,清虏若是仍在围攻蓬莱,我们的登陆,可能会遭到他们的攻击。”   “但是,蓬莱情势不明,我们也无法做出下一步安排。”罗如成神情严肃地说道:“派人去吧。……只要都能活着回来,军衔全部提升一阶。”   “是,司令!”池茂文敬礼应诺道。   自从上个月从江北浦口获得一份讯息,清军集结大军至徐州,准备对山东、登莱的永初朝廷再次展开围攻。齐国琉球舰队司令罗如成当即将此讯息通报与郑森和顾三麻子。   随后,齐国舰队联合郑森部,抽调六十余艘大小舰船,一路沿江顺利而下,同时将驻守于镇江、江阴、崇明沙、宁波等地的齐国陆战队和郑森部火枪营、安平镇等陆师装运上船,出长江口后,掉头向北,直驱登莱,以救援永初朝廷。   然而,昨日前抵达登莱沿海,却发现因天气寒冷,登莱沿海海域均已上冻,船只根本无法靠岸。至于蓬莱城的情形,自然也无法获知。   无奈之下,船队只能暂时停靠于长山岛,等待蓬莱传回的进一步讯息。   不过,所有人都对蓬莱的局势抱有深深地忧虑,因为前几天,船队途径威海卫时,遇到十余艘小船,上面载有李本深部数百官兵。通过他们口中得知,清虏在十一月初攻破胶州后,分出一部兵马死咬着李本深部,一直杀至文登。   李本深集合败兵数千,在文登与追来的清军大战一场,阵中被清军砍伤左肩,遂弃文登,奔威海卫。清军丝毫不顾天气严寒和后勤补给不利情况,继续紧追不放。   败逃至威海卫的李本深部明军士气已丧,纷纷夺路而逃,有争抢舟船,然后拖行至海上无浮冰处,驾船往长山岛或者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逃去,也有通过陆路,往宁海州、成山卫逃奔而去。至于主帅李本深,则去向不明。也有传闻,李本深于威海卫城中自杀殉国。   这次清虏集大军攻登莱,可谓是精心谋划,处心积虑,战场上,更是以迅捷凶猛的攻势,根本不给明军以任何喘息之机,誓要将永初朝廷势力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如此,作为永初朝廷的根本所在——蓬莱城,恐怕就有点凶多吉少了。   12月17日,派出登陆的十名海军士兵,最终只回来了三个。两个在穿行海上浮冰时,掉落冰层薄弱处,沉入海里,五个在蓬莱港码头为掩护同伴撤退,与清军战至最后一刻。   不过,回来的士兵也带来了蓬莱城的消息。清虏竟然已攻占蓬莱,并纵兵屠城五日,永初帝下落不明。   “陛下,或已提前乘船出海……”郑森脸色有些苍白,心存侥幸地说道。   齐国一众军官闻言,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永初帝逃出蓬莱城,驾船出海的话,距离最近的长山岛就是一个很好的临时避难之所。这里有齐国陆战队一个连,还有武装乡兵四个中队,自救军两个营头,兵力两千余。若是情势紧急的话,还能从岛上一万余难民中动员两千余丁壮,以此实力,自保无虞。   而清虏在上个月攻至蓬莱时,除了寥寥数百人趁清军尚未攻占码头时乘船逃了出来,在此后一个多月时间,未见一人从对岸逃至长山岛。   所以,永初帝,恐怕已遭遇不测。   留驻于岛上的永初朝廷官员和将领,人人如丧考妣,彼此相顾无言。陛下若是于蓬莱城中蒙难,大明继统又该如何应对?   “陛下生死未明,于此,本官建议,定王(朱慈炯)暂为监国。”礼部郎中汪宗岳沉声说道,眼睛却瞟向郑森。如今在岛上朝廷官员中,自己品衔官职最高,而各镇军将,只有这位靖武侯跟着齐国人带着兵到了长山岛,若要拥立定王,或可为自己的倚靠。   郑森看了看一脸惶然的定王朱慈炯,随即转头看向齐国琉球舰队司令罗如成,神情却是极其复杂。大明危亡,永初帝恐已蒙难,天下又将不知出现何种变局,而自己或将以不到而立之年,参与大明皇帝的拥立之事。   “你们大明内部的事,俺们齐国不参与。”罗如成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但清虏已攻占山东、登莱全境,明齐两家于此十余年经营,终毁于一旦。此后,何去何从,还要从长计议。”   说罢,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出大殿,信步朝海边走去。   纷纷扬扬的小雪,在刺骨的海风吹拂下,歪歪斜斜地飘落在地上,不到片刻功夫,已经将整个大地薄薄的覆盖了一层,成为一个银白色的世界。   “据悉,清虏集结三万余兵马已于十月底攻入朝鲜。”参谋部副参谋长、翎麾校尉(中校)贺云锋轻轻地说道:“朝鲜猝不及防,被清军一路猛攻,连续丧师失地。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清军此时应该要攻到汉城了。”   “登莱即下,朝鲜再被攻灭,那么清虏于整个北方将不再有任何掣肘。”罗如成苦笑一声,“如此,清虏将可安心经营北方,然后屯兵江北,虎视江南。若是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张明振等几路势力起了纷争,他们大可坐势而定,伺机南下。”   “在十月中旬时,永初朝廷派了一支兵马登陆金州,准备与朝鲜北伐大军,共击辽东。可是,在听说清虏聚兵于沈阳后,便被吓得缩了回来。此刻,正退守于金州城,等待舟船将其运回登莱。”   “嗯?”罗如成看着贺云锋,不明白他为何又说到侧袭辽东的明军。   “司令,你不觉得朝鲜的整个形状跟山东半岛有些像吗?”贺云锋幽幽地说道:“朝鲜,地势崎岖,山地众多,与辽东连接的道路仅有寥寥几条。而如今,天气已入隆冬时节,大雪不仅会封山,有时也会遮蔽道路。”   “……”罗如成眼神中冒出精光。   “若是我们可以将攻入朝鲜的三万余清虏大军,截杀于朝鲜境内,或许可以稍稍扭转一下陷入颓势的北方战局。”贺云锋微微一笑,“听说,这三万余清虏大军,皆为八旗精锐,其中倚为核心的满蒙八旗就有近万,将他们全部弄死在朝鲜,肯定会让清虏痛不欲生吧。”   “走,俺们去好好参详一番。”罗如成长长的突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贺云锋的肩膀,“争取将这三万余攻入朝鲜的八旗精锐,全部弄死在冰天雪地之中。”   ……   1654年1月6日,北京,紫禁城崇政殿。   顺治帝笑吟吟地命侍卫将两份报捷文书递于罗守璋,示意他打开一观。   罗守璋接过文书,狐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大清皇帝。   “一份是关于登莱的消息,你可能比较感兴趣。”顺治帝明显心情很好,端着一杯清茶,轻轻地啄了一口,闭上眼睛,嗅着茶水的清香,感受着清茶润喉的舒畅,“还有一份,是来自朝鲜的消息。听说,你们支持的登莱小朝廷计划与这悖逆藩国勾连,欲图我大清辽东之地。呵呵……,皆跳梁小丑之辈!”   罗守璋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地将手里的一份文书打开。   “臣于十月二十五日,领满蒙八旗甲兵一万,汉军八旗两万余,渡过冰冻鸭绿江,破义州,毙俘朝鲜官兵六百余;十月二十八日,破安州,毙俘朝鲜官兵五百余;十一月一日,破龙川,毙朝鲜官兵三千五百余;……12月6日,击破朝鲜王京,朝鲜国君及大臣遁于南汉山城;臣遂聚兵以围,欲执其君王……”   罗守璋倒吸一口气,这清虏仅凭三万余八旗精兵,便能攻入朝鲜,然后一路攻城略地,杀至王京,兵围南汉山城,击溃朝鲜各路援兵数万,欲灭其国。如此战力,确实值得称道。   随即,他又打开另一份文书。   “嘶……”罗守璋眼睛突然瞪大了,脸上掩不住惊愕之色,不由抬头看向御座上的顺治帝。   “瞧你的表情,想来你是看到了蓬莱即克,登莱全境平复,永初伪帝自焚于行宫的报捷文书。”顺治帝微微笑道:“呵呵,据登莱近十年,于我京师掣肘牵制不断。如今,这整个北方,将无复伪明之势力,成为我大清巩固疆土。至于江南、湖广、四川,乃至云贵、两广地区,我大清将其陆续收复,纳于治下,亦为迟早之事。”   罗守璋沉默不语,右手紧紧地攥着那两份报捷文书,面露不屑之色。   “罗先生,待我大清一统天下,这四海之地,将无有你们齐国立足之所。”顺治帝说道:“如此,你不妨写封信与你那汉洲齐藩之主,劝其就此与我大清罢兵言和,勿要再行袭扰我沿海、沿江之地。若要移民,或是市易,我大清可恩许你几分也未不可。”   “齐国舟船炮舰纵横江河大海之上,你们能奈几何?”罗守璋轻轻地说道:“我家大王不会与你言和的,除非你们退出关内,藩属大明。”   “可笑之极!”顺治帝有些恼怒,“永初伪帝已亡,伪明已灭。我大清不日将一统宇内,威仪华夏。你为何出此不逊之言?”   “因为,你们是异族。”   “当年蒙元亦为异族,却建有大元王朝,宾服天下。你等汉人,还不是纳头而拜?”   “然,胡虏未有百年之运,即为洪武驱逐,再复我汉家江山。”   “……”顺治帝瞪着罗守璋,恨恨地说道:“我大清必将远胜蒙元之运。待我大清御极天下,不消说百年,即使千年,亦未可定!”   “你们……不行的。”罗守璋摇摇头,笃定地说道。   “为何?”   “不说你们残暴凶蛮,屠城灭地,毁我无数汉家文明,就是你们脑后这根丑陋的辫子,也会令无数汉人进行不屈的反抗和斗争。”罗守璋笑着指了指身旁一名侍卫的金钱鼠尾辫,“若要我汉人脑后一直拖着这根尾巴,死后可是无颜面对祖宗。”   “大胆!”   “无礼!”   “奴才请斩此人!”   “……”   殿中几名侍卫勃然变色,瞬间有数人拥到罗守璋身侧,只待顺治帝发出谕令,就会将其拿下,然后推出殿外斩首。   “……”年轻的顺治帝面色潮红,显见已是恼怒之极,站起身来,瞪着罗守璋片刻。然后突然笑了,冲着两边的侍卫挥挥手,说道:“都退下!”   “罗先生,我大清会好好的将你养着,让你亲眼看到我大清逐一击灭各路反清势力,最终一统天下。”顺治帝朗声说道:“朕还要让你和你的子孙看到我大清是如何摆脱蒙元之运,建立一个远超汉唐宋明的强大王朝。”   罗守璋看着御阶上自信满满的顺治帝,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人太少了,统御不了我们千百万汉人。我们汉人可以失败一百次,一千次,也可以牺牲数以百万人。而你们,只要败上一次,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哼!我大清八旗,步骑战力甲于天下,如何会败?”顺治帝冷哼一声,“另者,降顺我大清之汉军亦有数十万之众。只待我大清彻底稳定北方,巩固实地,以八旗精兵为骨,汉军为前驱,涤荡南方诸獠,扫除各方势力,为时不远矣。”   罗守璋闻言,心中黯然,明齐联军曾数度重创清军,但其中被清虏倚为核心的八旗部伍却是不多,两次登莱之战,一次破袭南京,拢共歼灭的满蒙八旗不到三千人。杀伤最多的只是众多降附的汉军和八旗汉军,从未使八旗部伍真正伤筋动骨过。   满清入关以来,先战李自成,后攻南明,然后转战全国,十年来,八旗因战损和疫病减员也是不少。据统计,顺治五年(1648年),满洲八旗男丁数是5.5万人,蒙古八旗男丁数是2.9万人,汉军八旗与“抚西汉人”男丁数是4.6万人,包衣汉人男丁数是21.6万人,合计35.7万人。   到顺治十年(1653年),户部尚书车克奏报,该年满洲八旗男丁数是4.9万人,蒙古八旗男丁数是2.6万人,汉军八旗与“抚西汉人”男丁数是7.9万人,包衣汉人男丁数是23.7万人,合计39.2万人。   也就是说,八旗军中满洲人和蒙古人的比例不断下降,降服汉人已经占了绝对多数,更勿论还有几十万不在八旗编制的绿营兵马了。因为真正的满洲八旗只剩不足五万,所以少一点便足以让清朝皇帝心惊肉疼。   因而,在近年来征战中,满蒙八旗部队一般是轻易不会冲锋在第一线,而是位于阵后,督众多降附汉军冲杀在前。同时,不断将其中能打的汉军部队编入汉军八旗倚为核心,用来压制人数众多的绿营。   所以,要想大规模地歼灭核心中的核心——满蒙八旗,是相当不易的。 ##第二六四章 潮涌(四)   1654年1月16日,朝鲜,汉南山城。   大清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岳乐此时有些骑虎难下,自去岁十月底攻入朝鲜以来,虽然一路攻城略地,占据了朝鲜王京——汉城,击溃朝鲜军队数万,但目下始终无法拿下眼前的这座汉南山城,将朝鲜君臣一举擒杀,从而抵定朝鲜局势,彻底降服这个藩属之邦。   一个月以来,岳乐每击杀一路朝鲜勤王军队,都会将缴获的旗帜令牌,甚至主将的人头,派人送至汉南山城中,警告朝鲜君臣尽快纳城投降,语气也是一次比一次严厉,条件也是愈发苛刻。   然而,朝鲜回使却一味地与清军讨价还价,从最开始的双方恢复如初,继续君臣藩属关系,到最后逐渐提高纳贡数额和种类。但对于清军要求的国王出城“跪服”,纳世子为质,诸大臣亦须出子弟为质等条件,百般推拒,想是担心清军行杀戮报复之举。   陆续从汉城逃至汉南山城的朝鲜官员和百姓纷纷向国王李淏哀告诉说,清军自攻入朝鲜以来,途径大小城镇皆屠戮一空,即使未予反抗城池,主动出城纳降的朝鲜军民也遭到清军的屠杀,死难者数十万计。如今,清军占据王京——汉城后,更是肆意抢掠屠戮,昔日繁华热闹的王京,宛如鬼蜮。   清军酷烈的手段,显见是吓到了国王李淏。丙子胡乱(1636年皇太极征伐朝鲜)时,仅仅是因为先帝仁祖(李倧)表示不愿向皇太极劝进,否认我大清法统,就遭到胡虏的大举入侵,使得朝鲜七道(唯庆尚道除外),皆遭胡虏荼蘼。而他李淏可是实打实地做出了北伐之举,联合登莱永初朝廷,共击辽东。只不过,北伐大军尚未攻入辽东,就被胡虏先发制人,攻入了我朝鲜境内,惨遭覆灭。   此举,不仅严重背离了藩属之位,并且这种小国伐大国的不自量力之举,彻底激怒了胡虏,以至于遭到对方的悍然大举入侵。   犹记得北伐誓师时,朝鲜群臣激扬万分,均以此举乃是千载难逢之机,胡虏于山东遭到登莱朝廷的大举进攻,更是在江南,被明军数路大军围猎,大有将胡虏撵过长江,行南北割据之势。这种情况下,胡虏理应集结大军,以向山东和江南,应对明军的强大攻势。那么,作为胡虏的后方——辽东必然空虚,正好使我朝鲜北伐大军一击而克,并利用一个冬天的时间,将战线推进至辽西走廊,威胁北京,然后慢慢建立辽东防线。   谁能料到,这胡虏大军突然渡过鸭绿江,以迅疾之势,一个多月就攻至汉城,继而兵围汉南山城。以胡虏的残暴,若是李淏主动出城请降,保不准就被清军斩杀于城外。即使留得性命,恐怕也会被胡虏挟持到北京,在大清皇帝面前,行三跪九叩之礼,讨饶告罪,求得一条活命。当然,也有可能会被清廷囚禁于北京,然后另立一傀儡为朝鲜之君,全面接管我朝鲜三千里河山。   因而,国王李淏根本不敢答应清军主帅岳乐提出的条件,国王持节,身穿蓝染衣,出城纳降。在面对清军数次猛攻汉南山城时,他不畏酷冷天气,更是置枪炮流矢之险不顾,在城楼上亲自督战,财帛、官位也是不要命地许给城中近万官兵,才堪堪抵住了清军进攻。   清军主帅岳乐数攻汉南山城不克,心下也是焦躁。虽然攻城的炮灰大部分都是迫降的朝鲜军兵,但两个月下来,所领八旗部伍还是损失不少。战损、冻伤、疫病,以及劫掠过程中遭到朝鲜军民的反击,陆续伤亡三千余人,让岳乐肉疼不已。   “大帅,汉江江面出现三十余艘炮舰!”领兵于汉城附近探查敌情的梅勒章京噶褚哈匆匆赶至汉南山城外清军大营,向岳乐汇报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朝鲜水师?”岳乐不以为意地问道,眼睛仍旧盯着矮几上的一副朝鲜地图,思索着如何将汉南山城中的朝军引出城,聚而歼之,从而削弱城中的防守力量。   “似乎是……伪明水师和那齐国小藩的炮舰。”噶褚哈神情凝重地说道。   “齐国的炮舰?”岳乐转头看着噶褚哈,愕然地问道:“他们如何会跑到朝鲜这里来?”   话刚问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霍然起身,急声问道:“他们可曾于汉江两岸登陆?……是否仅有三十余艘战船于汉江之中?”   “大帅,晌午时分,奴才随玛尔塞大人领兵经过高阳时,发现伪明水师和齐国水师炮舰三十余艘,正在沿汉江上朔。便于江边一路跟随,敌军行驶至汉城附近江面,下锚停驻,然后派出数艘小船缓缓驶近汉江北岸,探查水文。玛尔塞立即命人以弓箭阻敌靠近,但遭到明军停驻于江中战船的炮击。在损失七名士卒后,不得不暂时退往汉城。玛尔塞大人随即命奴才急告大帅此事。……大帅,敌军很可能正在为登陆做前期准备。”   岳乐听罢,在大帐中来回走动着,脑子里急速地分析明齐联军舰船突然蹿至汉江,到底意味着什么。帐中十余名八旗将佐均屏息看着岳乐,等待他做出决断。   若只是伪明水师,或者朝鲜水师出现于汉江之中,在座的清军将领并不怎么担心。可是一旦有齐国舰船出现,就不得不引起他们的高度重视。盖因,数年来,我大清兵马栽在这齐国人手里,可不止一次两次,就连郡王级别的主帅也曾失陷于他们手里。凡是他们出现在战场之上,我大清总会吃大亏,损失不少兵马。   更重要的是,我大清兵马现在是攻入了朝鲜腹地,军队人数也仅三万人,要是在面对无数朝鲜官兵的攻击之时,突然遭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齐国军队突袭,恐怕就会面临前后失据,或者遭受重大损失,由不得他们于此加以慎重对待。   “大帅,撤军吧。”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瓮声瓮气地说道:“若是那齐藩和伪明派出更多舟船驶入汉江,可能就会将咱们阻在此地,无法得返了。”   “汉南山城旦夕而下,朝鲜君臣也将唾手可得,若就此撤兵,岂不是便宜了朝鲜?”固山额真喀喀木有些不甘地说道。   “齐藩和伪明派船驶入汉江,说不定恰好路过这里,未必是针对咱们的。”一个八旗参领附和道:“这几日,咱们加把劲,说不定就破了这汉南山城,将朝鲜君臣全部捉了。而且,听说这城里堆积了不少财物,都是从汉城逃出的官员和富商……”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砸了过来,正打在这名参领的脸上,茶叶、热水糊了他一脸,与鼻子里流出的血一起往下淌着。   “哼,狗奴才,眼里尽是金银铜臭了吗?”岳乐怒斥道:“要是被人阻在了朝鲜腹地,又是此般寒冷天气,哪有狗命来享受!”   “阿哈达,迅速将散在四野的八旗部伍尽数收拢,往汉城集结。”   “嗻!”   “赖达,领镶红旗一部,督朝鲜降军和百姓立刻攻城。未至申时(15时至17时),不得收兵。”   “嗻!”   “噶褚哈,立即返回汉城,通知玛尔塞,征集朝鲜民夫,收拾行装,准备回返辽东!”   “嗻!”   岳乐待众将出帐后,呆坐片刻,猛地拔出腰刀,朝几案上疯狂劈砍,未了,一脚将劈成两半的几案踢倒在一边。   ……   1月25日,丹东,宣城卫(今丹东振兴区)。   受黄海潮汐影响,鸭绿江下游丹东(今丹东市区)至入海口一段,很少有冬季大面积结冰的现象。但是从丹东宣城卫一路往北,河水上冻,冰层厚达一尺,足以通行大队人马和车队。   清虏数次征伐朝鲜,时间均选择在冬季,就是利用鸭绿江和朝鲜境内部分河流上冻时节,充分发挥骑兵快速突进的优势,迅疾攻入朝鲜腹地,直至王京——汉城。   而现在,一百余身着青黑色棉军服的齐国陆战队士兵,腰间捆缚着绳索彼此相连,小心地在江上的冰面上作业着。三五成群,每隔六七米距离,拿着凿子,在冰面上钻出碗口大的冰洞,然后将油布包裹的炸药塞入其中,并用大量草叶将冰洞填实。最后,插上长长的引线,一直延伸到岸边一道土垒后。   “天气这么冷,引线又这么长,到时候引爆时,也不知道有几个能炸响。”陆战队第三营副营长、宣节校尉(少校)岳仲武裹着一件厚厚的皮衣,站在土垒上,看着远处冰面上正在作业的陆战队官兵。   “无所谓。只要有两成炸药能响,就足够弄出许多冰缝,清虏马踏人踩的,说不定就将附近一大片冰层给弄裂开了。”第三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任茂勇嘴里叼着一个烟斗,轻轻吐出几个烟圈,“冰面上出了裂缝破洞,清虏大军冲锋时必然会小心翼翼,动作不敢太大,正好给俺们陆战队的弟兄们当枪靶子。”   岳仲武闻言,点点头,然后朝北边望去,数千名从朝鲜境内征发而来的民夫,正在冒着严寒,挥舞着铁镐铁锹,在僵硬的土地上继续挖掘壕沟和陷马坑,阵地一直往北绵延数里。   另外,在朝鲜境内三十余里的范围内,还有三千余陆战队、乡兵、自救军,以及从金州转运而来的明军,他们正在焚烧所见到的城镇和村庄,迁移残留的朝鲜百姓,将所有能用于保暖和食用的物资尽数转移至鸭绿江北岸,进行彻底的坚壁清野。   以军部副参谋长贺云峰战役构想为基础,十余名情报参谋和战术参谋通过两天的不断补充完善,并加以战术推演,最终形成一个详细的战役规划。   此次战役,将动用齐国陆战队三个步兵营、两个炮兵连,一千三百余;长山岛乡兵三个中队四百余;自救军三个营头,两千一百余;退驻金州的永初朝廷官军两千三百余;郑森部火器营八百,安平营八百余,临高镇一千三百余;又从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抽调永初朝廷官军和乡兵一千五百余;总兵力接近一万一千。   明齐联军舰队分出部分桨帆船和小船,前出汉江,至汉城附近,做出截断清虏大军北归的架势,迫其撤军回返辽东。   联军舰队另外一部,则携郑森部和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永初朝廷官军计算四千五百余,至安州,在舰队火炮的掩护下,阻清虏于清川江。若清军不计代价猛攻安州,强度过河,则在大量杀伤清军后,可择机退出,乘船撤回丹东。若清虏不敢过多消耗兵力,则可迫使他们转道向北,走崎岖小路。如此,清军必然会丢弃部分车辆辎重,达到削弱其后勤补给的目的,同时,也相应延缓了他们北撤时间。   最后,联军集结重兵于鸭绿江北岸,阻击清军回返辽东。相信清军赶到此处时,已然耗费了不少时间和辎后勤给,必然会选择强渡鸭绿江,猛攻丹东一线联军防线,以图打通一条北返道路。   当然,清军也可以选择绕道北方山区,走茫茫林海,去往吉林,然后再回返沈阳。这种情况也是联军所乐意看到的,此时正值隆冬季节,大雪封山。若是要走雪原林区,不说他们无法携带大量辎重补给,就是面对严寒天气,也会要了他们大多数人的性命。   虽然,清虏中的满洲八旗也是白山黑水、林海雪原里走出来的女真野人,但数十年时间未曾经历过野化训练,而且还享受过若干年中原的花花江山生活,恐怕真的钻入雪山林区,未必能有几人存活。   阻击清虏于鸭绿江边,切断其回返辽东退路,凭借联军动员组织的万人规模和强大犀利的火力,联军上下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将这三万清虏大军堵在鸭绿江南岸。   不过,联军最为担心的是,清虏在一击未克后,会迅速退回朝鲜境内,寻几个朝鲜大城重埠暂时停驻休整,然后等待清廷派出援兵,两面夹击,打通鸭绿江的北返道路。   若是清虏真的如此应对,联军最后也只能退兵,草草结束这场战役,任由清虏大军退回辽东。   “以清虏骄横的心性,不至于避战认怂吧?”联军陆地指挥官李发德见贺云峰有些患得患失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好了,清虏以三万兵马,一路杀至朝鲜王京,差点捉了朝鲜国王和诸多大臣,这是何等志得意满。即使因为俺们的因素,不得不退兵北返,但他们也必然气焰嚣张,全力攻来。”   “你想想,三万清虏大军,而且大部分均为八旗部伍,若是在大明境内,足以击溃数倍明军,纵横中原,驰骋南北。所以,他们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冲过来。一定会的!……到时候,俺们就将他们全部弄死在鸭绿江边。” ##第二六五章 潮涌(五)   1654年1月25日,山东,济南。   原大明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高据帅案的鳌拜,又四下看了看两边面露鄙夷神色的八旗将领,伸出双手,从宣读圣旨的使者手里接过谕旨,然后再次俯首磕头。在他光秃秃的脑后,赫然拖着一条细长的金钱鼠尾辫。   “好了,既然受封为我大清三等公,隶汉军八旗镶白旗,以后就是真正的自己人了。另外,兵部委任你临为清镇总兵,保障运河山东段沿线安全。过几日,就带着你部七百官兵上任去吧。”鳌拜大声说道:“以后务必恪尽职守,为我大清戍守地方,保一方平安。”   “是,大将军。”蒋永锐拱手应诺道。   “蒋公爷,以后不论是在军中,还是未来朝堂之上,你需行我大清礼仪,懂我大清规矩。”汉军正黄旗甲喇额真、德州总兵董学礼阴恻恻地说道。   甲申年(1644年),多铎兵下河南,董学礼就率部投降,并随我大清征战四方,攻城掠地,立下战功无数,也只是被朝廷敕封为一等子的爵位。这个蒋永锐,只是在我大清兵围蓬莱城时打开了城门,就被封为三等公,由不得他为之眼红嫉妒。   蒋永锐闻言,立时有些慌了。刚才,对鳌拜行礼时,下意识地仍旧以永初朝廷惯用的方式,仅拱手施礼,而不是清廷的跪拜或者军中的打千礼。   “无妨,我们这位蒋公爷献了蓬莱城,终使我大清一举覆灭永初伪明,居功至伟!”鳌拜心情很好,不以为意地说道。   数月前,鳌拜领兵快速突进至蓬莱城,并将永初朝廷主力官军隔绝于莱州以西,本以为可以像前面那般,一战而克蓬莱城。   却未料到,蓬莱城防御异常严密而坚固,数座附属堡垒,与主城形成全方位的交叉火力,死死压制住清军的攻城行动。更让人绝望的是,蓬莱城头火炮密布,反击火力亦非常凶猛。清军连续猛攻两天,连城墙都没摸到,反而损兵两千余。   鳌拜对此束手无策,难怪我大清数次攻至蓬莱城,都铩羽而归,还损兵折将。如此坚城,恐怕短期之内根本无法迅速攻克,最后只能选择长期围困。   就在鳌拜为不能尽快克复登莱而焦躁不已时,蓬莱城中的明军突然派出一名秘使,声言大明永初朝廷的永宁侯蒋永锐要献出蓬莱城。   鳌拜闻知,惊愕不已。需知,我大清与登莱永初朝廷打了十年交道,对他们的官员和将领都有详尽的了解。这个蒋永锐乃是永初伪帝的心腹之人,更是伪明朝廷最重要的领兵将领,受封永宁侯、龙虎将军、登莱镇总制,可以说是明军将领第一人。   如此显赫身份,他为何要献城投降?   清军将领一致认为,蒋永锐此举,多半是想以诈降之计,诱使我大清兵马至对方设置的陷阱之中,然后予以重创。   但鳌拜却力排众议,准备接受蒋永锐的请降。反正急切之下,根本无法破城,莫若姑且一试。若对方是真的投降,那岂不是让我大清白捡一个便宜。就算是诈降,无非是损失数千汉军而已。   11月29日,鳌拜命汉军一部三千余人,按照与蒋永锐的约定,在当天夜里,便顺利的进占蓬莱北门,进而又控制了内城两道城门。当夜色中几个巨大的火柱照亮了半个夜空时,无数的清军蜂拥冲入蓬莱城,夺占城门,控制城中军营、府库、官署……蓬莱即克。   清军在攻至永初帝的行宫时,永初和十余位大臣纵火焚烧行宫,以一种非常激烈的方式,表现出了大明朝廷的贞烈和皇帝的尊严。这使得清军未能活捉伪明君臣,不能尽全功,稍稍有些遗憾。   在纵兵屠城五日后,鳌拜召见了献城投降的蒋永锐,好奇地询问他为何要降顺我大清。   蒋永锐先是沉默无语,最后长叹一声,神情尴尬地道出了他为何要叛明降清。   两年前,永初帝突然宣布要行变法,以此富国强兵,聚集实力,恢复大明江山。   变法若干事项中,余者无论,但其中的农事法和兵事法,却深深地刺激到了以蒋永锐为首的军队将领。   农事法,朝廷要在登莱控制区域内取消实施了数年的军屯,准备开始平均地权,将土地分给无地、少地的农人和士兵。不过,此举在实施中,因为朝廷缺钱,无法对那些因战乱被军中大大小小的军头及其亲属占据的田地进行赎买。故而,朝廷将那些无法拿出甲申年以前地契的土地,一律无偿收回。   而兵事法规定,军中将核实兵籍和兵员,禁止吃空饷喝兵血。仿齐国军政,兵役动员和军队作战分属民政和军部,府县乡镇全面建立乡兵预备役制度。兵部设立参谋合议制,原兵备道和锦衣卫分出部分人员,成立宪兵部,替代以前的文官和太监在军中的监军模式。   这两项变法条例,顿时引起了军队将领的不安和愤怒。收回田地,无异于夺人钱财。点检核实军籍和兵员,这是要绝了军头们的日常花销。还有那个直属皇帝的所谓宪兵部,如同军中的东厂,将皇帝的眼线植入军中基层,无论大小事情,皇帝都能一清二楚。   作为永初朝廷最大的军头—蒋永锐,自皇帝登基立朝以来,一手拉起了朝廷的军队,还数次血战蓬莱,保得永初帝即使在最为艰难时刻,也能牢牢占据登莱,将大明的旗号高高举起。对永初帝,可谓是创业元老,肱骨之臣。   但最近几年,君臣二人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永初帝不仅开始大力拉拢李本深,还授命心腹太监张成于耽罗(今韩国济州岛)、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等几个海外领地,另建新军,还邀请齐国派出教官予以整训和操练。   这或许是帝王的分化之策,更多可能是皇帝的多方制衡之道。但蒋永锐于此还是感到有些失落和……愤怒。自己忠心于王事,立志要做大明的擎天之柱,却受到永初帝的这般猜忌。   另外,前首辅黄道周于两年前病逝,吴贞毓就任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可能是与蒋永锐有些八字不合,吴贞毓在许多政事和军事方面,屡屡与蒋永锐起争执。   蒋永锐有时会仗着拥立之功、从龙之臣,硬顶这位首辅大人,试图在气势上压制住对方。   但过了没多久,众多御史言官纷纷上书弹劾蒋永锐,攻讦他贪鄙、跋扈。而令他既惊又恐的是,永初帝居然以此为理由,命他交卸职事、居家反省。   江南战役发起前,永初帝又恢复了他所有的本兼各职,并命他着手准备趁清虏调兵应援江南时收复登莱和山东等失陷府县。   可朝廷准备就绪出兵攻略山东时,永初帝却将他留在了蓬莱城,任命莱州总兵严元清为主帅,领朝廷官军主力往西攻山东,同时,还把原属蒋永锐辖下几支兵马交于西征大军。   蒋永锐在深感失望的同时,也充满了愤怒和怨恨。若是前面因为与首辅之争,遭弹劾解职居家反省,那是永初帝对他的一番敲打和警告。那么,现在不让他领兵出征,还将他辖下兵马交于他人,则是赤果果地对他进行打压。他知道,这一定是内阁首辅吴贞毓在其中作梗。可未想到的是,永初帝竟然不念旧情,甘心接受文官递来的刀子,毫不犹豫地捅向他。   当西征军一路杀向山东,莱州、青州、平度州、临淄等众多府县相继被朝廷收复,再加上江南各地捷报频传,登莱上下顿时弥漫着积极乐观的情绪。蒋永锐对此,则冷眼相对,甚至内心深处不无恶毒地期望朝廷官军大败。   十一月初,山东局势骤变,清军聚集大军,从徐州潜行至沂州,然后迅速击溃李本深部,破莒州、胶州、莱阳,往东北凿穿半岛,直扑蓬莱城。   不过蓬莱城高墙厚,守御严密,清军数万人马猛攻两天,丝毫未能撼动城防,并且在城头火炮轰击下,损失惨重。   永初朝廷上下面对清军的围攻,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并不担心城中安全。对于守住蓬莱城,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只要坚守一两个月,在这酷冷的天气下,加之城外清军后勤补给不畅,自然会如同以往那般,撤军回返。另外,海外领地和齐国获知消息后,也一定会派来兵马前来解围。唯一担心的,恐怕就是那一万余西征大军的安危。   蓬莱攻防战进行了十余日,蒋永锐却并没有受到朝廷的重用,主持城中守军的防御事务,反而是内阁首辅吴贞毓领着数百禁军,于城头指挥督导守军作战。   蒋永锐知道这是永初帝想让吴贞毓凭借蓬莱守城战当中,可以在军队里树立一番威信,为以后军中改制做铺垫。   这次又被清虏打上门来,似乎更加坚定了永初对军政改制的决心。登莱几座军事重镇,数千兵马,竟然在清虏快速突进过程中,无一进行决死抵抗,以迟滞清军进攻速度,反而猝然遇袭后,纷纷夺路而逃,以至于清军如入无人之境。   感觉要被永初抛弃的蒋永锐,在失望至极时,遂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投降于清军。   鳌拜等清军将领闻知缘由后,均大呼侥幸,同时内心也对蒋永锐充满鄙夷和唾弃。不过,主帅鳌拜还是将他的主动降附和献城功劳如实向清廷报告,最终获得了顺治帝的封赏和重用。   蒋永锐在受封后,领着七百余官兵赴临清上任。虽然长江被明齐联军隔绝,漕运已断,但临清毕竟是运河沿线少有的繁华之所,被清廷任命为临清总兵,倒也没委屈他。   至东阿时,蒋永锐收到一个消息,南京城破,两江总督马国柱、江南提督管效忠自杀殉国,江宁巡抚周国佐、江宁总兵王璟以下百余文武官员被俘,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明军各部随后迅速席卷整个江南。   “这大清不会被大明给反推了吧?”蒋永锐站在运河边上,眺望着南方,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也带着几分惆怅。   ……   1月28日,朝鲜,汉城。   朝鲜总戎使申浏看着满目疮痍的城中景象,不由悲从心来。整个汉城上下,显见被撤兵北返的胡虏纵兵抢掠并焚烧过一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无数的官兵和百姓尸体倒伏于城中各处。就连巍峨富丽的昌德宫(原朝鲜王宫景福宫在壬辰倭乱中被焚毁)也被胡虏大军纵火焚烧,其中财物也被尽数掳走。   城中幸存的官员和百姓,眼神漠然地看着进城的朝鲜御营厅官兵,仿若仇寇。这也难怪,满清胡虏大军尚未攻至汉城,国王和诸多大臣便蜂拥逃出城,避往江华岛或者南汉山城,留下满城百姓于此。当胡虏前锋数千人驻马城下时,留都大将李时昉不战而降,将汉城拱手送于胡虏。   在满清胡虏大军占据汉城期间,先将守军五千余尽数斩杀于汉江边上,使整个江水为之血染浸红。随即,胡虏又开始纵兵抢掠城中府库和王宫、官邸,肆意凌辱朝鲜妇女。城中百姓稍有不从或态度不恭,立遭刀斧加身。   一个多月时间里,汉城百姓死难者数万,官库、富商、大户被抢掠一空,金银布帛等物资堆积如山。当十几天前,满清胡虏大军撤出汉城时,又进行了一次酷烈地屠城,那些在胡虏占据汉城时心存侥幸,未及逃出城中的朝鲜军民几乎被屠戮殆尽,死者达八万余。   而清虏大军押送着数百辆大车,绵延十余里,从汉城缓缓退往北方时,附近勤王军队皆不敢阻,目送胡虏大军撤退。   汉南山城中的朝鲜君臣闻报满清胡虏大军撤走后,仍不敢出城一观,担心胡虏使诱敌之计,然后杀一个回马枪,攻破汉南山城。待十余天后,各路探马来报,确认胡虏已经走远,国王李淏遂派总戎使申浏领兵三千,先行赶至汉城。除了向北探查胡虏退走的消息,还要通知附近勤王兵马聚集于一处,来汉南山城接驾以返回汉城。   申浏叹了一口气,招来几名将领,命令他们带兵暂时维持城内秩序,征发民夫清理城中各处毁损建筑,同时收敛众多死难百姓尸体。   随即,申浏领兵出汉城北门,寻着满清胡虏大军撤退的方向,一路小心跟了上去。至于追上胡虏大军以后该如何行事,申浏并未得到国王李淏的具体指示。不过,他不认为凭辖下几千人就能对胡虏构成威胁,无非就是一路监视着胡虏退出朝鲜境内,确认他们度过鸭绿江,返回辽东。   我朝鲜王国经此一役,兵民遭受巨大伤亡,从汉城往北直至鸭绿江畔,数十座城镇要隘被胡虏攻破,并被焚毁破坏殆尽,物资损失无数。恐怕至少十年时间无法恢复元气。此前国中上下讨论热烈、舆情汹汹的北伐之议,恐怕也会就此偃旗息鼓,暂时绝了这个心思。   “天下之运,在胡,不在我矣!”扫了一眼麾下官兵,个个面露惧色,士气皆无,若是胡虏大军转身攻来,这数千人怕不是立时就崩了,申浏不由摇头哀叹一声,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右手牵着的缰绳也松了下来,胯下的马匹非常知机地将脚步变得缓了下来。   ……   2月2日,安州。   岳乐端坐于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清川江对岸,那里旌旗猎猎,约四五千的明军驻守于江边的土垒之后,数门火炮时不时地朝江南岸发射炮弹,在坚硬的冰面上连续弹跳着,砸入正在不断逼近的清军步甲,蹚出几道血路。   在江北的岸边,数百明军趁清军未接近时,不断地挥动锤子,将正在缓慢结冰的江面再次砸开,露出大片大片的浮冰。   “让毛文中动作快一点,尽速冲至对岸,阻止明军继续破坏冰层。”岳乐大声命令道。   “嗻!”一名护兵听令后,立即催马朝前阵奔去。   “大帅,要不要出动骑兵从侧翼冲过去?”玛尔塞看着有些不耐。   那些汉军八旗已经冲了两次,每次都是刚刚冲至江北岸边,就遭到对方火铳排射,死伤累累,未能上岸。而且,岸边的冰层不断遭到明军的破坏,已经变得非常脆薄,不少士卒陷入河中。虽然是岸边水浅位置,不足以淹没人体,但齐腰入水,冰冷刺骨,加上身披甲胄,立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被明军射杀于岸边。   “冰面湿滑,骑兵不能尽速奔驰,与步兵没什么两样,且让汉军再冲几次。”岳乐摇头说道。   “也不知道哪来的明军,竟然敢以区区数千人,堵我八旗归路?”固山额真喀喀木皱眉说道。   “朝鲜距离登莱不远,想必是从那里跨海而来的。”赖达猜测道。   “未必是登莱明军。”岳乐脸上带着几分异色。经过盛京时,除了接到朝廷密令,指示他攻击朝鲜需要达成的几项目的,他还收到了关内若干军情通报,其中有一条,就是鳌拜于徐州领大军五万余,从江淮攻入山东南部,然后凿穿半岛,直扑登莱腹心,争取一举覆灭永初朝廷。以鳌拜迅猛的作战风格,这时,登莱之战恐怕已经结束,说不定已经擒杀了永初君臣,彻底消除了这处掣肘北京的心腹大患。   他此时深深怀疑,这些明军有部分是那齐藩军兵装扮的,就是为了吸引我八旗猛攻对岸即设阵地,大量消耗八旗男儿。   不过,他还需要让汉军多冲几次,确认一下对方的战斗力。若是真的齐藩军兵驻守于此,凭借他们凶狠犀利的火器,我大清部伍还难以在此占得便宜。如此,只有沿河东向,另寻一处北返道路。无非就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不过,部分笨重的物资可能要丢弃于此了,让人有些心疼。   然而,岳乐心中却有些隐隐担心,明军和齐藩兵马除了在此设置阻击他们大军北归,会不会又集结了部分军队于两百里外的鸭绿江边,构建阻击阵地,将他们拦在朝鲜境内。若是如此,那倒是一个麻烦事。清军从汉城撤退时,抢掠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名贵玉器古物以及无数的粮秣布匹等物资,装满了数百辆大车。为此,还专门在朝鲜各地征发了五千余民夫和众多骡马,一路向北,准备全部运回辽东。   一旦敌军在鸭绿江江边布置重兵,少不得要经过一番激烈厮杀。杀退敌军,冲开一条北返道路,岳乐对此一点都不担心。麾下三万大军,其中精锐的满蒙八旗就有近万人,除非敌军有十万之众,否则,何人可阻我八旗倾力一击。唯一担忧的就是,攻坚之战会使得八旗部伍伤亡太大。   要知道,此次征伐朝鲜,为了达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几乎没动员关内的绿营汉军随同前来,出动的均是八旗部队。这支大军在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后,直接掉头向东,攻入朝鲜,算下来已经连续作战八个月之久,都未曾休整过。军中士气虽然仍旧比较高昂,但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力,已至临界。   “收兵!”看到汉军八旗部队再一次于江北遗尸数百,撤回南岸后,岳乐命令道:“我们绕道上游过河。我就不信,明军还能分出更多的部队来阻我过河!”   临高镇总兵陈晖站在一处高高的土垒上,眺望着南岸清军正在不断地收拢兵马,然后依次转向,往东而去,显见是奔清川江上游,另寻过河通道。见此情形,心中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果然,让那些齐国军中参谋人员猜中了,清军在朝鲜大胜而归后,不会舍得在此拼消耗。在仅仅伤亡不到千人,便宁远多花点时间,多绕点路,也不想于此与他们死磕。   “准备收拾行装,我们也准备撤到海边。”陈晖转头朝几名将领吩咐道:“若是不出意外,鸭绿江边,将是一场苦战,我们必须尽速前往支援。”   “齐军善战,即使没有我们前来支援,想必也能将清虏阻于鸭绿江边。”安平镇参将郑交意有所指地说道。   陈晖闻言,定定的看着这位郑森的族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故意延缓支援齐军,先让他们与清军在鸭绿江边死战,待双方筋疲力尽、两败俱伤之时,郑军再出现战场。此举,不仅可避免己方更大的伤亡,还能凭借最后的实力优势,分得清军攻朝后的战利品。   “郑交,你可知我大明为何会沦落到此,让区区数万建奴杀入关内,毁我文明,屠我百姓,以至于胡虏腥臊天下?”   “……为何”郑交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我大明有太多你这样的人。”陈晖摇头说道:“彼此算计且还蝇营狗苟,精于内耗而怠于外辱。”   “陈晖,你……”郑交恼羞成怒,“这四千兵马,可是我郑家的,可不是任由你白白消耗!”   “我是大明敕封的兴化伯、朝廷任命的临高总兵,更是靖武侯(郑森)指定的陆师总制,你若再说出什么混话,小心我将你斩于军中!”陈晖右手扶着刀柄,狠狠地盯着郑交。   “……”郑交脸色苍白,在陈晖的逼视下,不由退后几步,诺诺不敢再言语。   “末将尊令!”   “末将尊令!”   “……”   身侧几名将领鄙夷地看了看郑交,向陈晖拱手应诺,随即各自转身约束部伍,收拾行装,准备撤往海边。   “这清虏也未必如传说中那般可怕,与之拼死一搏,他们想来也是会怕的。”陈晖望着江对岸正在远去的清军大队人马,喃喃地说道。 ##第二六六章 红色的雪(一)   1654年2月8日,义州(今朝鲜新义州)。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岳乐眺望着江北,半响没有言语,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对于鸭绿江北岸有明齐联军的存在,早有预料。   “赖达,去军中挑选一千精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损失多少人,务必在一日内偷渡过江,探查清楚对岸敌军的人数规模和防御情况,并派人回报于本帅。另外,你还需设法潜伏于敌后,择机突袭敌军后勤、指挥所在,扰乱敌军部署,若有可能,协助大军正面破敌于江北。”岳乐盯着护军统领赖达,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做不到,你就不要回来了。”   “嗻!”赖达大声应诺道,领了军令,转身向后阵走去。   “玛尔塞,让那些随行的朝鲜人动起来,砍伐树木,准备搭建营地。”   “大帅?”玛尔塞有些愕然,三万大军行至鸭绿江南岸,距离辽东仅一步之遥,虽然鸭绿江边有敌军阻击,不能贸然攻击,需要详加探查情况后再行定夺。但也不至于动员那些朝鲜民夫砍伐树木,搭建半永固营地,做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模样。   “玛尔塞,我东征大军三万攻入朝鲜,已有数月时间。你说,鸭绿江北岸的敌军是否知道我军的实力?”   “……敌军多半是知道我们的实力。”   “对方既然知道我东征大军有三万余,还敢在江北阻击我大清兵马北返。”岳乐神情中有几分凝重,“他们若不是集结了重兵于江北,那必然是有所凭持。……咱们还是做最坏打算吧。”   “……嗻!”玛尔塞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郑重地应诺道。   岳乐领兵至义州后,发现这座鸭绿江南岸的朝鲜重镇,已是一片白地,几乎没有一间可以遮蔽风雪的完整屋子存在。他记得三个月前,领兵击破这座小城时,只是纵兵屠城,房屋官舍并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驻扎大军,临时休整,应该是无碍的。   但清军从安州绕道,昨日行至此地时,发现这座小城已被人为地破坏过,虽然不是墙倒屋塌,但整个小城却是被纵火焚烧,屋顶、窗户均遭掀翻和破坏,几乎不存在一间能住人的居所。城中的井水也被砖石泥土填埋,几条溪流河水散布着大量牲畜家禽,被河水冻在其中,显然是敌军故意断绝、污染饮水源,以加大清军于此的补给难度。   义州方圆数里之外的村镇、居民点也被敌军彻底焚毁,民众皆被转移。更让清军上下气愤地是,周边林地也被人为纵火焚烧,使得驻扎于此的清军不得不跋涉数里,寻找可供生火取暖以及做饭的木柴。   “大帅!”汉军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李永芳第八子)一脸灰败地跪倒在雪地上,“奴才无能,攻江北敌军坚垒三次,皆被杀退。”   “损失多少人?”岳乐面无表情地问道。   “战死两百六十余,伤一百八十余。”   “嗯?”岳乐不由皱起了眉头,只是试探性攻击,怎么会损失四百余人。   “是那齐藩兵马!”祜拜说道:“齐军于江北坚垒之后,排枪射杀我过江部伍,声震于耳连绵不绝。江面湿滑,且无遮拦,故而,奴才所部兵马损失有些大。”   “看到齐军火炮了吗?”   “……奴才指挥部队往攻江北时,齐军并未开炮。”祜拜想了想,说道:“不过以齐军装备配置,奴才以为,他们必然是有火炮的。”   “退下暂且休整吧。”岳乐挥挥手说道。   “大帅,鸭绿江沿岸数十里,齐军未必能尽皆布置兵马拦截。奴才建议,抽调万余八旗精锐,分散偷渡过江,然后于齐军后背发起攻击。如此,或可大破齐军于北岸,打开一条过江通道。”沙尔虎达沉声说道。   “万余兵马偷渡过江,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但过江部队无法携带补给,若不能短时间能击破敌军阻击,打通过江道路,恐会大量冻饿而亡,白白损耗我大清八旗部伍。”岳乐摇头否定了沙尔虎达的建议,“还是待赖达探查江北敌情后,再行定夺。”   “大帅,对岸升起了了数道烽火!”一名巴牙喇突然指着江北方向,大声说道。   岳乐闻言,抬头眺望江北,只见对岸升起了三道巨大的烽火,熊熊浓烟,直插云霄,在晴朗的冬日里,显得异常清晰。随后没多久,鸭绿江沿岸和辽东方向,陆续也升起一道道烽火,显然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下去约束各部兵马,好生休整。……两日后,我们再会一会那齐藩军队。”岳乐说完,转身下了山坡,朝大军营地走去。   ……   “说实话,我还真担心清虏大军到了江边,会不要命地全军攻过来。若是如此,我们恐怕只有提前将冰面炸开,阻止清军过河。”明齐联军总参谋长、昭信校尉(上校)贺云峰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说不定,就会逼得清虏绕道上游,丢弃辎重,散入山林,逃回辽东。”   联军总指挥、明威将军(准将)李发德摇摇头,说道:“清虏攻入朝鲜两个月,破了朝鲜王京汉城,期间抢掠无数。他们断断不会舍弃抢来的大量财物,冒着冻饿而毙的风险,避走上游,然后再通过密林雪原返回辽东。若真的这般果决,倒也省了俺们在此拼杀一场,让军中儿郎们都能全须全尾地返回本土。”   “怎么,担心部队伤亡太重?”   “俺们在大明境内征战十年有余,期间战死、病疫、被俘、失踪不下三千人。他们千辛万苦才抵达汉洲,本该在汉洲好好地活着,娶妻生子,耕田做工,平静安详地度过他们每个人的一生。”李发德看着土垒后的众多士兵裹着棉大衣三五成群地围聚在火堆旁取暖,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轰笑声,脸上均洋溢着轻松的表情。   “这十年来,我齐国每一名官兵的牺牲,都是有重大价值意义的。”贺云峰郑重地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大明未来的局势会如何变化,但如果我们不付诸行动,并做出一定的牺牲,不论是大明,还是我们齐国,必然会失去很多。我有个预感,只要灭了这三万余清虏大军,很可能会对整个大明局势的发展产生一个积极有利的变化。”   “什么变化?”   “若是这三万清虏大军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则会使清虏失去一支精锐的重兵集团,将极大的打击清虏脆弱的统治基础,更能震慑众多的降附汉军。而且,整个辽东就此必然空虚。我们可以趁势再夺沈阳,辽阳,袭取清虏后方。甚至,在充分调动清虏军队地情况下,我们可以奇袭山海关或者天津,威胁北京。你说,清虏在面对这般情势下,会如何应对?”   李发德听罢,点了点头。若是真的在鸭绿江边覆灭了这支清虏大军,那么整个辽东和京畿地区,清军兵力必然会骤然趋紧,为了确保北京的安全并夺回辽东龙兴之地,清廷要么抽调驻山陕的清军回援,要么抽调山东江淮地区的清军北返。可如此一来,就会被四川的刘文秀和江南的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抓住机会,趁势夺取山陕和江淮,进一步压缩清军的统治区域。   “执行坚壁清野的部队在看到烽火后,应该会在三日内陆续返回丹东。希望这几日,清虏的攻势不要太过猛烈,可以让随同而来的明军充分适应一下战场。”李发德将目光又投向南岸,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数万清军士卒正在不断的往来行走,似乎正在搭建营地。   “清军主帅应该没有这般果决,上来就是不计伤亡地全力猛攻。”贺云峰说道:“他们应该是先逐步加以试探攻击,同时派出小股部队渗透到我军后方,伺机偷袭,若是有可能,则破坏我军后勤辎重所在。当然,也有可能在我们与对岸清军激战正酣的时候,攻我后方。”   “偷袭?”李发德闻言,笑了笑,“白天,他们多半没机会。所以,他们只能在晚上接近我们的营地。幸好,俺们从朝鲜搜罗了不少猎狗,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不过,今晚俺们需给对岸的清虏大营送几个大炮仗过去,让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急攻此处,回返辽东。” ##第二六七章 红色的雪(二)   2月9日,凌晨三时,朝鲜,义州城(今朝鲜新义州)。   “轰!轰!轰!……”   在这个漆黑的冬夜里,无数的火箭弹带着一道道尾烟,划过夜空,飞向义州城。虽然有近六成火箭弹在尚未落下时,便发生了爆炸,可炸开的弹体中散发的火焰,在北风的吹拂下,飘落在清军的营房、帐篷、马棚、车辆以及覆盖在上面的油毡布,引发了一片又一片的火光。   整个大营中已经乱成一团,八旗部伍虽然在众多将领的喝令下,迅速地钻出营帐,手持兵刃,摆出了防御阵型,但在朝鲜民夫聚集的营地里,众多朝鲜民夫却高声惊叫着,四处奔跑着,躲避不断炸开的火箭弹,甚至有的慌不择路,蒙头朝八旗营地蹿去,但无一例外地被清军射杀在半路上。   “鄂尔布,领五百甲骑去西边!”   “达尔马,领五百甲骑去北边!”   “噶赖,速着人救火。……以抢救布帛和粮食为重!”   岳乐是在半夜里,被帐外的几名巴牙喇唤醒,并给他匆匆披上衣甲,护着他快速离开了大帐,躲入一间有三面砖石墙壁的破屋内。   被冷风一吹,岳乐立时清醒过来,推开几名巴牙喇,探身朝外观察。只见从义州城外不断有火箭弹飞来,或在半空中炸开,洒下无数的火苗,或落在地面、帐篷、车架上,轰然爆炸,然后引燃一团火光。   不是火炮轰击!   看着有点像十余年前明军使用的神火飞鸦,远远地从城外发射,使火箭飞至城中,并将鸦身与球体内的火药引爆,然后杀伤和焚烧远处城中的人马,此物向来是破阵攻城的利器。   营地中无数的火苗已开始逐渐扩大,营帐、木屋、柴堆、车辆,以及抢掠而来的布帛、粮食,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火炬,在风力的引导下,正在缓慢地连成一片。   岳乐见此情形,不由睚眦欲裂,心中骇然,在这般寒冷的冬季里,若是没了帐篷,再缺了粮食,这三万大军怕不是要覆灭于此。   看着不断从西、北两个方向射来的火箭弹,岳乐当即命身边的几个巴牙喇领骑兵前往,就算无法歼灭来袭敌人,但起码要阻止敌军继续发射火箭弹。同时,他急令军中诸将,迅速扑灭大火,尽可能地抢救布帛和粮食。   片刻之后,从西边和北边隐约传来火铳的射击声,想来是派出的甲骑已经与敌军交上手了。   岳乐神色阴郁地看着火光冲天的大营,右手紧紧地抓着腰下刀柄,心不断地往下沉。   还是大意了,想不到明齐联军以五千余众就敢在对岸阻击我大军北返,而且还在这个冬夜里,竟然偷渡过江前来袭营。   即使全军奋力抢救,可如此大的火势,最终又能抢回多少布帛和粮食?看来,明日必须要强攻对岸敌军营垒,尽快打通过江道路。若是迁延日久,说不定整个大军就会被着酷寒的天气所吞噬。   “来人,将张福盛和裴世宝这两个狗奴才拖来见我!”岳乐杀气腾腾地说道。   这两人分别驻守营地西、北两个方向,却让敌军趁夜顺利摸到营前,施放大量火箭弹,几乎将整个大营辎重补给焚毁殆尽。如此玩忽职守的狗奴才,定要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   2月10日,清晨,鸭绿江丹东段。   鸭绿江临江以上为上游,沿江两岸山岭连绵,森林茂密,坡降陡,水流急,海拔高峻,即使到了冬季结冰时节,也无法通行人车。临江至海口,水量增加,坡度变缓,河谷开阔,约200—2000米,两岸有低山丘陵和较窄平原,但大部地区人烟稀少。唯有丹东两岸地势平坦,千年以降,向为朝鲜通行内陆重要通道。   六百余汉军八旗士卒以一个非常宽大的扇面,缓缓地向鸭绿江北岸行来。许多士卒为了防止冰面湿滑,在脚底缠绕了几圈布匹,小心翼翼地走在河面上。一百多弓箭手,在接近北岸两百米的时候,从腰下箭囊中抽出重箭,扣在弓弦上,眼睛死死盯着对岸。   在整个清军攻击队列的最前方,数十名朝鲜民夫在清军威逼下,哭喊着在冰面上探路,以防止明齐联军破坏冰层,致使清军失陷于江中。这个天气,一旦落水,即使侥幸未死,寒冷的天气也会让落水者丢掉半条命。   越往北岸接近,清军士卒愈发心慌。众所周知,那齐藩兵马向来是以铳炮犀利著称,不仅在野战当中,以多众火炮轰击我大清军队阵列,就是诸多坚城堡垒,也在他们凶猛的火炮轰击下,倾覆倒塌,然后城破人亡。   可是,今日攻阵的六百余清军都已度过大半江面了,对面的火炮始终未曾响起,这由不得清军有些惴惴不安。   “砰!砰!”北岸联军阵地中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随即清军队列中便传来两声惨呼。   清军队列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两名中弹倒地的士卒。   嘶,这距离得有一百多步(约160多米)吧!对面的火铳竟然可以打这么远,而且还能准确击中我方官兵。   “不许停,继续前进!”带队的汉军八旗军官挥舞着长刀,大声地喝道:“对面火铳只是侥幸击中,不足为持!冲过去,砍了他们!”   在十余名军官的带领下,清军士卒发一声喊,不再顾忌脚下湿滑,奋力向前冲去。对岸虽然筑有土垒,但仅有四五尺高,就算加上地上挖出的壕沟,也不过八九尺,急速奔去,也能借助冲势攀上土垒。只要短兵相接,对方的火铳就变成了烧火棍,任由我八旗官兵肆意砍杀。   “砰!砰!砰!……”对岸阵中不断传来火铳的射击声,这是装备了狙击枪(米尼枪)的齐国猎兵开始自由射杀清军,在不到六十米的距离,至少有三十多名清军中低阶武官被狙杀于冰面,让发力狂奔的清军士卒亡魂皆冒。   这他娘的哪是火铳侥幸射中己方官兵,分明是对方有目的的在狙杀军中武官。拉风的甲胄,头顶高高耸立的避雷针,哦,不,是兜鍪上的盔缨,明白无误的告诉对方,向我射击吧,我可是一名勇猛的军中带头将领!   “砰!砰!砰!……”清军士卒冲至江边,一脚跨上岸来,开始往土垒攻去,但还未跑多远,一排火枪瞬间打响,长山岛乡兵和永初朝廷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火器营士兵,将火枪架在土垒上,好整以暇地打出一排齐射,然后迅速起身退后,将位置让与后排火枪手。   “砰!砰!砰!……”齐国猎兵继续有条不紊地射杀清军阵列中有价值的目标。为了保证射杀的精准,猎兵们往往会两三人组成一队,一起朝发现的目标射击,以此瓦解清军的指挥系统。   排枪射击只进行了四轮,在失去了大多数军官指挥的清军无可抑制地崩溃了,扭头朝南岸逃去,江边遗尸两百余。   “大帅……”汉军八旗正黄旗副都统祖可法(祖大寿的养子)见麾下部队退回,转过头来,脸色有些难堪地看着岳乐。   “佐领以下军官,皆斩!”岳乐冷冷地说道:“所有士卒,减半个前程,缴获亦减半。”   “……嗻”   “毛文中!”   “奴才在!”汉军八旗镶白旗参领毛文中神色一滞,硬着头皮应诺道。   “领你部兵马至上游三里处,偷渡过江。然后穿越山林,潜行至对岸敌军侧翼,与赖达部汇合,择机突袭敌军侧后。”   “……嗻!”毛文中听到命令后,有些愕然,但不敢多问。上游三里处,两岸地势崎岖。虽然南岸山林被明齐联军纵火焚烧过,足以兵势展开,但北岸却有大片密林,若是一个不好,被敌军设伏袭击,可能跑都跑不回来。   “祜拜!”   “奴才在!”汉军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大声应诺道。   “领所部兵马准备继续攻击北岸,务必要攻上土垒。否则,你也不必回来了。”岳乐冷声命令道:“赖达昨晚派人回报,对岸明齐联军人马不过五千余,所凭持者不过地利耳。”   “嗻!奴才定不辱命!”   前日夜里,清军大营遭到明齐联军夜袭,数百支火箭弹射入营地中,将大量帐篷、木屋、马棚、车辆引燃,虽然经过清军一番扑灭抢救,但军中近半数帐篷被烧毁,从朝鲜抢来的布帛和粮食仅余三成,官兵伤亡倒没多少,仅两百余被火箭弹炸死炸伤,而征来的朝鲜民夫却因自相踩踏以及试图逃跑被清军射杀者,达一千两百余人。   岳乐本想趁天明后,督大军朝对岸发起猛攻,但遭夜袭后,清军上下几乎折腾了一夜,人困马乏,实在难以堪战。不得已,岳乐只能命大军暂时休整一日,同时命人驱赶朝鲜民夫再次伐木建造木屋,加固营地。在这般寒冷天气下,若是夜里宿营缺了遮蔽,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部队休整一日后,本以为凭借高昂的士气,派出六百余八旗汉军,最起码可以攻上第一道土垒。却未料到,只是攻至江北岸边,便让人家给撵回来了,而且远远瞧着,损失还不小。这让岳乐有些意外,虽然算不上出师不利,但这等规模进攻,如此快的速度败下来,还是让他有些愤怒。   想当年,我大清两次伐朝,第一次打得朝鲜认了哥,第二次又让朝鲜认了爹,如今第三次,虽然没有擒杀朝鲜君臣,让他们再认个爷,但也一路攻城略地,袭其王京,围困汉南山城,击溃朝鲜军队十余万,屠其官民无数,几乎将朝鲜北方彻底打烂。这是何等鼎盛的武功!   现在三万大军回返辽东,携带无数抢掠缴获的金银物资,却被阻在鸭绿江边,让人郁闷不已。不过,出于谨慎小心,他也未敢督大军全力猛攻渡江。对方明明有火炮,却在遭到我大清数百军兵进攻中,依旧没有开炮轰击,让他心中不由犯了嘀咕。   难道对方还有更加厉害的杀招,在等待着他们?   “大帅,奴才以为,对岸齐军除了火炮外,最大的杀招可能是破坏冰层。”沙尔虎达沉声说道:“若是我处在齐军的位置上,在面对数量众多的大军围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敌冲锋之时,突然炸开冰层,以此来达到大量杀伤敌军的目的。……齐军向来以火器犀利著称,炸开冰层对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岳乐点点头,表示认可沙尔虎达的猜测,然后轻声说道:“若是如此,我们每次进攻,只能以少量部队分批分批地攻过去。但此举却正中他们下怀,齐军可以凭借土垒掩护,从容射杀我方士卒。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赖达能顺利接应毛文中部两千人过河,从侧翼突袭齐军。”   “大帅,奴才以为,偷渡过河的人数还是有些少了点。”沙尔虎达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说道:“在此情形之下,我们应孤注一掷,投入所有军力,奋力过河。只有歼灭对岸全部齐军,我们方能有顺利通过丹东,回返辽东。以齐军的作派,奴才担心……数十里外的凤城和岫岩恐怕也被他们攻克,并将其尽数烧成一片白地。”   岳乐悚然一惊,愕然地看着沙尔虎达。要是真如他所言,大军即使攻克了对岸齐军营垒,顺利北返辽东,但到凤城或者岫岩一线,他们仍将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只能依赖目前仅存不多的物资,支撑到两百里外的连山或者海城。在此每耽搁一天,就意味着他们的补给将会多消耗一天。   “沙尔虎达,领你部满洲正白旗、正蓝旗步甲,以及汉军八旗正白旗部,随毛文中之后,从上游三里处强渡过河。渡河之后,包括赖达,各部均由你节制。最迟,不晚于酉时(17时至19时)对敌军侧翼和后方展开攻击。”岳乐命令道。   “嗻!”   “祖可法,领你部汉军三千余,紧随祜拜部之后,破敌坚垒,无令不得后退!”   “嗻!”   “喀喀木,领蒙古正红旗、镶白旗、镶红旗三部甲骑,待对岸土垒破开后,正面冲阵,扩大缺口。”   “嗻!”   “噶褚哈,若喀喀木扩大正面缺口,领你部满洲八旗甲骑迅速跟进,往敌阵纵深攻入,不予敌喘息之机。”   “嗻!”   “此战,不留俘虏。……尽屠之!” ##第二六八章 红色的雪(三)   “快快快……,建奴又攻来了。”鸭绿江冰面上,几名齐国陆战队军官回头见南岸涌来无数的清军士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连忙招呼那些正在补充添加炸药引线的士兵撤退。   刚才一番激战,靠近北岸的部分炸药引线被清军踩踏破坏大半,阵地指挥官当即命令数十名工兵重新恢复炸药引线,以防不时之需。要知道,凭借目前不甚稳定的开花弹,未必能及时将冰层炸开。若清军大举疯狂进攻,使得前沿阵地吃紧,少不得要将冰面炸开几个缺口和裂缝,以阻止清军快速通过。   汉军八旗镶红旗佐领廖文定右手持刀,左手持盾,一边不断地抬头向前张望,一边用眼角余光扫着左右部属行进的转态。   虽然他也知道,左手拿着一顶圆盾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对面齐军的火铳可以轻易击穿盾牌,然后继续射入他的身体。但持有盾牌,却多少可以给他心理上一些安慰,或许飞来的弹丸在穿透盾牌后,不至于钻入体内太深。   前行的士卒,不断有人摔倒在冰面上,然后传来附近军官的大声呵斥。对此,廖文定不由苦笑连连。这些摔倒在冰面上的士卒,最多只有两成确实是因冰面湿滑而不幸栽倒。更多的,则是畏惧对岸齐军犀利的火器打击,故意摔倒在地,然后籍此拖到队伍后面。   不过这也难怪,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虽然汉军八旗人数在不断地增长,但曾经以善战、敢战而著称的辽兵(原辽东汉军)却是消耗甚多,转而补充了大量关内降附的汉军,其战斗力和意志力是远远不如十余年前的老汉军八旗士卒。   而对面的齐军向来为我大清八旗部队的克星,在山东、在辽东、在南京,栽在他们手里的八旗官兵达数千人,就连我大清顺承郡王(勒克德浑)都失陷在他们手里,其他诸如固山额真、总督、总兵等文武大员不下数十位,端的是凶残无比。   刚才大帅严令,他们汉军八旗镶红旗所部三千余众,务必要渡过江面,冲上对岸土垒,为后续跟上的满蒙八旗打开一道缺口,进而歼灭对岸的齐军阻击部队。   对此,廖文定却不抱以乐观态度。我大清兵马与这齐国军队彼此征战十余年,好像从未歼灭过他们一支整建制的部队,就是击毙、俘虏的人员也是寥寥无几。除了对方习惯于海边发起军事行动外,还有就是齐军善战,而且非常会把握战机,总能攻我大清薄弱之处,还往往一击而中,予我大清兵马大量杀伤。   仔细想来,我大清与这齐藩小国交战十余年来,好像从未胜绩。廖文定一念至此,头皮不由紧了紧,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轰!”   突然,对岸一声炮响,一颗铸铁弹丸呼啸着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入行进的清军队伍中间,引起一阵慌乱。   在清军惊恐的眼神注视下,那颗弹丸带着血污将冰面砸了一个深坑,然后又高高地弹起,在冰面上跳动着,蹚出一条血路,然后慢慢地失去动能,滚落在冰面上。   附近的清军士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江面冰层足够厚,对岸射来的炮弹还无法砸开冰面。   “散开!……加快步伐!”廖文定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大声喝道:“冲过去!毙敌一名,赏一个前程,白银五两!”   清军行进的队列骤然加快了几分,阵型也拉得更开了,在这无遮无拦的冰面上逡巡不前,那简直就是对方火炮轰击的活靶子。   “轰!轰!轰!……”数门火炮陆续开始轰鸣起来,一颗颗弹丸不断地砸向清军队列中,残肢断臂,碎冰飞溅,疯狂地呐喊声,凄厉的惨呼声,和隆隆的炮声,交织响彻在空旷的冰原之上。四处喷洒的鲜血,很快浸透冰面,未及片刻,曾经一段蓝色的冰面就变成了赤红色。   鸭绿江南岸,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李永芳第八子)眼见第一批七百余人即将抵近北岸,转头盯着一名参领,右手向前一挥。   那名参领随即大喝一声,领着一千余八旗汉军士卒向北岸冲去。   祜拜深吸一口气,将身上的甲胄紧了紧,头顶上兜鍪亦扶正系紧,然后抽出长刀,看着剩下的一千五百余汉军八旗官兵。   “众爷们,为我大清尽忠的时候到了!……此战,有进无退!”祜拜大声地嘶吼道:“攻破齐军土垒,我等皆升官发财。但有爷们战死于阵前,也无需担心身后之事,我大清朝廷将荣养你子孙后代。若有阵前畏敌避战,那就休怪军法无情,斩首于阵前。此举,亦累及家人,尽皆贬斥为奴!”   说完,祜拜看了一眼身后督战的两千余蒙古八旗甲骑,张开嘴将脑后的鼠尾辫咬住,举刀向前一挥,踏上了鸭绿江冰面,朝北岸杀去。   “砰!砰!砰!……”   第一批攻来的七百余汉军八旗士卒在连续不断的火枪射击下,纷纷栽倒在土垒前江北岸边,清军弓箭手刚刚抬起弓弦,瞬间被数名陆战队猎兵狙杀,闷哼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眼见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被射杀在岸边,前方数十米外的土垒仿佛变得遥不可及,剩下的四百多名清军士卒立时崩溃,扭头朝后逃去。   然而,败兵逃至江中,遇到第二批攻来的清军,几名逃得最快的军官和士卒当即被摁倒在冰面上,直接施行军法,一刀挥下,顿时身首异处。随后,在带队将领的威逼呵斥下,败兵不得不又转身继续冲锋。   “命令陆战队第三营进入第一道土垒后,加大火力输出。……重炮开始轰击对岸清军集结地。”明齐联军总指挥、明威将军(准将)李发德命令道:“自救军戊字营、庚字营整装待命,随时准备将明军裴树中部替换下来休整。”   “是!”一名传令兵听到命令后,迅速跑向第二道土垒,传达最新作战部署。   “命令陆战队第二营、长山岛乡兵第三中队、郑军火器营、明军耽罗(今韩国济州岛)镇火器营密切注视营地侧翼和后方。”   “命令陆战队第一营、长山岛第二中队、自救军丙子营严守宣城卫城,谨防清虏偷袭。”   “命令郑军临高镇、安平营两部于大营北侧整装待命,并派出有力之部伍前出营地至山林附近警戒。若有清虏从林中冲出,即行施放火箭,纵火暂阻敌于山林。”   “命令耽罗岛乡兵将朝鲜民夫严格看管,不得于战场上四处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   李发德见鸭绿江南岸不断聚集起清军的冲锋队列,显然是要发起一次大规模地进攻,随即亦调整战斗部署,同时也让两翼和后方的宣城卫城提高警戒,以防偷渡过江的清军发动袭击。   面对清军这般情形,李发德与贺云峰立刻意识到,前晚的火箭弹夜袭清虏大营,造成的清虏损失一定非常巨大,说不定已严重影响到他们日常补给和后勤供应,迫使清军不得不进行大规模进攻,试图尽快打通道路,返回辽东。   那么,只要明齐联军牢牢守住丹东一线,阻击清军通行,坚持数日,待清军补给断绝,必然会不战自溃。届时,清军要么弃械投降成为联军俘虏,要么就被这风雪连天的天气冻成冰雕,最终沦为野兽的腹中之餐。   ……   满洲八旗镶蓝旗固山额真、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在北岸山林中,见到提前偷渡过江的护军统领赖达时,差点没认出来。赖达脸上布满了被冻伤后的红肿,左脸颊上还有几个水泡,而且在这般寒冷天气下,也冻结成一个个浅浅的冰痕。   “你还有多少人?”沙尔虎达皱眉问道。   “还有六百七十人。”赖达沙哑着嗓子说道:“三天下来,就有两百余冻死,还有一百多人,在突袭齐军营地时,相继战死。大人,咱们必须速战速决,若是耽搁日久,恐怕又会冻死许多人。在这附近,几乎无法获得任何补充。夜间宿营,只能挖雪洞遮蔽风雪。即使如此,第二日总有人未能醒来。”   沙尔虎达点点头,心中默默计算着,毛文中所领的汉军八旗镶白旗部两千三百余和自己所领的满洲正白旗、正蓝旗步甲两千余、汉军八旗正白旗三千余,再加上赖达部六百余,共计八千余。如今,全部聚集在这片山林中。此地距离齐军营地约四里,行进过去,可能会花一个时辰,抵近时正值傍晚酉时(17时至19时),正好利用暮色掩护,发起突袭。   “说说敌军的布置情况。”沙尔虎达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递给赖达。   “谢都统大人!”赖达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牵动了脸上的冻疮,疼得他面目有些扭曲狰狞,接过酒壶,仰头猛灌了几大口。   烈酒下腹,顿时感到胸口燃起大火,身上的所有血管毛孔瞬间张开,赖达舒畅地轻哼了几声。   “呵呵,这齐国不仅枪炮犀利,酿的酒也是这般烈!”   “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说说齐军的布置!”沙尔虎达恼怒地瞪了赖达一眼,抄手将酒壶夺了过来,塞入怀中。攻破朝鲜,除了抢掠了大量的金银玉器、布帛粮食外,还从汉城缴获了不少烈酒,听那些朝鲜官员说,这些高度烈酒均来自那齐藩小国。八旗官兵上下饮用后,立时倚为至宝。在北方酷寒天气里,喝下一口,那是何等舒畅纵意。   “齐军于江北岸边连续设置了两道土垒,在其营地两侧和后方有木质栅栏,外围三十步外挖掘了一道深三尺宽两丈的壕沟。营中大小火炮不下四十门……”   “这么多火炮?”沙尔虎达惊讶地问道。他知道赖达所说的齐军火炮,绝对不是以前明军那种虎蹲炮之类的小炮,而是威力巨大的陆战炮和攻城重炮。这齐军果然是以铳炮犀利著称,在这荒僻的鸭绿江边,竟然都布置了这么多火炮。   “确实有这么多火炮。”赖达苦着脸说道:“我们先后捕捉了十余名朝鲜民夫,他们均声称,齐军先后从船上卸下了至少四十门火炮,然后驱使他们一路拖拽至此。”   “他们后方的宣城卫城什么情形?”   “后面卫城驻有齐军一千余,其中有身着黑衣的精锐战兵四百余,火炮也有十几门。虽然城墙高度只有丈余,但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恐怕难以将其攻破。而且卫城距离江边的营地不远,亦可随时得到支援。”   沙尔虎达点点头,心下琢磨着,待大军休整完毕后,只有立刻对江边齐军的营垒发起进攻,配合正面攻来的清军拔掉这处据点,打开一条通道。如此,即便一时间无法攻克宣城卫,但只要三五百骑兵将其看住,便可使大军不受阻碍地顺利北返。   “都统大人……”赖达突然想起了什么,“昨日下午,敌军来了援军,大概在四千左右。”   “什么?敌军来了援兵?”沙尔虎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哪来的援兵。”   “……不知道。”赖达摇摇头,“他们应该是乘船过来的,我怀疑是数日前在安州阻击我们的明军,乘坐舟船,迅速转移至此。”   “如此一来,敌军规模就不是原先预估的五千上下。……加上这四千余援兵,敌军很有可能会有九千至一万。”沙尔虎达面带苦色。   原本以为,凭借偷渡过江的八千余人,然后再与正面清军主力配合,两面夹击,数万人以雷霆之势猛攻江北营垒,区区五千人的齐军即使战斗力再强,也会被我大清八旗大军碾成齑粉。可这突然新增的四千余明军,会不会在即将发起的会战中产生不可测的变量呢?   “准备出发!”沙尔虎达长身而起,无论明齐联军是五千人也好,一万人也罢,如今大军尽出,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以赖达所侦查回报,江北齐军营垒只是简单的挖了两道不深的壕沟,外围也只是以木料搭建围栏。虽然,齐军火器犀利,但只要攻击部队能承受一定的伤亡,突进至营垒前,推倒围栏,杀入营中,相信以我大清八旗的战力,定能尽灭齐军。   去年八月,数万帐的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两部在我大清八旗兵锋下,狼奔豕突,不得不跪地请降,整个喀尔喀部遂平,向我大清执“九白”之贡,以示臣服。   然后,在去年十月,又是这支得胜之师奉朝廷谕令,杀入朝鲜,仅一个月时间,便攻破朝鲜大小城池关隘数十座,击溃朝鲜兵马近十万,最后一举攻入汉城,打得朝鲜君臣龟缩于汉南山城,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我大清八旗三万大军,将在这鸭绿江边,再击灭这齐藩小邦纠集的万余兵马,就可彰我大清赫赫兵威。   “杀!”沙尔虎达眼见着队伍即将进抵山林边缘,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喝一声。 ##第二六九章 红色的雪(四)   2月10日,傍晚,酉时。   郑军(郑森)临高镇参将甘辉突然心有所感,神情一凛,侧头望向北侧的山林,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甘辉,海澄县(今福建省漳州市龙海区)东园村下房人。父母早丧,家贫如洗,为人重义任侠,好打抱不平,因此遭乡中族长迫害,流浪于漳州、石码、海澄等地,不敢久居乡里。   1651年6月,郑森在南澳岛发动兵变,控制了郑军南下的水陆部队八千余,并在岛上誓师反清。甘辉闻知后,投入郑军帐中,数年来,以骁勇善战驰名行伍间,积功升至临高镇参将,是除了陈晖外,郑军帐下最为骁勇的战将,被郑森倚为心腹。   昨日,甘辉率部随同郑军陆师主将陈晖,乘坐四十余艘大小舰船,赶至丹东。登陆之后,陈晖部和安平营两千余人,被联军指挥李发德布置在营垒北侧,以警戒和防备偷渡过江的清军威胁大营侧翼。   到了今日午前,清军于正面攻势如潮的时候,联军指挥李发德并未将他们两部抽调至阵前,反而命他们派出有力部伍,前出营垒右侧数百米外的山林警戒。甘辉领命后,亲自带了三百余弓箭手至山林边缘,并提前在林中抛洒了大量的硫磺、硝石、鲸油等引火之物,准备给来袭的清军来一场烧烤盛宴。   “大人,清虏来了?”一名千总也伸着头向山林深处张望。   “说不准。”甘辉眼中冒着精光,“去两个人进去探探。”   “是,大人!”那名千总回头点了两人,命他们进入林中查看一番。   一刻钟过去了,林中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两名探查的士卒也未返回。   “大人,需要再派人进去探查吗?”   “……”甘辉死死盯着林中深处,仿佛在其中发现了凶猛的野兽,身体紧绷着,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   “发射火箭!”   “大人……”   “……他们死了。”甘辉转头瞪着那名千总,“立即发射火箭!”   “咻!咻!咻!……”三百余官兵将箭头的油毡布点燃,搭上弓弦,朝着山林射去。   “咻!咻!”突然,从林中射出两支羽箭,狠狠地扎入两名士卒的胸前,力透后背,闷哼两声,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敌袭!”甘辉大喊一声,将长刀插在雪地上,然后迅速抄起旁边的弓,搭上羽箭,矮下身子,警惕地盯着林中。   “咻!咻!……”又有数支羽箭从林中射出,将几名士卒射倒在雪地上。   明军大恐,顾不上再发射火箭,纷纷矮下身子,躲避林中射出的羽箭。   “不要停,继续发射火箭,清虏大队人马必然在后面。……放火烧死他们!”甘辉大吼道。   数百支火箭射入林中,在引火物的助燃下,林中已冒出股股浓烟和火苗,若是再加把劲,相信很快就会成燎原之势,制造一场人为的山林大火。   十余名八旗甲兵被渐渐燃起的烟火逼出了林中,他们一边快速地朝明军冲来,一边继续射出手中的羽箭。这十余名八旗甲兵几乎箭无虚发,奔行的数十步间,连续射了三轮弓箭,毙伤明军三十余,使得明军惊骇不已。   冲至明军阵前的八旗甲兵虽然身上插满了箭支,但却以极其悍勇的姿态,丢弃弓箭,拔出长刀,一头撞入明军阵列,疯狂地劈砍冲杀,势不可挡。   “大人,清虏大队出来了!”一名军官大声的呼道。   甘辉将短刀从一名八旗甲兵的脖颈中抽出,扭头朝山林看去。只见燃起的熊熊大火中,不断有清军士卒冲出,挥舞着兵器,呐喊着冲来。   “撤!……撤回去!”甘辉一把将那那具八旗甲兵的尸体踢到一边,扭头就朝营垒跑去。   汉军八旗正白旗骁骑校(正六品)覃三贵举着长刀奋力地向前一挥,将那名正在奔跑的明军士卒砍翻在地,随后停下脚步,一刀扎进仍在挣扎的明军后背。杀死这名士卒后,他揭开面甲,抬头向前望去,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刚刚随同大队于林中快速行进时,突然看到前方山林边缘开始冒烟起火,带队的都统大人随即命诸军加快步伐,全速离开山林,免遭山火吞噬。   当他冲过火海,窜出山林时,不由大呼侥幸。作为汉军八旗,每战居先,想不到这次,因为这个原因,反而较那些满蒙八旗老爷,提前跑出了山火包围之中。   山林外,只有数百名明军士卒释放火箭,并且正在与数十名前锋探马殊死搏斗,在看到我八旗大队人马冲出来之后,立时扭头逃跑。覃三贵当即领着属下旗兵追杀过去,这些该死的明军士卒,竟然如此阴毒,纵火焚烧山林,妄图将我八旗大军尽数烧死于其中,必须将他们碎尸万段。   “轰!轰!轰!”   当覃三贵正在驻足大口喘息时,突然,前方传来炮响,几颗弹丸瞬间砸入清军队列当中,使得追杀明军的八旗部伍当即停下了脚步,散开阵型,躲避前方营垒中发射的炮弹。一百多奔逃在前面的残余明军趁机冲至营前,在数百守军的接应下,狼狈地进入营中。   “甘辉,做得好!”郑军陆师主将陈晖见甘辉脸上带着血污,兜鍪也跑丢了,衣甲歪斜着,双手柱着大腿,剧烈地喘息着,说不出的狼狈。   “要不是跑得快,就交代在外面的雪原上了。”甘辉直起腰,苦笑道:“清虏的八旗甲兵,果然凶悍异常,咱们面对面地厮杀,拼不过他们。”   “呵呵……”陈晖笑着拍了拍甘辉的肩膀,“既然面对面的拼杀,打不过他们,那咱们就用火炮和火枪,将这些凶悍的清虏尽数射杀在营外。”   “轰!轰!轰!……”   正说着话,营中的火炮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轰击,将攻至营垒前的清军阵列犁出数道纵向的缺口,纯净洁白的雪原上,染出一片一片的血红。   在猛烈的炮击下,清军缓缓地退了下去,在距离营垒三四百米的地方重新聚集,然后在各级军官的呼喝下,逐渐恢复各自原有建制部伍。一切都显得训练有素,井然有序,不愧为大清的八旗精锐。   清军主将沙尔虎达神情肃然地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明齐联军营地。整个营地确实如赖达所言,修建的较为简单,外围仅以周边砍伐的树木围以护栏,内部排布着星罗棋布的帐篷和木屋,若是有数千骑兵于此,想来可以轻易撞开外围护栏,冲入营中。   即使纯粹以步兵进攻,也不是有太大困难,无非承受一点伤亡,快速攻至营前,或攀爬,或劈砍,撞倒木质栅栏,杀入营垒,屠尽敌军。两年前,从极北之地流窜至黑龙江和松花江的罗刹人所建临时营地,也是这般型制,还不是照样被我驻宁古塔八旗大军尽数拔除。   “这个营垒,无非型制大了许多,守军也稍稍多了一点而已。”   沙尔虎达脸上恢复了自信,尽管麾下八千余大军在山火中损失了近两千人,但他觉得凭借六千余精锐八旗部伍,还是能攻入这座简陋的营垒。不要忘了,在鸭绿江南岸还有我两万余八旗大军,前后重击之下,不信这明齐联军能守之泰然,不露一丝破绽。   沙尔虎达随后驻足朝鸭绿江边望去,等待那边的战斗打响,然后就会发起一次最为猛烈的进攻。   ……   “攻!”清军主帅岳乐在看到鸭绿江对岸西北方向冒出的滚滚浓烟后,便知道偷渡过江的沙尔虎达、毛文中等八旗部伍遭到明齐联军的火攻,心里不由一紧。当即不再犹豫,下令发动第二次大规模地猛攻。   第一次大规模进攻在午后时分就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汉军八旗正黄旗部三千余人,在明齐联军密集的火铳射击下,纷纷倒毙于岸边和土垒前,十余门火炮更是连续不断地轰击,让八旗兵丁在冲锋的途中就已死伤累累。   当汉军八旗镶红旗副都统祜拜被一发炮弹擦中,当场身亡后,清军不可抑制地崩溃了,丢下一千余遍布雪地的尸体,掉头朝南岸逃去。   在江中位置,不足两千的败兵一头撞上正在冲锋的汉军八旗正黄旗部,倒卷着将他们带回了南岸。   因为遭到明齐联军数门重炮轰击,原先停驻在岸边督阵的蒙古八旗甲骑已是远远地退往义州城附近,使得败兵毫无阻拦地逃回岸上。   汉军八旗正黄旗副都统祖可法当即带人上前将败军收拢,并把幸存的十余带兵将领摁倒在地,拖着来见岳乐。   以大清森严军令,凡阵中失陷主将,部下将领皆论罪。汉军八旗正黄旗副都统祜拜阵亡,前锋溃败,辖下将领却敢苟且逃回,焉能不锁拿治罪。   不出所料,岳乐命人将逃回的十余名将领尽数斩首,并宣布其家人皆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至于战死官兵,待返回辽东,奏报朝廷后,皆重抚之。   至于败逃回来的近两千汉军八旗正红旗部兵丁,则全部打算,编入其他汉军各旗,俨然是要充当各部奴兵所用。   随后,岳乐命令部队暂时休整,等待酉时,准备与偷渡过江的八千余部队同时发起攻击,争取在天黑前一举突破北岸防线。   经过刚才一番激烈战斗,对岸明齐联军凶猛的火力,己方惨烈的伤亡,都让清军上下大感震惊。三千余人汉军八旗前赴后继的汹涌攻势,竟然还是无法攻上对岸土垒,反而战死一千余。更为可怕的是,联军拥有的火炮还能射到对岸,对清军的集结整队准备再次发动攻击造成严重的阻碍。   “大帅,我们还有五千多朝鲜民夫,可为先锋冲阵。”   当昂邦章京玛尔塞向岳乐提出这个建议后,两千余手无寸铁的朝鲜民夫立刻被清军威驱赶至鸭绿江南岸,准备作为清军的炮灰,向北岸联军阵地发起攻击。   汉军八旗正黄旗副都统祖可法接到岳乐立即发起攻击的命令后,抬头看了看西边,日头已渐渐坠入远处的山峦,将那里的天空染成一层淡淡的红晕,如残血一般。他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挥手示意一名佐领带兵驱赶朝鲜民夫往对岸攻去。   两千余朝鲜民夫哭声震天,迈着虚弱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往江北对岸行去。身后跟随的清军士卒,毫不留情地将那些摔倒在地,或者踌躇不前的朝鲜民夫砍翻在冰面上,并不断大声呵斥着,让其快速行进。   “轰!轰!轰!……”江北对岸的明齐联军开始发射火炮,对于夹杂了无数朝鲜民夫的清军攻击阵列,根本没有任何顾忌,无数的炮弹不断地砸在人群中,蹚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路,但是就如同抛入水中的石子,涟漪过后,冲阵的清军士卒和朝鲜民夫不断地汇集,不断地向前。   “朱安元,攻!”   “汤玉吉,攻!”   “孔东才,攻!”   “……”   祖可法不断地命令麾下各部将领依次出击,进击的部队相隔均不到两百米,四千余人的部队,分成五路,试图以一种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的攻势,猛烈冲击对岸联军阵地。   透过隆隆的炮声,在鸭绿江对岸的西北侧,隐约也传来火炮轰鸣声。那必然是沙尔虎达、赖达、毛文中等部正在猛攻明齐联军侧翼或者后路。以对岸联军区区五千左右的兵力,在面对我大清八旗数万大军围攻,肯定会前后失据,顾此失彼。说不定,此一战就能击破对岸防线,尽歼联军。   紧随汉军八旗镶红旗部之后的是汉军镶蓝旗部三千余人,在参领熊光毅的率领下缓缓进抵江岸边。而就在他们身后,还有两千余蒙古八旗甲骑,全身披挂整齐,准备在汉军八旗破开营垒后,趁势扩大缺口,为后面的满洲八旗甲骑往纵深攻击,创造有利战场局面。   岳乐骑马驻足在一处高坡上,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场,一队又一队的八旗官兵正在以勇猛无畏的姿态,向鸭绿江北岸发起最为猛烈的冲击。远处,在对岸敌军的侧翼(或者后路),不断响起的火炮轰鸣声和火铳射击声,那是我大清八千余精锐甲兵正在拼死搏杀,配合正面两万余大军发起的攻势,对明齐联军施以雷霆般重击。   如此倾力一击,那齐军即使铳炮再犀利,防守再严密,恐怕最终也会化为齑粉。   “此战,或许比不上当年太宗(皇太极)的松锦之役,但对那齐藩或可予以重创,亦可声震天下。”岳乐看着远处的战场,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第二七零章 红色的雪(五)   “一排、二排,换葡萄弹!”炮兵营长、宣节校尉(少校)谷双泉大声的吼道:“三排换特种弹(开花弹)。他娘的,重炮连赶紧轰击对岸清虏集结地呀!……轰死那些狗日的鞑子!”   整个鸭绿江冰面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清军士卒,在八旗将领的驱使下,奋力地朝北岸攻来,凡是后退的朝鲜民夫和八旗兵丁,皆被各部督战队砍翻在冰面上。整个清军仿佛如同荒原中嗜血的野兽,挥舞着兵刃,疯狂地向北岸涌来,不断冲击着明齐联军第一道土垒。   从江北岸边,到土垒前数十米的地方,布满了清军士卒的尸体,泥泞污浊的雪地上,尽染成暗红的血色。众多的清军士弓箭手借助地势或者尸体的掩护,拼命地向土垒抛射羽箭。   侥幸未被火枪射中的清军,越过壕沟,然后手脚并用,快速攀爬至土垒,呐喊着,挥刀向齐军士兵砍去。但还未跃起,就被土垒后的自救军刀枪捅翻在地。   一百六十多名乡兵、三百八十多名陆战队士兵,一百二十多名自救军火枪兵,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随着长官的命令,麻木而又机械地举枪、射击、后退、装填弹药、等待再次射击……   不时有士兵被清虏的羽箭射中要害,闷哼一声,栽倒在地,立刻会有两名自救军士卒快速地将其拖走,随即后排的士兵默默地上前一步,将空缺位置补齐。   土垒前四五十米的壕沟位置,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死亡线,一排又一排的清虏士卒在连绵不绝火枪的击发下,不断地扑倒在地,渐渐地,那条仅有三四尺深两丈宽的壕沟已经填满了清虏的尸体,使得后续进攻的清虏可以轻易地踩在同伴的尸体上,向数十名后的土垒发起冲锋。   “轰!轰!轰!……”数门火炮发射了葡萄弹,密集的弹雨成一个宽大的扇形面扫向江岸上冲来的清军,顿时击倒一片,数百清军士卒身上均出现无数的血洞,哀嚎着,在雪地上不断翻滚,最后慢慢地停止挣扎,眼神无助地望着昏暗的天空。   “狗日的,清虏是疯了吗?如此不计代价地攻过来。”陆战队第六连连长蒲和清举着望远镜,透过昏暗的暮光,见清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仍旧在前赴后继地冲锋。若是一般部队,伤亡率只要达到一成,就可能会全军崩溃。目前以清军这般攻势,估计一线部队伤亡率早就超过两成了,居然还在不断地进攻,让齐军上下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立即带你部陆战队第六连支援前线;……立即起爆炸药,将冰面炸开!”第三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任茂勇拍了拍蒲和清的肩膀,大声命令道。   “营长,清虏的骑兵还没出动。”一个作战参谋小声地提醒道。   “马上天黑了,俺们看不到江面。”任茂勇吼道:“不管清虏骑兵了,立即起爆炸药。”   “是!”作战参谋转身朝前方跑去,传达营长的命令。   在土垒后,第三营副营长岳仲武已经带着一个连的预备队冲上了最前线,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因为各种原因,部分官兵的枪械出现故障,再加之天色变黑,影响士兵装弹,使得火力输出密度较之前下降了不少。这使得密集冲阵的清军趁势不断爬上土垒,与自救军和陆战队官兵展开短兵相接。   “预备!放!”   “砰!砰!砰!……”   “冲上去!”   看到蜂拥冲上土垒的清军,岳仲武顾不上将支援部队排出三段射阵列,直接将整连一百余人以密集齐射的方式,将攻上土垒的大股清军一扫而光,暂时压制住清军的攻势。随后带着士兵,挺着刺刀就要发起了反冲锋。   “轰!轰!轰!……”靠近江北一侧的冰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大片大片的冰层破开,横向数百米的冰面出现十数个冰洞,部分冰层也开始断裂、塌陷,露出下面冰冷刺骨的江水。   “啊!”   “哎呦!”   “救我……”   无数的清军士卒随着冰面的碎裂、塌陷,不断地坠入江中,沉重的甲胄让清军士卒仅挣扎不到片刻,便很快沉入江底。然而,收势不及的清军不断被后面冲来的同伴推到冰面断裂处,掉落江中,尚不及呼唤几声,便没入水中。   汉军八旗正黄旗副都统祖可法在河岸边,趴在两具尸体中,扭头看着身后。暮色下,影影绰绰的八旗兵丁不断地坠落江中,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段倒映着月光的河水,缓缓地流动着。   嘶,敌军如此恶毒,竟然炸开了冰面,将我大清后续源源不断攻来的兵马隔在江边。既如此,唯有聚集兵士,拼命攻占敌军土垒,方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祖可法大声喊道:“天色已暗,敌军视线不明,火铳亦无法装填弹药。兄弟们,随我奋勇最后一击,攻敌坚垒,败军杀将,正当其时!杀!”   说完,祖可法口中叼着短刀,手脚并用,飞快地向土垒攀爬上去。几名护兵见状,立刻跟了上去,并很快越过主将,把他护在身后。   “掷!”一名掷弹兵排长站在土垒后大喊一声,数十枚手掷炸弹迅速抛了出去,落在密密麻麻的清军阵中。   “全军冲锋!”待炸弹响过之后,岳仲武举起指挥刀,猛地向前一挥。河面冰层炸开,清军后援已断,只要将攻至土垒前的清军迫退,那么此次清军大规模攻势必然被瓦解。   陆战队第三营的四百余官兵挺着刺刀,从土垒上冲了下来,长山岛乡兵和自救军戊字营、庚字营、明军裴树中部,近两千五百余官兵高声呐喊着,随后也跟着冲出。   祖可法在看到联军的反冲锋时,有些愕然。敌军竟然没有据垒而守,反而士气如虹地反杀过来。刚刚经历一阵密集的火炮和火铳的打击,八旗部伍已是死伤惨重,然后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炸弹袭来,队伍早已是散乱不堪,还未等重新整队集结,敌军却突然冲了下来。   祖可法方才站立起来,举着腰刀迎面对向冲来的齐军。可仅一个照面,身前的两名护卫就被数把刺刀捅翻在地。   他咬着牙,对着一名冲来的黑影挥刀就砍了过去。那名士兵想来是冲得太快,未及躲闪,左肩被刀砍中,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一下,但却未曾停下,反而狠狠地撞进祖可法的怀里,跟着他一同滚到坡下。   祖可法手中的腰刀在跌倒时落在了地上。但多年的战场经验,促使他做出了最快地反应。滚落的过程中,左手立刻朝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然后狠狠的朝那名士兵的后背扎去。   “铛”的一声,匕首似乎刺到了护甲之类的硬物,未能扎入对方后背。祖可法随即又挥动手臂,照着对方的后颈扎去。   一股鲜血滴洒在脸上,祖可法伸手推开那名齐军士卒,就要站起来。却不料,又有数人从坡上滚落,将他绊倒在地,随后被压在下面。   “天工?”祖可法正在奋力挣扎时,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嗯?……”祖可法愣了一下,就要起身站立。   “是鞑子!”随即,两把坚韧的刺刀透过甲缝,捅入了祖可法的小腹和侧肋,然后一只大脚又将他踹翻在地。   无数的清军士卒在齐军的反冲锋之下,不断滚落坡下,然后又被赶到江面上,或倒毙于刺刀和刀剑之下,或被逼入破碎的冰面,坠入江中。对于跪倒请降的八旗兵丁,在夜幕之下根本无法辨识,一律被砍翻在地,直到未有站立的敌人,方才缓缓退回土垒。   随后,陆续燃起了十数堆巨大的篝火,将整个鸭绿江北岸照得通明,显现出无数的清军尸体,密密麻麻遍布于江面和岸边,很快便被冻成一个个僵硬的冰雕。   ……   相较于江北岸边激烈而又血腥的攻防大战,在营垒北侧和西侧进行的战斗却显得有些短促和决绝。沙尔虎达在听到江边隆隆的炮声后,立即命汉军八旗镶白旗参领毛文中率部两千三百余从北侧发起攻击,汉军八旗正白旗参领贺永怀率部两千五百余从西侧发起攻击,他和赖达各领满蒙八旗一千余甲兵于后督阵,并在汉军破开营垒后,随后杀入营中。   也不知道是为了要建造营地,还是为了应对我大清于侧后突袭,明齐联军将营垒外围林地砍伐一空,露出一片光秃秃的树桩,让排出攻击阵列的八旗兵丁不得不在快速行进过程中,时不时地提防脚下,以防被树桩绊倒。   清军在接近营垒两百多米时,十余门火炮陆续开始轰击,不断飞来的炮弹让冲锋的清军队列散得更开了,心中不断向满天神佛保佑,炮弹千万不要击中自己。   所有的八旗官兵都知道,这次进攻若不能一鼓作气攻占敌人营垒,配合正面攻击的主力部队击破敌军,他们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发起这帮大规模突击。鸭绿江南岸的八旗部队即使败退了,也能返回南岸,休整一晚,待明日继续再战。   可他们这些跨过冰面偷渡过江的部队,若是全力攻击之下未能占领对方营寨,他们连晚上扎营休整的地方都没有。没有营房,更没有遮蔽风雪的帐篷,在这般酷寒天气下,试问能有几人捱过寒夜?没瞧见赖达所部精挑细选的千余士卒,大部分还都是皆来自吉林、黑龙江一带生女真战士,一夜之间都冻死了近两百人。   因而,在发起进攻时,清军上下多了几分决绝和悲壮。要么拼死攻破联军营垒,取得一场大胜,要么败退后,被无声无息地冻死在冷冽的冬夜中。   对于清虏的凶蛮,陈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真正领教清虏八旗大军悍不畏死的决死冲锋时,还是被震惊到了。一排排八旗兵丁在火枪的齐射下,不断栽倒在地,呼啸飞出的炮弹,在蹚出一条条血路后,瞬间又被蜂拥冲来的清军填满。   冲在最前的八旗弓箭手,在抵近营垒后,飞快的射出手中的羽箭,透过外围栅栏的缝隙,扎入火枪兵的胸膛。   郑军火器营在遭受一定伤亡后,隐隐有些不稳,塞入火药、装弹、射击……等一系列动作开始变形,甚至错误频出。有些火枪兵慌乱之下,将弹和药装反,以至于火枪无法再击发,还有的将通条一起发射出去,甚至还有士卒扔掉火枪,掉头朝后跑去。   “退后者,斩!”陈晖大喊一声,将手中的长刀向前一举,“甘辉,带着你的人顶上去!擅自后退者,皆斩!”   甘辉应诺一声,带着麾下五百余人迅速冲了过去,先将数名临阵逃跑的火枪兵摁倒在地,挥刀斩下,然后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奔至寨墙边。   此时,已有数百名八旗兵丁奔至寨墙,嘴里叼着短刀,攀着木质栅栏,试图翻越进来。   “火枪继续射击!”火器营参将蓝衍见甘辉领着数百官兵正在挺着长矛捅刺翻越寨墙的八旗兵丁,随即转头指挥火器营官兵继续排枪射击。   “后退者斩!”汉军八旗正白旗骁骑校(正六品)覃三贵挥刀砍翻一名试图往回奔逃的士卒,大声吼道:“继续向前!破了营垒,敌军必然溃逃,皆如待宰羔羊!继续冲!”   前方数十名正要转身逃跑的八旗兵丁看着覃三贵手中掂着的血淋淋人头,脸色发苦,只能转身继续向前进攻。数百支火铳射击,连绵不绝,无数的同伴被射杀在营垒前二三十步外,即使侥幸冲到营垒前,也被守军捅翻在地。并且,还有十余门火炮,不断地轰鸣,中者立毙。不论你是多么武勇的战士,在火器的打击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和脆弱。   “命令陆战队第九连,立即前往营垒北侧,支援郑军火器营!”在营垒中间高高的望台上,李发德命令道:“命令宣城卫城中的陆战队第一营、长山岛第二中队立即出城,侧击清虏后路。”   “是!”一名作战参谋接令后,迅速跳下望台。   “营中还有五百多名海军官兵临时组成的四个战斗连队,是不是也派往营垒北侧,先击溃那边的清虏。”贺云峰建议道:“然后可以顺势与宣城卫城过来的援兵,围歼西侧清虏部队。”   “海军官兵来之不易,还是不要轻易消耗了,当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李发德摇摇头,“另外,天色已黑,若是大军出营围歼清虏,反而丢弃了俺们的火器优势,有可能被清虏于夜色中反杀。我们只需将清虏挡在营外即可,这个冬夜会帮俺们杀死他们一半的人。”   宣城卫城中的五百余陆战队和乡兵突然出现在西侧清虏的后路,在五轮排枪射击,打空弹丸后,丝毫不做停留,挺着刺刀就发起了冲锋。汉军八旗正白旗两千余官兵骤然遇袭,在齐军的前后夹击下,当即崩溃,四散奔逃。   随后,出击的齐军一千余,绕过营垒,出现在正攻大营北侧的清虏右翼,在火枪打出了整齐的三轮齐射后,汉军八旗镶白旗部也随之溃退。督阵于后的沙尔虎达长叹一声,遂领满蒙八旗缓缓撤离联军营垒。 ##第二七一章 红色的雪(终)   2月11日,寅时(凌晨3时至5时),义州城。   看着大营中不断升腾起的火苗,大清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岳乐眼中喷火,脸色亦变得铁青。城外西、北两个方向还在不断地飞来火箭弹,或在半空中爆炸,漂洒着零零星星的火光,或在大营中炸响,掀起一团又一团火苗,使营中火势愈发旺盛。   白天一战,八旗部队出动近万,再加上偷渡过江的八千余大军侧击联军大营,结果却未曾撼动江北对岸的联军防线,反而损兵四千余,不得不退回南岸。算下来,这几日战损,再加上冻毙、疫亡,整个大军已经减员五千多。   不过,偷渡过江的八旗部伍伤亡情况还未回报,具体损失尚不得而知,但岳乐认为,伤亡定然不轻,恐也有数千之众。   这样以来,整个部队伤亡最少也在两到三成上下,还被明齐联军堵在鸭绿江南岸不得北返,于我大清而言,已是不折不扣的败仗。若是未能击败明齐联军,反而是逃回北京,定然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削爵、罚银,可能都是轻的,一个不好就可能被夺了出身,圈禁、入监,甚至赐死(或斩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而,岳乐准备在休整一晚后,待天明,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势。联军兵少,而且在白天遭到我八旗大军两面夹击后,肯定也有不少的损失。他们甚至无法做到部队轮换休整,必然已是极度疲惫和虚弱,说不定,在我八旗部队又一次猛攻之后,就会出现崩溃的局面。   然而,千算万算,令岳乐未曾料到的是,这联军居然趁着夜色,潜行过江,对我大军营地又发起一次夜袭,以火箭弹远程投射的方式,纵火焚烧我大军营地。火势已逐渐开始向四下扩展,将已然不多的帐篷、草料、粮食、布帛,以及众多车辆尽数点燃,噼噼啪啪地剧烈燃烧着。   “大帅……”昂邦章京玛尔塞一脸黯然地走到岳乐身前,“营中粮草及帐篷恐十不存一,这分明是对岸明齐联军欲对我行釜底抽薪之举。如此,我们……,我们……”   “何如?”岳乐冷冷地问道。   “粮草、布帛,以及众多帐篷已失,恐于此难以持久。既如此,我军莫如掉头再攻入朝鲜腹地,以获补给。而且,还需……,还需派出信使返回辽东,以求援兵。”   “哼,对岸联军仅数千人,你却要让我两万余大军避入朝鲜?……还要请求援军?”岳乐冷笑道:“玛尔塞,你是怕了对岸的齐军不成!?”   “大帅,再攻对岸营垒,徒增伤亡呀!”玛尔塞小心地说道:“白日一战,汉军已然胆寒,若是攻的急了,损失过多,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一群奴才,会生出何等别样心思?”岳乐斥道:“移军退入朝鲜腹地,你以为我们就能获得足够的物资补给?不说附近数十里范围内,皆被齐军坚壁清野,就算退往铁山、安州又能取得多少补充。难不成,我们还能退往三百多里外的平壤?”   玛尔塞闻之,顿时失言。当初大军攻入朝鲜,为了震慑并惩罚朝鲜,清军将一路所攻克城镇要隘,尽数屠戮一空,临走时还纵火焚烧。如今看来,反而是间接绝了他们的退路。   “……或者,我们从上游山林间偷渡过江,然后分散……撤回辽东。”   “玛尔塞,穿越山林,意味着我们将尽弃辎重,顶风冒雪下,你随身可携带多少补给于路途之中?”岳乐嘴角露出讥诮神色,“而至夜间,你该又如何度过?”   “大帅……”玛尔塞愕然。   “无需多言!天明后,全军勠力向前,攻破联军坚垒,夺其辎重。如此,大军方有一线生机。”岳乐神情肃然,“此战,不破敌军,誓不轻言收兵!”   ……   “轰!轰!轰!……”   “砰!砰!砰!……”   鸭绿江北岸营垒中,火炮声、火枪声响成一片,对着营外一片黑暗的旷野中无尽地宣泄着火力。千余刀盾兵持着厚重的的大盾,死死顶在木质寨墙上,长矛手不断地向外疯狂捅刺,将百余名试图翻越寨墙的清军士卒一一捅翻在地。十余条猎狗,跳跃着,冲着寨墙外狂吠,偶尔一支羽箭射来,将猎狗钉在地上,呜咽着,挣扎着,慢慢死去。   “停止开火!停止开火!”数名军官大声嘶吼着。   火炮和火枪逐渐停歇下来,一名郑军将领将头探出盾阵,小心地向外面张望。   “扔几个火把出去!”   营垒外寂静无声,似乎偷营的清虏已全部撤离了。十几个火把被抛掷在二十多米外,除了一地的尸体,不见任何清虏。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大营里的联军已经击退了三次清虏的偷营行动,而随着南岸义州城突然升起的大火,清虏又发动了一次规模巨大的突袭行动,大营的西、南、北三个方向均遭到清虏的攻击。营中数千联军随即全部动员,严阵以待。   夜色如墨,兼之营外敌情不明,联军指挥官李发德随即命各部据寨自守,不得出营接敌。   沙尔虎达眼如鹰隼般盯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联军大营,左手纂拳,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微微地抖动着。联军大营防御竟然异常严密,几次试图偷袭,均遭失败,还损失千余兵马。如今,天色即将大亮,他们将再无机会偷营,更无力发动一次进攻。   昨日一番急攻,四千余汉军八旗虽然攻至寨墙,但在对方强力反击之下,最终功亏一篑,汉军八旗战死、被俘、失踪两千余,胆气皆丧,已不堪大战。   而执行夜间偷营的部伍乃是我大清最为精锐的满蒙八旗,却未想到,这些曾经勇猛善战的八旗战士,在冰海雪原中徒手可搏熊虎,但在对方密集的火炮和火枪打击下,几无还手之力,被悉数射杀于营外,仅有寥寥百余人接近寨墙。   也许时代变了,战法也变了。我大清八旗引以为傲的勇武和骑射,在面对齐军的火器打击下,是如此的不堪和脆弱。   那些在昨日傍晚攻垒之战中受伤的士卒几乎全部冻死在夜里,算了算还剩下的兵力,恐已不足三千人,而且士气低落,疲弱不堪。天明后,必须要将他们全数带回南岸,加以休整。以明齐联军大营这般情形,估计多罗安郡王(岳乐)那边也没讨了好,说不定也吃了大亏。   安然北返辽东,似乎已变成了我大清八旗大军难以完成的任务!   ……   清晨,七时。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在北风的吹拂下,飘飘扬扬,漫天飞舞,让整个大地变得隐约而朦胧,仿佛置身于灰暗的水墨画中。   岳乐身着重甲,外披一件黑色的大氅,端坐在马上,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扶着腰下刀柄,抬头仰望着天空,无数的雪花扑面而来,钻入他的鼻眼,打在他的脸上。   身侧一万八千余大军肃立无声,但神情中隐然带着几分凝重和悲壮,军中的粮草昨晚遭联军夜袭,几近损失殆尽,帐篷、布帛更是毁损大半。可以说,全军已然处于绝境,若不能攻破对岸营垒,夺取敌军辎重,他们可能会尽丧于风雪之中。   雪花逐渐变得更大了,落下的速度似乎也更急了,从一点点的,到一团团的,打着旋儿,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上。未及一刻,整个大地又裹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天助我也!”岳乐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此大雪天气,几乎遮蔽了鸭绿江两岸所有景物,将极大的影响对岸联军火炮轰击的视线,对清军渡过江面,快速突进至对岸土垒前,创造了绝佳的条件。   “佟祖贻!”   “奴才在!”汉军正黄旗副都统佟祖贻大声的应诺道。   “你为先锋,为大军破开一条通道,可能做到?”   “奴才,……万死不辞!”   “熊光毅,着领所部紧随正黄旗部,破敌坚垒后,应急速扩大缺口,为大军后续跟进,创造有利之局面!”   “嗻!”汉军镶蓝旗参领熊光毅大声应诺道。   “喀喀木,领蒙古八旗甲骑,紧随其后正面冲阵。”   “嗻!”   “噶褚哈,随本帅一起,领满洲八旗甲骑冲阵!”   “……嗻!”噶褚哈还想劝说岳乐不要亲身涉险,留在南岸督阵,但看到他一脸决绝的神情,遂闭上了嘴巴。若是大军这次再攻北岸坚垒不克,他不认为他们不会再有机会和勇气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了。   ……   鸭绿江上,数百名自救军士卒,三三两两地散布于江北一侧冰面上,拿着凿子将冰层打出一个个个冰洞,然后插入一排碗口粗的木桩,不到片刻功夫,冰层就将插入的木桩冻结在上面,形成一道一米多高的坚硬拒马。   一些站在江心负责警戒的自救军士卒,则时而弯腰翻检清军尸体上已被冻得僵硬的衣物,搜寻可能存在的财物,时而站直身体侧耳倾听南岸传来的动静。大雪弥漫的视线尽头,白茫茫一片,难以看见对岸的情形。   “咋了?”一名自救军士卒见同伴突然站直了身体,凝神朝南岸方向望去,心中一紧。   “好像有动静!”那名士卒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同伴闻言,握紧了手中的短刀,也屏息凝气地看着南岸。   风,卷起无数的雪花,隐约间,一道粗粗的兵线从雪雾中显露,无数的清虏士卒,握着短刀,挺着长矛,汹涌而来。   “敌袭!”   “敌袭……”   两名自救军士卒立即转身朝北岸奔去,并大声呼喊着。   “咻!”一支羽箭透过风雪,狠狠地扎入一名自救军后背,却被身后的甲片弹开,那名自救军士卒踉跄一下,随即又发足狂奔。   正在江北岸边设置拒马的自救军士卒听到呼喊,丝毫不做犹豫,丢下工具和木料,扭头朝岸上土垒逃去。   陆战队第一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徐洪祥双手握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鸭绿江冰面,在茫茫雪雾中,已出现一排清虏士卒的身影,临近江岸边时,开始逐渐加速,一路小跑地冲了过来。   “命令重炮按既定的标尺轰击江心和对岸位置!”   “命令长山岛第二中队乡兵、陆战队第二连、第三连以排为单位,进行三段射击!”   “命令自救军丙子营持械待命!”   第一营等部伍今日清晨才从宣城卫城赶来与第三营进行换防,同时还从后方大营抽调了两个陆战连和三个由舰队官兵临时组建的战斗连,这样,就使得徐洪祥手里足足有一千二百多名火枪兵,可以保证前沿有足够的火力输出。   昨晚夜袭对岸义州清虏大营后,联军上下便预料会遭到清虏的疯狂反扑,甚至有可能是全军突击,因而特别加强了前沿阵地的兵力布置。   “轰!轰!轰!……”数门重炮次第开火,朝着漫天大雪的江心位置猛烈轰击。   清军在听到火炮轰鸣声后,心头一紧,高声呐喊着,快速奔跑起来,几息之间,便冲到岸边。却未料,撞上一排排一米多高的冰上拒马,纷纷停下脚步,咒骂着便去跨越拒马。   “预备!放!”乡兵队长高声命令道。   “砰!砰!砰!……”   刚刚翻越木质拒马的二十多名清军士卒还未行进几步,便被迎面射来的弹丸击中,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但身后的清军士卒在各级将领的驱使下,仍旧继续往前冲着,一排又一排。   雪,下得更急了,火炮不断地轰鸣,火枪射击亦连绵不绝,层层叠叠的清军尸体已将岸边堆砌了一米高的尸墙,后续冲来的部分八旗兵丁见状惊骇不已,立时倒地趴在尸墙后,躲避那一轮又一轮的火枪齐射。数名八旗将佐恼怒地挥动刀背,喝令士卒立即站起来,重新发起攻击,但不时响起的狙击枪(米尼枪),很快也让他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一队队蒙古八旗甲骑,马蹄包裹着一层布帛,不断地在江中冰面上纵横往来,羽箭、马刀,以及扬起的马蹄,将不断逃回的八旗汉军士卒击杀于江面。   数十名身着重甲的巴牙喇簇拥着岳乐,缓缓地行进至江心,然后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拥挤成一团的八旗汉军。   “大帅,前方汉军还是未曾打开缺口。”喀喀木牵着马来到岳乐身前,瓮声瓮气地说道:“齐军火力凶猛,汉军死伤无数,现下几乎全都缩在江边,瞧那模样,多半是不成了。”   “鄂尔布,领五百步甲前去冲阵。”岳乐转头朝一名护军统领冷声吩咐道:“就算人死光了,也要为大军破开一道缺口!”   “嗻!”   “穆雅纳,领三百甲骑潜行至岸边,待鄂尔布破开缺口后,骑马冲阵,即使将你们的人全部填进去,也要瓦解和解除对方的……反击。”   “嗻!”   “喀喀木!”岳乐盯着这位蒙古八旗正黄旗副都统,“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刻驱赶汉军继续进攻,凡违令不准者,皆斩之!”   “……嗻!”喀喀木定了一下,随即咬牙应诺道,然后骑着马转身离去。   “噶褚哈,随本帅上前……死战!”岳乐说完,抬头望了望漫天飞舞的雪花,然后轻磕马腹,往北岸缓缓而去。 ##第二七二章 清军的异变   2月11日,下午,四时。   战火喧嚣的鸭绿江两岸已逐渐沉寂下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大地上,一阵强劲的北风吹过,让雪花飘落得速度似乎更急了。从冰封冷冻的江面一直延续到北岸土垒前的缓坡,无数的清军尸体,层层叠叠,不断落下的积雪正在逐渐将其覆盖,似乎要将这血腥杀戮的战场,彻底掩藏在这纯净雪白地世界里。   在土垒后面数百米的荒原上,九千余清军俘虏被简单的分割成分成十数块,全都委顿地蜷缩在雪地上,脸上充满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三千余明军全副武装地分散于四周,全神戒备注视着清军俘虏营地。但有异动,明军不介意使用火枪、弓箭,对他们进行毫不留情地无差别镇压。   不过,经过大半天的战斗,所有清军俘虏早已是饥寒碌碌,而且还被齐军凶猛的火力和如林的刺刀打的心胆俱寒,士气已无,均老老实实地待在齐军指定的俘虏营,默默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上午那场惨烈的攻防战,仅两个多时辰,清军便遗尸六千余,即使出动了两千精锐的满洲步甲冲阵,但在齐军密集的火力打击下,也纷纷扑倒在江岸边和土垒前的缓坡上。   当清军主帅岳乐一身劲酷拉风的装扮出现在江边,虽然此举,极大地激励了八旗官兵的斗志,使得清军的攻势一度达到当日的最高潮,但这也成功地吸引了齐军炮兵的注意力,数门火炮几乎对着他同时打响,其中一颗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击穿了岳乐胯下战马的腹部,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一条大腿。   几名随身的巴牙喇立即将满身血污的岳乐抢至阵后,解下衣甲,撕下锦袍,试图去堵住那不断喷涌鲜血的巨大伤口。   然而未及一刻钟,重伤昏迷的岳乐便已没了生息,死在了满是泥泞的冰面上。   围聚在岳乐尸体旁的众多八旗将领和巴牙喇护兵面如死灰,人人如丧考妣。   清军中,一向军法森严,大军主帅阵亡,身为护卫的巴牙喇自然要以死殉职,而辖下将领以战事结果不同,分别论罪。打胜了,可罪不论死,削爵、罚银,或者降级待用;可若战败,还丧师逃回,无论宗亲,还是勋贵,皆论死罪,且家人均贬为奴;若将领随主帅战死阵中,可祸不及家人。   数十名八旗将佐为了京中家人的前程和富贵,带着千余八旗士卒,一脸决绝地朝齐军土垒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一度攻上了土垒,与齐军展开短兵相接。联军指挥李发德当即出动全部预备队,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冲锋,在付出数百人伤亡后,将清军逐出土垒,并一路追杀至江面。   在失去了主帅和满蒙八旗的压制,面对联军势不可挡的冲锋阵势,八旗汉军不可抑制地全面崩溃了,他们纷纷转身朝南岸奔逃,部分清军士卒眼见无法逃脱,遂丢弃手中的兵刃,跪倒在泥泞的雪地,惊叫着,哭喊着,向冲来的联军士兵请降。   联军部队一直追杀至鸭绿江江心位置,因担心遭对岸清军骑兵反击,遂停住了脚步,押解着两千余俘虏,缓缓退回北岸。   下午二时,清军汉军八旗几部派来几个使者,在要求齐军承诺不对他们实施屠杀报复的前提下,向联军请降。   联军将领闻知,作为清军核心的满蒙八旗部队已经抢了义州城仅存不多的粮食和帐篷,弃了汉军八旗,往西北方向逃窜后,当即同意了剩余清军的请降。   南岸的清军在明齐联军的指令下,全部解除甲胄,丢弃兵刃,以千人规模,分批分批地渡过鸭绿江,然后被看管在土垒后指定的一片雪地荒原之中。   当齐军两个营的陆战队官兵小心翼翼地进入义州城,在击杀数百仍负隅顽抗的死硬八旗官兵后,发现确如那些八旗汉军所言,四千余满蒙八旗部队在沙尔虎达的率领下,似乎已绕道鸭绿江上游,准备穿越林海雪原返回辽东。对此,联军上下均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果真如此,在这般风雪天,这些逃走的清军最终能活着回到辽东的,恐不到三成。   这么一算,三万余清军,几乎大部被歼于鸭绿江两岸,可以说是给清虏造成了十年来最为惨重的损失。   “熬点稀粥给那些清军俘虏。”联军指挥李发德裹着一件厚重的棉大衣,瞥了一眼远处俘虏营地,“就算要全都宰了他们,也得让他们稍稍垫点东西,总不至于临了,都是一群饿死鬼。”   “不会……全部都宰了吧?”贺云峰吃了一惊,“那可是有近万清军俘虏!”   “清虏屠了登莱,死难者数十万。随同而来的明军各部中,多少都有亲族或乡人死在了清虏的屠刀之下。”李发德摇头叹道:“另外,这几日大战,我军各部也损失不小,为了一泄心中愤恨,就算不全部都宰了,但于其中进行一定额度的抽杀,在所难免。”   “……要杀多少?”贺云峰小心地问道。   “或三者抽一吧。”   “那剩下的如何处理?”   “全部弄到云州、镇州,发配为奴。……永初朝廷失了登莱,往那边的人口迁移,多少会受点影响。数千清军俘虏,多少也是一个人力补充。对了,伤亡统计出来没?”   “伤亡统计已出,损失……有些大。”贺云峰神色一黯。   “……讲。”   “陆战队官兵战死二百二十五人,伤三百四十二人;长山岛乡兵战死九十六人,伤一百五十五人;自救军战死两百八十七人,伤三百三十八人;舰队官兵战死二十四人,伤五十七人;总计战死六百三十二人,伤八百九十二人,共战损一千五百二十四人。”   “明军各部呢?”   “永初朝廷官军伤亡在一千六百人,郑军伤亡在一千三百左右。”   “伤亡近半呀!”   “恐怕情况还要糟糕。”贺云峰说道:“几名军医说,大部分重伤者,或在未来几日内……陆续死去。另外,还有数百名因冻伤、风寒等疫病,最后肯定会有不同程度上的损伤。”   “狗日的!”李发德怔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咒骂这酷寒的天气,还是给齐军造成不小伤亡的清虏。   “命令各部加紧清理各自首尾,准备撤离。”李发德命令道。   “缴获的清虏物资怎么分?”   “清虏从朝鲜掳来的财物,俺们要一半!”李发德说道:“得了这些钱物,多少也能给死伤的兄弟聊以安慰。至于清军的废铜烂铁,永初官军和郑军两家平分。”   ……   2月17日,朝鲜,平壤城。   满洲八旗镶蓝旗固山额真、宁古塔昂邦章京沙尔虎达站在城头,冷眼看着城内一场血腥杀戮,两千七百余满蒙八旗甲兵,冲入城中后,如同一个个嗜血恶魔,挥动着手中的长刀,不断砍向那些四处奔逃的朝鲜军民。即使有跪地投降者,也未能逃脱一死,被清军甲兵一刀剁下脑袋,然后踩着他的尸体,继续追杀。   数日前,当沙尔虎达率领两千余八旗士卒从鸭绿江北岸艰难返回义州城时,正遇到无数的清军从江面溃逃回来。闻知大军主帅岳乐中炮阵亡,昂邦章京玛尔塞、固山额真喀喀木、梅勒章京噶褚哈等以下数十名八旗将佐悉数战死于北岸土垒前,沙尔虎达等一干八旗将领当即如坠冰窟,彼此相顾无言,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   护军统领索宁回过神后,便建议,率领仅剩的四千余满蒙八旗官兵,再驱所有汉军同攻江北联军土垒,与敌相拼,为我大清流尽最后一滴血。   主帅阵亡,大军败北,所有八旗将佐即使侥幸逃回辽东,也会遭到朝廷的严厉惩罚,夺职罢官削爵罚俸这般轻微处罚是不用想了,等待所有人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朝廷斩首示众,全家皆被籍没为奴。既如此,何不转身勠力杀敌,求仁得仁,多少也可为家人脱罪。   沙尔虎达却在沉默片刻后,及时喝止了众多一心求死的八旗将佐。声言,诸将战死于阵前,当为轻而易举之事,并可为家人脱罪,但麾下数千八旗部伍却不该如此白白消耗。我大清国族人丁稀少,补充不易,理应将其尽数保存,以为后路。他泣血恳请众多八旗将领,随他一起将这仅剩的四千余八旗部伍,安全地带回辽东,不使他们无谓地牺牲于此。   除了寥寥几名八旗将佐斥责沙尔虎达此举乃是苟且偷生,为顾惜自家性命而变相为己开脱,坚决要求诸将带兵转身再攻对岸联军土垒。   千古艰难惟一死,更何况有人建议退避他处,以待后事。虽然众将想要为家人脱罪,只有战死于阵前。但沙尔虎达所言却极为有理,我大清八旗核心部伍仅数万之众,若是将此仅剩的四千余精锐八旗部队再白白消耗于齐军火器打击之下,岂不是直接削弱了我大清的核心力量,动摇了我大清的统治基础。   于是,四千余满蒙八旗官兵在夺取了大营中仅存不多的粮食和帐篷后,直接引兵往西北方向奔去,做出要从鸭绿江上游山林处逃回辽东的架势。   但沙尔虎达领兵往西北十余里后,突然掉头往东南而行,竟然是直奔朝鲜腹地杀去。   清军一路经盐州、东林、宣川、定州、安州等数座城池要隘,奔行百余里,但均无多少缴获。无奈之下,清军只能宰杀部分马匹,以为全军果腹。在行至平壤城时,虽然沿途不断地四处劫掠,但所获均不多,使得冻饿而毙的清军达一千三百余。   朝鲜总戎使申浏半个月前,领兵三千,一路尾随清军北返,待行至平壤时,便已确定,清军确实要撤离朝鲜返回辽东。另外,他还收到一个消息,在清军的后路,有一支军队竟然堵在了鸭绿江边,试图阻击清军的撤离。   不过,申浏却不敢领兵继续向北,与那支据守在鸭绿江边的军队前后夹击清军。他非常明智地将部队停驻于平壤城,并向汉城传回捷报,大军在他的率领下,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逐退鞑虏,顺利收复平壤。   申浏领兵驻守平壤后,一边收拢四散的官员和百姓,一边等待鸭绿江边传来清军彻底退回辽东的消息,就会带兵进驻义州城,并再次向汉城报捷,宣告清军被彻底逐退,收复所有被鞑虏攻占的国土。对于鸭绿江边那支敢于阻击鞑虏北返的军队,朝鲜总戎使申浏并不报以希望,认为可能是大陆的明军想趁鞑虏撤离之际,发动一次突袭,占点便宜而已。那么,他们被鞑虏击溃杀散,也是大概率事件。   然而,申浏还未收到清军渡过鸭绿江撤离朝鲜的消息传来,却等来了数千如狼似虎的八旗军兵回转,并于夜间突然攻入平壤城,将驻守的三千余朝鲜官兵迅速击溃,随后便对全城又展开了一场血腥屠杀。   “希岱,带人去约束一下城中秩序。”沙尔虎达转头向一名八旗参领吩咐道:“若是将朝鲜人屠尽了,未来几个月,何人帮我们做事。”   “嗻!”希岱应诺一声,带着十余名甲骑下了城头,骑上战马,往一片喧嚣的城中奔去。   “都统大人,我们需要驻守平壤城吗?”赖达问道。   “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只有平壤这座大城,尚能勉强栖身。”沙尔虎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且,咱们兵少,也无力向朝鲜南方推进。所以,只能暂且据守此城,待天气转暖,我们再派人返回辽东,请示朝廷下一步方略。”   “……朝廷会如何处置我们?”沉默半响,赖达突然问道。   “……除了赐死,家人籍没为奴,还有别的下场吗?”沙尔虎达惨然一笑。   “都统大人,你是虎尔哈部瓜尔佳氏的人吧。”   “嗯,我是虎尔哈部瓜尔佳氏。”沙尔虎达奇怪地看向赖达。   “我是乌拉部索绰罗氏的。”赖达说道。   “你想说什么?”   “数十年前,我们都是被建州爱新觉罗氏所征服,成为如今大清朝廷辖下的八旗将佐。”   “……”沙尔虎达不解地看着赖达。   “我等父祖为爱新觉罗家拼死卖命数十年,这才有了击败明廷,为我大清创造了入主关内,席卷天下的机会。”赖达继续壮着胆子说道:“这十几年来,我们攻伪明、战流贼、征漠北,大小血战数百场,立功无数。此次我们又奉命攻略朝鲜,卧冰饮雪,一路斩将夺城,几欲灭亡朝鲜。但不料在鸭绿江边遭到齐藩军队强力阻击,致使大军败亡,岳乐身死。如今,我等领残兵反身再击朝鲜,攻占平壤,以保存八旗军力,却要徒劳的据此以待朝廷谕令,等着引颈就戮,家人籍没为奴。……一念至此,甚为不甘呀!”   “你欲如何?”   “爱新觉罗家不该如此苛待我等。”   “……军法无情,且朝廷自有法度。何独你一人在此抱屈叫冤?”   “鸭绿江边那般情势,即使京师中那爱新觉罗家的福临亲至,也未能有此更好结果!”   “赖达,你大胆!”沙尔虎达闻听赖达竟然直呼皇帝名讳,抽出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身为八旗子弟,你要作反吗?”   “都统大人,我只是不想这般屈死。”赖达狞声说道:“想必此时军中诸多将领,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好容易逃至此处,恐怕都不会甘心被朝廷一纸诏令,就白白丧命于刀斧之下。……都统大人,你心中可愿呀?”   “可是……,可是……,我等家人,皆在京中……”沙尔虎达眼中闪现一丝犹疑,握刀的手也略显迟缓。   “与其家人籍没为奴,莫如被朝廷杀了倒好……”   “朝鲜即在辽东边侧,如何逃得过朝廷征讨?”   “数月前,都统大人尝与我等言及,黑龙江之北,山高林密,隐有部落野人无数,且武力不堪。既如此,不如就躲到那里去,征服极北之地,掳野人为奴,也能快活享受余生。若有可能,说不得也能成就爱新觉罗氏那般基业。”赖达见沙尔虎达意动,遂继续劝说。   “……数千里路,我等欲往,谈何容易。”   “我等在此数月间可先四下劫掠朝鲜各地,带足补给,待天气转暖,再驱数万朝鲜百姓,一路往北。”赖达脸上布满狰狞,“就算用几万条人命,也能蹚出一条通道,前往那极北之地。” ##第二七三章 大清的震动   1654年3月28日,京师。   最近十几天,整个京城中突然传出一个令人可怕的传言,说是我大清攻入朝鲜的三万大军尽数覆没于鸭绿江边。而做出这等事情的,就是被我大清视为心腹大患的那个齐藩小邦。他们纠结了数万兵马,布阵于鸭绿江北岸,还携带数百门火炮,对我攻朝大军昼夜轰击,同时不断派出精锐部队,袭取我大清八旗大军的粮草辎重,致使大军在冬日酷寒天气下最终崩溃,主帅岳乐阵亡,军中百余名大小将佐悉数战死。   初时,京城中的八旗子弟和市井百姓对这个传言是根本不信的,更多地则当做一个笑话来调侃和逗乐。开什么玩笑,三万八旗大军,岂能轻易被数万敌军一战覆没。真当我大清兵马都是纸糊的不成?   需知,这三万大军当中,可不是那由些降附的汉军绿营兵马凑数而成的,不说其中那一万精锐的满蒙八旗部队,就是那两万余汉军八旗,也是从数十万汉军中精选入旗的部队,具有非常强悍的战斗力,可不是随便什么部队就能将其歼灭的。   再说了,我大清在去年十一月,攻破登莱,尽灭永初伪明小朝廷,使得整个北方再无任何抵抗势力存在(长山岛上的齐藩基地乃疥疮之患)。那齐藩小邦即使想召集数万兵马,恐怕也非轻易就能做到的。至于勉强纠结的万余部队,又怎么能威胁我大清攻朝的三万八旗大军?   可是,随后数日,坊间不断传来攻朝大军覆灭的具体消息,甚至就连某某八旗将佐阵亡名单都传了出来。这使得坊间百姓不由将信将疑起来,在茶肆酒楼中开始私下谈论这件事的真伪。   而那些有家中男丁在攻朝大军效命的八旗家属,则不断的地走家串户,开始向一些消息灵通人士打听亲人的具体情形。我大清三万攻朝大军,真的如传言那般,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了吗?   一等公、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索尼在十余名护卫的簇拥下,走出府门,正要骑马前往皇宫,却抬眼瞥见府门四周有不少勋贵家的子弟和家奴,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心中一阵烦躁。   “厄岱,着人给那些分说,朝鲜之事,朝廷尚未探明确切消息,勿要轻信坊间谣言。一切需等朝廷正式塘报发出,且让他们各自散去。如此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那些想从索尼府上探听消息的人毕竟都是朝中八旗勋贵子弟,心中挂念军中亲人安危,方有此行径,索尼倒不好让人强行驱赶,只能温言劝其离开。   然而,待索尼骑马朝大清门附近的官衙赶去时,脸上立时就沉了下来。作为朝中首席满洲大臣,他掌握的消息无疑是最为全面的。京中坊间传闻的攻朝三万大军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主帅岳乐亦战死于军中,消息虽然还未经实地证实,但多半可能是真的。   十几天前,驻守天津的蒙古八旗正红旗都统达颜派出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报告,那齐藩联合郑森部,聚集舰船四十多艘,于三月十四日,炮击天津沿海各地,并派出小股部队登陆劫掠,随后在岸边散发了数千份传单,上书三万八旗军队尽数被歼灭于鸭绿江边的具体经过和阵亡八旗将领名单,同时还在岸边丢弃了数百件八旗将佐的随身令牌,以及若干八旗各部军旗。   达颜闻报后,立即带兵封锁了天津沿海地区,将那些捡拾齐藩散发的传单和八旗军中的令牌旗帜全部收缴,并对沿海可能接触到传单和八旗遗物的百姓展开血腥屠杀,试图彻底封锁消息。   当天津送来的传单和八旗遗物盛放在兵部大堂之上时,所有的满汉官员顿时噤若寒蝉。传单列明的阵亡八旗将佐名单确实都是出自于岳乐所领的三万攻朝大军中,而且那些肮脏残破的八旗各部旗帜,也非伪造,更不要说还有数百件阵亡八旗将领的随身令牌和信物。   难道,三万余八旗大军真的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   索尼、遏必隆、伊尔登、塞勒等满洲重臣看罢,均面露凝重之色。在警告诸多大臣勿要轻易泄露此间消息后,索尼等人便匆匆进宫报于顺治帝。   顺治帝得到奏报后,顿时呆若木鸡,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索尼等重臣。要知道,我大清自太祖(努尔哈赤)立国以来,一战伤亡万人以上的战斗极为罕见。不说三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仅损失数千人就歼灭明军五万人。就算是十余年前的松锦之战,虽然损失数万人,那也是在一年多时间里与明军反复交战过程中陆续伤亡的,其中战死尚不足万人。   若是真的像那齐藩传单上所言,在鸭绿江边一举攻灭我大清三万八旗大军,那将是我大清数十年来最为惨重的失利,足可动摇我大清根基。   索尼、遏必隆随即宽慰顺治帝,言岳乐所领攻朝大军可能在鸭绿江边遭到那齐藩攻击,但我大清八旗部伍勇武精锐,且兼有三万余众,即使略有损失,但也不至全军覆没。齐藩于天津沿海地区散发传单和部分缴获八旗各部旗帜,乃故意夸大我八旗战损,为此前登莱失利寻些颜面。待前往辽东探查的快马回报后,必然会戳穿那齐藩之虚构妄言。   “倘若为真,那将如何?”顺治帝仍旧担忧地问道。   索尼等重臣闻言,沉默良久,艰难地回奏道:“倘若大军尽没,天下之事,尚需尽力调整转圜一二,以应对未有之变局。”   至于如何“调整转圜”,索尼连日来召集朝中重臣和各部官员讨论协商许久,迟迟未下定论。   首先,就是要及早确认岳乐所部三万八旗大军是否真的尽没于鸭绿江边。为此,京中连续派出了十余波探马和信使去往辽东、凤城、丹东,甚至还勒令盛京将军敦拜抽调精锐八旗部伍,前往鸭绿江对岸探查详细情况。   同时,驻防京师和天津的两万余八旗部队全面戒备,京畿地区亦加强民间管控,禁止各类谣言的传播和讨论,还将夜晚的宵禁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尽可能的保证京畿附近的统治秩序。   而后,要求户部针对最坏情况,拟定阵亡官兵的抚恤,不至于消息证实后,那些阵亡遗孤喧嚣盈沸。不过一旦讨论到财政支出问题,户部尚书车克(满尚书)和陈之遴(汉尚书)却是愁眉苦脸,开始不断向索尼抱怨户部的亏空。   自从丢了江南,我大清就骤然失去了泰半赋税,使得我大清脆弱的财政变得更加虚弱。另外,鳌拜统领十余万大军坐镇江淮,和明军对峙于长江,每月钱粮耗费无数,让户部官员焦头烂额。在湖广战场,和硕承泽亲王(爱新觉罗·硕塞,皇太极第五子)亦聚兵十万,与白文选部明军在长江一线的武昌、鄂州、岳州等地反复拉锯,花费更是数以万计。   困守陕西和汉中的吴三桂部,为了应对四川刘文秀部明军的进攻,朝廷授命其于山陕两地自筹粮饷。听说,吴三桂几乎将山陕两地搜刮一空,即使如此,他还在不断地向朝廷讨要钱粮,以巩固汉中的防御。   若是岳乐所部三万大军尽数覆灭于鸭绿江边,以我大清目前的阵亡将士抚恤标准,恐怕要支出近两百万两白银,这还不包括阵亡官兵家属的后续恩养的费用。以户部目前库藏可以跑老鼠的现状,是根本拿不出两百万两白银的。   本来户部还指望着岳乐所部攻入朝鲜后,可以进行一番大肆搜刮,缴获大量的财物,多少可以对朝廷空虚的财政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补充。好嘛,现在不仅没了掠夺朝鲜的财富物资,反而要多出一大笔阵亡官兵的抚恤。   “诸位大人,辽东传来警讯!”正当索尼与诸多大臣议事时,兵部尚书噶达浑(满尚书)和王永吉(汉尚书)一脸慌张地跑了来。   “体统!”索尼见两人跑得衣冠不整,满脸是汗,脸色不由一沉,呵斥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你二人皆为朝廷部堂高官,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辽东快马回报,明军袭了广宁(今辽宁省北镇市)、宁远(辽宁省兴城市)、海州(今辽宁海城市),辽阳附近亦有明军出没。”噶达浑对于索尼的呵斥浑然不顾,急切地说道:“盛京将军敦拜回报,根据种种迹象表明,明军与那齐藩军队似要大举攻我辽东,请朝廷急派兵马入援。”   “……”索尼闻言,身子晃了晃,强自镇定地问道:“可有丹东传回的消息?”   “有零星败兵已逃回盛京。”噶达浑脸色苍白,“敦拜报急文书中有模糊言语,言,岳乐部……恐遭受重大损失,或许……,可能……,大军已惨败于鸭绿江边……”   索尼心头一震,虽然心中已有定论,但仍报以侥幸。但此时听闻有零星败兵逃回盛京,而敦拜文书中却模棱两可,想来是初步确认了消息,只是未经实证,故而语焉不详地报于兵部。   “噶达浑,兵部准备拟定调兵文书,着令川陕总督孟乔芳、征西将军卓卜特调兵两万回援京师!”索尼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厉声朝噶达浑说道:“另外,派出快马,严令驻扬州的征南大将军鳌拜、驻武昌的靖南大将军硕塞,务必谨守长江一线,非朝廷谕令,不得妄进浪战。遏必隆、伊尔登,随我进宫面见皇上。”   ……   4月10日,长山岛。   大明监国、定王朱慈炯站在海边一处高高的瞭望塔上,向南眺望着远处大陆的方向,而他身后则站着永王朱慈炤,也看着远处碧蓝的海面,沉默不语。   “过些时日,我将随齐国舰船前往南京,正式继大明皇帝位。”朱慈炯轻轻地说道。   “臣弟恭喜皇兄!”朱慈炤笑着拱手说道。   “呵呵……”朱慈炯笑了笑,摇头说道:“南京虽为我大明南都,但如今却是龙潭虎穴,恐有未测风险。即使继了大明皇帝位,我又有几分话语权?”   “皇兄是担心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会有悖逆之举?”   “孙可望、李定国,乃是原流贼之辈,更是随着那张献忠掘了我皇族凤阳皇陵。如今,其辈拥兵数十万,占据云贵川、湘赣粤,以及江南大部,实力超绝。郑芝龙,昔日海贼,在清虏威逼之下,一度降清反明,若非齐藩联合西洋夷人,断绝其海外贸易,隔断台吕两地,也不会再次反正归明。彼辈,皆枭雄矣!”   “皇兄,既然担心于南京复现汉献帝之事,为何要答应李定国之邀,前往南京继统大明?”   “为了统一我大明的人心。”朱慈炯正色说道:“甲申天变,清虏入关,神州陆沉,但天下人心仍在我大明。今南方抵定,驱逐鞑虏在望,我若不去南京继统大明,则各方势力定然会彼此争执相异,使得清虏得以各个击破。以齐藩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下之事,当驱鞑虏,复大明为重。余者,皆小道矣。”   “……依靠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辈,即使将来复统大明,恐也会成尾大之势。”朱慈炤面露忧色,“说不得,未来天下当有一场群雄逐鹿之事上演。”   “所以,你当留守云州(今日本北海道),统管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明州(今库页岛北端)、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等数十万军民,继续内修民政,外练精兵,为我大明将来复兴,积聚实力。”朱慈炯看着朱慈炤,“你所担负的责任,艰难而险巨,恐不在为兄之下。”   “臣弟,定不辜负皇兄所托!”朱慈炤心潮彭拜,血往上涌,郑重地应诺道。   “齐藩以海外蛮荒之地立国,民不过数十万,但其船坚炮利,兵甲无双,屡次击败清虏强兵。”朱慈炯悠悠地说道:“一月前,齐藩更是近以万余兵马,就在鸭绿江边尽灭清虏三万八旗大军,此战力,可谓冠绝天下。故而,齐藩强大,必有所因。你若主政海外,不妨全盘借鉴吸收其治理地方、精练雄兵之法。数年之功,即使未能与齐藩并驾,但也想必也不会相差太远。”   “臣弟,谨遵皇兄之命。”朱慈炤躬身应道:“不过,若要全盘借鉴吸收齐藩治政练兵之法,恐怕还需从其汉洲本土借调若干军民两政人员,以辅臣弟所为。”   “呵呵……,想不到皇弟已有成算,甚好。”朱慈炯点点头,“此事想来易耳。齐藩本土相距我大明万里之遥,若能助我大明自身强健,多少也能减少齐藩兵力和物资损耗。”   “皇兄……”朱慈炤脸上出现一丝踌躇神色,“倘若……,倘若,我大明复起,以后与齐藩将会如何?”   “如何?”朱慈炯怔住了,半响,有些迟疑地说道:“倘若我大明复起,与齐藩……,或可成兄弟之邦。”   “那……明齐二者,谁为执长之兄?谁又为从属之弟?”   “……且待我大明复起之后,再论此事吧。”朱慈炯苦笑道:“此论,太过虚妄了。” ##第二七四章 “汉萨”之间的嫌隙   1654年4月28日,琉球,首里外港(今日本冲绳那霸港)。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大明的洪武皇帝为方便琉球王顺利地前来叩拜码头、请安问好,特赏赐给琉球几艘海船,并派遣若干同船而去的船工、水手,极尽贴心。史书所载,“闽人三十六姓善操舟者,令琉球往来朝贡。”   这些移民到达琉球后,便在首里港外的浮岛(即久米岛)建立了明人聚居地,算是在此安家立业了。浮岛被当地人称为唐营(后称久米村),或者明镇。   浮岛,扼安治川河口,与首里外港隔海相望(十八世纪以后沧海桑田的变化,泥沙淤积使久米岛北部与冲绳本岛逐渐相连,使其变为一个半岛),距离仅有一公里,是首里外港通往外洋的咽喉之地。   扼琉球要害的浮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变成了琉球抵抗外来侵略的一道屏障。1556年,1563年和1565年,依托浮岛修筑的南北两个炮台,以闽人三十六姓为主力的守卫部队曾三次打退萨摩藩对琉球的进攻。而到了1609年,萨摩藩在德川家康授意下出动三千军队攻打琉球,也不敢在南北炮台威胁下直接登陆首里港,而采取了在琉球岛北部运天港登陆,随后迂回转进,才攻下了琉球的都城—首里城。   后来随着萨摩藩逐步对琉球内政、外交及贸易的渗透和控制,开始在琉球王室和官员中清理和削弱以“闽人三十六姓”为主的明人势力,但却始终无法彻底清除大明对琉球的影响。   要知道,“闽人三十六姓”在琉球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早已落地生根,并非常有效地控制了琉球的教育和贸易,甚至连王室后代的教导,都是由闽人三十六姓负责的。从1525年起,琉球国王尚真每年派遣四名被称作官生的公费留学生到大明的北京国子监学礼,归国后负责王室的礼仪培训、道德教导等工作。而四名“官生”按惯例全部来自于闽人三十六姓的选拔,琉球士族的教育自然也要依赖于明人,至于琉球王国中大小官员和文吏,更是深受大明影响。   不过,甲申天变,清虏入关,大明一度危如累卵,琉球与大明之间的朝贡关系也就此断绝十余年。而十几年前,一群自称为大明水师官兵的武装势力,占据了琉球以南数百里的几座岛屿,每年不断的有舟船往来,转运大量的明人在此寄居。   后来通过慢慢接触,琉球人却是搞明白了,那伙强力武装哪里是什么大明水师官兵,而是来自遥远的南方大陆——汉洲的齐国,他们占据几座岛屿,以此为移民中转地,不断地从大明转运难民,返回汉洲本土。另外,他们还往大明派驻了数十艘战船,千余官兵,扶助大明抵抗清虏的入侵,而且还屡屡挫败清虏的进攻,数次挽大明于危难之中。   齐国在这十余年来,逐步显现出的强横海上武力,不但连大明的郑家都为此忌惮不已,更是深深地震慑了萨摩藩,使其减缓了对琉球的进一步入侵和控制。   不过,在数年前,齐国却伙同萨摩藩将走私日本的贸易做得风生水起,各类货殖大行于日本市场,俨然成为郑芝龙之外的第二大海外贸易供应商。   而扼守琉球王国首里外港要冲的浮岛,在这几年汉萨走私贸易当中,获得了快速发展。整个“唐村”人口也突破两万之多,居住范围也扩展至首里外港,使得城中遍布酒楼、食肆、茶铺等各类商业设施,已成为琉球王国最为重要的贸易港口。   今日,抵达首里港的三艘齐国战舰,吸引了无数众多小贩的目光。他们背着箩筐、端着簸箕,扛着麻袋,蜂拥地冲到码头,不断向那些下船的齐国海军官兵兜售各种新鲜水果和手工制作的小玩意。   这些齐国海军官兵,饷银丰厚,出手也大方,指头缝里随便露一点银钱出来,就足够这些小贩数日贩卖所得。   到港的舰船是安南舰队辖下的专业战舰“顺明”号、“安明”号、“旅明”号,在数月前参加了朝鲜战役(包括鸭绿江阻击战)和辽东破袭登陆战,并在十几天前,随同琉球舰队的数艘战舰护送大明监国、定王朱慈炯前往南京继统大明皇帝位。   本来计划着,在转移了部分移民和物资至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后,这三艘战舰便会返回安南的南平(今越南金兰市)海军基地进行休整,并对船只做一番维护保养。   却未料,被琉球总管区临时抓了差,委托他们三艘战舰帮着运送一批货物至首里港,存入当地的货场,等待与萨摩藩进行交易。同时,还需转装五百多移民和物资,送至琉球岛北部一处租借地——安东堡(今日本冲绳岛北部名护市)。   对于齐国在琉球岛北部租借一块地盘,以建立海上补给中转地,萨摩藩对此是非常有意见的。认为齐国此举,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双方在琉球事务上的平衡,并且在此建立海上据点,是对萨摩藩的一种潜在威胁。   为此,萨摩藩驻琉球的家老植田芳雄曾数度前往汉兴岛,向齐国驻琉球总管丘承度发出抗议,要求齐国撤除这个所谓的租借地,恢复在琉球事务上的原有状态。萨摩藩在琉球王国具有重大政治、外交和经济利益,作为彼此友好的商业伙伴,齐国理应尊重和维护萨摩藩在琉球的一切既有利益。   齐国驻琉球总管丘承度却是笑眯眯地回复,说琉球岛北部的租借地,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海上补给地,为附近的齐国渔民提供一处躲避风浪的锚地。并再三保证,这处基地不存在任何军事意义,更不会针对萨摩藩。   但植田芳雄对丘承度说辞并不接受,齐国本来海上实力强横,若是在琉球岛北部再设一处基地,万一哪天与其发生了冲突,对方岂不是可以凭借那处基地,于此驻扎一支小型的舰队,就可轻而易举地截断萨摩藩与琉球之间的联系,继而彻底独占琉球王国。   众所周知,萨摩藩所在的封地,土地贫瘠,并不适合种植水稻等农作物,且地处火山地震带附近,极易受到台风和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的影响,加之手工业落后,藩内财政维持全靠海外贸易和琉球的税赋补充,当然,目前以汉萨为主导的走私贸易,已经占据了萨摩藩财政收入的七成。   岛津氏在征服琉球后,使其成为萨摩藩的附庸国,随后便开始逐步蚕食其国土,要将其慢慢纳入萨摩藩治下。在1613年,萨摩藩首先将靠近九州的奄美群岛从琉球王国中分离出来,并设置了在岛上大岛代官、喜界岛代官、德之岛代官等一系列官员,使之成为萨摩藩的直辖领地。   至于琉球大岛,因为人口较多,距离萨摩藩也比较远,再加上大明的存在,萨摩藩便没有进一步对其进行蚕食,反正是放在嘴边的食物,可以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再对其下手。   可如今,齐国竟然在与我萨摩藩将走私贸易做得如火如荼之际,突然在琉球岛北部租借了一块地盘,要建立一个海上补给点。虽然此处较为偏僻,不处在琉球大岛的精华地带。可此举却引起了萨摩藩的高度警惕,这齐国难道也对琉球产生了非分之想,准备要与我岛津氏争夺琉球吗?   齐国驻琉球总管丘承度被萨摩藩代表不断纠缠抗议,最后耐不住性子,直接通告对方,若是觉得我齐国租借安东堡是对萨摩藩存在一定的威胁,那么我齐国将此处纳入大明辖下,由大明委派官员管理,你们萨摩藩总该放心了吧。要知道,大明作为琉球王国的宗主国,别说租借一块地盘,就是直接派军队进占首里城,你们萨摩藩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萨摩藩驻琉球家老植田芳雄听到丘承度的所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按照法理来说,大明派员管理那处租借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大明皇帝和他的政府,真的有精力来关注琉球事务吗?   另外,这十几年来,谁不知道你们齐国跟大明关系密切的就差连为一体了,那处被称为安东堡的基地,交给大明管辖,跟你们齐国自己管理,会有不同的区别吗?   植田芳雄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无尽的担忧,返回了首里城,并以最快速度将这个消息传回鹿儿岛,报于岛津光久。他在信中说,以齐国目下的做法,可以非常确定,对方已经对琉球王国产生觊觎之心,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与萨摩藩争夺琉球的控制权。   他还建议藩主岛津光久,在继续与齐国进行“货殖”贸易过程中,拿出更多的财政资金,务必要加强萨摩藩的海上力量建设,同时对陆上部队尽可能要装备“铁铳”,以应对齐国火器的威胁。   其实,对齐国琉球总管区而言,并不想做出一些恶化与萨摩藩的关系的事情。经过十余年的交往,双方已经建立了非常密切的贸易关系,大量的齐国工业制成品,在琉球岛通过萨摩藩的“转口贸易”,源源不断地输入到日本的九州、四国和本州等地。然后又从日本输出海量大米、硝石、丝织品、漆器、白银、铜等,使得双方都获得丰厚的利润。   但去年从汉洲本土突然传来军部的训令,琉球总管区在夯实汉兴岛等几个移民中转地建设的同时,还被要求尽可能的在琉球大岛和附属岛屿上建立更多的基地,并且要遏制日本对琉球的侵袭和渗透,防止其对齐国移民构成潜在威胁。   对此,琉球总管区很是不以为然,凭借萨摩藩那几十艘小舢板,根本无法对齐国琉球总管区构成任何威胁,更不要说会影响齐国移民活动。而在琉球大岛寻求建立更多的基地,很明显会引起萨摩藩的不满,进而影响双方之间维持良好的商贸往来。   不过,既然上头有命令,作为军政一体化管理的琉球总管区就必须据此执行。为了不过分刺激萨摩藩,琉球总管区便仿爪哇岛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模式,找到琉球王国的国相,经过一番协商,便在北部地区租借了一块临海的地盘,建立一处海上基地。   在首里港码头的北侧,有一片占地近百亩的货场,归属齐国琉球商社所有。整个货场外围全部由砖石水泥修建,外墙高3.5-4米,厚度0.6——1.2米,部分外墙有凸出棱堡设置,俨然就是一座小型的堡垒。货场里驻有五十多名武装护卫,装备了大量火枪,护卫队甚至还有两门3磅的轻型火炮,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半个月前,首里城增加了一百五十多名萨摩藩的武士,使得整个日本人的武装力量在当地达到七百多人。我认为,他们此举定然是针对我们建立安东堡做出的反应。”货场掌柜姚本才在见到汉兴岛驻琉球代表石承峰时,告知他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怎么,萨摩藩想跟我们在琉球搞对抗吗?”石承峰转头看了看随同而来的几名海军军官,心下却是底气十足,“没了我们齐国的货物,他们萨摩藩如何与日本众藩进行贸易?不至于为了意气之争,就跟银子过不去吧。”   “话虽如此,但谁能保证那些日本人会不会发疯,突然和我们翻脸。我们在琉球岛上,可没多少武装。一旦对上那些日本人,恐怕会吃亏。”   “我们在琉球岛上是没有自己的武装,但浮岛那边的闽人三十六姓,可是能轻易组织一两千人的武装。若是情势有变,届时,我们要调动他们的人来对付萨摩藩,一定会得到他们的积极响应的。”石承峰笑着说道:“再者说了,汉兴岛距离此地只有数日航程,相较于萨摩藩,我们可是占了不少地利优势。另外,我们还这片海域,拥有绝对的海上优势,可轻易截断他们与琉球之间的联系。话说,萨摩藩敢对我们动手吗?”   “石大人,莫要忘了,人家萨摩藩后面站着的可是整个日本国。”姚本才见那几个海军军官听到石承峰的话后,都表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小心地提醒道:“日本,可是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国。”   “姚掌柜,瞧你紧张的。”石承峰拍了拍姚本才的肩膀,“放心,萨摩藩不会做出这等冒险之举的。毕竟,我们双方友好合作了这么多年,彼此拥有足够多的利益结合点。而且,我们还曾帮他们暗中对抗过他们日本国的那个征夷大将军(幕府)。萨摩藩多少应该知晓我们齐国的实力,不会轻易招惹我们的。”   “况且,本土派了一支外交商贸代表团前往日本,寻求与这个国家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若是一切顺利,以后我们将会直接与幕府打交道了。至于萨摩藩,难道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琉球事务上,与我齐国横生枝节?” ##第二七五章 曲折的对日关系   1654年6月2日,日本,江户(今日本东京市)。   在日本的民间有一首狂歌这样唱道:“织田捣(米)、羽柴和(面),天下糕,德川张嘴就吃掉。”此歌把织田信长、丰臣(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三人统一天下的过程比作制年糕。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在统一日本的过程中劳苦功高,而成果却被德川家康坐享其成。   庆长五年(1600年)的关原之战,一举奠定了德川氏的天下。自此,日本国内其他大名不再有皇帝轮流做的想法。至庆长八年(1603年),德川家康被天皇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于江户开创幕府。   当德川氏还是一介大名时,江户只是一座城下町。不过,随着幕府成立,江户市区开始实施大规模的扩建,在1606年至1607年,幕府为了削弱各地大名的实力,同时也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他们,令各地大名以“助役”的形式,无偿参与对江户城的大规模改建工程。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江户成为日本国内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达三十余万,加之该城为德川幕府所在,更是成为日本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大齐王国鸿胪寺少卿纪常荣带着十余名随员和护卫,缓缓地行走在江户城的街道上。城中那座规模巨大蔚为壮观的天守阁以及密布其周围的众多大名宅院,并不在他们考察的目标当中。大规模的城下町中地普通武士、商人、匠人的日常生活,以及城市当中繁荣的商业活动和手工业发展,这些能真正呈现日本国内经济面貌的现象,才是齐国一众外交和商业代表最为关注的事项。   虽然,齐国通过琉球商社与萨摩藩之间的合作,以琉球的朝贡贸易做掩护,将双方之间的走私事业做得红红火火,往日本国内市场输入了大量的齐国工业制成品,扩大了本土的工业品销售渠道。但不少有识之士指出,这种走私行为必然不可长久和持续,若是日本德川幕府为之怪罪,肯定会禁止萨摩藩继续进行这种非正规贸易行为。   既然如此,我齐国何不以印度莫卧儿帝国为例,派出外交和商务代表前往日本,与这个岛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取得与大明和东印度公司一样的待遇,从而获得“朱印状”贸易许可,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   虽然汉洲本土每年新增移民已达四万以上,国内总的人口也有六十万了,但相较于日本这种千万人口规模的国家,齐国仍旧是一个非常狭小的消费市场。面对国内生产工业规模的逐渐扩大,生产出的商品种类和数量缓慢增长,齐国工商部门必须要未雨绸缪,提前在日本进行商业布局。   以鸿胪寺少卿纪常荣为首的外交贸易团已经在江户城待了一个多月,至今仍未获得幕府将军德川家纲的接见。虽然这位日本的征夷大将军仅十三岁,还未成年,但作为日本最高权力的拥有者,他亲自对齐国的外交商贸团正式接见,有着极为重大的政治意义。   幕府辅政的保科正之(德川家纲叔父)和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等人对于来自万里之外的齐国外交商贸代表团到来,表现得非常冷淡。他们分别收下了齐国代表团敬献的礼物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赐一些九州博多的丝织品、美浓的纸品和一些江户的精美折扇。   至于齐国外交商贸代表团提出的要建立外交代表处和商馆,双方开展正式的贸易往来等各项条件,几个幕府将军的辅政大员要么冷漠以对,要么轻蔑一笑,然后挥挥手,便将齐国代表打发了。   “打听到什么情况?”纪常荣等人正在一家酒肆中,无聊的品鉴着日本特有的清酒,一名代表团随员匆匆地从外面进入包间。   “大人,卑职这几日,通过接触几位辅政大老和老中家的武士和杂役,大致已探明其中情形。”田修宏恭敬地弯下腰,并低头说道。   “嗯,坐下来说说看。”纪常荣闻言,立即吩咐道。   “多谢大人!”田修宏再次点头致意,似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莫要如此拘礼。”纪常荣笑着说道:“你移民我齐国已有五年了吧,怎的还有如此明显的尊卑意识?且坐下来,与我等分说一二,这幕府将军为何对我代表团这般冷淡。”   田修宏,原名叫北田修宏,日本流浪武士出身,五年前从忠义军(由日本流浪武士组成)退役后,便移民汉洲本土。先是任职地方乡兵队长,后来被黑衣卫征召,在培训大半年后,又将其派驻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负责对日本信息的搜集和整理。   当齐国派出外交商贸代表团来到汉兴岛时,请求琉球总管区提供几名对日本情况和环境熟练的日裔护卫作为代表团随员,一起赴日本参与对幕府的谈判。因此,作为黑衣卫的一名陪戎校尉(少尉)军官,田修宏便被上头指派给代表团。   “大人!”田修宏吃了半条鱼,喝了几口清酒,然后放下碗筷,“幕府将军的几位辅政大人,确实对我齐国有轻视和不屑之意。这其中,除了我齐国偏居极南大陆,名号不彰,人口稀少的原因,被其将当做一普通海外小邦,显得异常冷淡外,更多的还是明国的因素掺杂其中。”   “呵呵,我齐国与日本建立外交商贸关系,跟大明又有何关系?”纪常荣奇道。   “大人,日本曾在数十年前,两次攻朝之役当中,均败给明国,更是由此导致了关白大人丰臣君(丰臣秀吉)的败亡,间接促成了德川氏的崛起。”田修宏说着,看了看在座的几位代表团成员,见所有人都非常专注地听他细说,心中不由激荡,这些来自本土的大人,竟然如此看重一个昔日的破落武士,为国效命,何惜贱躯。   “不过,这场大战,也让日本国上下升起了对明国的尊崇和畏服,自此便收了攻略朝鲜、西侵明国的心思,同时也将明国看做一个……一个与日本同样伟大光明的国家。他们对于我们齐国先驱出自明国,却避居海外立国,颇不认同。认为此举,乃是对母国的彻底背叛。所以,幕府上下便对我齐国有些……别样的看法。”   “十年前,来自东北的清虏攻入明国,并且迅速的击败了明国各个反抗势力,几乎要覆灭整个明国。这一切,让幕府极为震惊,同时内心也有些不能接受。诸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在数年前,幕府将军囿于华夷成见,是倾向于明国残余势力,甚至还曾一度想假道出兵大陆,帮着明国抵抗清虏的入侵。”   “哼,日本幕府有这般好心?”一名代表冷笑道:“他们恐怕是想火中取栗,趁火打劫吧。”   “……”田修宏闻言,有心想分辨,但却畏惧惹恼了这位大人,神色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可能……,想必……,幕府将军也有这般打算吧。”   “幕府既然倾向于大明,那我们齐国十余年来可是数次助力大明抵御清虏。如此的话,幕府应该对我们齐国持有偏见的看法有些改观,拿出应有的热情和尊重呀。”另一名代表不解地说道。   “诸位大人,请听我解释此间缘由。”田修宏说道:“幕府本来是对我齐国数次扶助挽救明国,渐渐转变了态度,报以特别的好感。但是,近几年来,在日本发生了几件比较大的事,有数个地方大名和奉行向幕府申告,说我齐国暗中做出了敌对日本国的数起行为,隐然是在挑衅幕府的最高权威。”   “我们齐国做了什么事,惹得幕府和地方大名不满?”纪常荣好奇地问道。   “数年前,日本北方的松前藩向幕府将军申告和求援,说我齐国舰船帮着明国转运无数移民至虾夷地,严重侵犯了松前藩的领地。而且,这几年,还发生了数起我齐国海军战船炮击了松前藩渔船的事件。”   “虾夷地?就是原登莱永初朝廷控制的云州?”   “正是此地。”   “继续说。”   “在三年前,耽罗岛上的明国官员,因为有三艘移民船在对马岛海域遭到日本海盗袭击,便派了代表前往长崎,通过当地的奉行,向幕府将军发出了质询文书,可能是言语激烈了一点,被幕府将军斥退。在这种情况下,耽罗岛上的明国军队在我齐国数艘战船的掩护下,悍然攻入了对马岛,毙伤一百余,还俘虏了对马藩官员和武士七百余人。虽然,最后将对马藩宗氏以下众多官员尽数释放,但还是以海盗的名义,斩杀了三百多名对马藩武士和平民。”   “想不到耽罗岛上的明军倒是有种!”随行的一名军官笑着说道。   “长官,明军此举是……有种,但这次军事行动也激怒了幕府。”田修宏苦笑道:“幕府为此特地下令长崎奉行,将明国的特许贸易船只数量直接削减了一半,并发文明国政府,要求针对对马岛事件给予道歉和赔偿。”   “幕府将文书发给谁了?该不会是给福建的郑芝龙了吧?……那他可遭受了无妄之灾!”纪常荣哑然失笑。   “大人所料极是,确实是发文与福建的郑芝龙。”田修宏恭敬地说道:“去年,郑芝龙派了代表至长崎,说对马岛事件乃我齐国勾连耽罗岛上的散兵所为,一切皆与福建无涉,请求幕府恢复曾经的特许贸易船只数量。”   “这郑芝龙倒是毫不见外,将这口锅直接甩给我们齐国。”纪常荣摇头苦笑道。   “确实如此。”田修宏点头说道:“幕府辅政的几位大人以为我齐国使团此次前来日本,是特意为虾夷地和对马岛两事,正式向幕府做出解释说明,并予以道歉和赔偿。却未料到……”   “却未料到,我们在面见那几位大老和老中时,对这两件事只字未提,反而想要和人家建立正式外交关系,进行友好通商。”纪常荣不由皱起眉头,“看来,我们此番行径,在幕府眼中,说不定就会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大狂妄的态度。”   “大人,幕府几位辅政大人和不少官员,其实对我们在琉球和岛津氏做的走私贸易,是有所耳闻的。”田修宏说道:“不过,因为从我齐国输入的各类五金工具、铁质农具、砂糖、木材、钢条、鲸油、肥皂等商品,实用性强,需求量大,可有效填补日本国内市场,所以便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不过,此举毕竟有些上不了台面,使得幕府上下认为我们齐国行事……有些偏颇。”   “行事偏颇?”纪常荣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估计在幕府眼中,我齐国做的贸易走私行为,恐怕不止是“偏颇”,多半会认定此举乃投机之不端行径。   “若是要完成与幕府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的目标,我们必须要对虾夷地和对马岛事件,以及琉球的贸易走私行为,向幕府做出解释说明,甚至还要进行道歉赔偿。可这种行为,并不在内阁的授权范围内呀!”一名鸿胪寺行人司的官员说道。   “轻易向日本低头认错,此举有辱我大齐王国尊严,万万不可!”   “既然被幕府所嫌弃和轻视,这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不建立也罢。待以后寻到机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一名随行的护卫军官叫嚣道。   纪常荣微微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凭借与日本同为东方文化沐浴下的亲近关系,可以轻而易举地与之建立正式外交联系,并能进行友好的商贸往来。却未料到,其中竟然掺杂了如此多的事务纷争。   两年前,原鸿胪寺少卿黄子加通过一番斡旋,圆满地完成了齐国与印度莫卧儿帝国之间建立正式外交和商贸关系的重大任务,还使齐国的印度商社被获准在印度西北沿海地区独立建立商馆,凭借此功劳,他也擢拔为鸿胪寺右卿,占据了齐国外交部门的第二把交椅。   听说,以潘其风为总理的这一届政府在年底后,大部分将会退出内阁,鸿胪寺左卿蒋汝良亦会转任地方或者海外领地,那么包括鸿胪寺在内的各个政府部门就会空出大量的职位。试问,但凡有点追求的官员,如何不会就此产生一点想法?   纪常荣从本土出发,来到日本时,踌躇满志,就曾想着凭借与日本这个千万人口大国建立外交和商贸关系的成就,可以顺利地升迁至鸿胪寺右卿。   如今看来,这个目标恐怕在短期内,是难以实现了。 ##第二七六章 沂州镇的野望   1654年7月25日,平安岛(今菲律宾东部卡坦端内斯岛),风台港(卡坦端内斯岛南部比拉克港)。   两艘齐国琉球舰队辖下的武装商船和一艘沂州镇的移民船缓缓地停靠在风台港码头,一群吕宋土人在几名码头港务人员的驱使下,一脸不情愿地慢慢走到船只泊位,准备卸载到港的货物。   鸿胪寺少卿纪常荣等一行外交使团人员神情疲惫的走下船来,因为与日本幕府建交谈判不顺畅,众人几无兴致,与几名风台港当地官员只是简单寒暄后,便带着随行官员往城中官舍而去,打算在此休息几日,再择机乘船返回本土。   平安岛被齐国纳入辖下海外领地已经十五年了(1639年),当年因为一场风暴,使得一艘移民船意外的漂流到此岛,然后卸下移民,建立临时营地,以做暂时休整。后来,因为这座岛屿是东部移民航线中最为重要的节点,齐国随之将其占据,并着力进行一番建设,成为东部航线的一处关键补给中转点。   后来,因为要对付吕宋的西班牙人,齐国便加大了对该岛的建设力度,迅速将其建成吕宋地区最为重要的齐国后勤补给中心,有力地支持了齐国海军在该地区的军事行动。   平安岛多丘陵和低山,最高峰海拔有一千米,终年湿热,到了6-10月,台风频发。岛上东北海岸是平原,土壤肥沃,是该岛最为主要的稻米产地。另外,岛上森林茂密,产硬木,还有大量的野生蕉麻,可为本土造船业提供充足的船材和索具。   因为风台港的地理位置和港口条件均大大优于北面的平安堡(卡坦端内斯岛北部巴加马诺克镇),因此吕宋总管区在对凤台港进行一番大力开发建设后,在七年前,将政府驻地搬迁至此。   不过,这几年,随着齐国相继占据夷门岛(今菲律宾棉兰老岛西南方的巴西兰岛)、会宁堡(今菲律宾棉兰老岛西南方的三宝颜市)、吕中岛(今宿菲律宾务岛)后,吕宋总管区又有了转移政府驻地的打算,准备将治所迁移到吕中岛的汝宁堡(今菲律宾宿务市),以更好的管理辖下数个吕宋领地。   到港的三艘船,装运的物资很少,只有少量的棉布和硝石,而大部分舱位,都给了来自大明的移民。不过,从沂州镇所属的船上,却是下来了一百多名身材矮小的日本流浪武士,一个个虽然神情委顿,但仍自强打精神,想努力地站直了身体,表现自己的武勇和强悍。   随船而来的沂州镇后营统制官施元平径直找到码头上的齐国官员,请求对方给予那些下船的移民食水补充,安排临时休整营地。至于其中花费,届时可直接寻沂州镇驻平安岛代表处核销。   “施大人,你们沂州镇弄这么些日本流浪武士来,是又准备对附近土人部落展开清剿行动了吗?”一名与施元平相熟的齐国官员笑着问道。   “我沂州镇欲往北方扩展,那里土人凶蛮,伤了我们不少移民,我们准备对其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清剿活动,彻底荡平该地的土人部落。”施元平回道:“据说,两百里外的东北山区发现了若干金矿和铜矿,你们吕宋总管区可有意派兵前往?”   “金矿和铜矿?”那名官员眼中立时放光,“矿藏丰富吗?不过很可惜,岛上的部分乡兵已经抽调至和乐岛(霍洛岛),去打土人了,恐怕短时间,还真挤不出太多的人手来。”   “我沂州镇官兵从征剿的土人部落里,寻获了不少金子和部分铜质矿石,想来矿藏应该比较丰富吧。”施元平笑着说道:“若是你们平安岛上的留守乡兵想发一笔小财,可志愿报名前来我沂州,共同往东北山区清剿那里的土人。”   虽然整个平安岛人口只有三千多人,轮值乡兵也不到两百人,但多一份军力参与沂州的土人清剿行动,那多少也能扩大清剿范围,为沂州增加更多的生存空间。   十余年里,靠着齐国的庇护和支援,沂州镇从不到八千人,仅一处据点,现在发展到人口规模至四万多人,大小移民据点数十处,势力蔓延至整个沂州湾地区(今菲律宾东南黎牙实比阿尔拜湾)。   两年前,更是随同齐国攻入郑芝龙所属的吕宋领地,大肆掠夺其人口和物资,着实壮大了沂州的实力。后来,郑芝龙及时反正归明,两家也如约撤出了郑氏吕宋领地。   不过为了挟制郑氏,防其反复,两家临走时,占据了塔亚巴斯湾北岸一个叫卢塞纳的海边据点,改名兴化堡,并于此修筑城堡,建立基地。该地距离郑氏领地江州(今菲律宾八打雁市)仅一百二十里,就是距离郑氏吕宋领地首府——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市)也不过两百多里。算是在郑氏的腰肋处,插入了一把尖刀,同时也阻断了郑氏继续往吕宋岛东南部的发展路径。   随着沂州镇的势力逐步扩大,其内心野望也随之滋生。最近,沂州镇几位主事的统领试探性地询问齐国高层,对于他们建国称制是何意见。   齐国官方对沂州建国,表现得非常大度,但有一条,暂时不能称王。开玩笑,我大齐王国尚未称帝,你一个附庸地方势力,如何能称王,称孤道寡,还与我大齐平起平坐。   沂州镇上下对于是否称王,也不在乎。反正只要允许我建国称制,自立于吕宋,那我们这些辛苦搏杀十几年的吕宋劳工苦力,就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届时,你们齐国大王称帝,做了皇帝,那我们沂州镇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趁势称王,那也是应有之事。   因而,沂州镇上下近期弥漫着一股兴奋和昂扬的情绪,准备在建国称制前,先将周边土人势力彻底清理一番。然后,办一场风光热闹的建国大典。当然,为了尊重齐国的宗主地位,沂州镇少不得要请求齐国对其进行册封,成为大齐王国正式的藩属邦国。   两个月前,施元平在江浙地区,搜罗了两百多工匠和艺人,随后,跟着齐国战舰来到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临时停靠休整。期间,他们又往琉球招揽了一百余日本流浪武士,准备带回沂州,充入辖下的附庸部队,配合沂州镇官兵,发动对土人部落的清剿战争。   跟着齐国吕宋总管区打了不少仗,沂州镇也逐渐发现,这些日本流浪武士着实好用,只要随便给些汉洲银元,并填饱他们的肚子,就能将他们的性命卖下来。最后驱使他们为沂州镇的扩张,奋勇拼杀于战阵之上。即使过几年退役了,打散分配于各个移民点,他们也是一个个踏实肯干的好农夫。   这些流浪武士,虽然看着穷挫矮小,但作战极为勇敢,战阵中更是悍不畏死,被认为是开拓吕宋领地最好的炮灰,哦,不对,是最好战士。   “施将军,你说这些日本人是不是真的从小到大没吃过一口肉?”凤台港的乡兵队长赶到码头,邀请施元平等沂州镇军官和随员前往城中用餐,途径移民临时安置点时,发现那些沂州镇招揽的百余名日本流浪武士,捧着一口大碗,狼吞虎咽的吃着饭,每人配发的几块鱼肉,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些鱼骨鱼刺也在努力地嚼碎,并吞咽下肚。   “日本国内禁肉食,其禁令规定,不得食用五畜之肉(牛、马、狗、猴、鸡)。”施元平笑着说道:“至于鱼肉,估计靠近海边的人,应该多少食用过。那些身处内陆的普通日本人,据说是真的没有吃过肉。”   “造孽呀!”乡兵队长王永柱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些日本流浪武士,“俺当年是因为穷,别说肉,就是米面也吃得少。不过,到了平安岛,才算是真正吃饱肚子,每天还能吃点鱼。就是牛肉,也吃过几回。你说,这日本国的官府,怎么会发出民众禁肉食的规定,这不是变着法子折腾底下的百姓吗?”   日本国内禁肉食,最早要追溯到公元674年,也就是日本的飞鸟时代末期。当时,天武天皇即位四年,因为笃信佛教,便颁布了肉食禁止令,更不许杀生,要求全国上下禁止食用“五畜之肉”。   尤其是牛肉和家禽,如果偷偷吃肉,被发现后要接受禁食100天的惩罚。如果是吃猪肉或者鹿肉,被发现后则要进行长达60天的忏悔。有了天皇下达的强令,又随时面临着惩罚,可怜的日本民众开始了长达12个世纪的吃素生活。他们纷纷以大米作为主食,同时伴有吃豆类和蔬菜的习惯。那些很有名的日本菜肴,比如天妇罗、纳豆和寿司等等,都是日本人在长期没肉吃的环境里研究出来的。   在这一期间,身在日本的佛教僧侣们,可能是出于巩固地位的需要,不断地给民众洗脑,声称吃肉就是杀戮的象征,提倡全民皆素的理论,并且还开发一些非常独特的素食菜肴,所取的名字都带有“远离邪恶”的意思。   而天皇还大力宣传,吃肉会玷污纯洁的灵魂,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更加不能吃肉,并编造了大量吃肉暴毙的故事来加强恐吓,让人望而却步。   正好呢,日本民间又非常信奉稻荷神,也就是掌管谷物的神灵,认为白米饭是一种比粗俗肉类更高贵的食物,经常吃白米饭能够给身体带来好运,渐渐也就顺其自然,抛弃了吃肉的习惯。   随着长时间的发展,绝大部分的日本人都觉得,肉类都是不干净的,腐败的,只有到了特殊的节日、场合,或者庆祝的祭典等等,日本人才会选择食用少量的鱼类,后来才会渐渐形成爱吃鱼和海产品的独特习惯。   政府强令压在头上,平民百姓不敢不从,但是对于贵族们来说,想吃肉还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武将,他们的一生中总在不停地打仗,不吃肉就会变得软弱无力,必须随时保持充足的体力才行。   有着“威猛壮男”之称的德川家康,据说喜欢吃烤鸡肉,而他似乎也是非常难得的“高大挺拔”,有着不输三国猛将张飞的气质,还被人称为“邪马台张飞”。   德川家康究竟有没有张飞那么凶猛,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在身高上,“高大挺拔”的德川家康和张飞相比,却输得很惨,因为他只有可怜的1米56,而张飞却是身高八尺,骑在马上一挥兵器,可能正好能从德川家康头顶掠过,他都不用低头躲。等到第五代德川纲吉将军,身高竟然只有1米24,已经不是矮不矮的问题,而是接近侏儒了。   这些能吃上肉的战国猛将们个头才这么高,更别提他们手下那些出身贫寒,很少能吃到一口肉的普通士兵们了。可以说,日本这个时期可以算是遍地小矮人,不折不扣的“小日本”。   长期吃素不仅影响了日本人的个头,让他们一代一代越来越矮小,还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平均寿命。在德川幕府时期,日本人的平均寿命竟然只有30岁。而且因为长期不吃肉,日本人普遍患有严重的“脚气”,就算是贵为天皇、公主也不可避免。   然而,这些一旦离开了日本,迁移到吕宋,或者齐国的日本移民,仿佛是为了补偿数十年未沾荤腥的怨念,对任何肉食都会疯狂的吞食,甚至就连骨头缝里的肉丝也尽量吮完添尽,若是条件许可,他们还会将骨头敲碎,将其中的骨髓吸吮得干干净净。   日本人是不是能吃上肉,这些流浪武士有多么造孽,施元平对此根本不想去关心。他在随同齐国外交商贸代表团一路行至平安岛时,听到他们船上的一名海军军官提及,齐国海军准备退役数艘老旧战舰和武装商船,面向国内商社和个人拍卖发售。   施元平为此也试探性地问过那位鸿胪寺少卿,沂州镇可否拥有齐国退役的战舰和武装商船。对方想了想,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同时还给出一条建议,若是沂州镇在装备了数艘战舰或者武装商船,可以要求与齐国成立一支联合舰队,不仅能进一步加强彼此之间的军事合作,还能锻炼和培养沂州镇的海上武装力量,为双方共同维护该地区的海上安全和贸易、移民航线,做出应有的贡献。   做不做贡献的,自当别论,若是沂州镇拥有数艘战舰,那将极大地增强沂州镇在该地区的实力,同时对沂州镇在本地的扩张和移民转运,起到更加积极的促进作用。以后看中了哪个岛屿上的资源,或者想惩罚某个岛上的土人部落,也不必再三央求齐国舰队予以配合支援。   凭借自家的海上力量,就能扫荡周边岛屿,震慑各岛土人部落,想想看,那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第二七七章 吕宋分舰队的谋划   1654年8月8日,婆罗洲,山打根(今马来西亚沙巴州仙那港)。   “轰!轰!轰!……”   在十余门火炮的猛烈轰击下,这座被苏禄素丹国王辟为临时王城的堡垒已变得摇摇欲坠,以夯土和木料为主体的城墙,也被破开了数道缺口,城外的联军不断高声欢呼着,准备随时攻入城中,享受一场劫掠的盛宴。   去年六月,苏禄素丹国王庞西朗染病去世后,立时引发了几个王子对王位继承权的争夺。大王子阿布巴卡向邻近的文莱素丹王国寻求帮助,二王子戈迪斯则向远在棉兰老岛上的马京达瑙素丹王国求助,而三王子邦诺佐却直接找到了和乐岛(今菲律宾霍洛岛),向昔日的王国权臣、素丹国王的宿敌——苏禄素丹国的东王求助。   东王阿布桑闻知素丹王室发生巨变,立即意识到,彻底解决苏禄王国分裂的时机已到。若是能趁着王室内乱的机会,一举将苏禄素丹国王一脉铲除,那么整个苏禄国将会成为他们巴哈喇氏的囊中之物,他也将就此成为新的苏禄素丹国王。   阿布桑为此,寻到驻和乐城的齐国代表,请求齐国出动战舰和军队,配合东王辖下部队同攻山打根,占领整个婆罗洲的沙巴地区,以结束苏禄王国的内部分裂局面。作为回报,苏禄王国将把原属苏禄王国的巴拉望岛及附属岛屿全部割让与齐国。   齐国驻苏禄王国的代表娄清文听到东王阿布桑的条件和要求时,不由乐了。   你们苏禄王国内部几方势力相互攻伐,却将我齐国无端引入其中。虽然我们吕宋总管区在附近占有数个领地,武装力量随便凑一凑,也能轻松集结五六百人的队伍,凭借先进的火器,攻打当地的土人势力,自然可战而胜之。但你们却只是将巴拉望岛割让给我们,是几个意思?   要知道,这座岛屿,目前是被文莱素丹王国占据的。难不成,你们想以此为诱饵,让我们齐国与文莱王国打一仗,然后趁机削弱这个素丹王国,以便使你们统一后的苏禄得以在该地处于一家独大的地位?   我们齐国派驻部分战船和武装部队于此,帮着你们东王一系抵御本国素丹的攻伐,还为你们击退马京达瑙素丹王国的入侵,那是看在你们已故的东王与我齐国大王有旧,存着一份香火之情。我们齐国可不是你们东王的御用打手,更不会因为想要获得一块有争议的地盘,就为你们火中取栗,与本地还算强大的文莱素丹国打生打死。   因此,娄清文拒绝了东王阿布桑的出兵要求,表示齐国不会参与苏禄王国内部发生的几方战争,但囿于彼此之间的友好互助关系,齐国依旧会保证和乐岛的安全。你们尽管去打吧,最后即使被人家给揍了,但我们齐国会给你们兜底,保证你们最后的老巢安全。   另外,从去年八月起,齐国海军抽调了包括琉球分舰队在内的大量舰船前往大明,以配合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以及张明振等各部明军发起的江南之役,对长江水域进行封锁和隔绝。及至十二月,为了应对朝鲜战役,阻击清虏三万攻朝大军北返辽东,齐国海军又将所有海上力量集结于辽东和朝鲜一线。   对于苏禄王国想借助齐国海军辖下舰船,远征沙巴,彻底覆灭苏禄王室,别说吕宋地区几无可用的舰船,即使有,这种微不足道的军事行动,且没多少实际好处,根本入不得齐国海军的眼。   失望之余的东王阿布桑一咬牙,决定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夺取沙巴,覆灭苏禄王室,成就自己的霸业。   阿布桑集结了和乐岛上所有部队,凑齐了四千人,于今年三月,分乘一百余艘木帆船经塔威塔威岛,直接在山打根登陆。   但万万没想到,大王子阿布巴卡在文莱素丹王国的支持下,已经继任苏禄素丹国王,并驱逐了二王子戈迪斯,杀死了三王子邦诺佐。当东王辖下部队登陆山打根时,遭到了阿布巴卡素丹和文莱军队的联合攻击,损失三千余,仅有不到七百人,乘船狼狈逃回和乐岛。   阿布巴卡素丹和文莱军队乘胜追击,相继夺取了塔威塔威岛、塔普尔岛、潘古塔兰岛等,直逼和乐岛。   在生死存亡之际,东王阿布桑除了再次动员和乐岛上的武装力量,抵御即将发生的入侵外,还紧急向齐国求救,希望对方派出战舰和武装部队,保卫和乐岛。   齐国吕宋总管区本以为凭借东王麾下的四千余部队,辅以少量火枪,即使无法夺占整个沙巴地区,但也不至于会造成太大的失利。谁曾想到,东王大军刚刚登陆山打根,就被人家打了一个伏击,一战歼灭大半军队,逃回来的不足千人。如今,还让对方杀到了家门口。这不是逼得齐国不得不强行介入这场战争嘛。   吕宋总管区当即从夷门岛(今菲律宾棉兰老岛西南方的巴西兰岛)、会宁堡(今菲律宾棉兰老岛西南方的三宝颜市)动员了两百多名乡兵,在两艘武装商船的掩护下,登陆和乐岛,与驻扎在此的两个陆战排和一个中队的忠义军(日本流浪武士组成)汇合。   随后一个月,又陆续从汝宁堡(今菲律宾宿务市)、平安岛(今菲律宾东部卡坦端内斯岛)抽调了三百多名乡兵,陆续派往和乐岛,使得岛上齐国武装力量达到七百余。   5-6月,齐军数次挫败阿布巴卡素丹和文莱联军的登陆企图,毙伤土人一千余。   7月29日,齐国海军吕宋分舰队以两艘专业战舰、十二艘武装商船的强大海上力量,在塔威塔威岛西北海域,大败阿布巴卡素丹和文莱联军,击沉击伤大小船只六十余艘,毙伤土人两千余。   当齐军闻知山打根王城现在只有不到两千守军,而且,城中有阿布巴卡素丹在沙巴地区搜罗的大量金银玉器,以及锡、玳瑁、生丝、稻米、燕窝等物资,以此准备酬谢文莱素丹王国的慷慨派兵相助。   齐军带队军官对此不由心动不已,加之东王麾下将领不断怂恿许诺,两家联军三千余众,随即在8月6日,弃塔威塔威岛上残存的数千敌军不顾,直接掉头往北,在海军舰船的掩护下登陆山打根港,对这座苏禄王国的临时王城,发起了进攻。   可怜苏禄素丹国王阿布巴卡继位尚不到半年,费尽心血,还施以重贿,邀请文莱素丹国的军队稳定局势,如今却被昔日国中的乱臣贼子东王一系勾结外邦势力,打到了王城,眼见着要覆灭苏禄王室。   对命运万般不甘的阿布巴卡素丹,在联军登陆后,大肆封赏城中将领,竭力鼓起守军的作战士气。同时,派人急速前往文莱素丹国,请求再次予以支援,挽救陷入危亡的苏禄王室。   联军在劝降不成后,花费了一天时间,从船上卸载火炮十余门,布阵于王城外数百米的地方,对城墙猛烈轰击。   当王城南面一段数十米的城墙垮塌后,东王部队率先朝着缺口冲了进去,随后,齐国忠义军、乡兵、陆战队也跟着杀入城中。   按照事先约定,东王除了许诺未来将协助齐国抢夺巴拉望岛外,还将此城中所有缴获的九成让与齐军,而他们仅要剩下的一成。但,包括苏禄王室成员在内的所有俘虏,必须交由他们处置。   攻占了王城,齐军在随后十余天里,驱赶着城中的土人,将缴获的财物逐一搬运上船。黄金、白银、珠宝、玳瑁,以及众多的锡、生丝、燕窝等贵重物品,全部会解送汉洲本土。而那些稻米、布帛、牲口等生活物资,将会转运吕宋总管区几个领地,售卖或分配与辖下百姓。   相较于陆上部队倾心于搜刮城中缴获,吕宋分舰队司令、翎麾校尉(中校)万长树与数名海军军官却对山打根这块地盘起了别样的心思。   “此处位于婆罗洲东岸,以北为南海,东接苏禄和吕宋,南临苏拉威西岛,距离望加锡也仅十余天航程,是俺们齐国规划的中部航线关键节点。”万长树站在船头,伸手指着山打根港的西侧,“另外,此处海湾内阔口窄,整个长五十里,口宽不到四里,内宽十余里,且水位足够深,可停泊众多千吨以上的大船。若是将此地占据,将会为俺们海军又增添一处最为重要海上基地。”   “此地乃是沙巴地区最为重要的海港,更是原苏禄王国临时王城,估计东王阿布桑殿下不舍得将这个港口送与我们。”御明号舰长、御武校尉(上尉)毛锦国笑着说道:“我们要想获得这处港口,恐怕要花一番心思。”   “无妨。”万长树拍了拍船舷,“即使现在无法完整地获得这处港口,但俺们可以先在此建立一个小型基地。待以后时机成熟,苏禄国中出现变动,即可拿下这处港口。”   “其实,相较于这处港口,我倒认为,距离此地数百里外的巴拉望岛,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控扼吕宋和婆罗洲的关键节点。”毛锦国抬头望着远处的海面,一群海鸟在低空中缓缓盘旋着,等待鱼儿跃出水面,“而且,该岛历来为我大陆神州所属,根本不需要苏禄东王将其割让许给我们。它目前只不过暂为土人番邦窃据而已。要知道,在蒙元时,任同知太史院事的郭守敬所做‘四海测验’的极南点就在那座岛上(1279年,著名天文学家郭守敬奉旨进行‘四海测验’,在南海的测量点在黄岩岛,据传,即为巴拉望岛)。”   “巴拉望岛由东北斜向西南,纵贯千余里,地方广大,土人也有数万人之多,怕是占了,不好彻底掌控。”万长树皱眉说道。   “我们齐国立国十余年,占据的海外领地亦有数十处,但从未做过一步就鲸吞一座大岛的先例。”毛锦国悠然地说道:“要知道,作为汉洲本土之前沿的宣化岛(今帝汶岛),我们齐国可是前后用了差不多十八年时间,才彻底将其纳入治下。”   “说得有道理。”万长树点点头,“待俺们回头报于军部,让他们协调吕宋总管区,先在巴拉望岛打下一个楔子,以后将其慢慢蚕食吞下。”   “我们齐国最终是要彻底掌控整个南洋的,但在我们实力和人口规模尚且不足时,我们海军就必须要在该地区所有关键节点和岛屿提前布局设点。”毛锦国慷然说道:“以后,随着我们齐国人口的逐渐增多,实力慢慢提升,势必要把整个南洋变成我们齐国控制下的内域之海。如此,我们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广阔的大洋之上,与西洋列强争夺未来的海上霸权。”   “你们这些水师军官学校出来的年轻人,是不是皆如你这般,个个志向远大,心系未来?”万长树听了毛锦国的话语,心神怔了片刻,随即哑然失笑道:“俺们都看过军部所存世界堪舆全图,都知道这个世界之广,海洋之阔,远超我们想象。不说汉洲东西两端之大洋未曾探索清楚,就是这南洋各地海域,俺们海军尚未完成全部的勘察测绘。制霸南洋,争锋全球,怕是未有百年之功,恐难以实现。”   “司令所言极是!”毛锦国知道自己刚才一番激进的话语使得老成持重的万长树有些不适,便婉转地说道:“王上尝言,十年的陆军,百年的海军。我齐国海军成立到现在,尚不到二十年,以后的路,确如司令所言,需百年之功,方能有所成就。卑职,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急切了点。”   “……”万长树拍了拍毛锦国肩膀,“俺刚才所说之言,并非要打压你们年轻人的雄心壮志。只是希望你等能沉下心来,夯实海上操船和作战本领,莫要好高骛远,扯什么争霸世界的豪言壮语。说实话,俺们这一代,没读过什么书,更没经过什么系统化的航海学习,只是凭借资格老,敢拼命,随着王上开创了汉洲基业,所以,才能占据了这些海军中的领导位置。”   “以后呀,等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成长起来了,俺们这些粗糙汉子,就该逐步退出海军队伍。所以,俺希望你们能一步一个脚印,先做好手上的细致工作,夯实各项海军操作实务。以后,方能将俺们齐国海军建成真正的世界强军,百年海军。”   “卑职,记下了!”毛锦国闻言,立时站直了身体,举起右手,郑重地向万长树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第二七八章 人力   1654年10月12日,松巴岛。   五艘小型桨帆船贴着小岛的海岸线,缓缓的行驶着,船上的帆已全部落下,各艘船上的十多名黑瘦的土人,轻轻摇动着船桨,依次掠过空旷而平坦的沙滩。小岛高耸的崖壁下面,一波接一波的海水拍击着礁石,绽放出白色的浪花。   在船的左舷,一名孔武有力的汉子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岸上的情形,似乎在搜寻什么。而更多的水手和武装护卫,则无聊的靠在舷边,或者坐在甲板上,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着,嬉闹着,不时爆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声。   这五艘船均是来自附近元和岛(今印尼萨武岛,帝汶岛西南)上的几家种植园,而他们组织护卫来到这座荒僻的小岛,却是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大肆掳掠岛上的土人,以补充种植园中的苦力。   根据与宣化(今帝汶岛)总管区签订的种植园承包协议,总管区负责各个拓殖区的安全防务,前期也会派出陆战队和乡兵进驻,清理周边土人势力,消除各种潜在暴力风险。   而所有的种植园主均要自行组织劳力,对所圈定的种植园进行垦殖和耕作,并按照农业部的要求,还要划出部分土地,种植粮食作物。   众所周知,土地开荒的成本很高,而且前几年也是十分艰难的。刚刚完成开荒的土地第一年耕作,适合作物生长的矿物质和微生物不足,土地肥力不够,产量是十分低的,有的甚至种子都收不回来,直到连续耕种多年以上才能有所收获。   故而,这些种植园主在圈定了大量的土地后,都享受三年免征各种税费的优惠。但急于获得收益的种植园主却想在这三年免征税费期间,尽可能地提高土地的肥力,完善农田的水利灌溉设施,争取早日有大量的产出。   在这种情况下,大大小小的种植园就显得有些特别的“费人力”了。那些被种植园主请来的若干经验丰富的老农,那是万万舍不得随意消耗的,但从岛上捕获而来的众多土人苦力,就会在监工和护卫的皮鞭和刀枪威胁下,终日在田间忙碌,几无片刻休息时间。   在每一处种植园里,那些被掳来的土人苦力,可能会有一半的人活不过三五年。劳累、疾病、营养不良、乃至监工护卫的打杀,使得各个种植园中都堆砌了众多土人的累累白骨。   因而,许多种植园主在损耗大量土人苦力后,就会几家纠集在一起,组织护卫驾船出海,到附近的小岛去掳掠土人,以补充消耗甚大的劳力。   其实,这座小岛在数十年前,也曾有外来势力涉足。最早来到该岛的是葡萄牙人,他们于此处发现了大量的檀木,并以此命名为檀香之岛。然而,葡萄牙人很快就把岛上所有这种珍贵的、富有香气的树木砍伐一空,随后,他们便拍拍屁股离开这里,前往香料群岛。没过多久,荷兰人也来到这座岛屿,但寻摸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有价值的物产,摇摇头也离开了。   如今,一群利欲熏心的种植园主,在刚刚忙完春耕后,便将他们贪婪的目光也瞄向了这座小岛,盯上了世居此地的众多土人。   “有烟火!”一名护卫放下望远镜,伸手指着岛上的一个位置,大声地喊到。   几艘船上的护卫和水手闻言,纷纷扭头朝岸上看去。只见,一道道炊烟在距离岸边数里的地方隐隐升起,显见是有一个土人部落在那里聚集。   “准备登陆!”几个护卫头领高声喊到:“所有人,把家伙什都准备好了。……登岸后,不许乱跑,集结成伍,统一行动!”   几艘船上的护卫们默默的将携带的皮甲穿戴整齐,并在脑袋上扣了一顶藤牌头盔,随后握紧手中的短刀(长矛),等待船只冲滩登陆。   对于在这种荒僻的岛屿上掳掠土人,这些护卫根本不担心会遭到强力反击。相较于爪哇岛、苏拉威西岛,以及巴厘岛那种大岛上拥有一定程度的文明和基本的政权组织形式,这些偏僻小岛上的土人还属于蒙昧的原始时期,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铜铁之类的武器。   因而,护卫们只需装束皮甲,遮蔽头脸,凭借他们手中锋利的刀剑和长矛,面对那些手持木矛和石头的土人,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   然而,在这处沿海平原的土人部落,自诩武装岛牙齿的种植园护卫们,却遇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情况。   他们遇到了一群原始骑兵!   数十名骑着健壮的松巴小马的土人,赤果着上身,脸上布满刺青,手里挥舞着木矛,勇猛地朝这群闯入他们家园“掠夺者”冲了过去。   无遮无拦的草甸,奔势如雷的冲锋,瞬间将十余名护卫击倒在地,剩下的人发一声喊,置受伤呼号的同伴不顾,扭头朝岸边的方向逃去。   土人骑兵一边不断发出尖利的吼叫声,一边驱使着胯下的健马,持着木矛,循着护卫们逃跑的方向,从后面追杀了过来。   又付出了十余名同伴的性命后,护卫们狼狈地窜入山林,然后快速地逃到岸边。   惊魂未定的护卫们,登上船后,连声催促操船的水手和随行土人浆手,赶紧驾驶船只,离开这处海岸,莫要让那些凶猛地土人将大家全都留在岛上。   船只缓缓地开动,心有余悸地护卫扭头朝岸上看去,只见已经有数十个土人从山林里钻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木矛,像是在朝逐渐远去的船只示威。隐约间,一些被遗弃在岛上死去的同伴,正在被那些土人用木矛残忍地高高举起。还有几个土人,拿着缴获的短刀,将数名受伤未死的护卫,直接斩下头颅,兴奋地呼号着。   “他娘的!”一名护卫头领狠狠地朝海上吐了一口水,“待俺们回去了,必须向宣化总管区的官家报告此事。请求派大军过来,将他们都屠了!”   “……我们这是民间私下组织的狩猎行动,官家不会因为我们遭受一点损失,就贸然出动经制军伍,为我们找回场子。”另一名护卫头领脸色有些苍白,“就算是想动员宣化各地的乡兵,估计都不太可能。”   “那……,那……,那我们就白白损失二十多名兄弟在这岛上?”   “狗日的,那些土人不过就骑着一些矮马,手里还是拿着木棍,就将俺们撵得如此狼狈!”一名壮实的汉子,脸上带着血,狰狞地说道:“当时,俺吼着让你们迅速聚集结阵,迎面直击土人。可你等贪生怕死之辈,竟无一人随俺反身杀敌!死去的二十多名兄弟,都是你们害死的!”   众人闻言,均喏喏不敢反驳。适才,数十名土人骑兵冲来,众人惊愕之余,不免心神为之一夺,胆气皆丧,再加上对骑兵的天然恐惧,都下意识地四散奔逃。而此人,却是众多护卫中唯一敢战之士。在躲开土人骑兵冲阵之势后,他随即挥刀斩杀了一名土人骑兵。   但众人皆逃,他亦孤木难支,也只能随着大家一起退到海边。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骑着健壮矮小战马的土人似乎没有那么可怕,比起在大明境内的清虏骑兵,他们可谓是一群骑着大牲口的“野猴子”。   可是,他们这些全部武装的护卫就是被数十个“野猴子”给撵得狼狈逃至海上,并且还丢下了二十多名同伴在岛上。   一念至此,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羞愧。   “我们……再杀回去?”一名护卫头领迟疑地问道。   “杀回去,最起码要将同伴的尸体抢回去。”那名粗犷的汉子瞪着眼睛说道:“就算捉不了几个能用的土人,但只要夺了他们的马,好歹也能给东家有个交代!”   众人听罢,眼睛里渐渐冒出贪婪的光芒。对呀,这些土人有马!抢些马匹回去,绝对比弄几个土人要值钱多了。   “屠了他们,夺马!”   “……杀回去!”   ……   11月20日,宣化岛(今帝汶岛),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   宣化总管区庶务官黄泽南将一份来自汉洲本土的文书递给胡平江,一脸苦笑,说道:“总管大人,工部要求我们宣化在年底前再解送两千名土人至本土,以缓解汉洲几处矿场的苦力短缺问题。我们今年已经往本土解送了不下一万三千多名土人,似乎总也填不满本土的各种需求。”   “呵呵……”宣化总管胡平江冷哼几声,“土人又不是野地里生长的杂草,割了一茬又一茬,可以永无止境地给汉洲本土大量提供苦力!这些本土的矿场呀,就不能省着点用?就算是当牲口使唤,也得爱惜点,不能将其充作一次性消耗品呀!”   “那些土人苦力,也不尽然都在矿场。”黄泽南说道:“这几年,汉洲本土各府县都在大兴水利,除了频繁动员本地百姓民众,最多的就是使用这些免费的土人苦力。不过,像这般消耗,确实有些浪费了些。如今,宣化岛及周边几个小岛,哪里还有多少土人可以让我们解送本土?”   胡平江冷眼看了看厅中的几名官员,沉声说道:“抱怨归抱怨,但本土的指示必须完成。若非人力短缺严重,工部断然不会移文我宣化总管区,要求额外增加两千土人苦力。诸位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务必要在年底前凑齐两千土人。”   “总管大人,卑职于半月前从元和岛上的几家种植园那里得知,距离我宣化岛西南数百里外有座大岛,该岛沿海平原分布若干土人部落。若是动员数百乡兵前往,再辅以部分种植园所属护卫,想来可以寻获些土人。”宣化总管区兵备处主官邢文祥建议道:“另外,该岛还有不少土人圈养和野生的健壮矮小马匹。若能大量捕获,将其发卖本地或者汉洲本土,对我宣化总管区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   “既如此,立即着令兵备处征召乡兵前往。”胡平江当即点头。   “总管大人,两年前,苏拉威西岛上的戈瓦素丹王国在葡萄牙人和南洋商社的帮助下,灭亡了东部的伯纳素丹国,而南洋商社趁机占据了辛贾依王城,作为他们在该地区的商业据点。听说他们与附近众多的布吉人部落关系不错。我们宣化总管区不妨要求南洋商社给我们提供一些布吉人,充作本土需求的苦力。”一名官员上前建议道。   “嗯,此议甚好。两年前,借给南洋商社数百乡兵武装,现在是该到了他们回报俺们的时候。”胡平江说道:“派人知会一下南洋商社驻镇海的掌柜,让他们给咱们准备八百到一千人。若是需要武力支援,俺们可以派出乡兵前往苏拉威西岛。”   “大总管,应付今年,到了来年,本土或许还会要让我们宣化总管区解送上万的土人苦力。”黄泽南担忧地问道:“届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你们有什么好的应对法子?”   “总管大人,龙目岛上的马加撒人正在反抗巴厘人的统治,他们的几个头领曾寻到拉兰图卡王国,请求对方的援助。”黄泽南娓娓说道:“可能是担心附近的巴厘王国会加以干涉,因而拉兰图卡王国便通过葡萄牙人,曾向我们齐国寻求某种支持。若是我们宣化总管区适度介入他们土人之间的纷争,派出若干武装乡兵,则可趁龙目岛上混乱局势搜罗大量土人。如此,或可应对未来一段时间本土对土人苦力的需求。同时,我们齐国也可在龙目岛获得相应的特殊地位,保障我们齐国在该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介入土邦的战争,需要大王和军部的授权许可。”胡平江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不过,俺认为此方案可行,且风险性很小,应该会得到本土的许可。即使不出动陆战队,俺们宣化总管区也能动员自身力量,将那龙目岛打个稀巴烂,攥取其中相应的利益。”   胡平江说这番话,有着足够的地气。经过十余年发展,宣化岛及其周边附属岛屿,已拥有近两万三千多人口(不含土人),千人以上规模的城镇就有六座,若是紧急动员的话,可轻松召集两三千武装乡兵。   “总管大人,我宣化总管区在重视武功和商业利益的同时,还需多多关注文治。”总管区文教部主官邵宗群待众人讨论完征伐土人的事务后,朝胡平江拱手说道:“大人,随着我宣化地区孩童的逐渐增多,各地所属学堂已不堪重负,课堂之上亦拥挤不堪。另者,授业师资,人数也是短缺日甚。这些问题,下官已提请总管大人数次,现恳请大人加以重视并着力解决。”   “邵夫子,勿要如此催逼俺。”胡平江苦着脸说道:“这些事情,俺记着的。俺先从库里拨一万汉洲银元,将学堂最为拥挤的几个县镇加以改善一二。至于师资,下个月,俺返回本土参加政府联席会议时,亲自去寻那文教部宋大人,软硬兼施,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给俺们宣化总管区多派些教书的先生来。” ##第二七九章 齐国的文治   1655年1月23日,汉洲,建业。   大明左副都御史、访齐使团副使黄宗羲站在大殿门口,看到里面一排排书架上布满藏书,震惊得无以复加。   当他随着齐国文教部社科司郎中方以智来到文渊阁时,初时颇不以为然。这片建筑群看着是巍峨壮观,而且外墙窗户均采用了极其珍贵的透明琉璃,在远处青山掩映下,显得异常大气磅礴。   若是论建筑规模,不说南京城中文渊阁是远远不如,就是昔日北京皇城中的皇史宬,那也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但黄宗羲对此并未流露出太多的羡慕神情,齐国偏居极南大陆,虽然占地幅员辽阔,船坚炮利,武力强悍,但民不过数十万,建国也未及二十年,想必国中文风不昌,知识凋敝。因而,为了彰显其小国内蕴,才会劳民伤财,建起这片雄伟壮观(华而不实)的文渊阁建筑群。   在一楼的观阅大厅里,三三两两分布着数十人,端坐于窗前,捧着一本本书册,认真的阅读着,不时地还会拿出纸笔,不断的誊写抄录,倒是有几分书香气息。   待登上二楼,推开一间间藏书大厅,黄宗羲立即对“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这两个成语有了新的定义。   书,很多的书,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书海!   走在一排排书架中间,伸手轻轻地佛动一册册书卷,他瞬间感到了自己的无限渺小,更是对自己曾自诩博学多识而感到无地自容。   这得有多少册书籍呀!   “目前馆内有各类藏书约一百三十余万册。”方以智自豪地说道:“而且随着每年移民船队的返回,各类藏书仍旧在不断的增加。”   “百万余册!”黄宗羲不由惊呼道:“这文渊阁竟然能藏书如此之巨!”   “整个文渊阁,主要由三栋主体建筑构成,大概有四万余平方米……”   “四万余平方米?平方米是何物?是描述建筑物大小的概念吗?”   “平方米?哦,这个是描述事物表面大小的单位,类似于描述田地的一亩,一顷等大小概念。此乃我齐国创立(米的单位由1791年法国创立),大概是长度和宽度均为三尺多的方寸大小。至于一米这个单位,荣我稍后再与太冲(黄宗羲字)先生解释。……另外,此馆内藏书,除部分珍贵典籍和涉密图书外,均向国中民众无偿开放。”   “此大善!”黄宗羲由衷地赞道:“适才于一楼大厅所观,发现有不少学者、士子持纸笔誊写抄录,此行径亦未不禁?”   “凡无涉密图书,均可自由誊写抄录。”方以智微笑着说道:“若是经馆内主持允许,部分图书甚至可以借阅至家中,详加参阅。”   “此举,可谓是我辈文人之善事。”黄宗羲不由叹道:“想我大明境内,有藏书者不知凡几,却未曾如你齐国这般,可供大众无偿观阅借读。”   “是呀,不瞒太冲先生,当年我刚至汉洲本土,在见到文渊阁中如此之多书册,几欲疯魔,曾连续数月流连于此,不寝不食,终日翻阅各类典藏文籍。想来,甚为可笑呀!”方以智笑着捋了捋颌下短须。   “哈哈……,密之先生(方以智字),此馆内如此之多藏书,某,也欲行此为呀!”黄宗羲抚摸着书架上的书籍,大笑不止。   人类之所以能够走出蒙昧,并不是某个特殊人物在暴力和阴谋上多么惊天地泣鬼神。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智慧和知识的积累,或者说是书籍的力量。客观地说,知识总量必须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力量。对一个人来说,一本书或许就足以使其“知识渊博”,但对一个社会来说,仅有一本书是明显不够的。当很多书被集中在一起,就有了图书馆。实际上,类似《永乐大典》、《百科全书》这样的多卷本巨著,本身就是一座图书馆。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书籍这种特殊的“手工艺品”因为其昂贵,一般个人几乎无法拥有,所以,大多数书籍都被保存在图书馆里。因为忌灯火,在昏暗阴冷的图书馆看书,绝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西方早期的图书和经卷一般都被收藏于修道院,但数量很少,也就几本书而已。直到大学的出现以后,欧洲才出现了面向世俗的图书馆,而这些图书馆的书籍也少得可怜。在13世纪中期,巴黎索邦神学院在当时是拥有欧洲最多的藏书,也仅仅超过一千册(卷)。为了防止珍贵的羊皮书被盗,这些书都用铁链拴着。   与欧洲相比,中国的书籍和图书馆有一段可谓辉煌的历史。在官方,有西周的盟府,两汉的石渠阁、东观和兰台,隋朝的观文殿,宋朝的崇文院,明代的文渊阁等。唐以降,书院兴起,无书不成书院,极大地推动了藏书风气的兴盛。   在大明时期,“郡县皆立学”,几乎每个官办学校都有“尊经阁”,15世纪中期,松江府学号称藏书万卷,而同一时期,剑桥大学图书馆只有122本图书,这在当时英国已算是很多了。   其实,中国历代的图书馆其实就是藏书馆,这从老子时代就已经如此。印刷术出现之后,书籍实现了商品化,从官方到民间,藏书之风弥漫。   不过,这些不论是皇家藏书楼,还是私人藏书楼,与现代意义上的图书馆有着本质的区别。其核心是“藏”,藏的目的,一是传与后代,二是保值增值,并不与阅读有多少直接关系。很多书只要进了藏书楼,就被束之高阁,与读者隔绝。书,只是一种秘不示人的古玩、古董和艺术品,而不是一种读物。   这些藏书楼虽然保存了稀缺的书籍和知识,但它们也成为书籍和知识的黑洞,类似地主老财在地窖埋藏金银,其对公众阅读和社会启蒙并没有多大影响。   藏书楼是家族化的典型产物,正如图书馆是社会化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传统中只有家族,没有社会。历代皇家藏书楼号称“天子讲读之所”,阁门高悬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而私人藏书楼同样戒备森严,如齐国陆战队于宁波掠取图书的天一阁就规定,“外姓人不得入阁”,更何论借人观看。   书籍不是用来储存的,而是用来借阅的。公共性,是现代图书馆的最大特征,它不仅保持了传统图书馆的储存功能,更加偏重于知识的传播。面向大众的公共图书馆以阅读为中心功能,从而跳出了传统的知识特权和垄断,实现了书籍和知识的社会化和民主化。   在齐国,汉洲本土和数个海外领地,囿于条件有限,目前只在建业城修建了文渊阁这座唯一的国家图书馆。但在各地府县城镇,许多中小学堂中却是建立不少小型图书室,藏书从数百卷(册)到万余卷(册)不等,除了供学堂里的老师和在读的学生阅读参考外,亦对普通民众开放,以此来促进了民智的提升。   不论是古代的中国,还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人们读书普遍讲究“精度”,皓首穷经是读书人惯常的态度和做法。但是,相对而言,“博读”却更能启发民智,广博的知识和通达的见闻,会使读书人更自由、独立,甚至由此得到某种精神上和思想上的启蒙。   启蒙与阅读都必须经由个人独立完成,因此社会的某种启蒙运动,其实也是一种阅读运动,一种解放思想的运动。不论是欧洲的先知,还是中国近代的启蒙思想家或者哲学家,他们灿若群星,以笔为剑,以书为刀,为近代(或现代)文明开光,为无数民众觉醒而启蒙。   齐天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要努力将陷入黑暗中的华夏民族重新带到光明的世界,为华夏民族继续保持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前列,深知启蒙民众,引导国民意识,建立民族概念,树立近代国家雏形,是一件多么艰巨而又非常有必要的事项。   启蒙,是对人的文明驯化,是关于现代和民族的精神操练;没有启蒙,就永远不能从精神上进入近代(或现代),更不会有民族和国家的进步。一个未经启蒙的国家和民族,即使物质上实现了近代化,其精神也停留在黑暗的中世纪(或愚昧时代)。   不过,在齐国境内,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思潮并非都可以不受限制的传播和扩散。在内阁政府部门中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机构——民调处。这个部门除了有反谍功用外,国内任何言论和书籍出版也都会受到它的审查和监督。但凡有反对国王、反对内阁、反对齐国政权统治的合法性,以及有煽动暴力反抗的言论和书籍,都是被严厉禁止的,甚至会被逮捕和审判。   自古以来,权力与知识就是对立的,权力是野蛮的垄断的封闭的,知识则是文明的分散的开放的;权力来自暴力,但权力的合法性却来自知识。“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思想从来没有远离过政治,早在印刷书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了图书审查;文字与“文字狱”的历史一直难分彼此。   齐国虽然没有秦皇的“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的焚书坑儒之暴行,也没有我大清“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梁谋”的滥造文字狱,更不曾有“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的恶劣行径,但多多少少会对民间舆论进行把控,积极主动地掌握“主流意识”的宣传。   “此乃邸报?”黄宗羲从方以智手里接过一份报纸,好奇地打开。   “这是我齐国文教部主持发行的《大公报》。”方以智解释道:“此报,每旬发布一期,传诸于汉洲本土和各海外领地。其中,主要刊印境内外各类重大时事,以及本土和海外领地最新发展情况,甚至还有不少普通民生琐碎小事。如此,使得国中百姓对天下大事,都能有初步了解和获悉。”   “《大公报》?”黄宗羲看到这份四开的报纸题头几个大字下面有一行小字“公开、公正、公平,是为大公。”   报纸上的内容主要刊登了最新境内外的消息,有齐国内阁政府颁布的《民法通典》下发全国,有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地区粮食播种面积再创新高,也有海外领地吕宋发生的土人战争,更有来自大明的消息,去年八月,孙可望、李定国分别在滁州、高邮遭到清军骑兵的机动打击,双双失利,不得不退回长江南岸;报纸的末版上面,甚至还有来自西洋的部分消息,如有关英荷大战的消息,奥斯曼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纷争……   “这报纸,虽然只有寥寥几页,数万言,但却涵盖了众多海内外大事,让人读罢,不免为之眼界大开呀!”黄宗羲草草浏览了几页报纸,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其折叠成卷条状,塞入袍袖,准备有暇时细细研读。   “然也!”方以智点头说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东林先生(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因创办东林书院而被人尊称东林先生)当年所倡之事,可尽显于此报刊之中。我齐国民众通过报刊,不仅可尽早获悉政府的施政行为和政策动向,更能了解境内外发生之大事,开拓我民众视野,启发民间之智。”   其实,齐国刊印报纸的最大目的,是作为宣传工具和政府的喉舌,掌握民间舆论,可以说是为齐王为首的统治阶级利益集团服务的。至于,传播知识和文化,了解世界时事动态,第一时间让民众知道各地发生的新鲜事,那都是报纸带来的附属功能。   “想不到齐国偏居南方荒僻大陆,在筚路蓝缕建设中,且又与土蛮西夷相争之余,竟如此看重文治,启发民众。”黄宗羲透过琉璃窗,看着远处苍翠的山岭,心潮起伏,“齐国如此大兴数十年,必然能傲立南洋,雄起于碧波万里之上。”   “太冲先生,我家大王对你神交已久,想择日与你一晤。”方以智看着黄宗羲,眼中略带复杂的神色,“大王对先生所倡天下之法、工商皆本,以及公其非是于学校等几项主张甚为赞同。你来汉洲时日尚短,恐还未了解,先生所言学校之念,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皆与我齐国兴办的各级学堂之理念,极为契合。想来,觐见我家大王后,太冲先生于汉洲境内所感所惑之解,将大有裨益。”   “觐见齐王,本是我大明使者所任。”黄宗羲郑重地说道:“今日,得密之先生所言,更是恨不能立时拜见。齐王,真乃非常之人!” ##第二八零章 民主与专制   1655年2月15日,汉洲,建业城王宫。   黄宗羲躬身向齐王施礼,随后垂手站在殿中,等待齐王问话。   “黄先生不必拘礼,请坐下说话。”齐天不由的仔细打量着这位被后世称之为秦以后二千年间“人格完全,可称无憾者”的少数先觉之一。   黄宗羲拱手谢过齐王后,便侧身坐在一张椅子上,余光中瞥见齐王旁边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好奇地看着他。   “他是我的长子,作为王太子,以后可能会执掌这个国家,所以时常会随我一起听政,多少能增长一些见识。”齐天笑着解释道:“子兴,与黄先生见礼。这可是来自大明最具前沿思想之大儒!”   “外臣,当不得齐王谬赞,更当不得太子如此大礼!”黄宗羲见王太子齐子兴走到他近前,朝他躬身施礼,连忙起身回礼。   “你所著言论,我尽数拜读,不少理念也甚为赞同。”齐天看着黄宗羲,认真地说道:“身为天下人,当思天下事。而天下之事,莫过于万民之忧乐。行事要思万民之忧乐,立身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先生所言之思想,虽简朴,但具有前瞻的科学性和民主性。我等闻知,均应谨记这些道理,并能身体力行,践行之。”   “大王……,外臣愧不敢当!”黄宗羲不禁愕然,想不到这齐王不仅对自己所言所行有一定的了解,还对自己如此认同,心中对这位汉洲之主,评价不由高了几分。   “黄先生在《留书》中所言,三代以下之法为帝王一家之法,是非法之法,主张用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并提出了‘有治法而后有治人’的思想命题。对此,我深以为然。观我齐国在汉洲立基近二十年,所立法制数千条,竭力尽以‘天下万民’为本,以公开、公正、公平为总则,以确保天下之民,能为公法所护,不为残政所迫。但要全面实施全民法制社会,尚任重道远。”   “大王所为,已远超历代,此齐国之幸,汉洲百姓之福。”黄宗羲由衷地赞道。   “不过,先生另有所言,自秦以来历代政治‘有乱无治’,弊病的根源在于秦‘废封建之罪’,进而效法古代‘封邦建国’的诸侯自治制度,或者,退而求其次,则应效仿唐初设置‘方镇’以屏藩中央的制度,以此制衡中央集权,实施地方自治。说实话,对此,我是不甚赞同的。”   “愿闻大王垂见。”黄宗羲郑重的拱手说道。   “说句通俗的话,集中力量好办事。”齐天笑着说道:“纵观我华夏数千年历史,神州虽有离散分裂时期,但统一聚合却是大势所趋,为我华夏主流。封邦建国以为诸侯自治,或者设置方镇以屏中央,虽可制衡集权,但多少会因为诸侯和方镇野心滋长,而使得九州离散分裂,甚至重回战国,或割据藩镇,彼此攻伐不断。若是外族番邦袭来,以九州分裂之力,何能抗之?”   “可若天下集权于君,而君未能视事,或不愿视事,更有甚至,以君之私欲,行残万民之事,岂不是有如战国、藩镇之祸?”黄宗羲反驳道:“数千年华夏历史,有为之君,毕竟是少之又少,而暴虐残民之帝,却为数众多。封邦建国,乃至方镇自治,虽有分裂之危,但总有掣肘之法可避其祸。”   “黄先生,陈涉当年于陌野之中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及至五代时期有人尝谓,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至此,你还愿意相信封建邦国,以及藩镇设立,可制衡中央集权?”齐天嗤笑道:“君王独夫,暴虐残民,说的不好听点,无非是改朝换代,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可若是大肆封邦建国,那神州天下,九州之内,数百年后,恐再复诸侯林立,成为各自分裂独立之邦,大一统之势恐难以为继。甚至,华夏之传统和文明,亦将不复存留。”   “……大王所言,恐言过其实。”黄宗羲摇头说道:“封邦建国只是分出了治权和财权,军权当为统一,归属中央。如此,当可避免封建离散。”   “你不是认为君王乃独夫,既然军权归属中央,那地方何能独抗集权,如何制衡中央?”   “……中央应与封建地方订立君子之约,以制军权。”   “既然君王昏聩残暴,岂会由一纸契约所能约束?”   “君王之下,当设宰相,以制君权。”   “君王若不愿分权呢?神武如洪武皇帝,不是也裁撤了宰相,尽揽国中大权。”   “君王独夫,天下共抗之!”   “君王手中可是有兵。”齐天笑道:“黄先生,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大逆不道呀!”   “……”黄宗羲顿时无语,“那……,齐王有何高论?”   “封邦建国也好,设立宰相以分君权也罢,无非就是想要限制君王独裁之权,行民主集议之力,尽力避免国家权力的高度集中,以免为国家、民族,以及普通的百姓带来不测之风险。黄先生,我理解的可对?”   “然也。”黄宗羲点头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依赖圣君明主治理国家,乃侥幸之心,不可长久。国家大政,众人集策,方能避免有失。”   “众人集策,参政议政,倒是理想治国理念和方法。但黄先生可能忘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   “请齐王赐教。”   “民主,是需要时间去学习和适应的。”齐天悠然地说道:“十几年前,汉洲初立,我亦曾想过将汉洲建成一个众民之国,更是想要试行先生所言‘天下为主,君为客’的理念。但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当今天下真的需要民主吗?或者说,这个时期,我们的百姓真的想要获得自主管理之权力吗?”   “……”黄宗羲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齐国自十余年前,就不遗余力的在辖下各地大办教育,极力普及民众的识字率。即使如此,我齐国也不敢说国中民智已开,可能尽数行使赋予之权力。就算是施政履政之官员,尚不能完全独立脱离君权至上,集权为主的既有治理模式。在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轻轻地迈上一小步,或许就能极大的推动人类的进步。但要是步子迈得太大了,很有可能是整个社会的一场灾难。”   “齐王所言,可是认为君权分立,民主集策,尚需时日?”   “不错。”齐天点头说道:“专制独裁向民主集策的转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去学习和适应,且民智广开之时方能实行。另外,民主和专制并非是彼此割裂,互相对立。二者之间,应该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互相转换,彼此促进。比如,决策之前,当充分民主群策,通盘考虑,而决策即出,所有人和所有地方,当依集体的决定和分工,切实履行各自职责,不得推诿拖延。”   “齐王所论,外臣尚需多加思虑,方能解心中所惑。”黄宗羲隐约觉得齐王说得有理,但自己数十年来,一直抨击君主专制,潜心研究民本之念,试图去限制君主之权,发挥万民之力,可不是齐王三言两句就能立时说服的。   “你们此次使团来我汉洲,可是想要借助齐国之力,对孙可望进行一定程度的压制,以避免其跋扈张扬之举?”聊完了有关民主和专制的问题,话题不由转向了大明使团访齐的目的。   “正是。”黄宗羲拱手说道:“孙可望在我大明广德天子(定王朱慈炯于去年十月,在南京继大明皇帝位,次年改元广德)继位以来,虽然表面执礼甚恭,但暗地里却以其秦王为尊,大肆揽权,朝中大小政事皆出秦王府,置天子于不顾,势若傀儡。长此以往,恐有董卓之行。”   “我听闻,孙可望在主政江南、江西、湖南等地,循云贵之模式,收缴大量土地,将其分配于无地流民,并且规定官民一体纳粮缴税,此举,不仅很好的促进了各地的民生恢复。同时,也保障了你们大明官军有充足的物资和民力,与清虏对抗。若是以目前你们大明朝廷之力,可能做到这些?”   “以朝廷之力,如何做不到这些?”黄宗羲下意识地反问道。   “未必竟然吧。”齐天笑着说道:“你们广德朝中官员可敢将众多乡绅官员名下的土地无偿分配给无地的流民?你们的官员可会提出官绅一体纳粮的规定?更为重要的是,你们大明的官员可敢打破旧有的社会生产秩序,重新塑造一个全新的治理结构?”   “齐王之意,可是要支持孙可望篡逆大明江山?”黄宗羲警惕地看着齐天。   “黄先生不是曾言,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吗?若是孙可望之辈能做得比大明天子更好,且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万民无忧。那么,这天下改个姓,又有何妨?”   “齐王殿下!”黄宗羲悚然一惊,随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孙可望之辈乃流贼出身,杀官残民,所经之处,无不生灵涂炭。昔日,甲申之变,若非流贼肆虐,清虏也不会趁势入关,乱我神州天下。试问,此辈怎会做得比我大明会更好?……然,十余年来,你齐国可是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扶助我大明。今日,为何要改弦易辙,另助流贼之辈?”   “先生来我汉洲已有近月时间,在我齐国各部官员陪同下,已走访建业府县镇乡屯十余处,参观各类大小工矿企业数十家。于此,你可有何感?”齐天没有回到黄宗羲的问题,反而突然转了话题。   “齐国之工坊厂矿,器物轰鸣,生产极速,各类货物产出源源不断;乡间民屯,亦良田纵横,稼穑旺盛,百姓无饥饿受冻之虞;县镇之间,道路通达,车辆不绝,往来便宜;港口之内,更是舟船云集,四方商贾齐聚于此,货殖各地,繁盛之极。……齐国,可谓大治。我为大明使者,于此,为齐王贺!”   “齐国政府安排你等参观建业府辖下县镇乡屯和众多工矿企业,先生心中可是认为我齐国借机向大明使团炫耀此等奇技淫巧之事务?”   “……”黄宗羲面色一滞,这齐王说话怎的如此直白?大明使团来汉洲本土近月时间,什么事都不谈,尽安排人领着我们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甚至还带着我们深入工厂生产车间,近距离观摩那些轰隆隆发出巨响的机器,或者到钢铁冶炼厂房,看四溅飞起的铁水钢花。未了,还让我们使团一行人员,在某个教军场,实地感受了一番齐军攻防演练,火炮火枪齐射,骑兵冲阵,还有那飞蹿的神火飞鸦,搞得好不热闹。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们齐国在向我们大明使团炫耀吗?我们知道你们齐国船坚炮利,战力强横,更是在去年于鸭绿江边,一战覆灭了清虏三万大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奉皇帝之命,前来你们汉洲本土,寻求你们对我大明更多的援助,尤其是对大明皇帝特定的支持。   “黄先生,你可知我们齐国现在每年可以生产多少钢铁吗?”齐天笑着对程源说道。   “外臣不知。”黄宗羲愕然,这是炫耀个没完了。   “我齐国工部在去年十二月报上来的数据显示,我们的钢铁产量已经达到五万二千余吨。嗯,大概折合七十万石。”   “……”   “巨量的钢铁,就意味着一个国家所拥有的具体实力。”齐天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钢铁可以打造刀剑长矛,可以生产铁甲防具,更是可以生产无数的火炮火枪。在战争时期,足量的钢铁会成为一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物资。”   “数十年来,大明在面对清虏的进攻下,几乎每战即败,每败即溃,每溃即失地,以至于让清虏最终攻入关内。其中除了各种人为因素外,清虏的装备不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数量上,都已超过明军,这一点或许也是明军每战即没的原因之一。可问题是,整个大明,拥有的钢铁量足足是清虏的数百倍,甚至数千倍。若是拼消耗的话,清虏本不应该有如此辉煌的成就。”   “沿边不法商贾肆意走私铁器与清虏,再加之我大明军队数败于辽东,战阵之中丢弃了不少武器辎重。如此,方使得清虏可获得……远胜于我明军之装备。”黄宗羲神情尴尬地说道。   “黄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在当今时代,以弓箭刀马为主的冷兵器,在面对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下,已然让野蛮的游牧部族失去了应由的传统骑射优势。在遥远的西方,高度文明的欧洲夷人已开始在全世界征服野蛮人,圈占大量的殖民地。”齐天冷冷地说道:“然而在神州大陆,在大明,却制造了这一段吊诡的历史事件——我华夏文明竟然被一群来自深山老林且人数极少的野蛮人所征服。此谓咄咄怪事呀!”   “大明在万历年间,全国钢铁产量就有十万吨以上,人口更是亿兆,军队亦百万之多,为何会被区区数十万清虏吊打,并使其迅速席卷天下?有哲人尝言,军事是政治的镜像,战争的戏剧性反转,映射的是政治的彻底失败。你们可能会说,朝廷覆亡,是天灾频发,流民不断,加之财政破产,官兵欠饷,屡屡哗变,以至于为清虏所趁。”   “但实际上,大明朝政的彻底无序,秩序的彻底崩溃,官兵地域歧视,权力党争,宦官专权,君王怠政、乱政,最后使得各种势力分崩离析,万劫不复。我齐国扶助大明十余年,投入人力物力无数,最终却因一领兵军将的既得利益遭到损害而献城投降,致使登莱局势彻底败坏。”   “既如此,大明若自身不去图变求存,那不妨换一个人来试试。” ##第二八一章 大势   “父王,我们真的不保大明了吗?”   随着父亲走在一段花园的小路上,跟在身后的齐子兴实在没忍住,轻声地问道。   “子兴,我们在做很多事情时,除了要付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外,有时候也要在客观评估后,确认无法难以达到目的,就要学会及时止损,不要无谓的去耗费本就不多的本钱。”   齐天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子,已经十四岁的少年,囿于自己的王太子身份,似乎正在努力想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大人,小脸绷得紧紧地,一副严肃刻板的神情。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作为齐国王太子,王国的继承人,可能要背负太多少年人不曾有的重担。   “表面上看,拥有先进科技文化和火器技术的大明,最后却被生产力更加落后的野蛮民族所摧毁,是高端文明输给了落后文明,显得异常反智和荒谬。但如果从较深层面进行探究,就不得不承认,灭秦者秦也。一个帝国,一个王朝,在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的时刻,外来者只需要轻轻一推,看似巨大的帝国就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从根源上来说,任何文明的灭亡都属于自杀,当文明衰落崩溃时,外来的蛮族总会适时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李自成与吴三桂拼死相争时,获胜的是以逸待劳的满洲八旗。呵呵,有时候呀,历史就像寓言故事一样充满嘲讽。女真族如同那个守株待兔的宋人,极其幸运地中了头彩。富饶的中原地区从来不乏虎视眈眈的觊觎者。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五十多年前海外的日本人费尽心思,跨海远征,动员十数万军队,最后失败了;五十多年后的辽东女真人却如此轻易地成功了。”   “我们齐国偏居汉洲大陆,四周遍布土人蛮夷。这种环境对我们而言,是一种大幸,也是一种不幸。土人蛮夷辈落后愚昧,生产力低下,非常有利于我们去征服和统治这片广大的区域。但恰恰正因为本地区的蛮荒落后,使得我们齐国于此,无法获得足够先进文明和技术的交流。倘若我们自身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或许百年以后,将会泯然于周边土人蛮夷,最终会被外来更为先进的文明所击败,甚至被奴役。”   “所以,以我们齐国目前的实力,明明可以彻底驱逐荷兰人,独霸整个南洋,却依旧选择与他们进行全方位的合作,甚至继续放纵荷兰人攥取该地区的商业利益。此举,就是为了保持一个能和欧洲文明持续交流的渠道?”齐子兴问道。   “依我们目前的实力,确实需要荷兰人作为我们与欧洲沟通交流的渠道。”齐天点头说道:“但是,当我们齐国的科技和文化,以及人口规模和军事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们不妨跨过大洋,将触角直接伸到欧洲大陆,不仅要和他们进行科技和文化方面的交流学习,还要投射我们华夏的文明,彰显我们汉洲的力量。”   “孩儿记下了!”齐子兴郑重地点头说道。   “记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有打开自己的心胸,扩大对外交流,充分认识到自身的优势和劣势,兼容并蓄,不断汲取外来文明的先进技术和文化,再融合于本国特定的国情,不断地发展,发展,再发展,顺大势而起。要知道,在这个大争之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一旦落后,处于逆势之中,就会挨打,甚至消亡于历史的尘埃当中。”   齐子兴听罢,神情中带有几分凝重和严肃。   “你现在无需如此紧张。”齐天笑着说道:“我们齐国如今发展的态势还是积极向上的。最起码,在许多工业和科技方面并没有被欧洲夷人拉开太大差距,甚至在某些工业技术上,我们可能还暂时处于领先一步。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尽最大可能,为你打下一个坚实而雄厚的基础。你若是不肖败家,至少家底也能厚一点。”   “父王,孩儿以后,定然会励精图治,不敢丝毫懈怠,将我齐国打造得更加强大和富庶,不负父王所望。”齐子兴有些惶恐地躬身说道。   “我儿有此志向,自然最好。但是,君王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偶尔懈怠,或者恣意妄为,在所难免。那位黄先生所言,纵观华夏数千年历史,贤君明主,存者廖廖,多的是碌碌无为之辈,也不乏暴虐残民之君。所以呀,君王独夫,非国家之福呀。”   齐子兴愕然地看着父亲,对这番话有些不明所以。   “以后,是要弄一个君臣相制的顶层设计,为我们王室后人存亡计,也为这个国家民族未来计。”齐天看着自己的长子,“作为君王,务必要克制内心的诸多欲望,不论是内心纵乐之欲,还是贪恋权力之欲。如此,你就是一个有为的君主。”   “孩儿……记下了。”齐子兴点头应诺道。   “好了,陪着我一上午,尽是无聊的政事,想来是有些苦闷了。去找你的弟弟妹妹们去玩吧。少年人该有的肆意快乐,还是要尽情释放的。”齐天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父王认为现在的大明已然不存在挽救的余地了?”因为王宫里有一位来自大明皇室的母妃,耳濡目染下,内心深处是极为倾向于大明,倾向于朱家王朝,因而,齐子兴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有些不甘地问道。   “若要图存,只能求变。”齐天想了想,说道:“本来在登莱永初朝廷覆亡前,他们已经开始进行适度的改变了,很多事情也朝着好的方向前转变。若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登莱民生得以恢复,然后凭借着超出清虏统治区的经济条件,慢慢的辐射和吸引山东、江淮、河北之地的民众影从,或许可以星火燎原之势,发展壮大,最终驱逐清虏,重整大明。但很可惜,清虏一举覆灭了永初朝廷,熄灭了大明最后的希望之光。”   “而如今南京的广德朝廷,因为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强力地方势力的介入和掣肘,大明没有资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既有的社会生产模式和官僚乡绅制度。但孙可望是流民军出身,反倒没有太多顾忌和掣肘,说不定能弄出一些新的变化。”   “父王,我汉洲之地,所居之民皆为大明流散移民而来,如此局面是不是更能试行我齐国所推各项新法,而未曾有任何掣肘之阻?”齐子兴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一张白纸好做画。”齐天点头说道:“今日我齐国若干施政之道,放到大明那般环境下,恐怕就有些难以实行。比如,各个厂矿企业中的众多机器,还有正在不断改善提升的蒸汽机,以及规模日益扩大的棉纺工厂。要是以大明众多富余的人口,自当会以人力为先,而不会费时费力地搞出那些被文人斥之为奇技淫巧的各类机器。就更不要说,政府颁布的诸多法条中对商贾和商事的保护和规范,以及不少限制政府滥用权力之规定。”   “若是孙可望真的篡了大明皇帝位,我们该如何应对?”   “其实,对于大明皇帝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一个虚君,一个名义上的国家首脑,将所有军政大权尽数赋予孙可望。如此,或许可以保证大明境内各方势力的平衡,不至于分裂,甚至彼此攻伐内斗,而大明皇室也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齐天说道。   “但我们华夏数千年历史进程中,但凡权臣或者篡位之辈,似乎极少能善待前朝皇族。对此,我们只能派出信使代表前往南京,极力劝服孙可望勿要做出悖逆之举,以免如今大好的抗清局面再次出现反复。但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不可低估孙可望会凭借现在拥有的实力而滋生强大的野心。”   “我们需要据最坏打算,增兵大明地区吗?”齐子兴跃跃欲试地问道。   “你觉得我们需要增兵吗?”齐天笑着反问道。   “无论大明出现何种情况,我们齐国都应该将现有兵力进行相应增加。”齐子兴郑重地说道:“若是因孙可望野心滋生,而至南方大乱。我们齐国可驻兵袭扰清虏北方地区,使其不能大举派兵南下。若是孙可望暂时收了篡位野心,联合南方各个抗清势力,准备北伐中原,我齐国亦可以奇兵于清虏侧后予以响应,使清虏顾此失彼。另外,加大派驻军队于大明地区,还能有利于我齐国更为方便的收拢移民,巩固和维护我齐国在大明沿海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呵呵……”齐天轻笑几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齐国去年在鸭绿江边一战而灭清虏三万大军,就以为清军战力不堪,进而想着凭借我齐国独自的力量便能硬撼清虏?不要忘了,对于任何一个处于上升期间的政权组织,他们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是极为强大的。清虏在鸭绿江边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以后再想如法炮制,歼灭清虏大量有生力量,恐怕就很难实现了。以后,清虏与我齐国军队作战,会更加小心谨慎,若是军中带队将领轻敌大意,说不定反而会让人家寻了空子,给我们以重创,也未可知。”   “父王所言极是。”齐子兴怔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   ……   “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尽可来宫中寻我。”朱媺娖看着面前几个孩童,眼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多谢王后!”一名五岁的男童回头看了身后的嬷嬷,随即带着几个年龄更小的孩童,恭敬地跪倒在地,给朱媺娖磕头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朱媺娖心疼得将几个孩童扶了起来,“在这里,都是家人,无需行此大礼。孙嬷嬷,快去搬几把小椅子过来。”   “来汉洲之前,父皇让我们一切事务均听从王后安排,母后临走时,也吩咐我们要将王后当做……当做我们的母后看待。”那名孩童仰着头,看着朱媺娖,“在汉洲,我们以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齐王和王后会保护我们。”   “放心,到了汉洲,没人会伤害你们。”朱媺娖鼻子一酸,轻轻地拉过身前的三个孩童,将他们搂在怀里。   这三个孩童是大明广德皇帝的子女,在去年十月继皇帝大位后,面对孙可望把持朝政的局面,为防不测,除了将七岁的太子留在南京外,特意将其他几个子女交与齐国移民船队,带回汉洲,以托庇于齐王。   当年,登莱被清虏攻灭,永初帝和几个子女尽数葬身蓬莱城中,未曾留下一个永初皇帝的血脉。因而,定王朱慈炯在南京继位后,深以为戒,才做出托付子女至汉洲的举动。   除了广德帝的几个子女外,随行的还有十余位朝中文武官员的子女,显见,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在这个乱世当中,不是清虏攻过来,进行屠城杀民,就是各路军阀杀过去,之间彼此攻伐,甚至朝廷内部倾轧政争,其后果无不惨烈而决绝。为后路考虑,以及家族血脉延续,将部分子女家眷转移制一个安全的地方,自然成了势力人家的应有选择。   齐国进驻大明沿海以来,扶保永初,建设登莱,还屡创清虏,显现出强悍的战力。尤其是去年二月,于鸭绿江边一战覆灭三万八旗主力,震动天下。因而,大陆那些想要避难海外的势力之家,便会更多地考虑转移至汉洲,托庇于齐国治下。   受大陆战乱局势的影响,近几年来,自发移民汉洲的明人越来越多。稍有资产的商贾富户会选择合租(买)一艘福船,随着齐国移民船队一路来到汉洲本土,建房置地,兴殖产业,倚为后路。普通的穷苦人家,则拖家带口,或寻到齐国移民船队,随同移民汉洲,或数十上百人聚合一起,搭乘各类大小船只,奔赴安南或者琉球的几个齐国领地,等待齐国移民官员进一步安排。   据移民部官员粗略统计,位于安南的几个领地,数年间涌入的大明难民不下十万之众,而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等几个琉球领地,也聚集了不少于两万的难民。   在今年移民季结束后,移民人数恐会再创新高,预计将达四万二千余,若是加上自发移民、各地采买的妇人、国内人口出生,共计新增人口七万余,使得齐国人口规模达到六十五万余。若是以这般增速来计,齐国人口突破百万人数,也就在未来四到五年时间。 ##第二八二章 “工艺革命”   1655年3月3日,汉洲,开元城(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   从某种程度上说,商业革命是工业革命的前提,正如亚当斯密所说,市场的扩大会导致生产的专业化,从而提高生产率。   历史上,新技术引发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一条最基本的经济原则——边际报酬递减规律。在前工业时代,任何商品的生产成本都会随着产品数量的增加而增加,但工业时代的到来,使一切商品的生产成本都随着产量的增加而直线下降。   “射者非矢不中也,学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辔不行,学御者不为辔也。”人类发展的历程本身就是分工的历史。在最早的原始农业时代开始之前,普遍存在男女分工,男人从事狩猎,女人从事采集。进入农耕时代后,男耕女织,分工继续向前推进。第一次社会化大分工将畜牧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第二次社会化大分工将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   在资本时代,竞争和利润的压力使手工业被迫再次进行更为细致的专业分工。分工使复杂的操作被分解成很多简单的步骤,从而实现了专业化。分工不仅提高了劳动效率,也促进了机器的发明和生产力的发展;反过来,机器的发明和生产力的发展又促进了社会分工。   分工使同样的劳动者能够完成比过去多得多的工作,这一方面是劳动者的工作技能更加专业,另一方面则是专门机器的介入,进一步简化和缩减了工作量以及工作强度,从而大大提高了效率。   如果说手工业分工导致了工具诞生的话,那么工业分工则导致了机器的出现。因为人类的劳作一旦简单化,就会被机器模仿和替代。使用锉刀和钻头的工匠的技能现在日益被刨床、切槽床和钻床所代替,而切削金属的工匠的技能却被机械车床所代替。   与机器的作用相比,细致的分工对工人的影响同样巨大。制造业将生产过程分解为一系列简单的专门化的操作,这些人体动作逐渐向机械操作靠近,最后人或者被机器代替,或者人变成了“不犯错误的机器”。   在简单的劳动合作中,个人的劳动技能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但工厂的生产则使得这些劳动方法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完全推翻了个人劳动的属性。在这个过程中,工人因为被强迫掌握一些高度专门化的操作技能,从而被扭曲了人性。   在傍晚时分,位于新淮安西侧的“苏记”被服厂门口已经点起了几盏明亮的油灯,三三两两的工人一脸疲惫地陆续步出厂门,朝对面几幢民居走去。   张永娣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凝结成一缕一缕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作为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子(齐国民法规定,女子十六岁即为成年,可婚配),在刚满十三岁时便经熟人介绍,进入这家被服厂,成为一名年轻的女工。   在家中,张永娣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正在海军学校读书的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母亲在生最小的妹妹时,难产大出血,而不幸去世。为了帮着辛苦的父亲填补家中所需,便从数几里外的乡下,来到这座可以收容女子工作的被服厂。   在工厂里,扣除每月的食宿费后,张永娣可以得到汉洲银元一块八角钱,就算偶有花费,买些女儿家的用品,她也可以最少攒下一块五角钱,为家里平添“一大笔”收入。   本来以为到了这家被服厂,在赚取工钱的同时,还能学会服装裁剪和制作。然而,一年多时间过去了,她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制作衣领。至于前襟、后背、衣袖,甚至袖口这些制作工序,她根本未曾接触。   每日机械地将各种裁剪过的布料快速地缝制成衣领,或者将加工过的鲸骨填充到衣领中。然后,随着木托盘,一个一个地传递到后面,由厂里的大师傅,陆续将各个衣服部件一一缝合,接着再传递到后面,用开水熨斗烫平,最后打包装箱。   张永娣悲哀地叹道,或许当她在这家工厂工作数年时间,回到家里后,都不可能学会所有的制衣工序,永远只是一个能将衣领做得极好的“小厂妹”。   “苏记”被服厂承接各种样式的衣服制作订单,有军队的各种制服,有苦力的劳动衫,也有西洋夷人和南洋土人的日常服饰,但她们制作更多地是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需求量最大的“工作服”——一种以劳动布(牛仔布)为原料的开襟劳动服。每年新到的移民,不论男女都会发两套这种劳动服与他们,作为他们未来一年的过渡衣物。   偶尔,“苏记”被服厂也会做一些漂亮的女装,供国内那些有钱的太太和小姐穿戴,或者出口到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为贵族女眷所用。五颜六色的花色,细腻精致的威海产细棉布,装饰明亮的玳瑁,甚至还会搭配一些珍贵的细粒珍珠,再加上造型新颖的款式,让每个女子见了,都会爱不释手。   作为女子,虽然对这些漂亮衣服羡慕不已,但张永娣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资格获得这种价值昂贵的服饰。一个普通的小民,或许她攒上一年的工钱,都买不了它的两条衣袖。除非,像工厂里那个漂亮的陈阿妹,嫁给一位帅气有为的军官,或许可以在成亲的时候,穿上一件漂亮的嫁衣。   说到女子最为在意的容貌,张永娣是感到非常自卑的。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她跟一般的大明模样的女子有着截然不同的相貌。她的母亲是一名波斯女子,在十几年前,被齐国买来,分给了自己的父亲。   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每次抱着她时,都会不停地亲吻她的面颊和眼睛,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然而,随着她慢慢长大,发现自己跟一些别的汉人女孩长得大为不同。在村子里,像她一样有波斯面孔的女孩还有好几个,在玩耍和读书时,她们都是被其他小孩嘲笑奚落的对象。   “二转子”、“小杂种”、“夷婆子”等等之类的称呼,伴随了她很久,她的哥哥和弟弟,为了制止别人对她相貌的奚落,不知跟其他孩子打了多少架。每当受到此类委屈时,张永娣都会扑到母亲的怀里哭很久。   而她的波斯母亲则默默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唱着她听不懂的波斯儿谣,轻声安慰着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的少女。父亲对此,却并不为意,呵斥她不要理会他人的谩骂和奚落就是,不过,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色。   后来,在学堂里读了书,学了知识,听先生们说,不论我们长相如何,在这个伟大的国家里,我们都是一个民族,每个人都是齐国不可或缺的一份子,都要为这个国家的发展和强大,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我们说着同样的话,书写着同样的文字,生活在一个共同的国度,所有人都不能因为别人长得不一样,而歧视和攻击对方。   不过,张永娣仍旧会对那些有明显汉人特征的女子投以羡慕的眼光。在县镇上,那些汉人面孔的女子,明显要更受男子欢迎,所下的聘礼也会高出一筹。而像张永娣这些拥有异族面孔的女子,在乡下还好说,可以随意地与同村或者临近村子的男子婚配,但到了城里,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则会倾向于娶一个汉人血统明显的女子为妻。   然而,一些来自巴达维亚的夷人在见到张永娣她们这种异域面孔的女子时,却非常夸张地大肆赞赏,认为她们都有着一副天使般的面孔,是汉洲最美丽的女子之一。   对于这些夷人的赞美,张永娣是非常不屑的。在学堂里,先生们曾告诉过她们,这些来自欧洲的夷人,全都是恶棍、流氓和无赖,是一群彻头彻尾的人渣。他们穷凶极恶,四处烧杀抢掠,试图将南洋的土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两次汉荷战争,就是因为他们想觊觎汉洲的财富,更是试图要奴役驱使我们齐国人成为他们卑贱的奴隶,长久地压制我们齐国。   至于赞美,那肯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欺骗诱惑我们齐国女子,欲图不轨。再者说了,齐国禁止本国女子嫁于夷人和土人(本国的光棍汉数量居高不下,自然会严禁肥水外流)。   对于张永娣这些小女子奇奇怪怪的想法,“苏记”被服厂的东家苏绍平是根本不会去关注的,他所在意的更多是棉布的价格水平变动和齐国海外市场的扩大等宏观方面的问题。虽然,目前来说,整个南洋地区对成衣的接受度还很低,但他却认为这个市场容量足够大。   南洋数十个土邦王国,人口数百万,即使只有一小部分贵族官员和部落头领愿意接受一件华美的成衣,那对这个被服厂也是一个不小的需求量。不要忘了,在北边,还有一个数千万人口的大明和千万人口的日本,以及西边那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印度。那将是一个拥有无穷需求的巨大市场空间。   苏绍平的父亲是原巴达维亚的华人甲必丹苏鸣岗,在十几年前,苏家迅速与汉洲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而且还将家里的一名女子嫁与当今齐王的兄长,更是获得了充足的人脉。两次汉荷战争后,苏家几乎将巴达维亚所有的产业和财富都转移到了汉洲本土,仅保留了少量的贸易窗口。   作为家里的幼子,他不想活在他大哥苏绍年的阴影下,在看到建业被服厂囿于产能不足,已逐渐无法满足国内服装生产的需求,遂于开元城建立了这家“苏记”被服厂。   刚开始,被服厂的生产效率极为低下,百余名工人,平均每日下来,制作服装尚不到四十套,仅能满足周边几个县镇的移民劳动服的供应。   后来,在参观了黑山机械厂的生产后,看到其中因为实施分工和流水作业,那些工艺复杂的机器和工具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源源不断地从流水线上下来,顿受启发。当即在被服厂也实施这种专业分工和流水作业。   分工和流水作业实施的前提,必须是标准化的制定,比如重量、长度,以及加工的精度。   众所周知,因为齐国人口不丰,劳力短缺,再加上政府的支持和鼓励,在工业生产方面,大范围的使用机械操作,从简单的旋床、钻床、磨床,以及拔丝机、轧延机、起重机,甚至两吨重的重力锤,到复杂的水力纺纱机械、大型的织布机等。   通过十余年的不断强化和教育,各种标准的长度单位、重量单位和容积单位,已逐渐灌输于众多学者和工匠的脑海里,初步形成了工业制造标准的概念。   在一定意义上,人类文明史其实就是技术进化史。从手工制作到机器生产,最大的变化就是利用标准的通用部件进行大规模生产。可以说,通用部件和互换技术的发展,不仅是机器时代的最大特色,也是大量生产的前提。   通用部件和互换技术在后世的19世纪初期,开始在美国大范围推广,被认为是美国制造体系诞生的标志,更是被称为一场“工艺革命”。层出不穷的专用机床使得工厂得以用较低的成本,大量生产工艺复杂的制成品,与此同时,零部件的标准化也大大提高了产品的质量。   苏绍平在他的“苏记”被服厂将整套服装简单地分为若干“部件”,交与不同的工人制作,然后使用流水化的作业模式,分步“组装”,制成一件件标准化的成衣。在这种生产模式下,工厂的生产效率从以前的每日不足四十套,迅速提升到每日达两百余套。随着工人手头动作的逐渐熟练,效率也在不断地提高,最终稳定在每日两百六十多套。使得整体效率足足提升了六倍之多。   专业的分工使每个人只会一种工序,完成整个产品必须与其他人合作,这导致个体越来越难以离开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齐国工业制造当中的专业分工会越来越细,专业的工人(工匠)与不同专业的技术人员几乎会无法沟通。   规则的时间、发达的生产力、愈加丰富的商品、对时空的超越、标准化的产品、高效的机器、强大的集权控制和集体依赖,这些或许将构成机器时代的人类文明。这种文明可能会抹杀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地域差别与历史差别或也将被机器一概抹平。   但是,这种机器工业的文明,也将助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迅速崛起,最终将会引导或者推动这个国家无可抑制地去不断扩张,不断向海洋的尽头前进。 ##第二八三章 交通   1655年4月16日,汉洲,建业港。   “奔月”号战舰缓缓地驶入建业港,停靠在南侧专用军码头泊位。船只停稳,军官和水手随即陆续下船,搭乘着一辆辆载客马车,迫不及待地往城中而去。   “小六,一会进城去耍?”海军见习军官齐鹏飞将巨大的风帆铺叠整齐,然后直起腰来,回头朝码头上张望着。   “不了,海上飘荡了两个多月,骨头早就散架了。我待会直接去海军基地宿舍,美美睡一觉。然后趁着假期,明日搭乘马车回永兴(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这都大半年没回家了,老爹肯定惦记着呢。”朱善平头也不抬地抱着一捆缆绳,费力地朝舷边拖去。   “老三,我跟你去城里。”一个瘦小的见习军官嬉笑着说道:“你家是建业城的,到时你可得做东,请我们哥几个好好享受一番。”   “没问题,兄弟们的花销,俺全包了。”齐鹏飞拍着胸脯,大声地说道:“大家今晚都不许回军营,趁着假期,好好放松一下。我可是听舰长说了,待我们休完假回来,那是要跟着大舰队绕行威远岛,前往大明。到时候再回本土,说不定就得明年了。”   “不会吧,咱们这艘战船可是一艘新舰,按以往惯例,最少要海试一年以上的。”从船舱里出来的一名壮实的见习军官,将军帽摘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绕行威远岛,那里的风浪和海况足够凶险,尤其是吕宋那边,说不准就遇到了大风暴。所以,海军部的训练参谋们觉得,通过这次长途远航,足以替代我们的日常毕业海训。另外,还能顺便检验一下这艘‘月’级战舰的各项性能和海上作战能力。”   “老三,你消息挺灵通的呀!都是舰长告诉你的?我们途径威远、吕宋,会经历实战吗?”   “实战倒是有,不过是对付土人的小舢板。”齐鹏飞笑着说道:“不过,这种战斗可勾不起咱们的战斗欲望。要是能跟荷兰人再打一仗,那该多好呀!最不济,跟郑芝龙的水师打一下,也是好的。”   “就是,整天对着空无一人的海岛或者海面进行炮击,早就腻了。咱们海军应该去寻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让我们都能经历一番真正的海上大战,也好检验一下我们日常训练的水平到底如何。”   这是一群从海军学校即将毕业的预备军官,刚刚随着这艘满载量达八百五十吨的“月”级战舰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海试训练,然后舰船会驶入船坞做一番保养,同时按照海试军官的报告,对部分舰船功能进行改动和提升。   在一个多月后,该战舰将会随同数艘威远舰队辖下战船一起护送数十名外交代表绕行威远岛,进抵吕宋,参加沂州镇的建国大典。   沂州镇建国立号,选了三个名字,宋、陈、卫,请求齐国或择其一为国号,或另赐国号。   宋,取自吕宋之名,又接前宋之承;而陈,为沂州大统领程光银同音姓,且为春秋十二诸侯之一;卫,则表示卫护吕宋之地,藩卫齐国,另外,卫国,也是华夏历史当中存在最为久远的封国,立国前后共计907年,传41君,沂州镇期望亦能如此历经长远。   齐国内阁接到沂州镇的立国请求后,只是稍稍讨论一番,便赐其国号为卫,敕封其大统领程光银为卫国公,永镇吕宋,藩属齐国。   对于吕宋一个小军阀建国立制,这些尚未正式毕业的预备军官根本不予理会和重视。年轻的热血,昂扬的激情,怀揣着建功立业的憧憬,使得他们更加渴望一场势均力敌的海上战斗。自数年前汉荷停战以来,齐国海军几乎未曾再经历过旗鼓相当的对手。虽然数年前郑芝龙叛明降清,齐国海军集结了大量舰船,并联合东印度公司,前往大明和日本海域,大肆截杀郑氏船只。   但郑芝龙似乎是为了保存海上实力,其辖下战斗力较强的大船要么避入福建沿海港口,充当存在舰队,要么海上遭遇齐国海军舰船围猎时,采取消极避战的态度,直接扯帆退走,双方进行的战斗大部分都是无聊的追逐战。   至于面对郑氏众多的小船,齐国海军也是如虎狼欺入羊群般,或者如群狼围猎,全然没有巨舰大炮对轰的畅快淋漓感。   要知道,这些在海军学校进行为期两年的系统理论学习的预备海军军官,在众多的外籍教官教授下,学习了大量的欧洲海战实例,1588年格拉沃利讷海战(英国摧毁西班牙无敌舰队),1628年的马坦萨斯湾海战(荷兰夺取了整支西班牙运宝船队),1631年斯拉克海战(荷兰舰队对安特卫普的西班牙舰队发起夜袭),1639年唐斯海战……   数十上百艘战舰对决,威力巨大的火炮对轰,各种变换的海军战术,波浪滔天,帆影重重,睿智的指挥官运筹帷幄,无数英勇奋战的水手奔走呼号,这是何等令人激动人心的大场面!这才是我辈海军男儿所期待的战争!   “虽然兵威战凶,但没于阵中,死于海上,方是我英雄男儿最后归宿。”建业城中一家酒楼里,数名海军见习军官几倍酒下肚后,立时显得情绪激昂起来,但未及半个时辰,便有几人栽倒在酒桌之下,呼呼大睡起来。   ……   4月17日,黑山城。   张永顺使劲地摸了摸被撞得生痛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睛四下看去,却发现马车上的几名乘客都在笑着望向这边,不禁脸上一红。真该死,身为一名海军军官(虽然还是预备的),竟然如此狼狈的睡在马车上,太有损军人形象了。   “老六,醒醒,快醒醒。”张永顺使劲地拍着旁边的同伴朱善平的脑袋,试图将他唤醒。   “怎么了?”朱善平坐了起来,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脑袋,“昨晚,确实喝多了,想不到今日还未醒过酒,头疼难忍呀。……这是到哪里了?”   “到黑山城了。”坐在对面的一名汉子笑眯眯地说道:“两位小军爷准备去哪儿?可是错过了下车点?”   “有劳了。”张永顺点点头,眼神示意朱善平赶紧整理军容仪表,“我二人军中休假,特返家乡,看望亲人。既然马车才至黑山城,倒也没有误了我们下车点。”   “建业城往南边的路,只要过了黑山城,是愈发烂了,官家也不知道花些银钱将其好生彻底修一修。”马车开始变得有些颠簸,使得对面那男子不禁抱怨起来。   “这位老哥就有所不知了吧。”旁边一名留有短须的男子说道:“目前,很多有钱的商贾和旅客都喜欢乘坐轨道马车,不仅速度要快上许多,而且行驶得也要平稳些。至于这般沥青碎石路,基本上都是一些为了省下几个轨道使用费的私营工厂主在走。货车走得多了,可不就将这路面给压坏了嘛。沿途几个县镇因为财政拮据,谁都不想自己出钱修路,都在指望着内阁政府拨下钱款修补这条道路。所以呀,且等着吧。要是哪天官家的老爷们也坐马车走走这条路,无法忍受之下,说不定能拨几个钱下来稍微修补一二。”   “得了吧,官家的老爷们怎么会走这条路。”另一个男子尖声说道:“他们出行往来,肯定会选择乘坐轨道马车。”   这座宽大的四轮载人马车,前面套有三匹马拉车,车厢里最多可以载三十人,时速在10-15公里,是汉洲目前最为普遍的乘坐交通工具,也是各个县镇人员往来之间最为主要的通行方式。在建业城,每天有三十余趟客运马车班次,通往南部各个县镇。而汉洲各地府县中心,也均建有客运马车站场,满足当地民众日常出行需求。   道路上时不时地会遇到一辆辆往来的重型载货马车,由五匹以上的马拖动,载重从一吨到几吨不等,不断地将内陆生产的货物运往建业港,同时,又从港口装运无数的原材料和其他物资,返回内陆各个工厂、货站。   重型马车驶过,会在身后留下两道很深的辙印。道路两旁的负责日常维护的汉洲土著,则会趁着道路空闲之际,迅速地使用铁耙将碎石铺平压整,同时也会清理沿途马匹排出的粪便,保证道路在一定程度上的畅通。   “记得好几年前,这条路上曾铺设过那种被称为煤沥青的黑色材料,使得整个道路上异常平整,那马车驶在上面,别提有多舒服了。”一个面色通红的汉子说道:“可后来,随着那些重型马车越来越多,将那些沥青路面都压的极度变形,大坑小坑的,以至于沿途道路维护人员不得不又重新铺设许多碎石和煤渣在路面上。弄得现在呀,只有城镇里面的道路上,才铺有那种沥青路面。”   “那可不!后来又铺设水泥路,没过几年,照样被那些重型马车压得不成样子。官家就应该修建两三条路出来!”那个短须男子说道:“如此一来,即使一条道路被压坏了,总还有另几条路可以使用,以方便道路维护人员进行及时修护和平整。”   “说白了,还是官家对这条老路不怎么重视。”那个瘦小的汉子说道:“不论是交通部,还是沿途各地的县镇,都在指望内阁拨款,再建一条马拉轨道。”   “可是要在轨道上走车,少不得要缴纳一些费用。像咱们出行往来,同样的路程,走这条老路,路费最起码要便宜几角钱不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咕哝道:“要是那些工厂主和商贾为了节省几个运费,偏偏不走轨道,专跑这条老路,岂不是会让官家的算盘落了空?”   “你说那些赚大钱的工场主和商人,咋就舍不得几个轨道运费呢?搞得他们尽弄些重型马车在这条路上往来奔跑,将道路压得千疮百孔,平白让我们这些坐客运马车的人跟着受罪!”那名红脸的汉子抱怨道。   “哎,你们说,会不会因为要逼着那些重型马车都能转移至轨道上行走,官家故意不修这条老路。没瞧见嘛,沿途走了十几里路,都遇见好几辆重型马车坏在了路边,让那些押运的伙计急得直跳脚!如此这般,反而耽搁了这些工厂主和商贾的交货时间。呵呵,要是误了港口的船期,那才叫活该哟!”   这番幸灾乐祸的话语,顿时引起车厢中一阵哄笑。要不是身上没几个银钱,谁会乘坐这种奔行于坑洼不平道路上的马车?虽然马拉轨道上大部分行驶的都是官办工厂出来的重型马车,但仍有许多班次客运马车在上面行走,但路费却是要贵上一两角钱,显然会让这些荷包不丰的旅客肉疼不已。   “轰隆!轰隆!轰隆!……”   道路左侧数百米地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靠近左侧车厢里的人撩起布帘,循声望去。   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林,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条数公里长的铁轨,上面趴着一个巨大的机器,轰隆隆的声响便是从那个有些怪异机器里传出,机器的上方冒着滚滚浓烟。在旅客惊奇的目光注视下,这个身形庞大的机器竟然在铁轨上吭哧吭哧地缓慢爬行着。   “咣当!咣当!……”巨大机器的底部似乎与铁轨发生着剧烈摩擦,发出尖锐而又刺耳的声音。   “轰隆隆……”那个笨重庞大的机器在爬行了十几米后,两侧冒出一股青烟,趴窝在铁轨上。附近奔出数十名匠人和学者,迅速来到那机器边上,一边用手挥散着浓浓的烟气,一边大声的呼号着,似乎对这个庞大的机器出现的故障,表达着各自不同的意见。   铁轨旁边分布着十几名持枪的宪兵,冷眼朝公路上扫过来,像是在警告途径的马车旅客,勿要偷窥这边的情形。   不过,马车上的旅客明显对铁轨上发出巨大声响的东西很感兴趣,在马车逐渐远离那处机器试验场后,仍旧探出一个个脑袋,使劲地朝那边观望,试图想看到更多的情形,以便能将这个稀罕的事物,说与乡邻,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   “老六,下午到了开元城(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在我家中歇一晚,明日再赶马车返回永兴。”从马车侧窗外收回脑袋,感觉嘴里吃了不少土,张永顺朝外面又吐了几口口水,然后转头朝同伴说道。   “不会有所叨扰吧。”朱善平脸上带着一丝迟疑。   “咱们在军校同学两年多,可以算是一个饭勺里吃饭的兄弟,不必见外。”张永顺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朱善平,“不过家里条件不好,勿要嫌弃。”   “行!”朱善平也不再矫情,“同学之中,若论家里条件好,谁能比齐鹏飞家中那般富庶?要不然,我们又何至于坐这趟马车。不过,待以后咱们正式毕业,成了海军军官,或可与家中改善一二。”   齐国军人待遇甚高,饷银丰厚,若是出外执行作战任务,还有各种津贴补助,另外,还有战场缴获,这使得每个军人只凭借个人收入,就能轻松养活三五个家人。以至于,齐国普通民众,凡是成年男子,在读书无望后,都会努力加入军队,成为一名忠勇的军人。不仅自身社会地位高,还能极大的改善家中经济状况。 ##第二八四章 永兴   1655年4月18日,傍晚,永兴县(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   源出西面丘陵地区的永兴河(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河)横穿永兴县城,向东北蜿蜒流淌,最后注入北海(今帝汶海)。整条河流全长180公里,河流两岸的肥沃黑土分布了大大小小无数村镇农庄,种植了大量的蔬菜、水稻、甘蔗和玉米,两岸丰茂的水草,亦放养了众多的牲畜。   位于河流上游的永兴城,建立已经十五年,人口规模达五千余人。因为永兴河中分布着大量鳄鱼,本地遂建起了几家以鳄鱼为原料的肉食加工厂、皮具厂。除此之外,城中还有木材场、家具厂、粮油加工厂、造纸厂、五金铁器厂等数个工坊企业,成为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重要经济中心。   海军见习军官朱善平下了客运马车后,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便转身朝城中百货商社走去。   在店里,采买了一些日常用品,肥皂、纸张、鲸油,加上从建业城带回来的几匹棉布和鞋袜、罐头、砂糖,将两个大包塞得满满当当。   当夜幕逐渐降临时,朱善平已经看到河边模模糊糊的村庄,偶尔一间屋里透出一丝光亮。   刚刚步入村中,附近院中的狗儿便开始吠叫起来,未及片刻,狗叫声响起一片。一些警惕的村民,点起火把,握着长刀,杵着长矛,透过院门,朝外观察着。   “呀,你是平娃子!”一个瘦高的中年汉子,一手持刀,一手举着油灯,走到朱善平近前,“咋了,休假回来了?瞧你这般模样,是成了大军官了!”   “孙叔,我还没正式从军校毕业呢,尚未属于军官。”朱善平笑着答道:“这次休假二十天,回来看看父母。”   “听人说,你们从军校里出来的娃子,以后都是大军官。”那个汉子一脸羡慕的神色,“你老爹有福气了!”   朱善平一边应承着陆续走出各自小院的乡民,一边快步朝家中走去。   朱义祥和他的柔佛妻子闻知长子休假返回,立时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几个弟弟妹妹也雀跃着冲上前去,围着兄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未及,看到哥哥手中的两包行李,欢呼一声,拖拽着朝家里跑去,欢喜地检查兄长带回的礼物。   朱善平的一家无疑是汉洲典型的多子女家庭,在他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靠着家里四十多亩(需要轮作和休耕)田地和二十几只绵羊,除了可以维持着温饱的生活,还能每年存下点银钱。在他十五岁考上建业城海军学校的时候,却因为母亲的一场大病,花去了家中几乎大半的积蓄,使得这个这个家庭变得有些窘迫起来。   好在入了海军学校,每月会有一块五角钱的津贴,朱善平将其全部存下,每到年中假期时,便会带回家中,算是稍稍缓解家中困难的经济情势。另外,乡里的政府每月也会发下若干生育补贴与家中,主要是一些粮油、布匹、鱼干、肉类等实物。   总的来说,整个家庭是温饱无虞,但也无多余闲钱可用,是汉洲农村最为普通,也是最为真实的生活写照。   “这咋这么多钱?”在微弱的蜡烛光照下,父亲朱义祥从长子手里接过十五块汉洲银元,眼里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   “爹,我前两个月登船见习了。”朱善平笑着说道:“所以,除了每月发下的生活津贴,还有一部分海上补助,自然要比以往多些银钱。”   “好!好!好!”朱义祥脸上的每道褶子都透出一丝喜悦,小心地将十五块汉洲银元用布抱着,然后递给妻子,让她好生收起,“俺还想着,过些日子,将羊毛剪了去卖,得了银钱后,再找隔壁老李家、老丁家借点钱,去买一匹耕马。你知道吗,前几年官家从海外引进了一种耕马,块头极大,畜力也足,是耕田的一把好手。而且,还能套上大车,能拉许多重货。俺寻思着,弄一头这样的马,除了耕田犁地,还可以在农闲时,到城里帮着给人驾车拉货,多少为家里添补一些收入。”   “平娃子,你到明年也就满十八岁了。所以呀,俺得给你多存些银钱,帮你娶个媳妇。俺知道,你入了海军,以后也是一个军官了,以后是有大前程的。家里的田地呢,估摸着,你也是不怎么稀罕了,只能丢给你下面的弟弟。但最后能帮你成个家,也算是尽了老子最后的养育责任了。”   朱善平听到父亲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未来大事,脸上显出一些不自然,但脑海里却呈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深邃幽蓝的眼睛,小巧而尖挺的鼻子,立体感十足的五官,还有挽起袖子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胳膊。虽然没有汉人女子的婉约温柔,但却多了几分异域少女的美丽。   嗯,也不知道张永顺同学的这个妹子有没有许给人家,若是将她娶了,也是一个不错的姻缘。   “爹,你说的那种耕马,是奥斯曼人数年前帮我们齐国从欧洲弄回来的英格兰夏尔马,听说价钱可不便宜。而且,整个种群数量也不多,估计现在还没有两千匹吧。”   “哦,是吗?可是俺们都叫它北凉马,说是在北凉(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那边的大牧场繁育出来的。”朱义祥有些心疼地看着桌上那根蜡烛不断地滴落的蜡油,有心想将它熄灭,但想到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能这般黑灯瞎火地说话,遂一边心疼着,一边跟儿子聊着话,“俺知道那个马比普通的马要贵很多,但那牲口,块头极大,力气也大,乡里那种最大最重的耕犁,可以轻易地拉着走。至于拉货,那就更厉害了,可以一次拉几十石的货。而且,这大牲口,性子还温和,就是个小孩子也能牵着它溜几圈。”   “爹,你既然已经看中了,那就凑足了银钱去买一匹吧。若是不够,也不要向隔壁邻居借了,平白欠了人家的情。乡里不是有家政府的农业钱庄嘛,你可以去贷点款出来,以后我给你慢慢还上就是。到了明年,军校毕业后,就可以拿海军的正式饷银了,不算其他津贴补助,每月正俸就有六块钱呢!”朱善平笑着说道。   “俺前几年才拖着日子把政府贷的绵羊款还完,若是再向政府钱庄赊贷,怕是要遭人家嫌弃吧。”朱义祥有些犹豫。   “爹,政府的钱庄怎么会嫌弃咱们百姓去借贷呢?咱们又不断少它们利息。尽管去借,以后儿子作保给你还!”   “尽说胡话呢!”朱义祥申斥道,但脸上却带着欢喜神色,“老子怎么能让儿子来作保借钱。俺告诉你,俺能将你养大,有如此出息,以后也能将你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一样养大,一样有出息。”   “他们的学业如何?”朱善平转头看着烛光阴影下的几个弟弟妹妹正围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着一罐鲸肉罐头。   “除了老三,都是一个个见书就头疼的主。”朱义祥回头瞥了一眼那边的几个孩子,“以后呀,也不知道都是个什么样子。”   “哥,昨日我们在乡里看到好多骆驼经过。”八岁的四弟蹿了过来,向自己大半年未见的兄长说着自己的见闻,“骆驼上拉着许多兵,身上还背着枪,挎着刀,看着可威风了!对了,哥,你不也是兵嘛,还是军官,怎么没带枪?……连把军刀也没有!”   “滚一边去!”朱义祥在老四的脑袋上拍了一把,“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尽跑到街上看热闹。你懂个屁,你哥是海军,不带枪的。你哥在船上是开大炮的!”   朱善平闻言,不由哑然,船上开炮的,那是炮手和枪炮官,而自己到时候会分到哪个岗位,还未确定。   “骑骆驼的,那应该是往内陆深处探索的骑兵部队。”朱善平捏了捏四弟的脸,“内陆荒漠多戈壁,可不就要骑骆驼去。而且,说不定还会遇到凶猛的野生动物,或者怀有敌意的土著,自然要持枪挎刀。”   ……   5月12日,甘谷(今澳洲北领地滕南特克里克小城)。   朱善平四弟所说的骆驼队,正停驻于距离永兴县以南七百多公里外的一处河谷,百余头骆驼趴俯在一条浅浅的河道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而二十余名探矿人员则分布在四野,搜集各种矿石标本,然后扔进身后的背篓中。   另外还有两名测绘人员,捧着画板,正在仔细的描绘周边地理环境,制作详细的地图标识。   还有数名农业方面的专家,在搜集各类植物标本外,不断地挖掘和考量着四野之下的土质。   四十多名骑兵远远地散了出去,对这处临时营地四周进行武装勘察,以确保没有任何凶猛野兽和土著部落可以威胁整个探索队安全。   “杨队长,你瞧这块石头。”探矿领队祝宝东将手里的一块暗黄色矿石递给探索队总指挥、骑兵御武校尉(上尉)杨澄,“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金矿石。”   “啥?发现金矿了?”杨澄眼里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你再瞧这块石头。”祝宝东又递给杨澄一块矿石,“外表呈微蓝的绿色,像是铜矿石。”   “哟,那咱们岂不是在这里同时发现了金矿和铜矿?”杨澄接过那块石头,笑着说道:“那工部的老爷们又该乐上一阵了。”   “有什么乐的。”祝宝东抬头看了看四周,“方圆数百里都没人烟,就算采了矿,也没地去炼。难不成还千里迢迢地用骆驼将这些矿石运回最近的陆安堡(今澳洲北部戴利沃特斯镇)提炼?那代价可太大了!”   这支探索队由军部骑兵联队和工部、民政部、农部等几方联合组成,准备对内陆深处进行一次大范围的探查。整个队伍人员规模有八十余人,主要有探矿、测绘、地质、动植物专家、武装骑兵等各类人员组成。   4月15日,探索队由开元(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出发,经过永兴、北凉(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宋城(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临潢堡(今澳洲北部马塔兰卡小镇)、陆安,计划深入内陆近一千公里,然后转道向东,看能否翻越大东山(今大分水岭),抵达威海府沿海地区;若是不成行,则原路返回,耗时两个月,总行程约两千三百公里。   探索队在离开孤独的临潢堡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地带,而当在陆安进行了最后一次休整补给后,便算是彻底进入了无人区。炎热干燥、杳无人烟,遍地爬虫毒物,使得行程中显得荒凉而又孤寂。广袤的红色沙漠,粗旷的自然景观,一些巨形的平顶山,山脉也没有水源,更没有土著部落,让人感觉仿佛到了人间的地狱。   一些浅浅的河流,显然大部分都是季节性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储水设施,恐怕在旱季来临之时,根本无法支撑想要定居此地移民所需。这些情况,被随队的地质人员清晰地记录下来,然后会呈交民政部和移民部,以确定是否在内陆进行移民安置。   不过,以探索队一路经过的行程来看,陆安堡以南的内陆地区,在未来数十年里,根本没有移民的必要,即使沿途发现了若干金矿、铜矿和铁矿,也显得没有太大的价值意义。在地质条件更好的汉洲东部、东南部和西南部地区,足以开拓出数以千百万计的良田和各类优质的矿场,完全可以容纳每年不到十万人的新增移民。   最为关键的是,内陆地区超远距离的运输,也完全无法和东南地区和西南地区便利和快捷的海运条件所能比拟。政府对内陆的探索,更多的是想掌握汉洲大陆内部的具体情况,了解内陆深处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各种动植物、矿物资源分布。若是开发的话,怕不是要等百年以后了。   5月15日,探索队一行在这处被命名为甘谷的地方停留三天,并建立了一个简易营地,并安排了十五名人员留守后。随即,开始转向正东,朝着汉洲威海府沿海地区行进,若是一切顺利,他们将在二十多天后翻越低矮的大东山,抵达广陵县(今澳洲汤斯维尔市)。   然而,探索的旅程未必尽然都是一切顺利无恙的,毒虫叮咬,袋狼袭击、沿途水土不服,疾病,干旱、脱水等各种困难,无时无刻地都在考验和威胁着这支探索队。一个多月的行程中,先后有八人陆续死去,而且队中还有十余人得病,困顿地趴在骆驼背上,痛苦地与病魔苦苦挣扎。   5月26日,探索队在往东去的一条河流附近,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土著部落。在河水东岸,一座低矮的土城赫然出现在探索队面前,远远望去,城头似乎还挂着数面用兽皮涂鸦的旗帜。   在见到探索队颇具规模的骆驼队伍后,数百名手持木矛的土著,高声呼号着,列队站在对岸,虎视眈眈地与探索队隔河对峙。   “他奶奶的,在这河谷处竟然还遇到一个进化了的土著部落!”探索队总指挥杨澄狞笑着抽出马刀,并转头高声命令道:“所有人持枪警戒,未有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第二八五章 “大明王国”   5月26日,正午一时二十分,晴天,距离甘谷(今今澳洲北领地滕南特克里克小城)以东约550公里处河谷(今澳洲芒特艾萨市),遭遇土著部落,估计人数多达两千到三千人;河岸对面,筑有土城;土人武装颇具组织性,疑似文明程度高出目前汉洲普通土著部落;探索队总指挥杨澄命令所有队员持械警戒,并试图进行一次武力试探。   情报参谋、仁勇校尉(中尉)楚长辉记录当日部分探索日志后,便将记录本和炭笔塞入随身挎包,然后抓起身边的火枪,抬头朝河岸边看去。   一队二十人的骑兵下了骆驼,端着火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河边。河水清澈,水流也较为平缓,宽度在十到十五米之间。往北两百多米处河面上,有一座几根树木捆绑搭建的木桥,但有一百多名土人手持木矛警惕地驻守在那里。   对岸的土人想来是应该都得了信,不断地汇聚在河水东岸,有老人,妇人、孩童,但更多的则是青壮男子。他们皮肤呈深棕肤色,眉弓隆起,突颌厚唇,头发多呈波浪形,身材粗壮,与汉洲普通土著外貌几无二致。   不过,令探索队惊异的是,这些土著似乎非常有组织性,人群中隐然有大小层级的头领,不断地呼号奔走,将陆续赶到河边的土著编组成一队一队的,端着木矛,握着石块,准备随时反击探索队的武装进攻。   “嗖!嗖!嗖!……”数支木矛从对岸抛了过来,在探索队前锋部队的身侧落下,惊得官兵们连连后退,远离了独木桥,但没有得到军官的命令,倒也没有开枪还击。   “他们似乎不敢直接攻击我们。”探矿领队祝宝东说道:“刚才抛掷过来的木矛应该是警告我们,不要轻易过河。……这些土著不简单呀!”   “嗯,这些土著是有些道道。”杨澄点点头,“而且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为了安全起见,准备撤退吧。……我们换一个地方绕过去。”   “等等……”祝宝东突然喊道:“土著派人过来了!”   杨澄闻言,抬头向河边看去。只见从北边那座独木桥上,走来三个土著,手上也没有携带武器。过河后,先是慢慢的走到探索队派出的小队士兵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随后没多久,带队的排长便领着那三个土著来到杨澄面前。   “队长,他们……,他们会说汉话!……是我汉家人”那名排长一脸的震惊。   “嗯?……”   “什么?……”   “……他们会说汉话?”   探索队的人立时将目光聚焦在那三个土著身上,眼光中透出几分惊讶,也有几分好奇。   “你们……”为首的土著非常年轻,估计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但面孔与普通土著截然不同,可能是常年户外活动,肤色有些黝黑外,但一张脸赫然是汉人模样,“你们是……来自北方的汉人吗?”   “……”探索队的几个领队,不由互相看了看,心里不由都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你是……汉人?”坐在骆驼上的祝宝东不由俯下身子,小心地问道。   “我父王是汉人。”那名少年仰着头说道:“我自然也是汉人。……我几个兄弟姐妹也是汉人!”   “你们来自……哪里?你们可是已在此建国称王?”杨澄沉声问道。   “我们来自哪里?”那名少年脸上显出几分疑惑,“我一出生就在这里。我们此处当然是一个王国,……大明王国。”   “大明王国?”众人闻言,顿时不由面面相觑。   太荒谬了,在这汉洲大陆深处,竟然还有汉人遗脉,还纠结了数千土著建了一个大明王国!   ……   “呵呵,我就是大明王国的国王。”一个面容枯槁、神情颓然的老者斜靠在高台上的一张软皮椅子上,看着两名齐国探索队的代表,似笑非笑,“你们汉洲的人终于还是摸到这里了。……你家大统领曹雄,一向可还好?”   陪戎校尉(少尉)、骑兵排长孟跃民闻言,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这土著国王竟然还认得我汉洲以前的大统领。如此看来,这个大明王国恐怕与我齐国有些渊源了。   “原大统领已经在十四年前过世。”孟跃民沉声说道:“我汉洲也于十三年前建国,号齐国。”   “哦,曹雄竟然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那国王似乎有些失落,“你们建国为齐,国王想必是那小娃子齐天吧。”   “你一蛮夷土著之辈,如何敢妄自叫嚣我大王名讳!”孟跃民瞪着那个国王,“信不信我齐国发兵将你这所谓王国,尽数屠灭!”   “哈哈哈……”那国王大笑起来,随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十几年前,就是你们原来的汉洲,仅出动数百武装士兵,就将我等驱赶至大陆深处。如今,你们汉洲应该有二十万人口了吧,想必可以轻松动员一万战兵。如此,我这大明王国,怕是挡不了你们齐国雷霆一击。”   “哼哼……”孟跃民冷哼几声,随即自傲地说道:“我齐国目下拥有人口六十五万余,别说一万战兵,就是动员十万兵员,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想不到二十年时间,你们汉洲竟然已聚集了六十五万人!”那国王瞬间有些失神,“那么多人,可都是来自大明的……汉人?”   “国中八成以上人口,均为汉人。”   “那么多汉人聚集,想必是非常热闹吧。”   “热闹?”孟跃民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那个国王。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有略微浑浊的眼神,似乎流露出无限渴望的神情。   “想我这大明王国,数千人众,能与我说说汉话之人,不过身边数十人,而能体会我汉人文明的,更是寥寥。”那国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少年了,我曾无数次想要回到我汉人中间,回到大明,哪怕只能待上一天,就是立时死了,也能瞑目无憾。”   “此去往东,行进约一千六百余里,翻越一道巨大的山岭,就能抵达我齐国威海府辖地。”孟跃民说道:“若是你这土国愿向我齐国献土纳降,我家大王和内阁政府必然会善待你等。如此,即可满足你回归我汉人家园之心愿。”   “献土纳降?”那国王一怔,随即失笑,“哈哈哈……,你们这个齐国还真的是好大的胃口。你们一路从北而来,想必也知道这块大陆规模是有多么巨大。怎的,我这穷鄙的大明王国,你们也看得上眼?”   “整个汉洲大陆皆属我齐国之境,何来你这破落的……土国?”孟跃民厉声说道:“你若不降,待我齐国大军一至,必然让你等化为齑粉。”   “你如此口出狂言,就不怕我将你二人宰了,然后赏给下面的国民分而食之?”那国王阴恻恻地说道。   “我齐国军人为国效命,何惜此身!”听到对方威胁要将他二人处死并赏赐给土著分食,孟跃民心中还是有几分畏惧。但作为一名齐国军人,长期的军事训练和军官的骄傲自尊,使得他只能强自表现出他的无畏和镇定。   那国王见孟跃民如此硬气,眼中透出一丝欣赏,点点头说道:“想来你进入王城前,你们的长官必有交代。若是将你们杀了,是不是整个队伍会立时返回汉洲北部,然后迅速召集军队前来报复?”   孟跃民昂着头,闭着嘴巴,冷冷地看着那国王,只是沉默不语。   “十几年前,你们汉洲击灭了一个土人王国——大宋王国,其中被你们俘虏了国王老鱼头,现在是什么情形?”   “你是当年的土人王国余孽?”   “呵呵……,不错,我就是那个大宋王国逃走的余孽,也是当年你们汉洲初立,就来袭击你们的海盗余孽。……老子就是,赖四!”   虽然,孟跃民对当年他们的骑兵联队总指挥傅锦彪单骑入城降服土人王国的英雄事迹,早已是耳熟能详,但对赖四这个名字,显然是很陌生的,转头与同伴互相看了看,随后便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国王。   赖四当年很牛逼吗?   那国王见两名代表如此反应,不由为之气结。话说,当年你们汉洲初立之时,我们数百人来袭,要不是运气实在太糟糕,组织程度差了一点,内部也不甚团结,说不定就能一举覆灭你们汉洲势力,继而占据这块巨大的陆地。要知道,那个时候,还没有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   傍晚,八时,河水西岸三公里处。   所有的骆驼全都跪趴在临时营地四周,隐隐充当着营地的外围一道屏障。在营地的东西两侧是一大一小两个盐池,而在南北两个狭小的出口,分别挖掘了一条浅浅的壕沟,以阻拦和延缓敌人快速接近营地,发起可能存在的袭击。   探索队几个领队围聚在火堆旁,正在讨论着那个所谓的大明王国的请降要求。   “我好像在军部的档案里看到过这个叫赖四的土人国王资料。”楚长辉眼睛盯着半只袋鼠在篝火下不断的反转烤炙,轻声说道:“二十年前,大王随同我汉洲元老定基建业城时,这个赖四伙同几股海盗,在叛徒何老六的带领下,突袭建业。但被我汉洲一众元老击败。其中大部被歼,只有零星数人逃窜汉洲内陆。”   “十七年前(1638年),当年草创的骑兵联队在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这个地方探查到一股巨大的土著势力,遂在准备半年后,派出千余武装部队将其覆灭……”   “这个事,我们骑兵联队官兵都知道,那次,我们老长官傅总指挥仅凭单骑就杀入宋城,然后降服土人几个头领,就此覆灭了这个土人王国。”作为骑兵联队的一名军官,杨澄也是与有荣焉,更是为之向往不已。   “……覆灭了这个土人王国后,经过对土人首领的一番审讯,得知他们还有三个漏网海盗各自领着一些土人继续往内陆深处逃去。但十余年来,我们虽然不断对内陆进行探索,不过囿于深入内陆有限,一直未曾发现这些海盗余孽。呵呵,却不料,我们这次大规模的内陆探索行动中,竟然在这处水草丰茂的河谷地带,发现了这个赖四。他还收服了附近三千余土著,于此建国立业。”   “他们这般能折腾,明日正式请降,会不会有诈?”祝宝东怀疑地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杨澄说道:“他们若是将我们尽数俘获,利用我们掌握的各种知识和技能,定然会对他们这个土著王国的壮大有极大促进作用。所以,明日一早,我带三十个弟兄过河受降。探索队其余人等,皆受楚长辉节制,暂时退往西边二十公里外停驻。若……事有不遂,你们立即回返建业城,将此间情况报与内阁和军部,然后集结大军,为我等报仇吧。”   ……   5月27日,晨,七时。   三十名军容肃然的齐国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跨过小桥,渡过河水,随后列队站在那座土城前,等待城门的打开。   所有官兵均没有携带任何武器,面对不断聚集而来的土著,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显得紧张而又悲壮。一旦该土著王国变卦或者诈降,前来纳降官兵必然无人可幸免,更为可怕的是,或许会被这些野蛮的土著鼎而分食,死无葬身之地。   “老子之所以要降,并非怕了你们齐国。……这么多年,老子是累了,不想再跑了。”所谓“大明王国”的国王、原海盗余孽赖四带着七八个子女,一脸如释重负地说道:“老子希望你们齐国能网开一面,有什么罪责和惩罚,都可以冲着我来,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并让他们回到汉人中间,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我齐国自有法度,但绝不会祸及子孙。”杨澄郑重地说道:“若无意外,你身后子女皆能获免,成为我齐国治下民众。至于你,因权限所制,恕我无法言明,可能会直接在我家大王和内阁集议后,再行处置。”   “……就冲你在这般情形下,仍未虚言诓我,老子就信了你。”赖四转头看了看身后一脸关切神情的几个子女,安慰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老子给你们齐国献个大礼。”赖四狞声说道:“一份天大的礼物,可以让你们齐国获得取之不尽的银子!”   “……嗯?”杨澄愕然。   “老子在这片地区,发现了一处超级银矿!到处都是随处可拾的银子,数量多得……无以计数!”   “……” ##第二八六章 伟大的航行(一)   1655年7月24日,汉洲,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   “5月10日,大明广德皇帝拜孙可望为东阁大学士,进封太师,主理朝中大小政务。啧啧……,这要是再给他加九锡,授其上朝不拜,那就是大明的曹操了。”齐国探索舰队东方分舰队副司令、御武校尉(上尉)匡有杰捧着一份最新的《大公报》,一边读着,一边发出评论。   “若只是大明的曹操,那倒也罢了。就怕他直接做朱温(以梁灭唐),来个以秦代明(孙可望封爵秦王),那可就将整个大陆的局势彻底搞乱了!这说明,咱们齐国派去的代表,还是起了一点点作用,暂时阻止了他膨胀的野心。”分舰队司令宣节校尉(少校)陆祖生端着一杯清茶,慢慢的啄饮着,“还有什么消息?”   “哦,还有这个。……吕宋沂州镇于6月1日正式建国,立国号,卫。同时,提请我齐国,在吕宋建立联合舰队,共同维护该地区和平稳定的商业秩序和畅通的移民航线,并加深双方之间的军事交流和往来,打造统一的作战指挥平台。呵呵,这沂州镇……,不对,该称呼其卫国,他们倒是晓得要紧抱咱们齐国的大腿,准备对吕宋加快拓殖了。”   “我们齐国海军只要将平安岛(今菲律宾东部卡坦端内斯岛)、夷门岛(今菲律宾棉兰老岛西南方的巴西兰岛)、吕中岛(今宿菲律宾务岛)这几个要点打造成坚固的补给中转点,然后依托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的支持,足可牢牢控制整个吕宋地区的局势。以后,若是再将那个巴拉望岛收入囊中,那几乎就对整个吕宋形成了包围之势。以后呀,不论是这个卫国,还是郑家的吕宋领地,都在我们的威胁之下。”   “吕宋岛屿众多且又离散,但物产丰富,若是有机会,我们还是能多占据一些,那是最好不过。”匡有杰点点头说道:“呵,说到物产,这还有一条消息。……说是一支内陆探索队在汉洲东北某处河谷,收降了一个土著王国,并于该地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铜矿。内阁着命移民部、工部准备迁移四百余众进驻,以为拓殖。哎,你说,一个深处内陆的铜矿,即使将它开发出来了,怎么把矿运出来呀。总不至于使用大量的驮马、骆驼吧?”   “我们在金岛(今巴布亚新几内亚利希尔岛)不是有一座储量巨大的铜矿吗?而且还是铜金伴生矿,距离海边更近,论开发程度的话,可比那个所谓的内陆铜矿容易多了。”陆祖生听到这个新闻,也是疑惑不解,“除非,这个铜矿也是一座伴生金矿,而且储量更大。要不然,以工部那些老爷的性子,断然不会如此大费周折地将其控制。”   “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想来是故意隐去了有金银伴生矿的存在,避免引得国中民众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匡有杰非常认同陆祖生的猜测。他们作为海上的“探索队”,数年间在汉洲东部广大海域,发现了无数岛屿,其中不乏有产金银铜矿的小岛。但这些信息全部被封存在军部和内阁移民部的档案柜里,等待后续慢慢拓殖和开发,才会解开这些信息。   而作为内陆某处富含金银伴生矿的所在,自然更是要对民众进行封锁。要不然一些胆大妄为的民众说不定就会纠结在一起,抛弃手中的活计,直接徒步前往那个矿场,寻求一个发财梦,期望能一夜暴富。   虽然齐国辖下控制的几个金矿都驻有宪兵部队和武装警察进行严格的监管,但是矿场面积广大,矿脉分布也是零散,必然无法一一照应到那些外围的矿脉,使得一些贪婪之辈就有机会可偷采金矿。   “舰队几艘船只的补给都完成了吗?”   “三艘舰船已完成补给,所载物资中,至少储备了十八个月的粮食,以及探索期间保证所有官兵和随行人员身体健康的各种医疗器械和药品。船上部分磨损严重的火炮全部都进行了更换,弹药也是极为充足,完全可以支撑几场高烈度的海上战斗。”匡有杰收起报纸,认真地回复道:“舰队官兵三百四十五名,均是士气高昂,都在期待这场伟大的远航。”   “船上的肉食可以少装一点,尽量多装一些酒水、水果和蔬菜罐头,以及酸泡菜。”陆祖生说道:“我们到了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还可以获得一次充分的补给。船上还要多准备一些渔网线和各种鱼钩,与土人进行交换的各种小玩意儿也多弄些。另外,厚重的大衣和棉被要多准备一点。我们这次很多时候会贴着南纬50度~60度左右航行,可能会遭遇长时间的寒冷天气。”   “嗯,我一会亲自去码头检查船上的储备物资,到了晚上,再给你做一次详细汇报。”匡有杰说道:“对了,我们在这里强征了三名郎中和大量药材,惹得当地的官员非常不满。你稍后,务必要带些礼品拜访一下南都府的衙门。要不然,以后我们在此,说不定就会遭到他们的刁难。”   “此次探索任务,距离超数万里,耗时可能也会超过一年。三百余海军官兵,再加上地质勘查、海图测绘、动植物专家、矿物专家等人员四十多人,总人数近四百。这么多人,仅凭两名军医,还是不太保险。我们于此地征召三名郎中和大量药材,又不是没给钱。”陆祖生有些不耐地说道:“南都府的人若是为此不快,难道还敢贻误我们海军的探索任务?他们要真敢刁难我等,以后,大不了将分舰队司令部搬到临淄(今澳洲悉尼市)!”   匡有杰闻言,笑了笑,知道这位长官不太喜欢与地方官员交涉,想来是不愿主动向南都地方衙门示好了。   去年六月,齐国探索舰队西方分舰队两艘舰船,沿着原荷兰东印度公司塔斯曼少校的航线,从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出发,直接跨越印度洋,抵达了荷兰人的据点毛里求斯,然后继续往西航行,绕过一座巨大的岛屿(马达加斯加岛),准备前往非洲东海岸葡萄牙人据点桑给巴尔,进行一番休整和补给。   却不料,桑给巴尔岛于1652年被阿曼苏丹赛义夫率兵攻占,还处死了包括总督奥古斯都在内的所有葡萄牙殖民者,将葡人势力彻底赶出了该岛,结束了葡人在桑、奔两岛150年的统治。齐国探索舰队遂南下前往非洲东海岸葡萄牙人另一处据点克利马内(今莫桑比克克利马内港)。   齐国探索船队在克利马内受到了葡萄牙人的热情接待,在此停驻休整半月后,便又循着塔斯曼的探索路线,经南纬60度的西风带,返回了汉洲西南地区的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这次探索行动,耗时四个月,行程两万余公里,为齐国首次探明了前往非洲大陆的直通航线,并与当地的葡萄牙人建立了联系。   由此,带队的分舰队指挥官御武校尉(上尉)许少宏受到了大王和军部的高度赞扬和肯定,并晋升一阶军衔,升任探索舰队西方分舰队副司令,成为舰队官兵上下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   作为军部重点关照的探索舰队东方分舰队,为此顿感压力十足。在经过一番认真的讨论和评估后,分舰队司令陆祖生随即向军部呈报了直抵美洲大陆的航线探索行动。   整个探索路线,计划将从汉洲南都出发,先向南航行,抵达极乐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随后借助强劲的西风带,行驶至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稍事停留,做最后一次补给。然后,舰队再度进入西风带,直抵美洲大陆。   众所周知,在南半球,因为几乎没有什么陆地对风加以阻挡,以至于该位置的风速会达到惊人的程度,南半球的高纬度海域的风浪更是极大,使得海况较为复杂,风险自然也是极高的。   舰队中部分西班牙裔军官曾建议陆祖生放弃从南纬40度到60度之间的海域航行,前往美洲大陆,转而依据原西班牙人的太平洋帆船贸易航行路线,先从吕宋北上,航行至北半球西风带,然后横渡北太平洋,抵达北美大陆西海岸,最后顺着海岸线一路南下,即可先后经过新西班牙总督区(今墨西哥及中美洲地区)、新格拉纳达总督区(今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地区)和秘鲁总督区(今秘鲁、智利等地区),完成探索美洲大陆的任务。   相较而言,北方航线要比南方航线成熟得多,安全性也较高。但陆祖生考虑一番后,拒绝了那些西班牙裔军官的建议。北方航线虽然比较成熟可靠,但距离太远,耗时太长,根本体现不出探索舰队寻找和发现新航线的价值。   另外,经过七八年的不断探索,东方分舰队数次往返南半球的西风带,对该地区的海域和风浪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应该可以轻松驾驭这条航线,无非是距离远了一点而已。   更重要的是,探索舰队拥有了一件最新的航海利器——经过改进的精密航海钟,凭此,可以在未知海域进行较为精准的定位和位置辨别。   对于一个航海者来说,要在大海上成功航行,关键在于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经纬度,以此不断校正航向。在茫茫大海上很容易因为迷路而陷入绝境。有经验的船长通过观察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北极星就可以确定维度;在指南针发明之后,维度更不是难题,但要测量经度仍然无从下手。因为没有精确的经度,大多数海上航线都不敢离岸太远,担心失去参照物。而那些远离海岸的直航,常常只能凭借自己的好运气。   要有准确的经度,必须先有准确的时间。地球每24小时自转一周,即360度,1小时对应经度15度,也就是说,通过时差可以计算出经度。在时间计量不精确的情况下,要计算出精确的经度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钟摆技术的出现已经大大提高了时钟的精度,但因为钟摆无法在摇晃的船上使用,因此,海上航行仍然缺乏精确计时。   当年哥伦布的计时工具只是一只沙漏,每过半小时就要翻转一次。不可思议的是,正因为哥伦布对经度的计算出现严重失误,才幸运地发现了新大陆。   数年前,受到大王的启发,齐国的钟表匠采用了发条技术,逐步制造出更为精确的航海钟。两年前,一台最新制造的航海钟搬到了一艘探索船上进行测设,在航行的三个月时间里,这台航海钟的误差只有十秒,经过一年的海上不间断测设,总共误差也没超过三分钟。   这种技术,不仅为制造航海钟提供了精确的制造方法,还大大提升了齐国的钟表业发展水平,行业竞争,进一步降低了时钟的制作成本。   拥有精确时间的探索舰队,在无际的南太平洋中如鱼得水,先后发现了许多古老的岛屿。在去年,探索舰队西方分舰队跨越印度洋,直抵非洲大陆,船上就携带了两台航海钟,使得两艘探索船在航行过程中,始终没有偏离既定的航线,充分证明了航海钟的可靠性和稳定性。   另外,时钟引发的“经度革命(大王所言)”,将彻底结束了地球的混沌状态。犹记得,在1884年,作为世界最为强大的日不落帝国,英国将位于伦敦的皇家格林尼治天文台所在的经线标识为全球的零度经线,成为世界计算经度的起点线——本初子午线。以此为零度,分东西两半球为东西经,从0度到180度。   格林尼治子午线为世界标准时间,从此之后,人类世界无一例外地被纳入一个由英国创建的时间体系。在接下来的历史中,人们甚至将“格林尼治”看做“时间”的同义词。大不列颠的“日不落帝国”不仅垄断了世界贸易,也“垄断”了时间。   但齐国通过一种“开挂”的方式,将精准的航海钟面世时间足足提前了八十年(英国钟表匠约翰·哈里森于1736年造出了第一台航海钟),并迅速投入实际运用当中。若是随着汉洲实力的逐步增长和日益强大,或许,将由此开创一个新的时间体系。   7月26日,探索舰队一行三艘船依次驶离南都港,向无尽的海洋深处进发。 ##第二八七章 伟大的航行(二)   探索舰队一行三艘船从南都港出发时,在分舰队指挥官、宣节校尉(少校)陆祖生的监督下,同时将航海计时器和航海时钟启动。以后每次给钟表上紧发条的时候,几台航海钟的管理人员都必须在场,并将钟表互相比对,以防出现差错。   1655年7月28日,舰队经过扬子岛(今澳洲南部金岛)时,海上刮起了风浪,海水被抬得高高的,大船不停的颠簸起来,许多随行人员和部分水手不同程度出现了晕船现象。好在三天后,舰队抵达了极乐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北部的分宁堡(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德文港),在此停驻休整两日。   8月3日,舰队起航,绕过极乐岛,进入波涛汹涌的南方高纬度西方带,然后掉头向东,朝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前进。8月4日,一名海图测绘人员从船上掉进大海,不幸溺亡了。当时,那名测绘人员正坐在一块舷窗上面,军官们猜测他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   船上的海军官兵试图营救,可惜没有成功。他在掉进海里后就立刻消失不见了,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始终没有再浮上来,显然是被大浪卷入了大海深处。这位伙伴的离去,让大家感到十分难过,旅途才刚刚开始,就有一名同伴不幸死去。   8月5日,舰队由于进入南纬60度附近,气温骤然降低。舰队司令陆祖生遂命令向所有人分发了厚厚的呢大衣和呢绒裤。   8月11日,从西南方向过来的暴风雨一直持续了将近四天时间,只偶尔出现过晴朗天气。汹涌的海水涨得越来越高,不停地拍打着船身,给所有的船员造成了极大的不适。   为此,舰队稍稍往北偏离了几个维度,气候瞬间变得温暖起来,这令船员们无不感到欢喜鼓舞。但令人沮丧的是,三艘探索船只彼此在暴风雨中已失散了了三天时间,无尽的海面上根本无法发现彼此的踪迹。   不过,舰队司令陆祖生对此倒也并不怎么担心,按照事先制定的航行计划,舰队一行三艘船都将会驶到精卫岛的华阳堡(今新西兰南岛达尼丁市)停靠休整。   8月13日,探索舰队的旗舰“风行5号”驶入了汉东商社控制的华阳堡,并在码头遇到了此前失散的一艘武装探索船“风行3号”。   汉东商社经营精卫岛已有八年时间,除了这座华阳堡外,在北方三百多公里外还有一处据点——光州堡(今新西兰南岛基督城)。另外,在北边的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上也有三处据点,分别是汝宁堡(今新西兰北岛惠灵顿市)、兴安堡(今新西兰北岛陶朗加市)和寿昌堡(今新西兰北岛奥克兰市)。   华阳堡位于精卫岛东南海岸,人口四百余。最早是作为齐国捕鲸和猎取海豹(海狮)抛锚地存在,后来汉东商社为了获取更大的经营利润,在此地修筑了一座小型堡垒,并陆续往移驻数十名工匠,对捕获的鲸鱼和海豹、海狮进行就地简单加工。   三年前,有移民在华阳堡附近发现金矿,立时引起了汉东商社的高度关注,开始加大了对该地的移民速度,并组建武装护卫,圈占土地,采掘金矿。这几年,通过对周边毛利部落的剿抚并用,陆续控制了大小部落四个,毛利人口一千三百余。使得商社每年从该地的鲸鱼、毛皮加工和黄金开采中,获得大量财富,赚得盆满钵满。   汉东商社驻华阳堡总管彭明山对探索舰队的到来,表示了极为热忱的欢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八年前,若不是探索舰队在汉洲东部发现诸多岛屿,也不至于会成立他们这家汉东商社,并使得商社在这些岛屿之上赚取海量的金银。   以后,这探索舰队一路往东陆续再发现一些岛屿或者未知大陆,凭借着地利优势和先发优势,这些无主之地,必然也会纳入汉东商社的商业势力范围当中。   更为重要的是,若是以后开辟了通往美洲大陆的航线,作为扼守南太平洋上关键节点的商业巨头,汉东商社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就能垄断和控制美洲贸易,将商社的经营范围和势力再次扩大,说不定凭借于此,可以一举超过印度商社和南洋商社。   探索舰队官兵在华阳堡停驻的第二天,此前失散的“风行4号”也驶入了码头,这令舰队司令陆祖生多少松了一口气。   在华阳堡停驻休整的一周时间里,舰队官兵将破损的船帆进行了修补,同时将部分损坏的船板也进行了更换。汉东商社的管理人员向所有船员赠送了礼物,以表达对这些无畏的勇士崇敬之情,此举,备受官兵们的欢迎。   船员们在当地居民的帮助下,补充了足够的新鲜淡水,还获得了大量的活的牲畜,比如猪、山羊和家禽等。为了确保探索队未来一段艰苦航行能得到充分物资保障,华阳堡上下几乎倾尽所有,为舰队官兵提供了他们最大的帮助。   8月21日,探索舰队官兵告别华阳堡当地官员和居民,依次驶出港口,往南而去。   22日午后,舰队驶离精卫岛南方海岸线。   24日,舰队司令命令各船转向正东,打开所有风帆,全速前进。   25日,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大雪,同时伴随着狂风。为了安全起见,舰队落半帆,降低了船速,小心地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26日,清晨,舰队司令向“风行4号”发出信号,让它在前面领航,务必保证航线安全。在这片接近南极的海域,开始陆续出现大大小小的冰山,这对整个舰队是致命的威胁。   27日,为了避免碰撞冰山,舰队调整了方向,往北偏移数个维度,虽然因风速的减弱使得船只行驶速度也降了下来,但对整个舰队的安全保证却相应有所提高了。   28日,上午八时,舰队副司令、御武校尉(上尉)匡有杰所在的“风行4号”领航船突然发出警告信号,要求后续舰船紧急避让。在船队的东南侧,出现一座巨大的冰山,由于海上雾蒙蒙的,看不太真切。但匡有杰却立即命令船只降低速度,并转舵东北。   这个决定拯救了一船人的性命,因为那座冰山正好矗立在“风行4号”的前方,由于海上的雾越来越浓,他们在距离冰山不到一里的地方才发现了它。瞭望手最初把冰山误认为是陆地,直到匡有杰及时发出命令,调转船头的行驶方向,他们才将将擦过冰山的边缘,避免了一场巨大灾难的发生。   舰队司令陆祖生随即命令舰队收起了上桅帆,要求各船必须小心谨慎地往前行驶。   9月5日,船员们驶近了一座冰山,试图从上面弄一些冰块上船,再把冰块化成淡水。可惜的是,还没等他们实施这一计划,海上就刮起了大风。在这种情势下,大船如果继续停留在冰山附近,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9月14日,海上的风势刚刚有所缓和,紧接着又下起了暴雪和冰雹,船上的索具几乎均被冻结住了。舰队遂调整方向,继续往北偏移,以躲避严寒的气候。   9月17日,舰队又经过了几座冰山。到了午后,瞭望手报告,发现一座冰山上有许多散冰。这个时候,天气已经逐渐放晴,舰队司令命令数十名官兵驾驶小船去冰山上取冰块。大块大块的冰被堆放在各船的后甲板上。   船员们将冰块打碎放进桶里,它们融化后形成清凉的淡水,这些淡水足够全体人员喝上一个月。这些冰块上面几乎没有沾上海水,融化之后的水,既新鲜又甘甜。   9月20日,天气变得异常和缓,海面风平浪静,久违的阳光也照射在舰队官兵的身上,显得温暖而又惬意,军官们命令所有船员立即将身上湿重的呢大衣和呢绒裤脱下,并清洗干净,利用这难得的好天气,将其晾晒。甲板上也生起了数个煤炉,为所有官兵烧上一罐罐滚烫的开水,泡制一杯杯清香扑鼻的茶水,或者浓郁的咖啡。   有暇的船员,开始捕猎海燕和企鹅。企鹅身上披着厚厚一层羽毛,又长又窄,呈细密的鳞片状。由于企鹅长期生活在湿润的环境中,这件这件特殊的羽衣可以保护它们不被海水浸透。大自然还赋予了企鹅一具厚厚的皮囊,让它们在冰天雪地中依然能活蹦乱跳。而现在,肥美的企鹅肉,在洒满了各种香料的大锅里炖着,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味。   9月28日,探索舰队几艘船上的瞭望手几乎同时发出兴奋的讯号,距离舰队约十多公里处,发现陆地。舰队指挥官陆祖生观察了远处的陆地后,与几名领航员、绘图师将舰队所处的经纬度与世界堪舆图稍稍一对比,便已经能够确定,他们已经抵达了美洲大陆的最南端——被称为火地群岛的西部海岸,那里应该是靠近被西洋夷人称作为麦哲伦海峡的西边出入口。   这段航行,是探索舰队第一次在高纬度地区直接穿越这片海洋(太平洋),按照陆祖生的说法,是从未经历过如此无趣的漫长旅程。   9月30日,舰队继续往前航行,此时,距离岸边约五六公里,通过望远镜,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岸上的具体情形,大片无遮蔽地带分布着苔藓和矮木。   上午十一时左右,舰队驶入一处海湾,距离岸边一公里的地方抛锚停驻,然后派出几艘小船,搭乘三十余船员,一边测量水深,一边向陆地驶去。舰队打算在这里补充木材和淡水,并趁此机会好好考察一番。找到足够的木材和淡水后,便对舰队船只进行清理。三艘探索船的外面,早已经变得污秽不堪。   舰队停泊的地方,周边有无数破碎的小岛,星罗棋布,向东南和西北两个方向无限延伸出去。舰队所在地的对面是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岛,岛屿和东部海角之间有一个海湾。据探查的海军官兵报告,小岛和海岸边生活着许多鹅。   得知这个信息后,舰队随即拔锚起航,在两艘前导小船的引领下,缓缓地停靠在小岛边。好不容易登陆后,一群海军官兵又爬过许多岩石,发现了无数的鹅。但因为官兵弄出的动静太大,吓得鹅四处逃散,有的跳进了海里,有的则往陆地深处逃去。   尽管如此,兴奋的官兵们还是成功地捕获了一百余只野鹅,最后,大家筋疲力尽地带着这些野鹅返回到船上。舰队上下都显得异常开心,这意味着,未来一段日子里,除了腌肉、腌菜外,大家终于又增添了一道新鲜菜。   10月3日,就在探索舰队官兵和随行人员对附近岛屿进行地质和物种考察时,一群当地的土著人乘坐着独木舟前来拜访他们了。   这些人个头矮小、长相丑陋,看起来似乎都有些营养不良;他们嘴上没有胡须,身上除了一块海豹皮外,没穿其他任何衣服;他们手里拿着木质弓箭、飞镖和骨头做成的鱼叉。在探索队派出人员与他们进行接触时,这些人身上和所有配饰上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海豹油的气味,让人不由退避三舍。   土著妇女和孩子们依旧待在独木舟里,这些独木舟大概是使用巨大的树皮做成,每条舟里生起了一小堆火,可怜的土著人瑟缩着挤在火堆旁。官兵们还发现独木舟里还放着一些巨大的海豹皮,想必是出海时,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也可以用来遮盖他们岸上的小木屋,或许还可以当做船帆吧。   土著们连笔带划地与探索队人员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似乎是在询问他们来此的目的。探索队的船员们没有人邀请这些土著坐下来一起用餐,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能让所有的船员失去胃口,只是随意丢给了他们一些小玩意后,便将他们打发了。   历经四十余天不间断地航行,所有船员都已经身心疲惫,生病的人员也不在少数。但令人欣慰的是,近四百余人的探索队员,仅损失了两人,除了一名测绘人员在极乐岛附近意外坠落海里溺亡外,只有一人死于疾病。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齐国海军上下和医疗卫生部门对海上坏血病的防治,而做出的大量研究和预防工作。舰队为船员们提供了大量的鲜麦芽汁以及柠檬干,只要有人出现了一丁点坏血病的症状,他每天都要喝下一小杯麦芽汁,同时加大咀嚼柠檬干,以补充必要的维生素。   大船上还培育了许多新鲜豆芽,再加上储藏了大量的酸泡菜,这些都是一种有益健康的蔬菜食品,对坏血病也有很强的抵抗作用,并且长期保存也不会变质。这种酸泡菜,会根据航程距离的长短,每周或每两周供应一次。如有必要,其供应的频率也可能更快。   肉汤,又是另一种有益的食物,虽然每个人的量很少,但每位船员每隔几天就可以分到一小碗肉汤,有时还会和着豌豆一起下锅熬煮。如果他们在一些地方找到了蔬菜,就会将肉汤和蔬菜一起煮食。   海上长途航行时,舰队官兵在值夜班时会严格执行三班倒政策,除非因为一些特殊场合所有人都被叫走。这样,他们就不会长期暴露在恶劣天气中,如果某位船员的衣服被淋湿了,他还可以下去换衣服,即使这样也有人可以替他站岗。   按照齐国海军《航行条例》中的一般规定,船上军官务必要采取适当的方法,让船员个人及他们的吊床、被子和衣服等时刻保持干净和干燥。每个星期,还会要求官兵对甲板进行火熏,让甲板之间也随时保持干净和干燥。船员们还常常在天井下面放一口铁锅,铁锅里面点上火(当然是在海况平稳的情况下),这种方法能够很好的净化底舱下面部分的空气。   在齐国海军中,对于海上航行而言,在和欧洲同行们那种肮脏污秽的环境相比,无异于是一种美妙的海上天堂。   10月5日,上午十时,在探索舰队停驻的海边,突然出现了数十艘独木舟,载着一百余当地土著,呼号着向这边驶来。   舰队司令当即命令全体成员进入武装警戒状态,一支支火枪被迅速发放下去,在军官的指挥下,列队于船舷一侧,举枪朝土著涌来的方向瞄准。 ##第二八八章 伟大的航行(三)   1655年10月5日,火地群岛西海岸。   探索舰队司令陆祖生看见前方那些独木舟上那些土著,赤果着身体,在寒风吹拂下,瑟瑟发抖,眼神可怜巴巴地望向他们。   尼玛的,这是来乞讨的呀!   不过瞧着这些可怜巴巴地土著,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在与几名军官商议后,将船上一些粗呢和旧帆布,送与土著,以使他们可以遮挡身体。同时,还赠送了盐巴、香料,以及几把小刀。   陆祖生认为这里的土著人是他见过的所有土著中命运最为悲惨的,他们生活在环境和气候如此恶劣的地方,却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为自己创造更加方便和舒适的生活环境。   要知道,这里的野生禽类有鹅、鸭子、鹭鸶,以及一种被当地人称作赛马的野鸭,因为这种野鸭在水里移动起来相当迅速,不过由于它们的翅膀太短,无法支撑其身体在空中飞翔。还有这里的野鹅,虽然比汉洲本土乡村饲养的家鹅体型要小许多,但肉质要鲜美得多。   这些当地土著在这般丰富的野生禽类环境当中,仍旧挨饿受冻,委实让人扼腕不已。你们即使不会种地、饲养禽类,但抓鸭子,捕野鹅,总会一点吧。难道你们手里的简陋弓箭和梭镖都是摆样子的?   10月9日,探索舰队起锚开航,一路往北驶去。   “此去北上一千公里,大概七八天的航程,会经过一座较大岛屿——奇洛埃岛。该岛由……西班牙人的秘鲁总督区管辖,岛上有两处据点,分别在北部和中部。”   10月13日傍晚,舰队驶离了火地岛群岛,停驻在一处平静的港湾内。原西班牙军官厄尔温德·布鲁诺少尉(1637年西班牙入侵汉洲被俘)、现探索舰队情报参谋官、宣节校尉(少校)鲁诺指着地图上,向舰队司令陆祖生介绍着美洲西海岸情况。   “这个岛上的两处西班牙据点有多少人?有没有强大的武装,比如岸防重炮,驻军之类的?”陆祖生问道。   “司令官阁下,我离开美洲大陆已经有二十年了,很多情况恐怕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鲁诺苦笑一声,说道:“二十年前,这个岛上的两处西班牙人据点,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人,没有岸防炮台,也没有驻军,只有几十个民兵。至于现在嘛,那就不得而知了。……司令官阁下准备要袭击这个小岛吗?”   “临行前,内阁着命我们探索舰队,若是抵达美洲大陆,务必要设法取得金鸡纳霜树苗和橡胶树苗,以为我齐国所用。”陆祖生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地图,“因为不知道这两样植物具体所产何处,那我等只有择机袭取西班牙偏僻沿海据点,看能否撞个大运,获取此两种树苗。既然这个奇洛埃岛就在前面不远,那就打一打,看能否获得有用的消息。”   “我们需要表明身份吗?”   “无需表明身份。”陆祖生摇摇头,“传令给其他两艘舰船,明日起,将船头旗帜尽数撤下。呵呵,到了这美洲大陆,咱们也做一把海盗。”   ……   10月17日,奇洛埃岛,卡斯特罗小镇。   1567年西班牙人从印第安人手中夺取奇洛埃岛后,便在岛屿的中部东侧沿海地区兴建了一处殖民地——卡斯特罗,经过九十年的发展,曾经只有数十人的据点逐渐发展成一个拥有四百余人的小镇。   小岛东部隔科尔科瓦多湾距大陆不到五十公里,面积八千余平方公里。整个岛屿为丘陵地形,西部较高,气候冷湿,遍布常绿针叶林。经济以木材采伐及渔业为主,在卡斯特罗镇附近有数千亩耕地,主要种植小麦、马铃薯,同时也饲养了少量的牛、羊等牲畜。   岛上除了四百余克里奥约人(出生在美洲的西班牙人后裔,亦统称土生白人)和梅斯蒂索人(土著同白人混血的后代)外,还有两百多阿劳坎人,作为当地前两者居民所豢养的奴隶,砍伐林木和放牧牲畜。   奇洛埃岛上的居民与位于大陆西北方向的蒙特港保持着密切联系,每月都有数艘船只往来两地,进行货物和人员的交流往来。整个小岛上的本地居民生活不甚富裕,但却安静而祥和。   然而,就在这天的上午九时,两艘不明来历的舰船突然闯入到卡斯特罗港湾内,在码头上十余个居民惊愕的目光下,放下数艘小船,然后快速地朝岸边划了过来。   “海盗!”卡斯特罗镇海岸边一座高高的瞭望塔上发出凄厉的呼喊声,示警的钟声响彻整个小镇。在码头上的几个居民见机迅速,拔腿就朝镇子跑去,七八个阿劳坎人愣了片刻后,随即便七手八脚地丢下正在搬运的货物,跟着那几个土生白人朝镇子逃去。   “快快快……,动作快点!冲上去!”   待小船刚刚靠近码头的木质栈桥,“风行5号”枪炮长、仁勇校尉(中尉)杨广正不断地催促武装水手迅速登岸,然后自己也抱着一杆火枪,一步跃到岸边,朝北侧一座小型炮台奔去。   “轰!轰!轰!……”   两艘武装探索船为了掩护登陆水手的侧后进攻,冒着被岸上炮台攻击的风险,直接抵近码头两百多米的位置,开始猛烈轰击码头炮台。   也许是承平太久,也许是彻底压制了阿劳坎人的反抗,也许是西班牙人自以为绝对控制了太平洋东海岸制海权,作为一个偏僻小岛居民点,卡斯特罗镇的反击不仅显得异常迟缓,而且还虚弱不堪。在二十多名齐国海军武装水手的冲击下,码头那座拥有三门8磅火炮的小型炮台,在经历了不到十分钟的战斗后,直接举白旗投降了。   “去告诉镇子的居民,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无条件投降,届时,我们会保证所有人员的安全。”西班牙裔见习军官莱尼大声地对一名俘获的当地民兵说道:“若你们拒绝投降,那我们在稍后的战斗中,将摧毁整个小镇,那个时候,恐怕就无法保证所有居民的生命安全。”   那名卡斯特罗镇的民兵听到莱尼稍显异样的西班牙语和欧洲人面孔,显得有些惊讶,但对于他口中的威胁,不敢怠慢,经过允许后,发足朝镇子奔去。   然而,二十分钟后,卡斯特罗镇的居民并没有如约投降,反而派出了一名神父前来交涉,要求以支付五百银比索的代价,以及部分粮食、布匹、牲畜、禽类等物资,来换取“绅士们”的撤离。   舰队司令陆祖生直接予以拒绝了,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虽然我们跨越了数万里海路,千辛万苦才来到这美洲大陆,直接目的并不是来打劫你们西班牙人,但你们也太小气了,就这三瓜两枣的,如何给数百弟兄们谋点福利?   随后,两艘探索船上又动员了五十多名武装水手登岸,并将小镇居民于野外丢弃的牛牵了去,直接把码头炮台上的火炮拆下来,一点一点地往镇子拖拽移动。   到了下午三时,一门火炮就位后,也不讲究什么精准射击,直接对着镇子就开随意始轰击。   炮击未及五轮,镇子里的西班牙人便打出了白旗,表示投降。   ……   “先生,这不公平。”卡斯特罗镇的镇长布罗尔·克鲁克大声地呼喊道:“那些阿劳坎人是奴隶,不应该与我们支付同样的赎金!……而且,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你们索要的金鸡纳霜树苗。”   “至于那些印第安人是否奴隶,我们没有兴趣去辨别,也无意改变小镇居民赎金的总额。”陆祖生听完翻译的话后,有些不耐地说道:“我不管你们镇上使用何种方法,每个人缴纳的五个银比索赎金,一个都不能少。至于那个金鸡纳霜树苗嘛,你们再好好想想,或许在你们这里,不叫这个称呼。给你们提示一下,这种树的树皮磨成粉后,可以治疗严重的冷热病。若是能献出这种树苗,你们的赎金将会酌情减半。”   “抓紧时间补充淡水和蔬菜肉禽,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可怜的布罗尔·克鲁克镇长带着万分的失望,怏怏地返回镇子,继续筹集赎金。陆祖生对“风行3号”舰长、仁勇校尉(中尉)姚光辉吩咐道:“此地距离大陆很近,随时都会有西班牙人的舰船过来。要是运气不好,来一支舰队过来,将咱们堵在这里,那就不好看了。”   “天黑前,我们肯定可以搞定。”姚光辉点头说道:“我们要是在这里没有得到金鸡纳树苗,而小镇居民的赎金也无法凑齐的话,我们需要……杀人吗?”   “……将镇长和治安官、税务官宰了。”陆祖生想了想,狠下心说道:“若是弟兄们不愿动手,可以逼着那些阿劳坎人做这些腌臜事。”   “撤离时,我们要不要将镇子里收缴的武器都留给那些阿劳坎人?”   陆祖生看了一眼姚光辉,没有回复,径直转身朝码头走去。   ……   夜,十时三十分,两艘武装探索船缓缓地驶离卡斯特罗镇码头,半个小时后,与守候在海湾外的“风行4号”汇合。随后,在夜色中,三艘舰船悄然驶入一处偏僻的岬口港湾,抛锚停驻,准备在此处歇息一夜。   在齐国探索舰队离开后不久,卡斯特罗镇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突兀,隐约间,还能听到无数人在凄厉地呼号,以及宣泄已久的怒吼声。   10月20日,齐国探索舰队一行三艘武装船在秘鲁总督区瓦尔迪维亚附近海域遇到一艘两百吨左右西班牙运输船,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围住堵截后,将其俘获。一番点检,从船上起获了大量的皮毛、布匹、硝石及少量的木材。   抢劫完毕后,探索舰队立即撤离了“作案现场”,继续北上。   10月22日,舰队临时停靠位于一座被称为莫查的小岛,并在此休整一日。   10月24日,探索舰队将数日前俘获的四十多名西班牙水手尽数丢弃在莫查岛上,然后径直向东行驶,并在一个叫做蒂鲁阿的沿海村庄登陆。   迅速控制了这处只有不到一百名居民的沿海村庄,在获得少许补给后,询问该地居民金鸡纳霜树苗和橡胶树苗,未果。   10月27日,探索舰队临近智利沿岸最为重要的殖民据点——康塞普西翁时,遇到两艘排水量达五百余吨的西班牙武装大帆船。对方可能是因为满载货物,在看到这三艘不明来历的武装船后,主动地选择了退避,掉头返回了康塞普西翁港。   探索舰队见状,遂得理不饶人,竟大着胆子驶近港口,抵近窥探港口虚实。徘徊近半个小时候,舰队离去,朝北继续前行。   “司令官阁下,再往前行大概数日的航程,预计就要接近秘鲁总督辖区的核心位置附近了,我们不能再继续冒险沿着海岸线行驶了。”   11月15日,舰队情报参谋官鲁诺担忧地说道:“我们现在应该要远离海岸线,绕过这片区域后,选择在秘鲁沿海的荒僻地区登陆。”   “你此前不是说,西班牙人的太平洋沿岸地区,他们的海上力量不是很强大嘛。”   “司令官阁下,虽然西班牙人在该地区的海上力量与加勒比海相比,力量是要弱一点。但是相较于我们这支舰队而言,他们还是拥有压倒性的实力。若是遇到他们的巡航舰队,恐怕……”   “西班牙人会组织舰队在太平洋沿岸巡航?他们……做什么?难道还有其他国家势力会觊觎他们的美洲领地?”   “西班牙人在太平洋沿岸,拥有绝对的控制力,没有国家和势力可以挑战他们在此的统治基础。”鲁诺解释道:“不过,为了保证西班牙王国的财政收入,几个总督区会遵照事务院的命令,每年会抽调各地的战船,组建一支巡航舰队,打击太平洋和大西洋沿岸地区的走私行为。”   “哦。”陆祖生恍然,“美洲大部分领地不都是西班牙国土嘛,怎么还要派出舰队在自家地盘上打击各种走私行为。西班牙本土的生产,无法满足美洲领地的需求吗?”   “早在数十年前,西班牙本土……就无法满足美洲领地的居民日常物资需求了。”鲁诺苦笑道:“不论是新西班牙总督区,还是秘鲁总督区,所有的港口都充斥着欧洲国家贩运而来的各种走私品,将本属于西班牙王国的财富,一点一点地掏空,并逃避着各种关税和商税。西班牙本土,除了每年从美洲领地获得大量挖掘提炼的黄金和白银,几乎无法收到任何税收。因而,位于马德里的事务院,秉承国王的意志,便会经常督促美洲领地打击各地的走私行为,维护西班牙王国的利益。”   “西班牙美洲领地的走私行为,恐怕不仅仅只有非法商人在操纵吧,多半有各地官员卷入其中,说不定本地区的总督和将军也参与了吧。”陆祖生嗤笑道:“西班牙本土距离美洲这么远,却要求本地区自己组建巡航舰队打击走私行为,这不是要求贼抓贼吗?最起码要从本土抽调部分舰船和人员做这些事呀!他们的国王,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呵呵……,司令官阁下说得……,说得……有几分道理。”鲁诺尴尬地笑了笑,虽然已经归化于齐国二十年了,并一直在海军当中任职,但自己此前毕竟是一个西班牙人,内心深处对母国还是有几分感情,对国王也是比较尊重的。   不过,西班牙本土卷入了太多的战争,耗费了无数的金钱,二十多年前,就曾几度财政破产过。想来,要从本土派遣舰船和官兵前来美洲领地打击走私行为,维护王国的财富安全,奈何兜里没钱,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司令,前方十余里处发现一支舰队,正朝我方驶来!”一名值班军官闯入船长室,大声地报告道。 ##第二八九章 伟大的航行(四)   “1655年11月15日,上午十一时,晴,微风,我齐国探索舰队在西班牙秘鲁总督辖区马克纳海域附近遭遇一支西班牙巡航舰队。敌方舰船数量,七艘,其中有三艘型制规模较大,排水量在650吨到800吨之间。我舰队司令陆祖生为安全计,命令所属舰船进行规避,航向正西。西班牙舰队随即调整航向,转向西南,于我舰队后方追击。   所幸,我方舰船均为最新型流线体构造,速度远超西班牙舰队,至下午五时许,便已彻底甩掉敌舰。   傍晚七时,舰队遭遇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同时狂风掀起了巨大的涌浪。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让舰上官兵措手不及,使得他们还未及时降下船帆,其中两面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其他船帆也都遭到了严重的毁坏。   更为不幸的是,刚刚加入海军不到一年的见习军官柯永丰未及防护,坠落海中。在这种海况环境下,我们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能心中为他默默哀悼。”   舰队副司令、“风行4号”舰长匡有杰合上航海日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站起身来,准备去甲板上查看一番。   风暴已经稍稍减弱,仍旧肆虐着,天空中,瓢泼大雨不断地向大船袭来,仿佛让整艘船置身于一个恐怖而又漆黑的世界里,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所有的星光,使得所有人都无法准确的辨识自己所在的位置。   不过,匡有杰却是知道大船所在的具体位置,根据经纬度的推算,大概是位于马克纳西北三百六十多公里处海域。或许,另外两艘失散的探索船也在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只是囿于视线所限,彼此无法看到对方而已。   11月18日,清晨,风暴渐歇,一道细细的雨线洒在船上,海上出现了浓浓的大雾,目力所及仅有百米,更是无法搜寻失去联系的舰队。这让船上海军官兵的心情不由为之沮丧起来。在这浩瀚的大洋之中,与另外两艘船失去联系,意味着他们在短时间之内都将处于孤助无依的状态。因为担心西班牙舰队仍旧在附近游曳守候,“风行4号”不敢向天空发射信号弹,更不敢随意开炮以期取得与同伴的联系,只能在微风吹拂下,漂浮在海面上。   按照舰队事先的约定,一旦船只失去联系,所有船只必须在彼此最后见到的地方巡航三天,以便可以发现对方。但是,一场持续三天的风暴,几乎将船只整整地向北吹移了数百公里,也不知主力舰队会不会停驻在附近。   因此,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匡有杰指挥着舰上官兵一边修补和更换损坏的船帆,一边在附近海域往来穿梭。   到了21号午后,天气终于放晴,浓雾散去,可是桅杆上的瞭望手依旧没有发现另外两艘探索船。同时,在数十公里范围内,也未发现追击他们的西班牙舰队。   22号,清晨,匡有杰命令船员每隔半小时,朝天鸣枪,但始终未在海面上得到任何回应。   到了夜里,“风行4号”索性直接朝天空发射了一枚信号弹,看到橘红色的尾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舰上官兵都无比期待地朝周围的夜空中观望,希冀看到有同伴给予回应。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漆黑的夜空中,除了闪烁的漫天星光,没有任何人为的灯火信号回应。船员们均感到无限的失望和遗憾。一想到,他们这艘船可能以后就要孤零零的漂泊在陌生而广袤的大海上,船员们无不流露出一丝忧伤和恐惧。   为了寻找另外两艘探索船,也为了让船员们得到短暂的休整,匡有杰决定指挥“风行4号”向数百公里外的秘鲁海岸进发。在白天里,船上会每隔两个小时,朝海里发射炮弹,在夜晚则设法制造火光,可惜依旧无法与舰队取得联系。   11月24日,下午二时,“风行4号”悄然驶近距离秘鲁海岸二十余公里的几座岛礁(今秘鲁皮斯科城以东23公里外的钦查群岛的鸟岛)。岛上栖息着许多海洋动物和鸟类,有海豹、企鹅、火烈鸟、海龟、海豚等,岛屿高处更是堪称海鸟的天堂,黑白两色的海鸟不尽其数。   “风行4号”探索船官兵登陆的是位于最北侧的一处岛礁,并将船只停靠在岛礁的西侧。登陆不久,官兵们在岛上的东南侧发现了十余名正在捕杀海豹的渔民,在击毙两人,击伤三人后,剩下的六人很干脆的扔掉火绳枪和鱼叉,向齐国官兵举手投降。   “询问过了,他们都是来自对岸皮斯科小镇的渔民,于今日清晨驾驶三艘渔船来到这座岛礁上,准备捕杀一些海豹和海鸟,然后拿到镇子上贩卖。”年轻的西班牙裔水手李维尔在审讯完渔民后,跑来向舰长匡有杰报告。   “西班牙人的巡航舰队有没有在附近出没?”   “他们说没有看见。”李维尔摇头说道:“估计这种小地方,西班牙舰队根本不屑于在此停靠吧。”   “那个叫皮斯科的小镇有多少人?武装力量又有多少?岸上有没有炮台?”   “那个小镇二十多年前才建立,目前只有不到三百人,自然是没有军队驻守,不过可能会有少许武装民兵。……岸上有一座炮台,布置了两门八磅火炮。”李维尔犹豫了一下,“长官,我认为凭借我们目前的力量,还是不要在白天进行强攻,否则,会遭受一定的损失。……我们可以发动一次夜袭,偷偷登陆,然后一举控制整个小镇。”   “建议不错。”匡有杰赞许道:“那么,你去将所有军官全部召集过来。咱们今晚就准备摸到对岸大陆上,看能不能为所有的弟兄谋些福利。”   “遵命,长官!”李维尔兴奋地敬了一个礼,转头去寻几个军官。   两百多人的小镇,怎么着也能搜刮出数百银比索。听长官的口气,似乎这次缴获,应该不需上缴。那么所获得的财物,大家分一分,每个人至少也能得到相当于半个月的军饷收入。   ……   11月25日,凌晨一时。   “风行4号”武装探索船在几名被俘渔民的指引下,悄悄驶近皮斯科小镇海岸边。随后放下一艘小船,十二名武装水手轻轻地划动船桨,小心翼翼地朝岸上驶来。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明,将官兵的偷袭行动照得几乎无所遁形,这让首批登陆的十名官兵均是心中惴惴,小心地趴俯在岸边上,唯恐小镇值守的民兵会发现这处滩头的情形。   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直到连续五批武装水手登陆,也未出现异况,随即在一名中尉军官的带领下,拖着一排长长的身影,朝小镇袭去。   “汪!汪!汪!……”   “砰!砰!砰!……”   小镇上传来一阵狗吠声,随即又是一排整齐的火枪射击声,紧接着,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军队口令声,火枪射击声,在这个寂静祥和的夜晚,小镇喧嚣一片。   “再去二十个人登陆支援!”匡有杰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小镇有几处火苗在夜空中窜起,心里不由一阵紧张。若是官兵在此折损过多,那对整艘舰船而言,可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会对接下来的海上航行,造成严重的影响。   凌晨四时,一名少尉军官兴冲冲地返回大船报告,小镇已经被船员们彻底控制,毙伤小镇居民二十余,所有人等皆被禁止出门,待天明后,就将接受齐国官兵处置。   “弟兄们伤亡如何?”   “阵亡两人,受伤五人。”   匡有杰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伤亡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吩咐登陆的弟兄们,在天亮之前务必要小心谨慎。莫要让小镇的居民给寻机反扑了过来,但凡有变,即行雷霆手段,为保全自身为紧要,其他皆可不顾。”   “遵命,长官!”   ……   清晨,太阳升起,霞光万道,皮斯克小镇的居民紧紧的关闭着门窗,试图想以此将昨晚登陆上岸的海盗挡在屋外。   昨晚,三十多名勇敢的绅士抱着火绳枪,拖着鱼叉,冲出家门,与登陆的海盗进行了一番顽强的战斗。然而,不幸的是,登陆攻入小镇的海盗装备精良,组织有序。他们很快以整齐的排枪,当场射杀了二十多名无畏的居民,击溃了小镇仓促组织起来的反抗。   所有人被勒令居于家中,不得随意外出,否则,将会被海盗无差别地杀死。   居民蒙惶恐不安地度过了半夜,天色大亮的时候,一些胆大的居民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窥探。一队队身穿半身护甲的海盗似乎正在做着换防交接,将小镇的控制权转交给另外一批经过充分休息的同伴。   “他们是军队!”曾经有在西班牙美洲领地的军队中服役的居民轻轻地呼道。   统一的黑色军服,制式的火枪和军刀,严谨的组织力度。   我们神圣的西班牙王国遭到了入侵!   他们是哪个国家的军队?   他们是专门来攻打我们的西班牙美洲领地的吗?   “告诉他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将小镇所有居民的赎金准备好。否则,我们将无法保证本地居民的安全。不要试图跟我们讨价还价,我们的士兵没有太多的耐心。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马上、迅速地去筹集你们需要缴纳的赎金。至于我们来自哪里,就不要妄自猜测了!”匡有杰冷冷的瞥了一眼小镇的镇长和神父,转身朝小镇东侧的教堂走去。   “好了,先生们,我们长官的命令,你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年轻的西班牙裔水手李维尔笑着摊了摊手,“你们只要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我们都是文明人!”   镇长和神父苦着脸,互相看了看,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去。按照这些海盗的要求支付赎金,那几乎要将整个小镇的财富全部都“敬献”给他们。   哦,上帝!本地居民辛苦积攒二十年的财富瞬间将化为乌有!   我们的西班牙军队在哪里?   我们的美洲舰队又在哪里?   ……   “我们在这个小镇上,征集了六头猪、十五只羊、鸡鸭一百余只。”舰上的军需官、陪戎校尉(少尉)任贵兴向舰长匡有杰汇报着物资补充情况,“另外,我们还额外征收了五吨谷物和两吨土豆,以替换船上部分霉烂的粮食。镇上的所有蔬菜和水果,也全部收缴上船。这些物资,足够船上的所有人员食用一个月以上。哦,对了,我们的人在小镇的教堂后面发现几株金鸡纳霜树苗!”   “太好了!”匡有杰兴奋的说道:“此次探索任务,除了要寻一条可靠美洲航线外,就是要搜寻这物种。如此,我们的任务起码已完成大半了!”   “当地的居民将其称之为耶稣会树皮,而该树皮磨成的粉,也被称作神父药粉。”任贵兴笑着说道:“上午,两名士兵在教堂后面小解,被神父阻止,说不能亵渎他们的天主,更不能毁坏着几株珍贵的耶稣会树苗。士兵与其争执,无意中询问这树苗的功用,得知该树苗长大后,可刮取树皮,救治反复发热患者。士兵遂立即将此事报告与我。仔细询问那个神父,方才确定此树苗即为我们寻找的金鸡纳霜树。它原先生长在安第斯山的东部山谷地区,被当地的教会神父所掌控,并在美洲各地移栽。”   “甚好!”匡有杰点头说道,随即眼睛扫向在场的几名军官,“诸位,鉴于我们目前与舰队失去联系已经有十天,接下来我们将何去何从,需要作出一个果断的决定。一则,继续在秘鲁沿海,甚至智利沿海地区往来穿梭,找寻主力舰队;二则,即可西返,结束这次美洲探索行动。”   “长官,我们目前仅有一艘武装探索船,人员一百余人,在西班牙人势力极甚的秘鲁、智利沿海地区往来穿梭,找寻主力舰队。不说能否及时寻到,就是长期滞留该片海域,怕是存在一定的风险。万一,要是遇到西班牙人的舰队前后堵截,恐难以应付。”航海长、仁勇校尉(中尉)楚家生不无担忧地说道:“另外,我们寻获到的金鸡纳树苗长期于船上也不易保存。所以,卑职建议,立即回返汉洲本土。”   “可若是即可回返本土,结束此次探索行动,会不会……”枪炮长、陪戎校尉(少尉)石桂龄有些迟疑地说道。   “会不会因此违反军令,不告而回?”匡有杰苦笑一声,接过话来,“我们一艘武装探索船于此,毕竟有些势单力薄。诚如楚家生所言,若是一个不慎,遭遇西班牙舰队的围追堵截,咱们可就难以幸免了。以我们与西班牙人既有的敌对关系,多半会被他们绞死在海边。故,我决议,于此一路南下行驶到智利一带,若无法寻到主力舰队,则立即回返本土。若因此有违军中条令,我一概予应之。” ##第二九零章 伟大的航行(五)   1655年11月27日,加拉帕戈斯群岛附近海域。   两艘齐国武装探索船直直的向一座海马形状的大岛(伊莎贝拉岛)驶去,两艘船显得有些狼狈,几乎所有的船帆都有破损,一侧的船身也分布着许多弹孔。更令人吃惊的是,“风行3号”的左舷破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好在距离水线位置尚有一米多高,但随着波浪的涌动,不时有海水灌进船舱。若非,整个船舱和船底采取了独立分割的水密舱构造,或许,这艘550吨的探索船早已经没入海中。   “一百年前,西班牙巴拿马主教弗赖托马斯·贝兰加,在去秘鲁的途中,于1535年发现了这片群岛,因为岛上多高山峻岭,许多地方怪石嶙峋,主教便将其称为拉斯恩坎塔达斯岛(西班牙语意译‘魔鬼岛’)。另外,岛上有许多巨大的乌龟,又被很多人称为加拉帕戈斯群岛(意为‘巨龟之岛’)。”舰队的情报官、宣节校尉(少校)鲁诺指着前方正在逐渐接近的大岛,向舰队司令陆祖生介绍着这处群岛情况。   “我们即将登陆的岛屿,叫做伊莎贝拉岛,源自西班牙王国女王伊莎贝拉一世,是周边岛屿中最大的岛。二十多年前,西班牙秘鲁总督区尚未将这片岛屿纳入管辖范围。不过……,会有很多海盗将这些岛屿作为隐匿之所。”   “所以,我们有可能会在这里遭遇海盗,而不是西班牙秘鲁总督区的官方机构?”陆祖生举着望远镜,继续观察着越来越近的岛屿,“话说,西班牙人的美洲舰队不会往这边跑吧。要是再遇到他们,估计还真不好脱身了!”   十几天的一场风暴,探索舰队不仅失去了“风行4号”的踪迹,还损失了一些物资补给,底舱进水,粮食布匹衣物被淋湿,一些活猪、活羊和活禽也死去了大半,甚至因为船员的疏忽,一些鸡鸭从舷窗飞了出去,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就在舰队好容易脱离暴风,在附近往来穿梭,不停寻找失散的“风行4号”的时候,遇到三艘不明来历的武装商船。对方见状,可能本着在海上捞一把的心理,直接朝着探索船舰队扑了过来。   尼玛的,我齐国探索舰队面对数量众多的西班牙美洲舰队,咱是惹不起,只能躲得远远的,但也不是你这三艘普通的武装商船就能任意欺负的。尽管探索船的船帆尚未得到充分修补,但凭借灵活的舰体,轻巧的船身(只装载了日常生活物资),以及达到每分钟一发射速的火炮,在面对三艘疑似海盗船的围攻时,仍能打得有来有往,并很快重创一艘三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   对方本来想捡便宜,却未料遇到了硬茬子,感到非常意外。当一艘五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冒着探索船凶猛的火炮轰击,快速贴近,准备要实施跳帮夺船。   一众凶恶的海盗站在船舷边,手里握着各种冷兵器,准备在两船贴上的一瞬间,就要跳帮冲上对方的船。却惊愕地发现,对方船上聚集了数十名身穿统一制服,手持火枪的水手,正在船舷一侧冷冷地盯着他们。   啥?遇到某个国家的海军舰船了?   “咚!咚!咚!……”对方的船上突然抛来十几颗冒着青烟的铁罐,砸到了甲板上,就在海盗愣神之际,突然那几个铁罐轰然爆炸,瞬间炸翻了十几名海盗。   “撤!撤退!……”海盗大声的嘶吼道,制式服装的士兵,性能超绝的火炮,以及欧洲战场上才有的手掷炸弹,这是遇到了正规海军舰船呀!   打劫海军舰船,不仅风险极高,而且也没什么油水,大家还是扯呼避走吧。   三艘疑似海盗的武装商船陆续调转船头,朝东北方向逃去。   两艘武装探索船似乎被打发了性子,循着对方逃跑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至傍晚,两艘武装探索船截住一艘受创的武装商船,先是将其桅杆尽数打断,然后迫使对方挂出了白旗。   经过一番审讯,原来是三艘从加勒比海过来的英国走私商船。他们在利马完成交易后,准备经麦哲伦海峡,返回北美弗吉尼亚据点,然后会在当地采买一些烟叶、棉花、靛蓝等物资,最后运回欧洲贩卖。   鉴于对方无端攻击齐国探索舰队,指挥官陆祖生直接命令船员,将几名从事海盗事业的领头人物抛入海中,任其自生自灭。至于,剩下的五十多名海盗,均被处以十年苦役,先在船上充当杂役,待返回汉洲的途中,可能会交给汉东商社的人,在未来的日子里,从事艰苦而又危险的矿场采掘工作。   随后,两艘探索船带着一艘受伤的海盗船,准备返回风暴发生的海域,继续寻找那艘失散的“风行4号”,却不料,在23日午后,一头撞上了西班牙人的美洲舰队五艘舰船。   探索舰队当即丢下那艘俘获的海盗船,扯起风帆,朝东北方向逃窜。当日夜里,成功甩掉了西班牙舰队。   24日清晨,就在舰队要往大陆方向行驶,想寻找一处僻静的登陆点,对船只进行一番修理。在秘鲁特鲁希略附近海域遇到一艘落单的西班牙商船,舰队遂向其发动进攻,为昨日被西班牙舰队追逐的狼狈而进行报复。   可能是探索舰队的好运气已经用尽,就在他们差点要得手,即将俘获那艘一百多吨的桨帆船时,阴魂不散的西班牙美洲舰队再次出现,这使探索舰队均感意外。难道对方船上配备了某种搜寻装置吗?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三次堵到探索舰队!要知道,在这广袤的大海中,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舰队司令陆祖生只能心中哀叹,己方的运气是如此的糟糕。兴许,从汉洲本土出发时,参拜妈祖娘娘时,某些海军官兵一定不够心诚。   探索舰队在逃跑途中,与西班牙舰队爆发了一场短促的战斗,凭借犀利的火炮和风骚的走位,成功地破开了西班牙舰队的包围,朝西北海域逃去。   虽然避开了西班牙的追堵,但舰船也遭受了一些损伤,尤其是“风行3号”受创较重,亟需寻找一处安全所在,对船只进行修补。   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最终在伊莎贝拉岛西侧的海湾深处停驻,并在随后几天时间里,驱使着五十多名海盗陆续在海边开辟出一小块临时营地,同时急切地更换桅杆和风帆,修补破损的船身。   半个月时间,几场短促的海上战斗,使舰队官兵损失了二十余人,其中阵亡和重伤不治九人,伤势较重五人,余者皆轻伤。   伊莎贝拉岛虽然地处赤道,但是由于受到寒冷的秘鲁洋流影响,附近的海水和陆地气温都不高,显得非常凉爽,降水量也不大。沿海沙质地带之间覆盖着林木、藤本植物和兰花,再往内陆,就是大片的丘陵地带。   令人惊讶的是,岛上竟然还生活着大量寒冷地带才有的企鹅。由于腿短且翅膀偏小而无法保持平衡,走路时,会缩着翅膀,因此在陆地上显得笨拙,使得舰队官兵非常容易地将其捉住,熬煮成一锅锅鲜美的企鹅肉汤。   “司令官阁下,通过对沿途西班牙村镇居民和俘获的英国海盗供述,我们需要的那种会流泪的树苗(橡胶树),很可能不在美洲太平洋沿岸,而是生长在巴西的亚马孙地区。”舰队情报官鲁诺皱着眉头说道:“而那种可以治疗反复高热的金鸡纳霜树苗,虽然在秘鲁地区,但这种树木生长在内陆的安第斯山峡谷地带。太平洋沿岸地区,可能会有天主教会神职人员将它移栽到当地,但我们若想获得它,可能需要一点点运气。因为,并不是每个村镇都会有神父带来这种树苗前来布道。”   “嗯,在这么一片广大的沿海地区去寻找两种并非常见的树种,确实有些困难重重。”陆祖生点点头,然后突然伸手指着岛上的临时营地,“……我觉得,或许我们应该在美洲大陆建设几处秘密据点,以为后来者能有一个落脚点。一处,设在此地,另一处,可以设在我们登陆的火地群岛附近。诸位,以为如何?”   “长官,美洲距离我们汉洲本土太远了!”风行3号舰长、仁勇校尉(中尉)樊福德惊愕地看着陆祖生,“若是据点让西夷探知,很容易遭到他们的攻击。而我们若是往来支援,可是需要跨越数万里海路,耗时近两个月。我们没有实力在美洲跟西夷相争。”   “不是说了嘛,是建几个秘密据点,自然不会轻易让西班牙人探知。”陆祖生有些不甘地说道:“听说,西班牙人在美洲的统治并非特别严密。这美洲大陆上,广阔的太平洋上西岸,到处都是无主之地和岛屿,我们若是精心挑选几处,将其打造成秘密补给基地,必然可为以后谋取美洲大陆的利益,取得一个先机。要是再遭遇西班牙舰队,我们至少也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获得休整和补充。”   在座的几名军官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我汉洲大陆已然广袤无垠,再加上南洋众多岛屿和汉洲东部星罗棋布的无主之地(岛屿),以我们齐国目前不到七十万的人口,根本无法一一占据。怎么,这又想着要在距离本土遥远的美洲大陆谋夺地盘?   以我齐国目前的实力,这好像有些不太现实吧!   “我们或许在未来十数年里,没有足够的实力来染指美洲大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齐国在三五十年,甚至百年之后,仍旧裹足于汉洲大陆周边。王上曾言,在这大争之世,殖民年代,我辈需努力开拓,尽可能的为后世子孙拓展更多生存空间。”陆祖生慷然说道:“昔日,葡人仅凭不到百万人口,尚能扩地千万之巨(葡萄牙帝国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世界性帝国,也是建立最早、持续最长久的殖民帝国,全盛时期面积达1040万平方公里),旗帜插遍全球。我齐国励精图治二十年,便已有如今规模。焉知数十年后,我齐国脚步不能涉足这美洲大陆?”   ……   12月10日,经过一番简单修补的两艘武装探索船拔锚起航,远离海岸线,朝南方驶去。   12月14日,舰队突袭了智利沿海村镇巴兰科,在补充了部分物资和淡水后,还意外的获知一条消息,半个多月前,一艘武装海盗船袭击了北方数百公里外的皮斯科小镇,据说有人隐约看到那些海盗具有某些的东方面孔或者印第安面孔特征。   陆祖生等几名军官猜测,那艘海盗船或许就是失散的“风行4号”探索船。他们在与主力舰队失去联系后,可能是想沿智利海岸线一路南下,试图寻找舰队。   “所以,我决定,舰队也一路南下。或许我们可以在智利沿海某处,寻到风行4号。”陆祖生眼睛看着在场的几名军官,“届时,我们还可以顺道再次探查沿线的美洲大陆情况,获取更为详细的海况和地质信息。”   几名军官点头称是,“风行4号”单独航行于美洲大陆的西侧海岸线上,若是一个不慎,万一被西班牙美洲舰队给堵上,或者遇到几艘海盗船,那也是存在太多的不可测风险,还是尽可能地将它寻到,归入主力舰队。   12月16日,舰队在智利拉塞雷纳海域附近遇到一艘百余吨的西班牙桨帆船,一番追逐后,将其俘获。把货物在全部转运至大船后,将该船沉入海中。   12月20日,舰队再次抵达奇洛埃岛,停驻于北部安库德附近。在派出登陆人员上岸侦查后,得知这个小镇已于两个月前被阿劳坎人给摧毁。   秘鲁总督区的大人们在得知阿劳坎人突然在岛上造反后,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武装军队前来清剿。阿劳坎人在经过几次小规模战斗后,不敌,遂散入岛上密林之中,与西班牙人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游击战。   舰队考虑到西班牙人的后勤补给舰队随时都会出现于此,随即起锚再次南下。   “我决定,穿越海峡(麦哲伦海峡),前往葡萄牙人控制的巴西。”27日,当舰队停驻于麦哲伦海峡西侧出口,舰队司令陆祖生神情坚定地说道:“若是无法获得那种橡胶树苗,则经过好望角,越过非洲大陆,然后经南纬西风带,返回汉洲本土。”   “如此,我们将成为齐国海军历史上,首次完成绕行地球一圈的先行者!而这次航行,也必将成为一次伟大的航行,甚至在未来的航海史中,留下我们所有人的名字!” ##第二九一章 伟大的航行(六)   12月29日,南太平洋海域。   就在以齐国探索舰队司令陆祖生决定穿越麦哲伦海峡,前往巴西的时候,“风行4号”探索船正孤寂的航行在浩瀚的南太平洋中。   二十多天前,“风行4号”行驶到智利瓦尔帕莱索附近海域时,未曾寻到主力舰队任何信息。随即,舰长匡有杰命令船只调转船头,转向西北,准备慢慢航行至南半球的信风带,回返汉洲本土。   这段旅程注定是极为枯燥和乏味的,因为不在信风带,海上风力非常弱,船行速度随之也变得较为缓慢,大概维持在2-3节。太平洋,无愧于其名称,确实为一个巨大而又平静的洋面。   在航行的二十余天时间里,目力所及,均是无尽的海水,仿佛永远看不到海洋的尽头,所经之处,也没有任何岛屿的存在,让舰上官兵多少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惧。   为了维持船上的物资保障,舰长匡有杰下令所有食物和淡水实施配给制,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补给地点会在何时出现。在偶尔遇到下雨天的时候,船上会将能盛水的器皿全都摆在了甲板上,尽可能多的收集淡水。   “1656年1月1日,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为了提升船上官兵的士气,命令军需官拿出了五罐蜜酒(甘蔗酒)和三罐高粱酒,同时将船上有些腐臭的腌肉在加入了过量香料后,置于锅中,炖煮了足足六锅肉汤。以此,犒劳全舰官兵。   船上的水手们似乎为了排解太多的苦闷,许多人未等肉汤炖好,便喝得有些微醉,趴在船舷,不断地大声嘶吼着。为防意外,命令船上的几名军官,不得饮用过量酒水,务必要安抚和照看醉酒的水手。   曾数次询问瞭望手,是否探知大陆存在。但令人失望,总是否定的回答。”   “……”   “1月3日,一股强劲的东北风升起,命令航海长立即调整风帆,尽全力抢风航行。虽然使得舰船航向稍稍有些偏西南,但也无所顾忌了。只要能持续、快速地使船只往西边前进,那就意味着,距离汉洲会更近一点。   另外,经过近月航行,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这片广阔的海域中很可能不存在陆地。即使存在,可能也会在遥远的南边(南极大陆)。可能因为冰雪原因,人类或许无法抵达那里。当然,在夏天,可以试着进行一番探索。可是,如此寒冷的环境,恐怕难以适合人类生存。故而,我认为那里的价值,相对而言太低了。”   “……”   “1月8日,清晨,九点。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发出信号,在西方约三十公里外,发现一块陆地。   惊喜之余,不由反复再三与瞭望手确认。最终,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复,确实遇到了一块陆地,而并非是一片某种海上绿色藻类覆盖区域。   当即命令船只开始抢风航行,朝那个海角的西边驶去,那里隐约间有一条海湾。不过,还未抵达目的地,夜幕便已降临。但船上的水手们都极为兴奋,航行四十多天,终于能接近一块陆地。   在夜里,海浪将大船时而推向海岸,时而又将大船带离海湾,仿佛如同一个撩人的妇人,在操弄着一群渴望接近陆地的期盼者。也许,在人类内心深处,对坚实的大陆拥有一种深切的眷恋,并且还对无尽的海洋充满了畏惧之心。”   “1月9日,清晨,八时。就在大船极力向海岸靠近时,从附近的海湾驶来了一条独木舟,两名土著人好奇地驶近大船,抬头张望着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朝船上喊了一阵话,就在所有船员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把一束大蕉用绳子捆住,扔到了大船上。这个举动,顿时引起了全体船员的好感。在赠送了几件精巧的小礼物后,这条独木舟上的土著人朝我们扬了扬手,似乎示意我们跟着他们行驶。   舰船沿着海岸航行,最后转过了岛屿北边的海角,随即抛锚于海岸边。   下午2时,我带领着十名水手上了岸,想看看能从这个岛上获得些什么补给。在沙滩上,聚集了一百多名土著,他们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我们,以至于一见到我们登上岸来就拥了过来。这些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使得我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将一些小饰品和小刀、铁钉分发给土著人后,便询问他们是否能提供一些吃的东西。土著人马上返回附近的部落,拿来了一些甘薯、大蕉和甘蔗。   岛上显得一片荒凉,但在岛屿东边靠近大海的地方,我们发现许多巨大的石像竖在那里。土著们似乎对那些巨大石像非常崇拜,经过时,会跪倒在地,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随后会以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跳跃着,高声呼喊着。嗯,应该是在进行一种宗教仪式吧。   真是一个让人感到神奇的小岛。   经过这些石像后,我们来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地方,有很多大蕉树,地里似乎也生长着某种农作物,密密麻麻的。随行的几个土著伸手指着我们手里拿的甘薯,大概是表示,他们岛上种植的就是这种作物。   我们走了数里远,没有发现任何水源,倒是土著给我们送了三次水。尽管那些水又咸又涩,但对于极度口渴的船员们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岛上的土著大概有数千人,看到的妇人很少,想来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缘故吧。土著普遍身材纤细,几乎没有一个男子身高会超过1.7米。他们动作敏捷,行动活泼,五官也较为端正,面容和蔼,对待陌生人态度友好而亲切。   不过,大概是因为岛上物资太过贫乏的原因,这些土著似乎对我们带来的一切物品都充满了好奇和无尽的……占有欲。在短短半天的接触中,我们登岸拜访土著的船员们就丢失了许多物品,随身的小刀、各种钱币、挎包,以及头上的军帽。甚至还有几名船员,因为稍不留神,竟然还将军服丢失在岛上。”   “1月10日,随着岛上的土著表露出完全的善意,船上官兵陆续全部登岸,准备在此休整几天,以缓解海上长途航行的苦闷和疲惫。在这个小岛的东部地区耸立着许多巨大的雕像,其中一些雕像成群结队地站立在石头平台上,也有一些单个的雕像直接耸立在地面上,而这些雕像比平台上的雕像要大得多。   有些好事的船员,拿出卷尺,测量了一尊倒在地上的雕像,发现其长度接近八米,两肩之间的宽度在2.5米以上。不过,这尊雕像还是要比那些站立的雕像还要小很多。   岛上除了少数鸟儿,我们再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动物。毫无疑问,这座小岛无疑是非常贫瘠的,没有什么价值意义,更没有黄金白银,以及铜铁等矿产。岛上的地貌大多是平滑的小山丘、草原和火山。岛上的海滩上多是岩石,悬崖峭壁遍地都是。境内散布著一些寄生的凝灰岩火山口和火山锥,其他地区则有许多遭侵蚀的熔岩区,区内遍布黑曜岩。无石的表面土壤瘠薄。唯一能适于大面积耕作的地方主要分布在岛屿西南部。   岛上的土著好像很少吃鱼,在停留的两天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看见过鱼。他们身上没有穿着布帛之类的衣物,而是用一些大蕉树叶,或者一些树皮围在身上的羞处。当然,也有土著索性什么也没有穿,赤果着身体,此地温热的气候环境,应该无虞受冻。他们比起火地岛那些可怜的土著,似乎要强出那么一点点。”   “……”   “1月14日,风行4号在该岛数百土著的注视下,缓缓驶离海岸,航向偏西北。   离开前,我们在土著的指引下,在位于岛屿内陆西南部,补充了足够多的淡水,那里有一条时断时续的小河从不高的山坡上流下,最后注入附近能渗水的土壤中。另外,我们还从土著那里获得了许多大蕉(在这般炎热气温下,估计保存不了多长时间)和甘蔗。   作为回报,我们赠送了他们一些棉布、小镜子,以及数只还活着的公鸡和母鸡,希望这些微薄的物资,可以对岛上土著的生活,有所改善。   为了纪念这座小岛,我决定将这座位于大洋深处的岛屿,命名为孤心岛(今复活节岛)。当然为了宣示我们齐国对这个小岛的所有权,我们在离开时,在岛屿的西北海岸边,埋设了一块齐国界碑。”   “风行4号”舰长匡有杰放下炭笔,轻轻地合上了航海日志,端起固定桌子上的一杯清茶,慢慢的品啄着,然后顺手拿起航海图,开始研究着下一段未知的旅程。   ……   1月16日,麦哲伦海峡。   齐国两艘主力探索船在以大风、急浪而著称的麦哲伦海峡中,已经航行了十余天。在这条猛烈风浪的海峡中,两岸陡壁耸立,海岬、岛屿密布。峡中风大多雾,潮高流急,多旋涡逆流,海上时有浮冰,非常不利于航行。   舰队一行两艘船上,虽然有几名原西班牙裔军官和老水手领航,但毕竟过了二十多年时间,许多海况和地形地貌,已然很模糊了。   因而,为了确保船队的安全,船行速度放得很慢,同时,借此机会,舰队司令陆祖生一边指挥船只谨慎驾驶,一边命令水手和测绘人员对沿途海域进行测量和地形勘绘。他发现,此次离开汉洲本土携带的所有美洲和火地岛的地图几乎没有任何用处。这些地图大部分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里获取,其中还有一份有关海峡的地图,是1624年根据荷兰海军上校埃尔米特的粗略草图绘制的,但是,对探索舰队而言,它根本没有借鉴的价值。   此时,海峡里刮起了强劲的西风,卷起的大浪高达五六米。为了安全起见,舰队驶入海峡东侧一处海湾,以暂时躲避巨大的风浪。   这处港湾(今智利火地岛省首府波韦尼尔市),外部狭窄,而内部宽阔,且深入内陆十余里,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更为难得是,岸边就有一条小河,水流缓缓而又清澈。附近还有几名当地的土著人,看见探索舰队船员登陆上岸后,立刻迎了上来。   为了表示友好,土著人把手上类似回旋镖的小棍子扔给了登陆探查的船员。随后,他们决定带着几名陌生人去见自己的同伴,那个地方可能离岸边有一段路程。于是,几名土著在前面带路,边走边留下记号,以便探索船的水手们跟上。   不久,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果然见到了许多土著人,这些土著人友好的接待了十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十几座木屋建在树木茂密的小山上,所有的建筑毫无艺术性和规律性可言,仅仅由一些枝干靠在一起,搭成箭塔的形状。向风的那一面覆盖着干草和树枝,以便遮挡风雪,背风面则开着一道门,供人进出。   整个部落营地大概居住着五六十名土著,他们用高度抛光的木头做成弓箭,用于狩猎。这些土著四肢短小,体格健壮,头上又黑又直的头发耷拉在耳朵和前额上。他们全都披着海豹和骆马的皮毛,一些妇人的脚踝上戴着一小串饰品。她们把小孩背在背上,低着头正在埋头做着手里的活计。   土著们过着非常原始的生活,贝类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当然,有时也会猎杀一些偶尔游到岸边的海豹、海狮等海洋动物。他们连最简单粗糙的工具都没有,甚至没有器皿盛放食物。   “我决定,将我们齐国位于美洲大陆的第一处秘密据点就设在此处。”陆祖生在带着几名军官仔细考察了周边环境后,如是说道。   “在此处建立据点的话,他们的日常补给如何提供?”风行3号舰长、仁勇校尉(中尉)樊福德问道:“待我们返回汉洲本土,可能将是数月之后,若是再组织一支探索舰队前来美洲,恐怕将在一年后。如此,卑职担心,没有船员愿意留在这里。”   “此处海湾平静,鱼类丰富,低空中还有不少飞翔的信天翁,以及零星海豹海狮等动物,这些都是食物。我们还可以给留守人员准备一些土豆和谷物,看能否种植。”陆祖生笑着说道:“此处苦寒,前期必然生活艰难。我们的船员不愿留下,可以理解,也不必强求。所以,我们需另外安排一些志愿者。”   “另外的……志愿者?”几名军官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陆祖生。   “船上不是俘获了数十名英国海盗和西班牙渔民吗?”陆祖生悠悠地说道:“他们就是这处据点最为合适的志愿者。” ##第二九二章 伟大的航行(七)   1656年2月6日,马克萨斯群岛海域。   “风行4号”探索船在离开那座拥有众多巨大石像的孤心岛(今复活节岛)二十多天后,再次发现了几座小岛。   大船沿着一座面积较大的岛屿(今法属波里尼西亚的努库希瓦岛)海岸行驶,寻找合适的抛锚地。一些独木舟从岸边划了过来,一直跟在大船后面。   最后,“风行4号”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港湾,停泊下来,立刻就有二三十名当地土著驾驶着独木舟朝它行驶过来。   在船员表达出善意后,那些土著陆续登上大船。他们用一些面包果和鱼,与船员们交换了一些钉子和小刀,返回岸上。   第二天一大早,更多的土著人前来拜访,这些人带来了许多面包果和大蕉,甚至还牵了一头猪,全部“卖”给了船员们。不过,这次交易过程中并不愉快。因为,许多土著只知道不断地从船员们那里拿走东西,却又不肯拿出物品作为交换。   最后,一名脾气暴躁的水手,抄起一把短刀向其中一名蛮横抢夺物品的土著砍去,将他直接撂翻在甲板上,然后抛入大海。这对那些隐然要开始哄抢船上物资的土著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那些土著在稍稍惊惧片刻后,立时将这场买卖变得公平起来。   2月8日,舰长匡有杰吩咐一名军官带着十几名水手登陆,准备到岸上采购一些新鲜食物和水果。到了晚间,负责采购的船员们兴高采烈地牵回来十几头猪,以及抬回几筐新鲜的椰果和大蕉。这让船上的厨师终于有了足够的食材为大家提供一顿新鲜饭菜了。   然而,可能是因为上岸采购的船员们向土著提供了许多当地人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前些天还对钉子等礼物爱不释手,没过几天就对这些东西显得有些不感兴趣了。   无奈,贸易只得终止,“风行4号”打算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可以采购食物的地方。这些岛屿上的土著都表现出一样的愚昧,一样的原始。他们的食物粗陋而简单,许多时候,他们只是将水果、草根和水混合在一起,做成一种糊状食物。而盛放食物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器皿,并且这个器皿还刚刚喂过猪。吃饭前,他们既没有洗过这个器皿,也没有洗过自己的手。让船员们见之,无不侧目,随即,胃部不受控制的开始蠕动。   “风行4号”在一段美好的东风之中继续前进,2月17日,接近了一座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大大的倒挂葫芦状的火山岛(塔希提岛)。这座岛屿由两个火山高地组成,沿岸有许多珊瑚礁与潟湖。   由于海上风平浪静,大船直到2月18日上午才抵达这座岛屿附近。大船刚刚一出现,便有几条独木舟在微风中划了过来。靠近之后,只有少数船只来到大船边上,独木舟上的土著也没有打算登上大船的意思。他们手上拿着新鲜的大蕉和细小的树枝,从大船边上递了上去,以这种方式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友好之情。   随后,船员们纷纷购买了他们带来的各种商品,包括椰子、香蕉、面包果、苹果和无花果,这些东西在船员中间大受欢迎。到了下午二时,在几艘独木舟的引领下,“风行4号”驶入了一处平静的港湾(今塔西堤岛帕皮提港附近),并在离岸边四五百米的地方抛锚。   很快,又有许多土著坐船围了过来,船上载着面包果、椰子、苹果和猪,他们打算用这些东西向探索船换取饰品、小刀、钉子之类的小玩意。   岛上有许多面包树,而其果实就如同面包一般,外面有一层很薄的皮,果核有人的拇指那么大,它的果肉是杏白色的,吃起来就像汉洲本土那些欧裔移民做出来的新鲜出炉面包,而且经过烘烤过后的面包果更加香甜。   这座岛屿是整个群岛中面积最大的小岛,1606年,西班牙人奎罗斯第一次发现了这座岛屿,但因为该岛较为偏远,不在太平洋帆船贸易的航线上,因此并没有在此建立殖民统治。   岛上的大多数居民身材高大,体型健壮且形体优美,与汉洲本土居民相比较,显得更加魁梧,尤其是男人们。身份尊贵的妇人们个头与巴达维亚城中那些欧洲女人差不多,而那些社会地位较低的妇女们则要矮一些,有的甚至非常矮小。   这些土著人的肤色呈浅黑色,皮肤光滑柔软,面容俊秀,眼睛漂亮有神,连牙齿也是异常的整齐洁白。大部分人的头发呈黑色,可能在这一点上与到访的齐国探索船官兵存在共性,因此彼此之间显得有些亲近起来。   岛上的土著几乎都有纹身,通过艰难的交流得知,他们在长到10——12岁的时候,就要在身体的不同部位纹上图案。   这座岛上物产极为丰富,生长着大量面包果、椰子、香蕉、甘薯、山药、甘蔗、构树、各种无花果,以及许多其他树木。这些植物大多是野生的,几乎不需要人类培育和打理。除此之外,岛上看不到任何汉洲大陆或大明具有的水果、蔬菜、豆子或者谷物。这里的动物只有土著饲养的猪、狗和家禽,当然还有野鸭、鸽子和鹦鹉等鸟类。四足动物除了猪狗之外就只有老鼠了,岛上没有发现过蛇的踪迹。岛屿周围的海水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新鲜鱼类,它们俨然就是岛上土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宝库。   可能正是因为各种天然食物太过丰富,根本不虞温饱,所以,才使得这个岛上的土著一个个身形壮大,体格优美。这些土著,可真特么的走运,拥有如此物华天宝之地!   秀美的热带风光、环绕四周的七彩海水,友善和平的当地土著,惬意而悠闲的生活节奏,丰富而多样的食物,使得在海上奔波了数月的探索船官兵们几乎同时生出了一种长居此地的想法,颇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这座小岛,莫非就是老天赐予人类的天堂之地?   ……   2月20日,巴西,里约热内卢。   就在“风行4号”航行在温暖的南太平洋之中,并一路途径数个小岛,抵达了那座被认为是“天堂之地”的岛屿时,以“风行3号”和“风行5号”组成的主力舰队却是艰难地从狂风、巨浪、寒冷的麦哲伦海峡中驶出,进入了大西洋海域,然后沿着美洲东海岸,径直往北驶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探索舰队最终进抵葡萄牙人所控制的巴西地区,驶入里约热内卢港口。   里约热内卢的建立,最早要追溯到16世纪初。在1502年1月20日,葡萄牙探险家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发现了现今城市的所在地瓜纳巴拉湾,并称该处为“一月之河”。当时他们认为海湾实际是河口(事实上,“河”是当时任何大面积水体的通称)。   随后法国也有船队到来,作为他们掠夺巴西红木的大本营。1555年,法国人来了600多名战士和殖民者,在这里建立了第一个欧洲人殖民地,殖民者主要由法国雨格诺派(胡格诺派)教徒与瑞士加尔文派教徒组成。   1565年3月1日,葡萄牙人成功地占领此城,并将法国人驱逐出巴西。不过,鉴于该城会经常遭到海盗及私掠船攻击,特别是法国海盗。因此葡萄牙人开始在此地建筑城堡,用作防御和抵抗侵略者,并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   葡萄牙人在1648-1649年,通过两次瓜拉拉佩斯战役,彻底击败了荷兰西印度公司,夺回了葡属巴西的最大蔗糖产地——博南布格(今巴西伯南布哥州),并于1654年与荷兰人正式签订了和平条约,恢复了葡属巴西的统一和完整。巴西繁盛的蔗糖贸易和广大的种植园经济,得以再次丰富葡萄牙王国的金库。   当地总督闻知,有两艘来自遥远汉洲大陆的探索船停靠港口,随即派出了数名重要殖民官员前来迎接。通过与葡属印度殖民官员和商人的信息交流,在巴西的葡萄牙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的情况。   虽然,这个“小国”成立仅二十年,但却连续两次击败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人出于对荷兰人的厌恶,单方面地认为是荷兰人战败),让葡萄牙人有些刮目相观。要知道,在葡属巴西殖民官员看来,那个垄断了整个东方贸易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荷兰西印度公司相比较而言,不论从财力上,还是从军事实力上,都要显得要强大许多。   整个葡属巴西拥有广大的殖民地和众多的人口,而且凭借着本土优势,却与荷兰西印度公司前后打了二十多年,耗费物资人员无数。这一点来看,这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小国”实力不容小嘘。   另外,听说葡属印度殖民地区就是在这个齐国的暗中支持下,硬是顶住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断蚕食和挤压,保住了锡兰和印度的十余处据点,避免了被驱逐出东方贸易市场的悲惨下场。他们在两年前,还曾派出探索船前往了非洲大陆,与葡属非洲殖民地取得了联系,并还承诺为该地提供珍贵的东方商品,建立互惠互利的贸易关系。   想不到,齐国竟然又派出了两艘探索船,跨过浩瀚的太平洋,穿越危险重重的麦哲伦海峡,来到了美洲大陆的东海岸。这可真是一次伟大的航行,甚至可以媲美瓦斯科·达·伽马所开辟通往印度的伟大壮举。   抵达里约热内卢港的齐国海军官兵受到了当地官员和商人们热情接待,对这些征服海洋的无畏勇士,表达了他们真挚的敬意。   齐国官兵军容肃整,态度不卑不亢,礼貌中而又略带腼腆,尤其是带队的几名军官学识丰富,对欧洲国家和人文均有一定了解,充分显示出他们是来自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与那些愚昧和无知土著,是截然不同的。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些来自齐国的海军官兵和绅士们都不是主的子民。尽管其中还有数名欧裔船员,但似乎对主的归属,已然没有那般虔诚了。   不过,这些齐国人在宗教上方面,似乎表现的非常包容,对天主也表达了他们应有的尊重。听说,他们最早还都是属于那个富庶而强大的明国人,因为战乱和饥饿而先后移民到那个偏僻的汉洲大陆,继而成为齐国的子民,效忠他们的国王。   他们的国家有许多城市和村镇,也有很多有工厂和农田,当然,也有王国勤勉的官员和暴力的军队。总得说来,居于汉洲大陆的齐国应该与葡萄牙一样,同样是一个文明的国家。   当一名来自累西腓的中校军官与齐国的海军军官交流,如何针对处于棕榈丛林地区的帕尔马雷斯黑人暴动问题时,他们给出了一条非常高明的建议,“囚笼策略”。   即,在黑人暴动地区的关键要点和主要对外通道附近,以大路为柱,以小道路为链,以堡垒为锁,辅之以封锁沟、封锁墙,从殖民据点向黑人暴动区构成网状囚笼,对黑人武装压缩包围。其战略意图就是要束缚黑人武装的机动性,同时辅以精锐小队奇袭,消灭和摧毁黑人根据地。   看得出来,齐国人针对这种奴隶或者土著暴动的清剿,非常得心应手,一定是经历过许多实战,最终才能总结出这种具体而又高效的作战策略。   当齐国学者向当地的殖民官员询问,可否在巴西引进一些当地特有的物种,以便带回汉洲本土进行移栽和种植,扩大汉洲的物种品类。   对于这个要求,里约热内卢的市政官员们欣然同意。汉洲大陆距离巴西实在太遥远了,即使能从巴西引进一些稀有物种,比如珍贵的当地红木,或者马德拉群岛移植来的甘蔗,难道他们还能以此与我们展开竞争吗?   要知道,早期,因为葡萄牙国小力薄,无力对这么庞大的一块殖民地进行强力的控制和开发,而且巴西也无贵金属出产和众多的印第安人可供掠夺,因此对巴西的开发并不积极,只是大规模的掠夺巴西红木。后来,随着移民渐渐增多,开始建设甘蔗种植园,从事糖类贸易,才稍稍有些起色。但整个巴西地区,工业却非常落后,基本上被来自欧洲的英法荷等国家商品所垄断。   葡萄牙人听到齐国提出想要那种印第安人称之为“会哭泣的树”时,不由惊讶万分。想不到,这些来自数万里之外的汉洲人竟然还知道这种奇特的树木。   不过,他们遗憾地告知汉洲人,这种“会哭泣的树”生长在巴西内陆深处的亚马孙地区,当地的印第安人叫它“赫维”,只是偶尔有教会的神父接触过这种树木,但尚未得知有人移栽到沿海地区。   齐国探索舰队在里约热内卢停留休整了半个月,随后在3月10日,在当地市政官员和众多商人的欢送下,驶离港口,掉头南下,准备进入南纬西风带,经好望角,返回汉洲本土。 ##第二九三章 伟大的航行(八)   1656年3月22日,萨摩亚群岛。   “风行4号”在那座被命名为天堂岛(今塔西堤岛)停留了十天后,几乎所有的船员都怀着一丝不舍,扬帆起航继续西行。大船在当地几名土著向导的带领下,先往西北行驶了一百六十多公里,陆续发现了若干岛屿(今背风群岛),舰长匡有杰随即将这片岛屿统称为天堂群岛。   在一座小岛上再次补充了一些淡水和水果后,“风行4号”与此地热情的土著挥手告别,径直往西,准备前往中继岛(今纽埃岛),踏上返程的最后一段行程。   然而,数日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风行4号”吹离了既定航向,使得船只稍稍有些偏北。但船上的官兵并未就此担心,因为,即使他们错过了中继岛,再往前行驶,还会抵达东海岛(今斐济维提岛),两者之间也差不了多少天行程。   午后时分,船上中桅的桅顶上瞭望手却在大船的西北方向,发现一块陆地,大船随即朝它驶去。岛上似乎有人活动,岛屿的周边也很方便船只停靠。于是,几名地质和生物考察人员在十几名武装水手的陪同下,乘坐小船前往岛上,准备做一番探查。   他们向岸上不远处的土著发出了友好的信号,但对方却回以威胁和恐吓。船员们试图与土著展开交流,结果没能成功。那些土著凶恶地朝他们冲了过来,同时还扔出了飞镖。军官当即下令士兵对土著开枪射击,在毙伤了数人后,土著飞快地逃回内陆,钻入丛林当中。   岛上的土著样貌和行为都十分野蛮,而且身体强壮,除了胯下有一些遮盖物之外,他们身上其他部位均是赤果着,有些人还在脸上、胸上和大腿上涂着黑色的颜料。   鉴于岛上存在野蛮凶狠的土著,“风行4号”没有继续在此停留,而是继续往西北方向行驶,24日,抵达了一座面积广大的岛屿(今萨摩亚乌波卢岛)。   还未等船停稳,岛上的许多土著就驾驶着独木舟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处于谨慎起见,舰长匡有杰命令炮手做好随时开火的准备,船上的水手也配发了火枪,以应对可能存在的袭击。   所幸的是,岛上的土著并未携带任何攻击性武器,反而是带来了许多山药和柚子,要求与船员们交换物资。   3月25日,清晨,舰长匡有杰带着二十多名船员登陆去寻找淡水。当地的土著礼貌地接待了他们,在接过船员们分发的礼物后,土著非常开心地领着他们前往水源地。   在距离登陆点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方圆数百米的池塘。尝试地喝了一小口,船员们发现这个池塘里的水有些咸,可能是混杂了太多底下渗入的海水。土著们比划地说,若是想要取得更加新鲜的淡水,需要深入内陆十几公里(猜测),那里有一处溪流,水质清澈而又甘甜。   船员们在这个池塘仅取了少许的淡水,他们决定明日一早深入内陆,考察一下当地的地理和物种,顺便去看看那处溪流。   舰长匡有杰在带着人返回岸边时,发现留守于此的小船上已经堆满了大量的水果和草根,船员们笑嘻嘻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与土著交易换来的,他们只花费了几把小刀,十几根钉子,以及一些破损的船帆布。   3月28日,夜里,“风行4号”探索船的官兵突然遭遇了众多岛上土著的偷袭,他们驾驶着十几条独木舟,试图悄悄接近大船,然后攀爬上来,抢夺船上的物品。因为在几天的正常贸易中,当地土著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物品可以与船员们进行交换。而大船上锋利的小刀、尖锐的钉子、轻柔的布帛,以及各种精巧的小玩意,让这些土著无法抑制内心的贪婪。   两名值哨的船员在土著即将爬上大船时,非常及时地将手中的火枪打响。虽然没有击中任何土著,但在寂静的夜空里,巨大的枪声将所有的船员立时惊醒。   船员们匆匆的抱着火枪,握着短刀,举着鱼叉,将那些正在攀爬的土著一一打落于海里。几名炮手,将一门3磅的火炮瞄准大船下面的众多土著,装入葡萄弹,狞笑着点燃了引信。   虽然炮口位置较高,几乎没打中多少土著,但剧烈的火炮声响,还是将土著吓坏了,他们顾不得再往大船上面攀爬,纷纷跳入海中,奋力地朝岸边游去。船员们随即在军官的组织下,举起火枪朝下面还未及时逃走的独木舟上,打了一次齐射,海面上立时传来一阵呼号声和惨叫声。   3月29日,清晨七时,“风行4号”朝着岛上的方向连续轰击了三轮火炮,然后拔锚起航,朝东海群岛(今斐济群岛)的方向驶去。   归途,已是不远矣!   ……   1656年4月3日,下午4时,拉普拉塔河口。   齐国探索舰队一行两艘船正停驻在一个喇叭口形向南突出的一段岬角附近(今乌拉圭首都蒙德维的亚附近),刚刚,舰队在拉普拉塔河口附近袭击并捕获了一艘西班牙商船。   这艘两百多吨的商船来自拉普拉塔河上游的亚松森,船上装满了谷物和毛皮,准备前往加勒比海地区的古巴。很不幸的是,在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港没多远的河口附近,一头撞上了南下而来的齐国探索舰队。   “风行5号”当即加速冲到这艘商船的西南侧方向,堵住了它逃回布宜诺斯艾利斯港的路线,随后,便开始一场追逐战。   那艘西班牙商船可能未曾料到两艘武装探索船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当看到对方快速的向它两面兜来时,它才开始慌忙地抛弃船上的货物,试图减轻船身重量,逃脱追杀。   两艘武装探索船迅速地贴了上来,示威性的向它开了几炮,那艘西班牙商船仅犹豫了不到两分钟,随后便落帆投降。   押送着俘获的西班牙商船,驶到了拉普拉塔河北岸这处岬角附近,准备在此好生休整一日,明日便要南下数百公里,驶入西风带,然后开始横渡大西洋,实现此前所有人未曾完成的高纬度穿越大西洋的壮举(历史上首次完成自西向东高纬度的环球航行的是百年以后的英国人库克)。   “岸上地势平坦,水草丰茂,土质肥沃,周边水域渔业丰富,但方圆数百里竟然荒无人烟,显示出丝毫没有得到任何开发的迹象。”舰队司令、宣节校尉(少校)陆祖生放下望远镜,不由摇头叹道:“你们说,西班牙人占据如此膏腴之地,却弃之如履,毫不珍惜,白白丢弃于此。如此暴殄天物,可是要遭天谴呀!”   “司令,如此为西班牙人惋惜,该不会又生出要占据此处的心思?”风行3号舰长、仁勇校尉(中尉)樊福德笑着说道:“未来若干年里,我们要是没有建立起一系列后期补给点,贸然在此殖民屯垦,是很容易遭到西班牙人驱逐的。”   “也是。以我们目前拥有的物资和人员投送能力,在这美洲大陆设置几个秘密补给点,恐怕就要花费数年时间,方能有一定规模。”陆祖生点头说道:“来到这美洲大陆,我等方才真切体会这西班牙人所拥有的资源是如此丰茂,占地是如此之广,可谓是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若我齐国能一直保持目下发展势头,我相信待百年之后,也能如这西班牙一般,成就下一个日不落帝国!”风行5号航海长、仁勇校尉(中尉)田建生瞥了一眼甲板上几个神色惶然的西班牙人,慷然说道。   “说到底,还是我们齐国目前人口太少。”樊福德说道:“要是我们齐国能有千万人口,定然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占据这天下更多的无主之地。”   “无妨。”陆祖生自信的说道:“想我们齐国不到二十年,便从数百人快速增长至七十余万人口。以如此几何级增加,发展到千万人口,最多也不过百年时间。”   “话虽如此,但我们目前人口增加的主要来源,还是大量地从大明移民。倘若神州统一,新朝复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禁绝了我们齐国的移民渠道。”樊福德不无担忧地说道。   “以大明现在情势,天下一统的局面,恐怕尚待十数年时间。清虏虽失了江南,丢了四川,但仍据有北方大片领土。以大明目下各方势力而言,估计攻过长江,进入两淮,怕是有些困难的。另外,北方平原,地势开阔,非常有利于清虏骑兵纵横往来。明军若没有装备与之相应地骑兵和大量火器,恐难以与清虏匹敌。”   众人闻言,深以为然。十几年前,清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抵定北方大势,除了明军无能怯战,快速逃往江南外,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清虏骑兵逞凶北方平原地带,迅疾打垮了以大顺军为主力的反抗势力,进而推进到长江北岸。齐军在登莱地区扶助永初明军时,就非常忌惮清虏的骑兵,作战区域一般都尽量靠近海边,或者崎岖的山地。   “司令官阁下。”舰队的情报官、宣节校尉(少校)鲁诺快步走了过来,“通过对西班牙人的审讯,我们获知了一条重要信息。秘鲁总督区鉴于秘鲁、智利息沿岸在数月时间里频遭袭击,他们再次动员集结了数艘战船,在加勒比地区组建了一支特遣舰队,准备与原有的美洲舰队一起,沿着美洲大陆的东西海岸,共同夹击会剿海盗,以维护西班牙王国的神圣领地。”   “哦,西班牙人这是被激怒了呀!”陆祖生笑着说道:“居然动用了两支舰队,前来清剿海盗。看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   5月18日,好望角。   好望角的发现和大航海时代有着密切关系。1487年8月,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率两艘轻快帆船和一般运输船,奉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之命,在探索欧洲通往印度的新航线途中,于次年1月发现了“好望角”。   事实上,好望角“好望”却不好过。该地海域气候多变,船难频发,被人称为“船员坟墓”,它也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大陆架边缘和近海三十多里之内的海区,常有异常大浪发生,波高可达到20米,波谷很深。在刮强西风时,海况恶劣,气压很低,这样的大浪更为常见。   许多经常往来好望角的水手将这种神出鬼没的巨浪称为“杀人浪”。它的特点是在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出现单个或一组高15-20米的大浪,令人防不胜防。杀人浪前峰陡峭,后峰平缓,犹如一道水墙。如果船只和波浪相向而行,将会遭到巨浪重击,很可能会被拦腰折断,人船皆葬身大海。如果船只和波浪保持平行,巨浪也很有可能会把船只揿翻。   在后世的1716年,好望角的一次风暴就摧毁了42艘途径此处的荷兰舰船,导致折合400亿法郎的财富沉入海底。   哦,对了,好望角的发现者迪亚士也于1500年5月在该海域遇到大风暴,葬身此处。   齐国探索舰队两艘舰船上的官兵们脸色惨白地看着那艘在拉普拉塔河口俘获的西班牙商船瞬间被巨浪打翻,然后被卷入海底,心底不断地向满天神佛祈祷着,哀告着,保佑他们所在的舰船平安无事。在汹涌的海面上,仿佛隐藏着无数的海怪,不断地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将他们的船只推上浪尖,随后便又狠狠地摔下波谷。   及至下午四时,就在船员们在风浪中惶恐不安之时,突然有船员大声地呼喊,在舰队的西北方向发现大片的陆地。   探索舰队随即调整航向,艰难地朝那片陆地驶去。在夜幕降临时,舰队逐渐脱离狂暴的风浪海域,抵达了大陆边缘。   次日天明,当舰队官兵看到近在咫尺的陆地时,均不由喜极而泣。近四十天的枯燥而又漫长的航行,躲过了无数的风暴巨浪,终于穿越大西洋,抵达了非洲大陆。   19日下午二时,两艘齐国探索船驶入开普敦港,立时引起了荷兰人的极大震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辖下的开普敦据点,是在四年前正式建立的(1652年)。当年4月,受荷兰东印度公司指派,船长扬·范里贝克率领三艘舰船,载着第一批153名荷兰移民抵达好望角的桌湾,建立起了南非的第一个荷兰殖民地——开普敦。这些移民都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根据东印度公司下达的指令来种植作物、饲养牲畜,产品由东印度公司定价收购。   随着数年的开发,开普敦的人员规模增长至四百余人,各类生活物资也渐渐丰裕起来,成为来往于两大洋的船只最重要的中途补给基地,大有取代了毛里求斯的趋势。   两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便闻知齐国派出探索舰队直接跨越印度洋,进抵非洲大陆,途中还曾在他们的毛里求斯据点做短暂停留过。如今,听这些到港的汉洲海军官兵叙说,他们竟然是从汉洲东部,先是跨越了浩瀚的太平洋,穿过麦哲伦海峡,接着又越过大西洋,抵达了开普敦。他们将在此作短暂补充休整后,经印度洋返回汉洲西部。如此说来,这些勇敢的汉洲人将完成一次伟大的全球航行。   鉴于巴达维亚与汉洲在军事和经济往来的密切关系,开普敦当地官员和商人们还算热情地接待了齐国探索舰队一行官兵。 ##第二九四章 伟大的航行(终)   5月22日,开普敦。   “他们应该是来自法兰西的商船,瞧他们这般模样,在海上可能遭遇了一场巨大的风暴。”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开普敦港务监督官弗利特·兰伯特指着两艘正在入港的船只,微笑着说道:“若是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印度。哼,一群想发财的法国佬!”   “风行5号”航海长、仁勇校尉(中尉)田建生听到旁边一个通译翻译的话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来这些欧洲几个国家的人似乎都有些彼此看不惯,言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或许,正如当年在海军学校里听大王介绍欧洲地理和人文概况时描述的那般,整个欧洲大陆是碎成了一地,遍地都是一个个彼此对立的国家。   “对了,亲爱的田,为了感谢你昨日送我的礼物,我这里向你透露一个重要的消息。”弗利特·兰伯特眼里闪现出一丝狡黠,“在你们抵达开普敦的半个月前,有五艘来自英格兰的武装商船在此停留休整。我们有个公司职员在无意中听到这些英格兰人在讨论着,如何在正常的贸易活动之余,去抢掠一个遍地都是黄金和白银的国家。”   “嗯?”田建生疑惑地看着这个臭气熏天的码头港务官员。   “田,听我们巴达维亚的公司职员在盛传,说你们在汉洲北部和东部许多地方发现了金矿和银矿。……是这样吗?”说着,弗利特·兰伯特眼神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兰伯特先生,你是在暗示,那些英格兰人准备要劫掠我们汉洲本土?”田建生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些英格兰人难道脑子都被门夹过了吗?不说我们汉洲本土各地府县城镇,都全面地实施乡兵制度,在面对任何外来入侵之时,都可轻而易举地动员数百,乃至数千武装乡兵,远非一般的土邦王国那般容易登陆抢掠。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作死的英格兰海盗,难道视我齐国数十艘专业战舰如无物吗?   因而,田建生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很是怀疑,这很可能是荷兰人想借此挑拨他们与那个英格兰的关系。   “三年前,我们东印度公司曾和你们汉洲组建过联合舰队,对印度海域出没的英格兰舰船进行过严厉地打击。”弗利特·兰伯特说道:“我想,英格兰人可能为此要对你们汉洲进行报复。另外,你们在印度北部的商业扩展,似乎也极大地损害了英格兰人的利益,让他们的生意变得难做起来,他们为此一定会耿耿于怀的。”   “英格兰人就没想过要来报复你们东印度公司?”田建生看着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有些恼怒。   “报复我们?”弗利特·兰伯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们与英格兰的战争已经于两年前结束了,双方的政府也签署相应的和平条约。所以……他们没有理由再报复我们。毕竟,那个时候的一切行为,都属于战争行为。”   “……”田建生深吸一口气,“若是这些英格兰海盗袭击我汉洲本土,你们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的据点和商站,会为他们提供短暂休整和后勤补给吗?”   “不不不……”弗利特·兰伯特使劲地摇着头,“你们汉洲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最为亲密的商业伙伴,我们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你们汉洲的行为。所以,我们不会为一群卑鄙的英格兰海盗,提供任何帮助。但我相信,凭借你们汉洲日益强大的海上力量,一定会给这些自不量力的英格兰海盗最为沉重的教训。”   1654年4月15日英荷两国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签订了《威斯敏斯特和约》,根据和约,荷兰承认英国在东印度群岛拥有与自己同等的贸易权,同意支付27万英镑的赔款,同意在英国水域向英国船只敬礼,并割让了大西洋上的圣赫勒那岛。   虽然表面上看,双方之间的战争似乎是平分秋色,互无输赢,但实际上,英国在彻底控制了英吉利海峡制海权后,使得依赖贸易生存的荷兰经济完全瘫痪,最后不得不以一个屈辱的条件与英国结束了这场战争。   因而,荷兰人内心深处对这样的结果是非常不服气的。荷兰海军在与法国海盗和西班牙海军的长期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的海战经验,海军将领也具有很高的统率艺术,荷兰水兵的战斗素质也比较高。但是,只是因为海战中,各舰缺乏协调能力,加之因联合省在战前削减了海军投入,使得装备、数量方面有所欠缺,以致在军事方面处于劣势,让英国的海军尽占上风。   因而,荷兰在这次英荷战争失利后,对英国的《航海条例》如芒在背,开始卧薪尝胆,寻求着重夺制海权的时机。这个时期,米歇尔·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海军上将在老将特罗普阵亡之后继任成为荷兰海军统帅,他励精图治,改组海军。并重整了海军的战略思想:即认识到单凭护航商船是无法击败英国的。只有改变这种被动战略,抛开商船,以海军主力寻求与英国舰队决战的机会,夺取制海权,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在这种战略思想的指导下,荷兰遂加紧建造大型战舰。   在英荷两国处于休战状态下,荷兰人不介意给那些得意的英格兰人制造一些麻烦。虽然在欧洲地区,我们暂时奈何不了你们。但在遥远的印度,以及东印度群岛,我们可以利用汉洲人的力量,间接地打击英格兰人的商业利益。若是这些胆大的英格兰人真的去袭击汉洲本土,妄图抢掠传说中的黄金和白银之地,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汉洲人似乎对那些英格兰人报以浓浓的敌意。三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只是试探性地提出建立一支联合舰队,巡航于马六甲海峡至印度海域之间的航线,以打击猖獗的海盗活动,维护双方共同的海上利益。而汉洲人居然一口应允,还派出了两艘专业战舰参与组建的联合舰队。在两年多的军事合作中,汉洲人也丝毫不介意将打击的目标对准那些英格兰人,甘愿配合他们荷兰人,削弱和驱逐英格兰人在印度的商业利益。   那么,在英荷休战期间,为何不挑动一下汉洲去教训那些狂妄自大的英格兰人呢?若是能将英格兰人驱逐出印度,那么以后我们荷兰人就将与汉洲人共同瓜分富饶的印度市场,获得更多的商业利益。   ……   5月25日,探索舰队在经过了一番休整和补充后,驶离开普敦,沿着海岸线缓缓向东行驶。   5月29日,舰队停驻于一处伸向大海的岬角海湾(今南非阿尔格湾,伊丽莎白港),以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登陆探查的海军官兵在附近发现了一种体型巨大的鸟(鸵鸟),体长约为1.8-3米,身高2.4-2.8米。长相很奇特,像蛇一样细长的脖颈上支撑着一个很小的头部,上面有一张短而扁平的、由数片角质鞘所组成的三角形的嘴,还有两只如同青蛙眼一样的褐色大眼睛。躯干粗短,胸骨扁平,上面生有一对显得与身体很不相称的短翅膀,不过显然已经退化,没有飞羽,不能飞翔。   这种大鸟的奔跑速度非常快,在见到众多船员们试图对它们进行围捕时,迅速迈着两只硕大的脚趾飞奔而去。经过一番努力,船员们最终还是射杀了两只大鸟,为所有人的晚餐增添了一道异常美味的菜肴。   “这处沿海地带水草丰茂,面临两洋交界之处,西北和东边两个方向有大山阻隔,地势险要,若是在此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再布置数艘主力战舰,便可拦截那些来自欧洲的商船。”舰队司令、宣节校尉(少校)陆祖生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处的山川地貌,“当然,我们齐国也可将此处,作为一个连同欧洲的跳板。”   “此处距离荷兰人的开普敦据点只有三四天的航程,若是我们贸然在这里建立据点,恐怕会遭荷兰人忌惮。”风行3号舰长、仁勇校尉(中尉)樊福德觉得这位长官似乎特别喜欢“跑马圈地”,凡是发现任何一处战略位置,都想要将其纳入齐国治下,并谋划着要建立稳固的海上据点。   可问题是,我们齐国目前拥有的实力,当真可以支撑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占据那么多要点吗?   “呵呵……”陆祖生见几名部下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也不以为杵,轻声说道:“在这个全球殖民的时期,唯有积极进取,大胆开拓,以后方能有机会为我齐国开创一个最为有利之局面,为我华夏文明扩展更多之生存空间。有些事,我们倘若现在不去做,而是要留待实力完全具备时,方才付诸于行动。那时,焉知会遇到多少掣肘和强劲的对手?”   “我齐国独据汉洲大陆,四面皆海,未来之敌人,必然来自于海上。而纵观全球,唯有欧洲西夷,凭借海洋之便,驰骋世界,遍寻天下之利。长此以往,欧洲西夷诸国,必然民富国强,且海上实力亦为大兴。故而,我齐国未来之敌,必定是欧洲海洋大国。所以,我辈海军同僚,需未雨绸缪,放眼将来。”   “司令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闻言,随即点头应诺。   6月1日,舰队调整行驶方向,航行偏东南,朝西风带驶去。   6月4日,探索舰队经过数日航行,进入南纬西风带,随即再次调整航向,往东而去。   6月20日,舰队于南纬50度附近,发现一片荒芜的岛屿(今法属凯尔盖朗群岛)。岛上潮湿多暴风雪,地表岩层裸露,植被种类也是单一,无高大乔木、灌木,主要覆盖着草本苔藓植物。动物以海象、海豹和鸟类为主。海岸切割严重,多陡峭的峡湾和大的半岛。内地有山地和高原,山地表面绝大部分被冰川覆盖。不过,靠近沿海低地却是多湖沼,溪河短小流急,连接湖泊。   岛上风速之大,连苍蝇和蝴蝶都被迫在进化中放弃了翅膀。这里根本不适于居住,更不适于开发,但却是企鹅、海象和海豹的天堂。   在此短暂停留两日后,舰队官兵于群岛各处埋设了数块齐国界碑,以宣示领土主权。随后,舰队继续向东行驶,朝着汉洲的家园方向挺进。   7月3日,探索舰队开始调整航向,方位东北,进行最后一段的航行。   7月14日,探索舰队在距离汉洲西南海域六百多公里处,遇到两艘来自巴达维亚的捕鲸船。   在这个时期,要论海上捕鲸能力和技术,荷兰人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自从十几年前得知汉洲南部海域有大量鲸鱼出没后,便吸引了十数艘荷兰捕鲸船的到来。这些来自北海、巴伦支海的海上勇士们,以汉洲西南和东南几个府县为前出基地,不断地在南太平洋和南印度洋往来巡航,搜寻和捕杀鲸鱼,然后再就地售卖于汉洲人。   相较于在北海和巴伦支海捕杀鲸鱼,这些远涉万里来到此处的荷兰捕鲸船获得的收益会更高。因为,汉洲人不仅会将大量高附加值的鲸油、鲸皮和鲸骨买下来,而且也会将那小山般大小的鲸鱼肉也予以收购。虽然鲸肉的售价很低,但总比此前将其无谓地丢弃至大海中,要多一份进账不是?   当两艘捕鲸船的水手们闻知,这两艘齐国的探索船历经一年时间,完成了一次高纬度全球航行的壮举,无不肃然起敬。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探索一条新的航线,而且还连续跨越三大洋,穿过两大洲,这是何等艰辛,途中又是何等的凶险。   捕鲸船上的船员们纷纷贡献出本就不多的新鲜物资与探索舰队官兵,以表达他们的最大敬意。   告别了两艘捕鲸船,探索舰队官兵们怀着极度的渴望,向着即将抵达的汉洲大陆飞速驶去。   7月18日,上午十时,历经一年,跨越数万里,绕行地球一圈的探索舰队,抵达了汉洲西南地区的泰安(今澳洲西南部奥尔巴尼市)。   当地官员和数百民众闻讯后,纷纷涌到泰安码头,热烈欢迎这些安全归来的海上勇士。 ##第二九五章 泰安   1656年8月1日,汉洲,泰安(今澳洲西南部奥尔巴尼市)。   “在此休整十余日里,舰队官兵上下深感知县大人和全城百姓厚爱,如此,让我等皆受宠若惊呀!”探索舰队东方分舰队司令、宣节校尉(少校)陆祖生一脸感激地说道。   “你等海军官兵披荆斩浪,宣我大齐国威于海外,扩我华夏子民生存之土于大洋之中,受本县民众区区敬奉,何足道也。”泰安知县王忠毅温言说道:“宣节校尉此去建业复命,必然会得到大王和军部重重封赏,前途不可限量呀!”   “不敢不敢,大人过誉了。”陆祖生谦逊地摆摆手,“我等奉命探索未知大洋海路,乃是我辈海军应由之责。如此,当不得大王和军部厚赏。”   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陆祖生心中却是颇为自豪。一年时间,跨越了浩瀚的太平洋,穿过凶险万分的大西洋,然后横跨印度洋,经历两大洲,期间发现岛屿十数个,还在美洲南端的麦哲伦海峡粗粗设立了一处据点。更让人欣慰的是,失去联系的“风行4号”探索船在4月25日,就已安全抵达了汉洲东部的云阳(今澳洲东部麦凯市),人员也无太多损失,让人大呼幸运。   如此,整个探索舰队官兵在航行过程中,前后也仅损失四十七人,除了战斗、意外、失踪等原因造成的损失外,患病死亡人员不到十人,与西方那几次伟大的全球航行相比较的话,可谓损失轻微。   但探索舰队的收获却是巨大的,不仅证实了由南纬西风带前往美洲大陆航线的可靠性,还在沿途陆续发现可作为中途补给的若干岛屿,更实地探查了西属美洲大陆的东西海岸情况,为此后经略美洲大陆,奠定了必要的前提条件。   在码头送别了探索舰队一行官兵,泰安知县王忠毅领着一众官员和商人缓步朝城中走去。   “苏掌柜,你那脱粒机改的如何了?”就要进城时,王忠毅突然转身朝一名商贾模样的人问道。   “回知县大人,那个脱粒机器按照原有模型,扩大数倍后,却无法正常工作。几名工匠已研究十余日,始终不得其法。”泰安县“永裕”粮食加工厂掌柜苏桂成连忙恭敬地上前答道。   “哦?”王忠毅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月前,本官不是将机器运转的原理告知你等,只要按照图示所做,将其稍稍扩大一点,就算不能大用,也不至于无法运行呀!”   “大人,恕我等愚钝,无法参透大人所提示。那机器……确实难以制作。”苏桂成脸色涨红,脸上说不出的尴尬之色。   “也罢,官署中也无甚大事,待我随你走一遭。去看看那机器摆弄成什么样子了。”王忠毅转头吩咐一名巡警牵马过来,就要去城外那处农庄,查看脱粒机的研制进程。   跟在身边的几名泰安县官员均不禁摇头失笑,这位大人原先是海外领地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的指挥使,治政水平那是无可挑剔。屯殖开荒、移民安置、建立各种工坊厂矿,短短两年时间便将这个刚刚升格为县的泰安弄得好生兴旺,在整个泰安地区被称为能吏,说不定过几年泰安总管区撤除后,升格为府,很有可能是第一任知府的最有力竞争者。   但这位大人在日常庶务之余,却喜欢捣鼓一些机器,还经常晓谕辖下官员和百姓,积极主动的发挥主观能动性,响应内阁工部号召,多做发明创造,改善民生。   众所周知,汉洲西南地区已经成为齐国最主要的谷物粮食生产基地之一,每年除了维持本地区和西部总管区十余个沿海城镇的粮食供应外,还为建业府提供数千吨优质小麦,满足当地的谷物类食品需求。   因而,鉴于泰安县巨大的小麦产量,每年的收获季节都会囿于谷粒和谷壳分离,需要耗费大量人力,依靠自然风来进行人工扬场。这位知县大人见此情形,硬是组织了数十名工匠,开发设计了一种扬谷机。   扬谷机是一种简单的手摇机器,它能够产生人造风,使农人可以在任何天气情况下进行风选,将谷粒从谷壳(以及其他不需要的残渣)中分离出来。   农人以稳定的速度转动手柄,使得机器内部的风扇得以旋转并产生一股气流,这股气流直接穿过一个狭窄的水平导管。一旦风速足够,农人就会向机器顶部的漏斗中倾倒谷物。谷物从空气流中通过时,任何质量轻的成分会从另一边被吹出。谷粒自身由于质量大,会经过一个斜槽向下掉落在另一边出口。   这种机器极大地方便了农人谷物脱壳,即使在无风或者阴雨天环境中也能进行,加速了粮食处理的过程。王忠毅对此并不满足,他还吩咐工匠们努力将这种机器配备上蒸汽机,想用源源不断的蒸汽动力,来替代纯手工,以提升该机器的工作效率。   当这种机器被工部和农部获知后,立刻将其推广到国内其他地区和几个海外领地。然而,在授予该机器专利权和发放奖金时,不由犯了难。要知道,此前十余年间,许多发明创造授予的专利和各种奖励,都是针对工匠和普通民众,还未曾有官员因此获得以上权利。   最后还是经齐王批准,工部将这项发明专利授予了这个“不务正业”的泰安知县,并发放了两千块汉洲银元的奖励。   似乎是受到了鼓舞,这位王大人又开始琢磨起如何给谷物脱粒的机器研制。几个月前,因为移民季的到来,多达一千二百名来自大明和安南的移民分配到泰安县,许多移民安置工作必须由他亲自主持和规划,因而暂时抛下了脱粒机的研究和制造。   如今,各项庶务基本安排妥定后,王忠毅便想起了脱粒机的研制。   谷物脱粒是作物收获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将收割后作物的谷粒从谷穗上脱下,同时尽可能的将其他的脱出物如短茎秆、颖壳、杂物与谷粒分离出来。   谷物脱粒的难易程度与谷粒和穗轴及颖壳的固着强度密切相关,谷粒的固着强度又与作物种类、品种、成熟度和湿度有关。据测定,小麦比水稻、籼稻比粳稻易脱粒;成熟度高、湿度小比成熟度低、湿度大的易脱粒。   脱粒装置对谷物脱粒的机械作用过程比较复杂,在某种作物脱粒时常以某种作用力为主,也有靠几种作用力的作用来完成脱粒,一般有冲击、揉搓、梳刷、碾压等。   中国古代历史上最早的脱粒工具为连枷和石磙,前者是靠人力敲打脱粒,后者是用人力或畜力拉动石磙碾压脱粒。这两种脱粒方式,不仅有些费时费力,而且对谷物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和浪费。   在这个时期,欧洲国家在谷物脱粒的农业技术方面,并不比中国先进,甚至直到18世纪末,脱谷的方法也几乎没有改变,无非也是畜力拖动石磙进行碾压、揉搓的方式进行。   而王忠毅提出的脱粒机原理却是大大超出这个时代所有脱粒技术,他借鉴了开元棉纺厂发明的一种羊毛清洗机的模式,通过一系列推导和验证,画出了一份最新型的谷物脱粒机构造模型,并将它交给了“永裕”粮食加工厂,进行进一步的研制。   这个新设计使用一个强有力的鼓,上面装有拍打器。通过使劲地拍打,谷物的外壳被除去(此前的试验机器只是搓谷子)。这个试验性质的脱粒机器依靠人力驱动,每小时可以加工一百到一百二十公斤小麦,比传统的连枷和石磙,效率足足提升了两倍有余,而且对谷物颗粒也没有丝毫损伤。   若是,这个机器再建造的更大一点,脱粒的粮食将会更多。当然,要是能将其配备成畜力带动,效率可能还要提升数倍。甚至,将这种机器安装在水车旁边,或者设法接入蒸汽机,那效率更是会呈几何提升。   从工具到机器的演变和进化,意味着更高效率的提升,更是大工业发展的前提。机器相对于那些普通工具,更加复杂和更有效率,也更具有特定性和资本性。机器,实现了工具和技术的整合,即使一台最简单的机器,也比工具更有效率。   齐国最为致命的短板就是人口规模太小,这使得无论是在农业生产当中,还是蓬勃发展的初级工业方面,都面临人力不足的窘态。为了解决这个矛盾,齐国不断地加大移民力度,拼命增加国内人口数量,以充实国内各个行业的人力需求。   同时,各个行业和部门也在绞尽脑汁地发明和改进手头上的生产工具,优化各种生产组织方式,试图以最小的人力消耗,持续扩大工农业产出水平。   王忠毅在移民汉洲之前,除了研读四书五经,备考科举外,最为感兴趣的却是各类工物器具的的运行原理研究和制作。然而,扬州之屠,让他几乎命丧于清虏刀下。后来,迫于危急形势,凭着读书人的身份登上了齐国的移民船,逃离了地狱般的长江北岸,最后来到汉洲本土。   初来汉洲时,因为具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再加之为人通达,没有传统文人的迂腐,便进入建业府,从吏员做起。未几年,因为做事干练,先后任职开元县民政庶务官、新淮安县负责拓殖的庶务官、广宁堡指挥使。两年前转升泰安知县。   在汉洲十余年间,他逐渐发现,齐国官员任职升迁,只注重实绩,对你能做什么道德文章根本不在乎。而且,因为是一个移民汇聚的新型王国,对出身和资历更是一点也不看重——当然,这个建立方才二十年的王国,也无所谓高贵出身和深厚背景的世家大族,只要能在地方做出优异的政绩,一个畅通的上升道路,会向所有具有一定治政能力的官员所开放。   另外,齐国上下对各类机器和科学的重视,也让王忠毅内心深处对工物机器的热爱,也慢慢释放出来。在治理地方,管理庶务之余,他会经常组织泰安当地的工匠和学者一起研究和制造有利于工农业生产的各种器物。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对于这句齐王经常挂于嘴边的话语,他是深以为然。一个国家,一个地方,若是能用众多的机器,轻松生产出巨量的商品,那将意味着,在有限的人口规模当中,社会产品数量得到急剧增加,相应的,人们可能获得的物质资源或者财富也将比以前提升数倍。   丰衣足食,民富国强,进而天下大治,这个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的盛世场景,必将在我齐国得以实现。   在经过数日的研究和改进,一架以畜力为动力输出的脱粒机粗粗研制成功,在一头骡子的牵引下,这台脱粒机可以做到每小时完成三百公斤左右的谷物加工,使得效率较此前使用石磙脱粒,效率足足提升了五倍之多。该机器的发明,比后世英国人安德鲁·米克尔研制的谷物脱粒机足足提前了一百二十年。   “这个机器部件若是全部都采用铁件制作,估计可以更加经久耐用一些。”王忠毅拍了拍机器的木质输料口,“另外,这其中部分传动装置,若再增加一些钢铁齿轮,想必会省力得多。”   “大人,我们这里每月分到的钢铁数量虽然不多,但匀些过来,也是可以做到的。”一名官员笑着说道:“不过,你所说的传动钢铁齿轮,恐怕一时间不好弄来。那需要从北边的建业府那边专门定制,方能有一定的数量供应给我们。”   “什么东西都要从建业府那边运来,太耽误事了。”王忠毅要摇头说道:“要是我们西南地区也建一座钢铁厂,然后再引一些铁器加工厂,或者五金厂来此,岂不是能更好地促进我们西南地区的发展。”   “大人,虽然在距离我泰安县数十里的地方发现了铁矿,但工部或许不会同意我们在此建设一座钢铁厂。”那名官员苦笑着说道:“因为,我们这里缺乏炼铁冶钢所必备的煤炭。……听说,工部属意在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兴建一座钢铁厂,他们那里发现了煤矿。”   “……呵呵,话说,南都的运气还真好。前脚刚发现了金矿,后脚又发现了煤矿。如今,还要兴建我齐国第三座钢铁基地。也许,要不了数年时间,这南都就此大兴了!”   “是呀,人家地理资源条件确实比我们泰安要好。更为难得是,以南都为核心的汉南地区行署大总管,可是由去年才从内阁副总理退下来的沈大人(原内阁副总理,吏部尚书沈成安)担当。如此一来,这南都有资源,又有人脉,因势发展起来,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那名官员不无羡慕地说道。   “那可未必。”王忠毅瞥了一眼这名官员,“发展,更多依靠的是活人,更是一地官民同心协力之奋斗,可不是一堆死物的所谓资源。” ##第二九六章 南都的一场外科手术   1656年9月17日,汉洲,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   原齐国内阁副总理兼吏部尚书、现汉南地区行署大总管沈成安此时正蜷缩在一张大床上,痛苦不堪,不断地翻滚着、呻吟着,几名行署官员以及家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四周,焦急地等待郎中的到来。   “彭先生还有多久能到来?”沈夫人蹙眉问道。   “回夫人,已经再次派人去请了。”一名行署官员恭敬地回道:“想来,应该片刻就会来到。”   沈夫人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疼痛,使得整张脸都有些变形,豆大的汗水不断地滴落在床上,有些心疼地拿起一张毛巾去替他擦额上的汗水。   不知是何原因,在上午十时,正在官署办公的沈成安突然感觉脐周疼痛,原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或者其他普通的腹痛病症,便至后院休息。但数小时后腹痛未见丝毫缓解,反而愈加激烈,并转移至右下腹。   到了正午时分,忍受不住疼痛的沈成安卧床后,开始不断翻滚,牙关紧咬,时不时地呻吟呼痛。家人和随员不敢怠慢,当即着人去请城中的医官彭大正前来救治。   “诸位大人恕罪,适才看了几个急诊病人,有所耽误。”到了下午二时,南都医馆的院判彭大正姗姗来迟。   “无需多言,请彭先生赶紧替我家老爷看病。”沈夫人急切的说道:“老爷此时,已是疼痛难忍,全身尽显虚脱。若是不及救治,我担心……”   “夫人勿忧,待我一观。”彭大正紧走几步,来到床前,生出手指翻看沈成安的眼睛,随即又查看了舌头,然后抓起手腕,开始号脉。片刻,又探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沈成安疼痛的右下腹部。   “……沈大人似乎是得了肠绞之类病症,以至于牵动经脉,致人疼痛。”彭大正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我家老爷不是……中毒?”沈夫人小心地问道。   “嗯?”彭大正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摇摇头,“沈大人多半是腹内肠道糜烂,或者疡症(发炎)爆发,故而会使人感到十分疼痛。这如何会是中毒征兆呢?”   几名行署官员闻言,均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若是沈大人被人下毒谋害,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恐怕多半难以洗清嫌疑。刚才那位民调处驻南都的特务头子,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阴郁,流露出深深的怀疑之色。   “彭先生,沈大人此病症,可有医治的稳妥手段?”南都府知府蔡永钦轻声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会有些风险。”彭大正有些犹豫。   “有何风险?”   “需要破开沈大人的下腹,查看肠道是否疡症(发炎,即阑尾炎)。若是的话,将其截断摘除,随后缝合伤口,等待自愈。”   “啊!”众人皆惊,这要破开人的肚子,还要截取一段肠道,听着就觉得万分凶险。   “这……这如何使得?”沈夫人脸色苍白,“若将人的腹部破开,还要截取肠道,岂不是会……会致人死命!”   “彭先生,你可还有其他手段?”民调处驻南都指挥使程连山沉声问道。   贸然在前内阁总副理的肚子上破开一道口子,还要摘取一截肠道,怎么听着就有些渗人,这要是一个不好,让沈大人就此殒命,大家可不好交代。   “没有。”彭大正摇头说道:“除了此法,皆无任何其他手段。”   “若是……,若是沈大人硬力抗之,以待肠道疡症自愈,可行否?”一名行署官员小心地问道。   “恐怕……不行。”彭大正抬头看了一眼仍在不断呻吟翻转的沈成安,脸上忧色更甚,“沈大人如此病症,恐会疼痛至死。”   “可若是……那般手段,沈大人恐也会遭遇不测呀!”   “彭先生,你们此前是否做过类似治疗手段?”程连山突然问道。   “做过。”彭大正脸上呈现出一丝尴尬和不安,“此前十余年,我们为汉洲土著和矿场的苦力做过类似的研究治疗。”   程连山深深地看了看彭大正,作为国内的特务谍报人员,他知道所谓的“研究治疗”是什么情形,有些确实是针对汉洲土著和南洋土人苦力的病症进行研究性治疗,这些治疗过程,恐怕更多的是着重于“研究”,而非“治疗”。   也许,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某些土著确实得了沈大人这种病症,这些热衷于“研究”人体的外科郎中,做了若干例这种开腹截取损坏肠道的手术。有成功治疗过,但更多的恐怕是将人给“治”死了,为我齐国的医疗科学发展,做出了默默的贡献。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沈夫人,等待她的决定。面对两难情形,看着行署官员和几个子女期待的神情,她犹豫片刻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随即,所有人被请出了房间,彭大正深吸一口气,吩咐几名助手郎中准备布置手术现场和手术工具,要为沈成安做一场开腹手术,根据师傅彭老鬼的定义,这种病症被称为阑尾炎,而他将在给土人做了数次人体试验后,正式进行这场阑尾切除手术。   在给沈成安服用了以曼陀罗为原料的麻醉汤后,手术立即展开。怀着几分忐忑,也有几分兴奋,彭大正手持锋利的小刀,切开了阑尾炎病发的右下腹,寻到那截细长的管道,果然是阑尾肌肉和血管痉挛,产生阑尾管腔狭窄、血供障碍、黏膜受损,邪物(细菌)入侵而致急性疡症(炎症)。   只犹豫了数息时间,彭大正便毅然将那根细长疡症管道割除,缝合2厘米左右的戳口的筋膜,最后以羊肠缝合皮肤创口,涂以高度酒精消毒杀菌。   至下午四时,手术顺利完结,沈成安除了腹部稍显疼痛和身体虚弱外,并无其他病重加深的迹象,这让其家人和众多行署官员均不由长舒一口气。   在众人纷纷表达感谢之情时,彭大正等一众医馆郎中们均显得极为振奋,他们今日正式完成了汉洲第一例阑尾截取手术,或许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例此类手术。这意味着,他们的成功,又将齐国的医学技术水平向前有力地推动了一大步,将欧洲西洋人的医学远远地甩在身后。   其实,在这个时期一直到19世纪中期,欧洲医学并不发达,医生药箱里的必备工具,就是划痕器和柳叶刀,他们对待病人有一套成熟又荒诞的疗法——放血。   这种疗法,源自于古希腊人希波克拉底的研究成果,希波克拉底认为人体是由血液、粘液、黑胆汁、黄胆四种体液组成的,一旦四种体液的含量失衡,人就会生病。   如此一来,血多了就放血、胆汁多了就催吐、粘液多了就灌肠!医生只要判断病人的体液含量就好,治疗方法都是大同小异。   米帝的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得了重感冒喉咙刺痛、呼吸困难,医生也同样采用了催吐、灌肠、放血的治疗方法。   在不到12个小时的时间里,华盛顿被三次放血,白白流掉了身体40%的血液,当晚华盛顿就因为失血性休克,就此玩完了。   到了19世纪中期,欧美国家都完成了工业革命,火车、汽船这样先进的交通工具都走进了生活,可西方医学却还停留在放血为王的层次!   美国费城的医生格罗斯曾在日记中这样说:“每年春天,村子里的人们都要排着队来找我放血,以使身体强健!”   很难想象,死在放血疗法下的病人不在少数,可大家还是执拗的坚信,放血可以治病,放血可以强身健体。   总之,我健康,我放血。   在西方,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首要的技能就是会给病人放血、灌肠。   呵,多么简单而又荒谬的手段。   更为有趣的是,为了让放血过程更加顺畅,西方人还发明了水蛭吸血法。他们会把水蛭放在病人的皮肤上,看着它用锋利的牙齿刺破皮肤,将人血吸饱,再把含有凝血功效的体液,输送到皮肤上。   因为水蛭太受欢迎,以至于很多国家开始把它当做商品,大量出口。据说,仅1833年,法国就进口了四千两百万只水蛭,而整个欧美世界的水蛭使用量,超过一个亿。   哦,对了,其实,咱们中国也有放血疗法,不过我们只是针对一些身体阳虚的病患,才会用针刺,轻微放血。   对,就是轻微地……用针刺放血。   齐国的“外科医学之父”彭老鬼在齐天的支持下,于二十年前便带着一帮徒弟开始研究人体的骨骼构造,血液循环,以及内部脏器等功能和损伤后治疗手段。   经过十几年的“临床研究”,齐国的外科郎中们已经可以简单处理普通体表创伤,至于腿断手折的治疗治愈率在80%以上,就是比棘手的截肢手术,也能将治愈率控制在40%左右。   当然,这个数据没法跟后世现代医学所能比的,但对于同时代的欧洲,却是一个惊人的成就。   在这个时期,欧洲还没有正式的外科医学和外科医生。从中世纪开始,所谓的外科医生几乎全都是由理发师来担任的。   没错,中世纪时期的Tony老师们多才多艺,承接从剃须、剃头到拔牙、放血、开刀等一系列业务。那个时期,用双手接触血液被认为是低贱的事情。而可以提供医疗的神职人员身份高贵,绝不会自降身份为病人做手术。所以给人开刀的活计,就落到了一专多能的Tony老师身上。   原因也很简单,理发师在日常工作时就使用剃刀,无需另外添置手术刀具。同时还会因为失误割破顾客头皮而见血,反正都已经沾了血,那也无所谓多沾一点。理发店门口的红蓝白三色旋转灯也是由此而来,红色、蓝色和白色分别代表动脉、静脉和纱布。   虽然在文艺复兴之后,西方社会摆脱了神权的桎梏,人们也不再认为生病了要找神父去祷告,而是觉得应该找专业的医生,内科医生也从神职人员里分离开来。但限于当时外科医学水平低,治疗效果不好,过程又极其痛苦,外科还是被认为是一种体力活,从事外科手术的人也不被认为是医生,而是被称为理发手术师。   那个时期进行的手术,是没有任何麻药的。能安静忍受刮骨疗毒疼痛的猛人毕竟是少数派,绝大多数的人在清醒着被手术刀切割,病人都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挣扎。因此当时的西方外科医生都需要配备几个身强力壮的助手负责按住患者,并用束缚带固定患者的肢体,两种措施并行来避免患者逃下手术台。   最后唯一称得上可行的措施,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尽量加快手术的速度,缩短疼痛的时间。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西方外科医生都是超级快手,现代医生要是一个月做200台手术都已经让人惊叹,而当时的外科牛人,法国外科医生多米尼克·让·拉尔雷一天就能搞定200台截肢手术。这样的速度当然不是如今手术的慢工出细活,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手起刀落,然后止血包扎,五分钟搞定一条腿,两分钟斩掉一只胳膊。   速度太快,失误也是难免的,有起著名的手术事故就是手速太快惹的祸。英国“名医”罗伯特·李斯顿在动手术时,由于刀砍得太快,跟病人一条腿同时被卸下的还有助手的几根手指。最后病人跟助手双双因为术后并发症死亡,观看的一名医生被手术场景吓得心脏病发当场去世。一台手术,一个患者,最后死了三个人,死亡率高达300%,至今无出其右。   粗暴的外科处理方式,荒唐到发指的治疗手段,使得外科手术的死亡率普遍接近二分之一。而俄罗斯轮盘赌这种危险的赌命游戏,每开一枪也不过是有六分之一的几率被子弹击中而已,比做手术安全多了。   当然,齐国的外科医学虽然有“高人”指点,创建和发展了许多远超这个时代的医学理念和研究方向,但其中却隐藏无数不能言表的“科学研究”实例。这些“研究实例”中,无疑是由无数的“奉献者”生命为代价,将齐国的医学事业推到一个较高的纬度。   “院判大人,在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筹办的东南大学堂拟邀你去组织创建医学分堂,算算日子,要快逾期了,你该立即启程前往了。”一名医官见彭大正一脸疲惫地靠在马车座椅上,小心地提醒道。   “午后那场手术过程,你等可看仔细了?”彭大正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那名医官的问话,反而轻声说着那场阑尾炎手术。   “……看仔细了。”马车上几名郎中点头说道。   “回去后,将我操作的每一个步骤全部写下来。然后仔细比对修订,存入医馆档案,以为此类病症标准治疗方程。”   “是,院判大人。”   “东南大学堂……”彭大正笑了笑,“想不到,咱们这些郎中,也能创办学说,于那大学堂之中,跟诸多文教科学一道成为高级学问,更是要为我齐国培养正式的医科执业郎中。”   “我齐国重文教,倡科学,培养各类人才。”一名助理郎中笑着说道:“我们医科,自然也在文教之列。”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重教尚道,我等有幸生在一个好时代呀!”   “应该是,我等有幸生在一个好国家!” ##第二九七章 大兴的文教   1656年10月20日,大兴府(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成德县(今澳洲伊普斯维奇市,布里斯班以西20公里)。   “7月1日,内阁文教部颁布《义务教育法令》,规定从法令颁布之日起,此前实施的三年强制义务教育延长至四年。凡我齐国治下子民(含海外领地),年满六周岁孩童必须强制进入当地官办小学堂入学。有违法令者,罪其家人……”   傍晚时分,在罗里乡洪源村的场坝上,村长孙立宝捧着一份来自县上的公文正在宣读给村民听。   “村长,官家为啥又将那什么义务教育给延长了一年。俺家的小子看着就不是读书的料,这还要在学堂里多混一年,屋里的活计岂不是要少个人来做。”一个村民大声嚷嚷着。   “就是,我家里的丫头读个三年的书,能识点字也差不多了。你说在小学堂里多呆上一年,能多学点什么?还莫如早点回家,还能帮我们做几顿饭,顺便带下弟弟妹妹,那也多少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不是?”   “对呀,我们这小门小户的,难不成还指望家里地娃子读书做状元?……”   “要以俺来说,官家延长这一年,怕是要耽误家里的娃子学一门好手艺的功夫!有些娃子呀,确实不是读书的坯子,多读一年,少读一年,都不影响在土里刨食……”   “都他娘的闭嘴!”村长孙立宝大声喝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些眼皮子浅的土包子!官家颁布法令,延长一年义务教育,那可是为你们的娃子以后的命运着想。你们都不晓得吗?知识改变命运!村东头老杨家的大小子,你们都知道吧,中级学堂毕业了,被县里的学官推举到新成立的东南大学堂继续读书。若是毕业出来了,最少也是一个县里的官人。就算不到政府里入职,国中的大小商社和工坊怕不是要抢破头地去招揽。到时候,人家一个月的工钱就足足抵你们一年的收成!”   众人闻言,眼光瞬间聚焦到人群中一脸得意的杨光禄身上。他家大小子,从小学堂起,就一直都属于“敏而好学”的优秀典型代表,连续十年,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从高级学堂毕业。本来以县里的学官意见,是直接到建业(今澳洲达尔文市)去读天工学院。可因为家中拮据,再加之距离遥远,便选择了新近才成立的东南大学堂。   据说,这东南大学堂与建业的天工学院类似,都是为国家培养高精端人才的学府,而且入了大学堂,除了身上的衣服和往来的路费需要自己出钱花费外,三年的大学堂学费和食宿费全都减免。   更让人羡慕的是,这些大学堂里毕业的学生,都有一个优渥的前程,要么进入各级政府任职,要么被几大官办商社和工厂招揽,成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人才。想来,不出五年,这老杨家的门槛将会变得越来越高了,甚至会告别这土里刨食的农村,成为一个光鲜的城里人。   “都莫要恬躁了。”村长孙立宝握着一把刺刀,使劲地敲击着铁锹,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官家既然颁下法令,延长义务教育,那是对我等小民的恩赐。你们以为多增加一年的义务教育,官家就不花钱了?一个个不要眼皮子太浅,谁知道自家的娃子本来在三年的学习过程中愚不可及,但到了第四年,突然就转了性子,变成老杨家大小子那般模样,你们岂不是祖坟冒了青烟,一跃而登龙门?”   “村长,俺们移民汉洲,可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来的,这里哪有什么祖坟来冒青烟!”一个村民调笑地说道:“没说的,既然是官家颁下条令,那俺们就遵照执行就是!嘿嘿,这可便宜了那些兔崽子!可着劲地又能多耍一年!”   义务教育最早起源于普鲁士,在16世纪宗教改革运动中,马丁路德为了反对腐朽封建的罗马教廷,提出人人皆可掌握知识,阅读圣经,圣经的解释权不能被教廷垄断,因此他提出由政府公费设立学校,强迫人民送子女上学。   1619年,普鲁士率先尝试通过立法的手段,以国家权力强制全体适龄儿童接受初步的国民教育,规定送6到12岁儿童入学,一般认为这是义务教育的开端。在1763年到1819年,德国已经基本完善了义务教育。   在工业革命以后,资本主义生产迅猛发展,不但要求大大增加劳动者的数量,而且要求提高劳动者的质量。从事机器生产的工人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化科学知识,掌握一定的生产技能,因而提高劳动者的素质、普及初等教育就成为急迫的问题。到19世纪中期,一些比较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和地区,如美国马萨诸塞州在1852年,英国在1880年,法国在1882年,先后通过了义务教育法令。到20世纪20年代,各资本主义国家都已基本普及了初等义务教育。   而齐国的义务教育初始于二十年前,期间经过数次变动。当初还是作为汉洲民政大总管的齐天,最早提出要建立六年义务教育,但囿于教育资源的薄弱和教育覆盖面的不足,再加上可用的师资短缺,最终改成了三年义务教育和六年的非义务中级教育(需要考试入学,学习之余,还要在工厂和农村、军队进行一定时间的实践操作)。   随着二十年的发展,齐国目前不仅人口规模大大增加,而且各项教育资源和师资力量也进一步扩大,文教部随即将小学阶段的义务教育延长一年,并相应增加了小学阶段需要学习的内容。   至于大学,齐国在今年一口气增建了两所,除了大兴这所东南大学堂外,还有一所是位于西南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的西南大学堂,如此,基本可以满足汉洲本土高端人才的培养需求。   虽然,齐国设立的三所大学,比起欧洲那些历史悠久的大学,在时间上要晚很多,但在学科设置和学科内容方面,却是要比欧洲的那些大学要全面和先进得多。   齐天将他历经二十多年回忆和记录的各种前瞻性科学知识,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弱化和糅杂,便与国内诸多学者和资深工匠编撰了一系列中级和高级(大学)教材。   但限于自身综合知识的欠缺,许多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理论,齐天只能以猜测(结论)的方式教授给那些资质不错的学生,作为他们最终的研究方向。至于其中如何推导和演变,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在掌握了系统科学知识后,可以在若干年内,将这些并不完善的科学知识进行补充和不断归纳总结,最终形成一套完整和闭环的理论体系。   而那些显得有些魔幻的科技,比如电脑、网络、航天、卫星等高尖端知识,齐天往往是以幻想故事的模式,将它们讲述给自己的孩子。期间,也会给他们普及科技的演变和发展,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最终会一一得以实现。   ……   11月1日,大兴城。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地停靠在一家牌面颇大的酒楼前,霍尔特和马文先后下了马车,相携进入店中。   “马文,你瞧瞧整个酒楼里的食客,喝啤酒的人几乎就没有。”霍尔特在二楼的包间坐下后,笑着说道:“所以,你的啤酒厂生意,注定是这般不死不活。要不是齐国海军和沿途经过的商船会采购一些,恐怕你的工厂早就关门了吧。”   “艾维,你的话语,让我感到非常难过。”马文·达根耸了耸肩,双手无奈的摊开,“既然如此,这顿饭,你必须要请我了!”   “没问题,不过,我可不想喝啤酒。云阳产的葡萄酒如何?”霍尔特微笑着说道:“对了,马文,你以后,最好还是称呼我霍尔特,或者霍先生。”   最后一句话,霍尔特竟然是以一种比较怪异的汉话说出来的。   “怎么,打算彻底归化于这个国家了?”马文·达根一怔,“你这是准备以你的姓氏,当做汉名?”   “马文,你在汉洲有六年了,你不觉得这个国家要比欧洲显得更为文明,更为先进吗?而且,这个国家,与混乱的德意志比起来,无疑是一个和平安宁的天堂。我觉得,我爱上这个国家了。它的日益强大,它的干净整洁,它的思想开明,还有它的富裕。马文,如果你想融入到汉洲,成为这个王国真正的子民,我建议,你也改个名字。虽然我们的外貌无法改变,但我们最起码要做出一点融入他们的举动。”   “可是……,可是达根这个姓氏,我的祖先传了几百年,就因为要融入到汉洲,成为齐国的子民,就需要我丢弃这个姓氏,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马文·达根苦笑着说道。   “哦,那随你吧。”霍尔特无所谓地摇摇头,“但我认为,早点融入汉洲,对我们没有坏处。你瞧,你以前可是一直都不会用筷子,如今,还不是一样用的这般熟练。要知道,在欧洲,能用上器具吃饭的,可都是皇室成员。”   “哈哈……,如此说来,那汉洲的人民,个个都是贵族喽!虽然,这筷子可能比不上那些银质的刀叉。”马文·达根大笑起来,“而且,即使一个真正欧洲的贵族,恐怕吃的饭菜还没我们这顿丰盛美味吧。”   此的欧洲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尚未习惯使用餐具,更遑论叉子了。实际上,叉子是在18世纪才广泛流传起来的。   吃饭时,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是用手直接抓饭吃菜。在中世纪有关“礼仪”的一些书上强调,吃饭之人只能用右手的三根手指抓取食物,而不能像一些粗鄙的农民一样用整个手,甚至是两只手去抓取食物。   至于吃的饭菜,那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绝大多数蔬菜都是生吃,包括口味刺激的洋葱。而一些荤菜,虽然有各种肉类,不过为了储藏,多半都是腌制或风干的烂肉。而变味的肉一般都需要佐以香料来覆盖异臭,因此香料价格昂贵,甚至超过黄金。   另外,这个时期的欧洲人还根本不懂得家畜阉割技巧,蓄养的家畜都带有一股骚味,加之买不起贵重的调味佐料,肉类的味道,必定难以恭维。   吃着难吃的饭菜也就罢了,吃完以后,还用带油的手这里蹭蹭、那里摸摸,此情此景,确实让人难以想象和……忍受。   霍尔特,原名艾维·霍尔特,德意志人,十二年前受荷兰路德维德家族的雇佣,前来汉洲帮着训练和培养齐国捕鲸水手。虽然欧洲三十年战争已经结束,但他在服役期满后,没有回欧洲,而是留在了汉洲,凭借着数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和一名退役的海军军官合作,在大兴城开设了一家鲸鱼制品加工厂,过着富足而又平静的生活。   马文·达根是原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水手,服役期结束后,转投齐国海军,在军中服役六年后,选择退役,但没有再从事海上职业,反而凭借二十年前于德意志不莱梅一家啤酒厂当学徒五年的经历,在大兴开办了一家啤酒厂。   但是,汉洲本土的广大民众却对这种口味酸苦的啤酒不是很感兴趣,销售量始终上不去,只能依靠部分海军的订单和过往的商船零星采购,勉强维持着,几年下来,啤酒厂的规模一直都无法扩大。这让雄心勃勃的马文·达根为此有些沮丧。   今日,他们受大兴府工商协会邀请,参加东南大学堂的成立仪式,作为本地的工商代表之一,自然要多少捐赠一些钱物。不过,在这种汇聚全府数十工商企业和商社的聚会当中,也间接地给他们前来参会的企业和工坊提供了互相交流和业务往来的机会。   在白天的一系列活动中,二人还是获得了不少订单,几个大型矿场主事对马文·达根生产的啤酒流露出浓厚的兴趣,矿场苦力劳动繁重,除了供给粗粝的食物外,多少也会对其中的“先进分子”奖励酒水。高粱酒和蜜酒(甘蔗酒)稍稍有些贵了,而且喝多了会醉酒误事,而这种啤酒倒是比较合适。可以采购一些,给矿场的苦力犒赏一番。   在得知霍尔特与许多捕鲸船的船东相熟后,马文·达根便想从这个德意志老乡的手上,看能否再获得一些捕鲸船水手的青睐,如此,又可以获得一大笔啤酒的销售订单。   “马文,三年前,我已经委托东印度公司的人,帮我联系还在德意志的两个弟弟,希望能把他们也接到汉洲。”霍尔特端着玻璃酒杯,轻轻地晃动杯中的葡萄酒,“德意志地区有太多的邦国,虽然现在实现了和平,进入了恢复期。但我听一位汉洲学者说过,以欧洲目前的局势而言,未来数十年里,很可能还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而汉洲四面皆海洋,加上我们齐国不弱的海上战力,足以维持百年的和平。所以,我认为,留居汉洲,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你说呢,马文?”   “或许,如你所言吧。”   马文·达根端起酒杯,轻轻地与霍尔特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然后有些异样地看着霍尔特,他刚才非常自然地说“我们的齐国”,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齐国的子民。 ##第二九八章 长安   1657年1月10日,大兴府(今澳洲布里斯班市),顺天堡(今澳洲加顿市,布里斯班以西一百公里)。   顺天堡是一个位于河谷中的移民点,于三年前建立,是大兴府最西边的内陆据点。此地四周环山,雨水充沛,土质也较为肥沃,短短几年时间,便实现了粮食自给。   整个堡寨人口近五百人,基本上都是以耕地为主的农人。因为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六十多公里,加上不通国道,只有一条夯土道路,各类物资显得并不丰裕。   然而,这个小小的堡寨在午后时分,却迎来了一众来自府城的高官和随行护卫,让顺天堡几个民政官员惊诧莫名。   “你便是此地的指挥使,毕绍堂?”原内阁总理、现东南行署大总管潘其风坐在一把粗制的木椅上,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年轻人。   “回总管大人,卑职就是顺天堡指挥使毕绍堂。”毕绍堂拱手弯腰,恭敬地说道。   “听府县官员介绍,你于顺天堡两年时间,便做到本地粮食自给,待到第三年,就已能为县里缴纳少许粮税。这政绩着实优异呀!如此,倒不枉你父祖之殷切希望。”   “卑职当不得大人谬赞。”   毕绍堂的父亲为原西南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知府、现文教部尚书毕正行,而他的爷爷则是原内阁副总理、兼大理寺卿毕懋康,可谓家世显赫。   毕绍堂与在座的诸多高官寒暄片刻后,便知机地退出了指挥使府,带着几个民政官去安排此间后勤保障工作。   潘其风与一众府县官员,不辞辛劳地一路骑马来到这顺天堡,并不是为了视察此地的发展建设情况。顺天堡也只是他们一行官员和学者短暂停留的前出基地,最终的目的地则是前往大东山(今澳洲大分水岭)西侧的一片平原地区,为以后的齐国都城选址做实地考察。   二十余年的发展,虽然目前为止,建业府仍旧是齐国最为重要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但过于偏僻的位置,湿热的环境,注定不能成为以后齐国的都城。而且,随着移民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汉洲东南地区的人口比重也是逐年增加。   截止到去年十二月为止,齐国人口规模预计将达七十八万人左右,而且这还是未包括今年的移民季增加的人数。更为难得的是,去年汉洲本土及附近几个海外领地的出生人口首次突破了四万人,占新增人口的四成多。以此推算,或许要不了几年,齐国人口增长的主要途径将很快出现以本土出生为主,移民为辅的局面,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家人口自我增长模式。   而汉洲东南几个府县,因为地理和气候条件更为优越,受到了移民政策倾斜,包括大兴府、淄博府(今澳洲悉尼市)、南都府(今澳洲墨尔本市)均已突破十万人,使得整个东南地区人口总规模达四十万人,成为齐国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   有鉴于此,为了更好的掌控东南膏腴之地,也为了促进和提升东南地区的产业集群发展效应,在三年前,齐国便开始着手在东南地区选址,以建立未来国家的都城。   根据大王的意旨,都城选择宜位于汉洲东部居中位置,距离内陆在一百到两百公里,且地势平坦,周边有山岭遮挡,以为安全屏障。整体环境,还要有山有水,另外,选址位置还要距离工农业产区不能太远,以方便供应都城所需。   如此简单条件筛选下来,也只能在大兴府和淄博府两处挑选,而且也只能沿着大东山两侧进行实地考察。   作为汉东南行署大总管,潘其风对齐国的都城是建在辖下的大兴府境内还是淄博府境内,并不是很在意,无论如何,都会对两地的人口和经济聚集起到巨大的拉动作用,继而繁荣整个汉东南地区。   但作为齐国第一任内阁总理,对都城的选址,却是有着举重轻重的话语权。而他也希望在自己的政治生命完结之前,可以凭借建设都城的巨大功劳,遗泽后人。   因而,潘其风在两年前便派出了数路探索队,深入内陆大东山两侧,进行细致的地质勘察,筛选合适的都城位置。在去年底,负责选址的官员初步选定了几个位置后,便立即报送与他,等待决断。   为了更加实际的了解都城选址位置,潘其风不顾自身已年满五十的年龄,带着一众官员、地质专家,以及随行护卫百余人,在刚刚过完正旦后,便从大兴城一路骑马往内陆而来。   最先考察的地方是位于大兴城以西四十多公里的成德县(今澳洲伊普斯维奇市),一个位于大兴河(今澳洲布里斯班河)上游分支九曲河畔(今澳洲不莱梅河)的小城。   只是粗粗一看,潘其风便直接否决了这个地方。不说此地距离海岸线仅有四十公里,就是这里一马平川的地形,也不太适合都城所具备的条件。万一,以后强敌入侵,只要攻破了大兴城,敌军很容易长驱直入,进抵此处。于都城防守和撤离而言,根本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   在顺天堡考察了三天后,潘其风等人继续西行,朝大东山西侧一处牧场而去。据探索队人员介绍,距离顺天堡三十多公里的山脚下,有一片地势平坦的谷地,几条溪流穿行而过,草木繁盛。该地有一个官办牧场,豢养着近千只马牛羊。   1月15日,当考察队抵达这处牧场时,顿时被此地景物所吸引,郁郁葱葱的坡地,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岭,遍地的各种野花,众多的牛羊点缀其中,使得整个谷地变得生机盎然,也让所有一路奔波于此的考察人员,心情瞬间舒畅起来,略显疲惫身体仿佛也在这空旷秀美的大自然环境中得到彻底的释放。   “此处虽然有不少坡地,但于建筑各类房屋而言,并不存在困难。或许,依山势而建的城市,会有更多的美妙异趣。”随行的一名建筑大匠点着头说道。   “嗯,该地背靠大东山,南北两侧又有山岭遮蔽,西侧亦是广大的平原陆地。只要扼守大东山东侧要隘,任何海外来敌,都将难以撼动此地防御。”一名宪兵队军官说道。   “这里距离大兴约一百三十多公里,只要修建一条国道通往此处,未及两天时间,必能将大兴府所产物资快速地转运此地。若是能修一条马拉轨道,恐怕更是能在一昼夜间便能抵达此地。”一名大兴府的商社掌柜看了看潘其风,也表达了对此地的属意。   潘其风听了,微微一笑。看来考察队不少人与自己一般心思,已经对此地颇为钟情。那么接下来,还需对这里进行一番细致的探查,以最终确认此地是否可以作为未来的都城所在。   选址初步确定,也只是迈出了都城建设的第一步。以齐国目前不到百万人口的规模,势必不能像神州大陆那些王朝一般,可以轻易动员数十万人,不计人力物力,在短时间内修建一座巍峨壮丽的都城。   整个新都城规划建设周期将可能长达二十年,将分几个阶段,陆续建造。初期,计划在十年内,完成王宫、官署、市政、学校、道路、水源、仓库、兵营、广场等公共设施和部分居住房屋的建设工程。届时,王室和政府会先行入驻,辅以满足都城所需的各类商业人员和服务人员,以发挥都城的中枢功能。   此后,再经过十余年建设,在都城附近陆续配套若干工农业卫星城镇,完善通往各地的道路、铁轨等交通辅助性设施,最终建成一个符合大齐王国作为地区霸主气质的新型都城。   未来都城的名称尚未确定,但不少官员和学者比较倾向于“长安”这个名称,其一,是因为长安代表着几个伟大而强盛的王朝,一个宾服四夷、万国来潮的盛世强国,这对于正处于蒸蒸日上、国势渐长的齐国而言,可谓极富寓意;其二,长安,如字面所意,长治久安,永享天下太平。神州大地故都长安,乃是十三朝古都,是华夏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建都时间最长、影响力最大的都城,与夷人所在的罗马,享誉世界。   而如今,故都长安在洪武年间,便被改名西安,使得这个影响久远的地名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而齐国若要继承华夏文明,彰汉家文化,建立两洋帝国,莫过于将都城命名为长安,使之再次扬名于世界,威服于四夷。   潘其风等一众选址考察人员所初步确定的位置,在今澳洲布里斯班市以西一百二十五公里的图文巴市,是澳洲除首都堪培拉外的第二大内陆城市,闻名于世界的花园之都。   ……   2月23日,建业。   齐天将汉东南行署总管区呈报的都城选址报告轻轻地放在桌上,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有些模糊的记忆。虽然没有实地去查看,但他非常确定这个地方与原来的澳洲首都堪培拉位置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既然汉东南地区官员经过精心挑选,细致探查,想必地方也是不差的。再加上这份报告被内阁审议后,直接转呈过来,自然也是集体属意此地。   那么,齐国的都城就选定此处吧。   “王上,都城建设,周期将以二十年计。初步计划是,工部先委托汉洲道路建筑总商社修建一条八十多公里的国道,把大兴至成德的道路延伸至大东山。同时,委托大兴建筑商社,于都城所在地修建若干砖窑、水泥厂,以为后期建筑所需。有鉴于此,今年将会往大兴府发送移民一万人,着令该地区加大对西部内陆的移民点建设,为后期都城建设,奠定一定的人力和物力基础。”工部尚书王振良躬身说道。   “都城建设所需民力,勿要滥征,尤其是兴建初期,条件较为恶劣,工程也较为繁重。”齐天说道:“需知,国内人力不丰,且移民不易,可经不起任何消耗。”   “王上体恤民力,乃我齐国万民之福。臣定会遵照王上旨意,派出有力官员督办,勿使民力滥用。”王振良说道:“臣与移民部计议,为不至地方因都城兴建而抽调劳役,耽误工农各业,提议都城建设之劳力皆由每年新进移民承担,人数暂定为三千,服役期为一年。出役后,所有人等就地转移至都城配属移民屯殖点。”   “可!”齐天点头说道:“移民部也可酌情于海外征调土人,承揽建设过程中粗重危险工作。”   “谨遵王命。”王振良拱手应诺道。   “都城之名,即为长安吧。”齐天看了看殿中的内阁诸臣,朗声说道:“希望我大齐,能如此名,国中长治久安,永享太平。”   “王上,我大齐自汉洲立基以来,从无到有,国势亦从弱变强,败夷人,征土蛮,威服于南洋。如今,国中百姓更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人口规模及至百万,指日可待。以此,长治久安,永享太平,亦为当然之事。”内阁总理张文琪昂然说道。   “诚如总理大人所言,观大明境内,及至南洋地区,未见有国如我大齐,百姓安乐,国富军强,彰显勃勃之势。”兵部尚书胡平江说道:“王上春秋鼎盛,雄才大略,我大齐在王上治理下,定然得享长治久安,制霸两洋。”   “呵呵……”齐天轻笑几声,“诸臣倒是比我乐观多了。但纵观华夏数千年历史,却未曾有一个历经久远的王朝,就是昔日之强汉盛唐,亦不过数百年之数。何独我大齐能长治久安矣?”   众臣闻言,均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对王上所言,不知该做如何答复。   “华夏数千年历史,创业之初,无不是筚路蓝缕、百折不挠,历万死而觅一生。然,功业既兴,自然惰性发作,则麻痹松懈、腐败渐生,或政怠宦成,或人亡政息,或求荣取辱。虽有大力,终无法扭转,亦无法补救。可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此,既成历史周期,周而复始,几无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可跳出此周期支配之力。”   “昔日大明方孝孺所著《深虑论》便已指出,兴衰治乱,往复循环,几成为数千年历史和政治之主线。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故而,方有此疑问留于世间: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乱亡者,何哉?”   “以德结天、以德感天或可有所作为,果然如此吗?”齐天见殿中的诸臣均露出深思的表情,微微一笑,“观我齐国之发展道路和理念,虽不能奢求跳出此历史周期,但愿与诸位于此进行一番长远的思考和探索。内阁中枢与地方府县(海外领地)之关系,权力制度之设计,政权与民众之关系,以及关于仁德治国之立论,皆可论之。于此,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求得一个‘长安’,确也不无裨益。诸臣,以为如何?”   ……   “父王,我们齐国未来数百年,可能跳出这周期之律?”结束了崇政殿的大议后,王太子齐子兴跟在齐天身后,忍了许久,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也许可以,也许不能。”齐天转身看着自己的长子,“当然,以后若是我们的后人能有大智慧,或者大魄力,顺应历史潮流和国内民意,发动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或许可以跳出这延续数千年的历史周期。”   “革命?”齐子兴突然听到这个词,有些愕然。   “对,革命!”齐天笑着说道:“大胆地革自己的命,或许就跳了出去,也为未可知。” ##第二九九章 郁闷的英国人   1657年3月4日,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   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对外事务代表卡斯珀·威尔斯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处汉洲人的据点,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让他对新发现的事务惊叹不已。   有鉴于在印度地区,英国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人日益尖锐的对立情势,公司处于自身经济利益考虑,委派他出使汉洲,去面见他们的国王。除了抗议汉洲人的战舰——没错,汉洲人竟然派出了专业战舰——频繁袭击东印度公司商船,还尽可能地与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缓和在印度地区的武装冲突,若是能建立正式的贸易关系,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英国东印度公司也不是没派出人员与那个汉洲印度商社驻苏拉特的代表接触,但对方却声称自己职位低下,权限有限,无法决定与英国人之间的关系调整。若要正式磋商双方在印度事务上的分歧,那你们得去汉洲本土,拜会我们商社的几个大掌柜,说不定能获得他们的谅解,结束彼此激烈而对立的关系。   因而,卡斯珀·威尔斯在去年十一月,乘船抵达了英国东印度公司驻万丹的商站。当他经过一番休整,准备继续前往汉洲本土时,所乘船只却在巽他海峡被一艘汉洲战舰拦截。在遭到羞辱性的登船检查后,被告知,因双方不存在外交关系,他们不能随意前往汉洲本土,需要经广宁堡递交外交拜访申请。在得到允许后,方能搭乘齐国舰船前往。   在经过一番无效的抗议后,卡斯珀·威尔斯不得不乘船返回了公司驻万丹的商站,然后亲自带人至广宁堡,递交了所谓的外交拜访申请。   在漫长等待的三个月时间,他曾几次带人来到广宁堡,询问对方何时可以核准他们前往汉洲本土,正式面见他们的国王,或者他们的内阁总理,以完成公司委派的外交使命,得到的答复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正在批复”。   卡斯珀·威尔斯面对这种情形,感到非常愤怒,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无奈。他不由羡慕起那些荷兰人,他们似乎可以随意地通过狭窄的巽他海峡,更是能自由出入汉洲本土和汉洲控制、占据的众多海外据点。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彼此的商贸联系也是更为紧密。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来自欧洲的国家,为何在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却有着不同的待遇。汉洲似乎对我们英格兰共和国(克伦威尔时期,为共和国)充满了戒备心理,隐隐中更是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敌意。   可问题是,我们英格兰从未侵犯过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不该遭到这种对待。要知道,该死的荷兰人,可是与汉洲发生了两次正式的战争,按理说,你们两家应该是彼此对立,互相争斗,才是更为合理的现象存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相亲相爱的模样。   带着满腹的委屈和诸多的迷惑不解,卡斯珀·威尔斯终于在一周前收到了广宁堡的回复,汉洲本土接受了他们的外交拜访申请,可前来广宁堡,等待返回本土的船只到来,便可搭乘前往建业港。   广宁堡是一座周长不到一英里的小型堡垒,里面修建的官署、仓库、兵营、商铺、民房和蓄水池一应俱全。这个据点驻有士兵六十余人,普通居民近四百人,还有两百多爪哇岛土人,控制着周围数英里范围的谷地、沿海狭窄平原和一座不高的山岭。   令人惊讶的是,汉洲人在这种地势不平的的破碎地带,开垦了近千亩耕地,种植了稻谷、玉米、烟草,以及大量的蔬菜。卡斯珀·威尔斯仔细观察了地里生长的农作物,发现这里的各种农作物的长势明显要比万丹王国土人的农田里要好很多。   这里的农人显得更为勤劳,天色稍微亮了起来,他们便拿着各式农具,于田间地头细心地照料那些茁壮生长的庄稼,一直耕作到天色昏暗。   当然,除了这里的农人特别勤快外,广宁堡所开垦出的耕地似乎也比附近土人的农田更加肥沃,这让几个英国人感到异常惊讶,难道这些汉洲人都有一种神奇的方法,可以将同样条件的耕地,变得更加适合农作物生长?   其实无怪呼这些英国人对汉人改造农田而感到不可思议,只因为,包括英国人在内的欧洲农耕技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要远远落后于中国,他们缺乏一种农业生产方面的“高科技”,即不会“作屎”!   没错,导致这个时期欧洲人落后东方上千年的“高科技”,就是“屎”,文言文叫粪,科学的说法是“肥料”。   土地上为什么能长出植物,那一定是吸收了养分。物质守恒定理,任何物质都不可能凭空产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都有来历和去处。那植物除了光合作用,就必定从土地中吸收了各种营养元素,所以才能生长。   之所以说土地贫瘠,那就是缺少营养,粮食或植物都长不大。而如果土地总在耕种,失去的养分就无法补充,也就迅速的贫瘠了。因此,中国不光发明了“垄耕法”来让土地休耕,还创造性发明了核武级别的“粪便肥田法”。   别以为这玩意儿很简单,这真的是高科技,是千百年来经验与智慧的结晶。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时候用,用多少,怎么进行加工都是必须按科学方法进行的。否则不仅白费力气,还有可能把植物给“烧死”,或者说养分太高给撑死了。   这些肥田方法,在中国许多农业著作中都有系统的总结和说明,为中国农业发展,做出了积极促进作用。   欧洲为什么比同时期的中国少这么多人?其实主要就是因为生产的粮食太少,先决条件导致他们不可能养活太多的人口,所以或是生不出来,生出来也养不活。所以在经济不发达的时期,才是“民以食为天”,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少人。   欧洲为什么粮食产量低?原因很多,但第一个就是气候不行,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这主要是光照问题造成的,无法改变。所以造成光合作用不强,水稻这种需要强烈光照的就很难大规模推广,种了也活不了。   其次就是土壤,这都先不谈什么土地肥沃,就看为什么古代文明都出现在大河旁边?主要就是土地容易翻耕,否则以古代的人力效率,太低,根本就种不了多少面积。从这点来说,中国的黄河流域比欧洲大部分地区强太多了。普通人拿着工具就能翻动,有了牛之后就更方便,一人一牛足可以操作。   欧洲呢,除了地中海沿岸的土地沙化率合适,其他地区大多都是湿重土地,粘性大,耕着太费劲。甭说人力了,就是连牛都费劲,所以欧洲的犁至少是两头牛,多的得四头牛才行。可牛也得吃草啊,就算是欧洲土地适合种草,那也耽误了粮食收成。所以欧洲文明只发源于地中海的希腊和罗马,其他地方都是蛮荒之地,就适合骑马打仗开大船——搞抢劫。   最重要的一点来了,以上的条件都可以克服,无非是找到适合的农作物和多两头牛罢了,没什么难的,傻子都想得到。   但土地耕种时间久了,养分会逐年减少,变得贫瘠起来。而欧洲农民根本不会用粪便肥田,更不懂发酵的方法,以至于让土地的生产效率缓慢下降。根据统计,欧洲很长一段时间内,种子和粮食的产出比才5倍左右,甚至只有两三倍,这种不种的,好像都没什么意思了,每年留完种子后,就没几口吃的了。而中国呢,从隋唐时期的产出比就至少在20倍以上,这种地才划算。   所以欧洲自古人口少,就是因为气候不适合粮食作物、土地又不好耕种,然后还不懂“做屎”的手艺,所以产量上不去,也就养活不了太多的人口。   广宁堡位于爪哇岛西北边缘,本来就有火山灰覆盖,土地较为肥沃,可勤劳的移民们仍旧不断将各种积肥和来自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的磷酸矿往开垦出的耕地里堆积,再加上细心的打理,这地里的庄稼自然要比附近土人农田里作物长势更为喜人。   按照此前与万丹素丹王国签订的租借合约,广宁堡租借时间早在三年前便已到期。为此,齐国曾派了代表与万丹素丹国商议,将租约延期至十年。   可出于对齐国势力的忌惮,万丹国的素丹死活不同意,坚持要求齐国退出广宁堡,恢复万丹的“国土完整”。   好容易在巽他海峡占据了一处要点,控制了通往汉洲本土的关键航道,齐国如何会轻易再将到嘴的“肉”吐出去?   为此,打着租借展期谈判的借口,齐国直接赖在广宁堡了,并且还将控制范围稍稍向北扩展了数公里范围。当然,展期谈判期间,咱们租金还是要交的,每年十月,都会准时地派人将五百块汉洲银元送到万丹城。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万丹不愿意齐国租借广宁堡,坚决要求退出万丹领土,对于租借地的展期谈判也是不予回应,但对于每年送来的“租金”,却是径直收下,丝毫未予拒绝。   既然如此,齐国也就心安理得的继续经营广宁堡,陆续修建了永固码头、军备仓库、警戒哨所,以及大量的民用和商用设施,同时,还陆续增加汉人移民,开垦耕地,俨然要将此地建设成一个永久的军事据点。   3月7日,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对外事务代表卡斯珀·威尔斯和一众随行人员,搭乘了一艘汉洲商船,准备前往这个神奇的南方新大陆国家,向他们发出来自英格兰共和国的声音。   ……   3月25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先生们,据万丹传回来的消息,已经证实,那些英国人于半个月前,去往汉洲本土了。”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第十二任总督基恩·马特塞克(此君是荷属东印度在位时间最长的总督,1653——1678年)神情凝重地说道:“你们认为英国人会和汉洲人缓和彼此的关系,并建立正式的商贸关系吗?”   可怜的第十一任总督卡尔·维尼瑞尔仅在位三年,便于1653年患上了可怕的疟疾,死在了任上。基恩·马特塞克遂于阿姆斯特丹高级经理任上,转升巴达维亚总督,接过了日渐繁荣汉荷贸易,并在与汉洲的密切合作下,压缩了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印度的市场空间,继而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公司在印度地区的商业利益。   如今,这些讨厌的英国人竟然派出了一个贸易代表团队,前往汉洲本土,面见汉洲的国王和内阁政府,试图要建立正式的贸易关系。如此做法,岂不是在挖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墙角。万一他们对上了眼,抛开我们荷兰人,转而进行密切合作,这对东印度公司而言,不啻于最为致命的威胁。   随着与汉洲的交往愈来愈深入,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深切的体会到这个国家勃勃的发展势头,其实力几乎以肉眼的速度,迅速的增长。他们的海军几乎每年都会有新的战舰下水,然后投入到作战序列当中。他们的触手逐渐深入到东印度群岛、明国、日本、朝鲜、马来以及印度。   而更让人恐惧的是,汉洲的人口规模和工业产出,也是逐年快速增长,据说,这个国家的人口总数将在未来几年内轻松的突破一百万。汉洲的生产的工业品种也是越来越多,钢铁、造船、军工、搪瓷、白糖、棉布、皮具、日化、鲸鱼加工……,甚至还有原先产自明国的茶叶、瓷器。   荷兰东印度公司通过自身强大的商业网络和运输能力,大量转售汉洲商品,使得公司的总体贸易额和利润均呈快速增长,双方已经成为彼此最大的贸易伙伴。   面对这种情形,荷兰东印度公司自然非常紧张汉洲与英国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汉洲若是想独霸整个东印度群岛,那么寻找另外一个外来势力,借机打压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实力,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认为,汉英之间大概率不会建立所谓的商贸关系。”高级商务参赞菲特·里奥斯说道:“毕竟我们与汉洲合作多年,彼此之间的商业利益深度融合。而英国人能给汉洲带来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们遍布东印度群岛和印度地区的商业网络,也没有我们数量众多的运输资源,更没有我们成熟的金融手段。更重要的是,汉洲人不喜欢英国人。”   “汉洲人不喜欢英国人?”基恩·马特塞克总督愕然地看着菲特·里奥斯,“他们为何不喜欢英国人?”   “……汉洲认为英国人都是海盗,不值得与之交往,更不值得信任。”巴达维亚海军司令乌尔贝特·特鲁普少将突然插嘴说道:“几年前,我们与汉洲人组建联合舰队巡航印度和马六甲海域时,不少旗下的军官反映,汉洲人似乎对英国人充满了浓浓的敌意,说他们就是一群破坏地区和平的强盗,只知道无耻地掠夺和破坏。而且,他们对于我们在欧洲本土发生的英荷战争,也是一边倒地站在我们这边。”   “他们甚至一度表示,在抗击英国人时,可以为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军事和经济支援,并且不介意双方就此签订一份军事合作协议。所以,在亚洲地区,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甚至完全可以将汉洲当做我们的军事盟友。” ##第三零零章 海权   1657年4月25日,建业,齐王宫,崇政殿。   鸿胪寺卿黄子加和左卿纪常荣有些神色不安地互相看了看,随即便继续垂手而立,等待齐王的决断。   “这个所谓的英国使者,可有来自英国政府的全权外交委托书?”   “……英使声称,其位于印度的东印度公司即可代表英国政府。”左卿纪常荣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   “是吗?”齐天玩味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还没有18世纪那么牛逼,仅仅得到了英国政府的东方贸易许可,而且还不是独家的,每年获得的经济效益尚不丰裕,实力更是远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想不到他们竟然敢假冒英国政府的名义,跑来汉洲这里招摇撞骗,谋取商业利益。   “内阁其他部门什么意见?”齐王将手中的文书轻轻地放在桌案上。   “回王上,工商部意见是,准予英国人通商要求,以扩大我齐国商品销售渠道,交流英国特产,于此,亦可不使荷兰人一家独大。”工商部尚书陈广兴说道。   “军部什么意见?”齐天视线转向齐大江。   “回王上,我军部意见是,英国乃欧洲孤悬海上一岛国,实力有限,不妨任其进入印度、南洋,以分荷人之势。”军部总参谋长齐大江躬身说道:“虽然我齐国与荷人目下维持交好,但难保以后会因为南洋及印度事务,再起波折。故而,可仿葡人例,联夷制夷。”   “王上。”黄子加躬身说道:“此前传闻英人欲袭掠我汉洲本土,英国使者声称,此乃无稽谣言,乃是有人以此诋毁英人声誉,挑拨两国关系。另外,英国来使还言,若能与我齐国建立正常外交、经贸关系,可在广宁堡租借一事,予我声援,施压万丹王国,迫其就范。”   “呵,我齐国谋取广宁弹丸之地,尚需要借助英人之力吗?”齐天嗤笑一声,“就算需要借助外力迫万丹王国就范,那我齐国联合荷兰东印度公司,岂不是更为有效?”   “联合东印度公司,自然会对万丹形成重压之势。但此举,难保荷人不会借此于万丹王国谋取更多的利益。”黄子加婉转地说道。   相较于齐国比较“文明”的殖民方式,荷兰人的吃相就显得有些难看多了。这几年东印度公司以巴达维亚为中心,动用武力,不断向东、南、西三个方向扩展,东面夺取了万丹的勿加泗地区,南面占据了德波,西边开始慢慢蚕食唐格朗,几乎将巴达维亚的控制范围较此前扩大了三倍。这也使得万丹王国在面对如此日益严峻的情势下,不敢强硬索讨被齐国占据的广宁堡一地。   出于后世的记忆,在这个时空,齐天对英国充满了深深的忌惮。若是按照历史的进程来看,英国将在未来的百年间,通过一系列的战争以及后来的工业革命,迅速崛起,并先后将荷兰、西班牙等世界海洋霸主掀翻在地,接着又联合一众欧陆国家,通过对法国的围殴,粉碎了欧陆强权的树立,最终成就了英国全球霸主的地位。   这种潜在的强大海洋国家,怎么会被认为是一个孤悬大洋之中、实力有限的岛国?就算人家现在还没发达起来,但也是一个拥有五百多万人口大国。数年前发生的英荷战争,更是将海洋霸主荷兰打得狼狈不堪,不得不委屈求和。   “诸位,若是清虏彻底占据大陆,并拥有全国之力,那我齐国聚集所有军力于大陆上,可否与之一战?”沉吟片刻,齐天突然问道。   “……恐难以与之一战。”齐大江摇头说道。   “若我齐国不予清虏纠缠于陆地,而以舰船优势,频繁袭扰大陆,清虏可能奈我何?”   “清虏水师近乎于无,根本不会予我海军造成任何威胁。”   “清虏若是在北方再遭强大蛮族入侵,可否长期同时应对海陆两面之击?”   “……以清虏之力,恐难以同时应对来自海陆两面强敌威胁。”齐大江想了想,说道:“如此,必然会放弃一个方向。”   “当今世界,存在两大霸权模式,陆权和海权。”齐天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一侧,拉开帷幕,露出一幅巨大的世界堪舆图。一名侍卫官见状,立即捧起一根教棍,递给他。   “一千余年前,秦皇一统六国,建立大秦帝国,此后,历经汉、唐,均成就我华夏文明为主的陆地强国,及至数百年前蒙元,更是将帝国版图扩展到极致。不止我华夏文明,西边之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波斯帝国,乃至现在的奥斯曼帝国,无一不是通过陆地征伐,造就一个个强盛的陆上霸权。”   “然,自两百年前,以西、葡两国为先,开启伟大的世界海洋探索活动,并籍此占据庞大的殖民地,成为最早的世界帝国。要知道,西、葡两国,本居于偏僻半岛之上,不仅本土地域狭窄,而且民力不丰,置于欧陆之中,这算不上大国之列。但就是这等小国,却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先后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全球帝国。”   “何为?……海权矣!”齐天拿着教棍重重地点了点堪舆图大片的海洋区域位置,“两国凭借自身拥有的庞大海上力量,不断在美洲、非洲、印度,乃至南洋,跑马圈地,夺占了无数的殖民地,也获取了海量的财富,继而支撑起它们远超本国体量的巨大帝国。”   “作为后来者,荷兰人在数十年前,亦循着西葡两国的脚步,也在极短的时间里,成就了又一个全球海洋霸主。这个时代,随着海洋的扩张,随着船舶技术的发展,随着航海手段的进步,未来的财富将来自海洋,未来的霸权亦诞生在海上。”   “这个时代,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谁拥有了绝对的海权,谁就能成就海上霸权,乃至全球霸权。但纵观欧陆诸国,虽然西、葡、荷先后建立了一个个全球帝国,但其自身却都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即,三国均位于欧洲大陆之上,身边皆强敌环伺。葡萄牙之侧,乃是西班牙;西班牙之北,乃是强大的法兰西;至于荷兰,形势更为恶劣,周边不仅有法兰西,还有西班牙(西属尼德兰)、神罗,以及诸多德意志邦国。如此地缘劣势,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欧陆战争当中,以分其海洋力量。这些国家的霸权衰落,也是早晚之事。”   “所以,我齐国才会毫无忌惮地与荷人交好,就是因为这荷兰本土地缘形势恶劣,加之国力有限,未能专注于海外殖民争夺,对我齐国威胁不大?”内阁总理张文琪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齐国独占汉洲大陆,内无强敌,乃绝佳地缘优势。我齐国只需全力发展海上力量,便足可维系和扩展我齐国未来海外利益。”   “不错。”齐天笑着点点头,随后将手里的教棍转移到欧陆的西北边缘,指到了英国的位置,“英国虽然孤悬大海之上,与欧陆沟通交往不便,但其独立的地缘位置,却保证了他们在欧陆纷争的局面下,可以完全置身于外,然后伺机而动。英国,是一个跟我们齐国拥有同样地缘形态的国家,所以,他们同样可以只专注于发展海上力量,而不虞有强邻入侵(此时,苏格兰虽未正式归属英国,但却是共主联邦)。”   其实,因为地理位置到底是好是坏,取决于科学水平和经济的发展。   比如在农耕时代,中国的地理位置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中国东临大海,南有未开发的雨林,西有无边的雪山荒漠,只有北边和游牧民族密切接触。   这让中国相对易守难攻,只要防住北边的游牧民族就可以了,同时又由于和北边游牧民族的交往,让中国和世界没有隔绝,不像美洲的印第安人那样,被锁死在一个封闭的地缘环境当中。   再加上中国还拥有黄河、长江和珠江三大水系,因此非常便于农业发展,所以中国在15世纪以前,一直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文明,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享受了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但是从15世纪开始的大航海,和随之而来的地理大发现,在给世界带来了新的财富来源的同时,也让中国的地理优势,变成了一种地理缺陷。   因为,此后的中原王朝不仅仅要对付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同时还要应付来自海上的挑战,中国到了明朝中后期,虽然享受了来自海外贸易的好处,可是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倭寇的袭扰和日本入侵朝鲜,对中国带来的危害,远远大于了海上贸易的收入,这是明朝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两次援助朝战争,极大地消耗了明朝的国力)。   可是对于像英国这样的岛国来说,大航海则是一次难得的历史机遇,让他们终于有了屌丝变高富帅,继而实现阶级变迁的可能。   不过在大航海的早期,英国并不是一个受益者,因为在欧洲南端,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他们的地理位置更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新大陆带来的财富,铸就的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其实是西班牙。   那么英国人是怎么脱颖而出的呢?   是大宪章吗?是议会制度吗?   当然不是,我们在西学东渐的早期,还真是被外国人忽悠过一把。   大宪章和法国的三级会议,本质上是换汤不换药,都是封建时代,国王和贵族之间斗争的产物,至于议会制度,荷兰的联省共和国则玩得更好。   客观地讲,都铎王朝时期,也就是那个特别喜欢砍自己老婆头的亨利八世,还有他的儿子女儿们,爱德华、玛丽和伊丽莎白,一直追求的都是封建集权。   所以千万别说是政治制度改变了英国,因为从1588年,伊丽莎白女王统治下的英格兰击败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到1649年1月30日,查理一世被砍头,以及随后的护国公克伦威尔独裁,查理二世复辟,直到1688年的詹姆斯二世倒台,英国在内战和专制制度之间,又整整折腾了100年。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英国已经取代了西班牙,成为了欧洲第一海上强国,所以说英国是靠制度成功,纯粹是扯蛋,最多是英国在将他们的海上霸权过渡到世界霸权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我们今天所津津乐道的,英国的君主立宪,民主议会制度,都是英国已经崛起了以后,才发展出来的。   那么真正让英国人登上历史舞台的,到底是什么创新呢?   是海战的战术!   那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德雷克,改变了海战战术,这才是关键。   在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入侵英格兰之前,海战战术,实际上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变化过了。都是接近敌方船只,然后靠帮登上对方战舰,把海战当成陆战来打,陆上强国根本不怵所谓的一些海上强国。   1571年的勒班陀海战,就是这种战术的巅峰,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异母兄弟唐·胡安,率领28,000名欧洲联军,乘坐200多艘战船,对战阿里帕夏率领的奥斯曼帝国舰队3万多人,300多艘战船。   这场战争虽然名为海战,但实际上是站在甲板上打的一场陆战,双方的战船在短暂的冲撞和炮轰之后,就在火枪和弓箭的掩护下,立刻互相登船,进行肉搏战。   火枪更猛,胸甲更厚,长剑更锋利的西班牙人最后占了上风,赢得了这场史诗般的胜利。   所以在1588年之前,欧洲陆上最强的西班牙人,才是海上当之无愧的王者。   假如英国人这时还是固守传统,和西班牙人打传统的登舰战的话,根本不是西班牙人的对手。   但以德雷克为首的英国海盗们,无意中改变了历史,之前他们为了追上西班牙运送金银的盖伦大帆船,已经对传统的盖伦帆船做了改进,他们的船速更快,操纵更灵活,火炮更猛,射程更远。   所以他们不再和西班牙人打接舷战,而改成远距离的炮轰,咱不和你玩肉搏,只和你远战。虽然在初期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但这是一个决定性的进步,海战从此变成了战舰机动力和火力的比拼,而不再比双方的肉搏能力,人力不再是决定性因素。   因此作为一个资源不足的岛国,英国人发现他们拥有了和陆上强国对抗的实力。   因为这场军事革命,岛国最大的弱点——孤悬海外,变成了一个最大的优势,只要它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它就是绝对安全的。   而在此之前,传统的海上强国,都是沿岸的大陆国家,比如之前的热纳亚、威尼斯,还有后来的法国和西班牙,他们的弱点则暴露无遗,因为他们必须同时对付陆海两方面的敌人。   所以,虽然初期的英国,绝对实力不如这些国家,但它可以集中资源发展海军,因此它反而占了优势。   再加上随着大航海时代的来临,海上带来的财富可以和陆上的财富相匹敌,拥有制海权的英国,自然就脱颖而出。   这才是他们成功的关键。   后世,我大清因为要去对付西北的叛乱,收复遥远的新疆,防备北边的俄罗斯,南边的法属越南,西南方向上的英属印度,还要保卫朝鲜,所以牵扯的精力太多,以至于让总体资源不如自己的日本所击败(当然也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腐朽)。   而英国人成了海上的强权之后,他们接下来又做对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他们千方百计地控制了关键的海运通道,马汉在写海权论的时候就提到,英国之所以能变成日不落帝国,就是因为他们控制了直布罗陀,新加坡,埃及和南非。   所有通往欧洲的关键海运节点,全都在英国人的掌握之中,因此所有欧洲国家的命运,都受制于英国。   第二件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欧洲的团结和统一,因为只要欧洲国家处于分裂和对峙之中,他们就没有能力同时建立一个强大的陆军和海军,也就不可能挑战英国对世界的控制权。   其实,后世的米帝,在本质上也是一个岛国,所以它的对外策略,注定了也会像当年的英国一样,无非是将欧洲扩大为欧亚大陆这个更加广阔的维度上,竭尽全力地压制冒头的任何一个陆地强国。   “所以,我们为将来计,都要尽可能地在一些关键航线上提早布局,全力谋划。如此,待我齐国实力日益增长,参与未来世界海权争夺的时候,方能占据一定的先手。至于英国这种潜在的海上竞争对手,自然要在我齐国势力所及之处,进行必要的打击和削弱。”   “王上圣明,臣等叹服!”   殿中的诸多内阁大臣和军部属僚,对齐王所拥有全球视野和长远战略布局,无不敬服。   “故而,在未来数百年里,海权的夺取和维系,将是我们齐国始终不渝且必须坚定实施的重要对外政策。” #第五卷 制霸 ##第一章 广南国的不甘   1657年8月10日,广南国,顺化。   “那汉洲的齐国自四月与华英王国签订租借富安绥和地之合约后,当即进驻大量明人及军队于其中,并将该地更名为永顺。至六月底,齐国已将我广南派驻于此的十数名流官尽数驱逐。数十年前,迁居于此的国中百姓亦遭强制转运海外,房屋田产均遭收缴,却……却无分毫补偿。”   “齐国即占绥和,则彻底截断我广南本土与占城之侧数个府县国土,往来沟通恐唯有以海路方可维持。然,占城狼子野心,边侧军队蠢蠢欲动,已有侵袭蚕食之举。我广南国若不强硬以对,则南方之土必然丧之。由此,我广南数十年之功,将毁于一旦!请我主圣裁!”   广南国太子少保、御史台中丞阮庆隅说完,双膝跪倒在地,以头戗地。   “大王,中丞所言极是。”中书监陈彦范从班列中步出,“那齐国自十数年前占据南平(今越南金兰市,1643年占)后,建堡立寨,屯垦殖民,如今已然聚民数万之众。臣尝闻南方府县官员奏报,那齐国近年来不断移民实边,步步进逼,蚕食我广南之土。如今,齐国又于我广南藩属华英租借海边之地,意图截断南方府县与我本土联系。长此以往,我南境之危,恐甚于北境郑逆之犯。”   “那齐国何止侵袭我广南之土。”翰林院编修阮士俨向广南王阮福濒躬身施礼,然后奏道:“两年前,我广南北伐郑逆,连战连捷,眼见王师即将一举突入乂安,直捣贼穴,统一安南。却不料那郑逆竟然于我侧后登陆,并袭占河静,毁我大军粮草辎重,致使北伐功亏一篑,不得不回师国内。事后,各种迹象亦表露,那齐国多有嫌疑,暗助那郑逆调动兵马,援助军械。齐国如此险恶,我广南唯有聚兵以伐,彻底将其驱逐出安南、占城之地,方能解我广南后顾之忧,一统安南。”   1648年,原广南王阮福澜在齐国的助力下,成功击退北方郑主入侵。随即,挥兵攻入北方,但不久病死于阵中。其子阮福濒嗣阵前位,自称阳郡公。   在阮氏政权交替期间,郑梉发动了他最后一次对阮氏的攻势。但在长德之战中,广南在齐国的大力援助下,郑氏的御林军却遭到痛击,损兵八千余。在此期间,后黎朝皇帝黎真宗驾崩。这次战役对郑氏是毁灭性的,阮氏诸文武提议继续北伐郑氏。   1652年攻占广平,1654年夺取河静。郑梉于此时逝世,其子郑柞嗣位,号西定王。1655年,阮氏进攻乂安,郑氏因后方莫氏和来自大明的郝尚久部的侵扰,未能集中主力,准备继续后撤。   但就此此时,一向在安南拉偏架的齐国,突然转变态度,将广南国的军事部署透露给郑氏,并向其援助大量军械,甚至还有数门威力巨大的重炮。   在乂安堪堪抵住了广南的进攻后,郑氏“租借”数十艘大小战船,于河静突然登陆,袭取了广南国的后勤辎重所在,再加上阮氏两位领兵将军之间发生争执,导致阮家实力的严重削弱,迫使广南国不得不退兵。   至去年八月(1656年),郑柞率兵再败阮氏,将阮氏的势力驱逐出了北方。至此,阮氏的北伐以失败告终。   广南王阮福濒脸上显出一股愤怒之色,咬了咬后槽牙,暗自吸了一口气,未做言语,眼睛看向武将班列。   “大王,齐国船坚炮利,军士善战;而我北方尚有郑逆大敌,虎视眈眈。如此,我广南不能对那齐国轻启战衅,以免腹背受敌。”殿前御林卫大将军阮福由却是担忧地说道。   “大王,齐国舰船纵横海上,战力强横,非我广南水师可匹敌。若是贸然与之为敌,齐国凭借舟船之利,可袭我广南千里海疆,而我几无防御之力呀。请大王慎查,不可轻举战衅。”神武前卫指挥使陈承训躬身奏道。   看着殿中的文武大臣们彼此争论分说,广南王阮福濒不由觉得有些荒谬。文臣一个个表现的义愤填膺,对那齐国喊打喊杀,而众多武将却都畏缩避战,不敢与那齐国相争,似乎是怕了齐国的强横战力。   不过,这也不怪这些武将有所畏惧,十几年前,先王两次派兵去攻那齐国占据的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均遭失利,而且是全军覆没。随后数年来,那齐国频繁袭击沿海府县城镇,掳掠人口,抢劫财物,使得我广南国损失惨重。在面对齐国的侵袭,沿海府县之兵,也显得几无丝毫战力,一触即溃。   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我广南国励精图治,从荷兰人、葡萄牙人、马来人的手里购买了不少火器,军队也曾重组编练过,更经历了数年的北伐之战,使得我广南军力有了极大的提高。但,军中将领仍旧对那齐国普遍存有畏惧心理,这让广南王阮福濒不由感到万分恼怒。   要知道,那齐国本土距离我广南何止万里之遥,他们虽然在占城、柬埔寨、华英占有几个据点,但民不过数万,兵不到千人,而且还分散于几处。而我广南国拥民百万,军队数万,并且士卒也同样装备了不少火器,难道就不能与之一战?   “父王,攻那齐国,夺其几处据点想来是不难。”广南王阮福濒的长子阮福顺(并非太子)在阶下躬身奏道:“但殿中诸位将军所言,那齐国水师战力强横,我广南国不得不为之慎重对待。”   “以你所言,该当如何?”广南王阮福濒面无表情的说道。   “父王,那齐国虽然水师舰船众多,战力超绝,但其总有疏漏偏颇之处。”阮福顺说道:“二十余年来,那齐国深度介入大明境内,试图在大陆混乱局势当中,力保大明恢复江山,一统天下。然而,北方的鞑虏实力也非小觑,必然奋力与之相争。如此,我广南可耐心等待经年,待那齐国军力在大明境内遭遇大败,或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广南可集大军,以雷霆之势迅速夺取齐国数处据点,屠灭华英、占城两国。如此,那齐国若要以本土之力万里来攻,则可使之未有存身立足之处,徒奈我何?”   “殿下,若齐国如十余年前那般,频繁攻我广南沿海府县城镇,又如何应对?”阮福由蹙眉问道。   “仿那鞑虏之策,迁界禁海,让那齐国掠无可掠,抢无可抢,徒费军力。”阮福顺犹豫了一下,狠声说道。   “迁界禁海?!”殿中文武愕然,我安南之地可没有神州大陆那般广大,况且,国中精华之地皆分布于沿海平原。这要是实施所谓的迁界禁海,纵然会让那齐国掠无所掠,但我广南国可是要因此遭受重大损失呀!   “另者,遭受齐国之害,非我广南一国。”阮福顺沉声说道:“居西南一隅的柬埔寨怕是也对齐国心怀不满。齐国不仅强占了该国坡地(今越南巴地市)和沿海广大土地,还怂恿河仙的明人据地自保,成割据之势。如此,我广南若要对齐国动兵,不妨与之联络,共伐之。那齐国纵使战力再强,面对数路大军围攻,也必然难以支应。”   广南王阮福濒闻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虽然先王曾数度告知与他,广南国若要图存变强,唯有北伐,即使未能统一安南,但也可持续削弱北方郑逆实力,保有广南一地。而齐国尽管占有南方数个据点,但其距本土遥远,加之所控人口不多,必然只会专心于大陆移民,不至威胁广南根本,可缓缓图之。   可是,数年前,广南国大举北伐,一路攻城略地,眼见大势将成,却因为齐国的暗中作祟,使得功亏一篑,这让阮福濒深以为恨。因而,他内心深处是比较倾向于,先行解除后顾之忧,排除齐国的干扰,同时夺占华英、占城、南蟠三个藩属羁绊地,壮大广南国实力。要想做到这点,就必须要对齐国动兵,彻底将其驱逐出本地区。   “今日所议,众臣务必谨慎对待,勿要宣诸于外,以免我朝被动。”广南王阮福濒长身而立,眼含警告地扫视了一圈殿中文武大臣,“五府二卫、神武四卫、殿前六卫及驯象四卫、马闲四卫需忠于王命,勤加操练,各地卫所、都司亦不能有片刻懈怠。另者,市舶使司需多方接洽西洋夷人,购置火器,以充实军中武卫。”   “谨遵大王旨意!”殿中群臣躬身拜俯道。   ……   8月22日,暹罗,阿瑜陀耶城(今泰国大城)。   阿瑜陀耶城,始建于1350年,是暹罗王国阿瑜陀耶王朝的第二首都。该城位于一个由三条河流环绕的岛屿上,这条河流将城市与大海相连。使得这座城市水上运输非常发达,来自南方的水产和北方的农产在这里汇集、交易,甚至远自中国的产品也从海上源源不断地运来。城内王宫瑰丽,佛塔如林,商业之繁华更是在东南亚首屈一指。   齐国驻暹罗外交使节代表邵华章将目光从金碧辉煌的王宫方向收了回来,轻轻地笑了笑,随即转头朝城中的齐国使馆走去。   去年刚刚继位的巴沙通王朝第四位国王那莱刚刚召见了齐国使节代表。在一阵无意义的寒暄后,那莱国王表达了暹罗将会实施更为开放贸易政策,欢迎齐国的商人进驻,以繁荣暹罗国内市场。对于齐国在国内几个府县开办商站的要求,以及保护汉人在暹罗境内安全等事务,口头上也表示了应允。   虽然那莱国王没有明说,但作为一个心思通透的外交使节,邵华章还是隐隐从国王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他的意思,暹罗希望引入齐国这个强大的地区势力,以遏制和平衡荷兰东印度公司日益膨胀经济扩张势力。   作为植根于华夏文明的齐国,暹罗在天然上就感到一丝亲近,再加上其强横的战力,曾数度击败安南阮郑两家,而且还与荷兰人打过两仗,丝毫不落下风,这就使得暹罗上下均认为这个远在南方新大陆的国家,是一个最好的结交对象,足以对抗那些外来的西方势力。   继纳黎宣之后的厄迦陀沙律王统治时期(1605~1610)、嵩贪王统治时期(1612~1628)、巴沙通王统治时期(1629~1656),由于缅甸的东吁王朝内部分裂,使得暹罗暂时免除了西北方的威胁,少了大量的对外战争,社会生产得到恢复和发展,阿瑜陀耶王朝表现出中兴的局面,经济亦逐渐繁荣起来。   待那莱登基继位国王时,来自马来、印度、大明的商人已经大量地活跃在暹罗境内,而荷兰人、英国人,以及法国人也是纷至沓来。在这其中,尤以荷兰人势力最甚,除了都城阿瑜陀耶外,在暹罗数个府县均建立的大型商站据点,并且还凭借着其强大的海上力量,几乎垄断了暹罗境内的主要对外贸易渠道,大肆打压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商人,显得异常张扬和跋扈。   齐国虽然早早地在安南、柬埔寨等地区布局设点,但多年来却是侧重于移民和拓殖地方,以及建立稳固的补给中转点等事务,对本地区的商业渗透反而没有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的那般极致,仅仅是对粮食、药材和少量的布帛等商品进行交易采购。   不过,随着近年来不少来自大明的商人为躲避大陆纷乱的局势,而纷纷避走海外,其中就有不少商人因为距离较近,便直接来到南平(今越南金兰市)、临安(今越南头顿市)以及新生岛等几个安南领地。这些商人,依托本地,开始介入安南、柬埔寨、暹罗、马来半岛等地区的商贸往来。再加之,三年前,安南总管区联合本地十余名商贾,成立了一家安南总商社,更是促使齐国的商业触角逐渐探入该地区。   虽然,齐国官方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维持着较为亲密和友好的关系,但该有的商业竞争也是存在的,不说在南洋地区,日趋壮大的南洋商社正在不断蚕食东印度公司的市场份额,就是在日本、印度等地区,也同样存在着竞争和市场争夺。但目前看来,这些市场仍旧足够广大,暂时可以容得下两家的竞争。   另外,这个那莱国王召见邵华章,肯定还有另外一层暗示,作为新的暹罗继任者,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权,他多半会对临近的柬埔寨王国动武,以便能刷一把武力值。而作为地区最有影响力的齐国驻安南总管区,最好在此期间,能保持一定的沉默,两不相帮。   “能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柬埔寨王国也是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多少会对河仙地区的局势转圜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邵华章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只要不耽误我齐国于此地大规模地采购粮食,随便你们打生打死!” ##第二章 萨摩藩的暴走   1657年9月18日,琉球,首里外港(今日本冲绳那霸港)。   齐国琉球总管区驻琉球代表石承峰轻轻地将两只发麻的脚抽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虽然此举有些失礼,但获得了解放的双足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石桑,是否有些等的不耐了?”萨摩藩驻琉球的家老植田芳雄见状,微微一笑。   “想来是座椅坐得习惯了,不怎么耐受如此跪坐。”石承峰点头说道:“一直都很奇怪,你们日本又不是没有木头制造桌椅板凳,为何非要这般辛苦的跪坐于地。”   “石桑,枉你还是一名汉人,竟然不知我日本跪坐礼仪?”植田芳雄嘴角带着几分讥笑,“在我日本,跪是正座。通俗的来说,跪坐乃是各种坐姿当中最正式的坐法,是我日本人的一种尊崇的礼仪。这种礼仪,还是千年以前(南北朝时期),传自你们华夏大陆。”   “哦?”石承峰不由笑了,“想不到你们日本人竟然如此尊崇我们华夏文明的传承,还延续至今。这属实不易呀。”说着,心中不免有几分自得。   植田芳雄摇摇头,端起一杯清酒,慢慢的品啄着。   在两人就坐的矮几旁,两名来自日本的厨子正在专心地制作日本特有的风味——刺身。   只见其中一名厨子从鱼缸里捞出一条鱼,示好般地向在座的两人查验看一番,然后用湿毛巾裹住鱼的脑袋后,紧接着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用精湛的片鱼功力,将鱼两侧的肉全都一一割了下来。他竟然是在现场将这条活鱼做成寿司,最后盛放在两人的餐盘里。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有湿毛巾的包裹,保证了鱼不会缺氧而死,而这名厨师下刀飞快,而且没有让鱼肉粘上一点血丝。片完鱼肉后,便将那条仅剩下骨架的鱼放回鱼缸。   让人恐惧的是,那条身上没肉的鱼,竟然还在水里灵活地游动,这让一边就坐的石承峰胃部一阵翻涌。   这真特么的是一道有点变态的“美食”!   “如何?在我们日本,将这种没有血肉的鱼儿游动,称作骨泳。”植田芳雄毫无顾忌地用筷子拈起餐盘里的鱼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味着,“石桑,你瞧,食材还活着,但我已经吃掉了。哈哈……。你可能不知道,只要厨师的片鱼的速度够快,鱼,就不会感到疼痛的”。   “你又不是那条鱼,如何得知它不会感到疼痛?”石承峰看了看鱼缸尚在游动的“骨头鱼”,再看看餐盘里的鱼片,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石桑,你不觉得只有骨架的鱼,在水里拼命挣扎求生的样子,有着别样的美感吗?”植田芳雄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残忍地味道。   “……”石承峰瞥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植田芳雄,觉得这个平时看着挺温雅的一个小矮子,怎么会有如此奇葩而又残忍的嗜好。这般吃法,还不如一刀将这鱼砍成两截,要么烧烤,要么清蒸,而如此片活鱼,怎么瞧着,都觉得特别瘆得慌。   对于面前这位齐国人的不理解,植田芳雄并不以为意,因为在他们日本人眼中,这么吃东西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曾有日本人为了吃最新鲜的鹅肠,做出过从活鹅肛门里硬生生扯出肠子的离奇行为。   这条正在“绝美”游动的“骨鱼”没了鱼肉,根本就活不了多久,因为没有肌肉组织传递营养,阻隔细菌,或许在食客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它们就会一命呜呼。   而且不光是吃鱼,一切海鲜,日本人都能做成刺身,而且他们已经不满足将海鲜弄死再吃的方法,将还能动的食材送入口中,对他们而言才最新鲜和美味。   然而,就在石承峰以为这顿餐宴仅有这一个“保留”节目时,另一名厨师却将一盘鱿鱼端了上来。他只是将鱿鱼不能吃的地方切掉,保留了头足,然后撒上几样简单的调料。受到刺激的鱿鱼,不断地在碗里抖动。看着这些仍在游动的鱿鱼被植田芳雄用小刀切下部分,然后径直送进嘴中,露在嘴角的鱿鱼触须尚在抖动。   “植田先生,今日这是一场鸿门宴吗?”石承峰冷然问道。   “鸿门宴?”植田芳雄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我知道鸿门宴,好像是一千多年前,你们华夏历史上发生的一件大事。嗯,对了,是楚汉之争。”   植田芳雄站了起来,挥挥手,示意两名厨师离开房间。   “要是一千多年前,那个叫项羽的人将刘邦杀死,你们华夏的历史,是不是就会因此彻底改变?”   “植田先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不要绕弯子了。”   “呵呵……”植田芳雄笑了笑,“你们齐国人虽然都是来自大明,传承了华夏文化,但似乎将汉家的谦让温恭的美德都统统抛弃了。反而,变得日益贪婪,并且咄咄逼人。”   “……”   “三年前,你们齐国人说在琉球东北租借的一处据点,仅仅是作为一个渔民栖息的锚地,一个贸易中转点。可如今看来,你们似乎已经将那里打造成一个坚固的军事堡垒,一个针对我们萨摩藩的攻击据点。而且,你们对此仍旧不满足,又继续在琉球的中部和南部建立了两处据点,而且还将琉球王世子尚贞及数十名重臣转移至你们所建据点之处。”   “你们齐国此举,到底想要做什么?!”   “琉球王世子并非我们主动将其转移,而是他巡视国中,因患病卧床,不得不暂居南部。”石承峰辩解道:“再者而言,你话语中所提及的新辟两处据点,也并非我齐国控制,乃是琉球王允我齐国商社入驻,以为琉球建立各类工场以及增加一座修船所,繁荣琉球市场。”   “是吗?”植田芳雄狞声反问道,说着,从墙上轻轻地抽出一把倭刀,左手一根手指轻轻划过,几滴血珠立时在刀尖上滚动起来。   “你们从两年前就与长州藩毛利家勾勾搭搭,铺设直达江户的贸易渠道。如此,是不是准备要撇开我们岛津氏呀?”   “植田先生,你们可能对我们有所误会。岛津藩主若是对此有异议,我们齐国可派人前往鹿儿岛为之分说一二。”石承峰眼睛死死盯着植田芳雄,心里不由惶惶。这个日本人该不会一刀劈了过来吧?   “藩主已然对你们齐国不再信任,估计多半不会听你们狡辩。”植田芳雄摇头说道:“你们齐国是不是想让我们萨摩藩变成一条没有血肉的骨鱼,在水中凄美的游动中,慢慢地等待死亡。或者,如那鱿鱼一样,虽然仍在垂死挣扎,但最终难逃你们齐国之口。”   “植田先生,何出此言……”石承峰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伸出右手撑住榻榻米,就要站起来。   “我们萨摩藩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尊严。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不能任由你们夺去。所以,我们要对你们齐国进行一次惩戒,要让你们知道,我们日本人同样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品质。”说着,植田芳雄面目狰狞,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倭刀,朝石承峰狠狠地挥了过去。   “啊!”   猝不及防之下,长刀从石承峰的左颊划过,狠狠地劈在他的前胸,一道深深地血口翻了出来,鲜血瞬间洒满了脚下的地板。   “听说,你们这个时候,大部分舰船都在明国境内参与一场宏大的战役,剩下的往来此地的舰船,大概都是一些没有武力配备的移民船吧。”植田芳雄一脚踩在石承峰胸前,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我们会动员所有的军力,趁着这个机会,攻占你们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鱼头岛(今日本宫古岛西北方向的伊良部岛)、安东堡(今日本冲绳岛北部名护市)……,以及你们所有的据点,并将你们所有人全部杀死。如此,你们齐国才能学如何尊重他人,如何懂得谦虚温恭。”   说完,一刀猛地斩下,将石承峰的脑袋砍了下来。   “立即在码头释放烟火,通知海上的武士们,立即登陆琉球!”植田芳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回头朝几名闻声闯进来的武士吩咐道。   ……   10月24日,邳州,新沂。   数千百姓仅带着随身小件,扶老携幼地朝东迤逦而行,在队伍的两侧,寥寥百余名身着青黑色军大衣的齐国官兵端着火枪,密切地关注队伍的行进态势。   所有人百姓,面露凄苦神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初冬的田野中。队伍里不时发出阵阵压抑的哭泣声,谁都不知道,这些“黑衣贼军”(官府所言)会将他们押送到哪里,等待他们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五月,数次北伐清虏而未有寸进的大明秦王、太师、东阁大学士孙可望,终于放低姿态,派人至汉兴岛,请求齐国派出有力水师舰船和火器部队,于清虏侧后和长江水面,掩护大明军队过江再行北伐之举。   按照大明的作战部署,此次北伐将分三路,西路以四川刘文秀为主,攻汉中;中路居湖南的白文选和江西的李定国,攻湖北和安徽,直捣河南;孙可望自领大军,攻江淮,推进至然后山东、河北。另外,孙可望还命郑芝龙、张煌言两部,击南通和泰州,配合主力大军侧击江淮沿海府县。   而齐国则需派出主力舰船掩护中路和东路大举过江,并提供有力炮兵部队,配合大军攻城拔寨。同时,联合大明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领地,于辽东、天津、山东等地小规模登陆,虚张声势,以扰乱清虏后路。   届时,整个北伐军事行动,将动员军队三十余万,民夫百万,战线绵延数千公里,力图在第一阶段的军事行动中,占据汉中、河南、湖北、安徽以及江淮广大地区,将战线推到山陕、河北、山东,最大限度压缩清虏的统治区域。   战役从7月底发起,西路的刘文秀初期进展非常顺利,8月,分别从巴州(今四川巴中市)、广元攻入汉中,清虏平西王吴三桂、川陕总督李国翰未做抵抗,退往西安,然后凭借险关要隘,死死地将明军阻在秦岭一线。   中路白文选在湖广战场,先胜后败,在顺利攻克武昌后,8月18日,在随州遭到清虏五千余骑兵的猛袭,损兵万余,狼狈逃回武昌;随后,清虏挥兵西向,以迅疾之势扑向荆州,8月24日,明军猝不及防,再遭失利,不得不退回长江南岸。   江西李定国部明军于8月10日渡过长江,一战即破安庆,随后连破桐城、庐江、舒城,并于8月22日,聚兵三万余围攻庐州(今安徽合肥市),清虏据城死守,与明军展开惨烈的城池攻防战。   东路孙可望部,于8月6日,在齐国海军舰船的掩护下,分别从南京和镇江渡过长江,攻入浦口、扬州,随即迅速向北攻击前进。   兴安侯冯双礼领兵四万在攻破浦口后,8月15日,占滁州;8月25日,陷凤阳;9月4日,破宿州;9月16日,进逼徐州。   镇虏侯张虎领兵三万余,夺占扬州后,迅速扫荡周边府县,先后攻克江都、仪真(今仪征市)、泰兴,随后于8月17日,北上往攻高邮,两日即克;沿着运河,水陆并进,8月24日,占宝应;9月2日,夺淮安;9月9日,克宿迁;9月18日,破睢宁,从东面进抵徐州附近,即将与冯双礼合兵,共同围攻徐州。   相较与孙可望部明军主力推进迅速,作为偏师的郑芝龙和张煌言却是进展缓慢。在8月中旬,二人分别渡过长江,攻入泰州和南通后,便分兵袭取江北各地,至9月初,待孙可望明军已经推进到徐州附近时,二人才各自领兵缓缓向北攻来。9月中旬,郑军攻克灌南县,张煌言部攻占响水县,然后驻兵不进,等待徐州战场的消息。   齐军动员集结陆战队三个营一千四百余,汉兴岛乡兵、长山岛乡兵四百余,忠义军(招募的日本流浪武士组建)六百余、自救军(大明难民组建)三个营头两千四百余,共计兵力五千,于7月27日,在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登陆,然后快速往西攻击前进。   沿途府县城镇驻守的清军在见到以黑色军服为主的齐军后,无不望风而逃,使得齐军突进速度非常快,至8月15日,齐军先后攻克东海、新沂、郯城。待九月初,闻知孙可望主力已经推进至徐州,遂大着胆子继续往西攻去,9月15日,在火炮仅仅轰了两轮后,邳州城的清军便大开四门,举城投降。   清军仿佛对齐国军队都怀有一种深深的畏惧感,别说与之进行野外浪战,就是据城而守,也是仅仅象征性地守个半天,随后要么献城投降,要么弃城逃跑。   这次配合明军北伐,齐军完全凭借一己之力攻入内陆一百四十多公里,占领了一州三县,而自身损失极其轻微。鉴于徐州已经聚集了明清双方近二十多万的军队(李定国攻克庐州后,亦领兵四万进抵徐州),准备进行一场宏大的战略决战,齐军以五千余兵马,自然不会上赶着过去,贸然掺和进去,遂停驻于邳州,密切观望这场战役的结果。   既然控制了这么一片广大区域和四十余万人口,齐军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些移民资源,在关注徐州战役的同时,齐军随即在控制区内展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行动。   两个月以来,徐州攻防战打得血腥而又缓慢,而从邳州到海州一百多公里的道路上,每日间迁移的民众络绎不绝,过往的车辆更是一眼望不到头。控制区内所有的资源全部都被利用起来,地主、大户,以及士绅所拥有的府库、农庄在齐军明晃晃的刺刀威逼下,全部都“无偿”地敬献给了齐军。   “琉球遭到萨摩藩的攻击!汉兴岛、兴和岛也遭到他们的围攻!……”   在邳州府衙内,齐军一众军官和征调而来的民政官员在听到信使传回来的消息后,均是目瞪口呆,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琉球现在什么情形?”齐国驻大明陆军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贺云峰沉声问道。   “琉球商社驻首里港商站被日本人攻破,所有人恐遭不测。”   “……鱼头岛也被日本人攻占,汉兴岛、兴和岛击退了日本人的进攻。”   “……安东堡暂时失去联系,情况不明。”   “……琉球舰队司令罗长官已经率五艘战船回返回汉兴岛。”   “我们准备……撤退吧。”贺云峰有些不甘地说道。   “后续移民还要进行吗?”   “已经迁移了多少人?”   “估计有十二万到十三万人。……路途上的怕是还有两三万人。”   “再迁移三万人,跟着我们一起撤到海边。”贺云峰命令道。 ##第三章 寒天起处雪无涯   1657年11月19日,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双城卫(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   双城卫,位于兴凯湖平原南端。永乐四年(1406)闰七月,忽剌温三角等处女真首领吉里吉纳、者哥难等来朝,明廷以其居地置卫,与撒刺儿等4卫同时设立。在9世纪中期,该地也是渤海国的重镇,虞娄靺鞨世居于此。   双城卫,以其东、西两城并存而得名,东城叫“富尔丹”,西城叫“朱尔根”,相距约四里。当大明镇州领地于四年前在此建立堡寨时,便沿原址的基础上,也修建了两座土木结构的堡寨,恢复了两百多年前设立的双城卫城,并对周边索伦人进行有效统治。   在傍晚时分,一支来自镇州大宁卫城(今俄罗斯阿尔乔姆市,海参崴以北45公里处)的补给队,冒着漫天的风雪,驾驶着马拉雪橇,驶进了双城卫。   “铁锹一百把、铁铲五十把、铁钩两百支、铁锅两百口,铁钉三箱……,哦,还有腰刀五十把,铁矛头一百个,火枪二十支,火药四桶。剩下的都是一些盐巴、香料、冻鱼干、纸张、布匹……”带队的贾胜全领着几个乡兵卸载雪橇车上的物资,“这两日,你们将收集的皮毛、人参、鹿茸好生拢一拢,都打成包,我们好带回去。”   “这是啥东西,圆咕隆咚的,还有这些个……,黑黢黢的石头?”双城卫副指挥使常宝德用脚踢着几个铸铁造的炉子和一堆圆坨坨的黑色石头。   “哎哟,我的爷!别乱踢,那是铁炉!齐国人生产的铁炉子。”贾胜全见了,忙赶过去,阻止常宝德的粗鲁动作,“那些黑黢黢的东西可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煤球,齐国人指点我们镇州烧制的蜂窝煤。这玩意填充到铁炉里烧,别提有多暖和了。要是拿这玩意跟周边的野人去交易,最少可以换五六张上好的貂皮!”   “俺们这边到处都是山林,有着无穷无尽的柴火,人家野人会用这个?”常宝德蹲在地上,怀疑地打量起这几个铁炉。   “普通的野人自然不舍得用这个,但是周边部落里的头人和老爷,肯定喜欢这个。”贾胜全说着,又从一个雪橇车上拿出一个铁皮水壶,“瞧见没,在铁炉上可以烧热水,然后再喝点热茶,多惬意。或者炖上一口铁锅,煮点肉汤,那才是部落头人该享受的美好日子!”   “酒水呢?”常宝德抬头朝雪橇车上张望,“咋的,这次没给俺们运点酒水过来?这酷冷的天气,喝一口也好取暖。况且,这高粱烧酒,山林里的野人都喜欢,指不定可以多换点好皮毛。”   “这次没有酒水运过来。齐国人要打仗了,对酒水进行了管控,所以,别说你这里,就是镇州城,酒水也没多少库存了。”   “嘿,齐国人哪年不打仗!”常宝德笑着说道:“怎么着,齐国准备要在清虏身后大举登陆,给鞑子来一个直捣腹心?俺记得,咱们明军北伐战事好像已经告一段落了,徐州没打下来,与清虏暂时处于相持阶段了。”   “齐国人是准备要打日本了!”贾胜全神色凝重地说道。   “啥?”常宝德惊讶地问道:“齐国人为啥要打日本人?”   “日本人偷袭了齐国人的琉球领地,杀了好几百齐国人,另外,还有数千移民遭屠戮。”贾胜全摇头说道:“所以呀,齐国准备对此进行报复,要打回去。”   “嘿,这些狗日的倭寇,怎么想着要招惹齐国人。……那咱们大明什么态度呀?”   “永王殿下(朱慈炤)于云州(今日本北海道岛)发来谕令,要我镇州在冬春时节做好战前动员,对辖地镇守部队和乡兵进行整训。我估摸着,咱们这是要随时准备对齐国进行支援,共同征讨日本。对了,孙军门可能会要求你们双城卫就地征发一些野人,届时会送到云州,充当陷阵之卒。”   “征调人手送往云州,估计我们这里会有些困难了。”常宝德皱着眉头说道:“上个月,从六十多里外的安化卫(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以北30公里雅罗斯拉夫斯基镇)传来消息,说靠近大湖(兴凯湖)的东侧,发现了罗刹人的身影。指挥使邓大人在十天前,带了五十名官兵和三十多名赫哲猎人乘坐十几辆马拉雪橇车前去安化卫探查了。”   “罗刹人?”贾胜全奇道:“安化那边也发现了罗刹人?消息可靠吗?”   “安化驻防的官兵没有亲眼看到,但听附近的索伦人说,大湖边的一些部落遭到了罗刹人的袭击,他们强征部落的粮食、毛皮、药材,还打杀了不少人,虏走许多妇人。”   “这些狗日的罗刹人怎么到处都是!”贾胜全说道:“半年前,齐国几艘小型桨帆船探索黑龙江入海口至上游数百公里的江段,也发现了罗刹人。听说,他们还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击沉对方两艘小船,毙伤十几人后,逐退了罗刹人。还抓了七八个罗刹俘虏,送到了苦叶岛(今俄罗斯库页岛)松岭卫(今俄罗斯库页岛南端科尔萨科夫市)砍树去了。”   “说的是呀。”常宝德点点头:“俺们是因为在大陆活不下去,才来到这片苦寒之地求个温饱。你说那些罗刹人跑这里图个啥呀?也就是附近的野人没有像样的防身武器,所以才让那些罗刹人占点便宜。哼哼,要是遇到咱们,一定让他们好看!”   然而,数日后,领兵前往安化卫探查罗刹人情况的双城卫指挥使邓永标在带回了数名罗刹人俘虏返回驻地后,立即动员堡寨七百余军民,加强城池防御,点检作战物资,并向附近的索伦人部落征发一百余壮丁,编入军伍。   “有一股清虏甲兵在数百里外的大江(松花江)附近出没,说不定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据罗刹人说,人数可能有数百。”邓永标站在低矮的城头上,忧心忡忡地望向远处的山岭,“或许,清虏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所以要派大军前来征讨我们。”   “这冰天雪地的,清虏能派出多少人攻过来?”常宝德倒是比较镇定,“附近山岭之中,他们几乎得不到任何补给,咱们只要严守城池,这酷冷天气也会将他们冻死在野外。”   “话虽如此,但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邓永标说道:“也不知道,知州栾大人和孙军门得了信,是个什么章程。……多少要派些援兵过来吧。”   ……   12月14日,阿勒楚喀寨(今哈尔滨市阿城区)。   原大清满洲镶蓝旗参领巴海回头看了看屋内端坐着的父亲,见他没有言语,便朝一群甲兵挥了挥手。   十余名甲兵死死地摁住地上的几个满蒙军官,旁边的甲兵将手中的长刀高高地举起,然后奋力地一挥,呼叫声戛然而止,随即一颗颗大好的头颅被一刀斩下。那些名甲兵俯身捡起人头,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准备悬首警示众军。   “可还有人愿意去宁古塔?”原大清固山额真、宁古塔昂邦章京瓜尔佳·沙尔虎达冷声问道。   帐中十余名满蒙将领均诺诺不敢言,低头看着脚下。   “哼哼……”沙尔虎达冷笑几声,扫了一眼帐下的十余名将领,“你们以为,爱新觉罗家的小皇帝就能轻易饶过我们这些叛逆之人?哼,既往不咎,官身前程一如照旧。若是我等卸甲归降,等待我们的恐怕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不要忘了,爱新觉罗家数十年来,是如何对待背叛之人的。”   四年前(1654年),大清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岳乐统兵三万余征伐朝鲜,但在回返辽东时,被明齐联军一万余阻在鸭绿江畔,厮杀数日,主将岳乐阵亡,八旗军兵死伤万余,被俘九千,剩余的溃散于野,不乏零星八旗士卒从小路逃回辽东。但其中一部近四千余满蒙八旗官兵在沙尔虎达率领下,转身再次攻入朝鲜境内。一路杀到平壤城,路途中冻饿伤病而亡者近千人,最后仅剩两千七百余。   这些八旗官兵在朝鲜北部地区大肆抢掠,收集了无数的粮食、布帛和金银,然后裹挟着三万余朝鲜百姓,于4月,经朝鲜咸镜道,杀入吉林,随后穿过茫茫密林,5月中旬,进抵宁古塔。沙尔古达在此,招降了自己的长子巴海,并洗掠了宁古塔周边。同时还将该地强征而来的数百索伦丁壮充入军中,使得其核心部队人数达三千余。   一把大火将宁古塔焚毁后,沙尔虎达继续领兵向北进发,最终于6月下旬,抵达松花江河畔,并攻占了阿勒楚喀寨。裹挟而来的朝鲜百姓一路死伤累累,仅剩一万七千余。   沙尔虎达在占据了阿勒楚喀寨后,立即分兵抄掠四方,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陆续征服了松花江两岸数十个索伦人部落,成为松花江流域事实上的统治者。   在去年6月(1657年),清廷派出了一支两千人的满蒙八旗部队,前来征讨这些叛逆。凭借着对该地区熟悉的地理环境和以逸待劳之势,沙尔虎达轻松击退了大清官军的讨逆行动,巩固了他们在该地区的统治基础。   瞧着武力征讨不成,清廷连续派出了几波使者,宣布要敕免这些叛逆,所有人等官职前程均予以恢复,试图要和平收编沙尔虎达部。面对这种诱惑,军中不少原八旗官兵随之动摇。   沙尔虎达为了稳定军心,不得不行雷霆手段,将军中数名想叛离的满蒙军官斩首示众。另外,着命心腹将领,威逼着被捕获的清廷使者,向所有叛逃八旗官兵伪称,清廷招降政策,乃是缓兵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诱使叛逃八旗官兵放弃抵抗,在返回辽东后再行严厉惩处。   虽然暂时稳定了人心惶惶的队伍,但沙尔虎达却仍旧不放心,决定将核心区域撤离阿勒楚喀寨,往松花江下游转移,籍此拉大与辽东的距离。   “大帅,从阿勒楚喀寨顺流,一千多里,皆可通航。”原八旗护军统领赖达进到大帐后,瞥了一眼在座的八旗将领,随后朝沙尔虎达打了一个千礼,说道:“另外,我们在一千多里外的两江交汇处勃利(今伯力,即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市)发现一座罗刹人建立的木寨。”   “罗刹人建的木寨?”沙尔虎达闻言,霍然起身,“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约莫七八十人。”赖达说道:“我们在野外俘杀了十几个流窜的罗刹人,从他们口中得知,那座木寨里,布置有一门火炮,火枪兵大概四十多名。剩下的都是一些北边掳来的蒙古奴隶,将其拔除,应该不难。”   “甚好!”沙尔虎达点点头,说道:“待我们引大军过去,立刻将其拔了。这些罗刹人,着实烦人,手段也是极为残忍。若是对阵,不可丝毫留手。”   “大帅,我们真的要继续往北转移?”赖达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沙尔虎达,“那些朝鲜奴才可是剩的不多了。若是再往北走,怕是要消耗殆尽了!”   “所以,待开春后,咱们再去朝鲜走一遭,争取弄回几万丁口,顺便再探探盛京方面的虚实。”沙尔虎达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些朝鲜奴才可真经不起折腾,三万多人,在路途中就死了一半,待到了这松花江两岸,本来还指望着这些朝鲜人可以在当地种植些粮食,供应八旗官兵吃喝。却不料,连续两个冬天,竟然又死了一半,如今只剩下八千余朝鲜民夫。   话说,这里的冬天确实要比辽东还要冷上几分,下的大雪,更是要厚几层。缺衣少食的朝鲜民夫,哪里受得住这般酷寒,往往一个寒夜,木屋里的朝鲜人就全都冻成了一个个冰棍。虽然,今冬时节,这些朝鲜民夫搭建了许多半掩在地下的土屋,还采集了足够多的柴草。但要渡过这个严酷的冬季,怕是也非常艰难的。说不得,待开春天暖时,又要冻死不少人。这般下去,为八旗老爷们种植粮食的民夫,恐怕是愈发的少了。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赖达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在勃利以南探查情况时,遇到几个索伦人部落,发现那些索伦人拥有铁锅和铁质刀枪。仔细询问一番后,得到一个重要的讯息,在南边大湖附近,有明人修筑的堡寨,他们的铁器都是来自那里的明人。”   “嗯?”沙尔虎达闻言,愕然不已,“……明人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第四章 聚兵琉球   1658年,戊戌年,大齐乾武十六年,大明广德四年,伪清顺治十五年。   在过去的1657年,大明的南京广德朝廷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北伐,西至四川,东至大海,在数千公里的战线上,三十余万明军潮水般地攻入清虏控制区,陆续夺取汉中、湖北(长江以南)、安徽、江淮,兵锋直指清虏中原和华北地区。   期间,明清双方在徐州爆发了一场规模宏大的会战。明军以十二万大军,围攻驻守徐州的七万余清军。战役从九月中旬,一直持续到十一月。清军在主帅鳌拜的率领下,表现得异常顽强。尽管,在随同而来的齐军炮兵强力支援下,曾数度轰塌城墙。但丧心病狂的清军驱赶无数百姓,冒着猛烈轰击的火炮,以砖石木料迅速地封堵城墙,并组织决死队,一次又一次地将攻入城中的明军击退。   待11月中旬,一支万余规模的精锐满蒙骑兵,从济宁开了过来,停驻于运河西侧,对围城的明军形成侧击之势。   明军主帅李定国遂收拢兵马,于12月初,缓缓退往睢宁和宿州,与清军暂时脱离了战斗接触。至此,明军北伐的第一阶段军事行动落下帷幕,开始巩固和稳定占领区的秩序,恢复民生。   此次北伐,虽然湖北战场遭到失利,但在其他几个主要战场,明军均取得了辉煌胜利,不仅夺占了淮河以南所有地盘,还攻占宿州、睢宁、邳州、海州等数处要地,为后续的北伐建立了有力的战略支撑点。   而且,在这场大战中,明军发现此前那些非常有战斗力的降附汉军,表现得大相径庭,未有满蒙八旗督战的情况下,战斗意志也显得较为薄弱,阵前投降或者望风而逃也变得普遍起来,使得明军推进速度非常快。   明清大规模的战斗在年底时,基本已经停止,明军在努力的消化此前取得的战果,而清军也在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准备伺机反扑。   而令明清双方惊异的是,长期置身于大陆局势的齐国却突然进行频繁的军事调动。从海州一路攻至邳州的五千余齐军,在十一月初,裹挟着大量移民,匆匆撤离。   距离登莱不远的长山岛,不断有船只进出往来,军械、粮食、被服,以及一队队武装士兵,被装运上船,然后扬帆起航,进抵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   12月上旬,位于潮州的李来亨部明军,约一千余官兵全副武装,登上了数艘齐国舰船。舰队出港后,先往东北行驶,在郑森控制的台湾北部鸡笼(今台湾基隆)稍事休整,随后与十余艘郑军水师舰船汇合后,继续向东航行。   12月初,距离广州不远的齐国驻阿娘鞋岛(今东莞市西南威远岛,珠江口东岸)商站,以高出市价三成的采购价,向诸多大明商贾下达了粮食、布帛、药材、硝石等物资采购订单,数量不限,但必须送货至汉兴岛。   12月中旬,驻防琼州府崖州(今三亚)、昌化、万州(今海南万宁)三地的顾荣(顾三麻子)部,出动大小战船三十余艘,官兵一千二百余,在崖州集结后,陆续出港,朝东北方向驶去,目标亦为汉兴岛。   ……   1658年1月22日,汉兴岛。   “目前,汉兴岛、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已经聚集我齐国战舰8艘,武装商船5艘。陆战队官兵四个营一千八百余,长山岛乡兵三百人,汉兴岛乡兵五百人,自救军四个营头两千八百余,兵力总计五千五百人。”   “另外,我们征召了李来亨部明军一千人,顾荣部一千二百人,以及郑森部一千五百人,合计三千七百余。若是战争规模扩大,根据需要,我们还可以提请大明永王殿下所属的云州、耽罗岛动员兵马前来支援。”   “往吕宋总管区、安南总管区的快速联络船此时应该将我们这里的情况通报给了他们,这两地应该会根据我们的战争需求情况,随时会进行战争动员,届时会派出舰船和陆战人员前来支援。”   齐国驻大明陆军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贺云峰说完,看着上首坐着的琉球大总管、原黑衣卫指挥使曹和,等待他做出下一步决断。   “若是只打萨摩藩,这些兵力差不多也足够了。”曹和叼着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烟圈,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怕的就是日本的德川幕府会掺和进来,那样的话,咱们面对的可就是一个拥有千万人口、数十万军队规模的大国。就算有吕宋、安南两地支援,恐怕我们应付起来,也是有些力不从心。”   “通过对日本幕府体制的研究和详判,再加上各种情报综合分析,我们的参谋人员得出结论,只要将战争范围限定于萨摩藩,而不去招惹幕府以及一些亲藩大名,应该不会引起日本的举国相应。”   “这个判断有几分准确性?”   “六成。”   “只有六成?”曹和哑然,“那我们齐国还是有很大概率与日本发生全面战争。”   “大总管,六成概率,已经很高了。”贺云峰微微一笑,“而且,我们做出这个结论,只是一个保守的推断。或许,待我们与萨摩藩发生战争时,德川幕府说不定会乐见其成。”   “哦?”曹和有些惊讶,“德川幕府不是他们日本的实际统治者吗?怎么会乐见辖下一个藩属大名与他国发生战争?”   “让那个田修宏进来,给诸位大人分说一二。”贺云峰转头吩咐自己的副官。   不一会,黑衣卫的一名陪戎校尉(少尉)步入大厅,朝着在座的军政官员敬礼后,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说说。”贺云峰招手说道:“不要紧张,给在座的大人们介绍一下日本幕府和大名的关系,以及我们在发起军事打击后,日本幕府的会做出的反应。”   “是,长官!”田修宏(北田修宏,日本流浪武士移民出身)大声地应诺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嘴唇,“诸位大人,诸位长官,卑职现介绍日本幕府和大名的关系,以及幕府在大名遭遇攻击后会作何反应,以此,为诸位大人和长官做出具体参考意见。”   在江户时代,政治体制为“幕藩体制”,由幕府和藩镇共同管理国家。征夷大将军是日本的实际统治者,通过幕府统治全国各地的藩国,各藩的统治者称作大名(一万石以上)。大名处于半独立状态,拥有很大的独立性,通常幕府不干涉各藩内政。将军实际上是各藩诸侯的盟主,只不过将军的地盘最大、最富庶,在实力碾压地方诸侯。   为了巩固德川家的统治,幕府将大名们划分为亲藩大名(德川家康的亲属同族,领地被封在近畿附近,待遇优厚)、谱代大名(早年跟随德川家康征战四方的忠心家臣,或者是关原之战之前就归顺的大名)和外样大名(关原之战前与德川家康同为大名,关原之战后被迫投降,属于不被信任的那拨人),其中,对于外样大名,德川幕府当然要加以防范,进行多方限制。   外样大名的领土一般都封在偏僻边远之地,远离战略要地,而且封地和亲藩、谱代的领地交错分布,可以使亲藩、谱代对外样大名进行有效监视。最后,外样大名也不能担任幕府要职。   同时,幕府对外样大名的领地还会进行极大压缩。如关原之战前,长州藩本有120万石,战后直接压缩为37万石。另外还实行“交替居住”制度,全国外样大名分为东西两半,一半住江户,一半住领地。每年4月这些大名交换角色,住江户的回领地,住领地的到江户。不过这些大名的妻子必须常住江户,等同于人质。在此种情况下,出生的嫡子从小生长在江户,在情感上对江户有归属感,从而减少他们对领地的认同感。   更为阴损的是,外样大名交替居住的所有费用还都是自己掏腰包,算下来,这笔钱数目相当可观。不仅将他们置于监控之下,还消耗他们的钱袋子,从经济上降低他们造反的可能性,可谓一举两得。   不仅如此,幕府还颁布了《一国一城令》,规定,大名除了自己居住的城以外,其他城池一律拆除,新建或者修补城池必须征得幕府同意。   试想一下,在如此环境中,受到如此待遇,外样大名们是何感受,这就是将他们一直当贼一样防着,怎一个恨字了得。   所以,在日本只要看那些大名距离江户的远近,便知道与幕府关系是否亲近,关系越疏远其属地就离江户越远。而萨摩藩位于日本四岛的最西,与幕府的关系可想而知。再加上在关原之战中,萨摩藩居然还站错队了,成为德川的对手。虽然,最终因为岛津家的不懈努力,化解了幕府对萨摩藩的惩罚,但心里肯定还记着这笔账。   再加上,萨摩藩通过琉球,与齐国将走私贸易做得风生水起,使得萨摩藩的财政情况从总负债35万两白银,到每年获利数万两白银,这如何不让幕府心生警惕,并为之忌惮。   “故而,卑职判断,萨摩藩若遭到我齐国大举进攻,不仅得不到幕府的支援,可能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他们的默许和放纵,任由我齐国借此削弱萨摩藩,以消除岛津家对幕府的潜在威胁。”   说完,田修宏紧张地看着在座的军政官员,等待大人们的发话垂询。   “萨摩藩大概拥有多少兵力?”曹和问道。   “卑职认为,萨摩藩在经过充分动员后,可以组织一万人到一万五千左右的军队。”田修宏谨慎地答道。   “萨摩藩有多少战船?”   “战船?”田修宏神情稍稍有些放松,“若是以我齐国海军舰船标准来算的话,萨摩藩没有一艘可用于海上作战的战舰。”   “日本国内目前主要有三种船,其一,为大型的安宅船,可搭载百人以上的军队,战斗时,仅需数十人的水手便能灵活操作,甚至有部分太阁(丰臣秀吉)时期的安宅船首尾和两侧加铺薄铁板,以增强防护能力。但其笨拙的庞大体积,使得这种船航行速度非常缓慢,转向也不甚方便。”   “其二,为关船,外形类似小一号的安宅船,有一定的冲击力和速度,但船上未有火炮配置,且不适合海上航行。”   “其三,为小早,为划桨前行的小型快船,船体轻而窄长。海上战斗时,配置弓箭手,并在两舷挂木盾作为防护。”   “纵观上述三类日本主要舰船,均无法与我齐国海军战舰匹敌。……这些船,甚至无法战胜明国水师拥有的福船和沙船。故而,萨摩藩的海上战力,可忽略不计!”   “罗司令,你以为如何?”曹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琉球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罗如成。   “俺的意见不重要。”罗如成摇摇头,说道:“你为琉球大总管,战时拥有地区所有海陆两军的调动权和指挥权。自去年九月十八日,萨摩藩突袭我琉球商站和据点,已过去四个多月。俺们在此期间,将众多的海上和陆上武装力量悉数汇集于此,自然是要对萨摩藩的无端挑衅,做出强硬回应。你若要击灭萨摩藩,我自当领兵前往。就算你要俺去攻那日本幕府,作为军人,自当领命从事。”   罗如成言罢,在座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曹和。   曹和笑了笑,将嘴里的烟斗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然后站起身来。   “既然,诸位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那么,就按照既定作战计划实施吧。此战,务必要以雷霆之势,万钧重压,对萨摩藩进行彻底而坚决地打击。要让那些日本人知晓,我大齐是不可轻辱的,我大齐子民,更是不能被无辜屠戮的。”   “血债,必须要以血来偿还!” ##第五章 菊与刀(一)   1658年2月3日,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   几列长长的移民队伍缓缓地向码头延伸过去,经过数月将养的移民,气色看起来要显得要精神一点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几分忐忑和几分憧憬的神情。离开战乱纷纷的大明,去万里之外的汉洲大陆,如今已经成为无数孤助无依难民的最佳选择。   那里有无数的良田会分给每一个到来的移民,辛苦几年,还能为自己和家人建起一座温暖而宽敞的宅院。更重要的是,到了汉洲,每个人都不必再担心战争,那里没有大范围的瘟疫,也没有令人绝望的饥荒。所有人都能吃饱肚子,每个人也都能会拥有一身轻柔舒适的棉布衣服。   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军营外面,有数百人默默地跪坐在地上,他们都赤果着上身,额头上绑着一条白色的带子,四周围聚着荷枪实弹的黑衣军人,眼神冷冽,明晃晃的刺刀遥遥对着那群跪坐在地的人,几条大狗不断地吠叫着,若非绳索紧紧地套着,它们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凶狠地扑过去,撕咬那些跪坐在地的“敌人”。   路过的移民见此情形,不由心头惴惴。不过看到队伍两侧维持秩序的乡兵们似乎表现得神情轻松,而且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   “二娃子,你说这些忠义军的日本人想怎么着呀?都在这里跪了大半天了,难道还想给自己讨个说法不成?”   “俺哪里晓得?”那个被称作二娃子的乡兵抬头向军营张望了一下,摇头说道:“多半是想跪在这里,向大人们讨饶吧。一周前,俺们的人在琉球岛南部登陆了,跟日本人打了几仗,捉了几百人回来。前些天不是将那些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俘虏,全部吊死在海边了吗?再加上一个多月前,从鱼头岛捉回来的日本人俘虏,也是尽数斩首。估计呀,这些忠义军的日本人吓坏了,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求条活路。”   “也是。咱们跟日本打起来了,要是这些忠义军里的日本人在我们后面捅一刀,那可有得受了。干脆将他们全都屠了,以防万一。”   “全都屠了!……可是,平日里瞧着这些日本人都挺守规矩的,而且还为俺们齐国在大明境内与鞑子厮杀过,算的上有功之臣吧。”   “你没听说一句话嘛,好像是这么说的,不是咱们汉人族裔的,就跟咱们不一条心。”   “这可是七八百人呀!……”   站在军营前,田修宏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些昔日同胞,却不敢说出任何求情的话语来,只能默默地站在一众军官后面。   看到一群军官到来,那些跪坐在地上的忠义军士卒们立即挺直腰身,头微微地低着,表示自己的恭顺和服从。队列前排的一名忠义军小队长,神情激动地看着到来的军官,大声地表达他们的意愿。可能是加入忠义军时间不久,汉话说得还不是很流利,期中夹杂着许多日语。   贺云峰面无表情地听着这名忠义军小队长的诉说,连蒙带猜地大概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他们既为齐国忠义军,拿齐国饷银,自当以齐国为效忠家主大名。如今齐国征伐萨摩藩,却独独将他们排除在外,甚至还收缴了他们配备的部分火器,表现出深深地猜忌,这是对一名忠勇武士最大的羞辱。   在表达了一番不满和武士誓言后,那名忠义军小队长突然从肋下拔出一把短刀,横在面前,大声地喊了一句“板载”,随即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心口。   赶来的一众齐国军官脸色顿时一变,惊愕地看着那名忠义军小队长如此决绝地倒在血泊之中,不由面面相觑,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众人错愕之际,忠义军队列中又走出一人,先是恭敬地向军官们深深一躬,随后跪坐在地,抽出一把短刀,不做丝毫犹豫,捅入自己的心口,然后慢慢地歪到在地。   “让他们都住手!”贺云峰见又有数名忠义军士卒站立起来,面带决绝之色,当即喝止道:“特么地,既然都想去送死,那就成全他们。命令忠义军抽调三百名,组建一支敢死队,准备随大军登陆首里港。”   说罢,转身朝城中走去。不久,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呐喊声。   “日本人,都特么的是一群疯子!”   ……   2月10日,琉球,首里港。   海面上聚集了三十余艘大小舰船,其中除了十余艘齐国海军所属战舰外,剩下的皆为郑森和顾荣部水师舰船。萨摩藩在琉球仅有的二十多艘关船和小早船自知不敌,很明智地躲在了港内,准备凭借着码头两座炮台,抵御联军的登陆。   “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萨摩藩为何会突然翻脸。”琉球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罗如成在命令数艘战舰抵前轰击码头炮台后,便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岸上的情形,“他们明明知道我们齐国在琉球地区拥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力,还敢突袭我们的商站和汉兴岛领地。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舰船封锁鹿儿岛至琉球一片海域,并将他们彻底驱逐或消灭于琉球吗?”   “是呀,我们也没想到。”琉球商社大掌柜伍光旭看着港口内不断激起的水柱和升腾的烟火,脸上带着几分狰狞,“即使他们将我们琉球商站给夺了,甚至将琉球彻底占领了,他们就能一劳永逸地将我们齐国排除在外吗?狗日的岛津氏,一定是喝酒上头了,以至于脑子发昏才会做出这等疯狂的事情。”   “呵呵,作为一个大名的藩主,怎么会因为喝酒上头,就贸然发动一场无谓的战争?”罗如成摇摇头,“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我们琉球总管区或者你们琉球商社做出了某些过激的举动,以至于让萨摩藩暴走,然后非常轻率的发动这场战争。”   “将军此言何意?”伍光旭诧异地转头看向罗如成,“要知道,数十年前,日本可是做过以举国之力来伐朝鲜,与大明数万大军激战经年。若非那时万历朝国库较为充裕,军力尚可,说不定就让日本人攻入辽东了。由此可见,倭人疯狂之举,有前车之鉴呀!”   “那倒也是。”罗如成点点头说道:“不过,这几个月来,收集了不少日本国内的信息。倭人当中存在所谓天命学说,奉行下克上之行为。另外,他们还有一种被称为放伐思想,讲究的是,即便是君主,失德亦应逐放。这点,与我华夏文化当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几分相像。”   “倭人生性好斗,可是又喜欢表现得很斯文,默武而又爱美,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且又懦弱……”伍光旭摇头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萨摩藩才会如此不可理喻,悍然向我齐国发起挑战。咱们这次,一定要狠狠地给岛津氏深刻的教训,并且还要以此震慑日本国中所有倭人。据说,倭人一贯尊崇强者,崇拜武力,反而对弱者肆意欺凌。”   罗如成微微一笑,这些商贾,多半想借此战争,将萨摩藩打服后,趁势进入日本市场,而不是像此前那般偷偷摸摸的搞些走私贸易。   经过联军舰炮的半日轰击,首里港仅有的两座炮台被彻底击毁,提前集结于治川河口浮岛上的数千联军官兵随即发起抢滩登陆。   可能是考虑到战力上的差距,萨摩藩军队未在码头抵抗,而是撤到了首里外港城中,准备凭借尚属坚固的城防,抵御联军的进攻。   “城中倭人军队人数不到一千,大部分都装备刀剑长矛,有少量的铁铳。”浮岛上闽人三十六姓的后裔郑郁介绍着城内的情况,“原先城中的琉球官员和百姓被倭人屠杀近半,剩下的也被编为奴隶和杂役,帮着倭人做些苦力差事。哦,对了,城墙上布置的那几门火炮,还是倭人从你们齐国琉球商站里卸过来的,可能会对我们攻城行动造成一定的伤亡。”   “城中可还有我齐国人在里面?”贺云峰问道。   “……应该没有了。”郑郁小心地看了看贺云峰,“在去年九月,倭人发动突袭后,就将城中和码头货栈里的齐国人尽数屠戮。若非有一艘商船见机得快,躲入我浮岛,恐怕也会遭此厄运。”   “首里城什么情形?”   “倭人控制了琉球王和所有文武大臣,同时为了震慑琉球百姓,他们在城中杀了很多人,包括一些王公大臣和军队将领。”郑郁恨恨地说道:“首里城中的所有琉球官兵皆被倭人解除了武装,全部看管在城中的军营当中。为了应对你们齐国攻击,倭人将附近村镇以及岛上其他城镇的所有粮食、布帛、铁器等作战物资收缴一空,全都搬进了首里城。数月下来,琉球百姓被倭人屠戮甚众,并且因为缺少粮食,各地百姓亦饿毙无数。”   “呵……,倭人准备坚壁清野,跟我们打一场城池攻防战吗?”陆战队第三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任茂勇嗤笑一声,说道:“就凭首里城的城墙防御,怕是挡不了我们重炮轰击吧。”   “怕的是倭人会以琉球人当肉盾,以应对我们炮火攻城。”陆战队第五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伍福元瞥了一眼随军而来的几名琉球官员,有些担忧地说道:“而且,琉球王和一众王公大臣还在首里城中。”   “我们现在连港城还没攻下,你们倒担心起首里城的攻防大战了。”贺云峰笑了笑,说道:“打仗嘛,难免会伤及无辜百姓。但作战当中,诸位切不可因此而枉顾手下弟兄们的安危。为了解放琉球,救出琉球王,些许百姓伤亡,也是值得付出的。”   此战过后,应该可以把萨摩藩势力彻底逐出琉球,那么此后,齐国将取代倭人,成为琉球的实际控制者。至于在这场战争当中,会死多少琉球人,贺云峰是根本不在乎,更不会有任何顾忌。若是能趁机消耗一些琉球土人,以后再填充一些汉人进来,或许,假以时日,齐国将琉球一口吞下,将会变得更加容易得多。   在港城的城头上,被萨摩藩主岛津氏任命为守御大将的大江隆二和几名旗本武士面带忧色地看着城外的联军大营。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齐国竟然可以在不到数月时间里,聚集如此多的兵船和军队,并以威压之势攻上了琉球岛。   去年九月,萨摩藩暗中聚集了四千余士卒,以突袭的方式,快速攻占了首里外港和首里王城。虽然在攻打齐国驻港城商站的时候,稍稍有些费力,死伤一百多人,最后还是凭借人数优势,夺取了这座如同小型堡垒般的商站,并获取了一些火炮和火枪。   随后,萨摩军队乘坐数十艘大小船只,立即往攻汉兴岛和兴和岛,但在对方凶猛的岸防火炮轰击下,始终无法攻入港口。半个多月后,两千五百余萨摩藩军队从鹿儿岛赶来,由此,负责指挥的家老植田芳雄手里便有了六千五百余士卒。随即,他命令部队绕开汉兴岛上的港口炮台位置,从岛屿的东南侧登陆。   然而,分批登陆上岸的萨摩军,在岛上驻军和乡兵的严密火枪阵列前,仿佛如同一排排倒伏的麦子,一一被射杀在滩头。八百余忠勇的武士,徒劳地在浅滩中向岸上发起决死冲锋,但在连绵不绝的火枪攒射下,纷纷扑倒在海滩,海水为之赤红一片。   眼见无法攻上汉兴岛,植田芳雄无奈收兵,转头去攻附近的鱼头岛(今日本宫古岛西北方向的伊良部岛)。因该岛缺乏必要的防御和驻守军力,仅半天时间,便被萨摩军攻克,岛上千余移民尽数成为俘虏。   为了泄愤和警告汉兴岛齐国军民,萨摩军丧心病狂地将移民中男子及老弱全部斩杀于海边,剩下的妇人尽皆遭受欺辱。   攻下了鱼头岛后,萨摩军大受鼓舞,引兵至一百多公里外的兴和岛,但遭到该岛强力阻击,数日不克,反而再次损失四百余人。   从九月下旬至十月底,萨摩军还在琉球海域拦截和袭击了十余艘齐国移民船,捕获两艘无任何武备船只,俘虏水手及移民七百余。   待十一月上旬,数艘齐国战舰抵达汉兴岛,开始驱逐萨摩藩海上舰船,在被陆续击沉击伤三十余艘大小船只后,剩余的萨摩藩舰船或遁入琉球,或避走鹿儿岛,齐国海军遂再次掌控琉球海域。   萨摩藩谋划半年,苦战数月时间,仅仅重新攻占了首里外港和首里王城,夺下的狗儿岛,在齐国海军的攻击下,也很快丢失。至于汉兴岛和兴和岛,连边都没沾上,就被人家给驱离,甚至就连琉球岛西北部的那座小小的安东堡,在围攻数月,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却丝毫未能撼动对方的防御。如此战果,远远低于萨摩藩战前的作战预期,使得藩主岛津光久大为不满。   一个月前,眼见着齐国的舰船和军队在汉兴岛越聚越多,为了防范对方直接攻击萨摩藩本土,岛津光久撤回了两千余部队,返回鹿儿岛加强本地的防御。而整个琉球岛上,仅有不到三千的萨摩军,至于首里港城中,更是不足五百人。   “诸君,齐国人虽然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和火器优势,但我们却有着强大的武士道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一切,精神永世长存。我们都是经过艰苦训练的武士,有着坚韧不拔的信念,更有着为家主献身的无畏精神。所以,以我们血肉和我们手中锋利的长刀,去面对我们的敌人,我相信,在无比强大的武士道指引下,终将战胜敌人的火器。”大江隆二站在城楼上,高声说道。   “板载!”   “板载!”   “……” ##第六章 菊与刀(二)   2月27日,琉球,首里城。   1426年,首里按司尚巴志统一三山、建立琉球王国后,挖掘龙潭、修建庭园,以首里城成为王城。第二尚氏王朝亦以此为都城,其国王尚真曾对首里城加以扩建,其布局依照大明的紫禁城作蓝本而建。1609年日本萨摩藩入侵,首里城内遂遭劫掠。   位于首里城东南的继世门一段城墙为双层城墙,宽度达五米多,并且还选用了大量的条石作为地基,甚为坚固。萨摩藩驻琉球家老植田芳雄领着两百余残军,背靠城墙,以数座坚固的官仓为最后据点,进行最后的顽抗。   植田芳雄本以为凭借着首里外港和首里王城坚固的城防设施,最少可以坚守半年以上,并予以齐国军队大量杀伤。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齐军仅用两天时间,便攻克首里外港,并全歼五百余守军。随后,齐军在将首里城包围后,花了十余天时间,将数门威力巨大的加农重炮拖拽至首里王城下,然后便开始对城墙猛烈轰击。   经过连续三天的轰击,首里东城一段城墙不可抑制的出现了裂缝和部分垮塌,这让据城而守的萨摩军无不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齐军根本不进行附蚁攻城,就是依靠自己强大的火炮,远远地轰击城墙,有时还会偶尔打几发开花弹,对城头上的萨摩军予以大量杀伤。   待2月24日,首里城东段被轰塌一段三十多米的缺口。在又进行了数轮火炮轰击后,作为大军前锋的忠义军敢死队,高呼一声,举着长刀便朝缺口冲了进去。随后,郑森部和顾荣部明军也跟着杀入城中。   不到两千人的萨摩军进行了殊死顽抗,凭借一处处宅院和官署,与攻入城中的联军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巷战。   在付出了数百人伤亡后,联军对萨摩军的疯狂反扑有些恼了,在齐军指挥官的默许下,联军士兵不再与萨摩军逐街逐屋的争夺,开始于城中四处纵火,试图将萨摩军士卒从藏身的屋宅中逼出,然后予以歼灭。   几日下来,昔日繁华昌盛的首里王城再遭厄劫,宛如地狱一般,城中几乎所有的屋宅均燃起冲天大火,无辜琉球百姓死难者无数。联军士兵以火枪、刀盾兵和掷弹兵为组合,对城中暴露在外的萨摩军开始进行逐点清剿。   至2月26日,萨摩军大部被歼灭于城中,只剩下城东南的继世门附近的两百余残军,凭借坚固的城墙和官仓为掩护,进行最后的顽抗。   面对萨摩军的疯狂,联军也不想进行无谓的劝降,驱赶着数百名琉球百姓,不断地往萨摩军所驻守的地方丢弃柴草树枝,试图以烟火将他们熏出坚垒,加以最后的歼灭。   见此情形,五十多名萨摩军士卒从坚垒处冲了出来,想驱离施放柴草的琉球百姓,但在好整以暇的齐军火枪攒射下,纷纷扑倒在地。   在攻萨摩军时,令联军非常意外的是,他们拥有的火器竟然非常稀少,几近于无,甚至还比不上广南国的军队火器装备率。   随军的一些日裔军官解释,众多军官方才得知,德川幕府建立后,除了颁布严格的《刀狩令》外,还下达另一条禁令,即严禁火器,除了少数幕府官员各亲信武士外,国中其他人不得拥有枪炮,更不得生产制造,使得曾经在德川幕府建立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的火枪和火炮逐渐销声匿迹。   当熊熊的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后,联军官兵试探着攻入继世门,却发现残余的一百多名萨摩军士卒尽皆自裁,无一活口。   清除了琉球岛上的萨摩军,联军遂再次集结,分乘三十余艘舰船往攻鹿儿岛,直捣萨摩藩的老巢。   ……   1658年3月12日,日本九州,鹿儿岛。   日本延续了上千年的封建社会有着复杂的分层,并且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从上一代继承而来的。到了德川幕府时期,更是巩固了这个系统,并且规定了各个阶层日常行为的具体内容。一家之主必须在家门口张贴其阶层标志,以及关于他所世袭地位的必要说明。他的着装,他能买的食物,他可以合法居住的房子,都是根据世袭地位来规定的。   排在皇室和宫廷贵族之下的有四个世袭阶层,根据顺序,依次为:士(武士)、农、工和商。排在后面的则是贱民。在贱民中间数量最多、最广为人知的是“秽多”,即那些从事污秽行业的人。他们是日本“不可触碰的人”,更确切地说,他们甚至不被当做是人,因为甚至连通过他们村庄的道路都不会被计入里程,就好像这片土地及其居民根本不存在似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极度贫穷,被排斥在正式的社会结构之外的人群,却在这一天突然被藩主征召,在武士的带领下,拿着一根根竹枪,来到鹿儿岛城附近。除了他们这些贱民,无数的武士和农民也被迅速武装起来,在每日只早上有一顿稀粥,中午一个饭团的供应下,开始进行着高强度军事训练。   入眼之处,似乎整个鹿儿岛地区都成了一片军人的海洋。至于藩主召集这么多军队,是想反抗幕府将军大人,还是与其他大名因为领地或者利益相争,所有的贱民根本不去考虑太多。对于他们而言,每天能吃上一顿免费的稀粥另加一个米团,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作为禄高72万8千石的日本第二大藩主岛津氏(第一大藩是加贺藩),除了领有萨摩国,还有大隅国和日向国,尽占九州南边领地,雄霸日本西南地区。   在关原之战爆发前,岛津氏第17代当主岛津义弘原本接受了德川家康的援军请求,计划率领约1500余人的军队,帮助德川家康的家臣鸟居元忠防守伏见城,但是不知是由于当时信息传递不及还是其他原因,鸟居元忠并没有接到相关的消息,拒绝了岛津义弘进城协防的请求,使得岛津义弘愤而加入了西军。   关原大战仅仅进行了一天便分出了胜负,在西军败亡已成定局之时,面对诸多友军的奔溃,岛津义弘却成功的突出了重围,并平安返回萨摩,保留了元气。战后,岛津氏向德川家康摆出来武备恭顺的姿态,即一方面加强领内的武装力量以巩固国境,另一方面又通过近卫信尹、井伊直政、山口直友等人以外交手段期望获得德川家康的谅解。   考虑到岛津氏地处西南偏僻地区,出动大军征伐不便,再加上萨摩藩仍然保持有强大的军力(兵力估计超过1万人),因此德川家康在一番武力恐吓后,不得不捏着鼻子与岛津氏达成了和解。而作为惩罚,当主岛津义弘不得不隐居,由其次子岛津忠恒继承,是为岛津氏第18代当主。继任之后岛津忠恒正式创建萨摩藩,是为萨摩藩初代藩主。   岛津光久作为第二代萨摩藩的藩主,在任期间,正好赶上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的完成,使得作为萨摩藩主要财政来源的海外贸易大受打击,藩内负债开始加剧,由岛津忠恒时的负债2万两白银一下子膨胀到35万两白银,藩政一时间窘迫不已。   于是为了缓解财政,岛津光久于宽永十七年(1640年)开始任用家老岛津久通在长野(现在的鹿儿岛县萨摩郡萨摩町永野)等地进行了金山的开发工作,期望通过开源来缓解财政压力,然而萨摩藩的金山采掘仅仅进行了两年,便遭到了幕府的阻挠和打压,最终不得不于宽永二十年(1643年)被迫停工。   于是,岛津氏开始加大对琉球的压榨,并通过该地,与大明辗转进行所谓的“朝贡贸易”,多少对藩内财政有所改观。   十几年前,齐国人占据了琉球南部几个小岛,将其建为移民补给中转点,考虑到那几个荒僻的岛屿也无任何产出,而且齐国拥有不弱的海上武力,萨摩藩便默许了齐国人在琉球南部几个小岛上的势力存在。   后来,随着齐国在移民的过程中,不断从他们遥远的汉洲本土转运大量的各类工业制成品于此贩卖,萨摩藩遂与齐国做起了走私贸易,在琉球将齐国商品转手卖与九州及本州沿海。畅销的商品,丰厚的利润,让萨摩藩赚的盆满钵满,每年获利数万两白银。不到十年时间,不仅将藩内债务全部清偿,而且还积存了数十万两白银,使得萨摩藩实力进一步增长。   然而,随着齐国对琉球的野心越来越盛,双方密切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开始出现一丝裂缝。当萨摩藩驻琉球的家老传来信息,齐国人将琉球王世子转移到了琉球南部地区,并且还在该地区谋占了两处据点,隐隐露出要控制琉球王族的迹象。   作为一名拥有高洁品质的大名藩主,岛津光久感到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受到了无礼地挑衅。琉球,是他的父辈和无数忠勇武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更是彰显岛津氏武运长久的标志。如今,一个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意图要用卑鄙的手段将琉球夺走。一旦造成这种后果,萨摩藩岛津氏,将成为所有日本大名的笑话,甚至此举也会让高卧江户城中的德川氏暗中爽一把,呵呵,终于有人来削弱岛津氏的实力了。   更让人恼怒的是,这群毫无诚信原则的齐国人,竟然为了贪图更多的商业利益,和长州藩毛利氏勾勾搭搭,建立了商业联系,妄图铺设辐射本州地区的走私商业网络。此举,将大大削弱萨摩藩十余年来辛苦建立的的走私渠道,俨然是要将岛津氏逐渐排除在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国人必须要受到惩罚,让他们认识到岛津氏的尊严和利益,不容任何亵渎和侵犯。   去年九月,筹划已久的萨摩藩先后出动六千余军队,登陆琉球,先是清除了齐国人在琉球首里外港和首里王城布置的商业和政治势力,然后攻打他们盘踞的汉兴岛和兴和岛。然而,战事却进行得极为不顺,除了攻占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岛,俘获一千多来自明国的移民外,竟然无法攻上汉兴岛和兴和岛,就连一个小小的琉球西北部的堡垒也无法攻克。而萨摩军却前后损失一千余,让岛津光久大为不满。   当齐国战舰开始陆续返回琉球海域后,岛津光久命驻琉球的家老植田芳雄将两千余部队撤回鹿儿岛,并命令他率领剩下的部队死守琉球,务必予以齐国军队以重创,使之不敢跨海来攻鹿儿岛。   可是在去年12月,便有零星的齐国战船出现在鹿儿岛沿海地区游曳。他们拦截所遇到的任何船只,凡是属于萨摩藩的渔船和商船一律击沉或者俘获。而对于明国、其他大名,以及荷兰人的商船,齐国战舰则会予以逐退或者劝离。   在正旦日(1658年1月1日)这天,萨摩藩岛津氏正在举行新年祈福活动时,五艘齐国战舰突然闯入鹿儿岛湾,炮击了港口。   虽然鹿儿岛几座炮台进行了顽强的反击,但不论在火炮数量上,还是火炮质量上,都与海上的齐国舰炮存在一定的差距。两个小时的炮击后,尽管三艘齐国战舰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萨摩藩积存了数十年才布置的十余门火炮被毁损大半,人员死伤一百余。   在所有鹿儿岛军民的目光注视下,完成炮击任务的齐国战舰大摇大摆地调转船头,朝港湾外驶去。紧接着,齐国战舰又陆续炮击了鹿儿岛附近数个町市,直至傍晚时分,方才扬帆远去。   自从1587年丰臣秀吉发动九州战役,岛津氏向秀吉投降并在德川幕府时创立萨摩藩后,近七十多年,鹿儿岛从未遭到过外敌入侵。如今,在正旦日,无数藩内军民的目光注视下,来自齐国的战舰竟悍然攻击了鹿儿岛港口,对岛津氏进行了彻底的羞辱和挑衅。   随即,岛津光久下令,大量征召藩内民众从军,他要组建一支万人大军远征琉球,除了洗刷耻辱,还要籍此彰显萨摩藩的武运昌盛,让那些看笑话的大名和德川氏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不过,藩内家老岛津久通却极力劝阻岛津光久勿要以己之短去攻齐国之长。那齐国虽然远在万里之外的汉洲大陆,但在琉球、明国等地却拥有众多的“巨舰”,凭借萨摩藩自身薄弱的海上力量是无法与之抗衡。既然如此,不如集结大军于鹿儿岛,等待齐国来攻,以逸待劳,凭借优势的陆上力量,重创齐国的登陆军队。如此,方可有获胜的机会。   至于驻琉球的两千余萨摩军,虽然已经失去联系两个多月,但他们在植田芳雄的率领下,必定可以给齐国军队造成重大的杀伤,并迟滞他们往攻鹿儿岛的时间。   鉴于藩内船只的短缺,岛津光久遂放弃了不切实际的跨海远征琉球的作战计划,转而开始发动武士们,对征召而来的农人和贱民进行一定强渡的军事训练,以应对齐国军队的进攻。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在3月12日,鹿儿岛湾内驶来三十余艘舰船,再次对港口码头进行一番猛烈轰击后,便在数千严阵以待的萨摩军注视下,陆续退至鹿儿岛对面的樱岛,展开了大规模的登陆。   齐国,终于攻来了。 ##第七章 菊与刀(三)   3月21日,九州,雾岛町(今日本九州雾岛市)。   “登陆上岸的陆战队爷们肯定要发财了,也不知道一个个能捞回多少值钱的玩意。”“旌明”号战舰上一名海军上士看着岸上升腾起的数道火光,不无羡慕地说道。   “就是呀,不止陆战队的兄弟们可以获得许多缴获,那些跟着登陆的明军恐怕也能捞不少好东西。”旁边一名海军中士附和道:“可惜咱们只能守在船上,看着这帮混蛋将自己的荷包塞满。”   “他们会不会遭到日本人的强力抵抗?”一名刚刚加入海军不到一年的列兵却是担忧地问道。   “怎么会呢?”那名上士笑着说道:“我们送陆军登陆时,未遭到任何反击,证明他们根本没有火炮。而且刚刚回来的联络船也说了,岸上那处城镇,连城墙都没有,只是一圈木栅栏围着。恐怕都不用陆战队出手,那些明军官兵一个冲锋,就能攻入城里。再者说了,这都登陆一个多小时了,那帮狗日的根本没有发出任何请求支援的信号,想必是很轻松的得手了!”   “可是,听陆战队的兄弟们说,他们在攻琉球王城时,遭到了日本人的疯狂抵抗。而我们现在攻入了他们的老巢,想必他们抵抗的程度会更加激烈吧?”那名列兵说道。   “呵呵……”那名上士笑了笑,“反抗再激烈有个屁用!萨摩藩几乎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鹿儿岛,这处城镇的萨摩武装力量撑死只有两百人。可咱们登陆的兵力就有差不多大两千人,还有火炮和火枪,跟日本人对上,那绝对是碾压的态势。”   “旌明”号助理航海长、陪戎校尉(少尉)朱善平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海面,一边听着船舷边几名海军官兵聊着岸上的登陆攻击行动。对于这些水手们嫉妒地讨论岸上的同伴能获得多少缴获,并未流露出任何反感的神色。当兵吃饷,天经地义,若是能获得更多的战场缴获,那以后退役回到本土,最起码可以保证他们可以过上一段富足的生活。试问,这如何不让官兵心之向往?   在数日前,联军集中三十余艘舰船,七千余陆战官兵,杀入鹿儿岛湾,再次对港口进行了十数轮猛烈的轰击后,彻底摧毁了码头炮台。不过,当几艘快速侦查船接近码头时,却发现岸上聚集了数千萨摩军,严阵以待,防备联军的登陆行动。   联军指挥官罗如成随即命令数艘战舰掉头驶向对岸的樱岛,配合陆战队官兵迅速攻占了这个小岛,准备将其设置为联军临时攻击营地。   樱岛东邻大隅半岛,西隔锦江湾距离鹿儿岛港口约两公里,南北面皆为鹿儿岛湾。岛上有一座活火山,曾在1471年~1476年进行过猛烈地喷发,不过,在一百余年来,却是保持着稳定的休眠期。   联军在樱岛的登陆行动足足花了四天时间,七千余的官兵和大量的军需辎重,在数十艘小船的转运下,陆续进驻小岛的北侧平原地带。   暂时休整几日后,鉴于鹿儿岛聚集了萨摩藩的主力大军,贸然登陆,可能会造成一定的伤亡。联军指挥官罗如成随即下令,舰队和登陆官兵分成几波,轮流抄掠萨摩藩沿海城镇町村,一来调动萨摩军,分而歼之;二来,为远道而来的明军官兵谋些“福利”,毕竟跨海数千里,前来帮齐国讨伐萨摩藩,这般仗义助拳,多少要给他们施些好处不是。   “敌袭!”几乎和瞭望手同时呼叫,朱善平放下望远镜,伸手指着“旌明”号的西北方向,“敌袭,全体官兵进入警戒位置。……准备迎敌!”   只见舰队的西北方向数里远的海面上,数十艘小船,正在快速的向他们袭来。小船没有挂帆,船体轻而窄长,应该都是日本特有的小早船。   两艘位于最外围的齐国战舰率先升起风帆,然后调转船头,以无畏的姿态,迎着对面数十艘小船径直冲了过去。   为了确保锁国令的顺利推进,德川幕府十几年前颁布了《大船建造禁止令》,禁止建造五百石以上船舰(庆长年间,更是下达了《大船没收令》,收缴五百石以上的安宅船)。因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在攻朝战争期间大量留存的安宅船因老化和毁损,而慢慢消失。以至于,如今的日本沿海地区,充斥着大量的中小型的关船和小早船。   “轰!轰!轰!……”   面对萨摩藩水军的首次主动攻击,齐国舰船显得异常兴奋。两艘突入敌群的战舰在撞翻数艘小早船后,两舷的火炮立即展开猛烈地轰击。   而众多的萨摩藩小早船,犹如一只只带刺的毒蜂,面对齐国海军战舰的冲撞和火炮轰击,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决死冲锋。小早船上萨摩藩水手,将一个个焙烙火矢(注1)点燃后,奋力地抛向齐国舰船。船上配置的弓箭手,站在两舷,也在不断地朝大船抛射羽箭。   “换葡萄弹!”旌明号上的枪炮长大声地喊道。   在轰击了一轮火炮后,发现效果并不好,虽然被炮弹击中的小早船被洞穿几个破口,但其低矮的船上,小巧的体积,使得舰炮很难击中它的底舱船板,以至于对方在中弹后,仍旧可以灵活地游动,并不断向齐国舰船抛掷焙烙火矢和羽箭,让人烦不胜烦。   在收到舰长的命令后,“旌明”号枪炮长随即命令炮手们开始装填葡萄弹,以大量杀伤小早船上的萨摩士卒。   “闭嘴,擦破点皮,死不了!”朱善平奋力将一名中箭的水手拖到船舱,只是略微看了看,便抽出一把短刀,将插在臂膀上的箭杆削断,然后踢了一脚地上的水手,制止他无谓的哭嚎。   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海战在不到两个小时,便落下了帷幕,海面上到处都漂浮着萨摩藩水军士卒的尸体和众多破碎的船板。   “砰!砰!砰!……”几艘舰船上,不断有海军官兵端着火枪,朝海面上仍旧浮水挣扎的萨摩士卒开枪射击。刚才有舰船官兵扔下木桶,试图想搭救这些落水的萨摩藩士卒,但是,在将他们捞上甲板时,这些萨摩藩士卒竟然丝毫不作感激状,反而凶性大发,夺过水手的短刀,连伤数人。   在连续击杀了数名凶顽的萨摩藩士卒后,齐国海军官兵便放弃了搭救这些落水的萨摩藩士卒。更是有些着闹的官兵,索性端着火枪开始一一猎杀海面上的萨摩藩士卒。   当日,联军舰队歼灭萨摩藩水军船只六十余艘,毙敌七百余。而登陆上岸的两千余联军官兵,在雾岛町抄掠两天后,满载而归。留在他们身后的城镇,却是化为一片焦土,全城百姓死难及无家可归者数千余。   3月25日,联军再次出动部分战舰和登陆官兵,攻占樱岛东南侧的垂水町(今鹿儿岛县垂水市),大掠一日,毙伤俘萨摩军一百余,击毁大小船只二十余艘。   3月28日,联军深入大隅半岛西侧十余里,攻破萨摩藩位于此处最大的城镇——鹿屋町(今鹿儿岛县鹿屋市),于此抄掠三日,毙伤俘萨摩军两百余,撤离时亦将该地付之一炬,再次造成数千无家可归难民。   4月2日,联军登陆官兵两千余,攻破距离鹿儿岛仅三十里的姶良町(今鹿儿岛县姶良市),毙伤俘萨摩军两百余,大掠两日,然后……不走了,停驻于此,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4月4日,鹿儿岛,东福寺城(今鹿儿岛市清水町)。   “混蛋!”岛津光久怒吼一声,挥刀将面前的桌案劈成两半,随后一脚踢了过去。   厅中跪坐的十余名藩内家臣和武士一脸惶然,低头不语,承受着藩主滔天怒火。   半个月以来,袭来的齐国军队以鹿儿岛对面的樱岛为基地,除了派出十余艘战船封锁鹿儿岛港口外,还不断地分兵攻掠沿海萨摩藩领地城镇町村,杀伤萨摩藩军民数千,几座繁华城镇被彻底摧毁,几万百姓沦落成无家可归之人。   另外,齐国海军的数月持续扫荡中,萨摩藩水军几乎损失殆尽,可堪一用的船只不足三十艘,还都是一些小船,别说反击齐军,就是以后维持海上人员物资往来,恐怕都无法正常进行。   更让人感到难受的是,萨摩藩动员集结了一万余军队,给整个萨摩藩造成了沉重的财政压力。虽然那些农民和贱民不需要支付禄米,每天只提供一个米团和一顿稀粥,但那些武士们却是要在战时增加禄米和军饷的,再加上需要赶制各种军械和筹措作战物资,这使得萨摩藩本来稍显宽裕的财政,立时紧张起来。   大量的青壮年被征召从军,使得春耕活动也大受影响,如此必然会造成今年的稻米谷物等粮食的减产。再加上齐军频繁袭掠周边领地,大肆破坏城镇町村,洗掠财物,杀伤军民,这对整个萨摩藩而言,不啻于沉重的打击。   “立即整顿兵马,随我出城一战,将攻占姶良町的齐国军队尽数歼灭!”岛津光久喘着粗气,狠狠地盯着在座的家臣和高级武士们。   “主公(注2),齐军攻破姶良町,却停驻于此,必然是设下陷阱,想将我大军主力诱使出城,加以歼灭。”家老岛津久通郑重的说道:“故而,我军必须坚守于城中,等待敌军来攻。凭借坚固的城防消耗敌军,最后再以我萨摩藩的兵力优势,将齐军击灭于城下。如此,方为可靠稳妥之策!”   “倘若齐军不来攻我,又该如何?”岛津光久瞪着自己最为信赖的家老,“齐军于海上有舟船之利,可籍此封锁我任何之出海通道,然后分兵袭掠我沿海领地,杀我百姓,掳我财富。如此,我岛津氏便只能困守城中,无所作为?”   “主公,齐军跨海千里,远道来攻,其必不能持久。”岛津久通说道:“虽然齐军频繁袭取我沿海领地,获取物资财物无数,但此举必然震动四野,激藩内民众之怒火。主公只需传令藩内,晓谕辖下百姓坚壁清野,倾力袭敌,以我全藩之力抗之。如此,齐军必然无法立足,只能退走。”   “哼哼,坚壁清野,以全藩之力抗之?”岛津光久冷笑两声,“那我集结动员万余兵马作何用处?居于城中,而放任齐军肆虐领地,如此,徒增笑耳!?”   “主公,齐军集大军来攻,必然是尽数攻灭了驻琉球之藩军,而无任何后顾之忧。”岛津久通竭力劝说道:“植田芳雄乃谨慎多谋之人,麾下军队也尽为骁勇善战之武士,更兼之据有琉球首里王城之固。如此,却不能迟滞齐军旬日,使其迅捷攻来。以臣揣测,齐军必然战力强大,故,我军且不可与之力敌,需缓缓图之。”   “哼哼……,缓缓图之?”岛津光久面目狰狞地瞪着岛津久通,“若是齐军长久驻于我萨摩藩境内,不断分兵洗掠藩内领地,恐怕不需他们来攻鹿儿岛,我岛津氏却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困毙而亡了!”   岛津久通心下微微一叹,萨摩藩情形确如家主所言,若那齐国军队长驻境内,并且不断抄掠藩内领地,屠村杀众,不仅会极度削弱萨摩藩的整体实力,还会对藩内民众造成严重的恐慌心理,耽误正常的农业产生。要是战争持续到五六月份,农业生产无法展开,那么萨摩藩今年肯定会陷入一场大范围的饥荒。   岛津久通在内心深处是极为不赞成家主贸然发动这场战争。虽然,那齐国远在万里之外的汉洲大陆,人口不到百万,但听说,对方拥有不亚于荷兰人的强大海上力量,可以轻易地封锁萨摩藩和他们重控制的琉球。   不过,日本传统的“各守本位”等级思想,使得他在无法改变家主意志后,随即便谨守家臣的职责和义务,权力谋划了这场针对齐国的突袭行动。但让人失望的是,原计划要尽数拔除齐国于琉球的数个据点,并籍此俘获大量齐国军民,以便与那齐国在后续和谈中创造有利条件。但在实施过程中,这些目标均未实现,反而损兵折将。   另外,齐国聚集军力的速度和规模,让萨摩藩上下大感意外。陆续从琉球传回来的消息证实,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齐国人竟然动员集结了六千到七千的军队,其中还纠结了明国境内的许多武装力量,海上作战的舰船也达四十余艘。   如今,齐国军队面对重兵囤积的鹿儿岛,选择避而不战,却对萨摩藩沿海城镇进行袭掠,这确实让萨摩藩上下颇为被动。   “如此,请主公居于城中,勿要轻出冒险。”岛津久通脸上带着几分决绝之色,“我自领兵五千前往姶良,以破齐军。” ##第八章 菊与刀(四)   1658年4月13日,九州,姶良。   幕府体制建立过程中产生了许多严重的社会矛盾,其中之一便是浪人问题(指失去主君、知行或俸禄,从封建主仆关系中脱离出来的武士)。浪人产生的根本原因是兵农分离政策的实行。当然,战争、大名改封、减封等因素也与浪人问题存在有很大的直接联系。尤其在关原之战以后,大名大规模人事异动,产生的浪人总数达五十万之多。   许多武士不肯放弃武家之野心,幻想有朝一日能以战功成为一国、一城之诸侯。但德川幕府为了加强自身统治,对众多浪人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和压制。除了在国中几个大城市,强行驱逐浪人外,还在1635年颁布了《武家诸法度》,禁止浪人仕官,紧接着又在全国推行浪人登记制,加强对浪人的管理。浪人甚至被禁止在寺庙和武士宅邸寄宿。   这些措施,根本上是为了淘汰游离在士农工商身份等级制度之外的危险分子。这样一来,生活困窘、承受来自幕府的高压,且仍有希望重振武门的浪人之间,自然会弥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在1652年,一伙浪人曾计划在增上寺举行德川秀忠夫人的法事时,于城中放火,趁乱暗杀老中,抢夺金银财宝。如此公然造反企图,让幕府大为震惊,更是加大了对浪人的管制。   但还有一些浪人在国中困顿不堪时,也会选择铤而走险,避走海外,为自己和家人谋取一份生活保障。但是,在日本,严格的锁国令之下,除了偶尔派往大明和朝鲜的访问团成员外,日本人若外出至琉球群岛以外的地区,回国后都会被处死。   正因为这个原因,那些被招募而来的齐国忠义军士卒们,才会如此决绝地向齐国表达自己的忠心和赤城。无他,因为他们已经踏出了国门,除了誓死效忠齐国这个“家主”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出海做海盗,但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有后勤保障充分的忠义军待遇可比。   岩泽壮介等几人趴在一处山岭上,探出头,盯着下方不断通过的萨摩藩军队,心中默默的点检着人数。   “大概有五千人吧?”大桥一郎低声说道。   “嗯,差不多五千人。”岩泽壮介点点头,随后示意几名同伴,慢慢地爬出观测点。待退至山林密处时,几人立时便发足狂奔,迅速地在林中穿行。   跑了二十余分钟后,几人来到一处坡地,喘着粗气。山坡方圆数百米内,早已堆放着十几堆柴草,相隔约五十多米。   “举火!”岩泽壮介从怀里掏出火褶,走近一个火堆,将其点燃。   片刻,五道烽火升腾而起,冒出浓浓的烟柱,直冲云霄。   “命令前军的池本放慢前进速度,谨慎行军,勿要中了敌军的埋伏。”萨摩军主帅、家老岛津久通看着山岭处突然升起的烽火,心头顿时紧张起来。立即唤来一名传令武士,让他速速赶至前军位置,通知池本谦介的七百余前锋小心探查前方情况,为主力大军做好警戒。   “大人,两日前我们已经探明,徘徊在姶良的齐军一部只有不到两千人,不到我军人数的一半。为此,我们应快速突击,杀至敌军之处,将其聚而歼之。”岛津秀行皱眉说道:“像这般缓缓推进,岂不是给敌军留出足够时间,让他们得以乘船遁去!”   “你怎知齐军只有不到两千之数?”岛津久通瞥了一眼对方,“要知道,齐军有舟船之利,可在沿海之地,任选一处登陆,并可隐藏行迹,潜行至姶良,以待我军到来。”   “齐军就算有万人之数,又能如何?”岛津秀行傲然地说道:“我岛津氏忠勇的武士足可以一敌十,再加上此为我萨摩藩内本土作战,更有同仇敌忾之势,当可一举破敌。”   “齐军既然敢领兵来伐,并登陆于我萨摩藩领地,必有所持,我等受主公重托,还需谨慎从事。”岛津久通面色凝重地说道:“秀行既为主公亲近之人,更当小心,勿要有轻敌之态。”   “谨慎从事,自然是无错,但这般缓缓而行,恐怕到了夜间,也无法赶至姶良,就不怕敌军趁夜偷袭我军?”岛津秀行不禁摇头说道。要知道,鹿儿岛距离姶良只有三十余里,从天明出发,到现在正午,这连三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到。   “据闻,齐军多火器。若是趁夜乱战,倒是于我有利。怕的是,齐军聚大军将我萨摩军困于绝地而歼之。”   “倘若齐军真的聚集大军于姶良,难不成我们还要撤回鹿儿岛?”   “那是自然。”   “这是怯战!”岛津秀行眼中喷火,瞪着岛津久通,“这对于一名武士而言,不啻于战场中临阵脱逃,是对武士名誉的一种玷污!”   “岛津秀行!我乃主公委任之大军主帅,有战阵临机专断之权。”岛津久通右手紧紧握住了肋下的长刀,“所有人等,均需听从我令。战阵之上,只有打胜了,才能获得武士应有的荣耀!”   岛津秀行狠狠地盯着岛津久通,须臾,弯腰向他深深一躬,随后不发一言,朝队伍前方走去。   “数百年来,未有外敌能攻入我日本。至今日,却不料为一偏远南方小邦袭掠我萨摩藩领地,此诚我等武士之耻呀!”岛津久通转头又看了看山岭上燃起的几道烽火,右手紧紧地攥着刀柄,眼中闪现出坚忍而又愤怒的神色。   ……   “以萨摩军这般行进速度,恐怕要等到明日,他们才能赶到此处。我们需要暂时解除战斗警戒吗?”一名作战参谋问道。   “你们说,萨摩军会不会白天故意磨磨蹭蹭,而到了夜里,他们却突然行进至此,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联军陆军指挥官、昭信校尉(上校)贺云峰沉吟片刻,悠然地问道。   “……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毕竟萨摩军属于本土作战,对此地的地理情况应该非常熟悉,或许就会从某个小路,连夜突进,杀至我军驻地。”几名作战参谋互相看了看,点头说道:“那我们需要派出更多的斥候于前方探查,如此,应该可以侦得萨摩藩的夜间行动。”   “去安排吧。五千余大军,若是夜间急行军赶路的话,必然动静不小,多洒些斥候于沿途山岭高地,仔细观察。”   “是,长官!”   “那两部位于后方的明军也需要派人过去提醒他们,夜间时分,务必要小心谨慎。虽然驻守在河对岸,但也要关注一下身后,说不定就冒出一些不要命日本武士,对他们展开袭击。”   姶良町是一个拥有两千多人的市镇,东南靠海,两条河流相距四五里,环绕町市,流入大海。而在町市的其他几个方向,是一片连绵的山岭,使得该地成为一处较为封闭的地理单元,仅有几道狭窄的谷道通往外部。   因而,在十余名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的精心勘查和挑选,联军决定将此地设为预定战场,诱使萨摩军前来进攻,然后将其围歼于此,为后期进攻鹿儿岛,创造有利条件。   至于萨摩藩是否来攻,联军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可以继续分兵袭掠萨摩藩境内的城镇町村,持续给聚集重兵于鹿儿岛的岛津氏施加更多压力。   此前,在连续攻破数个城镇町村后,联军官兵发现萨摩藩境内的各个居民定居点,果然是“严格”执行了德川幕府颁布的《一国一城令》,境内所有市镇均未筑城,外围防御仅仅是一道薄薄的木质篱笆,或者一道低矮的土墙。这点防御,别说应对武装到牙齿的齐国军队,就是那些前来助拳的明军官兵见了,也是为之欣喜,这他娘的完全就是不设防嘛!   因而,联军官兵在这大半个月以来,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享受了一番轻松劫掠的快乐。虽然那些被攻破的市镇町村中不乏勇敢的武士挥刀相向,但在火枪和弓箭的攒射下,很快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齐军在大明境内向来以善战和军纪严明而著称,这些随同而来的明军本来还担心在劫掠过程中,会受到齐军的约束和管制,却未想到,那些身着灰色军服的汉兴岛乡兵手段更是酷烈,不仅将俘获的萨摩军士兵百般折磨,而且还肆意屠杀日本平民,侮辱妇女,纵火焚烧民宅,宛如匪军。而平日里负责维持军纪和秩序的宪兵也只是简单的口头呵斥和踢打,并未强行阻止。   后来,明军官兵才得知,这些汉兴岛乡兵是愤于萨摩军在琉球岛和鱼头岛的暴行,才会做出这种报复行为。不说战时琉球岛一百多齐国的商社伙计和护卫被屠戮一空,就是那鱼头岛被俘的千余手无寸铁的移民,也被萨摩军屠杀大半,妇女更是被百般折磨和侮辱。这使得均为移民出身的乡兵们深以为恨,故而要加倍地报复回来。   既然齐国辖下的乡兵都这般无所顾忌,那么随同而来的郑森部和顾荣部明军自然也是毫无收敛,大肆劫掠屠戮萨摩藩境内民众。   另外,联军部队在一周前获得了新的增援。吕宋总管区和齐国藩属卫国(原吕宋沂州镇势力)派来了三艘战舰和八百余火枪兵抵达了汉兴岛,稍事休整几日后,便随同琉球总管区紧急动员的七百多名乡兵及剩余的忠义军,全部送至联军位于樱岛的临时营地。这使得联军部队人数规模达到九千余人,使得齐军更有底气,准备先行歼灭萨摩军一部,然后会攻鹿儿岛。   4月14日,凌晨二时至四时,联军指挥部先后发现从姶良西南方向发射的数枚火箭信号弹,耀眼夺目的火光划过夜空,昭示着萨摩军果然是于夜间急行军,准备突袭联军防守驻地。齐军和明军当即开始动员,按照战前计划,分别于姶良的西北和东北布防,张网以待。   清晨八时许,激昂的集结号在大营中响起,两千四百余陆战队官兵和汉兴岛乡兵迅速集结成队列,然后肃然地停驻在一片荒废的稻田之中,十几头耕牛拖拽着火炮,在一处高坡上开始布置火炮阵地,斥候不断地将萨摩军行进的位置和联军其他各部就位准备情况报于作战参谋,随后,参谋们便将一面面表示敌我态势的小旗插在一块简易沙盘当中。   几个明军联络官一边看着帐中忙忙碌碌的齐军参谋布置沙盘,传达各项作战口令,一边瞧着联军总指挥和几个营长好整以暇地喝着茶,聊着天。这两种反差极大的画面,让几个明军联络官不由暗自腹诽不已。这齐军的领兵将领竟然在大战之时,不亲自做战斗部署,反而靠着十几名小幕僚军官代为布置,怎么觉得有些不靠谱呢!   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长官!”一名作战参谋走到贺云峰身边。   “一切都已就绪?”   “各部均已到位,全部就绪。”   “陆战队第三营、自救军己字营、庚子营、申字营、卫国所属第一营,还有长山岛乡兵、忠义军三个中队等各部两千五百余,务必在战斗开始后,迅速穿插至萨摩军身后,切断其逃回鹿儿岛的路线。此为全歼萨摩军之关键,不得有任何闪失。”   “阻击部队总指挥、第三营营长任长官回报,已做好万全准备,必不会放萨摩军一人逃回鹿儿岛。”   “客人还有多久抵达?”   “猎兵已经与萨摩藩前锋交手了,毙杀三十余人,我军无一伤亡。……客人估计还有二十到三分钟抵达我处。”   “赶了一夜的路,想必萨摩军一定很累了吧。”贺云峰笑了笑,“估计他们早饭都是在路上随便打发的。……好了,大家都回去做最后的准备,迎接我们的客人到来。”   “是,长官。”几名营长敬了一个礼,随后纷纷转身,朝各自所属的战斗区域走去。 ##第九章 菊与刀(五)   4月14日,清晨,八时二十分,姶良町西南,微风。   萨摩军主帅、家老岛津久通瞪着有些血红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对面军阵严密的齐国军队。对方似乎没有装备刀枪之类的冷兵器,全都是铁铳,枪口朝上,置于地面上,静静的伫立在稻田里。整个军阵雅雀无声,一排排,一列列,森然有序。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却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威压感觉。   “齐军阵列皆为铁铳,而且还有铁炮布置于前方高地,与我接战,利在远攻。如此,我军必须以最快速度接近敌军,打乱对方阵列,然后全军突击,予以全面围杀。”岛津秀行建议道:“虽然前方有一道木制拒马,但只要我们突进坚决,付出一定伤亡,这些障碍并不能阻挡我们进攻的步伐。”   “大人,我愿带领前锋部队,率先发起攻击,为大军开辟一条冲锋的道路。”作为前锋的池本谦介也大声地请战。刚才在与齐军猎兵交战时,被对方施以火枪,远远地击杀四十余名忠勇武士,而己方却未能杀死对方一人,这让他无比恼怒。   “若是我们有一支骑兵,用于此处,那足以冲开对方阵列,然后主力部队再以猪突猛进之势,必然可以大败齐军。”岛津久通心中却是暗自想到。   “池本,周边山岭之中可曾仔细探查过?”   “卑职已派人对周边山岭数里范围内进行过仔细搜索,并无伏军隐藏其中。”池本谦介说道:“至于敌军后路,因对方军力严密,未能突入探查一二。但视野所及,不像有后援伏兵的模样。”   “大军暂时休息,补充食水,等待命令。”岛津久通点点头,随后命令道。   岛津秀行见状,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旁边一名亲信武士拉住,然后向队列中努嘴示意。   当岛津久通下达暂时休整的命令后,除了前锋部队处于警戒转态外,剩下的士卒均有些瘫软地坐倒在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个冷硬的米团,大口地吞咽着。一夜的急行军赶路,使得所有士卒均感疲惫,若非有各级武士弹压,那些才进行了一两个月军事训练的农夫和贱民怕是会在路途上就会直接躺倒睡了过去。   然而,萨摩军的士卒们刚刚坐下,米团还没咬两口,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鼓号声,只见那些肃然驻立的齐军官兵,肩扛火枪,在鼓号声的伴奏下,迈着整齐的步伐,朝萨摩军阵地行来。在队列的两侧,数门3磅的火炮也在炮手的拖拽和推动下,缓缓向前。   嗯,齐军竟然要主动发起进攻!   岛津久通和几名萨摩军将领不由面面相觑,对方兵力尚不及他们一半,却悍然主动发起对他们的进攻。   是狂妄?   还是另有所持?   “全军停止休整,进入临战戒备状态!”岛津久通大声地命令道:“石渡,领弓箭手前出两町(日本古代长度单位,1町为60间,约为109.09米),久田,领盾手于阵前掩护,岩城,领左军长枪兵护卫两翼。”   “大人,听说在数十年前关原之战中,大盾根本挡不住铁铳射击。”一名旗本武士在岛津久通身边低声说道:“如此,派出盾手,与阵前作战无益呀。”   “只要弓箭手觉得是安全的,并能稳定地输出羽箭,打乱敌军攻击阵列,这就足够了。”岛津久通冷然地说道:“命令右军和前军的足轻大将,随时准备发起突击。”   齐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在鼓号声的伴奏下,官兵踩着鼓点,缓缓前进。整个队列以一个标准的连级横队阵型,由约一百多名士兵构成,第一排第一名士兵是军士,负责维持第一排纪律和作为第一排的坐标,该排其余士兵均为普通士兵;第二排第一名士兵是下级军官,也就是前一排的军士后面,该排其余士兵也均为普通士兵;第三排也是如此。营连级的军官位于横队阵型中间,连队里的其余军官和军士大部分位于横队正后方,负责整编横队,收拢阵型,维持纪律,被称为“队列收拢人”。   一名高大的中士双手举着一面赤色黄龙旗,走在队伍的最前列,负责引导阵型前进,身后还跟着两名替补旗手,腰下挎着短刀,姿态昂扬地行进着。   整个军阵在行进百余米距离时,稍事停留片刻,在军官的喝令下,整理一下队形,随后便继续往前推进。   在接近萨摩军两百五十多米时,队伍再次停了下来,然后一把把刺刀被安置在枪头位置,在太阳的照射下,整个队列泛出刺眼的光芒。   “齐军的铁铳居然可以装配铳剑!”萨摩军主帅岛津久通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这意味着,装备了铳剑的齐军,在施放完火枪弹丸后,仍具有近战的能力,这使得萨摩军试图以快速突入齐军阵中,凭借短兵相接的优势击败对方的企图完全破产了。   “不过,我们仍旧有人数优势。”岛津久通看了看空旷的田野,方圆数里之外,应该隐藏不了敌人的伏军。   “轰!轰!轰!……”齐军阵列中几门3磅的火炮在匆匆就位后,便迫不及待地朝萨摩军开始轰击。   快速袭来的弹丸呼啸着砸入萨摩军阵中,不过,因为双方均处在土质松软的田野中,炮击效果并不好,炮弹砸到几人后,只是轻微的弹跳了两下,便陷入泥土之中,失去了动能。   年轻的鼓手田家其双手敲击着鼓面,眼睛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萨摩军阵列,心跳如狂。透过对方一面面大盾的缝隙,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里站了数排弓箭手,一道道如狼般的目光仿佛都盯着自己身上的要害,或许再行进数十米,无数的羽箭就会将自己射成刺猬。   他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刚满十八岁,因为长得比较瘦弱,加之年龄较小,便被编为鼓号手。他觉得此刻,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两只手也有些不听使唤,鼓点似乎也敲击得有些乱了。旁边的的一名老兵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注意鼓号节奏。   作为部队的鼓号手,相对而言,伤亡率是较低的,两军接阵时,敌军一般只会顾着攻击前排阵列士兵和执旗手。而到了全军突击时,鼓号手的作战任务也就自然停止了,与部队众多的参谋军官沦为预备力量。   “砰!砰!砰!……”一百多名猎兵手持狙击枪(米尼枪)越过队列,以散兵模式,开始击杀前阵的萨摩军士卒。那些厚重的大盾,根本不足以挡住飞来的弹丸,反而在一颗颗弹丸击穿木盾时,带起的木屑,将后面的萨摩军士卒脸上挂出一道道血口。   “嗖!嗖!嗖!……”部分萨摩军弓箭手不顾督阵武士的喝止,松开了手中的弓弦,数十支羽箭还未飞到齐军阵列前,便软软的掉落在地。这令鼓手田家其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敲击着鼓点,缓缓地继续前进。   不得不说,对面的萨摩军战斗意志还是比较顽强,阵中的数门3磅火炮已经轰击了两轮,对方阵列除了开始有些混乱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保持着较为严密的阵型。当然,也跟此地的地形有关系,松软的稻田里,形成跳弹的机会很少,以至于与对萨摩军士卒杀伤实在有限。   “立定!”   在距离萨摩军只有八十米的地方时,队列在军官地大声呼喝下,停下了脚步。   “第一列,跪姿!举枪!”   “第二列,半蹲!举枪!”   “第三列,举枪!”   “预备!”   “放!……”   “砰!砰!砰!……”三排齐军官兵次第打响了手里的火枪,随即,矮下身子,从两侧朝后阵跑去。   三百多支火枪形成一道密集的弹幕,狂暴地扫过萨摩军阵列,前面一排持大盾的士卒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后面的弓箭手突然失去了盾牌的掩护,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列,预备!”   “放!”右侧的军官将手里的指挥刀狠狠挥了下去。   “砰!砰!砰!……”   “放箭!放箭!……”萨摩军的御弓大将石渡源太郎大声的嘶吼道。   齐军第一轮铁铳射击,就将前排盾手一扫而空,还将弓箭手削掉了薄薄的一层,引起队伍的一阵混乱。   当第二轮铁铳射击时,阵中又倒下数十人,这使得石渡源太郎惊恐不已,急令弓箭手施放羽箭。犹记得那些曾参与过关原之战的武士前辈说及,铁铳射击距离仅有20间(日本古代长度单位,1间约1.8米)左右。可齐军的铁铳射击距离却是远远超过40间以上,威力也比弓箭大得多,中者立毙。   “我敢打赌,萨摩军会在六到八轮射击下,就会崩溃。”第二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曹广胜转头朝自己的副手大声说道。   “那可未必。”副营长、御武校尉(上尉)时万宝眼睛盯着前方硝烟弥漫的阵地,“在攻琉球时,那些萨摩军全都抵抗到最后,几乎没有投降的。”   “萨摩藩一共才多少军队?我不信他所有的部队都会如同那些守琉球的萨摩军士卒那般,会坚守到最后一刻。”曹广胜眼神中带着几分厉色,“瞧着吧,对方只要伤亡达到两成,肯定会崩溃。尤其是,对方还没有火炮,也没有火枪。若是连弓箭手都被杀光了,那就只能被动挨揍!”   “轰!轰!轰!……”更多的陆战炮被推到了前阵,不少炮手甚至为了追求杀敌效果,将较为宝贵的开花弹也直接打了出去,力图凭借炮兵的威力,将萨摩军阵列打散。   萨摩军阵中开始出现动摇,一些被强征而来的农夫和贱民看到前方凶猛的火力和不断栽倒的士卒,发一声喊,丢下手中的竹枪和木矛,扭头朝后逃去。   “混蛋!……不许撤退!”督阵的武士挥舞着长刀,劈向逃跑的士卒,试图阻止队伍的溃散。   “全军冲锋!”萨摩军主帅岛津久通眼见前方阵列的萨摩军士卒在对方连绵不绝的铁铳射击下,不断地扑倒在地,不由睚眦欲裂,立刻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若是能与齐军冲杀在一起,对方的铁铳必然无以用处,而萨摩军则可通过人数优势,击败对方。   然而,整个萨摩军阵列却已然出现混乱,前军士卒在火枪攒射下开始崩溃,冲开了督阵武士的拦截,呼号着朝后奔逃,中军和后军则在各级武士的指挥下,奋力地向前推进,整个队伍顿时搅成一团。   “攻击前进!”联军总指挥贺云峰放下望远镜,朝身边的作战参谋命令道。   几名号手接到命令后,立即吹起了节奏较为明快的号声。   听到号角声,前排射击完毕的陆战队官兵不再转身朝后跑去,而是就地装填弹药,后排的士兵跨过几步,越过前排,端起火枪,随着军官的一声命令,次第扣动了扳机。整个队伍开始缓缓地滚动向前,使得阵列愈发接近萨摩军。   岛津秀行挥刀连续劈倒数名逃奔的萨摩军士卒,随后,逆着人流,快步疾行,冲到阵前,赫然发现齐军已经逼近到萨摩军不到四十米的距离,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身着黑色军服士卒冰冷的眼神,然后机械地举起火枪,一阵硝烟升腾,随之便听到炒豆子般的枪声。   “啊!”   “啊!”   “……”   岛津秀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惊愕地看到身边不断栽倒在地的萨摩军士卒,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就要扭头朝后逃去。   “板载!……”突然,几名勇敢的武士冲出阵列,挥舞着长刀,向齐军发起了冲锋。   “砰!砰!砰!……”一阵火枪声响起,激昂的呼号声戛然而止,身侧又有数十名萨摩军士卒栽倒在地,所有人都开始朝后奔逃。   岛津秀行感到下股(屁股)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立即意识到自己被火枪击中了,但他强忍着伤痛,推开几名挡路的士卒,发力朝后奔去。   这个时候,武士的献身精神,岛津氏的荣誉,萨摩藩的武运昌盛,统统都抛弃了。   在面对齐军远程密集火力的输出,仅凭借手中的武士刀,是无法战胜他们的。这个时代,或许个人的武勇将不再是主宰战场的决定力量了,在对方的火器面前,所有的武士,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嘟嘟嘟……嘟嘟嘟……”身后传来一阵嘹亮、悠扬而又紧急的冲锋号,岛津秀行虽然不明所以,但听到这种号角声时,心中猛地一紧,脚下的步伐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必须要逃回鹿儿岛,将这里的一切告诉自己的兄长,面对齐军的犀利的火器,萨摩藩不能力敌,唯有坚守城池,或许还有一线获胜机会。   在一片广阔的原野上,无数的萨摩军士卒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狼奔豕突,奋力地四散奔逃着。 ##第十章 鹿儿岛(一)   1658年4月16日,九州,姶良。   两日前进行的姶良之战,从两军相遇,到萨摩军崩溃逃散,仅仅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诚如第二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曹广胜所言,在齐军火枪排射进行到第七轮时,萨摩军阵列便无可抑制地开始混乱起来,崩溃的前军倒卷着,将正要发起进攻的中军和后军搅成一团。   当齐军在连续两轮近距离地密集齐射后,萨摩军彻底崩溃了,无数的士兵丢弃了手中的兵器,亡命地四散奔逃,齐军随即发起全面突击,循着萨摩军败退的方向一路追杀。   当萨摩军逃至一条溪流边,却绝望的发现数千明齐联军布阵于河对岸,严阵以待,断绝了他们逃回鹿儿岛的归途。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且军无战意,萨摩军主帅岛津久通在考虑了不到两分钟后,便下令全军停止抵抗,弃械投降。   多达三千八百余的萨摩军被分割成十余块,双手被绳索捆缚着,彼此依靠着,委顿地坐在田野之中,惶惶地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当日傍晚,齐军将那些曾去过琉球并参与过对齐国商人和移民屠杀的数百名萨摩藩武士挑选了出来,然后尽数用刺刀捅死,并将尸体丢弃于野,暴尸示众,以为警告。   随着布置于各处的明齐联军部队逐渐收拢,陆续又俘虏逃散的萨摩军士卒三百余,算上战阵当中当场炮击和火枪射杀的七百余萨摩军士卒,此战几乎全歼了来袭萨摩军。   而联军损失轻微,伤亡不足两百人,可谓取得了一场摧枯拉朽般的大胜。   联军在对十数名萨摩藩领兵将领审讯一番后,欣喜地获知,鹿儿岛所剩军力已不足四千人,而且大半都是新近征召的农夫和贱民,与数月前驻守琉球的萨摩军相较,整体战力低下,而且军械不全,很多士卒都装备着简陋的竹枪和木矛。   至于鹿儿岛城防,因为幕府颁布了《一国一城令》,使得岛津氏对该城的防御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城高墙厚。但防御手段还是依赖于传统的冷兵器,有投石、滚木以及弓箭,火炮只有不到五门,而且还是数十年前老旧的铜炮,口径小,威力有限。   “大帅,既然鹿儿岛军力不足,我们不妨集结大军攻过去。”郑军平安镇副将甘辉抱拳说道:“你们齐国火炮犀利,从船上弄上几门重炮下来,日夜轰击,即使这鹿儿岛城防再坚固,还能扛得住火炮的长久攻击?”   “不错,待破了那鹿儿岛,我部当为先锋,为大军入城拔得头筹!”大明南安侯郝永忠(隶属李来亨部,即郝摇旗)舔了舔嘴唇,大声说道:“这倭人贸然攻击你们齐国,必须要对他们进行严厉的报复,屠其城,杀其民,掠其财,方可震慑倭人!”   此前,他们这些原顺军余部受到齐国多方关照,不仅获得齐国大量军械粮秣支援,还获得潮州府一片稳固沿海地盘,摆脱了漂泊无依的状态,难得享受了一段稳定安宁的好日子。当齐国派来使者,前来潮州借兵时,作为主事人的高一功、李来亨二人没有任何推脱,当即点齐精锐兵马一千二百余,由南安侯郝永忠亲自率领,乘坐齐国的兵船直抵汉兴岛。   在来之前,郝永忠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在战阵之时,他们这些被借来的兵马必然会被齐国主帅当做炮灰使用,于前军冲锋陷阵。谁知道,正经打起来时,人家齐国人居然拉了一帮倭人打头阵,他们这些借来的明军各部只是配合齐军主力作战。   数月时间,各部明军也就在攻琉球王城时,遭到倭人的激烈反抗,出现少许伤亡。而到了这萨摩藩境内,攻掠数座沿海城镇,击杀倭人军民数千,几乎没经历过大的战斗。而两日前,与萨摩藩五千余大军对阵,也是齐军主力独自应对,不到半日,便将倭人军队击溃。搞得他们这些把守四方,防止倭人逃窜的明军各部,只是过来收了个尾。   另外,通过一个多月的战斗,各部明军在袭破萨摩藩境内城镇时,也是将荷包抢得满满当当的,这种战斗过程让所有来援的明军大呼痛快。战斗强度低,人员损失少,还能有额外的资财可抢掠,跟在齐军身后打仗,还真是既轻松,又愉快。   没说的,待齐军攻打鹿儿岛,怎么着也得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多卖点力气不是?要不然,这场战事下来,咱们岂不是成了一次武装巡游了!   “行,既然诸位都耐不住性子了,那咱们就请示一下联军总指挥罗长官,准备对鹿儿岛发起总攻。”贺云峰瞧着在座的联军各部军官都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也按奈不住一丝激动,“破了鹿儿岛,捉了那岛津氏,也好早些完结这场战事。”   ……   4月22日,鹿儿岛。   看着不断从鹿儿岛北侧开过来的军队,站在望楼上的岛津光久觉得心不断地往下沉,右手紧紧地握住刀鞘,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凸显,手臂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数日前,家老岛津久通率领五千余大军北上姶良,准备对盘踞在那里的齐军展开一场围歼之战。   然而,未及两日,便有零星败兵逃回鹿儿岛,声言大军尽没,主帅岛津久通及军中将领皆被敌俘获。刚开始,岛津光久对这小消息是根本不信的,认为这些败兵肯定是为了免去临阵脱逃之罪,从而编撰出的谎言。恼怒之下,他下令处死了连续逃回的十几名武士和士卒。   然而,当晚陆续有数十上百名败兵逃回,均声称大军尽数被歼,整个战斗过程持续不到半日,在那齐军铳炮齐射下,军阵很快就崩溃逃散,最终全军覆没。   “主公,齐军战船已开始在岸边登陆了。”一名旗本武士高声呼道。   岛津光久闻言,随即将目光转移到海上,只见数十艘小船正在快速的接近岸边,小船上布满了武装士兵。十几艘中小型桨帆船自持船身轻巧,排水量低,直接抵近岸边附近水域,然后露出侧舷的一门门火炮,准备为登陆官兵提供火力支援。   “禁止出城作战。”岛津光久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道,“命令各级武士约束部伍,严守城防,勿要让那齐军攻入城中。另外,晓谕城中军民,未有命令,不得随意于街上走动,违令者斩首示众。鹿儿岛城历经数十年建造,城防坚固,必能拒敌于城外,保阖城军民安全,无需恐慌失措。齐军远道而来,不能持久,攻城不克后,自然驾船离去。如此,我萨摩藩将以挫败强敌来袭,克齐军于城下,而使诸君武士声名远著于天下。”   “愿为主公效力!”城墙上诸多武士躬身应诺道。   “我萨摩藩之未来命运,就拜托诸君了!”岛津光久朝众武士躬身一礼,郑重地说道:“愿我等武运长久,并能……克敌制胜。”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联军八千余部队陆续汇聚于鹿儿岛城下。而鉴于港口根本没有合适的起吊装置,两门24磅火炮在花费近一天时间才卸载下来,然后又用了一天时间,驱赶着几头耕牛,将火炮拖拽至发射阵地。期间,萨摩军未敢出城作战,全程缩在鹿儿岛城中,目视着联军做着攻城部署。   4月25日,联军各项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八千余官兵士气高昂地于鹿儿岛城下布阵,开始发起正式的进攻。   “轰!”一颗巨大的弹丸(24磅炮,口径约为14.4厘米)呼啸着飞向鹿儿岛城,炮口有些稍微高了一点,炮弹越过城墙,落入城中。   两门24磅重炮交替射击,慢慢调整着射击诸元。当第四轮炮击过后,一发的炮弹击中了城墙的中五部位置,巨大的动能使得整段城墙发出一阵轻微的晃动,大块大块的夯土脱落,碎石也是四处飞溅,令城头的萨摩军士卒不由为之变色。   炮击持续了一个下午,那些为每一次炮击而欢呼不已的联军官兵们,渐渐地失去了高涨的热情,除了前阵警戒的官兵仍旧持械严阵以待外,其余各部官兵都有些索然无味地坐倒在地上。但在各级主官的威压下,无人敢高声喧哗,更不敢嬉戏私语。   待傍晚时分,炮击逐渐停歇,被轰击的那段城墙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缝,夯土碎石落了一地,相信明日再轰击一天,应该会对整段城墙造成更为严重的破坏。要是运气好一点,就是将整段城墙轰塌,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说说吧,你们萨摩藩给出了什么条件?”   夜幕降临,联军官兵正在分批进食之时,鹿儿岛城中却派了几名使者来到大营之中,这多少令联军指挥官们有些意外。这都兵临城下了,岛津氏还要跟我们谈什么?   “我萨摩藩愿对琉球之事,做出赔偿和道歉。”家老岛津志隆朝贺云峰深深一躬,然后抬起头来,诚挚地说道:“我家主公对琉球一事,深表歉意,对因此事,造成的贵我双方密切合作关系的破裂,更是由衷的感到懊悔和自责。希望,贵国可以给我们萨摩藩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贺云峰听罢,左右看了看几名营长和明军将领,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你们萨摩藩悍然发动袭击,攻我琉球商站和汉兴岛领地,屠我商人和移民,如今就想凭一句轻飘飘的“深表歉意”,然后就此揭过了?   “呵呵……”贺云峰轻笑一声,“那么,就烦请贵使说说你们萨摩藩如何表示歉意吧。”   “我家主公愿意赔偿贵国白银五万两,稻米十万石(一石约75公斤),生丝两千担,棉花一万石,竹原盐五千石,清酒五百坛。”岛津志隆说着,递过来一份文书。   一名参谋军官将文书接过,然后转交给贺云峰。   贺云峰并没有打开文书观看,里面无非就是岛津氏表示谢罪的话语和他们将要付出的赔偿物资条目。   “还有吗?”贺云峰淡淡地问道。   “贵军远道而来,且数月时间,火药多有消耗。为此,我萨摩藩愿意敬献硝石一万石,优质日本武士刀五百把。”岛津志隆低头说道:“另外,我萨摩藩愿意……愿意为贵军献五百名歌姬,以为犒劳。”   此言一出,在座的联军将领脸上均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这倭人,打了他们,还能想到要给咱们补充一些火药和刀剑,更是要……敬献美女犒劳我们!   “还有吗?”贺云峰继续问道。   “……”岛津志隆脸上显出一丝难色,“贵国若有条件,尽可提出,我会报于主公,届时必然会给贵国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家藩主可愿受缚去我汉洲本土谢罪?屠戮我齐国百姓之人,可愿尽数交付于我齐国处置?”贺云峰看着一副谦恭姿态的岛津志隆,“另外,你们表示歉意的东西,给的太少了,完全无法弥补我们遭受的损失。回去告诉你家藩主,知机一点,明日献城投降,等待我们齐国发落。”   “贵国……贵国这是拒绝了我们萨摩藩的和谈条件吗?”岛津志隆问道。   “你们若是有诚意和谈,那就打开城门,我们进城后,可以开诚布公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贺云峰说道。   “贵国此举有些咄咄逼人,得势不饶人呀!”岛津志隆挺直了腰杆,“若是如此,我萨摩藩必将誓死以拼,藩内二十余万众,均有全体玉碎之决心!”   “如此,甚好!”贺云峰点点头,“那你们萨摩藩二十余万众,便等着引颈就戮吧!”   岛津志隆死死地盯着贺云峰,片刻之后,嘴角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朝着对方深鞠一躬,转身朝帐外走去。   “大帅说得好!”郝永忠重重击了一掌,“咱们马上就要打进鹿儿岛城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届时任凭咱们处置。哪里还需要他们来敬献什么礼物。这倭人狡诈,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才想起服软认错。嘿,这特么的晚了点呀!”   “就是,明日打破这鹿儿岛城,里面的财帛女子,任我等予取予求,然后再屠灭这个胆大妄为的倭人小藩!”顾由(顾荣族弟)大声地嚷嚷道。   贺云峰将手中捏着的那份萨摩藩文书轻轻地抛到帐后,笑着摇摇头,端起一杯清酒,遥遥地与帐中联军将领敬了一杯。   作为最早跟随齐天身边学习的诸多少年之一,隐隐还记得他说过的一些话语。   “倭人好战赎武而残忍,处事生硬死板而又灵活,相处之道,信奉尊强者而凌弱小。倘若狭路相逢,则全力重压,以为驯服。”   诚然如此! ##第十一章 鹿儿岛(二)   1658年4月28日,九州,鹿儿岛。   “轰!轰!轰!……”   城墙在经过三天不断的轰击,已经千疮百孔,透过数道巨大的裂缝,甚至都可以看到城墙对面的情形。所有人知道,鹿儿岛城的陷落已经为时不远了。城下的联军官兵们已经全副武装,做好了在城墙垮塌的一瞬间攻入城中。   而城中的军民则脸色发白,眼中透着几分绝望和无助。昨日,萨摩军两千余人,出城对联军发动了一次突袭,试图毁损联军的攻城重炮。但在联军密集的火枪排射下,伤亡四百余,又狼狈地逃回城中。   萨摩军悲哀的发现,即使对方没有凶猛的火器,仅凭巨大的军队人数优势和精良的装备,就足以击败他们。虽然,岛津氏在军中对各级武士许下了种种好处,增发了若干禄米,甚至还从府库中拿出了大量的金银。可是,军中的士气依旧不是很高,对于鹿儿岛城的命运均报以悲观态度。   琉球一战,使得萨摩军以各级武士为主的精锐部队损失近半。而十几天前,姶良一役,更是使得萨摩军中不多的武士阶层再遭重创。尽管整个鹿儿岛城中又聚集了近五千人的部队,但大部分都是以农夫和贱民为主,训练时间最多的也不过两个多月,战斗力实在难以保证。   “轰隆隆!……”   鹿儿岛城一段长约三十余米的城墙在一发炮弹的重重撞击下,终于垮塌了,无数的夯土碎石落下,激起一阵烟尘。   “万胜!”   “万胜!”   联军官兵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显出欣喜而热切的神情。   “轰!轰!”   两门重炮继续朝着城墙缺口猛烈地轰击了三轮,试图为攻城的部队清理出一条畅通的通道。   “忠义军准备!”忠义军总指挥、仁勇校尉(中尉)吕福存大声喊道。   “准备!”   “准备!”   “……”   随着命令的下达,十几名忠义军小队长高高地举起长刀,朝自己的部下大声的呼喝着。   五百余身穿灰色军服的忠义军,每人均套了一副简易的半身板甲,遮挡前胸和后背,兵器也主要以长刀和长矛为主,辅以少量火枪,忠义军一向作为齐军的前锋部队(炮灰),为齐国在大明境内和海外领地披坚执锐,征战四方。   “差不多了,我们……杀进去吧!”联军总指挥贺云峰淡淡地命令道。   “轰!轰!轰!……”数十名身材高大的掷弹兵快速接近城墙后,点燃炸弹,奋力的朝城墙缺口抛掷过去,随后扭头奔回军阵。   “杀!”忠义军总指挥吕福存长刀猛地向前一挥。   五百余忠义军呐喊着,蜂拥冲向城墙缺口,在一阵短促的战斗后,迅速解决了守军,随即便向城内突进。   紧接着,郑军甘辉部、潮州郝永忠部、琼州顾荣部、卫国第一营、汉兴岛乡兵、陆战队第三营……沿着城墙缺口,陆续冲入鹿儿岛城。   “岛津光久跑了?”   到了下午三时,鹿儿岛城的战斗已经逐渐停歇,联军彻底控制了这座萨摩藩最为重要的藩城。当联军攻入城中时,守城的萨摩军便已开始溃散,那些临时被组织起来的农夫和贱民丢弃手中的竹枪和木矛,纷纷躲入街巷屋舍。避之不及的,则温顺地跪地请降,以求得一条活命。   而一些忠于岛津氏的武士们,则凭借着鹿儿岛城中复杂的街道巷舍负隅顽抗,袭杀攻入城中的联军官兵。有鉴于琉球首里王城的经验教训,联军官兵如法炮制,凡是有萨摩藩武士藏身顽抗的街道和屋舍,一律纵火焚烧。这使得鹿儿岛全城,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近半房舍被焚毁,数千城中居民被殃及,惨遭屠戮。   然而,当一队陆战队官兵攻入岛津氏居住的内城——东福寺城(今鹿儿岛市清水町)时,除了抓获一名留守此处的家老外,以岛津光久为首的萨摩藩主要首脑人物均已消失。遍搜全城未果后,陆战队官兵严加拷问那名留守的家老,但对方却表现出了足够的“气节”,闭口不言。   至下午三时,联军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罗如成进入鹿儿岛城,听取贺云峰的作战汇报,当闻知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居然逃出了鹿儿岛,不由大为惊讶。   “狗日的,他跑了,俺们如何结束这场战争?”罗如成苦笑连连,“总不至于,俺们将这萨摩藩全都占了吧?谁知道,江户的德川幕府见此情形,会不会随时跳出来干涉呀!”   “凭我们不到一万的兵力,恐怕是无法彻底占据萨摩藩领地。”贺云峰对于岛津光久的逃脱,也是大感头疼,“但如此长期占据鹿儿岛,德川幕府肯定会对此干涉。毕竟,作为日本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幕府有保全日本领土安全的职责,不会允许一个外国势力悍然夺占一个藩属大名的领地。”   “虽然俺们拥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力,可以封锁整个九州,阻止幕府大军攻上岛来,但这毕竟是要冒着跟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国全面战争的风险。若是如此,俺们将在此处陷入无穷的消耗当中,什么事都干不了了。”罗如成摇摇头说道:“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与日本发生全面战争。可若是不将这岛津氏打服,让他对我齐国磕头谢罪,那也坠了我大齐国威不是。”   “我建议,先占据鹿儿岛,以一个月为限。”贺云峰说道:“若是在此期间,那岛津氏低头前来认错,那就与他停战和议,结束这场战争。若是岛津氏一意相抗,那我们就将这萨摩藩彻底打烂,毁其根基,让他万劫不复。”   罗如成点点头,同意了贺云峰的建议,一个月时间,差不多德川幕府也该有反应了,若是再不出声,任由齐国占据萨摩藩领地,恐怕会让日本国内的诸多大名心寒齿冷,滋生不满了。   占领鹿儿岛城的第二天,齐国军队在城中派出了宪兵,开始维持城中秩序,制止大范围的烧杀抢掠行为,并组织城中居民扑灭大火,赈济难民。联军指挥部发布命令,全城二十四小时执行宵禁戒严,任何居民不得随意外出。   同时,为了减少城中治安压力和瓦解居民反抗行为,随后几天,联军打开了萨摩藩的官仓,规定不分阶层,也不分男女老幼,每人领取一贯稻米(日本古代重量单位,一贯约为3000到4000克),用以维持十天所需。   却不料,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稻米供应,却受到了全城居民的热情拥戴。他们在从联军官兵手中领取一贯稻米时,无不俯首感恩,表示对联军的恭顺和服从。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米在日本平民以及贱民眼中,无异于是种奢侈品,只有贵族和高级武士才能享受到,尤其是萨摩藩这种不盛产稻米的地方。平民和贱民,以及一些困顿的下级武士,他们的主食一般是稗子、小米和燕麦。就是这种粗粝的食物,每日也必须节约着吃,而且还要混合着大量的野菜草根,蒸煮后进食。   即使武士阶层的伙食稍微要好一点,但也是吃着由糙米和蔬菜一起煮出来的菜饭。最奢华的饭菜是由白米、蔬菜、鱼、贝、鸡肉(这个需要偷偷吃)等做成的,但也只有藩主或高级武士偶尔才能吃到。   在日本幕府时代,稻米是等同于钱物的,日本各级武士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禄米,而标志大名身份地位高低的,也是以产米石高为准。   对于城中的居民在收到稻米是如何感恩戴德,联军并怎么去理会,除了派出两支千余人的部队,于鹿儿岛城周边扫荡城镇町村外。剩下的联军官兵开始对这座萨摩藩城进行了有组织的劫掠,府库、官署、工坊、商社、以及逃跑的家老和高级武士宅邸……,全都被一一划定范围,由联军各部分头进行搜捡和搬运。   年轻的鼓号手田家其欣喜地将一把丢弃在地上的精美折扇捡了起来,打开看了看。这是一把白檀扇,使用白檀的木片制作而成的板扇,在木片上雕空镂刻花纹还进行装饰,隐隐还闻到一股清香。   “田伢子,你捡一把破扇子做甚?又不值几个钱!还不如多搜捡一些散碎的金银,要来的实在!”   在一间豪华的宅邸中,一群陆战队官兵正在搜捡里面的各类摆件和隐藏的物资财富,一名陆战队上士见田家其捧着一把折扇,不由哑然失笑。   “这扇子漂亮,我拿回去给家里的阿姐用。”田家其将折扇合上,塞入挎包中。   “你阿姐许人家没?要不要介绍给哥哥我呀!”另一名陆战队老兵听了,不由嬉笑着说道。   “莫说我阿姐许了人家,就是没有许人,也不会介绍给你。”田家其白了那个老兵一眼,“每次休假时,喝得跟一个醉鬼般!平日里,还一直叼着一个烟斗不放,嘴里也总是不干不净。哪个女子会嫁给你?”   “哈哈哈……”周围一众陆战队官兵顿时爆笑起来,“铁头,不仅女人嫌弃你,连一个娃子也瞧不上你呀!”   “呸!你们懂个屁!”那个叫铁头的陆战队老兵也不着恼,直起腰来说道:“咱们入役当兵,那就是把脑袋随时拴在裤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小命!不当值时,这精神一松懈下来,老子一时竟无法入睡。这才不得不将自己灌醉,睡一个美美的大觉!再者说了,军中又不独独是我嗜好烟叶。这玩意,多吸几口下来,拿枪的手都要稳几分。……精神着呢!”   “日本人进城了!……萨摩藩的和谈代表来了!”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呼号喧哗。   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走出屋子,往街道上看去。   萨摩藩家老津田俊隆等一行人,看到道路两边越聚越多的联军官兵,均不由将腰背挺直了几分,脑袋也高高地昂起,强自镇定地跟在一名军官身后行进着。   整个鹿儿岛城显得似乎非常平静,街道、广场、市井,除了一队队联军官兵,看不到任何一个居民走动。一些街巷、屋舍,明显被大火焚烧过,部分路面和门口隐隐还有大滩大滩血迹。这座萨摩藩引以为傲的藩城,如今已然落入齐军的手里,阖城居民肯定遭到了他们无情的屠戮,一辆辆马车,载着城里搜刮的财富,缓缓地驶出城,朝海边而去。   “说吧,你们齐国人需要什么条件,才会同意停战,并撤出我萨摩藩领地?”在见到联军总指挥罗如成和几名主要军官后,津田俊隆并未过多寒暄,反而直言问道。   “你们萨摩藩主必须郑重向我齐国道歉,本人亲至汉洲本土,面见我家大王,以示谢罪。”   “我家主公为萨摩藩主,不能擅离日本,亲至汉洲本土。但我萨摩藩可派出身份高贵的家老充当谢罪使,前往贵国表示……认错。”   “是认罪!”罗如成重重地说道:“你们萨摩藩主可以不去我汉洲本土,但必须亲至城中,向我齐国表示认罪,并派出身份重要的人员作为正式的谢罪使,到我汉洲本土,觐见我家大王。……当然,你家藩主来我军中,我们必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这一点,我需要回去请示我家主公。”津田俊隆想了想,说道:“请问,还有什么条件?”   “处置此次战争发起的责任人。”   “这点,可否指明一二……”   “在琉球、鱼头岛,对我齐国军民做出屠杀行径的军官和士卒,都需要进行严厉处置。”   “……部分士兵只是奉令行事。”   “士兵是奉令行事,那就三者抽一,至于所有军官,必须全部交与我们处置。”   “可否……可否让他们名誉的了结自己。”   “嗯?”罗如成疑惑地看着津田俊隆。   “我们会让他们……自裁。”   罗如成与贺云峰互相看了看,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人员确认和行刑时,必须有我方人员全程监督。”   “……可。”   “关于这场战争对我齐国造成的所有损失,你们萨摩藩必须做出赔偿。”罗如成继续说道:“赔偿金额,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白银!”津田俊隆惊呼道:“我们没有这么银子,无法做出上述赔偿。”   “没关系,你们可以分期付款。”罗如成笑着说道:“五年期,或者十年期,你们可以慢慢凑。”   “即使,你们给我们二十年,我们也赔不起这么多银子。”津田俊隆摇头说道:“这场战争,不仅你们齐国遭受了损失,我们萨摩藩同样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且,你们还在这座城市里,正在搜缴和夺取我们数十年积存的财富。”   “不,我们遭受的损失,完全是你们擅自发起的战争行为所造成的。而我们现在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一种对等的报复。你们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贺云峰冷冷地说道。   经过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萨摩藩的赔偿金额,暂定三十万两白银,齐国便不愿再予以降低,要求分十年期偿付,年息百分之四。不过,此议尚需要萨摩藩主最后予以确认。   “琉球事务当由琉球国自决,萨摩藩不得再加干涉。”   “……可。”   “萨摩藩此前割占的琉球国土必须予以返回。”   “奄美诸岛,已经有我萨摩藩官员和民众入驻,可否由我萨摩藩继续租借名义保有?”   “不行!你们萨摩藩官员必须退出奄美诸岛,至于岛上入驻的萨摩藩居民,可选择入籍琉球,或者自行返回萨摩领地。”   津田俊隆沉默半响,点头承认这个条款。在来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琉球可能保不住了。   “除了赔款,你们还需要割地,作为对我齐国和琉球王国的补偿。”罗如成盯着津田俊隆,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十二章 《齐萨和议》   “割地?”萨摩藩和谈代表津田俊隆听到罗如成说出话语后,立时怒目圆睁,“我萨摩藩乃西南强藩,历经十数代经营,抛洒无数仁人志士鲜血,方有此规模和气魄,岂能轻易割地与你齐国。此议,万万不可!”   “贵使,就不想听听我们要割取何地?”罗如成见对方如此激烈反应,有些意外。   “不论何地,皆属我萨摩藩不可分割之土。”津田俊隆愤然说道:“故而,贵方请收回此议,再论其他。”   “我们不会割取你们萨摩藩位于陆地上的领土。”罗如成自顾自地说道:“但是位于海上的诸多岛屿,必须割让与琉球,以为补偿。毕竟,你们萨摩藩对琉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民众死伤数万,首里王城被毁,琉球王及众多大臣亦为你们所害。”   津田俊隆沉默不语,表情严肃地看着罗如成,心中却在急速地思考。以齐军优势的海上力量,再加之萨摩军已遭到重创,对方应该很容易就能控制萨摩藩位于海上的诸多岛屿。虽然名义上是割与琉球,但多半是要被齐国控制,然后入驻舰船和武装部队,用以监视和防范萨摩藩的复起。   自一百多年前,以原种子岛领主、岛津氏家臣种子岛久时因故被移封,包括种子岛在内的大隅诸岛便成为岛津家的直属领地。虽然那些岛屿地贫人少,没什么产出,但却是萨摩藩的传统捕鱼区,是渔民出海捕鱼时的最佳锚地和补给点。   若是将这些岛屿尽数割让给琉球,岂不是以后会让萨摩藩本土直接面临齐国海军的威胁,人家的舰队甚至可以此为据点,做到朝发夕至,稍有不虞,便将舰炮抵在鹿儿岛的门口,予取予求。   谈判进行了两天,因为萨摩藩对割让大隅诸岛坚决反对,使得双方谈判陷入了僵持。   5月5日,在一艘齐国战舰的护持下,来自江户幕府的一行使者,乘坐两艘关船驶入了鹿儿岛码头,不过,他们此行目的却并不是为了调停齐萨之间的战争,而是针对长崎港附近出现齐国战舰游曳,以及驻云州(今日本北海道岛)明军驱逐松前藩等事宜,前来质询齐国。   “你们齐国是准备对我们日本进行一场全面战争吗?”幕府使者德川谦作正色问道。   两个多月前,德川幕府收到消息,三艘隶属齐国的战舰抵近长崎港,在附近海域往来游曳,虽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但让一些进出港口的商船暗自惴惴,以为发生了战争或者武装对峙行为,这给幕府驻长崎的奉行,带来极大的压力。遂命人急速乘船前往江户,报于幕府得知。   德川幕府辅政的保科正之(德川家纲叔父)和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等人闻讯后,悚然一惊。那齐国与萨摩藩出现纷争,并引发了双方之间的武装冲突,幕府上下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他们对于萨摩藩岛津氏与齐国发生战争,是乐见其成的,不管双方胜败如何,但多少会对萨摩藩进行一定程度的削弱。   但那齐国为何会派出战船抵近长崎?难道因为在陆地上奈何不了岛津氏,便想着通过威逼长崎,让幕府出手压制萨摩藩吗?   那萨摩藩近几年随着那些不上台面的走私贸易,获利颇丰,听说还暗中扩建了常备藩军,并改善和提高了藩内武士待遇,更是对藩内武备进行了更新和优化。另外,萨摩藩还开始进行大规模新田开发和河川整修工作,使得其实力,更是远超九州诸藩,甚至以武力而论的话,冠绝日本西南地区。   二十多年前,因为萨摩藩和饫肥藩争夺牛之峠领地,幕府为了压制萨摩藩,曾派出的巡检使裁定牛之峠归属于饫肥藩所有。但是对于牛之峠东北部的北河内地区的领地归属问题,萨摩藩仍然持有不同的意见。   两年前,萨摩藩依仗自身强大的实力,不经幕府裁定,擅自强行派出代官,将北河内地占据。如此悖逆跋扈行径,惹得幕府上下极为愤怒,连续派出数名巡检使前往鹿儿岛,责令其退出北河内地,等待幕府的裁定。但岛津氏表面恭顺,唯唯应诺,但丝毫不见其有遵照执行的动作。   面对饫肥藩不断的申诉和告求,幕府显得颇为被动,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萨摩藩无礼的挑衅,因此,一直在找机会对岛津氏进行一番严厉的打压和制裁。   如今,这岛津氏为了争夺琉球的控制权,与齐国大打出手,要是打个一两年,这萨摩藩即使凭借地利优势胜了那齐国,那也会消耗其无数的财力和物力,届时,必然实力受损,幕府也好趁机对它拿捏一把。   却未想到,这齐国跟萨摩藩争斗,竟然会殃及到长崎这座幕府唯一的正式对外贸易窗口。   另外,位于虾夷地(今日本北海道)的松前藩派人来江户求告,声称,在三月上旬,位于虾夷地北方的大明势力,派出二十余艘大小船只,一千余武装部队,攻入了福山城(今北海道松前町),然后驱逐了所有的松前藩官员和部分藩民,彻底控制了这座巨大的岛屿。据说,随同前来的舰船,有打齐国旗帜的战船随行,俨然是来袭明军的强力臂助。   虽然松前藩不是正式的大名,更没有石高(因为不产稻米),但它却直属于幕府管理,对德川氏向来恭顺。而且,松前氏开拓虾夷地,也将幕府统治的日本领土延伸至极北之地,多少彰显了德川幕府的武运昌盛。   保科正之当即派出使者,准备前往汉兴岛,针对上述两起严重挑衅幕府的行为,向齐国发出质询和责问。   使者所乘坐的两艘关船在长崎附近海域遇到了三艘齐国战船,与齐国海军将领进行了简单交涉。负责执行对日本海域巡航威慑任务的分舰队司令便派遣一艘战船,护卫着幕府使者直接去了鹿儿岛,直接面见联军总指挥罗如成。   “我们齐国无意与你们日本发生全面战争,更没有挑衅你们幕府将军的任何意图。”罗如成听到幕府使者的诘问后,沉吟片刻,郑重地说道:“我们此次的军事行动只限于萨摩藩,对它的无端攻击我齐国海外领地行为,进行有力而对等的报复。至于巡航至长崎港的齐国舰船,没有丝毫恶意,它们只是执行对我齐国商船的护航任务,以防遭到萨摩藩所属战船的攻击。”   德川谦作闻言,怔住了。萨摩藩什么时候拥有了能威胁海上商船运输的水军,而且还能与你们强大的齐国海军抗衡。听说,你们齐国为了针对萨摩藩,集结了数十艘威力巨大的战船,几乎将萨摩藩的水上力量一扫而空。   更让人惊讶的是,你们现在竟然这般迅速地攻破了鹿儿岛城,占据了这座岛津氏经营了几百年的藩城。瞧这情形,岛津氏一定是打了败仗,而且还损失惨重。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萨摩藩还有能力威胁你们的海上商船,你们还用得着派出数艘巨舰抵近长崎港执行所谓的“护航任务”吗?   你们此举,恐怕是为了震慑我们幕府吧!   “任何出入长崎港的商船,都会受到我们幕府的保护。”德川谦作严肃地说道:“我现在代表将军大人,正式通告与你们,请立即撤出游曳于长崎附近的战船,停止对所有进出港口商船的威胁。”   “以我军目下情形来看,萨摩藩战败已成定局,仅剩一些收尾工作。”罗如成点点头说道:“诚如你们幕府所求,我们会在结束与萨摩藩战争后,立即撤出所有舰船。”   “嗯?……”德川谦作愣了一下,我们幕府是求着你们撤兵吗?但对方已经答应在结束萨摩藩战事后,撤出所有舰船,想来应该是给了将军大人的颜面,且由他这么说吧。   “另外,你们扶助明军攻击幕府领地——虾夷地,驱逐委派官员和居民,是何用意?”   “我们齐国海军没有扶助明军攻击云州。”罗如成微笑着说道:“据我所知,好像是云州的阿伊努人遭到了你们松前藩的盘剥、虐待,甚至是屠杀。然后,那些可怜的阿伊努人邀请明军为其做主,以便在云州建立正常的生活和生产秩序。我们齐国商船应该是受明军所雇,转运大量的生活物资,用以赈济可怜无助的阿伊努人。在此,我保证,我们的海军未遭到无端攻击时,不会做出任何针对你们幕府的挑衅行为。”   “明国是否要霸占虾夷地?”德川谦作问道。   “这个问题,需要你们幕府派使者去询问大明的皇帝。”罗如成说道:“对他们的行动,我们是无法掌控的。”   “据说,你们齐国的关系与明国非常密切。”   “我们齐国与大明只是维持了一种非常紧密的军事和商业联系,但对于他们的对外行动,我们无法做出任何干涉。”罗如成认真地说道:“大明,毕竟是一个幅员辽阔,而且拥有强大实力的国家。”   “明国的大半领土不是已经被鞑靼人占领了吗?”德川谦作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该做出挑衅我们日本的行为,更不该夺占我们的虾夷地。”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大明一定会收复所有领土,将清虏赶出关外。”罗如成郑重地说道:“要知道,这是大明境内所有国民上下一致的愿望。至于,挑衅你们萨摩藩,夺占整个云州领地,我认为,你们幕府应该与大明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解决这块无主之地的归属问题。”   德川谦作撇了撇嘴,这虾夷地怎么就成了无主之地了?明明是松前氏在数十年前就开始经营的地方,虽然仅仅占据了最南端一小块领地,但好歹也是在虾夷地建立最早统治秩序的藩地。十几年前,一群明国的流亡人员偷偷窃居在大岛的中部沿海地区,然后凭借不断的移殖明人,逐步蚕食夺取了岛屿大部地区。现在可好,直接驱逐了松前氏,独霸了整个虾夷岛。   可是,这齐国却声称无法掌控明国政府,更无法约束虾夷地的明军,将自己摘除在外,似乎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哼,我们日本是已经锁国了,但不代表我们对周边国家地区的情况一无所知。   你们齐国恐怕是想通过驻虾夷地的明军驱逐松前氏,以及派出战舰游曳长崎港,想以这种武力威吓的手段,让我们幕府不去干涉你们与萨摩藩之间的战争。   “你们齐国会占领萨摩藩领地吗?”德川谦作问道。   “我们无意占领萨摩藩领地,更不会夺取你们日本任何一块陆地上的领地,但岛津家必须为他所作出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罗如成说道:“因为,萨摩藩岛津氏对我齐国和琉球,作出了最为严重的伤害。”   ……   萨摩藩和谈代表津田俊隆眼睁睁地看着幕府使者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对于他的求告,试图取得幕府支持,直接予以了拒绝,声称未接到将军大人有关萨摩藩事务的授权。同时,还郑重敬告津田俊隆,幕府将军大人颁布的交替居住规定,岛津氏必须依旧要予以执行,在结束与齐国之间的“纷争摩擦”后,务必要前往江户,拜见将军大人。   你们已经误期一个多月了,赶紧的,打不过人家,就老老实实赔礼道歉,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   但岛津光久对于割让所有南边的岛屿,实在不甘,仍旧扭扭捏捏地不肯答应,希望齐国在这一条款上,进行一定的让步。   “既然割取所有大隅诸岛存在困难,那我们齐国就让一步。”罗如成脸上有些不耐,“我们就以你们萨摩藩所称的屋久岛和旁边的小岛为界,以南所有岛屿全部割让与琉球,以北几个岛屿仍旧归于你们萨摩藩。这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勿要于此再行纠缠。”   “……此议,我需禀报与我家主公。”津田俊隆仍想表示拒绝,但看到对方凌厉而又稍显不耐的神情,艰难地说道。   5月18日,经过一番激烈地争执和交涉,齐萨双方终于就结束战争,达成和议。   《齐萨和议》内容如下:   一、萨摩藩就发起的战争行为,向齐国表示歉意,并派出岛津氏子弟充任谢罪使,赴齐国本土,对其战争罪行,作出正式道歉;   二、严厉惩办此次战争期间屠杀齐国军民的有责之人,期间,由齐国派出监察人员予以监督执行和确认;   三、萨摩藩认明琉球王国确为完全独立自主国。故,凡有亏损其独立自主体制,即如该国向萨摩藩所修贡献典礼等,嗣后全行废绝。   四、萨摩藩窃取之琉球领土,奄美大岛及周边附属岛屿,均重归于琉球王国法理内领土,不得予以侵犯。   五、萨摩藩将管理下屋久岛、口永良部岛以南所有附属岛屿地方之权并将该地方所有堡垒、军器、工厂及一切属公物件,永远让与琉球,以为战争期间所为补偿。   六、前款所载之地图划定疆界,俟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双方应各选派官员二名以上为公同划定疆界委员,就地踏勘确定划界。   七、萨摩藩依约将白银三十万两交与齐国,作为赔偿军费。该款项分作十年期次交完:第一次三万两,应在本和议签订后三个月内交清;第二次三万两,应于本约批准互换后二十四个月内交清;余款平分八次,递年交纳。又,第一次赔款交清后,未经交完之款应按年加每百抽四之息;但无论何时将应赔之款或全数或几分先期交清,均听萨摩藩之便。再,赔付款项,每期可允实物抵扣,但比例不应超过五成之数。   八、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限六个月之内,琉球王国准予萨摩藩让与地方人民愿迁居让与地方之外者,任便变卖所有产业,退去界外。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琉球臣民。又,屋久、口永良部等诸岛及以南岛屿,应于本约批准互换后,双方立即各派员至该地区限于本约批准后三个月内交接清楚。   九、萨摩藩设立谷山町(今鹿儿岛县谷山市)为通商口岸,齐国臣民往来侨寓、从事商业工艺制作,萨摩藩应予以最优待遇(鉴于幕府锁国令,此款密约,不为公开)。   十、齐国臣民得在萨摩通商口岸任便从事各项工艺制造;又得将各项机器、货物任便装运进口,进口税项,由双方议定(如上款,此为密约)。   十一、齐国臣民于萨摩藩境内有议罪之行为,需交由齐国驻口岸代表,依据齐国之法度处置。   十二、齐国军队见驻萨摩境内者,应于本和议签订后两个月内尽数撤回。   十三、本和议签订之后,双方应将战时所有俘虏尽数交还于对方。   十四、本和议批准互换日起,应按兵息战。 ##第十三章 向北   1658年6月15日,云州,中兴(今日本北海道札幌石狩市)。   大明永王朱慈炤双手抱臂,定定的看着墙上由齐国人绘制的几副巨大的地图,上面分别标识着云州、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苦叶岛(今俄罗斯库页岛)、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等几处大明所属的海外领地。   不,应该是大明王室拥有的海外领地。   几处领地截止去年底,已拥有二十二万人口,其中云州一地就占了十五万以上。在3月中旬,永王还下令,夺取了位于云州南端的日本松前藩属地,彻底将这座大岛控制在大明手中。   刚刚,齐国派驻云州的代表邓子义前来告知于他,齐国联合大明几部兵马针对日本萨摩藩的战事已经结束,日本的幕府势必会将目光转向云州,可能会对明军驱逐松前藩一事,做出一定的回应,甚至不排除委派海峡对面的弘前藩出动军队前来攻打云州。   当然,邓子义再次重申了对云州的安全保证,并承诺在明军与日本发生武装冲突后,派出舰船和武装志愿人员予以协防。   有了齐国的安全保证,永王朱慈炤对于日本可能存在的进攻,便没有太多担心了。就凭日本国内那些小舢板,肯定无法匹敌战力强横的齐国战船。对方既然无法顺利跨过大海,那么自然无需担心日本会有多少军力可以投送到云州领地。   况且,在攻占了那座福山城后,云州当即抽调了一千余移民进驻当地,修补城墙,建立炮台,同时整饬日本人留下的耕地和菜地、果园。相信,到了年底,定然可以将福山城修建成一座拥有一定补给能力且又牢不可摧的堡垒。   在登莱生活了十余年,然后又在云州主事经年,再加上受齐国人的影响,年轻的永王(1633年生)已经深刻体会到一个国家,乃至一个地区拥有绝对的制海权,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不说,拥有大量海船完全可以阻敌于海上,避免本土遭遇敌人重击,就是在力不可支时,那也能乘船逃跑不是!   “耽罗岛是我云州接收移民最为关键的中转点和补给点,可是却孤悬海上,且又夹在朝鲜和日本之间,与我云州和镇州往来,颇有不便呀。”永王朱慈炤轻轻地说道:“若是能将那座对马岛拿下,或者在朝鲜东南沿海谋取一块地盘,便可将其与我镇州串联在一起,遥相呼应。”   “殿下要对日本和朝鲜用兵?”云州水师总兵潘学忠闻言,不由愕然。刚刚,齐国驻云州代表不是才通报殿下,目前暂时不要与日本发生冲突,以免激怒幕府,引来对方倾国之兵。   另外,朝鲜在数年前遭遇清虏攻击后,已然不再奉清虏为宗主国,转而分别遣使前往南京和云州,表示复归大明藩属,共伐清虏。这朝鲜,算是我们的盟友,怎能贸然动兵往攻?   “现在自然不是动兵的好机会。”朱慈炤笑了笑,摇摇头说道:“齐使一个劲地鼓动我们往北拓殖,努力增加移民,以壮大云州实力。可是,北方苦寒,环境恶劣,着实不是人待的地方。听说,去年发往苦叶岛朔州卫(今俄罗斯库页岛西南岸霍尔姆斯克市)的移民,在冬季的一场暴风雪天里,就冻饿而死了近百人。本王为之万分痛惜呀!”   “殿下,那是因为朔州卫民政官在冬季来临前,未做好任何防寒和粮食储备工作,甚至连足够的房屋也未曾完全建好,因而,才导致此类事件发生。”潘学忠宽慰道:“其实,臣听那些运送移民的水师官兵提及,该据点位于海边,土质也较为肥沃,除了冬天稍微冷了点,端的是一块风水宝地。”   “苦叶岛距离云州不远,尚且可堪移民屯殖。可是……”朱慈炤苦笑一声,伸手指了指镇州以北千余公里外的一条大河(今俄罗斯阿穆尔河),“可是,齐国极力劝说我们在这条大河沿岸,建立若干移民拓殖点。声称,只要控制了这条大河两岸,就足以掌握大河以东所有地盘。呵呵,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有这个能力吗?”   “齐国人说,来自极西的罗刹人已经摸到这条大河附近。若是任由他们肆意圈占土地,这片膏腴之地,迟早会被他们夺去。如此,那些罗刹人必然会威胁到我们镇州。”潘学忠说道:“另外,齐国人建议,目前并不需要大举移民,只需在大河沿海建立几个关键据点,以为先手,对罗刹人进行一定的限制和挤压,防止他们在此地落脚。”   “可若如此分散力量,万一大明国内有变,我云州如何自处?”朱慈炤悠然地说道:“从南京传来的消息,那孙可望现在是愈发跋扈,根本未将皇上放在眼里。朝中大小政务,各部官员和地方人事任免,皆出秦王府。想来,这孙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要行那司马篡魏之举,颠覆大明天下。”   “殿下,那秦王……孙逆恐不敢行此大逆之举,不说国中上下人心皆属我大明,共同致力于驱逐清虏,就是齐国也会阻止他做下这等悖逆行径,以防大明局势崩坏。”潘学忠说道:“另外,只要我云州领地逐渐发展壮大,必然会对那孙逆形成威慑,使其不敢做出谋害陛下,篡夺大明江山之举。”   “潘将军这话说得在理。”朱慈炤点点头说道:“只要我云州发展的足够强大,拳头也足够硬,必然让那孙逆忌惮。所以,极力向北拓殖,且再等等,勿要浪费来之不易的移民资源。另外,那齐国允诺的,出售三艘战船与我云州,何时可交付?”   “殿下,齐国因对萨摩藩发动军事打击,暂时征用了本该移交我云州的三艘战船。如今,萨摩藩战事已经结束,想来近期,他们会将船只转交于我们。”   “这三艘战船,可是咱们用了不少毛皮和人参换来的。潘将军将其纳入水师后,务必在齐国海军教官的指导下,需好生整训,尽早形成有效战斗力。”   “是,殿下。”潘学忠躬身应诺道。   “今年的夏狩照常进行,你们水师和云州镇下去好生合计一下,看看今年该攻何处,然后尽速报于我知。”朱慈炤说道:“骚扰清虏北方,除了夺取人口和财物外,更要磨炼我云州兵马。如齐国所言,强兵,都是通过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是殿下。”看着永王回头又继续盯着墙上的几副地图,潘学忠觉得此时应该告退了。   “殿下,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市)传来急报。”一名内侍匆匆走进大殿,向永王呈上一份文书。   永王有些诧异地接过文书,打开看了起来。   “呵呵……”永王轻笑几声,看着一脸好奇的潘学忠,“数年前从朝鲜叛离的清虏余孽,竟然找到了镇州,想跟咱们讨一些粮食和军械。他们为此,除了付出大量的毛皮和东珠用来交换外,还愿意与我建立盟约,共抗清虏。”   “清虏叛军愿与我们大明建立盟约,共击清虏?”潘学忠愕然,一时间觉得此事太过迷幻,“……以虏制虏?”   ……   6月22日,镇州。   原大清满洲镶蓝旗参领巴海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一边看着院子外面持刀挺立的两名卫兵,一边手里把玩着一颗硕大的东珠,薄薄的外表层质,在光线的照耀下,隐隐泛出白色的荧光。瞧着其中一名卫兵时不时地偷眼望过来,脸上充满了好奇和惊异的神情,心中不由微微一叹。   “小王爷,叹什么气呀!”原大清满洲八旗佐领塔布斜躺在一张夯土垒筑的床上(土炕),看了过来,“这些明人应该不会为难咱们,毕竟我们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哎,不对,应该是有两个共同的敌人,爱新觉罗氏和那些罗刹人。我觉得把,我们大将军估算地应该不差,这些明人除了恨北京的满洲人外,对那些罗刹人,肯定也不待见。”   “话虽如此,可我担心,这些明人仍将咱们跟北京城里的爱新觉罗氏当做一伙的。”巴海转头说道:“十余年来,俺们女真人可是杀了不少汉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拒之门外,任由我们与那罗刹人打生打死。”   “汉人懦弱,战力远逊我们女真人。这里的明人若是不与我们结盟,并供应粮食和军械。不如回去集结大军,将他们这里的据点都拔了,夺取他们的所有一切。”塔布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狰狞。   “嘘……”巴海闻言,连忙坐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小心地看了看窗外,然后转头低声喝道:“你说什么疯话?我们从大河一路过来,距离不下两千里,我们如何引大军过来。另外,此处明人据点十余处,最不堪的也建有土木堡寨。而这座镇州城,城墙竟然全是用巨石修建(水泥),严丝无缝的,城中守军也有一千余人。兼之,城墙上还有火炮十余门,凭我们目前实力,如何能将其攻克。”   “当年爱新觉罗家的老汗(努尔哈赤),不也是只有几千人起家,短短数十年,便攻占了辽东偌大地盘。”塔布不服气地说道:“如今,我们征服了大河两岸,深山老林中部落数十个,抽取大量索伦人为我军伍,兵马也聚集了四千余。这实力,可比老汗起家时,要强多了。”   “可咱们有固定的城池吗?有众多的包衣为我们种田吗?有无数的马匹建立快速奔袭的骑兵吗?更重要的是,我们有持续可补充的军械吗?”巴海瞪着塔布,恨恨地说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也就比林子里的那些生女真强出一点而已!”   “……去年夏天,咱们不是到朝鲜西北地区,掳了两万多人回来帮咱们种田嘛。另外,各种物资也抢了不少……,当年,老汗不就是经常抢掠辽东,还有那老八爷(皇太极),更是频繁入关抢掠,这才慢慢壮大了我们八旗,最终趁势入关,夺了大明天下。”   “此一时,彼一时。”巴海听了,有些怅然地说道:“当年,老汗和老八爷,是赶上好时候了。我们现在的境况,除了攻入朝鲜,抢夺一些人口和物资,哪里还敢深入辽东?我们的本钱,太少了。……要知道,被罗刹人占据的勃利(今俄罗斯伯力市),只不过是一座小小的木寨,咱们两次来攻,都未能将其夺下,反而损失两百多人。”   “那罗刹人不就是仗着有火器,据城死守。”听到巴海提到勃利,塔布也是为之愤愤不平,“他们若是敢冲出寨子,丢掉手里的火器,爷们我一个人就可以干翻他们三个!”   “嗤!”巴海嗤笑一声,“人家凭什么要丢掉火器,跟你面对面的拼杀?我瞧着呀,咱们若是没有火炮之类的火器,未必能打得过他们。要是,能多花些代价,从明人这里弄一些火器,那对我们在北方地区生存壮大,可谓是如虎添翼。”   “火器可是明人视为保命的家伙,恐怕不会轻易卖给我们吧。”塔布颇为悲观地说道:“我估计,他们甚至连一块铁片,都不会让我们得到。最多,卖些粮食与我们。”   巴海闻言,怔住了,转念想了想,觉得塔布说得极有道理。在这苦寒之地,明人肯定不会平白武装一股巨大的地方势力,而且,这股势力还曾经是满洲八旗的余孽。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想着如何完成沙尔虎达交办的出使任务时,门“呀”的一声开了,一名身着青黑色军服的齐国军官走了进来。   “听说你们愿意与大明联合反清,并致力于双方合作,一致清除东北地区的罗刹人?”齐国驻云州黑衣卫代表、仁勇校尉(中尉)游大奇看着屋里的两名原清虏八旗将领,扬声问道。   “不错。”巴海与塔布互相看了看,随即,点头说道:“我们是要反抗北京城里的那个女真皇帝。至于罗刹人,肆意残害地方,祸乱东北,自当要将其驱逐或消灭。”   “说的好像你们就未曾残害过地方部落土著一般?”游大奇笑着问道。   “……我们,我们是将那些野人部落组织起来,一起对抗袭来的建州人,并将他们置于我们保护下。而且,如此,多少也能让他们免受罗刹人的欺辱。”巴海强自辩道。   “对我们而言,不论爱新觉罗氏的建州女真,还是你们海西女真,以及什么东海女真,似乎没什么区别。”游大奇说道:“你们都曾是满洲八旗的一员,不是吗?只不过,在鸭绿江边,被我齐国一战打崩,然后一路逃到深山老林。怎么,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准备要来这里乞食了?”   “你们若是以为我们是来此地乞食,屈膝求和,换得一些物资。那你们……想错了!”巴海怒视着游大奇,“如此,我们即日离开此地,不再叨扰。”   “呵呵……”游大奇笑了笑,“辽东本已苦寒,更何况千里之外的北境之地。既然你们即日返回,莫如带我一遭,去你们那里瞧瞧。”   “你去我们那里做什么?”塔布惊愕地问道。   “看看你们的小日子是怎么过的,顺便瞧瞧,我们双方有没有合作的机会。”游大奇好整以暇地说道:“若是可能的话,就是对你们支援一二,也未为不可呀!” ##第十四章 渤海国?   1658年7月26日,勃利(今俄罗斯伯力市)。   亚康卡·库拉科夫是一名勇敢的哥萨克人,也是新进被任命的勃利堡的督军。   两年前,他奉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的指令,再次探索阿穆尔河(黑龙江)下游地区,并率领援军有效支援在尼布楚成立了达斡尔督军区。   为了支持这次远征,雅库茨克方面进行了周密的部署,准备相当充分。   远征队准备了船帆、麻包等用的帆布4000多俄尺(1俄尺=0.711米),新制绳索300余俄丈(1俄丈长度=2.134米),旧绳索800俄丈,缆绳380俄丈。还配备了许多造船工具,如凿子、钉子、钻头等。为出征的哥萨克们配备了铠甲、头盔、盾牌和各种火绳枪、火炮、火药和弹丸。   为了便于同土著民打交道,远征队还携带了近10俄尺红色上等呢绒,以及10俄丈天蓝色呢绒。   同时,还特地建造了6艘大平底木船,每艘可乘坐50人。   库拉科夫在出发前,抓紧时间搜集了有关阿穆尔河的情报。他认真研读了曾经探索过该地区卡贝洛夫(此君从勒拿河方向抵近外兴安岭)的探险资料,详细询问莫斯科维金(此君从海路抵达黑龙江下游)的同行人员,力争做到心中有数。为了万无一失,波亚尔科夫还极力邀请莫斯科维金手下人员参加这次远征。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到位了。1656年7月25日,库拉科夫一行人离开了雅库茨克。   考虑到路途的遥远和艰辛,以及潜在的与中国军队发生冲突的担忧,探险队这次所携带的辎重和武器的数量很多。   这远征队拥有士兵125人,猎人15名,收税官2名,翻译2名,铁匠1名。这支“大军”共有145人,相比于此前的远征往往只有几十人的规模,这支队伍算得上浩浩荡荡了。   库拉科夫一伙人离开雅库茨克,顺着勒拿河而下,数天后到达阿尔丹河口。然后溯着阿尔丹河而上,用时4周抵达乌丘尔河口,又用了10天时间航行至戈纳姆河口。   远征队从这里向上行进200多公里,再往上就不通航了,因为那里形成了许多瀑布和险流。波亚尔科夫一伙人在每一道瀑布前都要把船只拖上河岸,然后再放入瀑布之下的河道里。尤其是戈纳姆河在这段河道,共有四十多道瀑布,至于小瀑布还不在其数。   就这样,哥萨克们在途中克服了无数激流险滩,越过了无数的石梁和浅滩,最后航行到牛耶姆加河口。   但这时严冬将至,河道已经封冻,道路难行,队伍损失了两艘木船。库拉科夫不得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把队伍一分为二。留下40人由五十人长帕特列凯伊克·米宁率领,在此地留守,保卫船只、粮食及其它财物,约定第二年春天于精奇里江(结雅河)附近会和。   其余的大部队由库拉科夫率领继续前行。他们沿着牛耶姆加河两岸积雪厚重的道路,通过乘坐雪橇的方式开始翻越巍峨的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在跨越了其中的一个隘口后,不知不觉间,这些哥萨克已经越过了黑龙江和勒拿河的分水岭。   库拉科夫终于闯进精奇里江的支流勃良塔河的上游。又经过十余天的行程,库拉科夫到达精奇里江的支流乌姆列坎河,建立了一个小型寨堡。因为,在这里有许多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达斡尔人,必须要对他们实行有效统治。   此前,俄国人来到这里时,就惊奇地发现在精奇里江沿岸的村庄都是由宽敞的木头房子组成的,房子的窗户用油纸糊住。当地的达斡尔村落人口稠密,他们从事农业和畜牧业,寨堡里储存着大量的粮食和豆类,有许多牲口和家禽。达斡尔人还普遍穿着丝绸和棉布衣服,很明显,这是他们用毛皮同南方的鞑靼人交换来的。   库拉科夫部署手下开始捕捉人质,勒索毛皮和粮食,以便补充远征队所需的物资。从人质那里,库拉科夫获得了更多的阿穆尔河下游的情报。   “结雅河、石勒喀河、松花江、阿穆尔河以及其它支流沿岸,没有银矿和其它矿藏,也没有染绸缎的蓝色染料。这里所有的银器、绸缎、铜器和锡器是从可汗那里运来的,使用貂皮换购的。”   “我们向可汗(满清)进贡,如果不纳贡,可汗会派遣军队前往结雅河和石勒喀河进行征伐。每年征伐三次,每当战斗打响,车辚辚,马萧萧,可汗大军多达一千、两千甚至五千人。”   库拉科夫抓了几个有头有脸的达斡尔头人做人质,强迫他们的族人缴纳更多的实物税。哥萨克把他们用锁链穿起来,进行残酷的折磨。   库拉科夫经过审问,得到了精奇里江中下游以及相邻的满洲土地的第一手情报,还搜集到了精奇里江左岸的一条大支流——谢列姆贾河的准确情报。   库拉科夫还搜集到了许多有关久切尔人(俄国人对东海女真部的泛称)的信息。久切尔人生活在精奇里江和牛满江(布列亚河)流域,和达斡尔人关系密切,属于索伦部。他们的语言和满洲一样,但当时还未被纳入满洲共同体。清军入关把绝大部分人口带走后,“边缘化”的久切尔人便被留了下来。   久切尔人那里物产丰富,饲养着许多马、牛、羊和猪,森林里山猫和狐狸也很多。他们进山猎取黑貂,从帐篷里出来,一天就能猎到10多只貂。他们猎貂的方式和西伯利亚大森林里的土著民一样,主要使用弓箭,但也有人使用猎网和捕兽器捕捉。   从精奇里江往下游走,居住着定居的久切尔人。他们种植粮食,饲养牲口。那条精奇里江水量充沛,盛产各种鱼类,两岸还有黑貂和其他珍禽异兽。   哥萨克还打探到,如果顺着精奇里江而下,进入黑龙江,在靠近大海的地方居住着纳特基人(即今日的赫哲族)。他们也是定居民族,不种粮食,以捕鱼为生。   在去年3月,库拉科夫等一行远征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尼布楚。   在尼布楚休整数月后,“中国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巴什科夫又命令亚康卡·库拉科夫带领五十余哥萨克前往阿穆尔河和乌苏里江交汇处的勃利堡,以支援这处数年前才建立的据点,顺便继续完成探查阿穆尔河下游的任务。听说,那里遭到了当地土著人的袭击,不到两年的时间,先后损失了三十多人。   临行前,巴什科夫任命库拉科夫为新的勃利堡督军,以替代那个无能而又懦弱的前任“胆小鬼”。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库拉科夫终于在冬天来临前,抵达了勃利,在与那个前任“胆小鬼”督军做了简单交接后,库拉科夫便成为这座拥有一百二十多人的据点的最高指挥官。   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库拉科夫命令勃利堡的一百余哥萨克武装人员分批扫荡周边村寨部落。令人欣喜的是,他们的收获非常丰富,一共攻破了大小部落十余个,缴获了大量的毛皮。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在这些部落里,哥萨克还发现了许多铁锅和陶器,甚至还有锋利的钢刀。前者使得物资贫瘠的勃利堡收集了难得可贵的铁器和盛具,而后者,却让哥萨克们吃了一点小亏,造成二十余人死伤。   从这些被俘虏纳特基人部落头领口中得知,在南方靠近大湖(今兴凯湖)和大海的地方,有许多明国人建立的城镇和村寨。他们所拥有的铁器、陶器,以及刀剑,就是用皮毛跟那里的明国人换购的。   这个消息,让库拉科夫震惊不已。原以为这片荒芜的地区,除了愚昧落后的野人部落,就是无尽的山岭和溪流。却未想到,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大湖附近,竟然有较为文明的国家将势力扩展到了那里。   库拉科夫当即派出十名哥萨克人,立即返回尼布楚,向“达斡尔地区阿穆尔河督军”巴什科夫汇报这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同时,他准备在天气暖和后,派出一支精悍的远征队,前往南方的大湖附近,实地探查那里的情况。   他非常怀疑,数年前,他们派往阿穆尔河下游探索的几艘船,就是被那里的明国人击沉,并杀死俘获了绝大部分哥萨克。侥幸逃回来的哥萨克曾说,对方拥有三艘两百吨规模的桨帆船,船上配备了数门火炮,而且对方的船员也拥有大量火枪,曾成功制服了一艘试图靠帮夺船的平底大船。   然而,待五月天气渐渐转暖后,库拉科夫还未来得及派出远征队,曾经两次围攻勃利堡的鞑靼人又来了。这一次,他们来的人更多,足足有八百多人。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这些鞑靼人曾试图借助夜色掩护,扛着数架木梯,偷偷攀爬堡垒。   所幸的是,几名机灵的哥萨克卫兵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夜袭企图,震耳欲聋的枪声,将所有的哥萨克武装人员和勤杂人员全部惊醒了。在猛烈的火枪射击和两门火炮的轰击下,鞑靼人丢下了数十具尸体,狼狈地逃走了。   第二天,大方的库拉科夫督军重重奖励了那几名提前发现敌人进攻的卫兵,还将几名漂亮的纳特基人女人赏赐给他们。   那些被打退的鞑靼人并没有撤离,反而在勃利堡附近建立了临时营地,摆出长期围困的姿态。他们派出零星小股部队,向周围的部落土著征收毛皮和粮食。甚至,他们还凭借相近的外貌和语言优势,将那些土著部落的纳特基人裹挟入军中,成为他们的补充兵源。   此举,让库拉科夫大为头疼。这些鞑靼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将他们驱逐出阿穆尔河流域,继而取代他们,霸占这片可出产无数皮毛的“富庶之地”。   他现在只能指望派回报信的使者将此地的信息通报给巴什科夫督军大人,然后可以多少获得一些援兵,以缓解此地的防守压力。   本以为,这些鞑靼人会一直将这种围困模式进行到底,却不料,今日清晨,卫兵急匆匆地向他报告,说是鞑靼人好像要准备进攻勃利堡了。   穿上衣服,来到木制城楼上朝外观望。果然,城外的鞑靼人已经将所有的军队聚集在城堡下,排出了一个进攻的阵型。   “不要担心,他们没有火炮,是无法攻进来的。”库拉科夫大声地给哥萨克们鼓舞着士气,“这些鞑靼人若是想凭借人数优势攻城的话,纯粹是给我们送人头。勇敢战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火枪,给那些愚昧无知的鞑靼人狠狠的一个教训。上帝保佑我们!……乌拉!”   “乌拉!”   “乌拉!……”   哥萨克们高声呼喊起来,对于鞑靼人的进攻,他们并未太多担心。只要我们不断地在城墙上施放火枪,对方是根本近不了我们身前。更何况,我们还拥有两门3磅的火炮。只要他们胆敢接近堡垒,一定会让他们体会到什么是金属风暴。   在勃利堡城下的清虏叛军营地里,自封为大将军的沙尔虎达看着那三名来自镇州的齐国军人,在地上一边摆弄着几支火箭管,一边小声地讨论着诸如风向、距离、仰角之类话题。   “行不行呀,人家都看着咱们呢。”黑衣卫仁勇校尉(中尉)游大奇低声问道。   “俺也不知道行不行。”牛满囤嘀咕着,“俺虽然是炮兵,还真不善长操作这玩意。这东西,火箭营玩得最好,一炸一个准。”   “这座罗刹人的堡垒,目标如此之大,应该可以将火箭准确地射进去。”洪仲仪回头瞅了瞅勃利堡,“反正罗刹人又不敢冲出来,咱们慢慢试呗。”   “行吧。最好把这些大炮仗都扔进堡垒里,将里面的罗刹人烧成烤猪,让这帮鞑子瞧瞧咱们的手段!”游大奇说道。   “咻!……轰!”   准备了约半个小时,一支火箭被点燃,呼啸着飞向勃利堡,但方位有些偏移,坠入堡垒南侧的空地上。   库拉科夫在火箭升空并在堡垒南侧炸响时,被这种远距离攻击武器吓了一跳,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整个勃利堡几乎都是砍伐周边巨木搭建而成,辅以少量夯土遮盖,而且城中大半建筑物也都是木屋。若是这种会飞的“火焰”落入城中,必然引发大火,继而将整个堡垒毁灭。   “索洛夫斯基,立即带五十名战士准备水源,随时扑灭可能燃起的火苗!”   “里基托夫,立即开炮!……扰乱敌人攻击部署!”   “咻!……轰!”   “咻!……轰!”   “……”   随着不断修正发射位置和距离,终于在发射到第四支火箭弹时,准确地射入勃利堡中。于是,在十数名清虏叛军士卒的辅助下,紧接着又有连续十余支火箭弹先后坠入城中,继而引发了数道火苗。   看着城中的火势渐渐燎原并不断升腾,沙尔虎达心中波澜起伏。当年,齐军就是利用此物,将他们征朝大军置于义州(今朝鲜新义州)的后勤辎重焚烧殆尽,迫使他们不得不强行猛攻鸭绿江北岸,最终使得主帅岳乐阵亡,大军崩溃。而他,也带着仅存的两千余满洲八旗残部辗转朝鲜境内,然后又逃回辽东,并畏于军法,不得不与爱新觉罗氏分道扬镳,自立为王。   “大将军,罗刹人冲出来了!”一名亲卫低声提醒道。   “弓箭手准备!”   “索伦营准备!”   “甲兵准备!”   “攻!……”   游大奇看着结阵攻过去的清虏叛军,瞬间将冲出来的罗刹人淹没,便转身,慢慢踱步到沙尔虎达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你们叛清自立,有没想过建立一个自己的王国?”   “嗯?”沙尔虎达愣了,不解地看着游大奇。   “记得千年以前,这东北大地之上,好像有一个渤海国。”游大奇说道:“我觉得,你们不妨继承之。” ##第十五章 夏狩   1658年9月3日,山东,莒州(今莒县)。   十几骑清虏骑兵远远地驻足在城外的旷野中,看着一队队难民蜿蜒向海边的方向行进,并不奔马上前挑衅。在行进的难民队伍两侧,只有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似乎也懒得过来驱赶他们,只是不断地催促难民加速前进。   “总爷,我瞧着那些兵虽然都穿着灰色的军服,但怎么看都不像齐国军队。”一名清虏哨探朝领头的一名把总军官说道:“我们要不要近前看个明白,说不定就是那些明军伪装成齐国军队来吓唬咱们。”   “如此甚好!”那名把总军官戏谑地看着这名哨探,“高老六,你就上前去看个究竟吧。然后回来告知我等,那些兵将是否为齐国兵马。”   “……”高老六见所有人都没有策马上前的意图,明显是不想去冒那个险,脸上不由讪讪地笑着,“总爷,我觉得吧,那些兵都持有不少火铳,定然是那齐国兵马杀过来了。咱们……咱们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了。要不,咱们这就回沂州,向大人们汇报吧?”   话说,自数年前,齐国于鸭绿江边一战击灭三万八旗大军,阵斩主帅多罗安郡王岳乐及以下数十名将领,不仅使得整个清廷上下为之震动,就是他们这些普通汉军官兵也是咂舌不已。   乖乖,不是说女真满万不可敌吗?不是我大清八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吗?怎么,一下子就让人家齐国杀了三万人,郡王、贝子、固山额真、参领、佐领死了一大波。听说,消息传到北京城后,全城悸动,那些旗民几乎是家家举丧,人人戴孝。   要是再加上若干年前,齐军攻陷南京,毙多罗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及众多八旗将领,俘五省总督大学士洪承畴。在不到五年时间里,咱大清就在齐军手里栽了两个王爷,一个总督,至于固山额真、协领、参领、佐领,以及汉军中的总兵、副将、参将之类的高阶军官,更是不胜枚举。   如果,时间线再拉长一点,算上从我大清刚入关往攻山东、登莱时,那我大清折损的能臣宿将就更多了。   这齐国兵马,俨然成了我大清最为难缠的对手。现如今,不论是八旗部队,还是众多的汉军降附部队,只要闻知有齐国兵马攻来,无不惊惧异常,就算是遥遥对峙,也是谨慎万分。情非得已,万万不敢与之浪战。   有鉴于齐国兵马与明军频繁侵袭我大清沿海地带,数年前,在攻陷登莱后,清廷便立即在沿海地区展开了迁界禁海行动。规定:从濒海三十里左右,到濒海四十里、五十里、乃至到二三百里不等,设立界碑,乃至修建界墙,强制处在这个范围内的沿海居民迁移。   总之,让对于明齐海军朝发夕至的辽东、天津、山东、江淮等海边三十里到二三百里不等的整个沿海地区,成为一个无人区。在这大片无人区,坚壁清野以削弱明齐海军的登陆作战能力。这是一个极其针对性的政策,对于敌方机动性较强,而己方海岸线冗长无法处处防守的制敌策略。   “勒期仅七日,远者未及知,近者知而未信。逾五日,逐骑即至,一时跄踉,富人尽弃其赀,贫人夫荷釜,妻襁儿,携斗米,挟束稿,望门依栖。南起江淮,北抵辽东,数千里沃壤捐作蓬蒿,土著尽流移。”   时人描述“令下即日,挈妻负子载道路,处其居室,放火焚烧,片石不留。民死过半,枕藉道涂。即一二能至内地者,俱无儋石之粮,饿殍已在目前。……”   迁移的同时,就是烧。“稍后,军骑驰射,火箭焚其庐室,民皇皇鸟兽散,火累月不熄。而水军之战舰数千艘亦同时焚,曰:‘无资寇用。’”   顺治十二年(1656)正月令谕:“着命南北洋百姓于重要关隘处砌筑界墙,从江口至金州。墙阔四尺,高六尺,每户计筑二丈一尺。界口起了望楼一座,遇海另筑界堤。”   而莒州,距离海边九十里,乃是海禁界限内一座重要军事支撑点,驻有清军六百余,归属于沂州镇,维护着我大清安东卫至灵州卫两百余里的海防边疆。   然而,十天前,明军四千余人,乘坐大小船只三十余艘,突然在已经荒废的日照县登陆,然后沿着以前的官道,迅速破开低矮的边墙,攻至莒州城下。   城中守军看到对方在立寨未久,便推出了数门轻巧的火炮,缓缓地抵近城门。在火炮刚刚轰击不到三轮,守军发一声喊,蜂拥从北门逃出,往沂水而去。   驻沂水的清军参将闻报后,一边收拢败兵,加强城防,一边派出几路信使,往沂州、诸城、安丘等地求援,声称,那明齐联军又来袭边,舰船遮天蔽日,数万余大军入寇,若是援军迟滞不至,则沂水危矣,山东危矣!   未及数日,沂水县城附近便零星出现了十数骑明军游骑,而且明目张胆地在城下四处游走,胆大至极。沂水城守军以为有机可乘,便派出三百余官兵上前,试图将其俘杀。   但令人震惊的是,那十数骑明军游骑着实强悍,见大队兵马来袭,不慌不忙地骑马奔远,然后在一箭之地,翻身下马,取出弓箭朝追来的清军攒射。对方几乎箭无虚发,须臾间,清军便有二十余人中箭身亡。   四十余骑清军骑兵大怒,奔出阵列,策马向前追去。但不过半个时辰,追击的骑兵便狼狈地逃回步兵阵列当中,惊恐地报于带队的将领,那十数骑明军游骑,宛如八旗甲骑,不仅箭射得准,而且战阵拼杀尤为凶猛。对方将他们诱离大队后,反身下马应战。他们身材雄壮,均着半身板甲,头罩铁面盔,手持锋利长刀,如疯虎雄狮一般,片刻之间,便将他们半数骑兵打落下马。若非剩余骑兵见机得快,催马回奔,说不定就让对方尽数杀死于战阵当中。   正当带队的清军将领在沂水城下惊疑不定时,那十数个明军游骑又奔了回来。他们掀开头盔,举着长刀,将十数级清军头颅掷于阵前,不断地呼喝挑衅。   “是……是生女真!?……披甲人!”一名见多识广的清军将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十数名明军游骑,低低地呼道。   跟随清军八旗多年征战,这些汉军多少了解一些八旗的编组和构成。除去那些八旗贵胄不提,在八旗军伍当中,来自辽东山林中的生女真战士,向来是八旗披坚执锐、攻城拔寨的主力前锋。去年,在徐州大战当中,我大清镇南大将军鳌拜大人,听说就因为帐下有两千余生女真战士,在守城的许多关键时刻,抵住了明军的多次猛烈进攻,堪堪守住了徐州,使得我大清在江淮保留了一块最为重要的支撑点。   话说,这明军怎么会有来自辽东山林中的生女真战士?   “还别说,这些从镇州抽调而来的索伦人着实有用。他们简直就是天生的猎人,不仅为我大军哨探四方,警戒各处,还能作为大军的前锋爪牙,驱逐俘杀清虏游骑,省了咱们许多事。”云州镇副将瞿国平笑着说道:“以后,你们镇州需多方努力,在当地尽量多招揽一些索伦人,为我云州所用。”   “大人,这些索伦人虽然勇猛善战,但纪律性较差。战阵当中,一旦打发了性子,丝毫于军令不顾,也着实让人头疼。而且,这些野人,驯化不久,语言交流也是一个大的问题。”镇州镇游击骆孟通却是摇头说道:“另外,这些野人不耐暑热,这天气稍微热一点,就难以忍受,神情便显委顿。我觉得吧,咱们下次再来大陆夏狩,该去辽东转转。”   “辽东没甚油水!”瞿国平苦笑一声,说道:“清虏于辽东之地施以沿海迁界禁海,更甚关内。从金州、盖州,乃至复州、海州,沿边一线百里之内的城镇乡村,尽数废弃。我们若是要攻入辽东,不说要冒着被清虏骑兵奔袭的风险,即使打破几个边墙内的村镇,恐怕也获得不了多少人口和粮食布帛。”   “大人所言极是。”骆孟通点头说道:“想不到,这清虏对我大明袭边,也会如此畏惧,竟不惜劳民伤财而毁边迁界。”   “非是清虏怕了咱们。”瞿国平抬眼看着前方数名齐军参谋正在小声的交谈,时不时的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清虏怕的是齐国兵马,怕的是他们攻入沿海城镇,更怕的是他们强横无比的战力。连精锐的八旗部伍,都能一战而灭三万余。试问,清虏面对齐军,如何不谨慎对待。另者,清虏集结大军于江淮之地,和南京孙可望部数十万大军对峙,恐也无心应对我云州连年的沿海袭扰之举。”   ……   9月12日,日照。   清军沂州镇总兵刘世业端坐于马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那座明军搭建的临时码头。那里尚有三千余难民正在不断地登上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哭喊声,惊叫声,喝骂声,喧嚣一片。而海边负责警戒的明军官兵也只有不到五百人,泰半持有火铳。   在刘世业身后,聚集的各处清军兵马不下三千人,却是非常安静地伫立在距离岸边不到两里的坡地上,并没有趁明军此时混乱之际,发动任何攻击。   “向济宁和徐州的报捷信使都已派出了?”刘世业轻声问道。   “回总戎大人,报捷信使已在昨日午后已派出,且皆为两百里加急。相信在明日傍晚时分,亲至济宁的巡抚大人和徐州大营的大将军定然会收到捷报,我沂州镇大败来袭明军,斩首一千六百级,并顺利收复莒州,将敌逐退于海上。”沂州镇副将葛庆荣在马上拱手向刘世业报告。   “嗯。”刘世业笑着点了点头,“待明军彻底离开后,派出第二波报捷信使,言,我沂州镇不畏明军炮火猛袭,奋勇杀敌,焚毁敌船十五艘,再毙敌七百余。”   “……总戎大人?”葛庆荣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家总兵,“这多出的七百余级首级,恐怕不太好弄。”   要知道,因为清廷在十余年前,便颁布了严格的剃发令,使得我大清统治区内官员和百姓均已剃发易服。而被明军攻占的地方,又都全部恢复了汉人传统衣冠和服饰。那么来袭的明军,自然也是束发的。   沂州镇敢向山东巡抚和徐州大营传递捷报,并有一千六百级斩首,自然是提前花了一番功夫将“借”来的首级好生装饰了一下,以备兵部和各级官员点验。但自家总兵大人竟然又要报捷,增加七百余斩首。副总兵葛庆荣便有些担心,仓促之际,恐怕会出岔子。   “那些腌臜污秽的首级,哪个官员会亲自一一点验?”刘世业说道:“咱们说有多少斩首,数量自然不会有差的。去年的徐州大战,镇南大将军鳌拜向朝廷报捷,不是还说斩首八万吗?呵呵……,倘若真有此斩获,为何不见我大清兵马趁势打过长江去?”   “……那属下这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办理此事。”葛庆荣点头说道:“莒州城是被明军搬空了,但四下乡野之中,想必还是能寻到一些落单逃散的明军士卒。”   “报!”这时,一名清军探马快马奔来,“大人,济宁镇兵马距离此地已不足十里,预计一个时辰后将抵达我部驻地。”   “呵,这位蒋公爷来的倒是快呀!”刘世业对着葛庆荣说道:“瞧他这般架势,一副立功心切的模样,不愧我大清忠心耿耿的八旗好奴才!”   “总戎大人,这位蒋公爷,曾经可是卖了他们大明的皇帝,才染红了自己的顶子,并跻身于八旗汉军镶白旗,成为我大清八旗肱骨之臣。论身份地位,他可是主子,咱们才是奴才。”葛庆荣笑着说道。   “得,趁着还有时间,咱们赶紧布置一下战场。”刘世业扭头看了看码头已经所剩不多的明军和移民,“派个人知会一下对方,动作快一点。另外,撤离时,给咱们多留一些旗帜和衣甲,还有几艘船。”   “是,大人。”葛庆荣一抱拳,带着数名骑兵,策马向码头奔去。 ##第十六章 辽东开边   9月25日,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啪”的一声,顺治帝狠狠地将一块白玉镇纸摔在御阶上,猛烈地撞击,使得那块名贵的镇纸碎成几块,飞溅的碎片还砸中了跪在前排的几名重臣。   但以索尼为首的诸多重臣见皇帝发怒,均不敢发一言,跪在阶下,将头伏得更低了。   “曾几何时,伪明覆亡在即,惶惶不可终日。而如今,却竟以年年犯边,岁岁入寇,而我大清沿海兵马如此畏敌如虎,任由其来去自如,掳我百姓,掠我民财,毁我沿海边防城镇。”顺治帝脸色铁青地说道:“若是,那伪明自天津登陆,是不是要不了十天时间,也能长驱直入,顺利进入京师,将我等一举成擒呀!”   “皇上息怒!”索尼抬头说道:“天津驻有我大清八旗甲骑六千余,京师亦有八旗精锐一万之众,保定和沧州等地更是大军云集,定然不会让伪明轻易袭扰我京畿之地。”   顺治帝闻言,顿时有些恼怒地瞪了索尼一眼,朕想表达的意思是这个吗?合着,京畿重地有我八旗精锐镇守,使得那伪明不敢来攻。那么辽东、河北、山东、登莱以及江淮等地,就任由伪明肆虐荼毒?   话说,我大清这几年着实有些流年不利,不仅没有了刚入关时摧枯拉朽般席卷天下的勇猛态势,反而在几个关键的战场上均遭重创。   西南战场,让人家明军刘文秀部赶出了四川,紧接着又丢了汉中,李国翰、吴三桂凭借秦岭地势,苦苦支撑,勉强保住了陕西,卫护了山西。   而湖广战场,先是被孙可望、白文选先后夺占了整个湖南,随后又威逼长江。要不是硕塞、尼堪等人听从孔有德的建议,集中所有骑兵,利用机动优势,连续打了明军两次反击,就差点让对方攻过长江北岸,进入河南。即使如此,面对江西来援的明军,湖广清军大营仍旧处于重压状态。   而更为糟糕的是江淮,那孙可望出动明军主力十余万,从南岸渡过长江后,尽夺淮地,最后幸赖镇南大将军鳌拜奋勇抗击,保住了徐州这处战略要地,避免了山东、河南两地直面伪明兵锋威胁。   如今这情形,明清双方攻守之势易矣,我大清俨然处于全面被动的局面,此前高歌猛进、攻城略地之势亦为之一变。   昨日,顺治帝又接到沂州快马来报,言,明军数万余大军在日照县登陆,然后袭破边墙,攻占莒州,威胁沂水、沂州和诸城、安丘。最后,幸赖当地驻防汉军忠于王命,奋勇反击,经过半个多月苦战,击退明齐联军,斩首两千余。   收到这份塘报,却让顺治帝顿时怒火万丈。哼,数万余大军登陆,这下面的将领是欺朕不懂军事吗?若是明军当真出动数万兵马,那得动用多少船只和物资,方能实施这种大规模的登陆攻击行动。对方怕是直接可以袭取数路府县州城,在我大清侧后建立稳固据点了。   故而,顺治帝认为,海上袭来的明军最多不过数千兵马。而莒州所在的沂州镇驻有四千余清军,济宁更是驻有两千蒙古马队和五千附属汉军,而距离沂州三百里外更是有南征大营所在地——徐州,驻有大军三万余。如此情形下,还能让这股数千明军部队摸上岸来,并攻破莒州,荼毒肆虐十余天,掳掠无数我大清百姓,最后还从容离去。   这般看来,我大清沿海防地驻军将领,怕是有负圣恩,敷衍以对!   他们的忠君报国之念,难道已然彻底沦丧?   随着我大清的几次重大军事失败,北方内地反满斗争也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入关十余年来,各种矛盾错综复杂,而民族矛盾尤为激烈。因而顺治帝感到巩固统治的当务之急是收买,安抚汉人,镇压反抗。为此,他努力推行教化,以加强思想统治。   数年前,顺治帝便膺服孔子,他号召臣民尊孔读经,提倡忠孝节义。顺治九年(1652年)九月,他亲率诸王大臣等到太学隆重释奠孔子,亲行两跪六叩礼。   十二年(1655)春,他谕礼部说:“朕惟帝王敷治,文教是先,臣子致君,经术为本。”“今天下渐定,朕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尔部即传谕直省学臣训督士子,凡六经诸史有关于道德经济者,必务研求通贯,明体达用。”号召全国读经。他以“自古平治天下莫大乎孝”,特命大学士冯铨为总裁官编《孝经衍义》。   他大力提倡忠孝节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顺治敕封关羽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神化了关羽的忠义。他一再下令旌表各省的“忠孝节烈”之人,并注重实行满汉一致。   通过全面倡导忠义,树立了满清是传统道德捍卫者的形象,对消除广大汉人对满清统治者心理上的隔阂,对缓和民族矛盾,特别对安定汉人地主的人心,期望能产生一定的积极作用。   有鉴于旗人的粗鄙和政治上的暴虐,顺治还积极争取汉人地主和仕绅,他提高汉官权力、重用汉官。他已感觉到满汉的和谐对维系统治的重要,决心改变“各衙门奏事,但有满臣未见汉臣”的现象,于十年(1653)正月谕内三院:“嗣后凡奏进本章”,要“满汉侍郎、卿以上参酌公同来奏”,以达到满汉的“一心一德”。尽管实际上难以完全做到,他对汉官的态度也总有反复,但他提高汉官权力的思想却有所发展。他还一再要求满汉官员和衷共事,“凡会议政事,原应满汉公同商榷,斟酌事理,归于至当”,“不拘满汉皆可具稿”,不许“满汉两议”的现象再出现。   福临亲政时各直省钱粮缺额已至四百余万两,“赋亏饷诎”,出现了严重的财政困难。而五年前(1653年),江南被孙可望、李定国、郑芝龙等部明军联合那齐国攻占后,更是使得“国库尽耗,常年亏空甚巨”的局面。   满清上下已认识到“兵饥则叛,民穷则盗”的道理。为稳定好社会经济,采取了一些积极的措施,比较突出的有鼓励垦荒等政策。   顺治帝接受大学士范文程等人建议,于顺治十年以推行屯田垦荒。重点地区是受战争破坏严重的山东、登莱及河北、山西等省,由政府发给牛犋籽种,招民开垦,实行三年起科。十四年夏,公布督垦荒地劝惩则例。则例中规定督抚按及道府、州县、卫所等各级官员在一年内,按垦荒数量给以记录或加升一级的奖励,同时还规定了文武乡绅及贡监生民人等垦荒的奖励办法。并规定“若开垦不实及开过复荒,新旧官员俱分别治罪”。十五年冬,又实行捐资开垦法:“州县士民暨见任文武各官并闲废缙绅有能捐资开垦者请敕部,分别授职升用。”垦荒政策的推行取得了一些成效,对困弊不堪的社会经济起了一些复苏的作用,但因全国战火未熄,社会仍在动荡之中,总的说来收效不大。   另外,为了缓解了社会矛盾和民族对立,更是为了迎合朝中汉人官员拥戴,顺治帝顶住众多八旗贵胄的反对,开始逐次降低逃人法的处罚力度,以减少巨大的社会动荡和经济损失。   总之,为了应对渐渐复起的南明政权,保住仅存的半壁江山,顺治帝已经将手里不多的牌尽数打出。   “范少保何在?”顺治帝看了看殿中的诸多满汉大臣,却没发行班列中有范文程的身影,便出声问道。   “回皇上,范少保以病奏请休致后,便多日不曾列班上朝了。”中和殿大学士巴哈纳(努尔哈赤侄子)犹豫了一下,躬身说道。   “嗯?”顺治帝不由眉头紧皱起来。   五年前,明军往攻江南时,因为清军兵力都集中于湖广和西南,在战与守之间,有过激烈地争论。而范文程却独辟蹊径地提出了,暂时放弃江南,保存我大清实力,主动引孙(可望)、李(定国)、张(煌言)、郑(芝龙)等明军各势力入“罐”中,以为养“蛊”,试图利用他们各自矛盾,自相残杀,使得我大清渔翁得利,不战而胜。   然后,数年过去了,江南这个被我大清倚为“蛊罐”的地方,却并没有发生明军各部因互相争夺势力而进行了军阀混战,反而“众志成城”,又立了一个广德伪帝,并以南京为临时行在,不断积聚实力,矢志北伐。   如此一来,这范文程所谓的“养蛊”计划彻底失败,使得朝中不少满汉大臣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指责他误了我大清国事,丢掉了半壁江南,以至于我大清朝局如此艰难,要将他杀之以谢天下。   顺治帝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就此而降罪于范文程,反而依旧在许多大政方针上面,会主动咨询他的意见,优宠依旧。   不过,范文程却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显得异常沉默,在朝堂上愈发谨言慎行,并多次以年逾花甲之由,请求致仕,均被顺治婉言劝阻,留任至今。   但在今日,顺治帝召集重臣集议有关伪明每年例行袭边应对之策,范文程居然会告病致休,不来上朝。这使得顺治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满的情绪。   这老奴,是当真病重了?   还是暗生怨忿之心,借故不来与朝?   顺治帝自多尔衮死后,通过不断打击和消除了多尔衮派的势力,逐步稳定了政局。随后又“罢诸王贝勒贝子管理部务。”从而大权集于一身,成为名副其实的满清皇帝。如今,他已亲政七年,威势渐生,本想励精图治、大展宏图,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清帝国。   却未料,近年来,在军事上连遭败绩,先是丢了两广和云贵,然后是福建降而复叛,紧接着,连江西和江南也被伪明夺去。去年,伪明更是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北伐,占领了四川、汉中、湖南、江淮大部,进逼中原。   在这种情势下,八旗贵胄和诸多满汉大臣之间,隐隐传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流言蜚语,称顺治帝德薄福浅,难堪大任,将多尔衮开创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若是任其发展,恐怕我大清会被伪明彻底赶出关内,重回辽东做野人。   顺治帝闻知后,羞愤不已,若非皇太后温言劝诫,勉力慰之,他或已陷入无法摆脱的困惑之中,但内心深处多少也会感到一丝心灰意冷。   其实,顺治帝为人有胸怀大志富于进取的气质,但也存在着浮躁易怒、任性放纵的顽症。本来从努尔哈赤开始,清廷的规矩是宫女不以汉人充当。但顺治帝在太监的影响下,再加上国事不遂,近年来有些追求声色,耽于逸乐,大量选收汉人宫女充入宫中。他还两度废立皇后,并独宠董鄂妃,享乐于宫闺之欢。这些行为,多少也遭到朝中八旗诸王和众多大臣的非议。   “皇上,奴才有本奏。”弘文院大学士、刑部尚书图海步出班列,俯首奏道。   “讲!”   “奴才请皇上下旨,于辽东招民垦荒,拓殖龙兴之地,以备不时之需。”图海朗声奏道:“当今天下局势,伪明其势汹汹,齐国舰船游走于沿海之边,朝鲜小国环伺东北,陕甘隐有割据自立之势,反观而我大清北方之地,却民心不靖,烽烟不断。另者,各省驻防汉军已渐生嫌隙,甚至暗通款曲之辈也不乏其数。为将来计,为我国族数十万旗民计,更为大清国本计,臣请皇上于辽东开边!”   顺治帝闻言,愕然地看着图海。我大清目前虽然国事艰难,但仍据有半壁江山,难道已到了需要经营辽东,以为后路的地步吗?   “奴才……附议!”遏必隆犹豫了一下,也步出班列,“另,我大清叛逆沙尔虎达自数年前据有黑水(今黑龙江)后,收当地部众,还曾两败我大清讨伐军队。若是此贼与来自极西之罗刹勾连。则,恐为腹心要害,使我辽东危矣!更何论,我八旗甲兵补充亦为之断绝。如此,朝廷当以辽东为重,加大拓殖经营,固本培元。”   “奴才……附议!”索尼朝顺治帝屈身一躬,沉声说道:“请皇上下旨,于辽东开边!”   顺治帝沉默半响,微微点了点头。   顺治十五年(1658年)十月,清廷将盛京昂邦章京改为盛京将军,并任命苏克萨哈为盛京将军、辽东垦殖大使,在辽东、吉林一带实行招民垦荒授官令,鼓励富人及殷实人家赴辽东垦荒:“如有殷实人户,能开至二千亩以上者,照辽阳招民事例,量为录用。” ##第十七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1658年12月14日,南京,秦王府(原魏国公府)。   兴安侯冯双礼偷眼看了看坐在上首一脸肃然的的秦王孙可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对面站着的镇虏侯张虎却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他稍安勿躁。   自去年北伐大战后,冯双礼便一直驻防淮安,与驻宿州的李定国为掎角之势,保持对淮北清虏的军事压制。但半个月前,突然接到秦王令旨,召他回南京复命。   冯双礼匆匆将军务交接给自己的副将,带着百余名亲随,快马加鞭地返回了南京,面见秦王。可谁知,秦王却带着一众官员巡视苏、常等府县,检查当地的农业生产恢复情况。直到昨日,方才返回南京。   “近期,淮北的清虏有何动静?”孙可望放下手中的批阅的奏折,看向冯双礼。   “回殿下,清虏畏惧我大明军威,皆龟缩于淮北、山东一线,不敢南望。”冯双礼躬身答道。   “安西王(李定国)……”孙可望沉吟了一下,继而又问道:“安西王身体可曾恢复?”   “听闻一个月前,已是大好。”   “幼子夭折,人伦之不幸,且望他节哀,勿误国事。”孙可望嘴角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稍待,我奏请皇上,再赐于他一些年轻美貌宫女,以慰其心。”   冯双礼闻言,愕然地看着孙可望。安西王五岁幼子夭折,这边立马就赏赐美貌宫女,难道要让他于宿州大营努力“耕耘”,多诞下一些儿女,以止心中哀伤?   “数月前,云州(今日本北海道)的永王在那齐国水师配合下,攻破了莒州,掳了不少人口和财物,你为何未有及时奏来?”孙可望沉着脸问道。   “啊?”冯双礼有些错愕地看着孙可望,“云州乃是皇上亲封永王外藩属地,向来不归我大明兵部统辖。我以为,数月前莒州袭边,殿下已从皇上那里得知,故而……,故而,臣便未曾报与殿下。况且,云州兵马又是袭扰的清虏后方,于我大局有益……”   “大局?”孙可望冷冷地看着冯双礼,“你知道什么是大局?他一个外藩亲王,偏居云州,却领有数地,拥兵数万余。但于朝廷而言,既不听调,又不听宣,俨然割据一方。以孤来看,这永王已然是叛明自立,形同清虏。”   殿中十余文臣武将听罢,都诺诺不敢言,不过心中却是觉得孙可望这番话语,透着无比的怪异。人家永王,乃是皇上幼弟,身上流着老朱家的血脉,怎么会叛明自立?   话说,数月前,秦王派使前往云州,宣永王返回南京,觐见皇上,并命其将藩地军政大权交接与秦王派来的心腹官员。却不料,使者一行百余人,乘船登陆云州未及一日,便都被永王赶了出来,称其令谕为乱命,秦王亦为篡权之逆臣,云州拒于领受。   使者返回南京后,将此番情形报告与秦王,孙可望勃然大怒。当即带着一队卫士,闯入皇宫,威逼广德帝颁下旨意,要剥夺永王爵位,削去藩地。   广德帝却是极为不配合,当着秦王的面,将秘书阁学士写就的一份撤藩诏书,直接撕扯毁去,随即便端坐于御阶之上,沉默以对。   孙可望直接在御案上,夺过玉玺,在重新写就的一份诏书用了印。   但孙可望拿到诏书后,却不由犯了难。那永王既然敢做出驱赶使者的行径,自然对他送来的这份撤藩诏书嗤之以鼻,当做废纸一般,甚至可以不允许使者所乘船只登陆云州。别看现在朝廷控制了不少舰船,数量也有数百艘。但这些船只,均为内河小船,最大的也不过一百余吨的桨帆船,对付长江、淮河上的清虏那是绰绰有余,但要想运送部队,登陆云州,夺取永王藩地,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福建郑芝龙倒是拥有不少海船,善战的水手也是不少,但这厮与那永王几无二致,都是名义上奉大明为正朔,实际上却是行割据自立之势。在一致征讨清虏方面,有齐国居中协调下,也能配合朝廷统一军事行动。但要征调他,为朝廷征伐云州永王藩地,恐怕就难以使唤的动他了。   更为关键的是,齐国似乎对那据云州的永王扶持力度颇大,不仅每年帮着运送移民,还千里迢迢从安南、琉球运送大量物资予以支援。所以,要想武力拿下云州几处领地,恐怕就不得不考虑齐国的影响因素了。   最后,孙可望咬着牙,又派了使者拿着诏书前往云州宣旨。结果却是,使者一行百余人,仿佛是那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被云州悉数给扣下了!   因而,孙可望内心深处对永王是恼恨至极。当他听到冯双礼居然说云州侧击清虏,是为有益于朝廷大局,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大明朝政皆被秦王府所控,大小政务、人事任命,乃至北伐清虏,均由秦王一言而决之,广德帝宛如牵线木偶,图章工具一般的存在。一股不可抑制的野心在他内心深处不断滋生,面南背北,称孤道寡,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这种诱惑不断地刺激着他。心里便琢磨着,将广德帝关系最为亲近的永王诓回南京,加以软禁,控制起来,以为后事准备。   但秦王府的一些幕僚却不断地劝诫孙可望,在目前全国纷乱的局势下,勿要行此悖逆之事,免遭反噬。因为,宏观层面上,清虏仍旧占据北方半壁江山,时刻威胁着大明南京政权。而在大明内部,也存在许多反对势力,不说拥兵自重、形同割据的福建郑芝龙,就是那占据宁波、绍兴、金华等浙东地区的张煌言,向来对大明赤城忠心,极力拥护广德帝。另外,还有台湾的郑森、潮州的李来亨、琼州的顾荣,也多次表示效忠于大明,奉广德帝为正朔。   最为关键的是,孙可望集团内部,也存在太多不稳定因素。李定国也不知被江南的文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面对孙可望的几番暗示,居然不假辞色地表示,大明人心未失,广德帝也未乱政失德,当下,应谨守臣子本分,忠君爱国,全力驱逐鞑虏,恢复大明天下。   更可恼的是,占据四川、汉中的刘文秀,竟然也委婉地发来文书,劝诫孙可望,勿要行使大逆之事,以使全国大好的抗清局面,毁于一旦。   不过,令孙可望意外的是,那个一直扶保大明的齐国,却通过驻南京的代表向他表示,对于大陆王朝的更替,他们不会加以干涉。但这种事情的发生,最好是发生在清虏被彻底逐出关内,天下一统之后。同时,还暗示于他,一个王朝的开拓者,必须具有宽广的胸襟和超远的视野。当他打下一个强盛无比,并且疆域广大的领土时,皇冠自然会落在他的头上。   对此,孙可望深以为然。他决定休养生息数年,待积聚了足够的实力后,再行北伐,彻底驱逐或者消灭北方的清虏,届时,他将会以一个汉家文明的拯救者自居,如同数百年前的洪武皇帝,驱逐胡虏,再造华夏,以此伟业,创立一个崭新而强盛的新王朝。   “殿下,臣有事要奏。”户部尚书岑世东突然站了出来。   “何事?且奏来。”孙可望斥退冯双礼后,面色和缓地说道。   “殿下,臣请朝廷发下谕令,严禁外藩转运我大明子民至海外谋生。”岑世东躬身说道:“民者,朝廷之基,赋税之源。若是任由外藩引我朝子民外流,长此以往,则百姓流失,朝廷基石不存。更有甚者,天下耕地无有农人耕作,城中工坊无有人劳作,军队士卒无有人服役。请殿下慎查!”   “岑尚书,你口中所言,是指那齐国在我大明各地府县州城招揽移民之事?”孙可望轻声问道。   “诚然如此。”   “你可曾去往齐国招揽移民之府县州城一观?”   “臣……,臣未曾亲至一观。”岑世东有些尴尬地说道:“但,臣尝闻那齐国经年于我大明府县招揽移民,数量从三五万增长至七八万。若是任由齐国如此施为,臣担心,恐会掏空我大明府县州城人口,以至地方凋敝,财源枯竭。”   “岑尚书,你该亲自去看一看的。”孙可望叹了一口气,“齐国在我江南府县招揽移民,今年之数,就不下八万之巨。但你可知,那些大明子民为何愿意舍家抛业,冒着滔滔海上风浪危险,跟随齐国舰船出海谋生?”   “……臣不知。”   “自十月以来,南京已经下了四场大雪了。”孙可望说道:“至于江南各地,想来也是落了不少雪。听闻,江西、广东等地奏报,两地在入冬以来,也是普降大雪,气温降到极寒。诸位,行走于南京街道之中,你们可曾感受到外面天气的寒冷?我等居华府,裹轻裘,烧烟碳,于此坐而论道。但你们可知,南京城中以及江南各地百姓是如何度过此寒冬之季?”   “在这大寒之时,我大明百姓冻毙者无数!”   孙可望看着殿中的文武诸臣,轻轻地摇了摇头,谓然一叹,幽幽地说道:“在这隆冬之季,各地府县官员因战祸连年而苦于财政凋敝,库中几无多余布帛粮食以供百姓驱寒果腹。想来,这个冬天,冻饿而亡百姓,恐不下数十万。据闻,齐国招揽移民,皆会提供温饱一餐,且乘船出海往南,气温亦会渐热温暖。如此,倒是救了不少本该冻饿而毙的无助难民。此,诚为我大明百姓之福,但却是我辈父母(官员)之耻呀!”   在这个时期,小冰河气候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冬季气温极为寒冷。全国河流几乎全部冻住,就连长江,除了河道中心未有上冻,沿着岸边的河水全部冻住,苏州至通州(北)段大运河,冰冻三尺,对,不是形容词,就是一米多的冰层。   就连后世处于亚热带气候的广州,一尺多深的暴雪天气,从1599年到1702年的一百多年间,至少有十一次。甚至,为热带岛屿的海南岛,都下过数次暴雪。   至于北方,更是冰封千里,草场全毁,农作物全部都被冻死,水灾频发,鼠疫、蝗灾长期存在(但神奇的是,鞑清入关后,除了冬季严寒,北方其他类型灾情竟然大范围的消减了)。那个时期,北运河每年封冻的时间,长达110天以上,严重阻碍了南北物资的畅联畅通。当然,现在大明广德朝廷攻占了整个江南,以及半个江淮,我大清也无法利用运河,吸取江南的物资和财富了。   “殿下,臣……惭愧之至!”岑世东面色涨红,站在殿中有些无措。   “此事,怪不到你头上。”孙可望摆摆手,“这江南之地,打了十几年仗,几成白地。而且,咱们将清虏赶走,尚不到五年时间,恢复民生,需要一定的时日。待我大明积聚了足够的实力,彻底驱逐鞑虏,统一天下,自然要使境内百姓安居乐业,不再任由外藩肆意转运海外。”   12月20日,朝廷颁布喻令,进爵冯双礼为兴安王,任命其为两广总督,总揽广东、广西两省军民两政;进爵马进忠为汉阳王,任命其为江浙总督,总览江西、浙江两省军民两政;进爵马保为清平侯,任命其为潮州总兵;进爵王自奇为定南侯,任命其为温州总兵。   12月21日,广德帝下诏,进爵李定国为晋王,任命其为征北大将军,总领宿州大营军务。   12月22日,广德帝下诏,进爵刘文秀为蜀王,命其入京面君。   12月23日,广德帝下诏,进爵张煌言为靖平候,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命其入京面君。   12月24日,广德帝下诏,进爵郑芝龙为南安王,进爵郑森为延平公,命其父子二人入京面君。   12月26日,广德帝下诏,进爵高一功为平远王,李来亨临江王,命其二人入京面君。   齐国黑衣卫驻南京指挥使牛成林在审阅了一系列有关南京近期的情报后,愣了半响,随即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恶狠狠地说道:“孙可望这一番举动,俨然是要削藩呀!”   “大人,这会不会再次将大明局势搞乱?”一名属下问道。   “你瞧着吧,那些被下诏入京面君的王爷、公爷们,肯定不会来。多半都会病倒在床,力不能行。局势估计多少有些变动,但不至于大乱。”   “那些人不来南京,孙可望这番举动,岂不是白做了?”   “哼,怎么会白做了?”牛成林冷笑一声,“孙可望就是想让那些人抗旨不遵,坐实了乱臣贼子的名。然后,以朝廷大义的名分,逐步蚕食瓦解这些人的势力。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速速将这些情报,传递回汉兴岛和南平(今越南金兰市),以便咱们上面的大人们有所准备。” ##第十八章 “风雷”   1659年,己亥年,大齐乾武十七年,大明广德五年,伪清顺治十六年。   1月17日,傍晚,北海(今帝汶海)。   一支多达二十八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在北海迤逦而行,绵延数里,目标直指南方的汉洲大陆。这些舰船中,大部分是齐国所属的移民船,也有少许是来自印度、巴达维亚以及南洋诸岛的商船。它们一路在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芝勒贡市)、保安(今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新乡(今东帝汶苏艾小镇)不断汇聚,然后组成了这支庞大船队,一起驶往汉洲建业城。   在船队外围,有五艘齐国海军战舰伴随航行。其实以齐国目前日益壮大的海上实力,整个北海地区,乃至宣化岛(帝汶岛)、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爪哇岛一片海域,几乎拥有绝对的控制力,而且又与活跃于该地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处于非常密切的商业合作关系,因而并不存在能威胁齐国舰船往来的任何敌对势力。因而,这几艘战舰伴行护航,更多的体现了一种象征性的意义。   “父亲,看!那是什么?”朱叶茂趴在船舷一侧,突然指着左前方大声喊道:“好像是一处灯火!”   朱之瑜循着幼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左前方一处陆地上,隐然有一道明亮的灯火。   “约莫是一座灯塔吧?”朱之瑜看了半响,笑着说道:“刚才听闻船上的水手言及,前方陆地乃是距离汉洲本土不远的两座离岛,大门岛(今澳洲北部梅尔维尔岛)和小门岛(今澳洲北部巴瑟斯特岛),向来为建业港之门户。据说,过了这两座岛屿,汉洲本土亦为不远矣!”   灯塔的建造历史,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约270年,托勒密二世委派希腊建筑师、尼多斯的索斯特拉图斯在法罗斯岛东端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座灯塔,既可以为进入亚历山大港的船只指引方向,又可成为展示复兴的埃及君主显赫名声的巨大标志。法罗斯灯塔因而野成为了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观之一。   此后,阿拉伯人、印度人和中国人也都学会了这种用以保障海上行船安全的方法,在各自的周边海岸建造了灯塔。中国第一座灯塔是民间集资建于福建惠安县的崇武灯塔(1387年)。明代永乐十年(1412年),官府在长江口浏河口东南沙滩上筑起一座“方百丈、高三十余丈的土墩,其上昼则举烟,夜则明火”,指引船舶进出长江口。   而齐国的第一座灯塔位于小门岛的最西端,水泥建造,高度66米,加上塔基,整个高度约72米。塔楼由三层组成:第一层是方形结构,高45米,里面有八十多个大小不等的房间,用来作燃料库、机房和守塔人员的住房;第二层是六边形结构,高15米,用以存储与输送鲸油;第三层是圆形结构,上面用6米高的8根石柱围绕在圆顶灯楼。灯楼上面,矗立着6米高的妈祖站立姿态的黄铜雕像。   这座的灯塔白天利用几面巨大的凹面金属镜,反射日光,夜晚则点燃鲸油灯火,为过往船只导航,可以使30——40公里以外的航船就能遥望到灯塔的方位,从而不会迷失方向,可径直向建业港驶来。在建业港,同样也修建了一座灯塔,只不过,其高度和规模比小门岛上的灯塔要小得多。   “朱先生,我们船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请你移步舱室。”朱之瑜正在与自己的幼子和学生眺望那座巨大的灯塔时,一名航海长上前礼貌地说道。   “哦,那就有劳你家船长了。”朱之瑜略微沉吟片刻,也不矫情,随着那名航海长欣然前往。   朱之瑜出身官僚士大夫家庭,父亲朱正,字存之,号定寰,皇明诏赠光禄大夫,上柱国,并授总督漕运军门,但未任。他在家中排行第三。朱之瑜八岁丧父后,家道中落,生活清贫,甚至影响其读书为学。长兄朱启明,天启五年(1625年)中武进士,后升任至南京神武营总兵,总督漕运军门。朱之瑜就随任长兄寄籍于松江府,为松江府儒学生,拜松江府学者吏部左侍郎朱永佑、东阁大学士兼吏户工三部尚书张肯堂和武进学者礼部尚书吴钟峦等为师,研究古学,尤擅长《诗》《书》。   崇祯十一年(1638年),以“文武全才第一”荐于礼部,而朱之瑜见“世道日坏、国是日非”、“官为钱得,政以贿成”,朝政紊乱,自己不能为流俗所容,就放弃仕途,专注于学问。甲申天变后,三拒弘光朝廷征召,遂遭奸臣嫉恨,次年以“不受朝命,无人臣礼”罪追缉。朱之瑜连夜逃到舟山,以行商为掩护。   在随后的数年间,辗转江南、两广各地,最后于1652年,受张煌言所邀,返归舟山,矢志抗清,并随大军亲历行阵。   在广德三年(1657年)二月,被张煌言荐于朝廷,就任礼部左侍郎。但任官未久,不忿于孙可望擅权,辞官返回宁波。   去年十月,受齐国驻南京代表符彦召所邀,决定搭乘齐国移民船前往汉洲大陆访问,对这个由明人所建的华夏国度实地考察一番。看看这个新生的王国,如何自立于南方荒野大陆之上,并发展壮大到足以制霸南洋之势。   朱之瑜带着自己的侍妾、两子,以及五名学生,从宁波登船,一路南下,先后停留广州、琼州,抵南平(今越南金兰市)。在此休整一周后,乘坐移民船继续南下,历经临安(今越南头顿市)、安不纳岛(今印尼纳土纳大岛)、广宁、保安、新乡等地。如今,眼看着,即将抵达汉洲本土,朱之瑜一行,均不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一路行来,怕不是有万里之遥。他内心深处也惊讶于齐国建立的一系列航线补给点居然如此之多,长则十余天,短四五天,必然会有一处合适的岛屿或者沿海港口,以供船上众多移民做短暂停留休整,极大地避免和缓解移民于行船途中产生各种疫病和疲劳。   都说海路莫过于鬼途,跑海之人,在经历数千里航程下,十之三四会因各种状况而殒命于海上。但朱之瑜随同移民船一路行来,路上困顿倒毙者不是没有,但数量却是很少。那些在船上爆发疾病或者身体出现不适的移民,也都会暂时安置于沿途各个补给点。待其身体恢复后,或继续搭乘移民船只前往汉洲本土,或在当地官员安排下,成为辖下定居属民。   虽然还没有抵达汉洲本土,但朱之瑜通过对齐国几个辖下沿途领地粗略观察后,认为齐国的民生建设恐怕要远远强于大明。当地居民脸色红润,身体强健,穿着虽然也都是一些粗棉布以及麻布,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显得异常神色昂扬,看着他们外表也是一个个干净利落。   在大明境内,齐国军人和部分官员一头的短发和对襟开扣的服饰,曾让朱之瑜时常腹诽不已,常为诟病。想着,齐国之民,在去国离乡后,是不是也如同那清虏一般,强制辖下民众剃发易服,混同蛮夷。   不过,一路经过数个齐国海外领地,发现当地民众衣着、发饰五花八门的,齐国当地政府并未有强制要求。有大明子民同样的束发冠带,也有随意披散着发髻,穿着简单布襟短衣,而那些留短发、着新衣的人数也不过半数而已。   据说,在齐国的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通过一个人的衣着发饰,就能判断出他是一个老移民,还是一个新移民。一般定居三到五年的移民,不论是为了融入新的社会环境,还是为了适应温热潮湿的气候条件,基本上都会主动将一头浓密的长发剃掉,留一副利落的短发。   齐国辖地,为了防止境内百姓时疫爆发,对民众的饮食卫生和环境卫生,也是规定的极为严格。每个新到移民为期三个多月的集中管制期,就足以让所有到来移民学会如何将自己收拾成一个干净整洁的齐国人。   1月18日,清晨,船队已经接近汉洲大陆,看着岸上郁郁葱葱的景象,所有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终于战结束漫长而苦闷的海上旅途,抵达齐国本土了。   “快看,那有一艘船,居然还不断地往外喷着烟。”朱叶茂趴在船舷上,兴奋伸手指向船队的左侧,大声地喊着。   朱之瑜不由笑着摇摇头,少年心性,果然跳脱,一路行来,什么都觉得好奇。但心下也忍不住朝左前方望去。   只见那片海域有两艘船,一大一小,朱叶茂口中所称会喷烟火的船是一艘两百多吨的小帆船。但奇怪的是,那艘小船并未张开风帆,却在海上快速地奔行着。旁边随行的大船则是张开了所有风帆,紧紧地贴在它的侧后,仿佛是在护卫它的航行。   “父亲,那艘船好像没有船桨!”朱叶茂竟然远远地观察到那艘小帆船两侧并未生出船桨,不由惊讶地说道:“那艘船也没使用风帆,它是如何行进的?”   朱之瑜看了良久,也是不解,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轻声斥道:“此乃奇技淫巧之物,自有机理,不足论道矣。”   “可是,父亲不是向来教育孩儿实理实学、学以致用吗?”朱叶茂说道:“此乃机巧之物,孩儿不懂且为好奇,自然有此疑问。”   “甚好!”朱之瑜闻言,不由脸色一滞,但随即赞许地拍了拍幼子的脑袋,“但为父还曾告诫你等,学问之道,贵在实行,圣贤之学,俱在践履。既然不懂,可向知理之人求教,以释心中之惑。”   “孩儿知道了。”朱叶茂点点头,向父亲深深一躬后,转身朝船上的水手走去。   ……   朱叶茂所看到的那艘会喷浓烟的小帆船,是齐国海军最新研制的蒸汽试验船“风雷2号”。随着齐国工业研究院和海军不遗余力的投入,早在两年前(1657年),建业造船厂便成功地将蒸汽机“搬”到了船上,并造出了第一艘试验船——“风雷1号”。   第一艘蒸汽船满载量只有六十余吨,在大王的提点下,直接采用了螺旋桨推进器。先是在建业城附近的汉湖(经过多年扩建,最初建造的水库已逐步形成一座面积达六平方公里的人工湖)进行秘密试验,并加以不断改进。   去年十二月,建业造船厂又建造了第二艘蒸汽船“风雷2号”,满载排水量达两百五十吨,在汉湖经过一段试航后,便将它拖到海上,进行一番海上试验,测试其各项航行性能。   这种属于国家重器的蒸汽船,不论是各项建造工艺、铸造材料,还是航行数据,都被列为高度机密,更是民调处重点管控目标,别说作为民用船只上的人员丝毫不知详情,就是海军部分中低级军官,也是对此无法获取更进一步信息。因而,朱叶茂试图想从移民船上的水手打听蒸汽船的情况,必然会失望而归。   “无风帆情况下,速度最快可以达到多少?”在“风雷2号”蒸汽试验船上,军政部部长、海军总长、镇国将军(中将)齐大江叼着一个烟斗,看着几名水手开始升起几面风帆。   “回总长,无风帆情况下,最快可以达到四节(一节约1.8公里/小时)。”风雷2号舰长、御武校尉(上尉)龚永志兴奋地说道:“若是顺着洋流航行的话,卑职估计速度可以增加到五节。”   “不错,不错!……”齐大江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若是加上风帆,估计还能提升三到四节,这都快赶上飞鱼船的速度了。……船上储存的煤炭,可以完成多少里程续航?”   “若是底舱加满煤炭的话,卑职估计可以行使一千公里,甚至更长的距离。毕竟,在海上有风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停止机器的运转,节约不少煤炭。”龚永志谨慎地说道。   “这艘船还是太小了,储存不了太多煤炭。另外,船上的蒸汽机功率也有些偏小,推进速度不快,完全无法与那些陆地上试验机车相比。”   “总长大人,除了蒸汽机功率偏小,它功效比也是很差的,动力转换率估计不足百分之三十。”黑山工业研究院的一名大匠摇头说道:“毕竟这玩意装到船上也没两年,现在还到处漏气,运行过程中也极为不稳定。要想建造出一艘可靠的大型蒸汽船,我琢磨着,可能还需等上几年时间。”   “无妨!”齐大江摆摆手说道:“俺听王上提及,蒸汽机的应用,俺们齐国应该领先这个世界其他所有国家至少五十年。这种大国重器,就必须多赖你等专家大匠的持续研究和改进,务必做到尽善尽美。几年时间,俺们海军还是可以等的。未来数十年,仅凭借纯风帆战舰,俺们也能牢牢地掌握整个南洋和印度海域。”   “呵呵……,假以时日,待风雷大行天下,西洋诸国,何来与我齐国海上争锋!” ##第十九章 资本的导向   1659年2月2日,汉洲,建业。   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建业城不论是从城建规模上,还是人口规模上,在整个汉洲本土,都属于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并且一直都是齐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截止到去年底,齐国人口终于突破一百万,汉洲本土及附属领地(不含安南、吕宋、琉球)人口总计一百零六万人,而建业城人口也达五万六千余人,城区面积近30平方公里。而整个建业府也集中了全国四成的工业设施和一半以上的商社工坊,还拥有国内,乃至世界上最大的公共图书馆,以及门类最为全面的大学堂——天工学院。   围绕着天工学院附近,自发地形成了一片繁华的商业区,茶楼、酒肆、饭馆、钱庄、旅店、百货商社,以及一处用于附近农人售卖蔬菜瓜果的集市。   “周记”商社的大掌柜周应平带着几个伙计和护卫,缓缓地行走在集市中,时不时地驻足在某个水果摊边,顺手抄起一个苹果,或者梨子,只是在袖口稍微擦了擦,便一口咬上去,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去。当水果摊边的农人正要发怒,作势要上前揪住他讨要银钱时,旁边的伙计笑嘻嘻地递过一枚五角的汉洲银元。   “多了,多了!”卖水果的农人惊喜地接过银元,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十数枚分币,“我找补给你!”   “不用了!”伙计高高扬起脑袋,得意地说道:“多的银钱,是我家大掌柜赏你的!”   周应平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手里的水果啃了几口,便瞅准一个木制的垃圾桶,顺手丢了过去,听到身后小贩口不迭道谢声音,他心中无来由的感到一阵舒心和惬意。   他觉得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在大明局势纷乱之际,毅然逃离大陆,然后来到了汉洲,并且还向齐王敬献了一名清倌美人。现如今,那位昔日的清倌美人已成为齐王侧妃,还诞下一位王子和两位公主,颇得齐王宠爱。   借着这份情谊,周应平算上搭上了王室,将海外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每年获利十数万汉洲银元。就算其中利润分于几个股东和齐王侧妃若干,但留在手中的银钱也不下五六万。十余年下来,积攒了好大一副身家,在建业城,乃至齐国境内,都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今日,他邀户部右侍郎周二贵,前来此处一家新开的大酒楼会面,期望从他嘴里套取一些有用的商业信息,尤其是最近有关正在筹备成立的波斯商社招股情况。   十几年前,印度商社成立,那批最早一波入股的商人,赚的盆满钵满,现在几乎就可以在家中躺赢,每年都能分得大量的红利,比辛辛苦苦跑海上挣那卖命钱,要轻松多了。   这次由工商部牵头,联合国内数家商社巨头合股成立这家波斯商社,准备开发这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巨大市场,其范围还包括临近的阿拉伯地区,未来的前景非常广阔。有鉴于此,他迫切地想了解这家商社是否要对外招股引资,以便参与其中。   如今,周应平已是五十有三,正是知天命的年纪,眼瞧着,自己也不能再折腾多少年了,而膝下的几个孩子,看着也仅是守成的性子。因而,他便想着,能投资一家媲美印度商社的巨头,为家人再多留一份细水长流的财富。   “拟将成立的波斯商社,股本计划投资一百万汉洲银元,百分之七十股本由工商部、印度商社、南洋商社和汉洲总商社购入,剩余百分之三十对民间开放。”周二贵对面前这位昔日的老东家还是表现的比较尊重,并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显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只开放三成的股份出来发售呀!”周应平不由抚额叹道:“国内有如此众多商贾,岂不是会为此抢破头!”   “说的是呀。”周二贵笑着应道:“前面有印度商社和汉东商社之鉴,国内众多商贾便对由政府主导成立的商社,都抱有极大的投资热情。故而,此次波斯商社的股本发售,必然也会遇到追捧和争抢。”   “这股份发售,可有……操作空间?”周应平低声问道。   “呵呵……”周二贵轻笑两声,拍了拍周应平的胳膊,“我们大王曾数度告诫我等,官员治理地方,牧守百姓,最为关键是要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生产和生活秩序。此次股份发售,虽然由我户部主持,但各种程序流程管控极为严格,更兼之有民调处的探子盯着。所以,没有什么操作空间可言。”   “哦?呵呵……”周应平颇为尴尬地摸着鼻子,干笑几声,“如此,倒是某家唐突了。”   “老东家,就算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若竞购,多少也能买些回去,无非数量的多少而已。”周二贵说道:“我齐国正当奋力对外开拓之时,将来,还是能创造许多商业投资机会的。”   “周侍郎说的是。”周应平端起一杯酒,与周二贵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对了,听闻我那三侄女下月将要大婚。届时,老夫定要给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入宋家。”   “莫要如此张扬!”周二贵笑着摆摆手,“宋家,乃是书香门第,不喜铺张。若是太过奢华高调,恐怕会让宋老难堪。只需薄礼一份,小女便会谨记老东家之厚意了。”   “呵呵……”周应平笑了笑,“读书人呀,非要如此,方能显出自己的一分清高。听说宋老的这位贤孙,在成婚后,便要启程前往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进入东南大学堂做教谕。这种日子,想来必然清苦。我那三侄女,若手头短缺银钱,怕是要委屈度日呀。”   “在大学堂做教谕,怎么生活清苦。大学堂之中,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使家中殷实小康,吃穿无虞。”   周应平闻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大学堂之中的教谕虽然每月有十几块汉洲银元,远超国内绝大多数人的收入,但对于他这种大商贾而言,却是寒酸至极。心中打定主意,待周二贵的三女婚嫁,自己还是需备一份厚礼,维系双方一贯密切的关系。   “对了,说到大兴,我倒想起一份商机。虽然不是什么暴利生意,但胜在稳固和长久。不知,你对此可有兴趣?”周二贵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应平。   “哦,愿闻其详!”周应平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瞒你说,海贸利润虽然丰厚,但其中风险也是不言而喻。故而,我便很早就想寻一份稳妥且可靠的生意。”   “大兴以西一百多公里外,大东山谷地,我齐国正在兴建的王都长安。除了王宫、官厅以及公共设施,由政府出资外,其余大量民用建筑的修建和开发尚需众多民间资本参与。但目前来看,应着廖廖,很多商贾认为投资兴建民居和商业设施,恐得不偿失,担心短期内无法收回所投资金。彼辈都想将手里的银钱投入到利润丰厚的海外贸易当中,虽然有些风险,但胜在来钱快。”   “建业城经过二十五年才有今天的规模,而长安城建设周期就达二十年,若是再等城市各项设施修建完善,移入相关的人口,怕是时间会更长。”周应平说道:“提前投入数十上百万汉洲银元进去,等着资金慢慢回笼,确也显得有些不划算。”   “周大掌柜,你这是算错了账呀。”周二贵笑着说道:“二十多年前,大王等先驱开拓者登陆汉洲时,丁口不到千人,船不过五艘,一切都是筚路蓝缕,从头开创,方有今日局面。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去年底,我齐国人口便已突破百万,四百吨以上的远洋舰船也有一百五十余艘,每年可轻松移民近十万,再加上国内人口出生人数,我齐国现在可实现年净增人口就达十五六万之多。以我估算,只要有大量资金投入,长安城的建设周期将大大缩减。说不定,要不了十年时间,长安便可超过建业城。毕竟,那可是我大齐王国未来的都城。”   “周侍郎果然独具慧眼,看得比我要远得多呀!”周应平赞道:“待我下去好生合计一番,便带人去大兴走一遭,看看那长安城建成如何模样了。”   “我齐国虽说是鼓励工商,发展海外贸易,但政府的着眼点却是首重实业,以工为先,全力夯实国内基础。”周二贵略有深意地说道:“商人,有时候是需要讲政治的。市场资本还需响应政府,听从指导,到最后一定会收到丰厚回报的!”   ……   2月13日,齐王宫。   齐王侧妃白芷君笑吟吟地看着齐天逗弄着四岁的小女儿,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因为自己出身低微,自被纳入宫中后,一直都表现的谨小慎微,内心也是充满惶恐。齐王后,乃是大明有名的学者高儒王徵的外孙女,其本人更是满腹诗书,端庄大气,堪为国母;齐王贵妃,是大明公主,天子血脉,身份高贵无比;齐王康妃,虽然是夷人,但人家好歹也是占城公主,地位崇敬。   而自己,出身青楼,仅有一身歌艺和美貌面孔,便被齐王纳入宫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担心被齐国臣子和百姓嗤笑,将她当做一个以色侍君的祸水红颜。   在王宫里,她处处小心,除了极力承欢大王外,对王后、贵妃和康妃一直都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恭顺,从不敢持宠而娇,深以古之妲己、褒姒等人为戒。   待她连续诞下两位王子后,地位逐渐巩固,才渐渐卸去谨慎小心的模样,开始慢慢接触宫外的一些事务。曾经将她献与齐王的大商人周应平,为了保障他在齐国境内的生意往来,便将旗下的商社股份送了两成与她,以之为援。   数年后,齐王闻知白芷君私下接受商人赠送股份后,倒也未多加责难,只是吩咐她将该得的股本资金补与对方,勿要担上王室巧取豪夺的名声,尚需维持齐国公平之法度。   白芷君知道,这是齐王宠她,不想让她枯守宫中无所事事,让她能有一些事务来打发。对此,她心中于齐王更是感念万分,每每承欢迎驾之时,均是极力奉迎。   “听说,新年时节,你出手倒是颇为大方。”齐天抱着小女儿,笑着说道:“每个孩子的压岁钱,都给了一千银元。怎么着,是发了大财?”   “年前,周掌柜派人传话,说是去年海贸极为顺利,赚了近十五万银元,依着分红比例,便送了三万余银元过来。”白芷君得意地说道。   “海贸果然暴利呀!”齐天说道:“只是一个海商,每年所获之利,比本土一县财政收入还要高出许多。难怪国内凡有一定资本之商贾,都会想方设法地驾船出海,以期获得数倍之利,谋得一个富贵百年。”   “王上……”白芷君不解地看着齐天,海贸利润丰厚,人人趋往,乃众所周知之事。王上此番话语,是认为她所获私藏太多了吗?   “我齐国之所以雄立于汉洲大陆,制霸南洋,所凭乃是国内蓬勃发展地工业,以及日渐夯实的农业基础。”齐天将怀里的小女儿放下,任其自行玩耍,“可要是,国内众多商贾资本都纷纷涌入利润丰厚的海外贸易,长此以往,将对国中工农业生产造成一定的冲击和影响。说不得,咱们齐国就要变成那荷兰一般,内虚外盛,犹如沙上建塔,在重浪拍击而下,轰然散去。”   “既然如此,莫如王上下旨,将海贸……给禁了就是。”白芷君嘴上说着,心中却是为此将要失去每年所获数万银元,而心疼不已。   “我齐国基本国策仍旧是工商为先,如何能轻易就将海贸给禁了?”齐天看着白芷君一副不舍的表情,不由笑了,“若是禁绝海贸,咱们岂不是跟那清虏和日本一般,变成了闭关锁国!不过,国内资本的流向,尚需引导和管制,莫要全都奔向海外贸易去了。”   听到王上并没禁绝海贸的意思,白芷君不由松了一口气,在宫里,王后罗玉茹膝下有王太子,地位不可撼动,贵妃和康妃均是公主,身份贵重。唯有自己,出身低微,那么为了自己将来计,也为了几个孩子,最好还是多攒下点银钱,以后几个孩子就算没有什么出息,那也可做个闲散王爷,保一个富贵终身不是。   “你从那周记商社当中,每年获得分红,想必这些年攒了不少身家吧?”齐天笑着问道。   “王上,可是要用钱?”白芷君笑着回应道:“十万,二十万银元,妾身还是可以拿的出来。”   “我若是用了你的钱,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齐天不由哑然,伸手在白芷君滑嫩的面庞拧了一把,“你去投资开设一家工坊吧。另外,这家工坊最好全部都招用妇人,若是身有残疾,且不影响做工的,不妨也招入其中。”   “啊?”白芷君愕然。 ##第二十章 印度的新变化   1659年3月22日,建业,军政部大楼。   “1657年9月,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病重,他的四个儿子中,只有大王子达拉·舒科在都城阿格拉。因为,只有极少数得到达拉·舒科许可的人,才能探望皇帝,故而,皇帝已经驾崩的谣言在帝国境内开始流传。尽管三个在外地的几位王子于宫廷中的代理人写信称皇帝只是生病,但四王子穆拉德声称皇帝已经去世,是达拉·舒科控制代理人们让他们写信哄骗三位王子。即使皇帝病情好转后在宫殿阳台露面,几个反意已决的王子也拒不承认露面的是他们的父亲,而认为那只是一个容貌与他们父亲相似的奴隶。”   “10月,奥朗则布开始和时任古吉拉特总督的四王子穆拉德以及时任孟加拉总督的二王子舒贾频繁通信,奥朗则布和穆拉德约定了一份密约,约定夺得皇位后,由穆拉德统治帝国西部的三分之一,奥朗则布统治帝国另外的三分之二。”   “11月初,穆拉德组织士兵劫掠苏拉特,并向当地商人勒索钱财充当军费。我印度商社亦在当局强迫下,不得不敬献了相当于五万汉洲银元的财物,英、荷、葡、法等国商馆均与我商社遭到类似待遇。随后穆拉德于12月5日自行加冕,并开始向北进军。在此期间,奥朗则布在与比贾布尔人周旋无果后,最终放弃了使比贾布尔人彻底臣服的愿望,开始撤军返回奥兰加巴德,并于1658年1月25日开始北上准备夺取皇位。”   “另一位王子舒贾,在沙·贾汗病重后,亦在孟加拉自行加冕,并于1658年1月底向西进军。而在三位皇子向首都进军前,达拉·舒科便已分别派出军队去迎击三位王子。2月,舒贾在恒河边上的巴尔杜尔普尔遭到达拉·舒科的长子苏莱曼·舒科和贾伊·辛格王公突袭,在众多忠心耿耿的将军们保护下狼狈地乘船逃往蒙格埃尔,并于此堪堪抵住苏莱曼·舒科的进攻。”   “4月中旬,奥朗则布和穆拉德在乌贾因附近会师,并击败了舒科的拉杰普特盟友贾斯万特·辛格王公。此战之后,奥朗则布名声大震,收获了极高的声望,让不少还处于观望态度的贵族们站在了他的身后。”   “5月29日,奥朗则布率军低近阿格拉附近。达拉·舒科那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在面对奥朗则布时,只经过半天的战斗,便不可抑制地溃散逃亡了。6月3日,奥朗则布进入阿格拉城,并于6月5日派兵围困沙·贾汗所在的城堡。随后,将他的父亲软禁了起来。”   “6月10日,奥朗则布突然派兵抓捕了他的同盟者穆拉德王子,吞并了他的军队和身后的势力。7月21日,奥朗则布在德里匆忙登基,尊号‘阿拉姆吉尔’,随后向西追杀逃亡的达拉·舒科。9月30日,奥朗则布得知舒贾意图夺取阿格拉,便先行返回,安排属下将领继续追杀达拉·舒科。”   “……”   齐天放下这份由驻印度苏拉特商馆黑衣卫传回来的情报,不由感慨万分,那位堪称莫卧儿帝国的“乾隆皇帝”——奥朗则布终于登上历史舞台了。他在位的近五十年间,将莫卧儿帝国势力版图扩张到极致,除了印度最南端,几乎统一了印度次大陆。不过,由于他在晚年期间,发动了一场历时二十多年的德干战争,试图彻底征服和击灭马拉塔,几乎耗尽国力。待他死去之后,未过多久,莫卧儿帝国便立刻四分五裂,然后,又经过百年时间,最终被来自英伦三岛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收入囊中。   “王上,据印度传来的情报分析,我们认为,那个奥朗则布最后必然会成功剪除帝国内的所有竞争对手,成为莫卧儿帝国的最终统治者。另一个王子,舒贾的军队人数不到奥朗则布的一半,据说装备也不如对方,失败应该是大概率的事件。”黑衣卫副指挥使何清说道。   “那你们觉得,面对莫卧儿帝国的形势,我们齐国该做些什么?”齐天审视地看着黑衣卫和参谋部一众军官。   “鉴于我们此前通过印度商社,与那位穆拉德王子保持了较为密切的关系,以便于商业扩张。我们认为奥朗则布在肃清帝国内部异己分子后,可能会对我们齐国和印度商社存有敌意。故而,我们黑衣卫建议,我们于印度北方的商馆和据点,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收缩,甚至适当撤出,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另外,印度的南方,还有不少独立邦国,应该对莫卧儿帝国保持着必要的警惕心理。在奥朗则布争夺帝位清除异己期间,我们齐国有必要对这些邦国进行一定程度的武器支援,以阻止后期莫卧儿帝国继续向南扩张。同时,为了增强我们对该地区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应从本土抽调有力战舰以支援印度分舰队。”   何清说完,有些紧张地望向齐王。众所周知,齐王在战略宏观大势上的眼光和布局,国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总参谋部和黑衣卫有关战略战情分析方面,还都是齐王手把手教出来的。因而,在齐王面前,任何人在对这种地区局势演变和应对分析上,不免都有些露怯。   “白掌柜,你们怎生个应对?”齐天不置可否,却对着坐在角落的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笑着问道:“那个奥朗则布若是因对我齐国产生了敌意,受损最大的就是你们印度商社。对此,你有什么应变之策?我可是在你们印度商社投了不少钱,可不要让我们的投资遭受严重损失呀!”   “啊?”白远贵肥胖的面孔呈现出几分错愕,本以为,这种军情分析会议,他来参加不过是来凑个数,哪有他拿主意的机会。一时间,面对众多望过来的目光,有些举止失措。   “那个奥朗则布若是敢动俺们商社,自然是要跟他拼命。”到底是曾经做过海盗的主,片刻慌乱后,很快稳定心神,白远贵发狠道:“只要他对俺们莫卧儿帝国境内商站和据点动手,没说的,俺们商社数十条武装商船,三千余水手和护卫,就定能将他们的沿海城镇打个稀巴烂。”   印度商社经过十余年的快速扩张,从当年的三条海军退役武装商船,四百余人,如今已经发展到拥有大小武装商船二十六艘,雇员三千五百多人,在印度东西海岸包括莫卧儿帝国境内设立了十余处商站和据点。   每年于印度地区的贸易额达六百余万汉洲银元,每年所获利润也有一百三十多万。而且,随着汉洲本土棉纺织业地快速发展,印度已经成为齐国最为重要的棉花原料产地,为国内十数家棉纺企业提供源源不断地原料供应。另外,印度的硝石、胡椒,以及靛蓝等物资,也成为国内最重要的原材料来源地。   若不是工商部的贸易禁止政策,使得印度商社无法染指印度棉布的转口贸易,甚至还不得不大量底利润,甚至零利润返销本土棉布,说不定印度商社的贸易额和利润会增长得更多。   因而,为了保住数百万的商品贸易额和重要的棉花原料产地,更为了维护国内诸多股东利益,莫卧儿帝国若是真动了印度商社的“奶酪”,势必会让它狗急跳墙,继而做出上述强力反击的举动。   “白掌柜如此壮怀激烈,就不怕那奥朗则布禁绝了我们齐国的贸易,让你的印度商社彻底无缘莫卧儿帝国市场?”齐天笑着说道:“此举,可就便宜了那些西洋诸国。”   “若是俺们印度商社无法在莫卧儿帝国做生意,那就谁也甭想做了。”白远贵狞声说道:“俺们索性彻底封锁印度海域,让莫卧儿帝国一件商品也卖不出去!”   众人听罢,愕然地看着白远贵,一时间分不清楚,他这是表达的印度商社真实应对之策,还是只是为了口嗨,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但军国大事,岂容意气行事?况且,莫卧儿帝国可是一个拥有一万万人口的大国,军队数量以数十上百万计,可不是一个刚刚突破百万人口的“小国”能随意招惹的。   “白掌柜切勿如此激进。”齐天摇摇头说道:“贸易之事,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互利共赢。我齐国开发印度市场,十余年时间,方有此番大好局面,万不可因为莫卧儿帝国皇权更替,而致使局势崩坏,一朝尽损,让那些西洋诸国占了便宜。如今,在印度市场,我齐国所产铁件、钢条、五金、蔗糖、肥皂、酒类,以及军工、火炮,都是莫卧儿帝国不可或缺的商品。”   “另外,我们在印度周边海域,还部署了一支海军分舰队,若是加上印度商社旗下众多的武装商船,可以说,在印度洋地区,我们拥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力。我相信,那位即将成为莫卧儿帝国统治者的奥朗则布也应该知道这一切。诚如白掌柜所言,若是那奥朗则布一意与我齐国为难,难道他就不担心我们齐国会因此掀了桌子,让他们寸板不得下海?”   “所以,我们未来与莫卧儿帝国的关系,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我听说,奥朗则布好像是一位虔诚的真神教信徒,囿于自身的身份和地位,不会亲自赶赴麦加朝圣,但每年都会遣其臣属和家人坐船前往。而印度至麦加之间的海路,可是向来不是很太平。无数的西洋海盗和阿拉伯海盗曾无数次抢劫莫卧儿帝国臣民前往麦加朝圣的船只,掠取随船携带的大量敬献给真神的财物。”   “若是,我们齐国与莫卧儿帝国政府协商,答应为朝觐船只提供护航,保护那些虔诚的的真神信徒平安抵达麦加。我相信,此举必然会收获奥朗则布的好感。我们也要让他知道,我们印度商社这些年之所以要交好那个四王子穆拉德,仅仅是因为他是古吉拉特总督,苏拉特城的拥有者。”   “但是,对于印度大陆的平衡政策,我赞同黑衣卫的建议,暗中加大印度南方几个邦国的武器供应,阻挠莫卧儿帝国统一印度大陆的步伐。需知,莫卧儿帝国,是一个拥有一万万人口的大国,是我们现在,以及未来最重要的商品倾销市场和原料产地。但现如今,其国势正处于上升期间,我齐国万不得已,最好勿与之交兵。但必要的挟制和分化,却是要施行并持之以恒进行下去。”   “鉴于未来几年莫卧儿帝国局势的不可测变化,我齐国需将此前执行的商业扩张政策进行一定程度的微调和收缩,以待其后势局势明朗后,再伺机而动。所以,我建议印度商社未来两年暂停分红,将每年所获利润投入到现有据点和商站的巩固和完善。尤其是位于印度东西海岸的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和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必须加大建设力度。若是有可能,不妨通过购地或者租借的方式,扩大上述两地的控制区域,建成一系列堡垒群。将这两地变成我齐国未来攻略印度大陆的稳固据点和前沿基地。”   “另外,马六甲海峡出口附近的大西岛(今印度大尼科巴岛),听说这么多年来,还仍旧是一个百余人的小型中途补给点,不仅无法与荷兰人的马六甲城和葡萄牙人的科伦坡相提并论,就连南洋商社于两年前所据的淡马锡岛(今新加坡)都不如。你们印度商社,有时候不要太钻到钱眼,该有的基础建设,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白远贵听了,唯唯应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既然是王上所提建议,那么就趁势暂停商社股本分红,除了加强印度地区必要的据点建设,旗下的好些船只都该到了必要的汰换时期了,正好可以向几家船厂采购几艘新式大船,增强商社的运输能力。   会议结束后,一众军官簇拥着齐天离开军政大楼。还未走出多远,一队军校学员正好列队经过,齐天一眼就发现队伍中间的三子齐子安。   “军校生活可还习惯?”齐天和声问道。   “回父王,孩儿很喜欢军中生活。”齐子安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队伍,低声说道。   “脸上……,怎么了?”齐天见儿子脸上有几道淤青,不由皱了皱眉头。   “……哦,骑马摔的……”齐子安满不在乎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笑着回道。   “这样……”齐天摇摇头,“瞧你这模样,也没法见人了。这周休假,就莫要回家了。……免得你母亲看着心疼。”   “呵呵……”齐子安咧嘴一笑,“父王见了我这模样,就不心疼?”   “男子汉,就该多多摔打。”齐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需知,功崇惟志,业广惟勤。老子疼你,所以希望你多经磨练,以后方不至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放心吧,父王。”齐子安郑重的点头说道:“孩儿于军中,定会严于律己,必不辱没于我王室子弟。” ##第二十一章 “海狗子”和“土蛮子”   3月28日,建业城陆军学校。   齐子安啃着一个馒头,没滋没味地咀嚼着,眼睛斜瞅着身旁几个同伴们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饭食,不由对他们的好胃口大为羡慕,同时也怀念起王宫里的美食佳肴。   作为齐王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嫡亲兄长,自己母亲又是占城公主,继承王位自然轮不到他的头上来。但从小受到齐王和王后的言传身教,以及严格的宫中管束,若是未来做个好吃懒做,闲散自在的富贵王子,似乎也有些心有不甘。   待三年前,两个兄长先后进入海军学校,进行王室子弟为期三年的军事学习和实践时,齐子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丝奋斗目标。成为一个军人,尤其是成为像韩信、霍去病、岳武穆、徐达……等等古代诸多名将一般的伟大统帅,杀敌灭国,彪炳青史,一生跃马扬威于沙场之上,这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因而,当他年满十五岁时,兴奋地依王室规定进入了军中。与他两个兄长不同,齐子安并未选择海军学校,而是加入了陆军学校,成为一名少年学兵。   然而,仅不到一个月的军中生活,就让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三王子顿时有些吃不消了。不说枯燥难耐的日常训练,就是这每日的粗糙饭食,都使得他感到度日如年。   可是,每到旬日休假时期,返回王宫,却见自己的两位兄长丝毫不言军中劳苦,反而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齐子安也不敢在父王和母后面前叫苦喊累。少年心性,自然不愿让人小瞧了去,更兼之身着学兵军服,还有一股潜意识的荣誉感。   不过,随着时间地推移,齐子安也慢慢适应了军营生活。并且,因为他拥有正规且扎实的基础教育功底,以及他不凡的生活阅历,很快就成为他所在新生学员小队的“扛把子”,收获了一群憨厚且热血的拥趸者。   在陆军学校几个月后,他才明白为何两个兄长会选择海军学校。因为,因为相较于陆军学校,海军学校需要很高的专业学识和基本的数理素养。而陆军学校,似乎对此要求要低很多,只要基本的文化知识,健康强壮的体魄,能完成学校的入门测试,便可进入学校。   而且,在齐国军队中,海军向来是处于主导地位,不仅规模和人数最多(海军战斗人员已突破七千三百人),前途和地位也高,而且每年招收的学员也有三四百人。而作为齐国陆战力量的主体虽然是海军陆战队,人数也有两千三百多人,编为六个营(含一个炮营),但却是从属于海军。   至于唯一的陆军编制,也仅仅是不到八百人的骑兵部队,并且还只是做着一些内陆探索,抓捕汉洲土著,以及零星的战场哨探、传信的活计,从来就不是历次战争中的主角。   因而,鉴于偏小的陆战规模,陆军学校每年仅招收学员不到一百人,也只是简单地分为步科、炮科、后勤科、骑兵科等几类。   与陆军学校比邻而居的就是海军学校,两地相距不到两百米,因为兵种不同,再加上海军一直都处于绝对主导地位,所以,作为未来海军准军官的海军学员们便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在进出校门遇到对门的陆军“土蛮子”时,都表现出一个个眼高于顶样子,脸上带着浓浓的优越感。   “那些海狗子又来了!”   齐子安正随同几名同伴清理校门口的垃圾和杂物,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从海军学校那边走来数名海军学员,气势汹汹的模样。   “怎么着,输得不服气吗?”一名精壮的陆军学员冷笑着迎了上去,“还想继续操练一番?”   “你们有种!”为首的一名海军学员仰着头,轻蔑地说道:“上次你们使诈,我们自然是不服。明日正午,可敢再去山林后重新打一场?”   “有何不敢!你们明明技不如人,还说我们使诈,真是可笑!”那名陆军学员丝毫不示弱地说道:“怎么个打法?单练?还是群斗?”   “我们斗将!”那个海军学员说道:“每方出九个人,胜者多的为赢。输者,拿十块银元以为孝敬。另外,所有人当场俯卧撑五百个。”   “斗就斗,难道还怕了你们!”那名领头的陆军学员说道:“记得明天来的时候,将各自的津贴都准备好,免得输了给不起钱!”   齐子安随同几名同伴向离去的海军学员发出一阵嘲笑的呼喝声,这帮“海狗子”,若是在水里,小爷们说不定还奈何不了你们。可要是在陆地上,如何敢与我们陆军逞凶,到时候,定要将他们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最后还乖乖地掏出每月不多的津贴,让我等吃个大餐,好生打个牙祭。   “明日需派几个高年级学员过去看着点,莫要闹出什么乱子。”远处,一名陆军学校教谕见状,不由笑着对身边几个教官说道。   对于学员之间的有组织“武斗”,较量一番彼此的拳脚功夫,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不论是海军学校还是陆军学校,上面的教谕和教官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刻意压制。毕竟,这可以充分发扬学兵们的血勇之气,但是,若动用军械之类的,会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过激行为,则是严厉禁止,并会做出非常重的处罚。   ……   “呀!”齐子安凭借着自己身高力大,一把将面前的海军学员推开,并狠狠地朝他蹬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紧接着,一个跃起,迅速合身扑了过去,反将对方压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摁着对方的脖颈,左手压着对方不断挣扎的右手,右腿膝盖顶着对方柔软的小腹,迫使对方无法动弹。   被摁在地上的海军学员挣扎了两三分钟,最后终于耗光了力气,颓然地摊开双手。   齐子安小心地放开了地上的海军学员,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高高地举起双手,示威地朝海军学员方向大吼了几声。到了此时,海陆两方学员的都将比赛已经进行了七轮,陆军学员胜了四场,最后两场,只要再赢一次,就将获得最终的胜利,将这些高傲的“海狗们”再次踩在脚下。   “罗子安,好样的!”一众陆军学员簇拥过来,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地叫好。   几个王子加入军校学习,为了稍稍遮掩身份,均没有使用齐姓,而是统一使用王后的罗姓。对此,军校里的教长和教谕,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受到上面的特别交代,并未给予额外关照,依如平常子弟对待。   若是,让对面的海军学员知道,他的对手竟然是一名王子,恐怕就根本不敢将自己的拳头挥在他的脸上,并且还打得他鼻血直流,脸上淤青一片。   “你过来想干嘛?不要仗着自己学阶比我们高,就以为我们不敢揍你!”几名陆军学员突然见对方一名高阶海军学员走了过来,立时将他拦住,以为对方不忿己方学员被打,想过来报复齐子安。   “一群土蛮子,让开。”齐子业笑着说道:“我是他朋友,过来瞧瞧他的伤势。”   几个陆军学员扭头看向齐子安。   “他……他父亲跟我家有些渊源。”齐子安见自己的二哥过来,有些扭捏地说道:“我们是……朋友。”   “子安,挺能打呀!”待走到一旁僻静处,齐子业看着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弟,笑着说道:“没事吧?”   “没事。”齐子安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处,嘶,还是有些疼。哦,还有左肋,也隐隐传来一阵疼痛,“这海狗子,下手够狠的!”   “我也是海狗子?”齐子业不由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陆军蛮子,对我们海军,一点都不客气呀!怪不得,总想着要跟我们分家!”   “……二哥,一码归一码,在军中,你跟大哥就是海狗子,到了家里,自然是我好大哥和好二哥。”齐子安笑着说道:“哎,你刚才说什么要分家,什么意思?我们陆战队要从海军分出来了吗?”   “陆战队司令牛虎将军在十几天前,已正式向军部提出了,要求将陆战队划归陆军辖下,不再隶属海军。不过,上面还有些争论,没有形成定议。”   “早该分家了。听我们教官说,陆战队在海军里,就属于后娘养的,不论是军费划拨方面,还是人员扩充方面,处处受制。你说,我们齐国这么大的国土,还有众多海外领地,所有陆军加起来,还不到三千人,明显不合理。”   “子安,你进入军中才多长时间,莫要人云亦云,就此做出这番断论。”齐子业摇头说道:“汉洲本土虽然地域广大,但国土上分布的只是一些愚昧落后的土著,哪需要动用大军征剿。另外,我齐国目前面对的南洋群岛,支离破碎,而且还遍布森林沼泽,也根本不适合大兵团作战。所以呀,陆战力量也只能保持这种小而精悍的规模。总不至于,养一两万陆军,却无任何可用武之地,那岂不是徒耗国帑?”   “啊?”齐子安愣愣地看着齐子业,觉得他的话好像有些道理。我齐国二十余年里,在南洋诸岛用兵,好像每次仅出动数百人,最多不超过千人,加上一些辅助地方乡兵,便能克敌制胜,攻城略地。   即使,是在大明这个巨大的战场,每每战役发起,也是在海军战舰的配合下,于沿海、沿江地带展开,动用军队倒是曾经有几次超过万人规模,但齐国自身出动的核心武装力量,也不过一两千人,大部分军力仍旧是以明军和齐国掌控的地方武装(包括乡兵和自救军、忠义军)。   “我觉得吧,以后,我们齐国肯定会有一支战力强悍,规模达数万、乃至数十万人的陆军。”齐子安有些不甘地说道:“要不然,我们将来如何征服和控制这么广大的领土,如何去实现我们齐国制霸天下的宏愿?总不至于,让你们这些海狗子将战舰开到陆地上吧?”   “那你且等吧!”齐子业笑着揉了揉齐子安的脑袋,“至少在十年内,你们陆军规模就不会扩大很多。维护我齐国的安全重任,还得靠我们海军。只要我们海军日益强大,就没有任何外来势力敢于进犯我们本土和众多海外领地。我们的战舰虽然开不到陆地上,但只要我们的战舰驶到敌国海岸,将火炮架在敌国港口,对方必然会因此屈服和纳顺。”   “那可不一定。万一,人家偏不屈服投降,一意抗争,你们还能游上岸去?”齐子安说道:“到最后,还不是要依靠我们陆军上岸,将敌人打服了,他们最后才能投降!”   “嘿,我跟你争论个什么劲!”齐子业无奈地说道:“我齐国陆海之争,涉及方方面面,需要通盘考虑,我们两个学员又不能决定什么。”   “嘿嘿……,那倒是。”齐子安咧嘴一笑,却不想扯动脸上的伤痛,顿时变得有些龇牙咧嘴了,“哦,对了。我在军中与人打架,你莫要回宫告诉我母亲。要不然,她定然会与我哭闹。”   “军中打架,稀松平常之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回去自然不会乱说。”齐子业看着齐子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由好笑,“话说,你下次再跟人打时,能不能护一下脸。你这样子,是没法见人了。”   “这不是还没打过几次架嘛,一时半会还没经验。”齐子安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以后,我定会吸取教训,不会让对手再欺近我的身边。咦,你跟大哥是不是以前也打过很多次架?”   “呵呵……,那是自然。”   “是不是也像现在一般,一直被我们陆军学员打得丢盔卸甲,望风而降?”齐子安看到那边的争斗似乎已经结束,不出意外的又是陆军学员获胜,众人正在高声欢呼喝彩着。   “……我可没怎么输过。”齐子业神色有些尴尬,便准备岔开话题,“对了,下个月,我就要正式登船海训了。估计为期八个月,一路航行至印度,行程有两三万里。”   “哇!”齐子安羡慕地看着齐子业,“从小到大,我最远就去过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还没乘船出过海呢。”   “据说,我们这次出巡,有五艘战舰,其中还有一艘汉级的千吨战列舰。这支强大的海上力量,足以对沿途番邦土国形成绝对的威压之势,并彰显我齐国泱泱国力。” ##第二十二章 广宁事件   1659年4月18日,广宁堡(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   石冢淳一领着十几个乡兵赶到一处山谷处,在两个农人的指引下,朝前方溪流边望去。只见那边聚集了二十多个土人,身边倒伏着几只山羊,现场血肉糊糊,他们似乎正在分割着羊肉,嘴里还不时兴奋叫着。   “确定丢失的两只羊在那边?”石冢淳一握住腰下的长刀,低声问道。   “队长,我们那两只走失的两只山羊肯定是被这些土人给捉住了去。瞧瞧,天杀的,这会已经被他们把羊给宰杀了。半个时辰前,老张家的媳妇还上前讨要过,不仅被他们拒绝,还贼兮兮地动手动脚,想图谋不轨!所以,我们这不就赶紧找到你了。”一个瘦瘦的汉子愤愤地说道,手里紧紧握着一杆长矛。   “这些土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掠我们齐国的牲畜。”石冢淳一缓缓地抽出长刀,一脸凶相地转身朝几个乡兵说道:“诸君,土人愚蛮,欺我乡民,此风断然不能助长,必须予以严惩。现在,我将带你等前去讨回被掳牲畜,并索要相应赔偿。”   “队长,我们都听你的。若是这些土人胆敢拒绝,我们便将他们都宰了!”   “这些土蛮子,不好生教训一番,说不定以后还会跑到俺们领地来生事!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石冢君,我等皆会坚定随你而行,去教训那些土蛮……”   随行而来的十余个乡兵挥动着手中的刀剑长矛,群情汹汹,根本未将前方二十多个土人放在眼里。   石冢淳一是齐国忠义军出身,三年服役期满后,获得齐国身份,并随移民船来到广宁堡定居。在这里,分配了三十亩土地,其中有水田,有旱地,也有一些林地。   因为此地属于齐国比较重要的军事据点,当地青壮男子除了日常耕作外,还需每旬日抽出时间,随同当地驻军进行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作为回报,他们这些定居移民在每年的农业收成将会以一个极低的比例抽取,并且,还时不时会获得来自宣化(今帝汶岛)地区运来的部分低价日常生活用品。小日子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温饱无虞,比起当年在日本来说,那可是强多了。更何况,还能时不时地吃上大名和公卿才能经常吃到的大米。   听说,在未来几年,政府还会从安南、柔佛、印度地区采买一些妇人回来,分配与他们,使他们得以成家立业,繁衍后代。   因而,作为一名昔日漂泊无依的流浪武士,对齐国给予他的一切,石冢淳一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并决意拼死都要守护这个国家,以表达自己忠心和赤城。   他知道,他们现在所占有的土地是属于万丹王国拥有领土,只是凭借齐国的威势,土人的无能,强行租借的。但他觉得理所当然,这个世上,就应该以强者为尊,弱者屈从。这片土地,不论是何种形势,都应该属于我大齐王国的。   在广宁堡居住的近两年时间,他们借着齐国强势的国力,不断朝周边土人的地界扩展。如今,以广宁堡为核心,方圆三四里的地方都成了齐国租借地的范围,远远超过了当年租借合约划定的面积。可是,以石冢淳一看来,这还不够,最好能将广宁堡东南一片肥沃的广大平原地带全部占据了。这样,才能极大的拓展和改善广宁堡的生存空间。   这里的土人又懒又笨,却拥有如此肥沃的土地,真是太不公平了!   带着几分不屑和蔑视,石冢淳一带着十几名乡兵气势汹汹地冲到那群正在宰杀分割羊肉的土人面前,大声地喝令他们放下手中的小刀和工具,全部跪倒在地。   那群土人骤然看到齐国乡兵操刀持枪地将他们围在中间,顿时慌乱起来,嘴里大声的喊叫着,似乎在极力分辩着什么。   “放下刀!”石冢淳一举着长刀指着一名握着断刃的土人,厉声呵斥道:“所有人,放下武器和工具。反抗者,格杀勿论!”   看着一群明显不怀好意的齐国乡兵,这些土人又惊又怒,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些齐国人为何会越界跑到他们这里来,还拿着刀枪,对他们恐吓威胁。难道,他们要抢走这里的羊肉,并且还要杀死我们?   一名惶恐的土人脸上带着几分惊惧,突然扭头就朝后跑去,试图冲出齐国乡兵并不严密的包围圈,嘴里还大声的呼喊着什么。   “啊!”那个土人还未跑远,就被一名乡兵握着长矛挺身一刺,将他捅翻在地。   “杀!”石冢淳一见土人开始骚动起来,大喝一声,挥舞着长刀便向面前的土人劈了过去。   常年的军事训练,再加上装备齐全的甲具和刀剑,石冢淳一等一行乡兵仅以三人轻伤,一人重伤的代价,杀死土人十五人,逃脱八人。随后,他们趁势洗劫了附近的这个部落。   当一队陆战队士兵闻讯赶来,却发现这群无法无天的乡兵们,牵着牛羊,赶着鸡鸭,手里掂着大包小包掠来的财物,欢天喜地地往回赶路。   “尼玛的,这些乡兵,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那边的土人部落痛下杀手。这他娘的,不是挑事吗?”广宁堡指挥使宋炳旭得知此事后,不由骂声连连。   “听说,那边的土人抢了我们乡民的两只羊。”驻防广宁堡的陆战队仁勇校尉(中尉)牛远峰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土人遭到我乡民反击,亦在情理之中。”   “可是,后来不是说,那个乡民丢失的两只羊又找到了吗?”   “是吗?”牛远峰眨了眨眼睛,“那些土人越境至我广宁堡地界,强抢牲畜,杀伤乡民,随后扬长而去。对此,我们广宁堡应该派人到万丹王国,发出严重的抗议,并索要凶手。”   “……嗯?”宋炳旭愕然地看着牛远峰,你他娘的这是信口雌黄,诬人为贼,倒打一耙呀!   “宋指挥,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广宁堡控制的范围太小了吗?”牛远峰狞声说道:“况且,这块地盘,还是租借万丹王国的。更可恼的是,他们还想着一意收回这片土地。要知道,这里扼守广宁海峡(巽他海峡),是通往我汉洲本土之要津,怎能不抓在我齐国手里。所以,我们不妨通过这次事件,一劳永逸地将其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宋炳旭看着跃跃欲试的牛远峰,心里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些军人是不嫌事大,居然要利用此次牲畜走失的乌龙事件,挑起与万丹王国的战争,继而彻底占据广宁之地,掌握这处海上要津。   “咱们这么做,算不算……擅启边衅?”宋炳旭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土人越境挑衅在先,我广宁堡反击在后。”牛远峰振振有词地说道:“所以,这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的争端。”   “可是……,可是我们广宁堡只有你们一个陆战连,就算动员所有乡兵,也不过两三百之众,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如何硬撼万丹王国?”   “立即派出飞鱼快船,向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宣化求援。”   “事态尚不至于此吧?万一那万丹王国服软认错,交出那些杀伤我乡民的凶手,并给予一定赔偿,压下了此事。那该如何是好?”   “嗯?”牛远峰看着这位有些迂腐的广宁堡指挥使,不由皱起了眉头。咱们这是给大齐王国找了一个如此好的战争借口,以夺取海峡两岸控制权,彻底掌握这处海上关键要津,你这墨迹什么呢?   待牛远峰回到军营,立即将那个挑起事端的乡兵队长石冢淳一找了过来。   看着一脸严肃的牛远峰,石冢淳一不由心中惴惴不安。昨日夜里,当他们收获满满地返回广宁堡时,惊愕地得知,那个乡民走丢的两只山羊又找到了。立马就意识到,他可能是错杀了那些土人,而且还带着十几名乡兵报复性地洗劫了那个部落。这可能给上面的大人们带来了严重的外交纷争,甚至会给齐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长官,是我做错了。”石冢淳一对着牛远峰深深一躬,“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请不要处罚其他乡兵。拜托了!”   “你没错。”牛远峰笑着拍了拍石冢淳一的肩膀,“护卫乡民,保护我们的财产安全,何错之有?”   “长官……”石冢淳一惊愕地看着牛远峰。   “几个土人,杀了也就杀了。”牛远峰无所谓地说道:“但现在,我们还需要一个善后处理,你可愿意去做?”   “请长官吩咐,我万死不辞!”   “去万丹王国走一遭。”牛远峰将石冢淳一解下的佩刀递给他,“针对此次无端侵入我广宁地界,杀伤我齐国乡民,万丹王国必须要给一个交代。所以……,你去向他们下一个最后通牒!”   ……   4月29日,巴达维亚。   “若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加大采购你们汉洲的棉布,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笑眯眯地看着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彭中辉,“要知道,印度棉布相较于你们汉洲普通棉布而言,品质和价格并不差多少。另外,我们的商船还可以携带大量商品在印度售卖后,空出舱位,就可以直接装运印度棉布,返回欧洲。若是额外采购了你们汉洲的棉布,那需要占据不少舱位的。”   “我们可以承诺,在我们出口的玻璃制品和五金制品这两类商品上,在原有基础上,再下浮十个点。我想,这多出来的利润,足够弥补你们所谓空舱运费了吧。”彭中辉郑重地说道。   “还有吗?”维克多·弗洛雷斯眼里闪现一丝惊喜的光芒。   “我们可以视你们东印度公司采购的棉布数量,适当地降低你们鲸类产品的进口税费。”彭中辉说道:“我想,这对你们东印度公司旗下数十条捕鲸船而言,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是吗?”维克多·弗洛雷斯轻轻地往椅子上靠了靠,“可是,我认为,放松鲸类产品的进口管制,对你们汉洲的好处,是远远大于那些辛苦捕鲸勇士所获得的收益。”   “哦,这样啊!”彭中辉摇摇头,“弗洛雷斯先生,你要知道,在捕鲸行业,你们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捕鲸船,不论从技术上,还是从规模上,都是远远超过我们齐国的捕鲸船队的。为了保护他们的收益,我们完全可以禁绝你们鲸类产品的入境。作为消费量最大的鲸油,我们国内捕鲸船队虽然供应量不是很大,但满足我齐国百万居民使用,还是不成问题的。”   自十几年前,许多荷兰本土的捕鲸船队闻知,在汉洲南部海域分布着大量的鲸鱼后,便蜂拥而至,大肆捕杀这片海域中的鲸鱼。对此,齐国本土的一些捕鲸人员,不断向政府反映,要求对这些外来者进行武力驱逐,并禁止进口他们捕获的鲸类产品。   但是,随着齐国工业的蓬勃发展,对鲸油的需求量极大,若是仅靠国内那些二把刀的捕鲸人提供鲸油,恐怕根本无法满足工业所需。再加上,国内人口快速增长,居民照明灯油使用量也是日益增加。因而,对于这些外来的捕鲸船,齐国政府还下不去手予以驱逐。   不过,必要的海权维护还是要有的。为此,齐国政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了数轮磋商,决定对这些捕鲸船进行一定的规范管理和约束。要求这些众多跑单帮的捕鲸船必须在东印度公司登记挂靠,并受其管理,由齐国海事部颁发捕鲸许可,方能进入汉洲南部广大海域进行捕杀鲸鱼。   至于那些没有任何手续的捕鲸船,齐国海军辖下的本土舰队会不时派出战舰于汉洲东西海岸和南方海域巡游检查。一旦发现无任何手续的捕鲸船,连人带船一律扣押。尽管那些无辜的被扣押船主和水手不断抗议,表示这片海洋应属于国际公共海域。齐国的暴力“执法”,是没有任何国际公法和海事传统的,是一种强盗行径。   但粗暴的齐国海军官兵对这些无谓的抗议,丝毫不予理睬,强制征收一笔高额罚款后,将其驱逐。若是无法缴纳罚款,则船只被没收,人员也强行判处劳役一年。   对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心中虽有微词,但每年额外多了一笔不菲的捕鲸船管理挂靠费,便很知机的闭上了自己嘴巴,对那些可怜的捕鲸人,只是报以深深的同情。   经过数日的贸易谈判拉锯,东印度公司最终同意,每年将从齐国采购棉布不低于三十万匹,并在未来五年,视欧洲本土的销售情况,再行协商是否增加或减少采购量。   “弗洛雷斯先生,不知道你们东印度公司有没有兴趣稍稍改动一下巴达维亚的边界?”谈完了贸易问题,彭中辉显得有些放松,轻轻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绿茶,微笑着问道。   “亲爱的彭,我有些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维克多·弗洛雷斯愣了一下,透过茶杯缭绕的烟气,看着对方。   “我认为,你们巴达维亚的东部边界可以扩展到芝沙达泥河,将万丹王国的势力压制到西边去。”彭中辉微笑着说道。   “哦?”维克多·弗洛雷斯似乎从中听出了什么,“那你们汉洲准备将那个广宁堡东部边界扩展到哪里?”   “万丹河。”彭中辉状似随意地说道。   “你们……,你们汉洲好大的胃口呀!”维克多·弗洛雷斯怔了片刻,随后苦笑着说道:“万丹王国的王城,可就在万丹河畔呀!” ##第二十三章 破万丹(一)   1659年5月12日,万丹。   万丹素丹国的创建者为苏南·古农·查提,原名法列塔汗,生于须文答刺一巴赛真神教王国(即苏门答腊国在元代的古称,位于今日苏门答腊岛八昔河口)一下层真神教家庭。1521年,巴赛为葡萄牙殖民者所攻掠,法列塔汗随即领导真神教徒起义反抗,击败了葡萄牙人,杀死印度教国王。后来葡萄牙人援兵赶至镇压,他便出奔到麦加留居多年,学习真神教经典、教义。后来,他以传教师的身份回到巴赛,不久,经查帕拉到爪哇的淡目国传播真神教。   由于他真神教义学识渊博,信仰虔诚,信众日增,深受淡目国素丹特林加纳的敬重,并将其妹许配于他。他被素丹派到万丹传教,未多久便成为万丹的教长。1527年,葡萄牙人在卡拉帕登陆,他率淡目国援军反抗葡萄牙殖民,先后两次击败葡萄牙人的入侵,杀死同葡萄牙人缔造和约的西爪哇印度教派国王,夺取政权,并占领万丹及附近地区,后又向巽他卡拉帕(今雅加达)进攻,驱逐了葡萄牙人,紧接着又征服了井里汶,占据了西爪哇北海岸的广大地区。   1552年,立长子哈桑·努尔丁为嗣君,掌管万丹政权,将井里汶封为次子帕兰沙的领地。他于1554年隐退居西爪哇的井里汶,著书立说,从事传教事业。   1556年,哈桑·努尔丁宣布万丹国脱离淡目国,正式建立独立的万丹素丹国,自称万丹国素丹一世,号称帕南巴汉,以万丹为都城,立真神教为国教。在他和继任者素丹帕南巴汉·优素福的统治下,万丹发展成为南洋乃至国际性的商品贸易集散地,与中国、中南半岛、印度、波斯、阿拉伯和奥斯曼贸易往来频繁,使得万丹王国处于极盛时期。   然而,好景不长,继葡萄牙人之后,荷兰人又来了。1619年,他们先是通过哄骗的方式在巽他卡拉帕(今雅加达)用2700盾购得一片土地,建筑房屋、仓库、堡垒以及港口。他们挑拨离间马打兰王国和万丹王国之间的关系,并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不断地唆使这两个王国之间相互斗争,以削弱它们的力量。”万丹王国几次对巴达维亚用兵,试图驱逐荷兰人,均遭失利,并且还损失惨重。   后来,一群明国人占据了南方那块巨大的汉洲大陆,并开始持续移民和建设家园。随着荷兰人的霸道,汉洲随之也开始与其交恶,双方在十余年前爆发了两次战争。犹记得,在第一次抗击荷兰人的霸权时,那些汉洲人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曾一度与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联盟,一致打击荷兰人在爪哇岛上的霸权统治。   那个时候,万丹王国和汉洲如同一对同仇敌忾的“患难夫妻”,你有钱有武器,我有烂命一条,大家一起怼荷兰人,甚至还一度联合马打兰王国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巴达维亚围城战。   当年,汉洲人有情有义,不断地支援万丹王国铁器、刀剑,以及少量的火枪、火炮。在某一段时间,他们还派了不少军事教官,指导万丹王国如何持续打击削弱荷兰人。这个时候,双方是你情我浓,蜜里调油,关系相处得极为密切,一度让万丹王国认为可将汉洲当做倚为永久臂助的强援。   然而,当第二次汉荷战争结束后,这两个被认为生死仇敌的强大势力,居然迅速化敌为友,彼此勾搭起来,转而抛弃了昔日“恩爱有加”的万丹王国和马打兰王国,还伙同荷兰人一起开始“欺压”南洋地区的诸多土邦王国。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事实上的默契,对本地区的火器输入,进行全面封锁和禁运,以便他们得以保持强大军力优势。   更为过分的是,汉洲曾以对付荷兰人为借口,在西北沿海地方租借了一块地盘,用于建立港口和中转补给点。当他们结束了与荷兰第二次战争后,万丹王国试图几次讨要这块租借地,但都被汉洲人以各种理由予以拒绝,并一直赖在那里。   畏于汉洲的强大,万丹王国也不敢强行派兵驱逐,这租借地之事,就这么拖着,悬而未决,想着待以后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其收回。   另外,这汉洲所生产的各类工业品,以及众多生活日用品,也都是万丹王国目前不可或缺的商品。国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对汉洲提供的产品依赖颇深。   从日常食用的油、盐、糖、调料、锅碗瓢盆,到奢侈享用的香皂、玻璃、珍珠,以及各种酒类,汉洲商品几乎渗透到了万丹王国的方方面面。虽然在得到这些商品时,花费了不菲的金银,以及使用大量的稻米、甘蔗、木棉和磷、硫等矿产交换,但在一定程度上,确也提高了国内百姓的文明进步和生活水平(相较于曾经落后的生产生活工具)。   然而,在上个月,在汉洲人租借地附近,却发生一场严重的武装冲突。一群汉洲武装人员,借口万丹王国边民偷窃了他们的牲畜,悍然闯到附近的部落,杀死了数十人,并且洗劫了那个部落。随后,他们还派人来,发出了一份非常强硬的通牒,要求万丹王国惩治造成此次事件的官员和民众,并对汉洲人的损失予以赔偿。   若是汉洲人的要求只有惩办当事人和予以赔偿,万丹王国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多半会息事宁人,最终可能就捏着鼻子认了。咱现在惹不起你,那就先服个软,赔点钱也未尝不可。   可是,汉洲人还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让万丹王国解除边境沿线武装,从他们那个广宁堡起,至万丹境内三十公里内,不得部署军队,以保障广宁堡的安全。另外,对于汉洲人进入万丹境内贸易、旅行也不得设置任何障碍,并还要切实保护汉洲人的财产和人员安全。   尼玛的,自从你们汉洲人租借了西北沿海一块地盘后,再加上你们无比强大的海上力量,明明是你们构成了对我万丹王国严重的军事威胁。现在倒好,反而要求我们万丹王国解除边界武装,以免遭到我们对你们的威胁。   问题是,我们敢威胁你们吗?   另外,广宁堡至万丹境内三十公里范围距离,更是直接抵近了万丹王城。若是没有相应的军队部署,你们汉洲人万一哪天想对我万丹王国动手,仅需派出数百士兵,就能快速攻至王城,将我素丹国王等首脑人物一网打尽。   因而,万丹王国断然拒绝了汉洲人的通牒,表示可以就双方冲突造汉洲人的损失,进行一定赔偿,并对犯事官员和民众进行惩处,却不能同意撤除万丹王城附近的军队部署。   广宁堡的汉洲人对万丹王国的回复,表示了不满,认为万丹王国没有诚意解决双方之间发生的冲突,对改善和缓和地区和平稳定,做出了极为不明智的举动。为此,他们将有理由采取断然措施,解决彼此间产生的冲突和隔阂。   意思很明了,你们不听劝,执意要在我广宁堡附近部署军队,构成了对我严重的威胁,我们要对你们动武了,迫使你们放弃应有的武备。   在万丹城中的英国人闻讯后,建议阿庚素丹国王,应该趁汉洲人未做好战争准备前,出动军队夺取广宁堡,以占据先手,免得汉洲人在后续战争进程中获得一个巩固的立足点。   万丹人觉得很有道理,既然汉洲人已经发出了战争威胁,那干脆先下手为强,出动军队攻占他们的广宁堡,夺取城里的火器,并俘虏他们的驻守军民。以后真的要开打了,手里也好掌握一批汉洲人质,可以与对方进行一番讨价还价。   阿庚素丹国王随即不顾大臣们地劝阻,命令军队集结,向广宁堡发起了进攻。然而,三千多人的部队,还配备了数门火炮,更有数名英国军事人员指导,却在广宁堡城下遭到迎头痛击。   汉洲人布置于广宁堡城头的火炮多达二十余门,而且还有威力巨大的长管重炮,以及时不时打出会爆炸的炮弹,让围城的万丹军队死伤累累。   及至夜间,就在万丹王国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纷纷进入梦乡时,汉洲人从广宁堡城中连续发射了数百枚火箭弹,巨大的爆炸声响,冲天的火光,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万丹军营乱成一片。   次日天明,三千余万丹部队,最终返回万丹城的不到一半,这让阿庚素丹不由为之变色。带队的将军报告,广宁堡城防严密,火力强大,仅凭两三千人,估计难以攻克。另外,这座堡垒位于海边,有汉洲人舟船往来提供补给,根本无虞大军围困封锁。   阿庚素丹再次找到英国商馆,请求英国人出动武装商船,帮着转运万丹士兵迂回至广宁堡港口,试图通过海陆两个方向加以进攻,并对万丹部队的登陆行动,提供火炮掩护。   英国人仅仅犹豫了不到五秒钟,便很干脆地拒绝了万丹人的请求,表示不参与到他们和汉洲人之间的战争当中,保持自己严格的中立。   中立你妹呀!   万丹人面对英国人的拒绝,显得有些怒不可遏。当初,你们英国人不是一直在持续鼓动我们对抗荷兰人和汉洲人吗?   数年前,你们这些英国人说,为了支持万丹王国反抗地区殖民势力,可以为此提供大量的火器和军事技术,甚至不排除进行必要的海上支援。作为回报,万丹王国只需要将国库中那些闪闪发光的金属物品慷慨地送与英国人。当然,还有特惠的外贸许可政策,给予到来的英国商人免除各种进出口税费的优惠待遇。   然而,几年过去了,表示无限关注万丹反抗殖民势力的英国人却始终做的是惠而不实的口头承诺,提供的火器,也是时断时续的,而且那些送来的火炮和火枪也是极为陈旧和落后,比起当年汉洲人卖给他们的火器,那是差远了。   另外,当万丹王国在连续收到汉洲发来的最后通牒,进行战争威胁时,阿庚素丹国王还曾数次委托首相去拜访英国商馆,请求对方在他们与汉洲发生战争时,能给予一定的海上支援和提供必要的武器。当时,你们英国人并没有拒绝呀!   啥,这是几个意思?你们英国人不是承诺支持我们反抗“殖民势力”的侵略吗?现在,我们开始英勇地抗击汉洲人的侵略了,你们英国人怎么就转而放弃了曾经的承诺,置我们万丹王国于不顾了!   这些英国人,前后的言行,就透着一股不真诚,说明他们没打算冒着卷入战争的风险而来支援我们万丹王国。以前,只不过为了攥取商业利益,仅通过所谓的道义支持来吊着我们万丹王国!   呸,渣男!   就在万丹王国上下自怨自艾,内心无比愤恨汉洲人的步步紧逼,更对英国人前后不一的言行恼怒不已时,万丹港口的驻守将领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他无比绝望的消息。   汉洲人的舰队开来了!多达十余艘大中型舰船闯入了万丹港湾,然后一字排开,摆出了炮击阵列。   “汉和”号战列舰上,见习军官齐子业此刻是激动得无以复加,每一轮火炮轰击,都让他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他死死地抓住一根桅杆,以抵御炮击而造成的船身剧烈晃动,并伸长脖子向岸上眺望着。   他本以为,随同这支强大的舰队远航印度,只是一次海军武装巡游,向沿途的王国和地方势力展现齐国的海上战略威慑。就算到了印度,他也并不认为会和那个强大的莫卧儿帝国发生战争。毕竟,在这片方圆数千里的海域上,齐国海军具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力和影响力。就算是海上力量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敢轻易挑战拥有数十艘专业战舰的齐国海军。   但万万没想到,当舰队抵达广宁堡停靠休整时,闻知万丹王国竟然出动军队,悍然攻击了广宁。虽然被广宁堡守军成功击退,但此举不啻于是对我齐国公然挑衅。   因此,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意大利裔)当即下令,所辖舰队五艘战船及随行的六艘武装商船驶往万丹港,对其实施炮击。同时,将三百余印度商社征募而来的武装护卫悉数征用,交于广宁堡驻军,从陆路发起对万丹王国的反击。   虽然,舰队尚未得到本土军部和内阁的攻击命令,但在面对这种海外据点被土邦王国大举进犯的情况下,作为齐国海军的一支特遣舰队,是有义务,也有责任发起适度的反击和报复。   齐子业作为一名见习海军军官,竟然在第一次远洋海训中,就经历这种实战,这如何不让他激动万分。万炮齐发,岸上的码头、仓库、官舍,以及炮台,便迅速笼罩在一片硝烟当中,使得万丹港内一片狼藉。   万丹港炮台的也进行了一番强力反击,虽然击中数艘舰船,但均未伤及根本,稍事退后休整片刻后,又继续轮番上前炮击。   “长官,我们需要登陆吗?”齐子业兴奋地问航海长。   “想什么呢?咱们是海军,总不至于将船开到岸上去吧。”汉和号航海长、御武校尉(上尉)石松祥瞥了一眼这个舰长和舰队司令都颇为关照的见习军官,“咱们也就只能将万丹港给炸个稀巴烂,并彻底封锁万丹沿海。至于登陆呀,还得等宣化(今帝汶岛)或者本土那边派来陆战部队,才能发起对这个土邦的大举进攻!嘿嘿……,说不准,咱们就此灭了这个王国!” ##第二十四章 破万丹(二)   1659年5月15日,齐国海军特遣舰队在彻底摧毁万丹港码头炮台后。随后驶往位于广宁海峡((巽他海峡))西侧的楠榜。在此,遭遇万丹王国水军。经过半天的战斗,齐国特遣舰队击沉万丹舰船三十余艘,俘十余艘,毙伤其水师拉沙马拉(提督)穆罕默德·腊图以下官兵八百余。   5月16日,齐国海军特遣舰队炮击楠榜港,摧毁岸上炮台,并将躲于此处的万丹王国水师舰船一股全歼。   5月18日,特遣舰队攻击哥打阿贡,在解除码头炮台威胁后,组织武装水手登陆,将岸上码头袭掠一空。   5月19日,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两艘武装商船携带两个排六十多名陆战队士兵和一百名乡兵抵达广宁堡。   5月23日,宣汉(今帝汶岛)总管区派来一个连陆战队士兵、三百余乡兵,以及土人仆从四个中队,共计约八百余人,乘坐四艘武装商船抵达广宁堡。   5月29日,来自汉洲本土的一个陆战连和一个炮兵连,建业府乡兵两百余人,并携带大量作战物资,乘坐两艘战船和一艘商船,抵达广宁堡。同时,还带来了军部和内阁的作战指令。即,攻占万丹王城,歼灭其国中主力部队,迫使万丹王国屈服,夺取并控制广宁海峡两侧关键要地。   齐国目前已在广宁堡聚集了三个半陆战连、一个炮兵连、七百余乡兵,四百余土人仆从兵,总计陆战兵力达一千七百余,另外还有专业战舰七艘,武装商船十二艘,可严密封锁和控制万丹王国沿海主要港口。所有部队皆由特遣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统一指挥。   6月5日,米尔授权昭信校尉(上校)徐传兴为陆军总指挥,以广宁堡为前出基地,向万丹王城发起攻击,他则率领舰队于万丹港实施策应,牵制万丹王国陆上防守军力。   6月7日,徐传兴率领陆军于路途上未遭遇大的抵抗,几乎是以行军的方式,快速突进至万丹城下。   6月8日,齐国军队从容于万丹城下布置火炮阵地,期间,城中万丹守军竟未进行任何袭扰动作。   万丹王城建于一百五十余年前,城高墙厚,城头还布设了二十余门火炮,其中不乏十几年前由齐国售与他们的城防重炮。因而,在第一天的炮战当中,齐国炮兵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因为对方凭借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充分发挥了火炮的威力,造成两名炮兵阵亡,四名士兵受伤。   陆军指挥徐传兴当即停止这种无谓的炮战,转而派出部队扫荡万丹城周边地区,并接应舰队停靠入港,以便接收作战物资。   万丹城中的守军似乎打定主意凭城固守,坚决不出城与齐军浪战。众所周知,齐军向来擅长陆战,两次汉荷战争,都在陆上将荷兰人打得灰头灰脸、损兵折将。万丹王国军队自感实力连荷兰人都不如,更不敢与齐军正面交战。   万丹王城经过百余年的不断建设,素丹国王认为坚固程度不亚于巴达维亚,就算城中守军火器少了一点,但城中却是聚集了五千余军队。因而,在面对不到两千人的齐军,他有充足底气相信自己可以守住这座王城。   6月10日,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雇佣军一千余人,从巴达维亚西侧发起对万丹王国的进攻。在不到一周的时间,连续击败万丹东部大小帕提(由地方领主发展成行政长官的行省)三个,收服地方土人部落十余个,将控制范围扩展至芝沙达泥河东岸。   6月15日,齐军在攻陷万丹城周边十余处村寨部落后,陆续收容万丹民众六千余人。陆军指挥官徐传兴随即命令官兵驱使万丹人按照工兵的指导,挖掘壕沟坑道,直通万丹城。   在万丹城守军惊恐的目光下,两道曲折蜿蜒的壕沟快速地向城墙处延伸过来。为了试图阻止壕沟的继续开挖,守军于城头开炮轰击挖土掘壕的万丹民众,但效果明显不佳,中弹者寥寥。在齐军地不断威逼下,万丹民众挖掘壕沟的速度仿佛又快了几分。   6月17日,万丹城守军出城发动了一次突袭,但在严阵以待的齐军反击下,遗尸四百余,狼狈逃回城中。   “若不是忌惮城中有不少汉人,而且集聚了万丹王国绝大部分的财富。俺估摸着,徐总指挥早就使用火箭弹,将万丹城烧成一片白地了。”来自宣化的一名乡兵队长脸上带着几分贪婪和期待,笑着与身旁几名乡兵小队长说道。   “这种掘土挖壕的方式,虽然耽误一点时间,但胜在能保留一个完整的万丹城。”一名乡兵小队长说道:“若是一把火将其烧了,那我们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兄弟们大老远地过来,不仅耽误了田地里的农时,还有随时丢命的风险,不就指望着在土人这里找点补贴嘛。”   “不过,我听陆战队中的军官说,我们这次打了万丹国,就是要将这一片土地占了,包括这座万丹城。所以,陆战队的长官们才会用这种耗时费力的方法攻入城中。我瞧着,这里的土地可是要比我们宣化岛上的土地肥沃多了。我们镇上的农官曾说及过,这爪哇岛上的土地,好像覆盖了一层什么火山灰,种上庄稼,地肥着呢!”   “这么着,我们齐国要将这个土邦灭了呀?”一个乡兵小队长不由瞅了瞅前方正在不断掘土挖壕的土人,“这片土地上,分布的土人数量可不少。估摸着,有好几十万人吧。怎么清理他们呀?”   “哼,怎么清理?”那个乡兵中队长冷哼一声,“宣化周边岛屿上的众多黑心的种植园,恐怕会对这些土人非常感兴趣。我估摸着,待打完这仗,那些种植园主肯定会派船过来抓人!”   “娘的!老子这次若是发了财,也去搞个种植园,弄些土人给老子种地,享受一把大明地主豪绅的感觉!”   “狗屁!想在我齐国做大明那般地主豪绅,那完全不可能!”那名乡兵中队长拍了那人一巴掌,“当种植园主,必须老老实实地听官府的话,规规矩矩地向官家缴纳赋税粮饷。另外,你他娘的还不能做出残害我汉人百姓的事。否则,官家就会罚得让你倾家荡产,赔个底掉!”   “嘿嘿……”那名乡兵小队长讪讪一笑,“我知道官府爱惜百姓,怜惜民力,毕竟都是从大明流难过来的汉人苗裔。若是我要弄个种植园,自然只会驱使那些土人于田间劳作,怎会压榨同胞?话说,咱们齐国不仅仅对那些大种植园主好像管得还挺严,就是一些大商贾和海商,也是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们敢不老实吗?我们保安(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上个月就发配来一家犯事的商贾,说是严重偷逃税费,还屡教不改。嘿嘿,硬是给罚得倾家荡产,还落得发配海外的下场。”   “这些商贾,赚着大把的银钱,却想着偷逃那些微不足道的税款,活该被罚!……”   “万胜!”   “万胜!”   “……”   营地中突然传来一阵热烈地欢呼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咱们又来了援军!”一名乡兵兴奋地喊道:“足足有八百多人,其中还有陆战队两个连!”   “都是从哪来的呀?”   “好像是从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和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过来的。”   “嘿,那咱们就有两千五百多人了!”   “我觉得,这么多兵力,应该可以攻下万丹城了!”   陆军总指挥徐传兴站在营中一座高台上,看着码头上的援兵不断地从船上下来,嘴角微微一笑。看来,军部和内阁的决心很强,此次不惜从威远岛和临海抽调驻防陆战队、土人仆从兵,以及动员部分乡兵参战,势必要将这万丹王国彻底打服,逼迫他们割让广宁海峡两侧的土地,夺取这处对于汉洲本土安全至关重要的海水要津。   “壕沟还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挖到城下?”徐传兴转头问道。   “预计还有一天。”一名战术参谋回道。   “通知各部做好战斗准备,三日后,对万丹城展开总攻!”徐传兴命令道:“争取在月底前,我们结束这场战争。”   特遣舰队奉命远航印度,此行计划要拜访莫卧儿帝国东西海岸数个港口,并呈送齐国的国书与帝国新任皇帝奥朗则布。如今,却因为万丹战争,硬生生地被耽搁在此一个月。舰队司令米尔昨日派人过来询问战事进展情况,虽然没有催促的意思,但想必也是有些等地不耐了。   年初,陆战队司令牛虎向军部提出,将陆战队从海军中分离,归为陆军所辖,但最终被齐王所否决。鉴于未来很长时间,齐国可能会介入的战事规模都不会太大,若是将陆战队从海军分离,归属陆军,反而对军力的快速部署和指挥协调等方面,带来一些不便。   尽管,海军总长齐大江对牛虎这种另立门户的行为,未做过多表示,认为他此举,完全是为了陆战队更好的发展。但海军上下,却对陆战队这种吃里扒外,图谋自立的行径,很是愤怒,明里暗里表示要给陆战队好生一番教训。   面对这种情况,身为陆战队一名高级军官的徐传兴不得不小心从事,针对万丹这场战事,不仅要打得漂亮,还要简洁明快,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不能让海军里的某些挑事分子捉到他的把柄。   6月20日,清晨,齐军全体出营,列阵于万丹城下,所有人望向城中的眼神,全都充满炙热。昨日午前,两道曲折蜿蜒的壕沟终于抵近万丹城下,并且还在付出了一百多万丹人和数十名土人仆从兵伤亡的代价,在城墙下挖出了几个巨大的坑洞,并埋设了十几桶火药。   城中的万丹人可能是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存在,守军冲出城门,试图要去破坏坑道和拆除炸药。但被一队躲在壕沟中的乡兵排枪射杀一百余,剩下的不得不重新缩回城中。   昨日夜间,万丹城守军借着夜色,再次出城。却被埋伏于城外的陆战队官兵一举全歼,若非城中守军见机得快,差点让陆战队冲入城中。   到了天明时分,万丹城中的守军动员百姓,不停地往城下倾倒一桶一桶的水,试图将城墙附近的壕沟注满水,并将埋设在城下的炸药淋湿。   不得不说,万丹人深谙齐国火药攻城的手段,施行方法也算是颇有针对性,大量的积水几乎灌满了城墙前的两道壕沟内,埋设炸药的城墙根处泥土也被淋湿。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阻止齐军工兵对炸药的成功起爆,随着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万丹城西侧一大段城墙猛地一阵剧烈颤动,随即在齐军的欢呼声中,斜斜地向外垮塌下来。   “攻!”陆军总指挥徐传兴一声命令,四百余土人仆从兵分作几波,迅速从缺口处冲入城中,紧随其后的数百名乡兵,挺着刺刀,也跟着冲了进去。   万丹城守军在城破的一瞬间,便已士气已丧,扭头朝城中逃去。甚至,不少士兵抛弃刀枪,脱掉军服,窜入民居,伪装成平民,以躲避齐军追杀。对于弃械投降的守军,齐军并未大加杀戮,而是勒令他们跪倒在街边,等待后续入城部队收降。   数百名陆战队官兵冲入城中后,径直朝王宫奔去,力图在最短时间,将万丹素丹国王和众多大臣控制在手中。   “王宫已攻占,俘获素丹国王和几名王子。”   “首相府已攻占,俘获万丹王国首相。”   “城中两处官库已控制,但有一处粮仓起火,带队军官正在试图控制火势。”   “军营和军械库已控制。”   “……”   徐传兴在万丹城楼上听到作战参谋将一个又一个战果报与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得意至极,此次攻万丹,可谓摧枯拉朽,占其王城,俘其国王,这是何等的荣耀。想来,此战就此可以圆满结束了。   “威远岛乡兵与城中一座西洋商馆发生交火。……乡兵一死两伤,现请求陆战队派出炮兵予以支援!”   “嗯?”徐传兴疑惑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参谋,“西洋哪个国家?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   这些来自各地的乡兵,军纪散漫,一旦不派出宪兵加以约束,一个个都表现得无法无天,尤其是这种攻破了敌国王城的情况下,面对满城的财富,更是会大肆抢掠。王宫、官署、仓库、高官豪邸等一些重要目标他们是无法染指,但普通商户、平民,却是他们争相抢劫的对象。   毕竟这些乡兵不是国家经制军队,没有丰厚的饷银可拿。若是靠着当地政府一些微博的补贴,恐怕根本无法弥补这次远征。因而,要想获得更多的额外收入,只能靠战场缴获。这次,威远岛的乡兵估计是枪到了一家西洋商馆,遭到了对方的奋起反击。   “……好像是英格兰人。”   “英格兰人?”徐传兴只是怔了一下,随即不以为意地说道:“让陆战队炮兵前去协助威远岛乡兵,攻下那个英格兰商馆。” ##第二十五章 破万丹(三)   “6月20日,晴”   “汉洲人在这场针对万丹素丹王国的战争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们出动了十几艘战船,其中不乏威力强大的战列舰和若干专业战舰。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万丹王国的海军——如果他们拥有的众多小型桨帆船和戎克船算作海军舰船话——在十几天前,便毫无意外的在海峡西侧全军覆没了。”   “对于战争的结果,我不抱以乐观态度。即使,万丹王国凭借人数优势和坚固的城防,勉强守住这座都城,但其国中其他地区势必会被汉洲人占领,尤其是万丹王国几乎损失了全部海上舰船的情况下,海峡西侧的大片领土被汉洲人的战舰所阻隔,已陷入非常孤立的状态。”   “万丹王国的士兵们虽然有装备火枪,也有部分火炮,但以我看来,这些火器不足以保证他们的城市安全。因为,他们拥有的火枪非常老旧,甚至还有数十年前锈迹斑斑的火绳枪。我认为,只要汉洲人舍得付出一些伤亡,发动强攻,很可能会攻占这座城市。但他们的军官似乎非常顾惜士兵的生命,除了在第一天发起了一场炮战外,然后一直都在城外挖掘壕沟坑道。”   “令人神奇的,汉洲人使用这种掘土挖壕的方式,逐步接近城墙,看起来效果非常好,万丹人无法有效应对,陷入了极度恐慌当中。他们的将军曾多次命令部队出城突袭,试图阻止汉洲人继续挖掘壕沟。但,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今天,汉洲人看起来要对这座城市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因为,昨日正午时分,他们挖掘的两道壕沟已经抵近了城墙。整个城市透着一股窒息般的压抑感,所有居民都躲在屋里,惶惶等待着战争的结果。为了保障商馆的安全,防止有乱兵趁着这种混乱局势,打劫我们的财产。我已命令所有的雇员和护卫加强警戒,火枪已经发给了勇敢的战士手里。也许凭借商馆比较坚固的外墙,足以击退任何觊觎我们东印度公司财富的暴徒。”   “有雇员担心,万一汉洲人攻入万丹城后,会无所顾忌地抢掠整个城市,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波及到我们商馆。询问在面对这种情况下,是否可以行使自卫权力。”   “考虑到商馆里还积存着大量的胡椒和蔗糖,以及五万英镑价值的各种货币,我同意了他们在紧急情况下,可有限度的行使自卫权力。”   “哦,上帝,当我正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听到了城中的西侧方向传来两声巨大的爆炸声。我猜测,那一定是汉洲人炸开了城墙。他们要攻进来了。”   “上帝保佑我们!我想,我可能遇到了人生当中又一次危机时刻。上帝将于我们同在……”   当齐国陆战队使用一门3磅火炮轰开英格兰商馆,这本日记的主人——英国东印度公司驻万丹商馆负责人格伦·罗宾森试图第一时间步出商馆大门与齐国官兵交涉。但那些莽撞的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乡兵们直接排枪将他和几名随员射杀当场。随后,挺着刺刀蜂拥冲入商馆,但有反抗者,均被捅翻在地。然后,开始了一场盛大的抢劫盛宴。   对于城中英格兰商馆发生的小规模战斗,陆军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徐传兴根本未放在心上。此刻,他的关注点只在被俘获的阿庚素丹国王身上。   虽然占领了万丹城,但万丹国内其他地方仍旧有众多帕提(即地方部落领主发展成类似的行省制)存在,不少拥有人数多寡不一部队的森纳帕提(万丹军队指挥官)也在各地处于观望状态。因而,现在对于齐军而言,为了避免无谓的治安战和游击战,他们必须迅速与万丹素丹国王达成停战协定,攥取战前既定获取的目标,巩固胜利果实。   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彭中辉在收到攻克万丹城的消息后,便迅速乘坐飞鱼快船,于6月23日,抵达万丹港,并在第一时间与万丹王国的阿庚素丹见面。   “你们汉洲人会杀了我吗?”阿庚素丹虽然未遭到齐军的凌辱和虐待,但整个精神状态却显得非常颓然,头发披散着,一件真神教袍随意地披在身上,说话的语气低沉而愤怒,但颤动的双手也暴露了他的惶恐和不安。   “素丹陛下,我们齐国是一个文明的国度,怎么会做出杀害一国君王的事情。”彭中辉听到通译的翻译后,微笑着说道:“此次冲突,主要是因为你们万丹王国蓄意挑起事端,以至于我们齐国不得不发起反击,以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是我们蓄意挑起事端?你不觉得这种颠倒黑白的说辞,是非常无耻吗?”阿庚素丹愤怒地看着彭中辉,“你们还将这次战争定义为冲突?呵呵……,你们确实是一个文明的国度,一个与荷兰人同样文明的国度。”   “素丹陛下,我们还争论这种无谓的话题,有意义吗?”彭中辉对阿庚素丹的嘲讽丝毫不在意,板着面孔正色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妥善地处理此次事件的收尾工作。即,如何恢复万丹王国的和平,如何安抚此次战争中受创的人员,以及如何避免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哼哼……”阿庚素丹冷哼两声,将头扭到一边,“你们以为攻占了万丹城,并将我俘虏了,就能使我们万丹王国彻底屈服吗?”   “素丹陛下,你的意思是……。”彭中辉的脸色不由冷了下来。   “如果要恢复和平,你们汉洲人必须立即撤出我们万丹国土。你们在这个城中抢掠的一切,也都必须归还与我们,并未此次战争行为,向我们万丹臣民做出道歉!”   “素丹陛下!”彭中辉不由将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恐怕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处在什么情势下吗?”   “我当然清楚!”阿庚素丹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我现在是你们汉洲人的阶下囚,整个万丹城都匍匐在你们的脚下。但我们万丹王国的臣民们不会就此屈服,在伟大的真神指引下,我们会向你们发起无畏的反击。我们的臣民会在城市的角落里,在村庄里,在丛林里,在溪流边,向你们发起永无止境地攻击。真神将会与我们永远同在!”   “……素丹陛下,那会死很多人的。”   “不,他们不是死亡。他们是蒙真神征召,进入天园,并将在后世得到奖赏。”阿庚素丹一脸肃然地说道:“而你们汉洲人,将在末日审判时遭到惩罚,堕入火狱!”   尼玛的,这是一个被真神教洗过脑的神棍国王!   不过,这位素丹陛下说出的话语,却也令彭中辉感到头疼,真要让他们在所谓的真神征召下,鼓动民众向我齐国官兵发起圣战,那恐怕对齐国而言,是一场无休止的治安战。即使夺占了他们的国土,也会面临无尽的混乱。   齐国上下绝不能让这种局面产生,必须强制压服万丹王国的上层,以温和的手段谋取我们应得的利益。   “素丹陛下,听闻你有几个非常机敏能干的王子,是吗?”徐传兴突然插嘴问道。   “……”阿庚素丹闻言,先是愕然,随即脸色变得惨白,“你们若是想利用我的孩子来威胁我,那是不可能的!……真神会保佑他们!”   “素丹陛下,我们无意伤害你,也更无意伤害你的几个王子。”彭中辉经徐传兴提醒,心思一转,笑着说道:“不过,鉴于你的几个王子机敏能干,我想他们其中某一个定然会非常想分担你的重担。毕竟,你的年纪也大了,精力也没有那般旺盛了。你说是吧,素丹陛下?”   那个通译估计想了半天也无法准确地将彭中辉最后一句比较含蓄的话语翻译出来,索性直接译成了一句直白的语句,“若一意对抗,齐国不介意另外扶植一个王子登位,成为新的万丹素丹国王。”   阿庚素丹听了,眼睛顿时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几个汉洲人,伸手指着他们,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怎敢……怎敢做出这种事情?”   “有何不敢!”彭中辉冷冷地说道:“你不是说我们齐国是如同荷兰一样,是一个文明的国度吗?你若是无意与我们齐国达成停战协定,我们不介意换一个人来谈!”   阿庚素丹喘着粗气,狠狠地盯着彭中辉,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想是心中已是波澜起伏。汉洲人确实可以这么做,若是自己在对方的“关照”下,去见了真神,那么自己几个年幼的孩子,未必会像他一般拥有坚定的信念。届时,他们扶植起一个性格软弱的王子继承素丹国王,然后再安排一个恭顺的首相辅佐政务,那么齐国完全可以通过威胁他们,达成自己的既定目标。   “你们……你们想要什么?”阿庚素丹神情委顿地靠坐在椅子上,脸上充满了无奈和屈辱。   “我们需要你们万丹王国割让海峡东西两侧沿线十五公里范围内土地。”   “……”阿庚素丹犹豫了半响,点了点头,海峡东西两侧十五公里范围内的领土,皆在齐军强大海军的攻击范围内,只要他们愿意,便可随时予以攻占,万丹王国是无法守住的。   既然如此,便割与他们吧。   “万丹河以西地区设置为非军事区,你们万丹王国不得进驻任何武装部队。”   “这……这如何能行?”阿庚素丹惊呆了,“我万丹王城就在万丹河西侧……”   “我们齐国可以保障你们王城的安全。”彭中辉说道:“你们若是一意部署军队,我认为无法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还会再次引发类似的武装冲突。”   “可若是我们解除了武装,你们难道就不会再次引兵攻来?”   “不会的。我们齐国是爱好和平的国度,不会肆意欺辱他国,更不会轻易引兵进犯你们万丹。”   “可是你们……”   “素丹陛下,不要再纠结这次战争的孰是孰非了。”彭中辉摆了摆手,说道:“我们现在就是要制定一个和平的机制,防止战争的再次发生。所以,在我们广宁堡和你们万丹之间设置一个非武装区,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们……”阿庚素丹紧紧地咬着嘴唇,一丝血迹从嘴角渗出,“你们还有什么条件?”   “我齐国民众和商人可自由,且不受约束地进入万丹境内,你们有保障齐国民众安全的职责和义务。”   “……”   “我们齐国民众及汉人于万丹境内任意违法行为,不受万丹管辖,必须转交由我齐国,并按照齐国境内法律予以处置。”   “……”   “万丹及其苏门答腊属地楠榜之贸易权属,将全部交与我齐国商人行使,在两地享有特殊的专属权利和排他贸易权。”   “……”   “鉴于此次战争发起的责任归属为万丹王国,故而,万丹必须对我齐国做出战争赔偿。……赔付金额四十万汉洲银元,或者等同价值的金银、珠宝或其他贵重物资。”   “你们在万丹城中抢掠的财物都不少于这个数额!”阿庚素丹咬牙说道:“如此,还要我万丹做出战争赔偿?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金银……”   “你们万丹王国若是一时间无法做出上述金额的赔偿,我们齐国可以允许延期,但时间不得超过五年。”彭中辉丝毫不理会阿庚素丹的质疑,自顾自地说道:“但延期时间,必须加征相应利息,以百分之五计。在赔款偿付期间,万丹所属港口暂交由齐国管理和使用。”   “……”   “嗯,最后一点,以后,你们万丹王国的统嗣继承,必须向我齐国报备。否则,将不会得到我齐国的合法承认。”   “嗯?……”   6月28日,齐国与万丹王国正式停战,双方签署《万丹条约》,至此,万丹王国几成齐国属领,领土亦被完全隔绝于海峡两侧。   同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战争期间,还趁机攻占了万丹王国芝沙达泥河东岸大片土地。这使得万丹王国的局势更加恶化,完全陷入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两大势力的夹击之中,沦为双方的一种战略缓冲。 ##第二十六章 马六甲海峡锁钥   1659年7月3日,淡马锡岛(今新加坡)。   以“汉和”号战列舰和四艘专业战舰组成的印度特遣分舰队在齐军攻占万丹城后的第三天,便离开了万丹港,随行的印度商社和南洋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也跟着拔锚起航,一起往马六甲海峡而来。经过五天航行,船队抵达南洋商社旗下的淡马锡岛,并在此做短暂停留。   这座原本属于柔佛素丹王国的小岛,在六年前便被南洋商社以每年两千汉洲银元的价格租借下来,并经过数年持续投入,如今已成为马六甲海峡继马六甲城外最为重要的贸易站点和船只往来补给点。   南洋商社也以这个小岛为基地,向周边的柔佛、占碑、巴邻旁、亚齐,以及马来半岛上的众多土邦王国积极展开贸易,极大的促进了这个小岛的发展,并很快将其发展成为一处繁荣的商品集散地。   目前,小岛上只有南洋商社旗下的雇员一百余人,武装护卫五十余,另外还有移民两百多人。移民主要是来自安南和宣化岛(今帝汶岛)两地,前者负责在岛上种植蔬菜瓜果和少量的稻米,后者则主要承担商站和码头上的一些粗苯工作。   小岛上有一座水泥砖石修建的小型堡垒,城头布置有火炮数门,主要是供商站雇员和武装护卫入驻。而堡垒的外围,则是一圈土木结构的简易堡寨,除了寥寥几栋砖石建筑是供移民中身份地位较高的管理人员居住外,剩下人员所居住的地方几乎都是由木头和夯土搭建的土屋。   不过,整个商站据点依旧符合齐国城镇村落一贯的建筑布局,那就是房屋排列整齐划一,再加上堡寨四周的草木全部清除,在整个小岛上苍翠茂密的山林相映之下,给人以一种时空混乱的感觉。   一支庞大的舰队停靠于淡马锡岛,附近闻讯得知的柔佛素丹王国水军小心地驶到小岛附近,并派人前来询问齐国人在此聚集如此之多的巨舰,所为何事。   一个月前,爪哇岛西侧的万丹素丹王国与南方汉洲大陆的齐国之间爆发战争,据说在很短的时间内,齐国便打垮了万丹王国的水军,封锁了万丹沿海港口,并不断聚集军队,准备攻打万丹城。听那些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说,鉴于双方悬殊的战力,万丹王国战败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在这种情况下,齐国突然在这个小岛聚集了十余艘舰船,由不得柔佛王国上下为之惊惧。   南洋商社旗下的一名掌柜接待了柔佛派来打探消息的使者,告知对方,齐国此次组建的特遣舰队,目的地为印度,计划访问莫卧儿帝国,随同而行的还有部分齐国前往贸易的商船。   甭害怕,我们这支强大的舰队只是路过,并不针对马六甲海峡沿岸的任何国家。   柔佛使者脸上有些释然,在收到一份精美礼品后,满意地返回柔佛,回报素丹国王。   这个居于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短短二十多年,便迅速崛起,先后两次与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爆发战争,而且还不落下风,甚至还将荷兰人打得灰头灰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齐国势头发展得愈发强劲,不仅海上武装力量日益增长,他们生产的各类工业制成品也开始大量涌入柔佛及周边几个素丹王国。   与荷兰人喜欢掠夺当地特产和香料所不同,齐国的商人喜欢大力推销他们本国生产的商品,钢条铁器、五金制品、砂糖、罐头、油料、棉布、皮具,甚至那些奢侈的玻璃、珍珠、瓷器、银饰,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着实丰富和提升了柔佛王国民众的日常生活。   对于这种武力强大,能生产众多工业制成品,且处于快速上升势头的国家,柔佛素丹王国等众多土邦,内心深处是又爱又怕,多少是存有几分忌惮的。   “此处为马六甲海峡东端出口,而淡马锡岛正好处于锁钥之地,端的是战略要地。有可能的话,这个小岛最好能彻底掌控在我们齐国手里。”   7月9日,印度特遣舰队一行舰船离开淡马锡岛,向着马六甲海峡西端驶去,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站在“汉和”号战列舰的艉楼上,举着望远镜看着逐渐远去的小岛。   “司令,卑职认为,除了占据海峡北侧的淡马锡岛,位于南侧的那座岛屿(今印尼巴淡岛)也应予以占据,如此,便可将整个海峡东端的出口彻底封住。以后,无论是大明、安南、暹罗、马来半岛的土邦,甚至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若要西出海峡,前往印度、波斯和欧洲,还是那些西洋诸国远来南洋、大明,都将处于我们齐国的绝对控制之下。”舰队副司令、昭信校尉(上校)万长树伸手指着远处已有些模糊的一座岛屿,沉声说道。   “来日方长!如今我们已经据有淡马锡岛,便令荷兰东印度公司深深忌惮。若是再将那座海峡南端的岛屿握在手里,我估计,巴达维亚的总督会日夜紧张地睡不着觉。”米尔笑着说道:“况且,凭我们齐国在该地区拥有的海上实力,不经我们同意,这片岛屿谁敢前来染指。呵呵,迟早都会落到我们齐国手里。”   “司令所言极是!在南洋海域,我齐国海军可谓是拔剑四顾,却难寻敌手。”一名军官傲然地说道。   “南洋海域,不过是一个澡盆子。凭我齐国实力,能威服该地,有何得意之处?”米尔瞥了一眼那名军官,摇头说道:“大王对我齐国海军的期许,可不是仅仅制霸南洋,跟一群只拥有几条小舢板的土邦王国来耀武扬威。我们齐国海军的目标是跨过海峡,进入广阔的大洋,与西洋诸国争雄于全球各地!”   ……   7月12日,大西岛,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岛东部小镇登拉)   “狗一般的东西!”阮椿一脚将面前的土人踹到在地,恶狠狠地说道:“就凭你们这些海贼,还敢让我们停止反抗,向你们投降?睁大你们的狗眼好生看看,你们招惹的都是谁!”   那个土人被踹翻后,嘴角流着血,却丝毫不顾,眼神阴郁地望过来,脸上也透着一丝狠厉,嘴里叽哩哇啦地喊着什么。   “都愣着干什么呀?”阮椿上前一步,狠狠一脚再次踢到他的脸上,将其踹得翻滚起来,然后瞪着两旁的护卫,“拖出去,砍了!”   “是!”一名日裔护卫抓住那个土人的脚,倒着将其拖了出去。   “行了,大家好生戒备着,莫要让那些港外的海贼从别的地方摸进来了。”阮椿转身,抄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给自己灌了几口,然后对着几名护卫头领说道:“咱们有枪有炮,还有寨墙护着,那些海贼攻不进来。耗上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有印度或者本土的武装商船开过来。到时候,有他们好看的!”   “大人,要不要给那些土人和奴隶配发武器,以防海贼攻城。”一名护卫头目问道。   “……寨子里的奴隶就算了,给他们发了刀枪,保不准在背后朝咱们动手。不过,可以挑选一些老实本分的土人充作护卫。这些日子,给那些土人吃点好的,库房里的酒水和罐头也给他们施一些。娘老子的,这些海贼什么时候竟然盯到我们大西岛了?”   作为印度商社旗下一处比较关键的补给点,而且位置处在马六甲海峡西段入口,大西岛上这座据点的建设,却是寒碜至极。可能是商社顾及成本,不想投入太多。十余年时间,整个安化堡的外围防御设施仍旧是木质寨墙,好些地方还出现了许多破损的开口,甚至身材小巧的贼寇可以非常容易的钻进来。   至于堡寨内部,砖石建筑也只有寥寥几栋,还是作为仓库和岛上管理人员居住房屋才予以配备的。堡内更多的建筑,都是一座座木屋草草搭建而成。这座小岛因为环境湿热,条件极为艰苦,而且又没什么值钱的特产,根本吸引不了多少移民前来屯殖。   印度商社前后在这个小岛上移民四百余,大部分都是安南人和宣化岛(今帝汶岛)土人,结果十余年时间,人口不仅没有增长,反而因为各种疫病,损失两百多人。所以,到了现在,安化堡中的人口也仅仅一百八十余人,其中半数以上是在宣化及周边岛屿上掳来的土人。   不过,堡寨内还有两百多岛上的土著,一种矮黑土人,可能是常年封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表现得极为愚昧和落后,毫不以为地沦为安化堡中的奴隶,做着最为卑贱和辛苦的活计。   然而,就这么一个穷挫的小型补给点,却在数日前被一群海盗给盯上了。大约五百海盗,乘坐数十艘小型桨帆船和独木舟突然闯进安化湾(今大尼科巴岛东海岸坎贝尔湾),趁着傍晚昏暗夜色的掩护,试图攻入港口,强行登陆。   好在机警的护卫们及时发现,立即开炮轰击。港口虽然只布置了三门火炮,但角度设置的非常刁钻,正好可以封锁这座小小的码头。   海盗们在损失了五艘小船后,眼见无法登陆上岸,便远远地散退到港口外,虎视眈眈地盯着岸上。到了夜里,约有一百多名海盗绕过港口,从安化湾北侧偷偷登陆。当他们潜行至码头炮台时,准备偷袭时,被狂吠不停的狗暴露目标。   炮台守卫们在经过一番激烈搏斗后,发现对方人数愈发增多,遂破坏了炮台火炮后,迅速撤入堡寨,凭寨墙以对来袭海盗。   在夜战中,安化堡损失了十二名护卫,使得整个堡寨护卫人数不足五十人,已陷入极度危险当中。此前,安化堡也不是没遇到过海盗来袭,但人数规模一般都很少,最多不过百多人。在面对码头炮台轰击后,很快便退走了。而这次袭来的海盗,竟然人数多达五百多人,明显有些超过安华堡的防卫承受力。   不过,从海盗试图登陆到发动夜袭,他们也遭受的很大的损失,前后遗尸五十多具,这让海盗们又惊又怒。因此,他们在接下来是否发动强攻,杀入安化堡,便存有几分犹疑。毕竟,他们这五百多名海盗,并不具有统一的领导,是几股海盗团体聚合而成。   这些海盗只是听说,这个小岛上拥有一处富庶的据点,驻守的人员是一群来自南方汉洲大陆的齐国人,往来船只不少,还都是大船,那么此处肯定积存了不少财富。却不料,交手不到两个回合,就损失了一成的人手。   岸上的堡寨虽然看起来防御不是很严密,但对方拥有的火器数量出奇得多,并且很可能还有火炮。而且对方护卫在短兵搏杀中也表现得非常强悍,那些矮小的护卫往往一个人,举着长刀,大声呼喝着,就敢朝数十名海盗发动逆袭。   海盗们试着攻了几次,被对方火器击退,死伤三十余。几个海盗头领商量了一番,决定派一个人进去劝降,想着凭借己方人数众多,恐吓他们放弃抵抗。若是不动刀兵,就能和平地接收这座堡寨,获得里面的财富,或许,可以考虑多留下他们几条性命。   可是,劝降的使者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人家砍了脑袋,并将首级丢了出来。   此举,有些激怒了海盗。几股来自亚齐的海盗鼓噪着要发动强攻,杀尽堡寨里的所有人员。   这些年来,因为国中混乱的局势,导致亚齐商业环境极度恶化,贸易也随之大幅萎缩。而且,许多途径马六甲海峡的商船也不经停亚齐港口。这使得亚齐沿海一带城镇和部落居民的生活困顿不堪。因而,滋生了许多海盗。数年前,遭到汉荷联合舰队打击过的海盗活动,在沉寂许久后,逐渐又开始猖獗起来。   经过一天的争论,几股海盗终于达成共识,决定欺对方人少,分四面攻打安化堡,使堡寨无法同时应对海盗的进攻。   到了7月14日正午时分,经过半天战斗,安化堡寨墙多处被海盗突破,护卫们只得放弃所有外围区域,避入几栋坚固的仓库之中,继续顽强抵抗。   凶性大发的海盗们疯狂斩杀了数十名堡寨内的土人和奴隶后,随即开始倾力攻打仓库区。但对方凭借几栋仓库围成的坚垒,使用火枪,不断击杀攻来的海盗。一时间,数百海盗竟然不得寸进,拿这处最后的据点,毫无办法。   不过,海盗中很快有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应对法子,使用烟火围攻。   在仓库区躲避的安华堡护卫们看着海盗不断朝掩体外抛掷树枝杂草,堆积各种引火之物,眼中都透着一丝绝望。部分日裔护卫默默地将火枪扔在地上,随即抓起一把长刀紧紧地握在手里,准备冲出堡垒,与海盗们拼个你死我活。   “轰!轰!轰!……”突然,从码头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不论是海盗,还是坚守固垒的安华堡护卫们,均不由扭头朝海边望去。   “娘老子的,有人救我们了!”安华堡指挥使阮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第二十七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一)   1659年7月18日,亚齐,韦岛。   “派人登陆上岸,彻底扫荡岛上的海盗余孽!”   四艘印度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缓缓地停靠在距离亚齐城西北二十多公里外的一座小岛附近,在驱散了附近十余条小船后,船队指挥官古传良只是稍稍观察了一番岸上的情形,确认没有岸防炮台,便立即下达了登陆命令。   四天前,当印度商社旗下四艘武装商船随同特遣舰队抵达大西岛(今印度大尼科巴岛)时,正好撞见一伙海盗围攻岛上的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岛东部小镇登拉)。几艘打头的战舰立即抵近码头,对停泊在岸边的海盗船展开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印度商社征募而来的三百余护卫在舰炮的掩护下,迅速登岸,将那些正要抽身朝码头奔来的海盗堵在了岸边。大部分出身陆战队、自救军和忠义军的护卫们,端着火枪连续打出了数轮齐射,然后挺着刺刀就扑了过去。   经过一阵短促而激烈地冲杀,登陆上岸的护卫们当场毙伤海盗一百六十余,俘七十余人,剩下的近两百海盗亡命逃入山林之中。   几个随行的印度商社掌柜瞧着安化堡的惨状,不由黯然神伤。整个堡寨,除了仓库区和管理区外,几乎所有的木屋和寨墙都被海盗纵火焚烧。使得本来就设施简陋的堡寨,更是残破不堪,土人和奴隶被杀死一百余,剩下的也不知逃散到林中何处。驻守于此的七十多名据点驻守人员和护卫,也死伤二十多人,算的上损失惨重。   不过,好在他们来的及时,一些积存在此的货物和粮食,倒是保存完好,多少给人有一丝安慰。一名高级掌柜叹息着表示,这处据点,商社可能要花费一笔额外的资金,进行一番重建了。   本来,对于商社在印度地区和沿途补给点的建设滞后问题,大王和军部都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认为那些商社旗下的据点和补给点设施较为简陋和残破,对海军辖下的印度分舰队保障不是非常充分,为此,建议商社暂停两年经营分红,对所属商站据点和海上关键补给点,进行一番大力建设,为齐国海军进入印度海域,做好一定的物质后勤保障。   一帮子商贾,不能全都钻钱眼子里了吧!政府给你三十年贸易垄断专属权,可不是让你们一心一意地去赚取海量的银钱,以至于吃得脑满肥肠。你们印度商社经过十余年发展,资本规模是越聚越多,利润更是每年高速增长,如此,多少要帮着政府和军部做一些事吧!   若不然,政府不介意另外再授权一家商社前往印度经营。   因而,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便责令负责安全的高级掌柜,在汉洲本土和附近几个海外领地,陆续征召了三百多名武装护卫,准备派到印度地区几个商站据点和大西岛,以加强上述地区的防卫力量。   同时,狠下心来,责令贸易和运输的几个掌柜,专门腾出宝贵的舱位,采购了大量的水泥和三十余门岸防炮,准备一股脑地全部运至旗下的据点和商站,进行一番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和防御能力的提升。   印度商社和南洋商社两家旗下六艘武装商船在随同特遣舰队前往马六甲时,途径广宁,为军方征召,帮着打了一场与万丹的战争。攻破万丹城后,军方也没亏待积极参战的两家商社,除了将掠来的众多物资低价售卖与他们外,还将俘虏的万丹土人,不论人数多寡,任由他们带走,作为他们开发海外据点的免费苦力,表现得极为慷慨。   想到大西岛上凋敝的人口和恶劣地环境,印度商社几名随行的掌柜一口气要了三百五十多人,准备全部扔到该地,势必要好生开发和改善一下这里的生存环境和基础设施。   如今来到岛上,却不想遇到这么一个情形。不过,还正好让这些弄来的众多万丹土人,派上用场,进行一番艰苦的重建工作。   事后,经过一番拷问,得知这些海盗除了少部分是来自马来半岛上的海盗外,其余多数都是来自亚齐王国沿海地区的数个部落。他们除了在陆地上有固定的部落聚居地,在亚齐城西北二十多公里外的小岛上,还有一处重要的聚集窝点。每次出海抢掠商船后,都会在此停靠休整,并分配赃物,然后再返回陆地。   至于为何要打劫齐国这么一处穷鄙的据点,那些海盗们交代,半年前,两艘来自印度的西洋商船途径亚齐时,曾有意无意地向他们宣扬,大西岛是汉洲商人最为重要的贸易据点,无数来自汉洲和印度的财富堆积于此,并且防守力量还非常薄弱。只要在这个据点抢一把,那将使你获得不可企及的财富,足以过上一辈子的豪奢生活,达到人生顶峰。   因而,大西岛在许多海盗眼里,顿时变成了一个充满无数金银的富贵岛。这些传言,引起了众多穷困潦倒的亚齐海盗的贪念。几伙海盗稍稍一串联,便很快达成了一致,去这个大西岛抢一把。为此,这些胆大妄为的亚齐海盗专门去寻了一股熟悉大西岛位置的马来海盗一同参与这场财富盛宴。   通过对海盗俘虏的进一步逼问,得知宣扬大西岛拥有无数财富以吸引海盗前来袭击的西洋人,竟然是英格兰人。这顿时让印度商社的几名掌柜怒不可遏,这些西洋番鬼,在印度地区的贸易活动中竞争不过我们齐国人,居然会使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你不仁,休怪我无义!到了印度,让你们这些英夷好生瞧瞧我们齐国人的手段。说不得,到时候聚集几艘武装商船,带着人手找上门去,拔除你们几个商站据点,断了你们的根基。   不过,在对英格兰商人报复前,必须先狠狠地打击一下这些胆大妄为的海盗。亚齐王国,我们暂时不好揍它,但海盗盘踞的那个小岛,得进行一番扫荡,彻底捣毁这个海盗窝点。   闻知那个小岛上的海盗几乎是倾巢出动,留守人员仅数十人,余者皆为妇孺孩童。对这种小目标,自然不需要劳烦海军特遣舰队来牛刀杀鸡,几名印度商社掌柜当即责令船队指挥官古传良率领四艘武装商船,携带两百多护卫,去屠灭这个小岛。   印度商社的护卫们在这座小岛停留了三天时间,杀死海盗及老弱三百余,俘虏妇人和小孩两百余,还起获了大量海盗抢掠而来的财物。撤离时,护卫们将海盗营地付之一炬,随后,扬帆起航返回大西岛。   “这座小岛的地理位置和生存条件可是比大西岛强多了。若是有机会,可以试着说服几个大掌柜将其占据,足可与南洋商社旗下的淡马锡岛媲美。”船队指挥官古传良回望了一眼那座海盗盘踞的小岛,心中不由暗自盘算起来。   ……   8月12日,恒河口(今孟加拉境内博多河,恒河进入孟加拉被称为博多河),哈蒂亚岛。   齐国海军印度特遣舰队一行舰船于二十多天前,离开大西岛后,调整航向,径直朝北方驶去,目标直指莫卧儿帝国的孟加拉地区,准备拜访该地区的统治中心——达卡。   舰队行驶数日,途径一片群岛(安达曼群岛)海域。在派人登上几座岛屿略作一番考察后,随即分别埋下齐国界碑,树立标识,以宣示该地区所有岛屿主权皆归齐国所属,并将些群岛命名为夷陵群岛。   对于开疆扩土来说,部分海军官兵看到陆军奋力拼杀于战场才能获得若干领土的做法,是极为不屑的。一场战争,历经数月乃至数年时间,耗费军力成千上万,将士战死沙场无数,到最后甚至才夺取一块不大的领土。   哪像我们海军,只要在海上运气足够好,便可发现众多无主之地,埋下几块石碑,树立几个标识,就能宣示于世人,将这些无主之地收归齐国治下。面积巨大的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富饶的极乐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美丽的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和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资源丰富的夸父岛(今新喀里多尼亚岛),以及南太平洋和印度洋诸多小岛,一个个皆成我齐国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   要论对国家的重要性和贡献性,我海军可是要比陆军强出太多。所以,我齐国就应该不遗余力地发展一支强大的海军,成为国家开疆扩土和维护海上霸权的最强有力的爪牙。   舰队离开这片被称为夷陵群岛的海域后,于三日后,进抵缅甸南方沿海地区,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再行驶一周时间,抵达了恒河入海口附近。   这附近有一座比较条件非常优良的港口——吉大港,目前属于阿拉干王国(又称若开王国)。在一百多年前(1518年),葡属印度殖民者曾派出一支小型舰队造访了这座港口,试图获得贸易特权。   葡萄牙人的舰队拥有一艘小型卡拉克帆船,一艘适合在浅水区航行的卡拉维尔快速帆船,以及一艘拥有划桨动力的加利奥特快船和一艘印度本地建造的小艇。   不过葡萄牙人的贸易请求被当时的孟加拉素丹王国驻吉大港的将军一口回绝,并利用港口炮台将葡萄牙人阻击于海上。   到了1538年,逐渐崛起的阿拉干王国(又称若开王国)夺取了吉大港,此后这个地区就被效忠于阿拉干王朝的葡萄牙雇佣军和缅甸海盗控制。   当由一艘千吨级的战列舰和四艘专业战舰组成的齐国海军特遣舰队抵达恒河口附近时,那些游曳在周边海域的众多海盗船,立即四散奔逃,或躲入吉大港,或窜入陆地河岔中,然后紧张不安地注视着齐国舰队动向。   数艘战舰的桅杆上高高飘扬的赤色旭日黄龙旗,一如那些往来印度海域的汉洲商船旗帜几无二致。这不由让那些海盗心中惴惴,难道是某个不开眼的地方海盗打劫了汉洲商船,就此引来他们的海军清剿和报复?   恒河上游急流汹涌,河道狭窄,多急流,至孟加拉中游,恒河接纳了最大的支流亚穆纳河,水量大增,河面变宽,体形弯曲,地势平坦。旱季时,河宽约一公里,雨季时,河宽为五六公里,在集纳了更多的支流后,浩浩荡荡地奔向下游入海口。   因而,特遣舰队若是依靠葡萄牙人提供的恒河航运资料,舰队所有船只在理论上都可以直接沿河上朔至达卡,继而去面见莫卧儿地帝国皇帝的宠臣、驻孟加拉地区总督米尔·朱姆拉王公。   不顾,为了谨慎起见,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命令舰队暂时驻扎于恒河口附近这座小岛,并派出一艘排水量三百吨的快速巡航舰,先行进入恒河口,除了一路上朔实地测量河水航道外,还要提前去达卡给那位孟加拉总督打个招呼,说明齐国特勤舰队代表大齐王国,要对该地进行友好访问,免得引起莫卧儿帝国不必要的误会和敌视。   8月19日,前去探路的齐国快速巡航舰返回舰队临时驻泊地,船上还有数名莫卧儿帝国的几名官员随行。他们在见到了几艘齐国战舰,尤其是那艘千吨级的战列后,明显有些惊愕。   随后,他们对于齐国海军的到访,表示了欢迎。但是,鉴于恒河航道狭窄,往来运输船只众多,若是齐国舰船驶入恒河,担心会引起河面上的混乱。所以,前来交涉的莫卧儿帝国官员告知齐国海军舰队司令米尔,要觐见总督大人,只允许乘坐他们此行乘坐的那艘小型的快速巡航舰前往达卡。   米尔听罢,不由哑然失笑。听了返回舰队军官的汇报,这恒河口至达卡一段的河道宽大达五六公里,而且水流也较为平缓,完全可以满足舰队航行。至于他们所说的航道运输繁忙,舰队驶入会引起一定的混乱,纯属托词。   这莫卧儿帝国的官员怕是将齐国舰队放入恒河口,会对沿途的帝国城镇和居民造成某种威胁吧!   这个时期的莫卧儿军队,并不是当年那支怯于水战的旱鸭子武装。在逐步兼并孟加拉各邦的过程中,他们联合到大批拥有完整造船工业的封建领主,并成功将新式火炮集成上去。虽然还很难批量生产欧式远海战舰,却已经能在较为平静的浅海拥有火力优势,也让数量有限的欧式轻型海船都无力招架。   但是,莫卧儿帝国水军拥有的众多内河战船,在面对齐国这几艘海上专业战舰时,就有些不够看了,尤其那艘排水量一千二百吨的“汉和”号战列舰,对莫卧儿帝国官员极具威慑力。   这莫卧儿帝国,有些色厉内荏呀! ##第二十八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二)   1659年8月28日,孟加拉,达卡。   达卡位于恒河三角洲布里甘加河北岸,1608年,由莫卧儿帝国孟加拉总督苏贝达·伊斯兰汗所建。这个时节的达卡,仍旧属于是夏季季风期。湿度仍然很大,但是气温却是较五六月份相对要低。   在今年一月,奥朗则布率领大军在达科拉附近的哈吉瓦重创了另一位皇位的竞争者也是昔日孟加拉总督-舒贾,随后便返回了阿格拉,由米尔·朱姆拉继续追击逃跑的舒贾。   然而,令这位奥朗则布最为信任的宠臣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儿子穆罕穆德·苏尔坦竟然在阵前被舒贾策反,离开占据优势地位的奥朗则布大军,加入到了舒贾一方。   恼怒不已的米尔·朱姆拉向舒贾发动了连续而猛烈的进攻,并一举攻克孟加拉总督府所在地——达卡。5月20日,败局已定的舒贾逃出孟加拉,前往阿拉干避难。而米尔·朱姆拉的儿子穆罕穆德·苏尔坦则选择回到皇帝的军队,旋即被抓捕送进监狱。   有鉴于米尔·朱姆拉的忠诚和建立的一系列战功,奥朗则布封其为王公,任命他为新的孟加拉总督,管理帝国的东部广大领地。   当这位孟加拉总督米尔·朱姆拉王公在见到齐国海军印度特遣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时,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是说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人全都是东方人面孔吗?这位到访的将军怎么却是一副典型的西洋人面孔?   该不会是某个欧洲国家的海盗势力前来冒充的吧!   米尔不由摸了摸尖挺的鼻子,苦笑一声。作为随同最早一批齐国元老登陆汉洲的夷人,虽然自身已经是海军中的高级军官,但在国内还是受到不少异样的目光打量。   不过,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对这些审视的眼光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了。当年还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意大利少年,如今已成为一位气质威严且又风度翩翩的齐国海军高阶军官,并且还要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这个给予他所有一切的第二祖国。   “很荣幸见到你,尊敬的王公殿下。”米尔不卑不亢地向这位与他同名的莫卧儿帝国总督点头致敬,同时将手里一份齐国大王和内阁授予的全权代表委托书递交给对方。   米尔·朱姆拉迟疑了一下,将米尔递过来的文件接住,快速地浏览了一下,看到文件封面和夹缝盖了许多鲜红的朱印,而且文件本身质地相当精美,应该不是某个海盗势力能轻易伪造的。   “我谨代表我们伟大的帝国皇帝,对你们齐国海军的到访,致以诚挚的欢迎。”米尔·朱姆拉将文件交给身后的一名侍从,然后郑重地向米尔说道。   接下来,米尔向总督敬献了齐国的礼物,一把锋利的钢刀,一台精巧的座钟,一套漂亮的景泰蓝,以及三件高仿的大明景德镇青花瓷。   这些精美的礼品,顿时拉近了双方原本有些生疏的距离。作为回馈,这位孟加拉总督也是非常豪奢,直接送出了十颗漂亮的哥尔贡达石(即印度钻石),五颗自来锡兰的蓝光宝石,一件孟加拉虎皮和一百枚为纪念奥朗则布登基成为帝国皇帝的金币。   同时,慷慨的总督大人还命令属下的官员,为恒河口外停驻的齐国特遣舰队运送一批新鲜的食物和蔬菜瓜果。   当舰队司令米尔委婉地询问总督,齐国为了维护两国之间的友好合作,齐国海军舰船愿意为莫卧儿帝国朝觐麦加的信徒提供相应海上护航服务,并强力打击印度东西海岸猖獗的海盗行为,保障正常的商业贸易活动,是否会因此冒犯伟大的帝国皇帝。   米尔·朱姆拉闻言,眼中一亮,当即表示,齐国此举充分表露了你们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也是格外珍视与莫卧儿帝国维持友好商业合作的真挚贸易伙伴。对于齐国海军为帝国臣民前往麦加朝觐提供海上护航服务,并不会伤害莫卧儿帝国的尊严,反而会赢得帝国的友谊。伟大的皇帝陛下,也是非常乐见于齐国海军打击印度海岸猖獗的海盗行为,维护该地区正常的贸易运输往来。   这位孟加拉总督大人甚至还声言,会向皇帝建议,莫卧儿帝国将为齐国海军开放几处重要的沿海港口,以便更加有效地打击海盗行为和提供护航服务。   米尔听了,不由惊喜万分。原本齐国只是想对莫卧儿帝国朝觐人群提供护航,以缓和改善双方可能恶化的关系,并借助这种方式,打击潜在的商业竞争对手,毕竟到了海上,每艘商船都可能随时转化成海盗船。齐国海军以打击海盗的名义,便可肆意拦截和袭击其他竞争对手的商船,以形成齐国在该地区的商业贸易垄断地位。   却不料,这位孟加拉总督竟然提议,可以将莫卧儿帝国沿海控制权交给齐国,并主动开放若干港口,提供必要的后勤保障。   这绝对是一种意外之喜呀!   这个时期,莫卧儿帝国在整个印度次大陆都是霸王恐龙般的存在,虽然北边丢了半个阿富汗,但在奥朗则布上任前,帝国仍旧处于扩张势头,西边拳打萨法维王朝,北边掌击布哈拉汗国,东边脚踹孟加拉,南边踩着德干高原诸多邦国,使得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但是呢,莫卧儿帝国在印度大陆上称雄,到了海上,却有些脚软,不说每年众多虔诚的真神教徒前往麦加朝圣,于海路上会遭到阿拉伯海盗和西洋海盗的肆意袭击掳掠,就是整个东西海岸,也会时不时遭到一些讨厌的海盗袭扰。这些海盗有来自阿拉伯世界的,也有西洋诸国的,更多的则是阿拉干的海盗和马来海盗,频繁劫掠孟加拉地区和印度东海岸,让人不胜其烦。   奥朗则布陆续击败几个兄弟,登上了皇帝宝座。嗣位危机的解除,恢复了帝国的统一和获得了莫卧儿君主的权威。然而,战争使一个军事化国家和社会的财富变得很紧张。这场危机耗费了包括行省和中央金库以及贵族和官吏的个人财产在内的巨大的帝国储备财富的很大一部分。地方军需花销出现了飙升,暂时逆转了收入流向和储备积累,尤其是在战争期间,正常税收流几乎干涸了。   虽然,没有出现引人瞩目或波及广泛的柴明达尔(地主包税人)和农民起义。但是,战争引起的破坏和混乱,加上从1658年开始的数年的干旱。使的整个印度北部和中部,许多地区出现了饥荒。一些地方的饥民从附近的乡村涌进了每座城市。皇帝和各地的埃米尔们被迫在每座城市都开设免费食堂,在这些城市,物资匮乏和储备货币的大量抛入,把物价推高到了饥荒时的最高水平。   因此,作为奥朗则布最为信任的臣子,米尔·朱姆拉非常清楚他们伟大的皇帝最为需要什么。杀死几个竞争皇位的兄弟(此时,另外一位王子达拉·舒科被收留他的阿富汗酋长出卖,将他和几个子女献给了皇帝,并于8月30日在德里被处死),出动大军平定各地的叛乱者,征服四夷,为自己上尊号“阿拉姆基尔(即世界征服者)”,这些都已经能充分显示皇帝至高无上的威权。   但是,现在皇帝需要国内的稳定,需要人民的爱戴,需要无数的金银进入国库,需要繁荣的贸易,需要莫卧儿帝国市场上有丰富多样的物资供应。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良好的外部通商环境。那些讨厌的海盗,会破坏正常的贸易往来,可是孱弱的帝国海军,不足以靖平沿海地区的海盗袭扰行为。那么,这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愿意提供必要的海上力量,帮着帝国维护海洋贸易秩序,那是最好不过了。   对于这一点,精明的孟加拉总督大人认为非常符合帝国的利益。作为回报,无非就是许给齐国更多的贸易优惠政策,允许他们开设更多的商站。况且,这个国家生产和提供的各类工业制成品,完全弥补了帝国市场空白,满足了帝国所需。   他们的钢条、铁器、五金、砂糖、皮具、肥皂(香皂)、纸张、钟表、玻璃、瓷器……等等,在帝国市场上,受到广泛的追捧。米尔·朱姆拉总督认为,对莫卧儿帝国而言,这个南方小国,与那些来自欧洲的国家相比,显得更为重要,能提供的贸易机会更多。   9月12日,舰队司令米尔一行在达卡逗留了十天后,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孟加拉,率领舰队往印度东海岸驶去。   9月15日,抵达位于布拉巴朗河右岸的巴拉索尔,在此,舰队司令米尔拜访了该地的莫卧儿帝国驻奥里萨总督。荷兰东印度公司于此建有一座固定的商馆,他们非常嫉妒地看着齐国特遣舰队数艘战舰排列于码头,并邀请该地总督进行一番检阅和慰问。   奥里萨总督表示,非常欢迎齐国商人在该地建立商馆,开展贸易活动,以繁荣当地市场。齐国舰队军官们例行向总督敬献了礼物,不过其规模和价值完全无法与送给孟加拉总督可比。此举,得到了总督大人的欢喜,慷慨地向舰队提供了大量的物资补给,同时赠送了两头大象与舰队。   特遣舰队离开巴拉索尔,继续往南前行,9月22日,抵达高康达素丹王国位于东海岸中部维沙卡帕特南。期间,一名高康达王国的王公试探性地询问,可否从齐国手中购买一批火器。作为回报,他们可以允许齐国商人进驻内陆开始商馆,并提供更加优惠的贸易政策。   自1611年后,莫卧儿帝国多次入侵高康达素丹王国,打得它被迫割地求和。目前,因为莫卧儿帝国皇位争夺,此前主政德干军政的奥朗则布抽身返回北方,去清除一个个竞争者,这使得高康达王国暂时缓了一口气,便想着趁莫卧儿帝国无暇南顾的时候,赶紧武装一下自己,免得又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   高康达王国甚至表示,只要能得到大量的火器,他们会为此支付更高的费用。尽管,荷兰人、英国人,甚至法国人和丹麦人也会售卖一些火器与他们,但数量很少,而且还都是一些欧洲三十年战争中淘汰的老式火绳枪。   齐国既然能派出如此强大的舰队到访印度,那么,他们必然也能提供数量更多,性能更为先进的火枪和火炮。为此,高康达王国的人甚至暗示,若是齐国有意,可以仿荷兰人例,在沿海地区划一块地给你们,作为固定的商站据点。   对此,舰队司令米尔顿时有些意动,试探地提出,可否就在这个城镇的沿海地区卖下一块土地,作为齐国舰队往来印度的临时锚地。   此处,坐落在马翁德拉河口附近,位于印度东岸中部,东北距孟加拉地区约六七百公里,南边距印度商社旗下的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八百多公里,是其间唯一的天然深水良港,而且临孟加拉湾,形势隐蔽,战略地位重要。若是在此谋取一块立足地,势必会加强对印度东海岸地区的控制力度。   那位高康达王公只是犹豫了片刻,立刻表示一切都可以商量。只要齐国愿意提供大量的军械物资,他认为素丹国王必然会应允此事,同意齐国在这里建立一座海军基地。   作为大王和内阁授权的全权访问代表,米尔当即表示,为了支持高康达素丹王国反抗侵略,齐国将通过印度商社,为其提供必要的防卫武器。   身为齐国高阶海军军官,他是知道齐国战略决策的,那就是尽力延缓并阻止莫卧儿帝国统一印度大陆步伐,使整个印度保持必要的分裂状态,以使齐国未来得以分而治之。   特遣舰队本来计划于沙卡帕特南停留两天,但为了推进齐国与高康达王国关系的进一步深入往来,以及秘密签订相关武器供应贸易条款,便于此停驻七日。随后,双方各取所需,言笑晏晏地握手达成一致协议,在高康达王国一众官员殷切相送下,舰队于10月1日,扬帆起航,朝宁阳堡驶去。   10月4日,特遣舰队一行五艘舰驶至马德拉斯(今印度东海岸钦奈市)沿海,突然撞见两拨船队正在进行一场海上战斗。   “报告司令官,前方迎面逃来的两艘商船身份不明。但追在身后的五艘商船中,有一艘疑似中海军印度舰队旗下的‘兴明’号!”瞭望员大声地报告道。   “迎上去!”舰队司令米尔断然命令道:“全力将前方两艘商船截下来!” ##第二十九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三)   1659年10月4日,印度东海岸,圣乔治堡(今印度钦奈市)   今天,对英国东印度公司圣乔治堡据点而言,是一个悲伤的日子。他们先是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两艘武装商船被多达十艘舰船围攻,最后屈辱地打出白旗,降帆抛锚,向对方投降。紧接着,那十艘舰船依次闯入古沃姆河口,在圣乔治堡以南一英里远的河道中停驻。随后,八百多人的武装人员乘坐小船,在英国人的注视下,陆续登上北岸。   毫无疑问,这群武装人员的目标将直指圣乔治堡,试图夺占这座英国东印度公司最为重要的据点。   英国人在印度东海岸设立贸易据点,最早可追溯到1626年,当时,东印度公司在印度东南部的科罗曼德海岸阿尔马冈建立商馆,1639年,又以每年600英镑的代价,从昌德拉吉里的罗阇(比贾普尔素丹王国中的土邦)租得沿海一块地,建立圣乔治堡。此后,英国人便以以此堡为核心,向印度东海岸和内陆地区扩展他们的商业触角。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圣乔治堡已是英国在南印度地区最为重要的棉纺织品和手工艺品贸易基地。   从去年(1658年)开始,伦敦便将所有孟加拉、奥里萨、比哈尔以及科罗曼德尔海岸的商馆都置于圣乔治堡管辖下,俨然使其成为印度东海岸的地区总部。   虽然在印度的西海岸苏拉特,东印度公司还有一处重要的地区总部,似乎两地应该可以彼此照应,守望相助。但实际上,这两地的贸易事务和经营过程,都是由总部任命的高级经理和资深商人委员会指导下各自独立运行管理的,并分别向伦敦报告,甚至隐隐还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公司每年都会派遣十到十五艘商船前往东方,有些远至中国,进行茶叶、瓷器和丝绸贸易,这是公司最有利可图的进口商品之一。到印度的往返航行一般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其中包括装卸货物和等待季风时所要花费的时间。船队一般在秋季或冬季从英国出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约六个月后也就是六月份雨季到来之前可以到达印度。之后,为了能顺着信风前行,船队会在新年的早些时候离开印度,绕过好望角,以免在冬天回到英国。   然而,数年前,或者说,应该是在英荷战争爆发的第二年(1653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经营便出现了困难。当然,这种困难不是因为印度本地商业环境的恶化,也不是公司的财政资金出现问题。而是,英国人遭到了其他国家商业上的排挤,准确的说,是被某些国家特别针对了。   刚开始,在英荷战争的背景下,总部设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了不少武装商船,四处拦截和抢掠英国商船,他们还拉上了那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组建了一支联合舰队,专门袭击英国商船。甚至,他们还一度将舰船开到几处英国商馆位于的港口附近,使得英国东印度公司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贸易运输。   幸运的是,英荷战争只进行了两年时间,这让英国东印度公司不由长舒一口气。被汉荷联合舰队封锁袭扰的一年多时间,公司贸易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亏损额保守估计也达三十万英镑以上。   与荷兰停战后,那个所谓汉荷联合舰队也随之解散。就在英国人准备撸起袖子加油干,要将此前的损失尽快弥补回来时。他们愕然的发现,那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似乎仍在继续针对他们。不论是从市场货物采购方面,还是商品销售方面,对方都在或明或暗地与英国人展开各种竞争。   汉洲人还从他们的本土调来几艘战舰——是的,是那种海军列装的专业战舰,不是武装商船——时不时地袭击公司旗下的商船。当然,那些失踪和受损逃回的商船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明是汉洲人干的,但是,那些侥幸生还的船员悲愤地控诉,他们确实遭到了专业战舰的袭击,而且船上的水手大部分都是东方面孔。   要知道,在东方这片广大的海域,只有汉洲人拥有专业战舰,也只有他们会神经质地抽调专业战舰来针对我们英国东印度公司!   为此,英国东印度公司曾数度派人至苏拉特、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和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等汉洲商站据点,试图与他们达成和解,不要再进行针对英国人的暴力袭击。   可是,这几处汉洲商站据点的负责人,却都矢口否认他们曾做过此类非法拦截和袭击英国商船的行径,认为这是英国人对他们的一种无端诽谤。   英国人被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径激怒了,准备进行武力对抗。他们指示旗下的武装商船在执行海上运输任务时,尽量编组为三到四艘的船队,并对沿途所遇到的汉洲商船进行无差别攻击。期初,英国人打了汉洲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数月时间,接连击伤汉洲商船八九艘,甚至还俘获了两艘。   不过,当汉洲人醒过神来,立即展开了疯狂地报复。在他们两艘专业战舰的配合下,频频拦截英国商船,不到三年时间,双方发生的海上战斗二十余场。虽然,英国商船凭借优秀的水手和顽强的战斗意志,先后击沉、击伤汉洲商船十余艘。但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却损失得更多,被对方击沉、俘获的商船多达八艘,受伤损坏的更是有十数艘。   这使得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至东方的商船损耗率超过四成,贸易额也萎缩了七成,将已经陷入财政危机的公司彻底拖入到深渊之中。公司股价已经跌破面值,一些气急败坏的股东纷纷指责公司所奉行的激进对抗政策会将将公司带入到一种破产境地。   要知道,英国本土距离印度的航程超过六个月,而那个汉洲距离印度却只有两个多月的航程,他们可以更加迅速地获得本土的支援。甚至,对方只要愿意,可以派出更多的专业战舰前来印度地区。难道,我们东印度公司要与一个武力不弱的地区强国进行一场不切实际的战争?!   这个时期的共和国政府,关注点却是在国内和欧洲的事务,护国主(克伦威尔)为了加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不断对保王党进行持续打击和镇压,解散议会,甚至还差点加冕成为新的国王。   在欧洲事务中,支持法国与西班牙进行的战争,海上加强《航海条例》的执行,维护英国在英吉利海峡、北海以及大西洋的海上权益。即使关注海外殖民事务,更多地也是投向美洲(北美)和加勒比地区。至于遥远的东方,似乎并不能吸引共和国政府的目光注视。   因而,无法得到英国本土更多支持的东印度公司,不得不准备向汉洲人低头。他们在两年前(1657年)曾派了代表前往汉洲本土,试图从汉洲政府着力,以解决双方在印度地区的武装对峙局面,并且还打着英国政府的名义,想与这个新大陆国家建立正式的贸易关系。   令人失望的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在汉洲遭到了冷遇,这个国家的外交人员只是在与代表进行了浅显的接触后,便没有了下文。盘桓数月后,未获得汉洲任何高级官员的接待,并隐隐透露出一丝敌意。当代表失望地离开汉洲时,获悉这个国家已然得知他们这次访问,是东印度公司假借英国政府名义而来,因而,因而才会表现得异常冷淡,甚至有些愤怒。   一筹莫展的东印度公司眼见自己根本无法硬抗汉洲人的紧逼,甚至自己还会有很大概率被对方彻底排挤出印度市场,只能放低姿态,向汉洲人屈服。他们寻到汉洲人在印度的商馆,表示愿意服从他们建立的海上贸易秩序,并为此付出相应的对价。   嗯,我服软了,给你交保护费,这个地区的贸易秩序,你说了算,我不跟你争了。   1657年10月,双方在安丰堡签署谅解备忘录,此后英国东印度公司贸易往来,必须接受印度商社的监督指导,进出印度东西海岸的英国商船需至印度各地的齐国商馆领取贸易许可凭证,每船缴纳两千英镑,方能出海航行。否则,在印度海域航行的英国商船将不会得到齐国巡航舰队的保护。   齐国海军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壮大,终于将此前他们大为羡慕的郑芝龙模式“令旗通行制度”,完整的复制到了印度海域。   按理说,英国东印度公司表现得如此恭顺,齐国的战舰和武装商船就不该再次发起对英国商船的攻击,更不能擅自攻打英国人在印度东海岸最为重要的商业据点——圣乔治堡。   盖因,引起此次齐国印度商社再度攻击英国商船的起因是数月前发生的万丹战争。当时,齐国陆战队和武装乡兵在攻克万丹城时,纵兵袭掠了英国东印度公司驻万丹的商馆,并且还杀死了商馆的经理和十数名雇员、护卫。   在巴达维亚的英国商人得知此事后,迅速返回印度,并将此事大张宣扬,控诉汉洲人的残暴。英国商业伙伴在万丹遭受的不幸,引发了诸多英国商人的愤怒。   群情汹汹之下,位于本内尔河南岸的内洛尔英国商馆聚集二十余人,然后还雇佣了一百多名当地武装人员,悍然袭击了同处该地的印度商社据点,肆意凌辱并杀死了五名汉洲人和二十多名当地雇员,以此为死在万丹的同伴报仇。   这起惨案传到宁阳堡后,顿时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刚好,来自本土的四艘武装商船也将英国人诱导亚齐海盗袭击大西岛(今印度大尼科巴岛)的消息带了过来,这令印度商社上下更是怒火万丈。新仇旧恨,干脆一起算算,必须要给英国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负责印度东海岸的商社高级掌柜立即在宁阳堡和附近几个商馆进行了动员,集结各地武装护卫两百余人,并花了一大笔钱,雇佣五百多名当地武装,在印度舰队旗下战舰“兴明”号的带领下,一行五艘舰船,气势汹汹地杀向圣乔治堡。   印度商社的讨伐舰队在科夫朗海域附近,撞见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对方见齐国舰船来势汹汹,似乎不像正常的贸易船队后,知机地扭头就跑。   随即,五艘齐国舰船便对这两艘英国商船展开了一场艰苦的追击。英国商船逃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非常果断地将船上货物不断地抛入海中,以减轻船身重量,试图在被对方那艘专业战舰拦住之前,能逃回圣乔治堡。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两艘英国商船凭借精湛的操控水平,多次摆脱那艘专业战舰的纠缠,就要驶到圣乔治堡港口附近时,五艘舰船突然从北方出现,并且排成一个扇形面,迎头围了过来。   在快速接近的过程中,英国商船上的瞭望手绝望地发出哀嚎,对面五艘舰船竟然是悬挂汉洲的旗帜,而且两侧舷窗炮口林立,赫然全都是专业战舰!   经过一番徒劳的缠斗,两艘英国商船自感难以摆脱对方,只能打出白旗,向围殴他们的齐国战舰宣布投降。   齐国特遣舰队与“兴明”号舰长只是稍一沟通,便立即加入了攻击圣乔治堡的战斗队列。估摸着,帮着印度商社打一仗,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攻破了英国人的据点,多少也能给辖下的官兵谋些福利。   “你们舰队的罗司令目前在什么地方?”特遣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瞧着登陆部队安然踏上古沃姆河北岸,正在忙着就地扎营和修筑简单的防御工事,便朝赶过来的“兴明”号舰长、宣节校尉(少校)杨永东询问道。   “回长官,我们司令官于一个月前,带着两艘战舰护航三艘商船前往波斯帝国的阿巴斯港了。”杨永东恭敬地答道。   “你们罗司令恐怕是想亲自实地探查阿拉伯海湾(波斯湾)的水文和沿岸地理情况吧。”米尔点点头,笑着说道:“可是,据巴巴里海盗提及,海湾西南一侧沿海地区,皆为荒漠沙地,而且夏季气温极高,根本无法适合人类生存。估计想寻一处适合的落脚点,怕是不容易的事。”   “我们罗司令听闻一些前来印度的波斯商人说,海湾西南一侧沿海地区,还是有一些部落民族聚居生活。便寻摸着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找到一处相对合适的拓殖地,最不济,也能通过波斯商社,在波斯沿岸寻一个落脚点。”   “你们罗司令有心了。”米尔点点头说道:“想必他此举,是为了想扩大你们印度舰队的规模和控制海域,便有些急不可待地要在波斯寻个据点呀!” ##第三十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四)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圣乔治堡高级经理赫伯持·约翰逊看着城下的汉洲人有条不紊地布置攻击阵地,脸上充满了忧郁的神色。三门长管加农重炮正在数十名当地土人地拖拽下,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着,多达七百人的雇佣军在附近全神戒备着。这些雇佣军中,至少有两百多名火枪手,剩下的应该是汉洲人花钱雇来的当地土邦的军人。   两个月前,当内洛尔发生的英国商馆袭击汉洲人的消息传到圣乔治堡时,赫伯持·约翰逊就意识到此次事件,可能会再次引发公司与汉洲人的冲突。那些正义感爆棚的绅士们,所作所为实在太冒失了,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会对东印度公司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汉洲人虽然到印度的时间很晚,但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他们的扩张势头非常迅猛,在印度东西海岸开设了大大小小的商馆不下二十个,更有两座设施较为完备,功能齐全的固定堡垒据点。而且其中一座位于印度东海岸的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距离圣乔治堡不到一百英里,可以做到朝发夕至。听说,那座汉洲人的据点,常年配备武装护卫近一百人,控制和影响周边百里范围内的诸多土邦势力。   赫伯持·约翰逊在收到内洛尔袭击事件不到三天时间,便立刻召集城中数名资深商人,商讨相应对策。经过简单讨论,他们决定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派出使者前往宁阳堡,向汉洲人表示歉意,并积极表态,会对此作出赔偿和惩罚肇事者;另一方面,派出船只迅速向东海岸各个商馆和据点发出警示,撤离和疏散人员,集中转移至防御设施较为完备的圣乔治堡,以防汉洲人作出报复行为。   公司派至宁阳堡的使者带回了汉洲人的要求,即将所有内洛尔袭击事件中的肇事者全部交与他们处理,赔偿金额折合八万英镑,重建内洛尔汉洲商馆,以及退出孟加拉市场。   赫伯持·约翰逊和一众资深商人听到汉洲的条件后,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几个条件,除了重建内洛尔汉洲商馆可以答应外,其他几个条件,纯属漫天要价。若是将那些肇事的英国商人和雇员交与汉洲人,肯定会遭到他们的凌辱和杀害,这对所有绅士而言,是难以接受的。   至于赔付八万英镑,明显金额太高,在他们看来,几条人命,最多也就是几千英镑就可以打发了。难不成,你们汉洲人是如此金贵?   而让英国东印度公司退出孟加拉市场,这是几个意思,与这起袭击事件有任何联系吗?汉洲人这是借机要将我们英国人赶出孟加拉市场,以达到一定程度上限制此地的棉布出口,削弱孟加拉地区的棉布生产能力,并妄图将这里变成他们的纯粹的棉花供应基地。   赫伯持·约翰逊无奈地向众人宣布,所有正直的绅士们和勇敢的护卫们,现在就可以准备应对汉洲人发起的战争了。面对这种苛刻的条件,东印度公司是不可能答应的。既如此,汉洲人势必不会干休,定会组织武装力量前来袭击我们。而且,可以非常肯定的是,对于汉洲人而言,没有其他商站据点比圣乔治堡作为更好的攻击目标了。   汉洲人会打过来,所有的英国人都有预料,但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汉洲人的报复手段是如此大手笔,竟然调动了六艘专业战舰,其中还有一艘在欧洲也堪称主力战列舰的千吨级战舰,出动的武装人员也多达八百余人。   在印度海域,拥有这般强大的舰队,别说攻打我一个小小的公司商站据点,彻底封锁我的港口,就是攻灭一个沿海小国,或许也能做到的。   你们汉洲要不要这么壕!   汉洲的登陆部队花了两个小时才全部登上岸来,然后以攻击阵列进抵圣乔治堡附近八百多米的地方,随即便开始挖掘壕沟,搭建临时营地,显然是意识到攻打圣乔治堡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准备稳扎稳打,做长期围攻的打算。   然而,这个“长期”也仅仅是三天时间而已。汉洲人的雇佣军官们在前后观察圣乔治堡一日后,便连试探性攻击都不做,便花费了一天时间,直接从船上卸下了三门长管加农重炮,然后雇佣当地的土人拖拽着,慢慢接近堡垒。   汉洲人试图用重炮攻破圣乔治堡的城墙,而不是英国人预想的那般,火炮掩护步兵,附蚁攻城。他们显然是有些顾忌城头的数门火炮,不想无谓地消耗他们雇佣军的生命。   圣乔治堡里的英国人感到了一丝危险,对方拥有绝对的海上控制权,完全可以用这种有些费力,并且比较消耗时间的攻城方法。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一直用重炮轰击堡垒,将这座以土石原料修建的城池轰成一片瓦砾和废墟。   “轰!轰!……”   当三门长管加农重炮猛烈开火时,城堡里所有的英国人内心仿佛都被狠狠地重锤了一下,接着一下又是一下……,仅大半天的轰击,堡垒外墙便多处开裂,碎石泥土到处飞溅,那些没有多少经历阵仗的当地雇佣武装护卫,眼中均露出惊恐的神色,脸色也变得发白,嘴里不停地向他们伟大的真神祷告。这种威力巨大的重炮轰击,明显将他们吓坏了!   几名雇佣军官悲观地告诉赫伯持·约翰逊,面对这种重炮轰击,城墙估计坚持不了几天。尽管城头也布置了五门火炮,但最大的也不过是8磅炮,防御对象主要是当地土邦王国武装和一般的海盗袭击。汉洲人布设的炮兵阵地,全都在城头火炮的射程范围外,因而,对方的三门24磅重炮,可以好整以暇地打出一轮又一轮炮弹。   另外,城中这些雇佣的当地武装人员,战斗力也非常可疑,在城破之时,未必能配合城中少量的公司护卫抵挡住汉洲人杀进来。   赫伯持·约翰逊明白这几名雇佣军官的潜台词,凭借目前的城防和守卫力量,是挡不住汉洲人攻进来的,既然如此,干脆投降,以免遭受无谓的伤亡。万里迢迢来到东方,大家都是来求财的,没必要打生打死。在印度,欺负一下当地愚昧落后的土著,那自然是没话说,但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应对汉洲人凶猛的火炮,那就大可不必了。   赫伯持·约翰逊犹豫了一下,便立即派出了一名代表出城,与汉洲人交涉举城投降事宜。   主持攻城的印度商社护卫头领在接见了圣乔治堡代表后,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英国人该不会想诈城,施展一招请君入瓮的计策,将我们诓入城中加以歼灭吧?   要知道,我们杀到这里还不到四天时间,真正开始攻城也不过一天。   怎么的,这就要降了?   10月8日,在印度商社几名掌柜联名保证圣乔治堡阖城英国人员生命安全后,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赫伯持·约翰逊宣布开城投降,一百八十余名英国商人、雇员及家属仅携带随身物品,全部离开圣乔治堡,然后被带上两艘战船,随特遣舰队一起驶回宁阳堡。   他们将被暂时关押到此处,一直要等到印度商社就此次冲突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达成和议后,才会予以释放。   10月13日,特遣舰队在宁阳堡休整三日,并补充食水后,继续南下,准备绕过印度南部陆地,前往西海岸。   10月17日,特遣舰队进抵科摩林角(印度次大陆最南端),此地是印度唯一可以看见太阳从海中升起又落入海中美丽景色的地方。阿拉伯海、印度洋和孟加拉湾三大洋在这里交汇。   特遣舰队转过科摩林角后,便进入印度地区的西海岸,并于10月20日,抵达奎隆。此处有一座印度商社旗下建立的商馆,因为距离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不远,获得的支持力度较大,迅速取代葡萄牙人与荷兰人,成为丘隆王国最为主要的贸易对象。   一百多年前(1525年),葡属印度总督梅内塞斯在奎隆之战中击败卡利卡特、奎隆联军,一度焚毁了背叛葡萄人的奎隆城,并且,葡萄牙人还根据印度习俗,摧毁了城市附近的大片棕榈树林,以示对本地人口的集体惩罚。   不过,经过百年沧桑,曾经凋敝而荒废的奎隆城在齐国印度商社入驻后,逐渐慢慢恢复了一丝元气,围绕商馆附近,建立了交易市场、旅店、饭馆,以及大量民居,人口也增长到四千余人。   为此,丘隆王国特意在此设置了数名官员,以便更好管理这里的一切民政事务,并严格管束该地居民勿要与汉洲人发生冲突。   话说,当年在这一片地区豪横的葡萄牙人都要让着汉洲人几分,那我们这些小邦王国,就更不能得罪这个国家了,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它,免得惹祸上身。   10月19日,那些奎隆的当地官员看着那五艘战舰依次离开码头,均不由松了一口气。乖乖,前两日看到这些炮舰抵达港口,奎隆的官员全都为此惴惴不安,唯恐对方攻击的目标是他们这个弱小的王国。好在,他们仅仅在此短暂停留一日,便继续北上,听说是访问那个强大的莫卧儿帝国去了。   呵呵,这是访问吗?带着这么些战舰,恐怕是想对北方那个强横的帝国进行一番示威吧!   1659年10月21日,清晨,特遣舰队抵达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科钦市)。   舰队一行五艘舰船在两艘小船的引导下,依次驶入码头。但限于港口泊位数量不足,尚有两艘战船不得不临时抛锚在港湾附近。   陆续下船的官兵们受到当地民众的热情欢迎。随同而来的科钦素丹王国驻安丰堡的官员在见到那艘威武而庞大的“汉和”号战列舰,以及码头一字排开的另外四艘战舰时,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色。各自心中不免将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整体实力的评估水平,又提升了数个级别。   目前,安丰堡已经将对岸的一块土地(今印度科钦造船厂一带)一并租借下来,修建了一座小型堡垒,并设置了两座岸防炮台。另外,商社还在文伯纳德湖的北端陆地上又新扩展了一块新的据点——元和堡(今印度埃尔讷古勒姆,柯钦市以东六公里),与安丰堡形成互为犄角之势,将整个文伯纳德湖水域彻底封住,几乎堵住了所有科钦素丹王国的对外贸易通道。   经过十余年的不断耕耘,齐国已在此地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整个科钦素丹王国已成为齐国最为重要的地区准盟友。   并且,科钦王国还在齐国的帮助下,不仅在北方抵住了卡利卡特扎莫林王国(又称科泽科德王国,由印度教教徒奈尔阶层建立的的世袭王室)的侵蚀,还在东边击退了马杜赖那亚王国进攻,保持了王国的独立性。   闻知齐国特遣舰队抵达安丰堡,科钦王国的素丹国王特意派遣了一名王子,准备了大量礼物和物资补给品,赠送与舰队官兵,同时向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发出邀请,前往麻坦切里宫,面见素丹国王。   对此,米尔在稍稍咨询了一番负责管理安丰堡的高级掌柜后,便欣然接受了素丹国王的邀请,带着数名军官,乘坐马车前往王宫。   在隆重的晚宴上,对于特遣舰队的到来,科钦素丹国王真诚地表达了欢迎,并对齐国数年来对科钦王国的无私帮助和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   米尔对此表示,齐国为了确保科钦王国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会一如既往地加大对科钦王国的支持力度,并力邀素丹国王在方便的时候,可以去齐国进行友好访问,以加深双方的友好往来。   素丹国王趁着酒意,试探性地询问米尔,齐国可否与科钦王国签订一份互助合约,如同一百多年前,与葡萄牙人一般,成为科钦王国的安全保护者和利益维护者。   米尔闻言,不由踌躇起来。虽然签订一份互助合约,齐国便可以拥有一块稳固的大本营和攻略印度的桥头堡,但此举,也意味着要将科钦王国彻底捆绑在齐国身上,很容易让齐国深陷印度地方事务当中。   要知道,印度南部地区,大小土邦王国十余个,而且彼此之间都有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攻伐不断。而科钦王国虽然不是最弱、最小的,但武力值也是排在倒数几位的。   若是这科钦王国与周边土邦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为了尽到盟友责任,岂不是要让齐国动员兵力,从万里之外的外汉洲本土投送到这里,耗费无数财力物力,为它打生打死。   这似乎有些不符合我大齐王国的核心利益呀! ##第三十一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五)   1659年10月25日,印度,安丰堡。   科钦素丹国王为了获得一份齐国的安全保证,提出给予齐国印度商社如下特权:   一、齐国印度商社可以在自己认为最适合的地方建立要塞;   二、建设要塞的费用起初可以由科钦王国负担,齐国印度商社入驻后支付相应建造费用;   三、包括安丰堡在内的科钦所有港口关税由齐国印度商社代为征收,科钦王国和齐国印度商社对半分配;   四、永远免除齐国印度商社的进出口关税,但对于通过柯钦王国领地之外的商品,只需支付其他商人所须缴纳关税的一半;   五、科钦王国所使用货币可交由齐国印度商社代为铸造;   六、齐国印度商社在所据要塞堡垒范围内拥有绝对治权,科钦王国不予进行干涉。   当安丰堡的几名印度商社高级掌柜闻知科钦素丹国王开出的优厚条件后,不由喜出望外。这科钦素丹国王作为,简直就差将这个王国送与齐国了。他为了不被周边的土邦王国吞并,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硬是要和齐国深度捆绑,以便获得到切实的安全保障。尤其是看到一支强大的齐国舰队抵达科钦后,更是急不可耐地要扑过来,签订一份正式的互助合约。   印度商社的几名掌柜极力怂恿特遣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米尔,让他代表齐国政府与科钦王国签订一份互助合约,并表示,印度商社凭借自身能力就足以保障科钦王国的安危,不需要政府为此多操一份心。   安丰堡自十几年前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后,印度商社对堡垒部分地方进行了一番扩建。最初,齐国人只有六十多名,另外还加上一些留守此处的葡萄牙人以及葡萄人和当地人生下的混血儿,人口也只有四百多人。   但经过数年发展,又有两百到三百家当地的科钦商人、小贩、工匠及手工艺者陆续搬来,再加上印度商社从安南、日本雇佣了两百多伙计和武装护卫。之后,以这些人为核心,安丰堡这个城市快速发展起来。1658年底,整个安丰堡及附近地区已经有九百六十多名齐国人及家属(包括与当地妇人通婚生下的孩童),六百多名葡萄牙人以及葡萄人和当地人生下的混血儿,七千多名科钦本地人。   安丰堡的管理范围,从最初的一座周长不到一千五百米的小型堡垒,目前已扩展至南北长3公里、东西宽1.6公里的一大片区域。城中及周边有星罗棋布的印度商社相关建筑,这一区域被称为汉人街区,居住着印度商社雇员和家属、葡萄牙人和零星科钦王国的富商,这一片街区均被城墙包围着,建筑大多为东方式的建筑,另外还留存了一些欧式风格的石头和砖瓦建筑(葡萄牙人留下的),道路名称也是颇具有汉人特色的名字。在这片城区,印度商社还正在计划建造一座具有东方神秘气息的道观,以安慰孤居海外无助的心灵。   与之相对,安丰堡南侧分布着面积更大的印度城区。这里居住着葡萄牙、荷兰等欧洲贸易商人,以及大量地从周边地区移居来的以小贩、工匠、织工、剃头匠、鞋匠、裁缝、铁匠等为主的手工业者以及各种商人。建筑大多使用土基、泥巴、椰子叶和稻草等建材,房屋小巧朴素,颇具本地风格。印度城区和汉人城区形成鲜明对照。这一区域建有印度教寺庙、真神寺和天主教教堂。   大致说来,可认定汉人城区是齐国人居住的城区,印度城区是其他民族及外来商人混杂居住的城区。   其实,对于整个安丰堡地区的治权,齐国印度商社早在十几年前便开始掌握。在1648年,印度商社刚刚接手安丰堡没多久,发生了当地一名妇女被同族男子杀害的事件。当地的科钦官员对此进行了裁决,并将结果迅速报告给上面的高级官员。但是,科钦方面的高级官员却以齐国印度商社拥有安丰堡地区的统治权为由,命令将罪人按照齐国的法律来裁决。结果,该罪犯被安丰堡负责民政事务的管事判处死刑。   与此相反,同年在安丰堡发生了葡萄牙人杀害齐国印度商社雇佣的日裔护卫的事件。齐国印度商社未经科钦方面官员裁定,径直判处了这名葡萄牙人死刑,并很快被执行枪决。而科钦方面的官员,却认为理所当然,根本不予过问。从那时起,整个安丰堡的司法权和民政事务管理权,便全部落入印度商社手中。   至于将科钦王国的关税管理权、铸币权、贸易通行权也全部交与齐国印度商社,这简直就是主动要把整个王国的的经济命脉交由齐国来控制。一旦印度商社获得科钦王国应允的上述条件,他们将在这个王国获得前所未有的特权和影响力。这要让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南洋商社得知,定然会嫉妒得发狂。   米尔在综合考虑了两天后,为防自己贸然签约而遭人诟病,便借口未得到政府和军部的授权,无法现在就做出对科钦素丹王国的安全承诺。不过,他建议素丹国王本人或者委托一名全权代表前往汉洲本土,向齐国内阁和军部提请签署一份安全互助合约。   而且,他私下里向素丹国王表示,有鉴于齐国在印度地区拥有重大的经济利益,相信齐国会据此做出正确而合理的选择。   10月28日,特遣舰队离开安丰堡,继续北上,朝下一个访问目的地果阿驶去。   11月2日,特遣舰队抵达葡属印度统治中心——果阿。   葡属印度总督安东尼奥·特里斯·梅涅兹领着一众殖民地官员和诸多商人站在码头上,看着在一艘引水船的带领下,依次驶入港口的齐国特遣舰队,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势愈发强盛。在第二次汉荷战争中,几乎是以摧枯拉朽般的攻势,迅速击败荷兰人,将他们逼到谈判桌上,签署了停战协定。相较于第一次汉荷战争,双方都声称获得了战争的胜利,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停战,于此充满了不少争议。那么这第二次战争,汉洲人以无可置疑的方式,获取了战场上的全面优势,将荷兰人打得狼狈不堪。   不过,令葡萄牙人比较遗憾的是,汉洲人非常懂得分寸,见好就收,很快与荷兰人再次握手言和。使得想准备趁机落井下石,发起对荷兰人全面反击的葡萄牙人有些措手不及。   话说,你们两家打个仗也太不敬业了,我们葡萄牙人的战争准备尚未完成,你们突然就停下手,签署了和平条约。这太让人郁闷了,本想着,汉洲人能将荷兰人给打残,或者斗个两败俱伤,我们葡萄牙人也好捡个便宜,就算不能把荷兰人彻底赶出印度、锡兰,以及马六甲,那也最起码可以狠狠地削弱它一把。   结果可倒好,这汉洲与荷兰人打了一战,关系反而是愈发亲密了,颇有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相亲的感觉。近年来,两家贸易合作更加深入,一个能生产大量的工业制成品,一个有该地区最为庞大的海上运输资源和网络,彼此勾搭起来,在东印度群岛,在日本,在东南亚,在印度……,赚得盆满钵满的,简直让人……眼红不止!   七年前,英荷战争爆发,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打击英国人的海外贸易,竟然撺掇着汉洲人,搞了一支联合舰队,在马六甲海峡至印度地区往来巡航。此举,一度将葡萄牙人吓坏了,唯恐荷兰人会拉着汉洲人打击葡萄牙人在锡兰和印度的商站据点,甚至彻底驱逐葡萄牙人。   好在汉洲人还是比较讲交情,坚决反对针对葡萄牙人的任何军事进攻行动,硬生生地阻止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妄图搂草打兔子,将他们葡萄牙人和英格兰人一起给揍了。   凭借着汉洲人的庇护和照应,葡萄牙人得以继续在锡兰和印度维持着自己的殖民活动,而且,可能是正是因为汉洲人坚定的站在葡萄牙人的身后,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已不再使用武力驱逐葡萄牙人,转而使用经济手段来蚕食和排挤葡属印度殖民势力。   总之,葡萄牙人在感情上对汉洲人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对汉洲人的商业势力快速在印度地区扩展,而心中怀有深深的忧虑和忌惮;另一方面,势单力薄的葡萄牙人又需要汉洲的武力护持,来应对竞争日益激烈的荷兰人和英格兰人,以及那个强大的莫卧儿帝国。   “亲爱的米尔将军,面对日益咄咄逼人的莫卧儿帝国,我认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一同抵制这个强大的帝国。”安东尼奥·特里斯·梅涅兹总督微笑着说道:“莫卧儿帝国的新任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威权,同时也为了弥补他们国库中的空虚,已经给我们葡萄牙各个商站据点发来敕令,要求将此前规定缴纳的税费增加一倍以上。哦,上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个帝国的皇帝什么也不做,就平白从我们口袋里强行征收十万卢比!”   “哦,是吗?”米尔耸了耸肩,笑着说道:“那么,我们齐国印度商社或许也会接到了此类增加税费的敕令。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一倍的份额,确实有些高了。这样会极大的挫伤各国的贸易商人,并且对整个印度市场造成一定的冲击。毕竟,这多出的成本费用,肯定会或多或少要加在所进行的贸易商品上。这对那些商品的获得者而言,是不公平的。”   “是的,米尔将军。”梅涅兹总督点头说道:“莫卧儿帝国皇帝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行为。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的商人曾冒着何种的风险,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印度大陆。我们带来的先进而富有价值的商品,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丰富了这个国家民众的生活水平。所以,我们不该为此遭受不公正的待遇。”   “总督阁下,你们有好的建议吗?”米尔知道他说出这番话语,必有深意。   “你们齐国非常恰到时机地组建了这支强大的特遣舰队,并将它派遣到了印度地区。”梅涅兹总督郑重地说道:“为了展现我们的实力和决心,我认为,这支舰队应该发挥出它应有的威慑力。为此,我们殖民政府将组织三艘武装商船加入到这支舰队,然后一路贴着海岸线,逐个拜访莫卧儿帝国的沿海城市。若是有可能,最好能让这个帝国的皇帝和官员知道这支强大舰队的威力。”   梅涅兹总督说出“让这个帝国的皇帝和官员知道这支强大舰队的威力”这句话语时,脸上呈现出一丝狰狞。   米尔明白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在必要的时候,不惜攻击莫卧儿帝国沿海城市,以向这个帝国进行武力示威。   葡萄牙人之所以要借用齐国特遣舰队来对莫卧儿帝国进行一番威慑,盖因,奥朗则布登上皇位后,想推翻前任皇帝沙贾汗的政策,即打破第乌的现状,武力驱逐葡萄牙人。究其原因,竟然是莫卧儿帝国认为,第乌距离他们西北海港城市苏拉特太近了,随时会对他们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形成威胁。   对此,葡萄牙人感到非常郁闷,也非常愤怒。要知道,葡萄牙人于1533年占据第乌,至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个年头了,那个时候,莫卧儿帝国还刚刚创立不久(巴布尔于1526年建立莫卧儿帝国),势力范围尚未扩展至古吉拉特地区。作为后来者,莫卧儿帝国凭什么要驱逐目前占据第乌的葡萄牙人。   因而,气急败坏的葡萄牙人在见到齐国特遣舰队抵达果阿后,便立时生出了要借齐国人的威势,来恐吓莫卧儿帝国,勿要轻易进犯第乌。   11月6日,葡属印度殖民政府组织了三艘武装商船,加入了齐国特遣舰队一行,依次驶离果阿,沿着印度海岸,耀武扬威地向北行驶。 ##第三十二章 印度特遣舰队的访问(六)   11月10日,齐国特遣舰队抵达葡属殖民据点孟买岛(注1),于此短暂停留一天。   11月12日,特遣舰队一行进抵苏拉特海域。舰队司令米尔制止了葡萄牙人试图对莫卧儿人进行的武装挑衅行为,声言特遣舰队的此次访问行动,事关齐国重大外交事务,不容任何有失。   在葡萄牙人愤愤的目光中,米尔按照苏拉特港务官员的要求,派出一名使者,乘坐小船驶入港口,向莫卧儿帝国驻苏拉特总督递交了访问请求。   对于齐国特遣舰队进抵印度地区,并一路拜访莫卧儿帝国沿海港口之事,包括奥朗则布在内的帝国上下都已知晓,并且,皇帝还从孟加拉总督米尔·朱姆拉王公口中得知,齐国人非常恭顺地表现出应有的“善意和讨好之举”。   虽然,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小国派遣这么一支武力强横的舰队前来访问,多少有一种炫耀武力的嫌疑,但伟大的皇帝陛下并未将这个举动,当做一种挑衅行为。海上武力再强大,难道还能开到陆地上来吗?无非是想借此,索取更多的商业利益罢了。我莫卧儿帝国臣民万万之众,拥有百万大军,幅员万里,撮尔小国,岂会怕你以小临大!   不过,这个南方小国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海上力量,倒也不能小觑。听说他们最近跟一个来自西洋的小国起了纷争,还在南方高康达王国境内大打出手,夺了人家一个商站据点。战斗过程嘛,好像乏善可陈,不过是几百人规模的战斗场面,无非就是动用了许多火器而已。   因为争夺帝国皇帝之位,奥朗则布与几个兄弟在国内展开了数场规模宏大的战争,并且为了取得各地王公、总督和领主的支持,奥朗则布撒下了大量的金银和许诺了无数的特权。如今大势已定,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被一一处死,皇帝的威势也处于极盛之时。   但是,因为几场大战和收买各地王公、总督和领主,沙贾汗王朝时期积聚的帝国金库的大部分剩余财产都被消耗殆尽,甚至变得极度空虚。另外,战争引起的破坏和混乱,加上去年全国范围内的大旱,使的整个印度北部和中部,许多地区出现了饥荒。   为了弥补财政亏空,皇帝陛下正在酝酿着对国中众多印度教商人提高商税,要将此前的2.5%的税率,直接增加一倍,提高至5%。作为一名虔诚的真神教信徒,皇帝似乎还有意舍弃了阿克巴大帝以来的宗教宽容国策,对国内的非真神教子民征收人头税。他还下令没收了大量印度教寺庙的教田和财产,用以充裕国库。   即使如此,立志有一番大作为的皇帝陛下似乎认为这些举措仍旧无法迅速将国库充盈起来。因此,他便目光投注到来自西洋诸国的商业势力方面。他向地方各个行省总督发布敕令,要求对管辖地之内的外国商人征收的税费在去年的基础上,直接增加一倍。   不过,到了十月下旬,皇帝奥朗则布突然又下发一道敕令,在额外增加税费的外国商人中,将那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排除在外,并享受与国内的真神教商人税率一致的待遇。   莫卧儿帝国各地的总督和曼萨布达尔(莫卧儿军事或行政官员)对此非常诧异,帝国皇帝为何会改变主意,并且还对这个南方小国如此厚待,难道是真的畏惧他们强大的海上力量?   在苏拉特城中,帝国皇帝的特使、古吉拉特省的穆合塔西卜(奥朗则布为严格执行真神教法任命的类似公共道德监察官)阿里·纳奇汗在半个月前便已在此等候齐国特遣舰队的来访。但为了彰显帝国的威严,他硬是在收到港外停驻的特遣舰队访问申请后,拖了足足五天时间,才迟迟回复齐国人,可以将舰队驶入港口。   莫卧儿人在港口排出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帝国皇帝的特使、古吉拉特总督、苏拉特行政长官、地方曼萨布达尔及众多贵族、大商人,或乘着汉洲生产的华贵马车,或驾着装饰奢华的大象,态度倨傲地矗立在码头上,等待齐国特遣舰队访问人员登岸。码头附近,两千余的帝国军队,军容严整地分布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众多围观百姓。   舰队司令米尔一行十余名军官踏上岸时,稍稍将各自仪容仪表整理一番,便迈着自信的步伐,迎着莫卧儿帝国官员走去。   就在双方气氛融洽,彼此寒暄问候的时候,突然在码头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声,并一度引发了混乱。   “应该是英国人。”随行的一名印度商社掌柜看了看那边的情形后,小声地对米尔说道:“他们可能对我们攻占东海岸圣乔治堡,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米尔只是微微瞥了一眼混乱的人群,见几名莫卧儿帝国官员带着十几名士兵奔了过去,试图制服那几个情绪激动的英国人,不仅摇了摇头,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于大庭广众之下高声斥骂,除了自取其辱,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迎接的一行莫卧儿帝国高级官员显然对这种高规格场合出现如此瑕疵局面,有些不愉快,脸上带着几分不虞神色。不过在看到齐国访问人员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不以为杵,便按下心中的恼怒,礼貌地引着对方乘坐马车,前往城中的官舍下榻。   随后数日,莫卧儿帝国官员连续宴请到访的特遣舰队一行军官,双方互赠礼物。米尔代表齐王,向奥朗则布赠送了一架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两把小巧的燧发手枪,三台精致漂亮的座钟,五面一人高的的镜子,八件精巧的景泰蓝制品,十件高仿景德镇青花瓷。   而莫卧儿帝国回赠齐王的礼品是,一本黄金封面制作的真神教《可兰经》,三匹雄壮的马瓦里马,十颗哥尔贡达石(即印度钻石),二十幅名贵地毯,五十匹波斯产的丝绸,两百枚刻有奥朗则布头像的金币。   双方再次确认了齐国武装舰船予以前往麦加朝圣的莫卧儿帝国臣民进行海上护航,以确保这些虔诚的真神子民可以安全的往返两地,作为回报,莫卧儿帝国将为齐国护航舰队开放杜瓦尔卡、苏拉特、布罗奇、巴拉索尔等沿海港口城市,并提供所有舰队护航期间所必需的后勤补给。   要知道,莫卧儿帝国自建立以来,南征北讨,军队日益强大,但帝国却始终没有建立一支能航行大海之上的强大舰队。在贾汉吉尔时期(莫卧儿帝国第四任皇帝,1605-1627在位),莫卧儿帝国鉴于阿拉伯海上海盗纵横,频繁劫掠前往麦加朝圣的真神教信徒,遂逐渐依靠葡萄牙的护卫舰执行护航任务,但代价极其高昂,不仅要提供所有护航舰船的后勤补给,还要支付一大笔费用与葡萄牙人,并且还给予葡萄牙人低价获取帝国商品和免除所有税费的特权。   如今,他们期待海上武力力量更加强大、更不固执于攥取帝国特权的齐国人为他们提供这种非常重要的宗教服务。另外,让莫卧儿帝国感到满意的是,齐国人似乎对真神教的态度比较宽容,自身也没有葡萄牙人那般极端的西洋天主教执念。那么,他们在海上护航期间,就不会那些对虔诚的真神教子民存在歧视态度。   奥朗则布相较于他的先辈们,对真神教更为虔诚。在1658年,他以第一阿拉姆吉尔(即世界征服者)的称号登上皇帝位后,一改阿克巴开创的宗教宽容政策及印度教徒与真神教和平共处的政策。除了在他统治的每个邦的首府和其他大城市任命一位穆塔西卜,以保证真神教法得以执行并且相应的祈祷得以进行,他还宣布印度宗教的一切宣讲和展示活动都是非法的,而且再没有颁发一座新的印度教寺庙的建筑许可,也没有颁发一张修缮破败寺庙的皇家许可。   宫廷中的非宗教庆典被全部取缔,尤其是那些酒、歌曲和舞蹈,因属于异教徒的习惯,也予以取缔。奥朗则布还试图在莫卧儿帝国境内取缔所有的赌博行为和非法的昌技行为,以使整个帝国更为“纯洁和干净”。   对于葡萄牙人,奥朗则布是比较厌恶的,认为他们于所在的第乌、果阿等各个据点,大力推行天主教,玷污了帝国臣民的心灵。至于荷兰人、英格兰人,虽然内心笃信西洋基督教,但并没有葡萄牙人那般对宗教狂热,与帝国争夺辖下臣民的信仰选择,使得皇帝陛下可以非常平和的对待他们。   而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人,则没有任何宗教偏爱,尽管他们心中也有信仰,也会拜神,但表现出的一切宗教行为都非常宽容。他们中的一些商人和船上的水手,甚至到了真神寺,也会跪拜一下,祈祷真神的保佑。齐国人的这种表现,令莫卧儿帝国上下都感到一种莫名的亲近。他们甚至有种期待,若是加以引导,伟大的莫卧儿帝国会不会将这个国家引导成为真神教国家呢?   因而,奥朗则布在收到孟加拉总督米尔·朱姆拉王公传来的消息后,对齐国人的“知情识趣”更为满意,决定给予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小国特殊的区别对待,提供给他们更多的贸易优惠政策,同时允许他们的商人深入内陆,建立更多的商馆。   帝国皇帝的特使阿里·纳奇汗在与米尔友好的交谈过程中,几次试探性地询问,齐国可否大量售卖火器和优质刀剑与莫卧儿帝国,用以加强帝国军队的武备。   这个时期,莫卧儿西北边界彪悍的阿富汗部落已成为帝国的心头之患,他们肆意抢掠边界村镇和富庶的旁遮普省,让人不胜其烦。另外,还有西边强大的波斯帝国,对帝国西部领土虎视眈眈,莫卧儿军队就在与波斯萨非王朝争夺坎大哈的战役中三战皆墨,甚至帝国的将士或多或少都患上了“恐波症”。   在这种情况下,伟大的皇帝陛下决定加强军队的武备力量,先巩固和经营帝国的北方防线,打击桀骜不驯的诸多阿富汗部落和颇具威胁的波斯帝国。而齐国据说可以生产制造大量的火炮和火枪,他们提供的优质刀剑也非常不错,这些都是帝国军队急需的军械装备。   米尔在沉吟片刻后,口头上应允了莫卧儿帝国的军备需求。对于这个尚没有建立系列工业基础的国家,即使向他提供大量的火器,对齐国未来而言,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因为,在频繁的战争当中,任何武器都是消耗品,一场规模宏大的战斗过后,损坏的火枪和刀剑不计其数,即使汉洲生产的质量优良的火炮,其使用寿命也是有定数的。   若是以莫卧儿帝国的军队规模,武器需求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想必这种持续不断的军事订单,一定会让本土的军工企业笑得合不拢嘴,并将极大的促进和提升本土军工产业规模的扩大和技术的不断叠进更新。   米尔小心地向阿里·纳奇汗询问,可否允许齐国在莫卧儿西北沿海、居莱里河与玛利尔河之间的一处渔村(今巴基斯坦卡拉奇港),租借一块土地,以便建立一座海军补给点,使齐国海军能更好地执行打击阿拉伯海上的海盗势力。   这处据点是齐国海军印度舰队看中的地方,该地位于莫卧儿帝国西北,南濒阿拉伯海,距离波斯只有数十公里,更是靠近大王心心念的海湾地区(波斯湾),极具战略地位。米尔获知此事后,便在此刻向皇帝的特使提出这个要求。   阿里·纳奇汗转头与古吉拉特总督小声地讨论了一会,估计是在询问这处地方是否为帝国紧要之处,对于将其租借给齐国,会不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片刻之后,阿里·纳奇汗微笑着回复米尔,关于齐国租借西北沿海一块土地以建立补给港口之事,他本人原则上表示支持和认可,但需要返回德里,向皇帝陛下汇报此事。对于这处荒僻的小渔村,他认为皇帝陛下大概率地会同意租借给齐国。   齐国特遣舰队在苏拉特停留时间长达半个多月,在此期间,到访的军官和随行的印度商社的商人们受到了莫卧儿帝国官员和真神教商人热情的款待。相较于参加官员的饮宴,齐国人更愿意和莫卧儿商人们一起欢宴。   因为,前者作为官员,宴会上充满了严肃而刻板的气氛,并且畏于皇帝陛下的严格教法约束,没有美酒、没有乐曲,更没有漂亮的美女翩翩起舞,讨论的也是枯燥乏味的政治和军事问题。   而莫卧儿的商人们则显得较为“活跃和热情”,来自波斯、奥斯曼、西洋,乃至汉洲的各种美酒,倒入一杯杯晶莹剔透的酒杯之中,漂亮的舞娘,在欢快的乐曲中妖娆起舞。军人们于此可以享受难得的温柔时光和休闲时刻,商人们在酒酣耳热中也能谈成一笔笔利润丰厚的进出口贸易。   12月3日,齐国特遣舰队拒绝了葡萄牙人的邀请,没有前往第乌,为他们对抗莫卧儿帝国做军事助威。舰队一行五艘船,在莫卧儿帝国官员的热烈欢送下,依次驶离苏拉特码头,准备结束这次成功的访问活动,返回汉洲本土。 ##第三十三章 印度洋上的齐国海军   1659年12月20日,马赫里素丹国,索科特拉岛。   齐国海军印度舰队所属的两艘战舰停驻在这座小岛的西侧附近海面上(今索科特拉岛古兰西耶镇),舰队司令、明威将军(准将)罗守勋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岛上的情形。此前,他们在完成护航三艘波斯商社旗下商船抵达阿巴斯港后,便沿着波斯湾一路探查对面的半岛(阿拉伯半岛)地理地势。陆续花了两个月时间,航行至亚丁湾附近。   这里气候跟半岛沿岸一样炎热干燥,岛上生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在他曾到过的任何地方,也是见所未见。有树汁呈深红色,并呈冠状像倒转雨伞一样的树木(索科特拉龙血树),也有直接嵌进石头长出来,完全不需要土壤,树皮像橡胶一样闪闪发亮,枝干顶端却长出漂亮的粉红色花朵的树木(沙漠玫瑰),更有一种面容憔悴,脸色蜡黄的秃鹰。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虚幻而又惊惧的感觉。   “若是登岸探索的官兵能寻到足够多的水源地,我认为,可以在这个小岛上建立一处补给点,作为经略半岛和非洲大陆的重要基地。”罗守勋放下望远镜,朝“旅明”号舰长、宣节校尉(少校)何宗源说道:“马赫里素丹国本土距离这里有三百多公里,而且海上力量弱小,就算我们租借不成,强行将这里夺了,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小岛距离我们汉洲本土不下两万里,怎么照应得过来。”何宗源苦笑着说道:“而且附近的陆地生产不丰,地方贫瘠,补给可能会全部依赖印度,那也多少有些费时耗力。若是那个马赫里素丹国不依不饶,派出军队抢夺,恐怕短时间内是难以立足。”   “那莫如前期先将此地交给波斯商社经营,在这里设立一个商站,弄一个小型补给点。待以后,我们印度舰队海上实力增长了,便彻底将这个小岛拿下。”   “司令,商人是要将收益的。”何宗源不禁哑然,“这里地贫人穷,物产不丰,就算加上周边陆地上的土邦王国,估计也没多少人。波斯商社要是在此地设立一个商馆,想来没什么油水的,他们多半不情愿的做这种赔本买卖。”   “既然波斯商社不愿意,那就向莫卧儿帝国的王公贵族讨些费用来建设这个据点。”罗守勋沉吟片刻,笑着说道:“此处,是真神教信徒前往麦加朝圣的必经之地。他们的教义规定,每一位有经济和有体力的成年真神教信徒都负有朝拜麦加的宗教义务。若是莫卧儿帝国的王公贵族们不想遭到这片海域上海盗袭击和劫掠的话,那么就该支持我们在这个小岛上建立一个稳固的海上基地,以便我们能更好地为他们提供护航行动。”   何宗源听罢,顿时无语。这位司令长官似乎特别喜欢跑马圈地,凡是发现一处战略位置极佳的港口或者小岛,总想着要将其占据,并建成一处海军补给点。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谁掌握了海洋,谁就掌握了世界。”罗守勋瞥了一眼这名资历较老的属下军官,“如何才能掌握海洋,无非就是占据更多的海上关键要点,继而拥有控制海上交通的能力,并籍此控制世界的贸易。那么控制了世界贸易,也就控制了世界财富,从而也就控制了世界本身。这就是我们齐国海军未来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也是大王对我们的殷切希望。”   “司令所言极是。但是,以我们目前拥有的海上实力,尚不足以将势力范围扩展到此处。若是以虚弱之力,勉强设点布局,恐怕也难以做到稳妥的防守和控制。届时纷争一起,而我军力无法投送,以至于平白做了无用之功。”   “卑职记得十几年前,莫卧儿帝国曾经打了一场赔本的战争。当年(1647年),莫卧儿人动员2.5万人,进攻布哈拉汗国,耗时一年,花费4000万卢比巨资,战死官兵超过五千人以上,最终却不得不撤回国内,而收获却仅仅只有22万卢比。这使得莫卧儿帝国此次战争既没能开疆拓土,也没能覆灭布哈拉汗国,可谓得不偿失,反而大伤元气。”   “陆地上的扩张和海上的扩张,完全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模式。”罗守勋听罢,不由笑了,“莫卧儿帝国攻伐布哈拉汗国,出动数万军队,耗费军资也达4000万卢比,但他们所攻略的地方是个什么情形?皆为山区、谷地构成,人口和耕地稀少,又存在剽悍的山民部落,并长期遭受野蛮部落的劫掠,整个地区动荡不安。如此,自然夺之不易,即使占了,也如鸡肋,纯粹的亏本生意。”   “可若是我印度舰队拥有4000万卢比的财富,那足可将舰队现有规模扩大十倍不止,并于整个印度洋地区建立无数的海上后勤补给基地。试问,拥有如此雄厚的实力,我们便可轻易控制整个印度洋海域,并有能力将海军力量投射至印度洋任一沿海地区。在这种局面下,我们齐国完全可以彻底垄断这片广大区域的海上贸易。非洲、阿拉伯、波斯、印度、缅甸、马来半岛……,数十个国家地区,数万万人口,这是何等巨大的财富源泉!”   这个时期,印度洋周边有三个实力雄厚的庞大帝国,奥斯曼帝国、萨法维帝国和莫卧儿帝国。   奥斯曼帝国核心领地距离印度洋很远,可以算是内地国家或者说是地中海沿岸国家,追逐的是欧洲和中东的利益。它和萨法维帝国的局部性战争,也都显示了它们都是以土地为重,也意味着它们在印度洋上的海洋性作用非常小。   萨法维帝国的关注点似乎也一直都倾向于两河流域、中亚,以及高加索地区。面对领土南面广阔的印度洋,也显得漫不经心,只是在海湾(波斯湾)驱逐了葡萄牙人后,顺便控制了附近几个关键要点,以确保自己的西南沿海领土的安全。   最令人惊讶的是,两面皆海的莫卧儿帝国(此时,莫卧儿帝国并未统一印度南部地区)竟然也对海洋丝毫不感兴趣。他们认为“海上的战争是商人们的事情,与国王(皇帝)的声望无关”。他们的兴趣在于控制土地和从土地上收税,还有土地上无数的农民。海关收入只构成他们的总税收的很小一部分。他们在海上可能从事的任何活动充其量都是对陆地事务的辅助。   不过,曾经的阿克巴大帝却是第一次对海洋有了想法,但也是惟一的一次,不过,他的关注点也只是源于想要派遣朝圣者前往麦加,从苏拉特出发,渡海旅行。所以,这一关注,并没有导致他花费多余的精力去创建一支强大的海军。   莫卧儿帝国和萨法维帝国的皇帝(沙阿)似乎非常满足于自己“对大陆的欣赏”。他们和国内贵族们的整个思路,都是建立在陆地基础上的。想拥有至高的荣耀,就是要通过战争夺得土地,带领着自己的骑兵,在平原上驰骋。   “所以,在上述三个帝国无心染指广阔的印度洋的情况下,我大齐王国将承担起这天赋的命运,主动来维护和控制整个印度洋地区的事务,做这片海域的主人!”罗守勋面侧过身来,伸手指向无尽的大洋深处,“将这片广阔的印度洋,变成我齐国的海!”   ……   1660年1月15日,马斯喀特苏丹国,马西拉岛海域。   “洛佩斯”号的船长费尔南多·德·阿尔梅达·佩萨尼亚回头瞄了一眼后面追逐而来的七艘中小型桨帆船,然后又看了看船左前方出现的两艘大帆船的身影,脸上不由布满了绝望之色。   “洛佩斯”号的是一艘葡属非洲殖民地旗下的盖伦大帆船,满载量达四百五十吨,一个多月前从莫桑比克的贝拉出发,准备前往印度的果阿。本以为,侥幸躲过了马斯喀特苏丹国驻桑给巴尔岛的拦截和袭击后,可以顺风顺水地经半岛海岸驶往印度。   却不料,在行驶至马西拉岛海域附近时,遭遇马斯喀特苏丹国海军的七艘中小型桨帆船。其中除部分小艇外,余下船只居然都是在历年劫掠中捕获的葡萄牙船只。它们在见到这艘盖伦大帆船后,立即扑了过来。   “洛佩斯”号见情势不妙,立即掉头朝西南方逃窜。对方七艘桨帆船迅速散开,以一个宽大的扇形面,紧紧地咬着猎物的尾巴,加速追来。   话说,在一百多年前(1507年),葡萄牙征服者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率军队攻击了马斯喀特,并将此地纳入葡萄牙殖民统治长达一百三十多年。期间,虽有在1552年和1582年间,奥斯曼帝国两度攻占马斯喀特,但最终又被葡萄牙人重新夺回,牢牢地掌控着波斯湾和红海海域。   然而,在1624年纳希尔·本·穆尔希德·阿勒亚里比当选阿曼伊玛目(真神教教长)时,便改变了这一地区波斯人、葡萄牙人和当地阿拉伯人实力对比的平衡。   他于1642年在鲁斯塔克建立亚里巴王朝,并将阿曼内陆地区统一在其管理之下。随后经过十余年不断向葡萄牙人发动进攻,最终由他的侄子与统治者伊玛目苏尔丹·本·塞伊夫一世于1650年成功赶走了葡萄牙人。   但是亚里巴人只是把葡萄牙人从阿曼的土地上赶走,葡萄牙人在邻近地区依然存在。于是苏尔丹一世与其继任者塞伊夫一世在短时间内在印度洋上建立了一支小而强悍的海军,并不断袭击航行在印度洋上和在南亚次大陆基地里的葡萄牙船只。   面对咄咄逼人的亚里巴王朝,远在印度果阿的葡萄牙人决定发起强力反击。由于霍尔木兹岛已在数十年前为英国-波斯联军在霍尔木兹围攻战攻克,马斯喀特已成为他们在波斯湾一带的最重要基地。倘若彻底予以放弃,那么东非到印度西海岸间的航运就将风险大增。   在1651年,葡萄牙人在印度果阿组建了一支远征舰队,通过将几条航线上的剩余力量凑集起来,远征部队包括约700名步兵、海员和炮手。他们分别搭乘两艘盖伦大帆船、一艘轻型双杆帆船和十七艘中小型桨帆船出征,并携带了能用于抢滩登陆的驳船,由安东尼奥-德-索萨担任最高指挥。   然而,远征舰队虽然攻入了马斯喀特内港,并俘获了两艘亚里巴人的武装商船,但被岸上严密的炮火和众多的陆上部队所阻,被迫又退回了果阿。   更为糟糕的是,马斯喀特素丹国在成功击退葡萄牙人的反扑后,信心大增。随后于第二年,素丹国王赛义夫率领十余艘战舰,一举攻克桑给巴尔岛和奔巴岛,处死了包括总督奥古斯都在内的葡萄牙殖民者,结束了葡人在桑、奔两岛150多年的统治,给日趋没落的葡萄牙人再次重击。   如今,葡萄牙人从印度往返非洲之间的航线,已变得非常不安全,除了要应对一些不怀好意的英格兰、荷兰武装商船的劫掠外,还面临马斯喀特素丹国在东非、海湾,以及印度洋沿岸的袭击,海上贸易形势变得日益恶化。   “洛佩斯”号就是在这种情势下,冒着重重危险,从莫桑比克出发,准备前往印度。可能是葡萄牙的气运真的已衰,在这么一片广阔的海洋之中,竟然都能撞见马斯喀特素丹国的海军拦截。现在,他们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估计是难以逃脱了,最终所有人和货物都将落入亚里巴人手中,沦为悲惨的奴隶。   “船长,前方两艘大帆船是汉洲人的!”“洛佩斯”上的瞭望手惊喜地大声呼喊道:“没错,是汉洲人的!而且,像是两艘……专业战舰!”   佩萨尼亚船长闻言,立即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左前方驶来的两艘大帆船。   修长的船身,流畅的舰体,几面赤色旭日黄龙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隐约有数名水手站在船头,身着特有的青黑色军服。   “哦,上帝!”佩萨尼亚船长已经激动地泪流满面,左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是汉洲人!我们……都得救了!”   “旅明”号和“启明”号战舰,迎着葡萄牙人的盖伦大帆船,径直冲了过来,在众多葡萄牙水手的欢呼雀跃声中,猛地在“洛佩斯”号前方打了一个弯,斜斜地划过盖伦船,一前一后,排成一个简单的线列队形,以各自舰身的侧舷,对着追逐而来的马斯喀特的海军舰艇便迎了上去。   “轰!轰!轰!……”   齐国海军战舰几乎是贴着马斯喀特素丹国的海军舰艇逐次打出一排排齐射,驶过之后,当场击沉一艘小型桨帆船,击伤一艘中型桨帆船。   马斯喀特的海军舰艇突然遭到迎面而来的两艘战舰轰击,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前面的猎物,眼看就要到手了。怎么斜刺里突然杀出了对方的援军,而且还是火力如此凶猛的大帆船。   顿感不妙的马斯喀特海军舰艇立即四散分开,掉头便朝着大陆方向逃去。   齐国海军战舰在前方海面上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调转船身,循着对方逃跑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葡萄牙人的“洛佩斯”号见状,也调整风帆,跟在齐国战舰的身后,一同追了上去。   至夜幕降临,马斯喀特的海军舰艇最终有三艘逃过了齐国战舰的追杀,隐入漆黑的夜色当中。葡萄牙人在对齐国海军官兵表达了由衷的感谢,并赠送大量礼物与对方,经过允许,他们紧随齐国海军舰船朝波斯海岸驶去。   在阿巴斯港,有三艘齐国波斯商社旗下的商船,满载着波斯商品,正在等待齐国海军战舰的护航。 ##第三十四章 萨法维帝国的第一次接触   1660年1月27日,波斯,阿巴斯港。   齐国海军印度舰队旗下的两艘战船抵达阿巴斯港时,三艘齐国商船早已在此等候十余日了。因为担心船只满载,无法应对海湾及阿拉伯海上猖獗的海盗劫掠,便只能继续停驻于港口,等待战舰的接应。而且,齐国商船还发现同样停驻在港口的几艘英国武装商船,表现出了浓浓的敌意,这更使得他们不敢擅自单独出港。   对于这个继葡、荷、英之后,不远万里来到萨法维帝国进行海上贸易的汉洲商人,波斯人给予了很大的热情。由于海上贸易的兴起,作为昔日东西方陆路贸易的中转地,波斯已逐渐远离世界贸易中心。再加上当年葡萄牙人占据霍尔木兹岛,大肆劫掠波斯沿海地区,严重破坏了该地的商业秩序,使得萨法维帝国对外贸易极度凋零。   好在伟大的阿拔斯一世于1622年,借助英国人的支持,从葡萄牙人手中夺回霍尔木兹,并将其驱逐出波斯湾地区。作为一名贤明的君主,阿巴斯一世鼓励发展手工业和商业,使国内出现自蒙古帝国入侵以来未有的繁荣。同时,阿巴斯积极推动波斯与欧洲国家的关系,修建阿巴斯港,发展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贸合作关系,寻找对抗奥斯曼帝国的盟友,阿巴斯还派使团出访西欧列国及沙皇俄国,建立外交关系,更与神圣罗马帝国组建对抗奥斯曼人的同盟。   1652年,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封锁阿巴斯港作为威胁,迫使萨法维帝国与荷兰人签署一项关于蚕丝贸易的新协定。不过,波斯人也想籍此机会多引进欧洲的贸易商人,打算重振波斯湾的海上贸易。   而荷兰人,此前已获准在伊斯法罕、大不里士、科尔曼、阿巴斯港建立商业特区,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势力快速超过了英国人。   在去年8月,来自遥远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人也来到了波斯,他们除了带来一支规模庞大的贸易船队外,还有一队外交使团,准备前往伊斯法罕,面见阿拔斯二世,以期建立双边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   通过英格兰人,波斯人逐渐了解了一些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国家信息,虽然建立时间仅二十多年,但其发展崛起的速度非常快。从英格兰人的描述中,波斯人惊讶地得知,这个国家竟然在过去十几年中,两次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再通过向部分马来商人验证,这个齐国在战争过程中还稳占上风,一度将荷兰人打得灰头灰脸。   另外,这个国家还能生产制造大量的工业制成品,精巧的钟表,轻柔通透的棉布,锻造优良的钢条和铁器,各种小巧的五金件,精美的瓷器和景泰蓝制品,以及大量的蔗糖、茶叶、皮具……,种类繁多,而且质量皆为上乘,比此前荷兰人和英国人售卖的部分欧洲商品,要经济实惠得多。   而且,更让波斯人满意的是,这些汉洲人似乎不怎么看重金银,在将所有货物售出后,并不是像其他西洋国家那般,将得来的金银装船运回国内,反而将其全部又花了出去。   他们在波斯境内购买大量的生丝及丝织品、锦缎、地毯、马匹、羊毛、珍珠以及能在印度作为调味品的杏仁。他们甚至还从奴隶市场上购买了数百名年轻女奴,硬是将身上最后一个铜子都留在了波斯境内。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不论是欧洲国家,还是印度洋上的几个帝国,虽然对于重商主义是理解和执行方法各有不同,但能获得更多的金银,并将其留在国内,却是每个统治者和商人所极力追求的目标。   这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贸易伙伴明显不将追求更多的金银当做他们贸易的终极目标,他们喜欢将所有本土生产制造的工业制成品再换成一堆堆原料和初级工业品,然后将其带回国内继续加工生产。至于获取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奴,那可能是他们国内的权贵和商人喜欢猎取异域风情,享受不同风味的女人温柔。   这种慷慨大方的贸易伙伴,应该正是波斯商人最为喜欢的类型。因为,你可以从他们身上至少赚取两道贸易利润,极大地促进波斯本地市场繁荣。   阿拔斯二世和萨法维帝国的官员们,在面对一个不远万里、主动前来寻求建立外交商贸关系新大陆国家,给予了周到而殷勤的接待。从离开阿巴斯港时,一位帝国的梅曼达尔会迎接齐国使团的到来,并陪同他们前往都城伊斯法罕。   到了都城,齐国外交使团成员按照官阶等级被安排下榻于一所事先布置好的优美宫殿,在此期间,萨法维帝国的国库会承担他们的所有食宿开支。   而齐国舰船即将离开阿巴斯港时,萨法维帝国的外交回访使团一行十余人陆续登上齐国的商船,计划前往汉洲本土,代表阿拔斯二世陛下和帝国大维齐尔穆罕默德·贝格去考察访问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地区强国,顺便见证一番他们的国家实力。   ……   2月26日,波斯,奥尔马拉。   经过二十多天的海上艰难航行,齐国一行船队抵达了萨法维帝国东南部小港口——奥尔马拉,进行短暂停留。因为船上的波斯外交使团部分人员出现了严重晕船症状,并且一度陷入危险境地。为了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船队不得不停止航行,在此进行一番休整。   在北印度洋上,每年的10月至次年3-4月,亚洲大陆被强大的蒙古西伯利亚高压所笼罩,海面上盛行东北季风,而从5月至9月,则盛行西南季风。   因而,齐国船队这个时候返回印度,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节,以至于船队为了规避信风的阻碍,不得不频繁变换方向,在广阔的洋面上以大大的“s”形,以借助侧风,曲折航行。短短不到一千公里的直线距离,硬是走了近一个月。   船队在途中遇到了两拨海盗,其中一股海盗拥有两艘武装商船,盖伦风帆船型制,一看就是欧洲某个国家的私掠船。当他们试图要靠近这支拥有五艘舰船规模的船队时,打头的一艘风帆船立即勇敢地迎了上去。   甫一交火,海盗船上的水手们立马就感受到一丝不安。对方火力异常凶猛,配备的火炮数量明显比普通商船要多得多。而且,对面船队还有一艘型制稍大的风帆船正在快速插过来,准备对他们进行左右包抄,两侧舷窗布满了炮口。   真是活见鬼了,这是遇到了专业战舰护航呀!   两艘专业战舰,再加三艘拥有少许武力的商船,这没便宜可占呀。赶紧扯呼,走为上!要不然,一不小心被人家给留下来,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齐国两艘战舰追出一段距离后,为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任其逃走,返回船队,继续执行护航任务。   而船队遇到的另一波海盗,就有些不上台面了,五艘中小型桨帆船,鬼鬼祟祟跟了一段距离后,自感实力不足,便很快散去,另寻目标。   随行而来的几个萨法维帝国外交使团官员,见齐国战舰犹如两头雄狮一般将海盗船一一驱逐,一个个是看得津津有味,恨不能让对方就在眼前上演一场激动人心的海上搏杀。可惜,海盗船一点也不给力,完全就是吃软怕硬的主,在齐国战舰的威慑下,逐一退走。   船队在奥尔马拉这座沿海小城停留了六天时间,很不幸的是,一名萨法维帝国外交官员病情恶化,加之小城的医疗条件极度贫乏,死在了馆舍,还有两名随行人员,身体虚弱萎靡,明显已经不适合继续海上航行。   为首的外交官员无奈地丢下那两名生病的随员,不过为了防止海上行程中再有人员损失,他又在当地征召了十名小吏,充当使团随员。   3月5日,船队离开奥尔马拉小城,继续东行。   3月10日,船队驶入松米亚尼湾,进入莫卧儿帝国沿海海域。   3月12日,船队经过胡布河口附近,舰队司令罗守勋举着望远镜再次观察了一番他们所看中的小渔村所在的位置,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务必要使尽手段,也要在这谋取一块土地,建立一处海军补给基地。   此时,他尚未得知,特遣舰队已在去年11月,向莫卧儿帝国提交租借请求,并得到了奥朗则布的批准同意。而就在他们所在船队调转方向,朝苏拉特驶去的同时,印度舰队旗下的“兴明”号战舰和武装商船“长顺”号正从安丰堡(今印度科钦市)驶来,带着莫卧儿帝国的租借许可,满载各种建筑材料,朝这处暂被命名为律门堡(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的地方而来。   3月21日,船队抵达苏拉特。萨法维帝国的外交使团人员分出数人,持着阿拔斯二世的信件和礼物,准备去面见莫卧儿帝国皇帝,以缓和两国因争夺阿富汗而造成的紧张关系。   萨法维王朝的重心始终在西线,与奥斯曼帝国的矛盾是主要矛盾,奥斯曼更是他们最为重要的敌人。历代沙阿都不愿陷于两线作战的危险境地,而位于波斯东南的莫卧儿帝国的政治中心在印度,征服和管理印度是莫卧儿帝国的中心任务,由此而言,萨法维王朝与莫卧儿帝国除了阿富汗问题外,应该没有根本利益冲突。   因此,萨法维王朝愿意表达出对莫卧儿帝国善意,恢复友好关系。去年,阿巴斯二世更是遣使祝贺奥朗则布登基成为莫卧儿皇帝。   不过,有鉴于双方势力达到平衡,萨法维王朝满足于守住阿富汗的西部,莫卧儿帝国也满足于守住阿富汗的东部,双方谁都没有力量将对方赶出去。而且,奥朗则布刚刚登上皇帝宝座,也急需巩固自己的统治,对萨法维王朝递过来的橄榄枝,便顺手接了过来,停止了双方在阿富汗的武装争夺。   3月26日,齐国舰船一行离开苏拉特,继续南下,前往安丰堡。本来,按照以往的航行模式,齐国舰船于印度西海岸航行时,一般都会中途停靠葡属印度统治中心果阿,做短暂休整和补给食水。但考虑到波斯人和葡萄牙人之间紧张的关系,舰队司令罗守勋便取消了例行停靠,径直驶往安丰堡。   4月12日,在船上海军官兵热烈的欢呼声中,船队终于抵达安丰。所有舰船和人员将在此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休整,享受一段舒适而悠闲的假期。随后,他们便等待五月季风的到来,随同十余艘印度商社旗下的商船,一同返回汉洲本土。   自齐国与科钦王国就安全互助达成口头约定后(正式书面合约,需科钦王国前往汉洲本土签署),安丰堡便成为齐国海外领地一般的存在,不论是治权,还是司法权,就连周边的军事防卫权,都落入印度商社手中。   为此,负责印度地区实际管理的大掌柜已在数月前随特遣舰队返回本土,准备游说内阁政府和军部,授予印度商社更多的特权。主要是要求商社可以获得在印度地区制定法律和司法处置权(包括判决、处罚,以至判处死刑),以及拥有建立要塞、武装防卫、任命官员的权力。   至于是否要仿英国东印度公司模式,招募当地土人组建军队,攻击地方土邦王国,铸造货币,建立地方城镇等各项权力,商社的一些掌柜尚在犹豫,要不要一块予以提出。他们很是担心此举会遭到内阁和军部的猜忌。这不就是如同唐末藩镇一般的存在吗?怕是要被官家斥为割据自立,形同谋反了!   “没有海上武力护持和本土支援,就凭你们这些商贾在印度这般经营,有能力谋反自立吗?”罗守勋听了几个商社掌柜的担忧后,不由嗤笑道:“招募当地土人,以我齐国军法加以操练,多少也能加强我齐国在印度地区的武装威慑力。我本人对此,是持积极支持的态度。届时,你们可向内阁和军部大胆提出来。不花国家一分钱,就能使得我齐国在印度地区获得强大的影响力和辐射力。如此,倒是政府平白赚大了!” ##第三十五章 国债   1660年5月15日,汉洲,建业(今澳洲达尔文市)。   “如何?”几个印度商社的执事大掌柜见白远贵步入厅堂,便拥了过去,眼神急切地看着他。   “成了!”白远贵一脸喜色,将手里的一份文书拍在桌案上,然而大喇喇地坐在一张靠背软椅上,“内阁次辅齐远山已经点头了,并给出了一份增加我印度商社授权的草案。”   一名大掌柜将那份文书从桌案上一把抓了过来,然后便急切的打开,旁边几个掌柜立时围拢过来,探着脑袋去观看。   “……为提高印度商社经营的独立自主性和属地事务处理的响应速度,内阁着命对外通商部授予予该商社如下特权:……”   “第一,授予印度商社当地的司法权和处置权,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制定的法律制应当以我齐国法律为基础,可以变通,但不得有任何抵触和相异之条款。……所定法律之条文需在事后提交大理寺备案审查。”   “第二、允许印度商社建立必要的要塞堡垒,并使用军队制式武器,即可设立商站或据点防卫设施,招募当地土人建立武装力量,派遣武装商船,运送弹药,以及任命相应的要塞官员和指挥官。”   “第三、允许印度商社建立铸币厂,铸造当地土邦货币,以及印度地区通用货币,供商社在印度使用。但是,铸造过程、铸造数量,以及铸造规格必须由汉洲大钱庄派出官员进行必要的监督和审查,严禁回流汉洲本土及其他海外领地。”   “第四、允许印度商社在经营印度地区事务时,有宣战或媾和的权力,但不得有损害汉洲本土和其他海外领地之权益行为。”   “第五、允许印度商社有权自行处理通过战争或者经济手段得到的领土、据点或商站,包括但不限于交还、占有及其他处置。”   “第六、允许印度商社于印度地区建立地方自治政府,但必须接受本土内阁政府及军部的指导和规划。”   “……”   “这……,这些授权……远超我等预期呀!”一名执事大掌柜惊喜地呼道。   “这内阁政府就不怕……,就不怕我等在印度……”另一名执事大掌柜说到半截,可能觉得话语有些悖逆,立时闭上了嘴。   其他几名执事大掌柜闻言,顿时悚然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嗤,你们都怕个甚!”白远贵端着一杯清茶,嗤笑一声,说道:“老孔,你也是昔日的登州老人了,你当年在海上与人搏命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以至于政府给俺们印度商社一些足够造反自立的特权,就吓成这样!”   “老白,慎言!”孔裕成瞪了白远贵一眼,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你这老货,莫以为凭借自己是登州老人的资格,便口无遮拦,肆意妄为!别以为大王念着旧情,就觉得那些黑衣卫、民调处的探子不敢动你?人家可跟咱们没什么交情!”   齐天建制称王已有十八年,威权日盛,昔日老资格的登州旧人,早已收去了轻视怠慢之心。并且,随着齐国年轻一代的逐渐成长并进入政府、军部关键岗位后,他们这些最早登陆汉洲的元老,基本上都退出了军民两政,然后在国内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可若是你敢生出或者做出什么悖逆的事情,不消说齐王仅一道谕令,便足可将你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就是几个黑衣卫或者民调处的探子,就能轻松将你拿下,要么发配到荒僻的海外孤岛,要么让你消无声息地死在家中。   “老孔,俺知道轻重!”白远贵说道:“再者,要说维护俺们齐国和拥护齐王,没有比俺们这些登州老人更为用心的了。这份授权草案,你等以为齐王没有点头,谁敢做出?说不定,这其中某些附加追授的特权,还是齐王亲自厘定出来的。以后呀,经略印度就要以俺们印度商社为先锋,做政府不能做的事情,先蹚出一条路出来,为我齐国日后谋取一个巨大无比的殖民地区和无穷的市场空间。”   ……   就在一帮印度商社掌柜们为即将获得一系列更为自主贸易政策和更优惠的特权,而欢欣鼓舞之时,汉明阁(内阁政府所在地)中的一间殿堂中,内阁首辅张文琪、次辅齐远山(兼对外通商部尚书)、次辅毕正行(兼文教部尚书)、户部尚书孙维建、工商部尚书栾金兴、民政部尚书曹炬等齐国重臣,正在为日益严峻的财政问题而愁眉不展。   “汉洲大钱庄已明确表示,不能再以向政府借款的名义,额外铸造更多的货币了。”户部尚书孙维建苦笑着说道:“他们认为,汉洲本土投放的货币已然很多了,若是再增加铸币,势必会造成国内市场物价的全面上涨,最终受损的将是国内普通民众。另外,物价的全面上涨,也会影响到我齐国工业生产环节,抬高商品的出口价格,尤其是棉纺织品,受影响会更大。”   “可是,这个财政年度尚未过半,政府预算投入就已超过六成,若无额外的财政来源,怕是政府撑不到年底。”首辅张文琪皱着眉头说道:“总不至于,年初的各项政府规划就此搁置?要知道,七月,太子大婚,虽然是王室出了大头,但我们内阁政府总不至于一点都不出钱吧。另外,规划中的建(建业)新(新淮安)铁路还要陆续上马,这更是一笔巨额的投入。”   “要不然,将滞留在建业府、宣化(今帝汶岛)、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地区的数万移民就地安置,不再进行二次转移,或可省出二三十万元出来。”民政部尚书曹炬建议道。   “这么做的话,恐怕会让那些早就做好移民接收工作准备的东南、西南地区府县官员暴跳如雷,跳起脚来骂人了!”张文琪笑着摇摇头说道。   “唉,谁能想到今年移民人数会比原计划多出两万多人,以至于移民预算费用将超出四十多万。”曹炬不由谓然一叹,“而且,印度商社本该有的利润分红也暂时停了,这又少了几十万的收入。汉东商社要支援美洲分社的据点建设,南洋商社要支援南非商社的据点建设,导致这两家今年的利润分红不增反降,以至于,影响到整个财政收入少了一大截。”   截止到去年底,齐国汉州本土及附近海外领地(不含琉球、吕宋及安南几个海外领地,也未包括今年结束的移民季新增人口)人口规模增长至一百二十三万余,其中出生人口就达八万五千人,占新增人口的近五成。   虽然,目前齐国移民工作大部分都是由政府旗下的几大运输商社负责执行,海军舰船从旁予以辅助运输,理论上移民规模可以达到每年十二万到十三万左右。但考虑到齐国辖下的众多舰船除了移民运输任务外,还要执行其他商品转运,武装护航,或者参与大明境内的破袭、封锁任务,这些运力并不一定会全部都会投入进来。   故而,移民部在去年提交移民费用预算时,在剃除了种种因素后,就以十万的移民规模预算费用来安排今年的各项移民运输和安置工作。   但万万没想到,今年的自发移民人数突然猛增,无数大明境内、安南、暹罗、马来半岛,以及南洋地区华人搭乘各种船只,不畏艰辛,漂洋过海来到汉洲本土,以期谋得一份温饱或者一份富贵。   随着二十多年发展,齐国迅速崛起于汉洲大陆,并在南洋地区拥有绝对的影响力,两次击败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仅凭数千人在大陆沿海地区,就能撬动和影响大陆局势,还数次挫清虏于战阵之上,建立了齐国赫赫不败武功。至于周边的安南、柬埔寨、吕宋、琉球,日本,乃至南洋地区众多土邦王国,更是都曾领教过齐国的兵威之锋,使得无人敢再小觑齐国的实力。   十余年来,随着齐国势力慢慢渗透和影响整个南洋地区,无数人不仅知道齐国兵威之盛,而且还听说其国中富庶,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有房屋住,以及会分得一块能传诸于子孙的土地。加上更有传言,汉洲本土有金山数座,遍地都是金银,要不然齐国如何会这般快速崛起?   怀着一份对财富的憧憬,对改变生活的梦想,对安定富足生活的愿景,无数大明境内的难民和散居南洋地区的华人,想方设法地搭乘一艘艘商船或者简陋的渔船,义无反顾地往南方驶来。   面对数万自发移民而来的汉人,齐国沿途各地补给点和本土移民接收官员,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到来,并且还继续按照正常的移民运输和接待标准,予以非常尽心地安置和照顾。   如此一来,这些自发移民就占用了不少移民费用预算,以至于政府财政不得不额外拿出了三十多万汉洲银元,来应对这些多出计划外的新增移民。   以齐国百万人口规模,众多的工坊厂矿,以及繁荣的海外贸易,使得政府每年财政收入达六百多万汉洲银元(折合白银约七百五十多万两),相较于亡国时的崇祯朝财政总收入不到400万两白银(当然,明朝还有价值近两千万两白银的实物税收入),可谓财政充裕至极。   但齐国财政花费的大头——移民费用,每年预算支出却是在两百六十万左右,占了四成的财政收入。尽管移民运输的主体都是政府控制下的运输商社所为,但每个移民从登船运输开始,到二次移民转运、地方安置和后续的各项生活物资补贴,所需支出的费用达二十到二十五块汉洲银元,成为齐国内阁政府最大的财政支出费用。   齐国内阁的财政,除了个别年份稍有盈余外,基本上每年都是财政赤字,使得政府至今为止,已经负债三百多万汉洲银元,并且还隐隐有持续扩大的趋势。   经过二十多年的政府运行,大多数官员已对货币和经济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研究了,知道国内市场不能一味地投放过多的货币,以弥补政府越积越多的赤字。虽然,汉洲本土发现了几座储量丰富的金银矿,尤其是数年前平灭了位于东北内陆地区所谓的大明王国后,据有山阳堡(今澳洲芒特艾萨市)那座超级银矿(著名的坎宁顿银矿),理论上可以为政府提供数之不尽的金银。   但是,以齐国区区百万人口,据有如此多的金银又有何用?正如大王所说,金银不过是一种具有一定价值的货币,是用于物资交换的媒介手段,每个人最终享用的,仍旧是实实在在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物资。再者说了,在汉洲大陆周边地区,能提供丰富生产和生活资料的国家只有齐国本身,完全无法做到那种豪气地买买买模式。   “所以,这汉洲大钱庄给出的建议,发行政府国债,就是解决目前财政危机的唯一法子了?”张文琪沉声问道。   “听闻在欧洲地区,发行债券,筹措资金,向来是国家解决财政问题的一种有效手段。”户部尚书孙维建斟酌着词语,小心地说道:“汉洲大钱庄和汉洲进出口商业银行拥有不少精通此道的夷人,建议政府可以仿商社和工厂为例,向市场发行债券,以获取急需的资金。”   “国家向百姓借钱?”内阁次辅毕正行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道:“此举,是否有些孟浪了,多少有违国家体统。……大王那边,会不会因此斥责我内阁政府荒诞无稽?”   “……应该不会。”内阁次辅齐远山摇摇头说道:“大王向来支持内阁政府革新要大胆尝试,小心施政。凡是有利于我齐国发展,能改善和提升国内民生之举,皆可行之。我建议,户部和国内几家钱庄好生合计一番,拿出一个可行的条陈出来,呈送内阁。只要我齐国能快速发展,财政收入呈不断上升的趋势,向民间借些债务,理应有能力偿还。”   内阁首辅张文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最早的国债,诞生于1262年的威尼斯。当时,为了筹措与热那亚之间的战争费用而发行国债。但与之不同的是,国债过去都是由国王向金融业者或商人借款,而且常有赖账不还的情况,使得由国王出面借款的信用度极低,让商人们找尽各种理由拒绝借款要求。   而现代意义上的国债,则产生于英国。光荣革命后,国家主权由国王转移到了议会,偿清债务的对象由国王变成议会,拥有国家的主权者“国民”所交的税,便成为了债务还款的保证,国债从此成了能够确实回收的借款凭证,并开始被人们视为货币使用。   在一个多月后,齐国内阁户部委托建业金融证券交易所代为发行两年期五十万汉洲银元记名债券,利率百分之六,以国家财政税收为还款保证,内阁政府为之背书,面向国内所有商社、工厂和普通民众全面发售。 ##第三十六章 新时代   1660年7月1日,汉洲,黑山城(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   六百多名军警和武装乡兵散布于黑山城原马拉轨道车站外,将无数簇拥观望的普通民众挡在外面,而在车站内,也有近两百六十多名禁卫军和宪兵亦是荷枪实弹,全面凝神戒备着,十余个民调处的探子混在观礼的人群中,眼神警惕地盯着一个个受邀前来的商人、学者和诸多官员。   齐王和王后领着数名年幼的王子和公主,驻足在已被翻建一新的车站广场,与几名黑山机械厂的大匠正在做亲切交谈,内阁首辅张文琪、次辅齐远山、交通运输部尚书段贤志、工部尚书王振良等众多内阁重臣在旁陪同。   “王上,但其放心。这台即将试运行的蒸汽机车已经在几日前彻底检修过,必然可以顺利运行于铁轨之上。”黑山特种机械厂大匠闫太明指着铁轨上一台体积庞大的牵引机车,郑重地说道。   “若是半路上抛了锚,趴了窝,那我一定把去年发与你的奖金讨回来!”齐天笑着说道:“另外,还得加收一笔重大的罚款。你瞧瞧外面多少民众和官员在观望这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机车运行,丢了丑,可是你这个总匠没脸了。”   “……”闫太明听到“抛锚、趴窝”等几个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估计大王是担心这台蒸汽机车会半路上出现机械故障,无法正常运行,随即连忙保证道:“王上,若是这台蒸汽机车出了故障,不能正常运行,别说政府奖励的重金,就是扣除我一年的工饷,我也认了。到时候,我就是用绳子拖拽,也要将它拉到建业城去!”   “呵呵……”齐天笑了笑,“这台牵引机车重量估计不下四五吨,再加上后面拖拽的几节载人车厢和货物车厢,那得有三四十吨重吧。就凭你,如何能将它拉到建业城?”   自十余年前,蒸汽机在汉洲本土各个工厂矿山小范围使用以来,技术发展速度提升极快,并在两年前成功地制造出一台试验用的铁路蒸汽机车。刚开始,使用的锅炉蒸汽压力还不是很大,约0.3兆帕(3.1千克力/厘米2)左右,锅炉内装有一个平放的汽缸。   蒸汽牵引机车有两对动轮,由齿轮传动。机车还装有一个大飞轮,借助于它的旋转惯性动力,保持汽缸活塞的往复运动。机车重6-8吨,时速4-5公里,能牵引10-12吨货物,5节小型车厢,可乘70名旅客。   再经过两年多的不断改进和技术提升,机车采用更为先进可靠的卧式多烟管锅炉,传热面积大,生成蒸汽快,锅胴与火箱拼接在一起,锅炉蒸汽压力增加至0.4兆帕(4.06千克力/厘米2)。机车动轮也由二对发展至四对,牵引机车重量也减轻至4吨左右,可以牵引装载重量八到十倍于机车自重的车厢。这是第一台初具现代蒸汽机车基本构造特征的蒸汽机车,并且比后世英国人斯蒂芬森所造的机车更为先进和更为实用。   为此,工部和交通运输部特意将此前黑山至建业城运行的一段马拉轨道进行了改造,使其成为更能符合蒸汽机车运行的轨道。当年,在建造马拉轨道之初,因担心轨距过宽,而造成以后通行的铁路、桥梁、隧道造价大幅上升,同时也为了避免转弯半径相应增大,以及占地面积增大,齐国采用的轨距均为1.5米标准。   而今天,则是齐国最新改进型蒸汽机车第一次正式通车运营。为了表示对铁路和蒸汽机车运营的重视,齐天特意携王后和几名年纪不大的王子、公主前来祝贺,并且将作为第一批铁路机车的乘客,从黑山城驶往建业城。   这段铁路距离很短,只有不到七公里,但这却标志着齐国铁路发展的开端,并将由此极大地促进和提升汉洲本土的人员和物资往来运输,假以时日,随着铁路的大发展,必然会将整个汉洲大陆串联成为一个交联互通的统一市场,并对内陆和沿海地区国土的有效控制和开发,具有极大地推动作用。   “呜……”随着蒸汽机车的一声响亮的轰鸣声,这台被命名为“先驱1号”的蒸汽机车开始缓缓启动,车头上方的烟囱里不断冒着白烟,身后拖拽着三节载人车厢和四节载货车厢,随着机车的运行,缓缓驶出车站,朝着建业城方向而去。   “据说,这台机车在空载情况下,每小时速度最快可达四十公里左右,满负荷运载情况下,速度也能达到二十五公里。”齐天看着窗外掠过的人群和景物,笑着对自己的王后罗玉茹说道:“若是从建业城铺设一条通往三百公里外宋城(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的铁路,要不了一天时间,便能赶到。这可比坐马车耗费两三天时间,可快多了!这火车的研制成功,将开辟我齐国一个伟大的新时代。”   “这火车坐着是比马车要平稳快捷。”王后罗玉茹伸手挥了挥面前,皱眉道:“可这煤灰味,也太重了点。”   “所以呀,这些官员想拍我们的马屁,都拍错了。”齐天闻言,不由苦笑一声,“他们为了让我们更好的感受火车通行的感觉,竟然将我们这节车厢直接挂在牵引机车后面,以至于跟着一路吃煤灰。”   罗玉茹听了,不由笑了,转头看着几个王子和公主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牵引机车飘过来的煤烟,一个个趴在车窗上,兴奋地向外面张望着。   “太子想跟着过来看看热闹,你为何拒绝带他到此。……他最近,可是惹你生气了?”罗玉茹轻声问道。   “他怎会惹我生气?”齐天摇摇头说道:“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要知道,半个月前,黑山火药厂大爆炸事件,已被民调处和警察特勤部查获。证明了那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数年前清虏混进本土的死间做的。根据线索,他们又抓了一些隐藏本土和海外领地的清虏奸细。审讯得知,我们王室和政府官员,都在清虏暗杀的名单之列。所以呀,这种热闹的场合,太子最好不要跟我一同出现,免得被人一锅端了。”   罗玉茹闻言,不由怔了一下,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无事的。”齐天拍了拍罗玉茹的手背,安慰地说道:“据说,清虏这十几年里,估摸着,差不多派遣了一两百奸细混进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但至今为止,也就做出了黑山火药厂爆炸这么一件大事。我相信,国内各地的警察和民调处、黑衣卫探子们一定会将他们逐一挖出来。另外,还有不少清虏奸细囿于国内严密的管控而主动现身投诚,再加上我们更加致密的防护政策,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那最好不过了。……张首辅要过来了。”王后罗玉茹看到内阁首辅张文琪在车厢后面站了起来,准备要过来面见齐王,便小声地提醒道。   “呵呵,多半是为了国债发行的事情。”齐天看着一脸苦色的张文琪,扶着一排排座椅,正在慢慢的移过来,笑着说道:“他们内阁政府太小气了,发个国债,还是两年期的,竟然只给出六个点的利率。市场上有人会买,才怪呢!”   ……   “举枪!”   “瞄准!”   “放!……”   “砰!砰!砰!……”   一排武装警察举着火枪几乎是抵着五名犯人的后脑勺,直接扣动了扳机,枪响之后,几名犯人应声栽倒,抽搐两下后,就此不动。   射击完成的警察,挺着刺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尸体,确认所有犯人已无任何气息,然后收枪整队,离开了现场。十几名乡兵忍着胃中强烈的不适,将这几名犯人的尸体一一扔到马车上,然后护卫着,朝城外的山岭而去。   围观的群众观完刑后,有些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去,三三两两地围拢在一处告示牌前,听一名大理寺官员正在高声宣读上述几名犯人的履历和罪行。   话说,齐国自建立以来,很少有这种公然处刑,而且还是进行这般枪决犯人。在国内,只要不是非常性质恶劣的暴力犯罪和谋反、叛乱等罪行,一般都不会处以死刑,基本上都是发配海外领地服苦役。运气好的,能熬过苦役期,重新做人。运气不好,到了海外领地,要么因环境恶劣,死于疫病,要么因遭受繁重的苦役劳作,被摧残致死。   而今天,竟然有多达五名犯人被公开处死,这让普通民众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好奇。这都是些什么人,犯了了什么事,使得官家痛下杀手,直接处死。   “嘿,这些该死的清虏,竟然混到我齐国境内,还搞出如此大的阵仗。要我说呀,枪决他们,还真是有点轻了。……应该对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一名瘦高的汉子在人群中大声地说道:“你们知道吗?半个月前,黑山城火药厂大爆炸,死了二十多个匠人和护卫,受伤的也有三四十人。就是这帮天杀的清虏奸细做下的!”   “这些狗贼,还真有能耐!万里迢迢地乘船混入我汉洲本土,隐忍数年,谋划出这等大事。要以俺来说,官家该征召大军,打回去。将那些盘踞大明北方的清虏全都宰了,免得以后又混来搞出什么破坏来!”   “征召大军?你说得轻巧!”一名粗壮的退役士兵轻蔑地看着那人,“你知道咱们汉洲本土距离大明有多远吗?你要出动一万人,还是十万人?出动大军,跨海远征,那得耗费多少物资!你的小日子还过不过了?我们现在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支持南明政权,推动他们积极进行北伐,让他们在我们的军事援助下,统一大明,消灭清虏。”   “这南明政权还行不行呀?记得他们上次进行北伐,距今都有好几年,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怂了,就这么与清虏划地分立,成为南北朝吧?”   “以前没动静,不代表现在南明不想有所作为。”那名原陆战队士兵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们都没看报纸吗?清虏的伪帝顺治在二月间,患天花翘了辫子(历史上死于1661年),继位的是一个才将将七岁的孺子!你们说说,南明要是收到这个消息,会怎么做?”   “着呀,清虏伪帝死了,继位的又是一个娃子。那南明还不得集结大军杀过淮河,攻到北京去呀!”一个四十余岁的商人双手击掌,一脸欣喜地说道。   “哟,那说不定这个时候,大明境内怕不是已经开打了吧!这南明养精蓄锐多年,该把清虏揍趴下了吧?”   “那可不!只要我们齐国军队在旁协助,这清虏又死了皇帝,没个领头的,那还不得一溃千里,一路逃回辽东老家去了!”   “哈哈……,说得是。这清虏糟蹋大明都快二十年了,早该被撵回去了!”   梁云安在人群中默默地听着,内心却是惶惶不安。顺治爷竟然驾崩了!难道,我大清要被伪明趁势赶出关内了?难道,我大清王朝在顺治爷驾崩后,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了?   梁云安,原名为佟礼文,满洲八旗正黄旗人,佟家的旁系子弟,如今朝中国舅、一等公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算起来还是他未出五服的堂兄弟,真正的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   两年前,受苏克萨哈之命,乔装打扮,以主动移民汉洲的皮毛商贾为幌子,携十余精细人员混入齐国移民船队,一路辗转来到汉洲本土。然而,到了汉洲后,除了两人跟着他留在了建业府,其余所有人全部被强行打散分配到汉洲其他各个府县,失去了所有联系。   刚来时,所有的混入汉洲本土的细作都极为谨慎,不敢有任何举动。更何况,刚到汉洲的三年时间里,全都被束缚在一个个集体民屯中,统一劳动,统一生活,统一居住,他们这些混进来的细作哪里有机会做出破坏工作。   不过,梁云安(佟礼文)因为是以皮具商人的身份移民,到了建业城,倒也多少有些行动自由。但在齐国严密管控下,还是老老实实待了一年多时间,并一边熟悉齐国环境,一边试图联系此前潜伏于汉洲的细作。   虽然只待了短短一年多时间,但梁云安却惊讶地发现,这齐国政府对民间控制非常严密,不说在偏僻农村地区的乡镇设置有正式的官员小吏和武装乡兵,就是城市里面,也有无数监控,街区坊间的民政官员和书吏,市井道路上的巡警,无孔不入的民调处探子,以及各种出行报备和居住审查制度,这使得所有人都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地控制在这片大陆上。   可是一心忠于我大清的细作头目梁云安,并且身负刺杀齐国重要首脑人物和破坏重大设施的艰巨任务,哪能会为这么一点困难所吓倒,齐国这种管控,无非就是比我大清更为细致一点,但这如何能阻止自己所要干出的大事。   半年前,通过一种特殊的联络记号方式,梁云安陆续寻到了七名潜入汉洲建业府的细作,并小心地进行了一番联络沟通,建立了非固定的联系。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始终未对所联系的七名细作提及自己的工作地和居住地,甚至每次见面时,还经过一番巧妙的伪装。   经过数月的谋划,梁云安命令几人在一名黑山火药厂工作的细作掩护下,去炸毁这座火药厂。如此,定然会给齐国造成严重的破坏,说不定还能减少他们的火器使用量,为我大清抗击明齐联军,创造有利条件。   袭击行动非常顺利,那座巨大的火药厂爆炸后,几乎摧毁了它一半的厂房建筑,造成死伤人员近百人,远在十几里外的建业城,都能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和浓浓的火焰。这一度造成了建业城和黑山城、新淮安等三地的恐慌,以为是天降陨石,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本来想着,做了这等大事,那还不得赶紧跑路,避避风头。可是这该死的齐国管控制度,根本无法让人逃往他处。不论是要乘船离开汉洲本土,还是乘坐马车逃往内陆,都需要在当地民政部门开具相应申请和证明,还要有相熟的保人作保,经过严密审查,方能获准出行。   很不幸,黑山火药厂爆炸后不到一周时间,齐国的军警部门便抓获了细作五人,还当场击杀了两人,并且通过俘虏的口供,在建业府进行了全面搜捕,试图捕杀更多的漏网之鱼。   梁云安在事发后,便立即向所在街区民政处申请乘船出海,想尽早离开汉洲本土。可不知为何,批复申请却迟迟没有回应,让他心中惊惧万分。   今日,来到所在街区民政处,想询问出海的申请是否批复,却不料看到了这场公开处决我大清细作的场景。并且,混在人群中,又听到一些非常不利于我大清的消息,使得他顿时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嗨,终于让我逮住你了!这次,看你往哪儿跑!”一声厉喝,然后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梁云安的胳膊。   梁云安惊地浑身一个激灵,额头上的冷汗立时冒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清虏细作汉洲见闻录(一)   梁云安看到面前这名粗大的汉子,脸上表情瞬间变换了数道,最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微不可查的将胳膊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吴掌柜,你这般惊咋,倒是吓我一跳。”   “你怕个甚?”同为皮具商人的吴善明大大咧咧地说道:“难不成,你还是清虏的探子,怕被俺给捉了去报官?哈哈哈……”   “吴掌柜,你可……,你可真会说笑。”梁云安眼皮不由跳了跳,尴尬地笑着说道:“数年前,我在清……清虏那边,几乎家破身亡,好容易才逃到汉洲,恨他们入骨还来不及,如何会做他们的探子?”   “清虏跳梁小丑,不会蹦跶太久。俺觉得,只要大明的人心齐,敢拼命,就凭清虏那些子人口,如何能占据我等昔日神州大陆!”   “吴掌柜……说的是。”梁云安陪着笑,违心地点头附和道。   “对了,梁掌柜,数日后,我等几个皮毛同行将搭乘船只前往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和云阳(今澳洲麦凯市)等几个府县,收购一些当地的皮毛,以为原料库存。不知,你可有意同往?”   “啊?”梁云安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十余日前,已申请前往巴达维亚,看能不能收一些皮毛回来。这不,还在等申请批复。”   “红毛鬼那里如何有好的皮毛!”吴善明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们手里的货,多半都是南洋商社或者琉球商社从北方贩过来,拿的都是一些二手货,价格肯定没多少优惠。建业府北边和威海、广陵、云阳等东北地区的草甸上,放养的牲口数十上百万头,多的是上好的羊毛。而且,咱们还能从威海棉纺厂顺便贩一些棉布过来,凑上一整条大船拉回来,赚取的利润绝对有二三十个点!”   “可是,我这边申请已经递交过去许久了,批复多半就在这几日。”梁云安摇头说道,他觉得还是跑路到巴达维亚,然后再寻机逃回大陆,回到我大清地界为好。   “梁掌柜,俺从民政部和警察部得来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对个体商贾和私人民众离开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进行了特别管制。所以呀,你的申请未必会得到许可。尤其是像你这般,移民俺们齐国尚不足三年,多半不会许你离开。”   “啊?”梁云安脸色变了变,“为何如此?齐国不是一直宣扬要给予我普通民众更大自由,更多的生活保障,更有希望的未来吗?”   “自由、保障,以及希望的未来,那必须要保证我齐国安全稳定的前提下,才能让所有民众获得这一切。”吴善明笑着拍了拍梁云安的肩膀,“你此前在大明境内,想必更加能体会安全和稳定的环境,是多么珍贵。”   ……   7月16日,北口(今澳洲北部纽兰拜小镇)。   梁云安随着几名商人一起下了船,踏上坚实的陆地后,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没有获准前往巴达维亚,反而在与一众皮毛商人申请前往汉洲东部地区时,却被立即准予通行。随后,一众人等便乘坐一艘汉洲运输总商社旗下的定期航班运输船,踏上了前往威海的行程。   这座距离建业城约七百公里的沿海小城,建立于二十多年前,是齐国最早设置的一处前往汉洲东部地区的补给点。   如今,该地区人口已有两千三百余人,分布在沿海一片平原地带。因为这里土地并不是很肥沃,除了少量种植玉米、土豆、红薯以及蔬菜、瓜果外,大部分居民以放牧牛羊为主。当然,因为位于海边,丰富的鱼获资源,也是该地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此地建有一家小型的鱼类罐头厂。   北口城的规模很小,方圆不到八百米,人口也仅五百人,城中只有零星几家旅店、餐馆,为过往的旅客提供必要的食宿需求。   其实,在汉洲本土境内,像北口这般小城数量很多,都是一样的人口稀少,往往数百公里范围内,只有寥寥数个定居点。要想到那些人烟稠密的地方,也只能去建业府和东部几个沿海府县,可能会稍稍繁华热闹一点。毕竟这么一块巨大的陆地,只有区区一百二十多万人口,可不就是像撒胡椒面一样,只能在精华地带或者必要的航线,设置一些定居点,迁移来一些人口。   虽然这处定居点人口很少,但令梁云安颇为嫉妒的是,此地的居民生活水准一点都不差。不说一天能吃上三顿饭——尽管饭食中大部分都是一些番薯、玉米之类的粗粮,掺和着少许大米或者面粉——而且还顿顿能吃饱。就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脸色红润,精神昂扬,根本没有我大清地界众多底层百姓那般普遍衣不蔽体、困顿待毙的模样。   这里除了没有繁华热闹的喧嚣,精神层面上可能有些贫瘠外-——话说,这个时期,吃饱肚子应该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可以说衣食不愁,安居乐业,甚至人人兜里还有几个闲钱。因为此处作为汉洲东部地区往来建业府的关补给点,许多船只都喜欢在这里暂时停靠,以恢复一下长途航行过后的疲惫,然后以一个最为饱满的精神状态,前往齐国临时首府所在。   饮食、住宿,蔬菜瓜果补充,都能让这个小镇上的居民可以收获一枚枚可爱的银币(或者金币)。   因为地广人稀,周围大片的山林草甸,放养了数千只牛羊,使得众多皮毛商人在途径此地时,得以收购当地的羊毛、牛皮,也为此地民众带来更多的收入。   梁云安与同行的几名皮毛商人,在这艘定期航船停留的两天时间里,收购了一百多袋羊毛,暂时存入当地的一家货栈,这里收购价格要比建业府那边要便宜不少,就算加上运费,赚取的利润也是有充分保障的。   其实,在北口附近的几座小岛上,当地政府还放养了数千头鹿、獐,每年会派人定期猎杀,以获取肉食和皮毛,卖与前来收购的皮毛商人。但梁云安等人却来的不是时候,尚未临近捕杀期限,只能遗憾地乘船离开,继续往东行驶。   7月22日,船只抵达汉洲本土最北边的定居点——海角城(今澳洲约克角附近的巴马加小镇)。此处,与对岸的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遥遥相对,控扼关键的汉洲海峡(今托雷斯海峡),是通往汉洲东部地区的重要节点。   海角堡和对岸威远岛北岸延津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南部达鲁市)除修建了坚固的岸防炮台外,还建有海军补给基地,以拱卫和庇护汉洲东部膏腴之地。   此地距离威远城(今巴新莫尔斯比港)只有五百多公里,因而与该地联系较为紧密,威远地区的粮食、木材、铜矿、椰干、金枪鱼在输往汉洲本土时,均会途径此地,并于此短暂停靠,也带动了这个小镇活跃的商业环境。   另外,距离海角堡不远的诸多岛屿浅海,盛产珍珠和海参,该地的居民便时常三五成群驾着渔船,带足补给,寻一个小岛驻扎十天半月,采集珍珠和海参。偶尔,也能于海边寻获不少玳瑁,这些东西都是往来商人最为喜欢收购的特产。   “这么一个小城,估计积聚的财富不下三五万两银子吧。”梁云安看着城中那处小小的市场上,地上堆满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五彩斑斓的玳瑁以及盛放在水桶木盆中的一只只粗大的海参,不由喃喃自语,“若是抢上一把,足够老子一辈子的花销。”   娘的,这齐国随便一个小地方,都是如此富庶,还真的像他们招揽移民说的那般,来了齐国,不仅会让你吃饱饭,穿暖衣,还能积攒一笔不少的金银。   想我大清,占据半壁江山,底下的普通老百姓一个个过得都苦哈哈的,别说吃饱肚子,就是一天能吃顿干的,都是一种奢望。   怪不得,境内的沿海地区百姓都会想方设法地偷渡出海,抱着一根木头,一头扎入大海,要么逃到伪明那边去,要么拼运气,爬上沿海经过的齐国舰船或者漂到长山岛。听说,南边的伪明,似乎也是有许多百姓被这齐国移民船稍一忽悠,便义无反顾地登上他们的船,漂洋过海来到这汉洲大陆。   以后,若能安全返回大清,一定要让掌权的主子们知晓,必须更为严厉地实施迁界禁海。要是让我大清的百姓都晓得齐国境内的民众如此富庶,那还不得跑光了!   7月24日,船只离开海角堡,绕过岬角,沿着狭长的半岛东海岸开始向南继续行驶。   7月25日,清晨,梁云安被同伴唤醒,招呼他到甲板上观看海上漂亮的堡礁群。   虽然历经数万里海路来到汉洲大陆,但到今天为止,梁云安还是不喜欢乘坐海船,无边无尽的大海,让他始终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慌乱,只有踩到坚实的陆地上,才会让他心里感到十足的踏实。因而,在船上时,他一般都习惯于待在船舱里,躺在坚硬的舱板上,半睡半醒地打发时间。   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哪来的兴致去欣赏什么海上漂亮的堡礁,无非就是一些海上荒岛罢了。   “如何,从来没见过这般海上漂亮景致吧?”同行的皮毛商人吴善明看到梁云安发愣的眼神,笑着指了指不远的堡礁(大堡礁),“俺几年前经过这里时,就被这景象所吸引。他奶奶的,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的珍珠项链掉到海里了,才会变幻成这般一长串漂亮堡礁。”   只见,在海船的左侧数百米到数公里远的海面上,色彩斑斓的珊瑚礁若隐若现,有红色的、粉色的、绿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它们的形状也是千姿百态,有的似开屏的孔雀;有的像雪中红梅;有的浑圆似蘑菇,有的纤细如鹿茸;有的白如飞霜,有的绿似翡翠;有的像灵芝……未可名状,形成一幅千姿百态、奇特壮观的天然艺术图画。   而且,这连串的漂亮堡礁,一路向南无尽地延伸着,仿佛永无止境,还真他娘的是条老天爷掉下来的“珍珠项链”,嗯,真漂亮,确实像一颗颗闪着天蓝、靛蓝、蔚蓝和纯白色光芒的明珠。   这里风平浪静,海船行驶得也异常缓慢。这些漂亮的堡礁就像是天然的避风港,各种鱼类、蟹类、海藻类、软体类,五彩缤纷、琳琅满目,透过清澈的海水,历历在目。成群结队的小鮨鱼在大礁外侧捕食浮游生物。体重达近百公斤长相古怪得令人生畏的巨蛤,欲称霸海洋的凶猛鲨鱼,柔软无骨的无壳蜗牛,硕大无比的海龟,斑点血红的螃蟹……以及被潮水冲上远处的大小贝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无数星星点点光芒。   但也有让人大煞风景的时候,沿途路过一段漂亮的堡礁附近时,发现有零零散散停靠着一些渔船,许多人挥舞着铁锹、镐子,正在上面奋力地开采鸟粪。听船上的水手说,这些开采鸟粪的渔人,会将这些鸟粪拉动陆地上,卖与那些农人,用以改善和提升土地肥力。   当然,在这堡礁附近,也有一些渔民,丝毫不将这些漂亮的堡礁放在眼里,也如同海角堡附近的渔人一般,在此大规模的采集海参和捕捞珠母。   “他姥姥的,这齐国,还真的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竟然到处都是宝物,难怪百姓如此富庶!”梁云安不无羡慕地腹诽道。   8月5日,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船只抵达东北地区最为重要的经济中心——威海。   威海城虽然在三年前,受移民政策倾斜和都城建设的影响,不仅在人口规模上,还是经济规模上都被后起的大兴城(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所超越,但依旧凭借其二十年发展底蕴,以及作为本土最为主要的棉纺织中心和制糖中心,拥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   整个威海府,下辖六个县,兴德(今澳洲库克敦)、潘家港(今澳洲道格达斯港)、同谷(今澳洲阿瑟顿市)、高平(今澳洲因尼斯费尔市)、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华亭(今英厄姆小镇),拥有人口总计十三万六千余。   威海府除了仅次于建业府和大兴府工业规模外,该地区还是汉洲本土第二大畜牧产地,牛、马、驴、骡、骆驼、猪、羊等牲畜存栏数均远超其他府县,为本土提供了大量的毛皮原料和肉类加工食品。   而且,该地还是仅次于临淄城(今澳洲悉尼市)的第二大鲸鱼制品加工中心,城中建有三十余家各类鲸鱼制品工厂和作坊,大量的鲸油、鲸骨、鲸肉罐头等鲸产品从这里运出,除了满足国内需求外,还大量出口至南洋、马来半岛,以及大明境内,极大地拉动了当地的经济。   “乖乖,这么一条大鱼,是如何捕获的?而且,这么大,恐怕几百人都吃不完吧!”梁云安登上威海码头后,看到附近几家鲸鱼加工厂,正在海边就地处理几头捕鲸船送来的鲸鱼。看着像小山一般大小的鲸鱼,让他目瞪口呆。   “待会,进了城,咱们就去品尝品尝这些大鲸鱼的味道。”吴善明看着他一副吃惊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还别说,这鲸鱼的味道,跟牛肉一般,挺有嚼劲。虽然有些腥味,但只要调料撒得多,还是别有一番风味。俺们齐国军中备了许多罐头,就是这鲸鱼肉制成的,量大管够,绝对是行军打仗必备的军需品之一。”   “你们齐国官兵在野外行军打仗,都吃玩意?”   “这又何稀奇!俺们齐国周围都是海,别的不多,就是鱼肉多。就算以后粮食缺了吃,下到海里,也不会饿死人。……咦,梁掌柜,你到我齐国都已两年了,怎么还这般见外?你须记住,这齐国,是俺们共同的齐国!” ##第三十八章 清虏细作汉洲见闻录(二)   1660年8月19日,广陵。   梁云安等一行皮毛商人在威海停留了五日,在这里,他们一共收购了价值两万汉洲银元的羊毛、牛皮和一部分来自海外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等岛屿上的海豹皮,以及一万多汉洲银元的印花棉布和劳动粗布(牛仔布)。在将收购的皮毛和棉布存在威海一家货栈后,他们便乘船继续南下,往威海府另一座沿海重镇——广陵而来。   在威海期间,为了不让同行的商人怀疑他的身份,他也忍痛随着几个同伴买了数百张羊毛、四十多张海豹皮,以及一千匹棉布,足足花了三千汉洲银元。要知道,他本来还想揣着这些银钱跑路的,如今却都变成一堆堆市场上紧俏的物资。   虽然,他将这些物资带回建业城,不论是倒手给当地的工坊,还是发售于市场上,绝对能赚上一大笔。但他却是有些不敢抽身返回,怕落入齐国军警手中。还不如这般远远地躲在东部地区,以避避风头。   有时候,想想自己若不是身为我大清忠勇的臣子、八旗子弟,就是以一个普通人身份行走于汉洲本土,只要有若干资本,凭借齐国大好的经商环境和强劲的工业生产力,也可以通过贩运一些商品,倒手一些物资,过上一种富足丰裕的生活。到时候,选一个气候适宜,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自己的儿孙,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那是何等逍遥和惬意。   如今,摸着怀里已剩不多的几张汉洲大钱庄开具的承兑银票,梁云安不由谓然长叹,感念造化弄人。不过,稍后便又重新振作,身负我大清复兴的使命,如何要为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而黯然伤神,并因此消磨了我八旗子弟的壮志雄心?   话说,这汉洲的钱庄还真是便捷。他们从建业府出发时,在城中的汉洲大钱庄存下现银,然后根据需要,取得几张存款凭证。在沿途城镇据点,收购皮毛时,就可在当地的汉洲大钱庄兑换出相应金额的钱币,完全省去了携带大量金银在身边的烦恼。这就如同伪明早期的宝钞一般,显得极为便利。   据同行的商贾介绍,汉洲大钱庄这般操作模式其实并不新鲜,早在前宋时期,就出现过这种金银承兑票据,被称为交子。另外,在遥远的欧洲,好些西洋国家也都有此类的存入金银,然后异地承兑银钱的票据。   他们还说,在齐国本土及所有的海外领地都可以实现这种异地货币承兑票据服务,即使在南洋地区,跟荷兰红毛番鬼做生意,也照样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只不过,你需要将相应的金银存入指定此项业务的汉洲进出口商业银行,便可只需携带票据,一身轻松地跟他们做买卖了。   这些齐国人,为了便利商贾做生意,还真的是不遗余力想尽办法。难道就不怕有那仿造伪制的票据,被人拿到汉洲大钱庄骗些真金白银出来?   对了,齐国人为了更为方便各地商贸往来,除了大力发展航运,以至于造就了这个国家日渐强盛的海上力量外,他们的政府还喜欢在农闲时节,征发和动员当地的百姓,修建和维护通往各地的公路。尽管许多商人抱怨,因为重型马车的增多,使得道路经常会变被碾压得坑坑洼洼。但在梁云安看来,齐国各个城镇之间的道路质量依旧远超我大清现存的道路水平。   齐国本土的各条道路,不仅宽敞,而且平直,路面上铺满了碎小的石子和煤渣,有的还铺了一层黑乎乎的石膏状的物质(煤沥青),更使道路平整。马路两旁种植了提供阴凉的树木,每隔二三十公里,还在没有定居点的地方,修建了临时休憩和停靠的驿站。   通行的毛皮商人曾一度热烈地讨论新近出现的蒸汽机车这种交通工具,说以后汉洲本土建成了各个城镇之间的铁轨,以后不论是货物运输,还是人员往来,都是极为便利的。那种被称为蒸汽机车的工具,劲道非常大,据说每次可以拉数百人在铁轨上行走,来去如风,就是货物也能拉相当于几十辆马车拉的重量。   对此,梁云安是嗤之以鼻的。大家伙吹牛聊天可以,但你也别把牛皮吹破了呀!能拉动数百人,货物也可以运载几十辆马车那么多,你真当这个世界上有盘古、共工这种远古大力士存在吗?   不过,那个吹牛的商人一脸不服气,他声称,亲眼看到过那种蒸汽机车在铁轨上运行,烧着火,冒着烟,身后拉了七八节车厢,有乘客,也有货物,当真是在铁轨上运行如飞。听说,我们齐国大王还曾亲历乘坐过,并宣布在一年内,建成一条从建业城通往开元城(今澳洲汉普蒂杜市)的铁路,实现两小时通达两地的目标。   随后,又有同行的伙伴附和了他的说法,说是也听闻那种蒸汽机车在黑山城和建业城之间进行了一次公开的实地通车检验,并且在不久地将来,便要正式投入运营。到时候,待大家收购完皮毛返回建业后,不妨前去亲身体验一番。   面对这种情形,梁云安也有些半信半疑了。这个齐国若是真的能制造出能一次性拉运数百人的那个什么蒸汽机车,若是要运兵的话,岂不是,一昼夜间,就能迅速地将几百上千人运到一两百里之外。万一,以后这齐国使出手段,在我大清沿海地区将这个玩意弄过去,岂不是会让我八旗精兵防不胜防!   这齐国,尽弄出这么许多奇技淫巧之物,偏偏却又是威力奇大,当真是我大清最为可怕的敌人。   广陵县是威海府人口最多的辖区县,拥有人口三万八千余,分布在县城和辖下四十多个大小乡镇及定居点。   另外,广陵县也是该地区最主要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和畜牧基地。县城周边及以南广大平原地区,因为日照光强,气候湿润,种植着大量的甘蔗田,为威海府几家制糖厂和甘蔗酒厂提供了近半数的原料供应。   而在大东山(大分水岭)以西地区,气候炎热,日照时间长,还有一条水量较为充沛的金城河(今澳洲伯德金河),非常适宜棉花的种植。因而,在这片广大地区,分布着一百多个当地政府组建的棉花种植农场,除了数千名汉人移民在此地外,还有一万六千余南洋土人和汉洲土著不辞辛劳地于其中劳作,为齐国的棉纺织业发展,默默地做着应有的贡献。   当然,作为一路南下收购皮毛的数名商人而言,这些情况也只能从广陵城中的居民口中了解到只言片语,而未能窥全貌。   梁云安一路行来,沿途稍稍一打听,内心中便感到万分绝望。离开建业城,并不意味着是逃脱了齐国可能存在的官府追捕。这齐国辖下所有地方,若是要想隐藏其中,隐居在某个角落,还真不太现实,根本无法避开齐国地方政府的管控。你必须要有相应证明文书或者当地相熟的人替你作保,才能经商、住宿,或者通行四方。否则,随便一个巡警或者值守乡兵就能以无任何身份证明的名义,将你拿下审问。   汉洲虽然广大,人口也看着非常稀少,但除非你想躲到无人区或者土著部落,当一个野人。否则,只要在齐国控制的地盘上,你根本无法摆脱行迹,迟早会被人家揪出来。届时,只要稍一询问,必然会窥破他的身份。   那么,唯一逃出齐国的方法,可能就是偷偷坐途径汉洲的夷人商船,然后跟着他们离开齐国,然后再想办法,返回我大清地界。   所以,当同来的皮毛商人都在积极地寻找当地货源,琢磨着以更少的价格,收购更多的皮毛时,梁云安却以手头资金不足为借口,留在城外码头附近的客栈,暗自关注着是否有到港的夷人商船。   在北口、海角、威海等地停靠时,均没有遇到任何夷人船只,使得梁云安一路上都处于万分焦虑当中。若是再没机会的话,他们在此停留几日后,可能就不会继续南下云阳,而是在此地租用一艘大船,将暂存各地货栈的皮毛、棉布和其他物资装船后,原路返回建业城了。   回去后,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被齐国军警抓住,然后挨上一颗枪子,或者继续惶恐不安地苟且偷生。   今日午后,广陵港码头驶入了一艘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武装商船。看着一个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西洋夷人水手走下船来,梁云安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梁云安尾随着一伙夷人进了城,然后在一家食肆店中,心下一横,便寻了一个机会,上前与他们进行了一番“你说我猜”的复杂交涉。   费了半天功夫,几个东印度公司的水手大概明白了这个汉洲人的意思。他竟然想搭乘他们的商船离开汉洲,并且还隐晦地暗示,需要他们帮着掩护,悄悄地潜上他们船,以躲避码头上港务人员的检查。   开什么玩笑!这个汉洲人多半是在他们国内犯了事,想通过东印度公司的船,偷渡出海,以逃避汉洲政府的追捕。这要是让汉洲人抓住了,不说会冒着船只被扣的风险,说不定还会引起双方不必要的外交争端。   为首的大副正要准备起身招呼街上的巡警,将这个可能在汉洲本土犯下严重罪行并且要妄图偷渡出海的恶棍抓捕归案,顺便可以讨好一下当地的汉洲人。   可是,当梁云安掏出一袋汉洲银元轻轻地放在桌上时,包括这名大副在内的几名东印度公司水手,眼睛顿时有些直了。   这袋银元中,还赫然露出几枚金灿灿的金币,再加上几十枚银币,价值少说也有一百块汉洲银元,折合四百多荷兰盾(1汉洲银元=1.3两白银,折合4.5荷兰盾)。   这差不多是一名海上经验丰富的船长一年多的薪水!   最后,梁云安连笔带划地向这几个夷人表示,若是能将带到巴达维亚,他还会额外支出一大笔报酬。   几名东印度公司的水手心动了。彼此互相看了看,非常有默契地点头同意了。万里迢迢来到这遥远的东方,不就是为了想多赚取一些金银,然后风风光光地回到欧洲,享受美好的生活吗?   只要帮这名汉洲人脱逃出境,就可以轻松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尽管是在座的几人均分,但那也将是他们差不多大半年的薪水收入。将人偷偷带到船上去,可能会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8月23日,午后时分,来自建业城的几名皮毛商人,惊讶地发现,与他们同行的梁云安失踪了。起初,以为他是因为贪恋城中热闹,或者遇到某个同乡,宿在了城中的客栈。   可是,连着等了两天时间,始终没有发现梁云安返回码头附近的客栈。他们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了问题。随即,立刻将此事报告给城中的巡警,声称同伴或许在广陵城已遭遇不测,恳请当地官府予以详加调查。   就在广陵城因为梁云安的失踪,而使得官府大动干戈,进行一番全城搜索之际。梁云安却身在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上,正陷入一种无尽的痛苦当中,欲哭无泪。   荷兰商船离开广陵不到两天,几名偷着将梁云安带到船上的水手,立即变了脸。他们将其全身剥了一个干净,开始搜刮他的所有财物。六十多块汉洲银元、三枚价值十块银元的金币,以及几张承兑银票,全部都被一一一搜捡了出来。   正当几名水手觉得他已完全失去价值,要将他抛入大海时,梁云安声嘶力竭伸手指着舱板上几张记名承兑银票,不断地告饶,声称可以将这些银钱取出来,全部送给他们,只要留他一条性命。   那名带头的大副仔细看了看那几张承兑银票,上面标识的几个数字,提起了他的兴趣。一番沟通后,几名水手明白了,那几张承兑银票,可以从汉洲大钱庄提取现金,数额有多达一千八百块汉洲银元。   但是,这种银票需要持票人提供汉洲大钱庄赋予的暗码和记号,在核对无误后,便会予以无条件承兑现金。不过,鉴于这些银钱是梁云安最后保命的手段,在水手使尽各种方法,威逼他说出暗码和记号时,求生欲望的支持下,让他咬紧牙关,硬是抗住了对方的各种毒打拷问。   见此情形,领头的大副和几名水手稍一商量,便决定暂时留下梁云安的性命,将他带至巴达维亚,然后再设法让他在那里提取现金,并最终支付给他们。到了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地盘上,怎么着都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第三十九章 清虏细作汉洲见闻录(三)   1660年9月6日,威远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市)。   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格罗宁根”号静静地停靠在威远港码头,船上的军官和水手大部分已经下了船去往岸上的威远城,而十余名留守的水手也是懒洋洋地散在甲板上,无聊地四下打量这座汉洲人的海外港口。   近二十年的发展,这座齐国辖下最大的海外领地——威远岛已拥有人口规模十二万八千余人(不含土著人口),而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口主要分布在沿海岸一线,如同一串串星链般,将这座巨大的岛屿牢牢锁住。整个大岛及附近群岛区域暂时划分为三个府,一个总管区,即威远府、金华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通州府(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和长州群岛总管区(包括今俾斯麦群岛和所罗门群岛)。   经过多年对岛上的内陆不断探索,当地政府发现岛上的中部高原地区随着地势的逐渐升高,气温也随之下降,气温一般在22摄氏度左右,极为凉爽宜人。不过,到了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区地方,气温大概就在20摄氏度以下了。在4000米的高地有几个月的均温都在0摄氏度以下,而4400米处就是雪线了。   中部的一些高原山区虽然海拔较高,但降水量却一点都不低,甚至还超过南部沿海地区。因而,土壤受高温多雨影响,易冲刷流失,淋溶作用旺盛,肥力较低,土地显得比较贫瘠。只有在那些较厚沉积土的山间盆地和肥沃的火山土地区才适宜农业发展。   同样的,内陆山区也分布着若干土著部落,一样的落后,一样的野蛮,全都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相较而言,威远城及附近地区,就显得气候和地理环境要优越得多。地处海湾和山麓间一块狭长的平原之上,背靠山脉为屏障,两面环水,一面是天然良港威远湾,另一面是珊瑚丛生的大海,山水相依,港湾套港湾,美不胜收。   威远城虽地处沿海,但气候偏干燥,每年平均气温在20-32℃之间,尤其这个季节,东南风持续不断,降雨量较少,气候凉爽,有点像北京的初秋时节。   我大清忠勇的臣子、勇武的八旗子弟梁云安(原名佟礼文)躺在甲板上,吹拂着海港内的凉风,眼神空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大陆,飘到了北京。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难道,这两年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爷们我再睡一觉后,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在北京?   “啪!”   几根香蕉抛到梁云安的身上,猝然打断了他的臆想,茫然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胡子邋遢的荷兰水手,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梁云安一个激灵,顾不得捡起丢过来的香蕉,猛地往后一缩,然后连滚带爬地躲在了船舷边上,眼神惊恐地看着那个邋遢的水手。   你姥姥的,又他娘的想要折磨老子了!你大爷的,这可是青天白日,而且还在甲板上!   “桀桀桀……”那个邋遢的水手见梁云安这番举动,伸手指着他,不由大笑起来,嘴里的酒水喷了一地。附近几个荷兰水手见状,也跟着嬉笑起来,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叫。   笑你大爷的!等老子脱了困,一定要将你们这些番鬼全都宰了!都他娘的是一群不知礼义廉耻的红毛生番!   “哦,快看!”突然有一名水手伸手指着港口的方向,大声说道:“那是汉洲人的战舰!一、二、三……,是三艘战舰。瞧瞧,他们中间还护卫着的两艘商船。……他们这是从哪儿来的?”   几个水手顾不得再逗弄梁云安,纷纷来到船边,趴在船舷上,看着数艘齐国舰船,依次驶入港内,议论纷纷。   “我敢打赌,那两艘商船上一定装满了黄金和白银,要不然,不会动用三艘战舰随同护航。”   “得了吧,你这个猜测是多么不靠谱!汉洲人即使要运送金银,也应该是往他们的本土而去,而不该到这座海外领地的港口城市。”另一个水手反驳道:“我认为,这些舰船一定是装满了物资,从他们的汉洲东部过来的。目的地嘛,应该是前往明国,或者吕宋和日本。”   “运送一般的物资,哪需要三艘战舰护航?”那个水手被反驳后,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也有可能是装满金银,在这里临时停靠,补充食水后,便驶过汉洲海峡,前往他们的本土呢?”   “他们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去海峡对面的海角(今澳洲北部巴马加小镇)补充食水,反而多走一截路,跑到此处来?”   “……”   “快看,从船上下来了许多武装士兵!”在一艘已经停靠码头泊位的齐国商船上,一队队武装士兵正在陆续下船。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士兵并不是齐国战力强悍的陆战队,而是一个个身材雄壮的土人。他们穿着灰色军服,一个个身材高大,肤色棕黄,跟汉洲人一般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短小的鼻子,但面容形态却与汉洲人有些相异。   “哦,那些士兵一定是汉洲人从南太平洋岛上征召的土著仆从兵。”一名见多识广的水手说道:“这些土著因为跟汉洲人模样相似,地位和待遇较东印度群岛土人和汉洲土著要好一点,汉洲人称他们为高山人(毛利人)。此前,汉洲人便招募了少许高山土著士兵,用以这座威远岛内陆山区清剿当地土著。”   “汉洲人征召这么多土著士兵,准备要打哪个土邦王国了吗?”   “他们一定是被派到苏门答腊岛的西部地区,用来镇压当地的土人。”一名荷兰水手幸灾乐祸地说道:“听说,自从汉洲人割取了万丹王国海峡两侧的领土后,对那些信仰真神教的当地土人,是极力打压。稍有反抗,便毁村灭家,将人全部驱逐,然后装船运到他们汉洲本土的各个矿场,充作奴隶。”   “汉洲人这般做法,就是想彻底占据那里的肥沃土地!是的,汉洲人正在用暴力手段,强行驱赶那片土地上原来的主人,然后引入更多的汉洲人,将那里变成他们合法的领土。”   “吉布斯,你这是在同情那些又懒又笨,如同猴子一样的土人吗?”   “不,我是在担心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未来。以汉洲人对土地的贪婪,难保他们以后不会对巴达维亚生出觊觎之心。”   “哈哈……”几个水手闻言,不由大笑起来,“得了吧,我们只是公司的底层雇员,用不着来操心这些需要那些大人物才会关心的事务。就算汉洲人真的将巴达维亚占了又能如何?大不了,我们以后可以为汉洲人服务,听说他们给出的薪水不少于公司支付的报酬。哦,上帝。我现在终于明白,公司为何要将我们这些雇员的服务期限从以前的三年,延长至五年。因为,他们怕我们会被汉洲人给吸引过去!”   “……”   梁云安缩在甲板上的一个角落里,听着这些夷人热烈地讨论着。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通过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他隐约理解到,这些夷人似乎正在议论着齐国的事务,而且语气中还透出一丝羡慕和向往。   话说,这个齐国不仅有源源不断来自神州大陆的移民,还控制着众多当地的土人,以及周边无数岛屿上的土著。使得他们的军队序列中,除了那些正规的黑衣军人,还有这么许多番人部队。瞧着岸上一个个身形雄壮的番兵,俨然就是我大清历年来征召(捕获)的生女真一般的存在。   看来,以前主子们对这齐国的实力评价,还是有些低估了。他们在南边这么一片广大的地区,就如同霸主一般,不仅当地的无数的土邦王国敬服畏惧,就是来自西洋的夷人势力,也是不敢轻易招惹于它。   更为可怕的是,这个齐国尽管在我北方地区不断地以诸多舰船和少许兵力牵制羁绊我大清军力,但人家似乎并没有尽全力。遥控万里之外,配合那伪明不断攻打削弱我大清,但在它国内和周边地区,其国势丝毫不受影响。对外贸易极度繁荣,国内生产和生活一派祥和,周边土邦和西夷尽皆畏服。   而且,听说齐国对外扩张的触角,已延伸至遥远的印度、波斯,以及非洲、美洲。虽然,梁云安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在什么位置,但他仍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想我大清,连登莱地区近在咫尺的长山岛都无法登上去,就更不要说深入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世界。   假以时日,这个齐国在获得大量的移民后,实力必然还会急剧膨胀和扩大。若我大清仍以拒有半壁江山而故步自封的话,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个齐国不耐之下,直接撸起袖子自己出马,派出大军登陆我大清北方。试问,在对方占据全面海上优势,又遭到他们凶猛火器打击下,我大清八旗精锐如何能抵挡?   9月8日,“格罗宁根”号离开威远港,启程往西航行。   9月16日,船只抵达一座位于威远岛南部的港口据点——峡江堡(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老奇市)。   梁云安在船只停靠时,被获准暂时离开暗无天日的底舱,来到甲板上进行透气放风。   底舱居住的空间,十分的狭小,高度低得让人无法忍受,而且船底都是密封的,完全没有流通的空气,各种散发着腐烂酸臭的气味充斥其中,让人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精神折磨。   更为糟糕的是,作为奇货可居的人质,他的待遇甚至连一些最低级的水手也不如。除了刚刚离港时,还能吃上几顿新鲜的食物。然而,几天后,随着炎热潮湿的环境,食物开始加剧腐败,就连咸肉和硬面包都开始发霉。   有时,一口咬上坚硬而发霉的面包上,就会感到嘴里有虫子在不停的蠕动。但为了活下去,只能将食物与虫子一起吃掉。吃的多了,梁云安甚至已经可以分辩出嘴里虫子的类别,象虫味道苦涩,而蟑螂就像汉洲某种腌制的香肠……   因而,梁云安在船行过程中,最为期盼的就是到港停靠。如此,他便能有机会上到甲板,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吃到两口新鲜的食物。再对比一下,数月前乘船从建业城一路行至汉洲东部,那段当时被自己认为是一段苦难的旅程,如今想想,可谓是天堂和地狱之别。   有时候,在甲板上放风之际,他都会生出一种跳海逃生的念头,即使被齐国人抓回去,砍了脑袋,估计也比这活受罪要好一点。但内心深处一个极为强烈的信念,却一直支撑着他要坚强地活下去,那就是要回到我大清,要将他在海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朝堂里的主子们。   然后呢?   他也不知道,那些八旗贵胄和主子们得知这些信息后,又会产生如何变化。   在这座港口,荷兰人收购了数百羽当地特有的天堂鸟(极乐鸟),准备带回巴达维亚,制取一个个漂亮的标本,售卖给欧洲那些上层贵族。   据说,一百多年前,西班牙人胡安·塞巴斯蒂安·埃尔卡诺率领他的船队从摩鹿加群岛,给西班牙国王带回五张美丽绝伦的鸟皮,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此后,一些有钱又有闲的王室贵族,便开始将这种漂亮的鸟皮,同那些昂贵的珠宝玉石一般,当做一种奢华的收藏品。   而威远岛上就栖息着大量这种漂亮的鸟儿,嗯,汉洲人起的名字非常贴切,天堂鸟,这些鸟就如同从天堂里飞出来的,美丽绝伦极了。   梁云安在看到这些长着一身漂亮羽毛的鸟儿时,甚至也一度为之赞赏不已,并生出要带回一只敬献给我大清的皇帝。可是转念一想,这些夷人购买了如此多的鸟儿,必然会存放于底舱,到时候,自己所待的舱室中,又新增无数鸟粪的味道,顿时感到一种深深的怨念。   你大爷的,老子的待遇竟然沦落到还不如这些扁毛雀!   离开平江堡后,船只再度往西航行,这次行驶的航程有些远,足足有半个月时间,就在梁云安感到无法忍受,行将崩溃时,这艘荷兰商船终于停了下来。   10月2日,下午四时左右,“格罗宁根”号驶入镇海城(今东帝汶帝力市)。   这里竟然还是齐国控制下的一座海外领地港口!   梁云安趴在船舷边上,看到码头停泊的船只,岸上的建筑物,以及一座高高的灯塔上,都飘扬着一面面赤色旭日黄龙旗,不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声。合着,在海上飘荡了几个月时间,仍旧一直都在齐国控制的海域范围内航行。   他姥姥的,这要逃出齐国,咋这么费劲,爷们还要吃多少苦头? ##第四十章 清虏细作汉洲见闻录(四)   1660年10月13日,爪哇岛,泗水。   一心想逃出齐国领地的原大清细作头目梁云安,如果算上从7月中旬于建业城出发,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在海上飘荡了三个月,而这段旅途却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一般。   更为让他气结的是,原本以为到了这个岛上什么马打兰素丹王国的地方,应该算是脱离了齐国人的势力范围,却未料到,这个被称为泗水的港口,竟然也属于齐国领地。   那些船上的荷兰水手说,这个地方此前确实是马打兰素丹王国的地盘,不过,因为担心遭到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的入侵,三年前,便将这处港口及周边二十里范围的土地,租借给了齐国,以求得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他姥姥的,这齐国还真是地区霸主一般的存在,竟然威服四夷,使得众多土邦小国争相投靠,敬献土地!这可比我大清骑马操刀,一路攻城掠地,可轻松多了。   据说,齐国人为了更好的控制此处,已经陆续往此地移民一千余人,种植水稻、甘蔗和咖啡。前面两样农作物,梁云安是知道的,但咖啡是个什么玩意?瞧着船上的水手看他像白痴一样,顿时感到内心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因而,当一个水手给他端来一杯黑乎乎的、散发着浓郁醇香和苦味的饮料时,梁云安虽然有些怀疑对方不怀好意的险恶用心,但为了不让他们轻视于自己,硬是忍着滚烫的水液,一口喝了下去。   他姥姥的,什么古怪东西,苦苦的,还有一丝酸味,不过,喝了之后,唇齿之间却也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和甜味,给人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   看见梁云安这般神情,几名水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加上又处于大海之上特殊的孤独的环境,这些水手也渐渐将这名逃离齐国的鞑靼人,当做船上的一份子了。   虽然也偶尔会调戏打骂他,但也是籍此表明他们在船上的身份要高于这个鞑靼人而已,享受一种凌驾他人的感觉。至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心思,却也消散了许多。当然,到了巴达维亚,谋夺他的财物,那还是要继续进行的。因为,船长和航海长等几个军官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势必要会分润一部分得来的钱物。   可能是即将抵达巴达维亚,在停靠泗水的两天里,船上的水手们稍稍放松了对梁云安管制,不仅给他提供了许多新鲜食物和清水,甚至还让他痛快地洗了一个澡,并允许他在甲板上自由行走。   行动上自由了,梁云安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知道,船上的这些水手都是受雇于一家西洋大型贸易商社,人员组成也极为复杂。一个个万里迢迢来到东方,所图的也不过是金银而已,并无什么道义和忠诚而言。   因而,梁云安便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其中一些夷人策反,将他们带到我大清地界,为我所用。要知道,这个时期,不说朝堂中有汤若望、南怀仁等几个备受信重的夷人,帮着朝堂编撰历法和指导铸炮。那个汤若望甚至还被任命为钦天监的监正,享受着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就是在京中火器局、八旗部伍中的乌真哈超里,也有数百名夷人,在为我大清效忠。   犹记得,十几年前,好像就是这个荷兰商社,曾一度派了许多夷人来到北京,以提供给我大清火器的条件,要求通商做买卖。后来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又尽数撤走了许多人,并不再与我大清发展友好通商。但那个时候,仍旧有数十人贪图我大清给的优厚饷银,不顾这个西洋商社的严令,而留在了北京。   当梁云安试探地接触几名军官,言语中暗示自己是大清重要的官员,可以引荐他们前往大清效力。并表示,只要有一技之长,或者能助力我大清发展火器及其他工物,定然能获得他们目前数倍以上的报酬。   可以看出,这些夷人军官内心非常意动,尤其是听到汤若望、南怀仁等人获得的待遇和地位,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过,他们坦言,整个大陆都是汉洲人的禁脔,不许任何西方势力染指。而且,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和汉洲人亲密的合作关系,他们所有的雇员都曾受到公司严厉的警告,最好不要去大陆北方那个鞑靼政权效力。否则,一旦被汉洲人获知,必然会遭到他们无情的报复和打击。   梁云安表示,我大清占据大陆半壁江山,拥兵百万,统一全国也是指日可待。在国中居留的各国夷人,都享受着优渥的待遇,并会受到我大清严密的保护,根本无需担心遭到齐国人的报复。甚至,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永久地定居在我大清的地界,然后可以娶几个温柔可人的大清女子,最终落地生根,安居乐业。这可比你们这般苦哈哈地在海上跑船,要轻松惬意多了。   船上的几名军官和资深水手,彼此之间对了一下眼神,想来是有些犹豫不决。多年来,受汉洲人影响,很多东印度旗下的军官和水手一直都认为,大陆北方的鞑靼政权是以野蛮、愚昧、落后而著称。他们大肆屠杀平民,焚毁城市和乡村,破坏一切能看到的文明迹象,宛如数百年前那些疯狂而残暴的蒙古人。   可是眼前这个自称是鞑靼政权的官员,却一再声称,他们的国家是一个富强文明而又包容的政权。他们从寒冷而偏僻的东北一隅,攻入明国,是为了解救数千万遭受明国政府残害的百姓,是为了给无数处于压迫的民众带来幸福和和解放。可是,腐朽的明国政府不甘放弃继续奴役民众的权力,勾结邪恶的汉洲人,硬生生地阻止了他们统一全国,让无数的百姓继续陷入水深火热的迫害之中。   要不然,在北京、在盛京,在保定,怎么会有那么多西洋人为他们服务,汤若望、南怀仁更是受到他们教皇的指派一直在他们的首都传教。并在这个政权保护下,使得天主教当时在北方传播较为顺利。随着传教士人数的增加、活动范围的扩大,信徒人数增长较快,据说迄今为止,信徒已达到20万人。十年前(1650年),清政府还赐地在宣武门内原天主堂侧重建教堂。汤若望等人将此前利马窦建的一座经堂扩大,建成了北京城内的第一座大教堂(南堂)。   反之,在汉洲统治的地方,好像政府并不怎么大力支持和倡导天主教,建造的教堂仅有寥寥几座,不仅建筑规模非常小,而且他们国内的天主教还受政府管制。另外,他们宣扬的某些天主教义,怎么感觉就跟欧洲的不一样呢!   10月20日,“格罗宁根”号终于抵达了巴达维亚。   三年前,梁云安乔装皮毛商人,从大陆移民来到汉洲本土时,并未停靠巴达维亚,而是经停广宁堡这座小据点,没有领略到这个荷兰人兴建了近六十年的贸易中心的繁盛。   映入他眼帘中的第一个事物,就是码头上的船,更确切的说,是很多船。有大陆的福船、鸟船,有马来人的屋棚船和仿西洋式的桨帆船,也有阿拉伯人的谢贝克船,更多的则是西洋人的三桅大船和盖伦船。当然,此间更是少不了悬挂赤色黄龙旗的的众多齐国商船。   “咋的,你们的地头上,也有齐国的建立的据点?”   下了船后,被一群荷兰水手挟制着往城中赶去时,梁云安猛地看到码头西侧一大片建筑的的前方,矗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赫然飘扬着一面齐国旗帜,神色不由一凛,愕然地问道。   “哦,那是汉洲人修建的货栈仓库。”一名水手不以为意地说道:“据说,汉洲人在二十多年前,便在此处租借了几栋房屋,用于移民和货物周转的临时驻地。现在嘛,码头西区那一大片土地,全都被汉洲人租下了,然后就修建了这些货栈、仓库、食肆、酒楼,以及一座规模巨大的市场交易中心。”   梁云安深深地看了几眼那一大片齐国人修建的货场区,不由暗自腹诽,看来,在这南洋地区,想绕过齐国人的势力范围,那是相当不容易。没说的,爷们得想办法,尽早离开这里,返回大陆。   ……   10月20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汉洲人经过一年的战斗,除了未攻击莫卧儿帝国境内的英国商馆外,位于南方几个土邦王国的沿海商馆,悉数被汉洲人攻占,或者焚毁。另外,据可靠消息证实,汉洲人还击沉和俘获了至少十艘以上的英格兰商船,至于击伤的船只数量只会更多,打得英格兰人甚至都不敢驾船出海。”   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正在听取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和公司驻印度地区事务高级经理弗利德里·塞维伦汇报有关印度的事务。当他听到汉洲人将英格兰人狼狈不堪,并且损失惨重时,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令人奇怪的是,英格兰人在遭到这般重大损失后,他们国内却并没有给予太多支援,甚至连正常前来印度贸易的船只,都比往年要少很多。因此,有些支撑不住的英格兰人在半年前,派了代表前来公司驻苏拉特商馆,寻求我们的帮助。”   “他们是想拉我们一起对付汉洲人?”马特塞克总督惊讶地问道。   “不。”塞维伦笑着摇摇头说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和汉洲人之间的关系向来亲密,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英格兰人请求我们,对他们正在发生的战争,进行调停。他们愿意就汉洲人提出的停战要求,进行正式的谈判。”   “他们为何不直接找汉洲人求和?”   “他们找过汉洲人,但是,被汉洲人提出的条件给难住了,认为是无法接受的。”   “呵呵……”马特塞克总督笑了起来,“倔犟的英格兰人,一定是舍不得丢掉手中获取的贸易利益。难道他们不知道,拒绝了汉洲人,不仅手里的利益拿不住,就是他们现在据有的一切,都将可能被汉洲人摧毁,甚至被完全驱逐出印度市场。”   “总督大人,那我们应该拒绝英格兰人的要求,不为他们和汉洲人之间的战争进行调停?”   “在印度,在锡兰,汉洲人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支持葡萄牙人,防止他们被我们彻底排挤出上述两个地区。”马特塞克总督没有回答塞维伦的问题,反而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地图旁边,“汉洲人这么做,就是不想让我们东印度公司趁势坐大,便试图拉拢葡萄牙人来对我们进行必要的制约和限制。如果,英格兰人被赶出了印度,那么在这个地区,就只剩下我们、汉洲人和葡萄牙人。”   “总督大人,你的意思是……”塞维伦若有所思地看着马特塞克总督。   “虽然,我们都不喜欢英格兰人,而且我们联合省还曾经与他们发生过持续两年多的全面战争。但是,在印度,一旦英格兰人被驱逐,我们在那里就可能会变得孤立。而且,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谁都无法保证,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人之间是否会一直保持这种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有时候,一个地区,需要适当的保持势力平衡。”   “总督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另外,据欧洲传来的消息,康沃尔公爵(即查理二世)在五月底回到伦敦。或许,这将使整个英格兰国内的局势在克伦威尔死后,会出现某种巨大的变化。”马特塞克总督微笑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若能为英格兰人调停与汉洲人之间的冲突,可以借此向他们卖个好,为公司开辟英格兰市场,或者督促他们废除那个所谓的《航海条例》,提供必要的舆论支持。”   “我们调停汉英之间的战争冲突,会不会因此损害我们与汉洲人之间的友好关系?”作为东印度公司印度地区的主事人,塞维伦还是非常忌惮汉洲于印度地区布置的军事存在。   “应该不会。”马特塞克总督摇头说道:“战争,意味着无谓的消耗。汉洲人与英格兰人在印度地区打了一年多,想必这个时候也感到有些难以为继了。我们提出调停,说不定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借此结束战争。毕竟,在印度地区,汉洲人也是去做贸易的,可不是像他们在家门口这般驱逐土人,夺占土地。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我们东印度公司会借着他们大打出手之际,趁势扩大市场范围?”   塞维伦闻言,不由点头称是。在印度地区,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武装冲突的并不是汉洲的王国政府,而是那个强势的印度商社。既然都是贸易公司,想必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大家坐下来,通过互相磋商,彼此各让一步,继续愉快地在印度赚取可爱的金币,不好吗?   “对了,亲爱的弗洛雷斯,听说我们公司旗下的一艘商船,意外的获得了一名来自大陆北方鞑靼政权的官员。”马特塞克总督突然转头看向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你觉得,我们可否利用这个人,从那个鞑靼政权获取一些额外的商业利益?”   “……”弗洛雷斯惊愕地看着马特塞克总督,半响才反应过来,随即表情严肃地说道:“总督大人,我们若是要接触大陆北方那个鞑靼政权,无异于在玩火,破坏我们双方目前友好的商业合作关系。这样做,会极大地激怒汉洲人!” ##第四十一章 文明和野蛮   1660年12月20日,巴达维亚。   在这个时期,若是论国家之富裕,经济之繁荣,对外贸易之垄断程度,荷兰人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荷兰的国民总收入比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三地(上述地区人口规模在700万左右)的总和还高出30%。   在17世纪中叶,荷兰的全球商业霸权已经牢固地建立了起来。以区区两百多万人口,其贸易额居然占据了全球贸易额的一半。到了1660年,更是将其贸易额占比幅度提高至全球海上贸易总额的四分之三。   在波罗的海和北海,几乎所有的船运业由荷兰独占。从俄罗斯运出的农产品、毛皮、碳酸钾和鱼子,从瑞典运出的铁、造船用的木料、蜡,都是由荷兰转运到法国和意大利的利沃尔、威尼斯以及其他更遥远的销售地。在西欧,法国对外贸易的大部分,德意志西部的贸易,欧洲南北之间的贸易,亦都掌握在荷兰人的手里。   荷属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分别控制了欧洲与东方之间、欧洲与美洲之间的海上贸易,甚至英国与其殖民地间的商品也由荷兰商船运输。17世纪前半期世界各殖民地的产品、特别是东方的香料,绝大多数也都是通过荷兰转运到西方各国去的。   荷兰商人利用其掌控的数万艘商船走遍世界的机会,同时也利用世界各地区的价格差异,进行世界性的转口贸易,获得了巨额利润。荷兰每年转口贸易额达9500万至1.1亿荷兰盾。   尽管,在数年前(1652——1654)爆发的英荷战争,因为准备不足,多少让它在英格兰面前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丢了面子,但仍旧凭借其雄厚的全球海上力量和冠绝欧洲的财富,使得荷兰的海上霸权得以确立。   阿姆斯特丹是当时欧洲商业的中心,它是东方香料、欧洲粮食、油料、木材、皮毛的集散地,港内停泊的船只经常达2000多艘。17世纪荷兰资本积累比欧洲各国的资本总和还要多,对外投资更是英国的15倍。   阿姆斯特丹的交易市场成为国际股票市场的中心。投资于欧洲、东印度和美洲的外国债券的资金超过3.4亿荷兰盾。英国国债的很大一部分亦掌握在荷兰人手里。仅以股息的形式,每年就有超过2500万荷兰盾从英国进入荷兰,荷兰还每年从法国获得2500万荷兰盾,从西班牙、俄罗斯、瑞典和德意志几个小国获得2千万荷兰盾。阿姆斯特丹也成为一般银行业务和交易的中心,营业额每年达5千万荷兰盾。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作为其国内一家最具影响力的殖民公司,其发展势头更是迅猛无比,贸易额在近十年里,几乎翻了两番,达4500万荷兰盾(大概3.5荷兰盾=1两白银),几乎占其国内对外贸易总额的一半。   当梁云安陆续从荷兰水手和商贾的谈论中,获悉这些巨大的贸易货币数字和金融获利数字时,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我大清治下百姓怕是有一两千万吧,但朝廷每年收到的税费也只有几百万两银子。就是这些收上来的银子,还是各地官府刮地三尺,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弄来的,用以维持朝廷日常开支和养活数十万大军。至于欠饷、缺额、地方积欠,自我大清丢了江南失去了最大的财赋来源后,那是普遍存在的事情。要不,朝廷如何会一边默认部分镇守军将,于地方自筹部份粮饷,以确保官兵的战斗士气,一边不时地朝富商大户劝饷纳捐,弥补财政亏空。   他姥姥的,我大清竟然还比不上这个西洋番国辖下的一家对外贸易商社富裕!   这个时节正值冬季,盛行东北季风,非常不适合北上航行。因而,梁云安不得不暂时滞留于巴达维亚。身上携带的承兑银票取出后大量现银后,也被那些荷兰军官和水手勒索去了大半,最终落在口袋里也仅剩下两百多块汉洲银元。不过,节约点用的话,也能支撑到明年五六月的西南季风到来。   为了避免被齐国人捉去,梁云安只能接受荷兰人的安排,寄居在荷兰人聚居的街区。一间破旧而潮湿的小屋,竟然还要他支付每月五块汉洲银元的高额住宿费,尽管心里腹诽不已,但也令他徒奈何如。   刚开始,荷兰人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不时有穿着体面的“绅士”,或者穿的像一只大公鸡似的军官,频频过来找他询问我大清的一些事务。辖下有多少百姓,国中又多少军队,北方有什么优越的港口,地方有什么值钱的特产,生丝可以供应多少,能否大量提供价格优惠的茶叶、丝绸、砂糖,或者瓷器之类的产品……   初时,梁云安非常兴奋,这些夷人肯定想跟我大清做买卖了。不仅想了解我大清的实力,还想知道我大清能生产什么特产,方能大胆地前来交易。   我大清自然是武德充沛,军队百万之众,八旗铁骑更是战无不胜。至于这些夷人所提到的各类物产,我大清可能、或许、大概都能生产,并且质优量大,价格优惠,欲购从速!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些夷人突然又对他没了热情,十天半月,连个小虾米都不来关注他了。这让他好生一阵失望,难道他们是嫌距离远,商品不够好,不想来我大清贸易?或者,是惧了那齐国,怕被人家给拦在海上,禁止到我大清沿海地界做买卖?   郁闷之余,梁云安便走出破旧的小屋,在荷兰人街区溜溜达达,以舒解郁闷的心情。后来,见没有什么危险,活动的范围逐渐扩大,逐步来到更为热闹的明人街区闲逛。   虽然南方汉洲大陆齐国的快速崛起,却丝毫没有影响巴达维亚作为该地区最有影响力的贸易中心和商品集散中心。整个城区人口规模已达十万人左右,其中明人数量更是达两万余,成为仅次于土著人口的第二大城市居民。   可能正因为汉洲齐国的兴起,再加上其宣称是南洋所有明人的保护者,因而,巴达维亚的明人地位有了显著的提高,不再是此前那种二等公民身份,俨然成为与东印度公司殖民势力分庭抗礼的地方势力。并且,此地的明人治权还归属荷兰人和齐国双重管理,任何刑事审判,或者纠纷争执的解决,必须要在齐国驻巴达维亚民政代表的监督下,方能予以判决和执行。   不过,齐国政府对巴达维亚的内政干涉,还是比较克制,除了对明人进行必要的保护外,对荷兰人的其他各项事务,基本上抱着旁观的态度,这多少打消了荷兰人的疑惧心理。   梁云安行走于巴达维亚街道上,非常惊讶地发现,由于自己一头的短发和明显的汉洲服饰,使得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收到不少路过行人略显敬畏的眼神,以及稍显热情的招呼。   他姥姥的!当年我大清强制剃发易服,就在关内激起无数百姓反抗,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方才树立我大清的威势。这齐国境内并无强制要求民众剃发易服,却有近半新进移民抵达汉洲不到两年时间便会主动附从,多半是想获得这种在外高高在上的感觉吧。   嗯,这一点,我大清需得好生学习,要让辖下百姓感恩,而不是畏威。   这一日,他在一家热闹的茶铺中,获知一个让他极为兴奋的消息。五月至七月间,那伪明秦王孙可望,试图在我大清顺治爷驾崩之际,趁火打劫。动员了十数万兵马,从江淮和湖广地区,向我大清境内发起了汹涌攻势。但在辅政大臣鳌拜和苏克萨哈的英明领导下,分别在徐州和武汉,大败伪明,斩首数千,逐退了伪明的大举进攻。   不过,梁云安却是对伪明的轻微损失报以深深的怀疑,以我大清八旗的战力,伪明怎么可能才损失数千人,恐怕是少说了个“万”吧。   “此乃我明人之耻呀!”一名四十许的大明商人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十余万大军,千里防线同时发起进攻,竟然未有寸进,反而丧师失地,被清虏反杀,丢弃十余城。徒让清虏气焰陡升,笑我明人军力孱弱不堪。”   “听说,秦王殿下临时发起的这次北伐,掣肘不少。”另一名大明商人面带忧色地说道:“本来说好的,江浙的明军和郑芝龙的水军从旁策应,以吸引清虏兵力。可大军北攻之时,这两路明军却都选择按兵不动,以至于清虏可以集中江淮各地防军于徐州,硬撼北伐大军的进攻。更不要说,远在耽罗岛和云州(今日本北海道)的永王殿下,更是未派一兵一卒威胁清虏辽东和天津、山东之地,使得清虏未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应对我大明北伐之师。”   “听说,近些年来,秦王殿下的种种举政措施,多少有些得罪了国中乡绅和仕林的利益。再加上秦王有意对江浙、福建和潮州等地方势力行削藩之举,故而,才会使得这些地方镇军对北伐之事故意消极应对。”   “所以呀,你们大明自己内部都不团结,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如何能将清虏赶出关外,进而统一神州。”一名来自汉洲的商人叹息地说道:“话说,那清虏从关外攻来,甲兵和妇孺统统算上,也不过二三十万之数。却能让这个野蛮落后的渔猎部落攻占我神州大陆,屠戮和凌辱大明百姓数千万。若非我齐国倾力相助,大明怕是早被这鞑子给彻底屠灭了。”   “这个……,这个……若是从历史大势上来看,并无显太多荒诞。”几个来自大明的商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辩道:“这位兄台,需知在我华夏数千年历史当中,大国被来自北方野蛮鞑虏灭亡,不在少数。晋有五胡之乱,前宋亦有金蒙之耻。所以,这建奴趁着大明天灾虚弱和流贼内乱之际而渔翁得利,以至攻入关内,几欲灭我大明,也可算有前车之鉴。”   “嗤!”那名汉洲商人冷冷地嗤笑一声,“大明据神州大陆,拥亿万民众,兼有百万大军,装备武器更是有火器无数,却让一个偏居东北一隅的渔猎部落打得丧师失地,一败涂地,继而还差点被灭国。纵观当今之世,未曾有此荒诞之事。”   “不错,我齐国大王数年前曾言,随着当今时代火器的大规模进步,那些曾经把定居民族折磨的异常头痛的游牧民族和渔猎部落早就没了往日的辉煌。蒙古于数百年前的空前扩张,算是游牧民族数千年来扩张的高潮也是顶峰,顶峰之后就是不可遏制的滑落。纵观百年以来世界各地,已经几乎找不出游牧或渔猎小部落翻云覆雨,灭掉哪怕一个中等大国的纪录了。”   一名身着军服的齐国海军军官插嘴说道:“据闻,欧洲葡萄牙、西班牙的殖民者,往往可以在遥远的美洲、印度、锡兰,以及这片南洋地区,和落后愚昧的土人发生的战争中,可以打出令人咋舌的交换比。一百多年前,西人更是仅以数百人,屠灭美洲土著千万人口大国。更何逞那葡萄牙,乃西方一小国,国中有民仅百余万,可他们在马六甲、锡兰、印度,经常能刷出几百士兵,甚至是几十人,击败成千上万落后土著军队的战绩。”   “从两百年前开始,传统的游牧民族或渔猎部落,在不断升级换代的科技面前,可以说是已毫无还手之力。故而,很难相像在数十年前,大明,这等拥有众多人口,不论是文化,还是科技,或者是拥有的诸多资源规模的大国,竟然会被一个极为落后、人口也极为稀少的游牧-渔猎部落灭国。此诚可叹呀!”   “嗯,这位军爷说得不错。以俺们齐国的说法,你们大明,好歹是一个先进文明的大国,还让一个实力远远不如的野蛮部落给揍得满头是包,确实不该如此。换言之,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非常离谱和荒唐的。”   茶铺里的几名来自大明的商人,被一阵抢白,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羞臊得满脸涨红。   坐在角落里的梁云安听了,顿时眼里冒光。   着呀!我大清以区区数十万人口,甲兵十万,就杀入关内,然后迅速席卷天下。十余年间,攻灭顺逆、献贼,以及屠南明,靖乱民,几乎夺占了大明的所有江山。这是何等武功!   “要知道,这清虏据有的实力,比起数百年前的蒙古人,是远远不及。当年蒙古奴酋铁木真崛起的前提是,统一了蒙古几乎所有部落,更是聚合所有的北方游牧势力。我等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统一的蒙古部落游牧民族在纯冷兵器时代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数十年前,我们大明的实力在面对清虏时,确实拥有绝对的碾压之势。然后,却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人家打得差点亡国。这还不够荒唐,还不够离谱吗?”一名流落在巴达维亚的华商悲愤地拍桌说道。   “……然,我大明内有天气异变而使灾荒连年以及蜂拥而起的众多流贼,外有更为野蛮凶悍的蒙古、建奴不断袭边骚扰,徒奈何如……”一个大明的商人弱弱地分辩道。   “天气异变?问题是,天气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难道极寒天气和灾荒等只针对你大明吗?更何况,地处辽东的建奴也许会更多感受到来自天气的恶意。嗯,即是灾荒和内乱,是你大明衰败的前提,但当时你大明控制下有一万万人口,建奴部落起家时总人口也不过数十万(有人认为是三十万)。一万万人口的大国,被数十万人极其落后的野蛮愚昧部落剃头,这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无论再找多少理由,再找多少借口,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那名军官神情激愤地说道。   梁云安听罢,激动得差点起身要为他的一番言论高声喝彩。他姥姥的,我大清入关夺取天下,是多么不容易,以小凌大,以小族统华夏,想想都是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惊天之举。   “你们大明为今之计,唯有团结一心,改革内政,并向我齐国借鉴学习,倡科技,谋工业,将自身变得更为先进,更为文明,更为强大,方能战胜野蛮和愚昧,彻底驱逐鞑虏,继而恢复神州,再现华夏之光!”   “好!”   “说得太对了!”   “就是,大明该自强发展,不要总依赖我齐国扶助。……你们得靠自己!”   “就是,好好的一个先进文明大国,不该被一个野蛮愚昧的鞑虏欺辱了!”   “……”   “当然,若是大明不思进取,被更为落后、更为野蛮的清虏吞灭,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那名军官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但那清虏要是以为就此可以安享太平,继续以野蛮落后的思维和方式坐这天下,迟早要被比他先进和文明的国家摁在地上,揍个鼻青脸肿,继而遭受无尽的耻辱!” ##第四十二章 广南国的一击   1661年1月29日,除夕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就在齐国人自诩他们的国家更为先进、更为文明、更为强大,而以高傲地姿态俯视东亚乃至整个南洋地区,并自信满满地去指导如何战胜野蛮和落后,一件颇为打脸的事件,猝然于安南地区爆发。   广南国悍然向齐国安南领地发起了攻击!   “大总管,广南国于傍晚七时三十分左右,对我南平前哨据点和北边的永顺(今越南绥和市)发动了袭击。”一名乡兵队长匆匆来到总管府,向正在与家人欢度新年的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汇报刚刚发生的袭击事件。   曹宁闻报后,愣了半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南人敢攻击我们?”   “大总管,两个小时前,广南已经出动大军五千余,突然对我南平前哨据点发起突袭。”那名乡兵队长苦着脸说道:“因为正值新年,北边两处堡垒很快被安南人攻陷,驻守乡兵和屯殖百姓亦全部落入敌手。另外,刚刚从码头驶来一艘飞鱼快船报告,永顺也遭到广南国袭击,情势暂时不明。”   “狗日的安南人!……他们这是找死!”曹宁恼怒地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面孔狰狞地吼道:“敲钟!全城戒严!派出飞鱼快船,向各处领地发布战争动员令,即日起,安南总管区进入战时状态!”   “召安南总管区守备司令长官岳仲武来总管府议事!”   “召安南舰队副司令长官姚武来总管府议事!”   “召安南总管区预备役处长官蒲伟中来总管府议事!”   “召自救军第三团长官彭淼来总管府议事!”   “召总管区民政官祝元华来总管府议事!”   “召南平城地方乡兵大队长申长有来总管府议事!”   “……”   “……大总管,申大队长带着一队乡兵去了北边前哨据点了。”   “……”曹宁怔了一下,随即挥挥手,示意卫兵立即向外传达他的命令。   “黑衣卫驻南平的指挥使汤宗民在什么地方?”曹宁正要转身去公事房,等待召集的军政人员前来,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   “汤指挥这时候应该在宾童龙(今越南潘郎·塔占市),处理占城和南蟠王国的事务。”   “哼哼……”曹宁冷笑两声,“安南人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黑衣卫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都他娘的是死人吗?”   无怪呼曹宁如此恼怒,一则,以齐国今日国势和声威,它一个小小的广南国竟敢悍然发动突袭,挑起战争,让他心中有些难以接受;二则,到今年六月,他的安南大总管任期届满,将调回汉洲本土,接受新的任命。从建业府传来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就任汉洲南部重镇——南都府(今澳洲墨尔本市)的知府。   本以为,接下来的半年任期,在妥善完成今年的移民工作后,他会风平浪静地度过,只等新来的大总管就任,便会离开这片倾注了他十年心血的海外领地。   可万万没想到,这安南人竟然会以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来欢送他的离任,仿佛是在对他一种无形的羞辱。   难道这广南国在二十年前,被我齐国打得还不够狠?在北有安南郑氏的威胁下,还敢出动大军,挑衅我齐国的威势!谁给他们的勇气?   其实,在三年前,齐国与日本萨摩藩战争爆发期间,就有探子回报,广南国可能会趁齐国军力外调之际,发动对齐国安南领地的突袭,甚至不排除直接攻击南平海军基地,俘获或者摧毁在港的安南舰队。   可能是汉萨战争进行的太顺利,持续的时间也很短,安南总管区虽然也进行了局部动员,准备支援琉球总管区。但因为齐国将作战目标仅指向萨摩藩,并未引起日本幕府的干预,继而以绝对的海陆优势,很快击败了岛津氏。因而,安南总管区的兵力和安南舰队并未进行战区调动,使得广南国未敢发动突袭。   这几年,随着齐国移民的规模和力度越来越大,再加上琉球、吕宋那边的航线海况较差,频发台风,使得作为移民中转地大本营——安南总管区地位和作用愈发重要。凭借着丰富的人力资源和政策倾斜,在齐国所有海外领地中,安南辖下的几处据点城镇,不论是从基础设施,还是人口规模,甚至是贸易繁盛,都远远超出其他地区。   十几年前,齐国为了更好地控制和影响周边地区和海上贸易以及移民航线,更是将南平建成了一个堪比建业港的海军基地,密布的岸防炮台、众多的棱堡设施、设备齐全的码头泊位、大量的仓库货栈,以及一座可为所有舰船提供维修保养且还能建造四百吨以下船只的造船厂。   另外,安南、占城、华英、柬埔寨、暹罗等国家地区提供的稻米,还是齐国最为关键的粮食进口来源,为每年蜂拥至此的移民和本土,提供必要的口粮所需。当然,该地区的粮食,也是齐国作为对大明、福建、云州支援的必备物资之一,发挥着极其重要的影响作用。   齐国对于广南国发起的突袭,愤怒之余,更多的是不解。要知道,这广南国所有的菁华地带,皆在沿海,对于齐国这种拥有绝对海上控制力的国家,遭到的反噬和受到的打击,将会是极为惨重的,不该做出这般不理智的行为。   但是,谁叫齐国人将人家广南国给逼急了呢!   去年9月间,作为昔日占城王国的一部分,南蟠王国发生了重大变故——国王死了。其实,一个小国的国王死了就死了,并无多大稀奇,无非就是新的继承人重新确立王位。   但是,这位嘉莱的国王(南蟠国为嘉莱族建立,又称嘉莱王国)偏偏是死得非常突然和意外,没有指定继承人。因而,其国内便不可避免地落入诸王夺位的传统戏码。   附近的广南国和占城王国,对南蟠都具有重大的影响力。若是,在数十年前,弱小的占城王国根本不敢在涉及有关广南国的事务上跳出来找事(死),任由更具影响力的广南国对南蟠王位继承,做出某种合适的安排。   但是,自从二十多年前,占城王国一不小心就成了原来的汉洲、现在的齐国最为可靠的战略伙伴(仆从),依靠日渐强大的齐国支持,北边斩断了安南人持续数百年的蚕食和袭扰,西南边击退了高棉人的侵略,并积极发挥昔日身为宗主国的影响力,不断加深和华英、南蟠的关系,俨然开始成为中南地区颇具影响的地区势力。   如今,南蟠王位空悬,占城王国自然会对此有些想法。他们开始只是在口头上极力支持一位比较亲近占城的王子继位,但因为这位王子实力太弱,而国中那位说不上亲近占城,也不甚亲近广南国的大王子得到了诸多势力的支持,若不出意外的话,将顺利继承南蟠国王。   也不知道占城王国从什么地方获得消息,宣城那个大王子是受广南国暗中支持,前任老国王很可能就是他勾结安南人予以谋害的。因而,占城王国在10月上旬,出动两千五百大军,其中包括四百火枪兵,悍然杀入南蟠王国,俘获了大王子,将他们支持的三王子扶立为新的国王。   广南国阮主阮福濒闻讯后,勃然大怒,立即进行国内动员,试图也杀入南蟠王国,驱逐占城王国军队。   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广南国,占城人立马求助齐国,要求获得齐国的武力护持,以应对广南国的进攻。   虽然占城人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冒失,但作为齐国的铁杆小伙伴,自然还是不能让人给欺负了。齐国派出数艘战舰,抵近广南国都城顺化附近海域,向其发出威胁,不得侵入占城,更不得攻击占城军队,并要求撤回所有即将进入南蟠王国的军队。否则,齐国将采取必要的坚决手段,以制止双方发生的武装冲突,恢复地区和平。   尼玛的,这齐国人完全是在拉偏架呀!   望着香河河口外游曳的数艘齐国战舰,安南人的愤怒是无以言表的。   自1471年,后黎圣宗时,攻灭了占城,将其肢解为三个小国,割石碑山以西之地为国界,立南蟠王国,这个小国便一直都是安南的附属国,建立了一百多年的朝贡关系。而到了阮主自立南方,建广南国,南蟠王国便成为阮氏的藩属国,年年朝贡。   如今,这占城跳梁小丑,竟然出动大军,攻入南蟠,扶立傀儡国王。这俨然已经破坏了广南国作为南方霸主的朝贡体系,更是对我阮氏赤果果的挑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鉴于此时,广南国的大部分军力都布置于北部边界,以防范郑氏南下,而齐国船坚炮利,纵横海上,可随时威胁沿海领土,稍有不慎,甚至会引得他们攻入香河河口,炮击顺化王城,造成不可承受之损失。在诸多文武大臣劝诫之下,广南王阮福濒含恨忍下了一口气,撤回了即将攻入南蟠的广南军队。   占城人见安南人在齐国的威胁下,偃旗息鼓,放任了自己控制南蟠王国,大受鼓舞。国王耶跋摩在10月下旬,派出使者前往华英王国,商讨双方之间建立更为密切的关系,并暗示华英王国摒弃对广南国的朝贡,转而与占城、南蟠两国接成同盟关系,并在齐国的支持下,北抗广南,南击柬埔寨,恢复昔日的辉煌。   面对这种公然挖墙脚、抢小伙伴的行为,安南人是出离愤怒了。   正值壮年的广南王阮福濒(1620年生,1648年继位)从小立志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除了统一安南的宏愿,还有就是在有生之年要将国土覆盖至大河(湄公河)流域,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南霸主。   继位以来,北伐数次不遂,多少让他有些郁结于心。如今,一个昔日差点被灭了国的占城,竟然对我广南公然挑衅,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横跳,就显得太招恨了。不予以教训一番,如何彰显我广南大国的声威。   打!   打了占城,必然会引起那个汉洲齐国的干涉。既然如此,莫如两个一起打了!   阮福濒怀着心意难平的情绪,排除众臣的反对,先派出使者前往升龙城,提出与郑氏罢兵言和,以现有疆界,各守本土,互不侵犯。   北方郑氏正在为高平的莫氏和凉山的郝尚久迟迟未能平灭,而烦恼不已。因而,当阮氏提出罢兵言和的的建议时,立时应下,准备趁此机会,从南方边境,抽调精锐部队北上,先行攻打高平和凉山,巩固自己的后路。   摆平北方的军事威胁后,阮氏便开始暗中调动部队。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诸多北方精锐部队采取昼伏夜出的方式,秘密潜行至华英、南蟠,以及齐国领地永顺和南平附近。   而这个时候,正值齐国一年一度的移民工作大举展开之时,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转运和安置移民方面,倒也忽略了广南国的举动。不过,也不是没有人汇报过安南人的异常行为,多达两万余军队聚集在南方边境一带。但齐国部分军政人员却都认为,广南国此举,不过是在向占城做武力示威,施加军事压力,以阻止占城人的挑衅行为。   至于攻击齐国领地,也有人予以警告过。但大部分官员都觉得广南国和占城搞些边界军事摩擦是有可能的,但要敢于袭击齐国领地,似乎不太现实。因为,广南国沿海地带,包括他们的都城顺化,都在齐国海军舰船的攻击范围内。   所以,他们应该无法承受贸然发动战争的后果。   然而,偏僻就在这个除夕夜,广南国突然发起了对齐国的攻击。   2月3日,广南国发起的突袭行动已经过去了五天,消息陆续从各地传回,安南总管区北边的领地永顺,外围三个小型据点均被广南国攻陷,数千移民和当地民众被俘获,靠近河口位置的永顺堡凭借坚固的城防和凶猛的火力,抵挡住了多达五千广南军队的围攻。   南平城外围三个据点在失陷两天后,陆战队第六营一个连队和忠义军一个营,以及紧急征召来的乡兵五个中队,共计一千五百多人部队,在十数门火炮掩护下,全力反击,悉数收复,毙伤俘广南军八百余,击溃两千五百余。   华英王国遭到广南军四千余部队攻击,几乎未做抵抗,全境被尽数占领,与广南国位于南方的几个飞地府县连成一片。   南蟠王国亦遭到广南国三千余部队攻击,如攻华英一般,未遇任何抵抗,迅速杀至都城波来古附近。但在此处,驻有占城军队两千余人,其中还包括四百名由齐国训练的火枪兵,使得安南人连攻波来古数日不克。领兵的广南将领遂向国内请求大军支援,并试图绕过南蟠,直接从西北方向杀入占城。   根据黑衣卫和诸多情报参谋分析,广南国此次出动的部队规模在两万五到三万人左右,后续,兵力可能还会继续增加,其来势汹汹。除了在永顺和南平遭到齐国强力阻击外,华英王国、南蟠王国,以及包括占城王国攻击方向进展极为顺利,若是不出意外,广南国将很快攻入占城境内,并从多个方向围攻齐国安南领地。   而安南总管区经过数日动员,已在南平和永顺两地再次征召武装乡兵五百余,使得两地作战兵力已达两千余。另外,民政部门还从滞留的数万移民当中,征发了三千余精壮民夫,配发皮甲和长矛刀剑,作为预备兵力。   至于临安(今越南头顿市)、顺德(今越南巴地市)、新生岛(今越南富国岛)三地在收到命令后,动员和集结武装部队前来支援,最迟也当在二十天内陆续抵达。   齐国海军安南舰队副司令、明威将军(准将)姚武率领两艘战舰、三艘武装商船、八艘中型桨帆武装船,在两日前便已出港,于广南附近海域,寻机歼灭其水师,并攻击沿海城镇。   为了确保拥有足够的反击兵力,齐国安南总管区向位于位于柬埔寨王国东南地区的汉人割据势力——河仙镇发出征召,要求其派出一定的武装部队前来南平效命,向距离最近的琼州顾荣部明军发出征召,要求其派出水师舰船和相应地面部队前来南平效命。 ##第四十三章 破广南(一)   1661年3月4日,南平。   经过一个多月的如潮攻势,广南国大军发动数路突击,东线攻占华英王国全境,并集兵五千余大军围困永顺。西线,得到增援的广南军亦攻占了除南蟠王国都城波来古以外所有领土,并杀入占城境内。在南平附近,广南国集结了一万两千余部队,隔着一道狭长的山谷,与齐军遥遥对峙。   而在海上,自知不敌的广南水师,将所有大小船只全部躲入各个河岔和顺化水师大寨之内,坚决不与齐国海军照面。   齐国海军安南舰队率领辖下舰船和顾荣部水师舰船,连续炮击广南国沿海十数个城镇,封锁香河河口。但鉴于顺化作为广南国都城,防御严密,香河两岸布置了大小炮台十几座,对任何想突入香河攻击顺化的舰船,均形成致命的威胁。故而,齐国海军舰船只能在河口外的海域往来游曳,对广南国的王城作战略威慑。   而齐国军力在一个月的陆续集结过程中,已经在南平聚集了六千余武装部队,其中包括来自附近的河仙镇一个火枪营四百余、琼州顾荣部明军一千二百余、占城火枪营三百余。而吕宋总管区、琉球总管区,以及齐国藩属卫国,在收到安南总管区的请求后,将进行局部动员,并根据战事进展情况,会予以随时派遣援军。   “什么,你的意思是,不管南平和永顺附近的万余广南军,直接攻打其都城顺化?”   军议上,众人就如何展开对广南军的反击,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大部分人都认为,凭借目前集结的部队,先行解除南平北方的威胁,将河谷中与齐军对峙的一万余广南军加以歼灭。然后再通过众多舰船转运,解围永顺。最后,掉头收拾攻入占城境内的广南军。   可是安南守备司令兼陆战队第六营营长、翎麾校尉(中校)岳仲武却反对上述意见,认为按照那般打法,虽然比较稳妥和保险,步步为营,但比较耗费时间,不能充分发挥齐军的海上优势。另外,以这种进攻方式,除了解围南平和永顺可以借助海军之力,但要歼灭攻入占城境内的广南军,以及后续攻打华英、南蟠两地,都需要深入内陆作战。   众所周知,安南地区除了沿海一线,其他地方都是高山密林,峡谷纵横,非常不适宜发挥齐军的火力优势。若是一个不小心,甚至还会被广南军利用地形优势,打了埋伏,必然会造成人员大量伤亡。   “所以,我们在确保南平和永顺安全的前提下,不与广南军做过多纠缠,直接集结主力部队,直捣巢穴,攻击他们的都城——顺化!”   “顺化的位置虽然在沿海地区,但距离海边也有七八公里,从香河河口至顺化港,两岸遍布炮台,我海军舰船若是冒然闯进去,会损失不小。”安南舰队副司令姚武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岳仲武难道是想拿我们海军做垫脚石,来成就他攻破敌国首都的辉煌战功?这要是带着战船硬闯香河,攻击顺化,顺便再为登陆部队清理两岸的炮台,估计最少得损失十几条船。要知道,这广南国为了防备我齐国海军的威胁,花了十余年时间,从荷兰、葡萄牙、英格兰等西洋诸国那里,陆续购买了不少火炮,其中大部分都安置在顺化和香河两岸。   “我们不从香河河口发起对顺化的攻击。”岳仲武说着,示意一名情报参谋将一幅顺化地区的地图挂在墙上,然后拿着指挥棒,沿着顺化的方向,往南移动,停在了一个泄湖的位置上。   “经过持续多年对广南地区的地理勘探,我们几乎已完全掌握广南沿海地区的地理地貌。”岳仲武将指挥棒轻轻地点在那个泄湖的位置上,“根据这幅地图标识,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个巨大的泄湖,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延伸出海。虽然宽度只有两百米到六百米不等,但其水深完全可以通航三百吨以下的中小型船只。”   “据黑衣卫提供的情报,这个泄湖附近,并无炮台设置,甚至连驻军都很少。若是我军集结大量的中小型船只,在海军战舰的掩护下,通过泄湖通道,迅速杀入湖中,然后径直向北行驶。在这个泄湖的北面,有一条小河,直通顺化。不过其水的深度,部分大船只能通航至一个叫香水的小城。”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岳仲武将指挥棒从那个叫香水的位置,重新又点到顺化,“香水至顺化只有不到十公里,大军急行军的情况下,两个小时便能攻至该地。至于大军随行所带的辎重补给,则可利用众多小船,沿着那条河流,一路行驶至顺化。”   说完,岳仲武放下指挥棒,看了看在座的军政官员和军官,最后将目光转移到姚武的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姚武起身来到墙边,站在那幅地图前仔细地观看着。   “确定那个泄湖通道可以通行三百吨以下的船只?”   “四年前,有我齐国商贾在当地安南人的指点下,直接驾船从此通道驶入泄湖,并直抵香水城。船上的水手还进行了实地测量,认为可以完全可以通行满载三百吨以下的船只。”   “此处,最近的广南驻军在什么位置?”   “在沱灢(今越南岘港)。”岳仲武上前,用手指了指泄湖南边的一个沿海位置,“在战前,安南人在此驻有军队五百余。估计,这个时候,为了防备我军攻击,人数会略有增加。”   “从这个泄湖至顺化一带,安南人的驻防军队恐怕不在少数吧?”   “情报参谋经过测算,认为从这个泄湖到香水,再至顺化,可能会有广南驻军一千到两千人。安南人在后方的军队基本上布置在其都城顺化附近,军队人数估计会在五千到八千人左右。所以,为了保证我们从此处顺利攻至顺化,海军安南舰队需要在香河河口发起佯攻,以吸引广南军的注意力。”   “主力部队直取顺化,南平和永顺可保无虞?”   “南平将留守陆战队一个连和武装乡兵四个中队,再加上临时征召的民壮,安南人即使出动数万人,也无法攻进来。”岳仲武想了想,说道:“至于永顺,可建议他们放弃所有外围堡垒和据点,坚守海边的主城。凭借城中坚固的城防和大量火器,安南人是拿它没有办法的。不过……”   说着,岳仲武看了看在座的那名占城火枪营将领,轻声说道:“安南人在攻我安南领地不克后,可能会转移攻击目标,加大对占城的进攻力度,先行削弱他们的军力,以为后期应对我们的反击。”   “占城人即使野战打不过,凭借他们强出一头的火力,守住宾童龙应该是没问题。”姚武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说道:“俺觉得,你这个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但直捣广南巢穴,攻占顺化,还是有几分希望。行,就按你的方略实施此次反击。现在,俺授权你指挥陆上所有参战部队,好生教训一番安南人,教教他们该如何对俺们齐国保持一个恭顺的态度!”   “是,长官。”岳仲武郑重地向姚武敬礼,“卑职定不辱使命,誓要破其都城,擒其君王,彻底降服广南!”   ……   3月13日,顺化。   广南王阮福濒负手站在城楼上,神情严肃,面朝东北,凝神观望着海边的方向。   自除夕日当晚,他下令发起对占城和齐国领地的攻击后,便陷入一种极度的焦虑当中。东西两线攻击较为顺利,华英王国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将其全境占领,南蟠王国也攻占了除都城意外的所有领土,并趁势杀入占城境内。   但令他失望的是,两处齐国领地的攻击却进展不利。除了开头几日,夺占了几个小型前哨据点和移民点外,他们的主城以及核心堡垒,多次强攻之下,未能撼动丝毫,反而损兵折将。前线领兵的将领纷纷叫苦不迭,声言,齐军火力异常凶猛,城头火炮多达数十门。炮火一开,声震百里,弹如雨下,军兵死伤累累,非人力所能敌。   尤其是在南平城下,齐军在短短数日间,便聚兵数万余,发动了连续反击。广南军陆续丢掉了期初夺取的几座前沿据点,为了重整军势,广南军暂时后撤数十里,于险峻谷道筑垒坚守。待挫敌锋锐后,再行反击。   齐国海军舰船数十艘,在战端开启未久,便开始一路北上,频频袭击广南沿海府县村镇,使得整个广南国沿海地带一片风声鹤唳,处处示警。   阮福濒已经下令沿海府县官员,全力疏散治下的人员和财物,放弃难以坚守或者太过靠近海边的城镇,并有限度地实施坚壁清野,以防齐军登陆攻击。   对于齐国这种拥有绝对海上控制力的国家,阮福濒也明白在发动战争的时候,广南国必然会遭受更多的损失。但若是就此放任齐国逐步蚕食广南国势力,并对他们赤果果的打压和排挤行为置之不理的话,长此以往,我广南国将威势不再,地区大国地位亦将不保。   不过,阮福濒还是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对于齐国这种远离安南地区的海上强国,广南国囿于孱弱的海军实力,是无法彻底将其击败的。他准备以雷霆之势,迅速攻占华英、南蟠、占城,以及齐国领地,然后据此与齐国展开谈判,迫使对方做出某些让步,尊重广南国于安南地区享有的特殊地位,勿要再支持占城,挑衅广南国的威势,最终维持原先的地区格局势力。   隐隐从香河河口传来的沉闷火炮轰鸣声,显示齐国海军舰船正在不断试图冲入香河,然后正在与广南岸防炮台进行激烈的炮战。他们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沿河上朔至顺化港,对广南国都城发起攻击,妄想以这种直捣腹心的模式,结束这场战争。   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快马都会将香河两岸炮台反击齐军舰船的战报送来。这几日来,游曳在附近海域的十数艘齐国战舰一改此前徘徊不进的态势,轮番派出舰船冲击香河河口。但在炮台的猛烈轰击下,被一次又一次地击退。前去督战的王弟阮福佑不断送来捷报,击沉、击伤齐国舰船数艘,毙敌千余,使敌未能突入河口半步。   对于岸防和江防炮台,阮福濒还是有些信心的。从河口至顺化港,沿线布置的炮台达十余座,火炮百余门。这些炮台的建设,其中还有不少西洋夷人参与设计建造。他们声称,在这种严密的防护下,即使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舰队想攻入香河,都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足可保顺化数百年和平。   另外,在顺化周边百公里范围内,阮福濒还留了八千余部队,其中还包括精锐的神武四卫军,并装备了大量的火器。若是齐国想从其他地方登陆,往攻顺化,必然会遭到我广南大军的层层阻击,让他们在陆地上把血流干。   齐军本土远离此地,往来支援不便,而我广南据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若是能一直将其迫于海上无法登陆,打成一场消耗战,则齐国必然无法久持。到时候,他们只能罢兵言和,承认我广南应有之地位和权益。   “大王,香水城急报!”突然,一名禁卫快步登上城楼,单膝跪倒在地奏道:“齐军于午后未时(13点至15点)突然攻至香水城,当地驻防府卫军正在全力反击,请求大王速派援军前去解围。”   “齐军如何会从南方攻来?”阮福濒愕然,“沱灢驻有府卫军一千五百余,为何未收到任何警讯?”   顺化以南有泄湖、山岭阻挡,兼之又有沱灢港驻兵一千余兵力,怎么会让齐军突然杀至香水城?要知道,香水距离顺化不到二十里,须臾间,齐军便可攻至顺化城下。   “香水城报讯使者言,齐军乘坐大量舟船,从泄湖沿河上朔至香水城下,随即便猝然发起攻击。而且,齐军攻势凶猛,火器犀利,此时,怕是……”   “回宫!”阮福濒脸色苍白,挥动袍袖,疾步朝城下走去。   “召殿前御林卫大将军、神武四卫、殿前六卫、驯象四卫、顺化府卫军都指挥使立即前来宫中议事!” ##第四十四章 破广南(二)   1661年3月14日,傍晚,顺化。   借着傍晚的霞光,齐军陆军指挥官、翎麾校尉(中校)岳仲武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顺化南城,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以便大军能迅速攻克此城。   顺化城修建在香江岸边的狭长平原上,紧靠玉屏山。整个顺化城池呈正方形,周长约数公里,周围有护城河,护城河宽10余米。城墙大部分用砖砌成,高6米左右,而且看起来也非常厚实。南城这段城墙有3座城门,每座城门(含城楼)高约12-14米左右。   城墙上布置有火炮,稍稍数了一下,竟然不下5门,城墙上的广南士卒大部分手持长矛和短刀,不少人握着弓箭,全神戒备着。   听说,近年来,广南军购置了不少火枪,应该是用于装备了他们那个所谓的御林军——神武卫。不过,在城墙上,却并没有见到多少持有火枪的广南士兵,想必是拱卫他们的皇城。   “长官,南城右侧有一个水门。”旁边一名战术参谋小声地提醒道。   “嗯?”岳仲武闻言,举着望远镜看向南城右侧。   果然,那里建造了一座水门,大概高8米,宽4米,城门处有一道铁栅栏,里面还有一座包铁城门。这座水门应该是为泄湖方向过来的小型运输船只配备的,用于往这座都城运送日常生活物资。   “长官,我们几乎以最快的速度突然杀至顺化城下。我认为安南人在仓促之下,可能只加强了城墙和陆路城门的防御,或许还来不及彻底封堵水门。”那名战术参谋眼睛里冒着精光,“若是,我们驱动一艘小船,上面装满炸药,驶入水门附近,将其引爆,定然可以炸毁城门。如此,我们引兵快速攻入城中,占据一段城墙。只要坚守到次日天明,等后续部队到来,顺化城当可破之!”   “戚恩生,此次若能攻破顺化,你当为首功,战后,你的职衔可以往上升一阶了!”岳仲武笑着拍了拍这名战术参谋的肩膀,“你现在立即安排此事。……咱们今晚就破顺化城!”   “是,长官!”戚恩生兴奋地敬礼,然后朝营地中跑去。   两日前,齐军所部三千余,携琼州顾荣部明军、河仙镇火器营、占城火器营,共计五千五百余人,乘坐一百多艘中小型桨帆船、平底运输船和渔船,在十余艘海军舰船的掩护下,顺着狭窄的水道,悄然驶入位于顺化东南三十多公里处的泄湖。   船队快速穿过泄湖,直抵北面一条小河,然后沿着河水上朔,仅花了一天半的时间,便突至香水城。沿途所遇安南渔民、商船,以及往来行人,尽皆俘杀。   为了达到进攻的突然性,陆军指挥官岳仲武在经过香水城时,留下三个中队的武装乡兵,协同自救军两个营头计一千五百余人,攻占此城。剩余大部队则毫不停歇,径直杀向顺化。   路途中凡是遇到小股广南驻军,齐军丝毫不做耽搁,或以强大火力将其击溃,或直接绕过,以强行军的模式,快速突进。   当攻至顺化城下时,尚未天黑,齐军以全军突击的方式,迅速将顺化南城外一座广南军营攻占,毙伤俘敌军一千余,剩下的则被打散,或亡奔于四野,或逃入顺化城中。   广南军明显没有想到齐军的攻击速度是如此之快,申时(下午15点钟至17点钟)收到香水城急报,到了酉时(下午17点钟至19点钟),齐军便已杀至顺化城下,与前来报讯的使者前后间隔不到一个时辰。   难道我广南沿途驻军都是摆设,未做任何抵抗吗?   顺化城头的广南军将领看着城下不到五千的齐军,不由面面相觑,城外大营驻守的两千余官兵,在对方一个照面攻击下,便立时土崩瓦解,半数被歼,剩下的也逃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据那些逃入城中的军官言及,对方根本没进行惯用的火炮轰击,只是进行了一轮排枪齐射,然后端着刺刀便发动了全军突击。面对齐军如林刺刀攻势,府卫军当即崩溃,让人家给撵得四散奔逃,不成建制。   “各部需提高警惕,谨守城池,不得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与敌浪战!……否则,休怪本帅军法无情!”殿前御林卫大将军阮福由看着暮色中的齐军临时营地,沉声命令道。   尽管城中有守军四千余,加上临时征召的民壮四千多人,人数远超城外的齐军,并且,精锐的神武四卫还装备了不少火铳。可阮福由仍旧不敢出城与齐军野战。二十多年前,我广南大军先后两次派兵进攻齐国新生岛领地,均是全军覆没。其后数年里,齐军是年年袭掠沿海,广南各地府卫军,几无反击之力,稍触即溃,甚至还曾被人家海军舰船堵到了顺化港,炮击王城。   说实话,面对火器犀利的齐军,广南国内镇军和各地府卫,甚至是强悍的北境边军,是存有畏敌心理的。要知道,我广南大军数次北伐郑氏,最远也不过打到河静一线,而且,很快又被郑氏反推回来。他们自认,郑氏军队的整体战力是稍稍强过他们的,只是限于山川地势的局促性,军力无法展开,因而才和广南军频繁进行拉锯战。   可齐军在面对北方郑氏军队时,却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之势,他们于数年前,从红河口杀入,上朔至升龙城,并将其一举攻克,期间杀退数路来援郑军万余,逼的郑氏签了城下之盟,给与齐国许多优惠的贸易条款,放开了部分国内市场,还赔了一大笔银子。   作为广南国殿前御林卫大将军,阮福由隐隐觉得,不论是北方的郑氏,还是他们南方的广南国,在面对齐军时,若无数倍以上的绝对优势兵力,都会被对方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击败。双方的军队不论是从组织上,还是训练上,甚至从装备和作战理念上,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模式。   面对这些存在的问题,他不知道是否可以通过装备同样的武器,予以改变。十余年来,广南国通过西洋夷人,购买了许多火炮和火枪,也聘请了一些夷人进行指导训练火器操演。但阮福由还是觉得广南军与齐军存在一定的差距,战阵之上,说不定还会再次败于对方。   因而,当广南王阮福濒要向占城和齐国发动突袭战时,他是极力反对的。齐军不仅拥有绝对碾压的海上实力,他们还有一支非常善战的陆战军队。三年前,齐国与日本那个萨摩藩镇的将军发生武装冲突,在没有抽调安南几个领地武装力量的情况下,不到三个月,便轻松击败对方,还攻占那个日本藩镇的领地,逼的对方割地赔款。   更不要说,齐军还时常在大明境内轮番出动部队,参与对北方鞑虏的战争,听说十余年,未尝一败,还数度重创鞑虏。   这种拥有强悍战力的国家,最好是不要轻易招惹。否则,将会遭到对方的迎头痛击,损失不可估量。   然而,广南王阮福濒心意难平之下,坚持开战,试图以广南国拥有的兵力优势地利优势,能尽数占领华英、南蟠、占城,以及齐国领地,然后据此和齐国人谈判。   现在可倒好,齐国几处领地未能尽数占领,反而让对方从后方抽冷子给摸了过来,直接杀到了顺化城下。不过,作为阮氏王族,与广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尽管对大王的贸然之举,腹诽不已,但阮福由还是要尽忠职守地奉命守住这座城池。   他希望凭借顺化城坚固的城防和引以为持的火炮,可以坚守到各路援军的到来。只要迫退齐军,还是要尽力说服大王,结束战争,在不过分损害广南国利益的前提下,向齐国求和。   “轰!……”   半夜时分,城门附近的一处宅院,阮福由正处于半睡半醒中,猛地被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和剧烈的爆炸声惊醒。   “……什么情况!”阮福由赤着脚,仅着小衣,一脸疑惑地问道。   “大帅……”一名慌张跑来的侍卫露出骇然的神色,“齐军以炸药,将南城水门炸开了!……齐军攻进来了!”   “啊……”阮福由立时呆住了,“水门……在白日间未曾以砖石封死?”   “……”   “蠢货!”阮福由气得一脚踹翻面前的侍卫,随即匆匆朝院外走去。   “大帅!大帅……”身后几名侍卫慌忙跟上,“大帅,请着衣甲!”   “……命令驯象四卫驱动象兵立即往攻水门!”   “命令殿前六卫迅速与于南城集结,将攻入城中的齐军逐出城外!”   “派人至王宫,命令神武四卫护卫大王安全!”   “……”   ……   当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露出天际的时候,紧张了一夜的齐军官兵,终于舒了一口气。   狗日的,昨晚攻入城时,广南军疯狂地反扑了数次,试图依靠人海攻势和数十头战象,要将齐军赶出顺化城。但四千余齐军,紧密地围了一个火桶阵,以城墙、房屋作掩护,凭借长矛,火枪,加上手掷炸弹,轮番作战,硬是牢牢地守住了水门附近一段城墙,并予广南军大量杀伤。   因为夜间极大影响了齐军的火枪发射,使得广南军几次沿着梯道和城墙两个方向攻至齐军阵前。指挥官岳仲武不得不组织压阵的陆战队挺着刺刀发起反冲击,将广南军一次又一次逐退。   及至天明时分,死伤惨重的广南守军已无力再攻,反而被齐军趁势夺取一大段城墙。最后,广南军不得不于水门附近,临时修建了数道街垒,以阻止齐军往城中突进。   就在齐军拿出干粮和罐头,准备进食早饭时,突然听到街垒上传来广南军的一阵热烈欢呼声。所有官兵不由翘首往城中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军容严整的广南士卒正在源源不断地开过来,旌旗招展,仪仗罗盖无数,隐约间,队伍中间有战象护持,也有金甲骑兵随扈。   “呵……”齐军指挥官岳仲武不由笑了,“瞧这阵势,怕是他们的广南国王御驾督阵来了。还真有胆色!”   “可惜了,咱们的火炮还在城外,一时间还没弄到城头上来。”一名军官砸吧了一下嘴巴,颇为遗憾地说道:“要不然,照着他们国王的銮驾轰上几轮,定然要了他的命!”   “没有火炮,一样打崩他们!”岳仲武淡淡地说道:“命令占城火枪营、河仙镇火枪营前出街垒两侧,猎兵连随行督阵,无有命令,不许后退一步;临安乡兵第一、第二中队、新生岛乡兵第二、第四中队、琼州镇左营、右营、自救军丙子营、丁字营于城下列阵,无有命令,亦不许后退;陆战队第六营官兵、顺德乡兵第三中队、第四中队,于城头列阵,警戒城墙两侧广南军突袭!”   在距离南城水门数百米的街道上,广南王阮福濒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面容严峻,死死盯着前方被齐军占据的一段城墙,心中充满了汹汹战意。   城中守军主帅、殿前御林卫大将军阮福由已经被他解除职务,并投入了大狱,以待后审。   一群饭桶,无能之辈!竟然让齐军当夜就能攻破城墙,杀入城中。若非齐军兵力单薄,再加上天色已黑,他们未敢突入城中深处,要不然,我广南国君臣上下,皆为俘虏。   更为可恼的是,数千大军全面反击,不仅未能将齐军逐出城外,还在对方不断反击之下,趁势扩大了城墙控制面,甚至还突进城门附近一片街区。若是得到后续增援,便可随时冲入城中。   阮福濒拒绝了群臣劝说他离开顺化远避城外的建议,并于今日清晨,点齐宿卫皇城的神武四卫军,亲自领兵至水门附近,准备以雷霆之势,将占据水门附近的齐军一举歼灭。   精锐的神武四卫军,两千余官兵,皆为勋贵子弟和各地抽调精锐官兵组成,身着藤甲,装备了老式火绳枪六百支、燧发火枪四百支、鸟铳五百支,剩下的皆配备长矛和短刀,曾由数名西洋夷人教官训练一年之久,是广南国最为倚重的火器部队。   “攻!”当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半跪在地上,高声请命时,阮福濒沉声命令道。   “攻!”   随着阮文通一声命令,神武军士卒端着火枪,排成一行行整齐的队列,朝齐军阵地缓缓攻来,五百余长矛兵分列两侧,护住了火枪阵列的两翼,城中的殿前六卫、府卫、民壮队伍,也从后方和两侧,举着刀剑长矛,蜂拥往前逼去。 ##第四十五章 破广南(三)   1661年3月16日,上午十时,顺化。   整个顺化城已陷入一场巨大的混乱当中,无数的溃兵和征召的民壮四散奔逃着,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躲藏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以避开齐军的追杀。城中零星冒起的火光,逐渐从点到线,最终形成一片又一片熊熊大火。   喊杀声,呐喊声,惊叫声,哭喊声……,其间夹杂着一排排整齐的火枪射击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炸弹爆炸声,使得整个城市显得更加喧嚣和混乱。   在清晨时分,被广南王阮福濒寄予厚望的神武四卫军,在向依城墙而守的齐军发动进攻后不到一刻钟,便被对方打了回来,死伤一百余。   双方交阵甚至还没有进入到互相对射的阶段,就在齐军阵中不断响起的零星狙击枪声(米尼枪),使得排列整齐的神武四卫军火枪军阵立时发生动摇。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还远远未到火枪射击的距离,为何阵列中不时有士卒中枪倒地?而且,大部分都是身份明显的军官被射杀当场!   神武四卫军行进的队列越来越慢,前几排士卒已经挤成一团,不成阵型。而当齐军阵中猛地响起一排火枪射击声,己方队列中立时有十数人扑倒后,神武军士卒便惊叫着,返身朝后跑去。   恼羞成怒的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将逃回的士卒,当场斩杀了十余人,然后亲自督阵,命令官兵继续前进,朝齐军阵地攻来。   在阵后观战的广南王阮福濒脸色铁青,当即命令一名侍卫,擎着他的王旗朝前阵而来,同时命令全军发起全面突击,试图靠着人海战术,将齐军阵地湮没。   在又付出一百余士卒伤亡后,神武四卫军终于抵近齐军阵列,望着远处不到八十米距离的齐军,神武军将领立刻下达了射击命令。   一排齐射过后,令广南军骇然的是,对方齐军阵列虽然被射杀数十人,但对方阵型竟然纹丝不动,长长的横排阵列上不断有后排士兵补上空位,然后继续端着火枪,遥遥地对着他们,但仍旧没有开火。   广南神武军将领见状,心里有些慌张,随即命令上前的第二排士卒立即开枪射击。   因为距离更近一步,这次齐射使得齐军阵列当中倒下近百人,并成功的撼动了对方阵型,左翼阵列隐隐有动摇的迹象,不少士兵开始后退。   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大喜,右手紧紧攥着刀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期望己方的第三轮齐射,可以将齐军打崩。   然而,此时齐军阵中的鼓号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随即,对方密实的阵列猛地响起整齐的火枪射击声。四百余支火枪齐射,几乎将广南神武军的前阵一扫而空。   广南神武军顿时被打得有些蒙了,前几排士卒猝然间倒下一片,以至于后方正在行进的士卒尚未反应过来,便暴露在齐军面前。   紧接着,齐军射击完毕的士卒矮下身子,快速地装填弹药,同时亦将射界留给后排士卒。   齐军阵列中第二轮齐射随即打响,尽管这次给神武军造成的伤亡,远不及第一轮,但是这轮齐射却完全打乱了神武军的进攻节奏。后排士兵们几乎都未做好射击准备,便被齐军射杀当场。   当齐军一侧射来的几发冷枪,将神武军统领阮文通击杀后,神武军阵列便不可抑制地出现动摇。   而就在此时,顺化东城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未多久,便传来齐军一部攻入城中的消息。   广南王阮福濒的仪驾在向后退却的同时,齐军立即发起了全面反击。数十枚手掷炸弹在广南军阵中炸响,如林的刺刀军阵,汹涌地向前攻来,激昂的号角声响彻城中。   最为精锐的神武军溃败了。   殿前六卫军亦转身奔逃。   府卫军更是狼奔豕突,早早地丢弃手中的兵刃,褪去身上的衣甲,往城中散去。   无数的齐军端着刺刀,兴奋地于广南军身后追杀过去。   顺化城破了!   广南国的都城被我们踩在了脚下!   无数的财富将等着我们去收割!   广南王阮福濒是齐军最为优先的追杀目标,指挥官岳仲武在第一时间,便命令陆战队第六营官兵置其他于不顾,以最为决绝的冲锋之势,紧紧咬着阮福濒的仪驾,迅捷地杀了过去。   当陆战队付出十余人伤亡代价,尽数射(捅)杀广南王侍卫亲军后,将摔倒在地一身狼狈的阮福濒揪起来时,齐军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至午后三时,整个顺化城中的抵抗陆续落下帷幕。此战,毙、伤广南军两千七百余,俘四千五百余(含民壮)。而自身损失轻微,伤亡三百余。   为了保证城中的安全,同时也为了应对广南各地的可能到来的勤王大军,岳仲武授意占城火器营与河仙镇火器营将所俘广南军士卒尽数杀死,然后全部丢弃于城外香河。一时间,河面上遍布广南军尸体,联绵数里,两岸居民和驻守炮台的广南官兵为之侧目。   作为安南阮氏的当家人,阮福濒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硬气,当齐军指挥官岳仲武要求他下令顺化附近以及驻香河两岸炮台的广南官兵尽数向齐军投降时,他仅仅犹豫挣扎了不到两分钟,便在刺刀的威逼下,连续发出数道诏令,由其亲信侍卫带往各地。   3月19日,在得知香河两岸炮台广南官兵尽皆投降后,齐国海军安南舰队及琼州顾荣部水师数十艘舰船陆续驶入香河,并很快上朔至顺化港,与陆军合兵一处。   3月23日,广南国南征大将军阮福弼陆续从华英、南蟠两地撤回,聚兵一万两千余,行至顺化城南郊二十里处。   3月25日,广南国镇北大将军阮福顺(阮福濒之子)领兵六千,从北方灵江防线返回顺化,但被齐国海军舰船阻于香河北岸。   3月26日,大明潮州镇李来亨亲自领兵一千五百,乘坐大小舟船三十余艘,先至南平,后经齐国海军引领,抵达顺化,来援齐军。   3月29日,齐国海军威远舰队吕宋分舰队三艘战舰抵达顺化附近海域,同时还带来了藩属卫国支援而来的一个火枪营。   ……   数十名自救军士卒背着火枪,握着短刀,驱赶着一支长长的车队,从顺化城一路的往码头赶去。赶车的安南人一个个皆神情麻木,动作僵硬,牵着牛车,缓缓而行。   车上都是齐军从顺化城搜刮的各类财物,有皇城中珍贵的玉石珠宝、黄金白银,各色文物宝器,也有历代馆藏典物,书画字帖。当然,更多的则是来自城中府库、高官、巨贾家中抄掠而来的无数生产生活物资和各类财物。   整个顺化王城,都是齐军的战利品。   “嘿,你们瞧!”一名自救军士卒伸手指了指东侧一条长长的人流队伍,“那些来自吕宋的卫国人掳了好多妇人!”   “他奶奶的!打仗攻城没轮上,抢钱抢娘们,倒是手脚快多了!”一名自救军中队长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   参与此次攻广南的自救军三个营头,本来是按照事先的承诺,在长山岛三年服役期限满后,要全部运回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予以安置。但谁曾想到,广南国突然攻击齐国安南领地,他们这些本该解甲归田登上移民船的自救军官兵,不得不接受总管区的征召,重新武装起来,加入齐军,参与对广南国的反击。   不过,对于打仗,他们这些自救军官兵并不排斥。数年前,他们这些来自大明和清虏地界的难民,饿得像条死狗一般。若非齐国人予以解救,他们要么饿毙于野外,要么冻死于路边。那时,最大的奢望,就是临死前能吃一顿饱饭,然后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做一个饱死鬼。   跟着齐国人,乘船至长山岛,先是一边将养身体,一边进行军事训练。期间会剔除身体不合适者,留存精壮之伍。半年后,便开始跟着齐国军爷们,袭扰清虏沿海地界,解救转移更多的穷困难民,或者被送到外东北捕捉野人,刷刷战斗经验。偶尔,也会被运到吕宋南长山岛(今菲律宾巴拉望岛),打打土人,帮着当地的移民扩展更大的生存空间。   其实,跟着齐国人作战,战损一般并不高,甚至每年的伤亡率还不及伤病和时疫造成的损失。更不要说,齐国的军爷是真心把自救军士卒当人看,除了军饷远远不及陆战队官兵外,日常供应基本不差,不说每天三顿饱饭,他们甚至还时不时地可以吃到肉,以及来自汉洲本土运来的各种罐头。   至于战时享用的烟草、咖啡、酒类、砂糖等物资,除了数量和等级稍逊陆战队官兵外,获得的待遇跟那些随军参战的地方乡兵没什么差别。   记得去年七月间,他们这些自救军官兵被送到淮北,准备配合明军的二次北伐。在战场上享用的各类物资,让那些明军官兵见了,都为之嫉妒不已。这也让所有自救军官兵内心深处充满了骄傲和自得,这大陆上所有的军队,齐国正规军属第一,我们自救军第二,其他的都是渣渣,甚至包括北边那个曾经百战百胜的清虏!   因而,自救军官兵上下,对齐国的忠诚度极高,并向来以齐国军队嫡系自居。那些乡兵,都是一些半兵半农的老百姓,打完仗,就解散回家种地去了。忠义军,看着也算勇悍堪战,但毕竟都是一些倭人,跟俺们汉人肯定不一样。至于其他的什么云州镇、潮州镇、琼州镇,虽然都附从齐国,却都是大明的地方军阀,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不可能跟齐国一条心的。   而只有我们自救军,才是齐国真正的下属武装力量。尽管每月只有不到两块汉洲银元的饷银,但上面的军爷说了,服役期满,回到汉洲本土或海外领地后,都会每人分四十亩土地,一栋两进的屋宅,若是娶不到老婆,政府还给你发一个。让每一个自救军官兵,除役后,都能在地方安居乐业。   “队长,你说咱们要是也在这安南抢一个娘们当老婆,然后带回汉洲本土,可好?”一名自救军士卒试探地问道。   “你他娘的想找死吗?”那名自救军中队长一巴掌扇了过去,“俺们齐国军队禁止奸淫妇女,你小子要是敢做此等事情,不要那些宪兵动手,老子就能一刀阉了你,然后砍下你的狗头!”   “可俺听说,以前陆战队也在这安南地界掳了数千妇人,弄回汉洲本土……”那名士卒捂着脸,低低地说道。   “你他娘的瞎咧咧!”那名中队长恨恨地上前又踹了他一脚,“陆战队掳回来的安南妇人,是全部送回汉洲本土,给俺们这样的光棍汉子当媳妇的。你他娘的是想抢一个,给自己当老婆。那个……那个……,对了,是性质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那名士卒仍要强辩,但看到小队长凶狠的眼神,聂聂地闭上了嘴巴。   “得了!一个个都别妄自揣测。”那名中队长瞥了一眼长长的车队,郑重地说道:“反正,俺们老老实实地听从上官的吩咐就是。娘的,这次虽然因为打安南人,没有跟着移民船队回汉洲本土,但咱们腰包里估计都塞得鼓鼓的吧。以后到了汉洲本土,全都要好生过日子。娶个媳妇,生几个崽子,把自家的香火烧旺一点!”   “队长,咱们这次,攻破了广南国的都城,俘虏了他们的国王。你说,我们齐国是不是要灭了这个国家?”一名自救军士卒好奇地问道。   “那可说不准。”那名中队长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听俺们上官在说,占城的国王前几日专门跑了过来,就是想游说俺们齐国灭了这个广南国,然后与它一起将这个国家给分拆了。他们占城人只要以前的国土,剩下的全给俺们齐国。”   “那也挺好的。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热,听说撒一把种子下去,一年可以收三茬粮食。若是这里以后变成了齐国领土,不如将我们都留在此处种地。我估摸着,以后都不会担心饿肚子了。”   “对呀!这里如此宝地,与其留给那些安南人,还真不如将其占了,成为我们汉人的永久土地。听说,以前,这里就本来属于我们大明的地界。”   “得得得……,你们这些兔崽子们瞎操心什么,一切都有上官们来决定。”那名自救军中队长笑骂道。   随即,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水网密布的良田,不由喃喃地说道:“还别说,这里还真他娘的是一块好地!” ##第四十六章 《顺化合约》   1661年4月11日,顺化。   广南王阮福濒端坐在一张木椅上,努力地挺直腰背,想尽力做出君王该有的气势和尊严,然后抬头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几名齐国官员和将领。   自从被齐军俘虏后,他便被单独关押在王宫西侧的一栋偏殿中。尽管在近一个月的囚禁期间,齐军并未对他进行一番羞辱和虐待,并且还拨给了他十几名侍女对他尽心服侍。后来,还将他的王后和几名妃子也送了过来。但是,却不许他随意跨出房门,周边有数十名齐国官兵持枪警戒,隔绝了他所有的对外联系。   这二十多天里,广南国,乃至顺化城中发生了什么,阮福濒根本无从得知。整个王宫显得异常安静,甚至就连整个顺化城,似乎也表现的平静如常。没有隆隆的炮声,也没有声震于耳的喊杀声,更没有代表全城遭到劫掠屠杀的嘶喊声。   这一切都表明,齐国人已经彻底控制了顺化城及周边的局势,勤王大军或许已经抵达顺化附近,但畏于齐军强悍战力,不敢上前邀战,只能远远地驻扎在顺化远郊。而整个顺化城,在齐国兵锋的威胁下,已全部匍匐在他们的脚下,放弃了任何抵抗。或许,正因为顺化城的“顺化”,齐军没有实施大规模地野蛮抢掠和屠杀。   但这绝不意味着齐军上下都是圣洁的白莲花,更不是一支秋毫无犯的道德仁义之师。王宫中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时不时发出瓷器盛具清脆地跌落声,以及隐约传来的惊叹声和欢呼声,都在表明他们正在洗劫这座昔日富丽堂皇的王宫。数百年的积攒,历代的收藏,集全国珍奇于一处的无数瑰宝,都将被齐国人一件一件地搬走,并运回他们那遥远的汉洲本土。   想必在整个顺化城,齐国军队一定也在做着王宫里同样的事情。在他们的刀剑和火枪威胁下,我广南无数子民将遭受何等的魔难!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阮福濒在悲叹广南国以及顺化城所遭遇的劫难之余,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齐军会不会因为突遭我广南袭击,恼羞成怒之下,将他给杀了?   或者,与城外的勤王大军将领内外勾结,废黜了他的广南王之位,另立其他人为王?   亦或,就此屠灭广南,与北边的郑氏和南边的占城、柬埔寨等国,将广南国瓜分殆尽,彻底覆亡阮氏?   一念至此,阮福濒心头便笼罩了一层悲凉,而更多的是无尽的恐惧。悔不该当初呀,如今棋差一招,且又实力不济,以至我广南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他不时陷入懊悔和恐惧两种情绪不断交替之时,时隔近一个月,齐国人突然闯进这栋偏殿,然后一个个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阳郡公殿下(阮福濒封号),近日身体可好?”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笑吟吟地看着对面强自镇定的阮福濒,心中不禁大感快慰,语气略带轻佻地问道。   “孤……,孤身体……尚好。”阮福濒瞥了一眼曹宁身后站着的几名齐国军官,青黑色的军服,闪亮的铜扣,鲜艳的胸前绶带,给人以一种威服而又压抑的感觉。   “既然身体尚好,那精神和情绪想来也是中正平和了。”曹宁点点头,然后从身后一名参谋军官手里接过一份文书,递给了阮福濒,“那我们就来谈谈如何结束这场由你们无端挑起的战争吧。”   “结束战争?”阮福濒接过那份文书,愕然地看着曹宁,“你们……,你们齐国愿意停战?”   “怎么,阳郡公想跟我们齐国继续打下去?”曹宁面色冷了几分。   “不不不……”阮福濒慌忙摇头,“贵国愿意停战,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你们齐国愿意结束战争,我广南愿意向你们齐国赔付银子,以补偿你们遭受的损失。”   “嗯,很好。阳郡公既然跟我们同样有结束战争的意愿,那就将这份停战合约签了吧。”曹宁轻轻地在华贵的楠木桌案上敲了敲,眼神示意阮福濒签署那份文书。   “嗯?……”阮福濒愣了一下,将手中的那份文书打开。   “既然战争是由你们无端挑起的,那就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曹宁看着阮福濒翻看那份文书,便自顾自地说道:“我们齐国的要求很简单,赔款,割地,开放国内所有市场,当然,还有对挑起战争的相关人员进行惩罚。”   “啊……”   “哦,你贵为阳郡公、广南国主,可以不予以惩罚。但必须亲至我汉洲本土,在我齐国大王阶下认罪。”   “……”阮福濒闻言,下意识地合上文本,不可思议地看着曹宁。这不就是执一国君王为囚,到敌国阶下认罪伏法,这等羞辱,何人敢应下!而且,还是跨越数万里海波,到那极远南方汉洲大陆,这要是有个意外,说不定就死在了海上。这哪里是免除了惩罚,简直就是要借故送我的命呀!   如此九死一生的经历,那莫如就这般于王宫中引颈就戮,好歹也能落个全尸,葬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曹宁见阮福濒畏惧于前往汉洲本土,端坐在木椅上闭口不言,脸上也露出一丝决绝之色,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若是阳郡公殿下不堪路途遥远,那么就遣重臣为谢罪使,代表殿下前往汉洲本土,于我齐国大王阶下认罪。另外,请殿下将太子送至汉洲本土为质。”   齐国此前击败萨摩藩、万丹王国,均没有要求留子为质,而曹宁之所以加上这条,是经潮州来援的李来亨一番话语启发后,才想起来添加这款。将这广南国未来的太子弄到汉洲去,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会受到齐国的影响,为以后加强对广南国的控制,可以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当阮福濒微弱地与曹宁讨论,可否免除割地条款,减少赔款数额,并一度执拗起来,坚持不让步。可随后两天,当曹宁不经意间告知阮福濒,广南国镇北大将军、他的长子阮福顺突然带着兵离开了香河北岸,返回了北方军事重镇日丽(今越南洞海市)。   阮福濒立即变了脸色,在犹豫了半天后,立刻全数同意了齐国厘定的停战合约,是为《顺化合约》,并签字落印。但其中还出现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小插曲,广南王金印竟然被齐军于王宫中给搜刮走了,废了好半天功夫,才从码头堆积的财物中寻到这枚代表广南王权威的金印。   《顺化合约》条款如下:   一、广南王国就发起的战争行为,向齐国表示歉意,并派出国中重臣充任谢罪使,赴齐国本土,对其战争罪行,作出正式道歉;   二、严厉惩办此次战争发起和和怂恿的官员,由齐国派出监察人员予以监督执行和确认;   三、广南王国明确承认华英王国和南蟠王国为完全独立自主国。故,凡有亏损其独立自主体制,即如该国向广南王国所修贡献典礼等,嗣后全行废绝。   四、广南王国窃取之占城王国、华英王国、南蟠王国领土,均重归于上述王国法理内领土,不得予以侵犯。   五、广南王国将管理下城府芽庄(今越南芽庄市)周边所属之地方之权并将该地方所有堡垒、军器、工厂及一切属公物件,永远让与齐国,以为战争期间所为补偿。附属说明:城府芽庄之界限,丐河以南,西至五行山嵴中线,南至南平领地。   六、前款所载之地图划定疆界,俟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双方应各选派官员二名以上为共同划定疆界委员,就地踏勘确定划界。   七、广南王国将沱灢港(今越南岘港)周边十五里之地,租借与大齐王国,租借费为每年一千块汉洲银元,租期为二十年,期限届满后,大齐王国享有续约优先权。   八、广南王国依约将白银六十万两交与齐国,作为赔偿军费。该款项分作十年期次交完:第一次六万两,应在本和议签订后三个月内交清;第二次六万两,应于本约批准互换后二十四个月内交清;余款平分八次,递年交纳。又,第一次赔款交清后,未经交完之款应按年加每百抽五之息;但无论何时将应赔之款或全数或几分先期交清,均听广南国之便。再,赔付款项,每期可允实物抵扣,但比例不应超过五成之数。   九、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限六个月之内,大齐王国准予广南国让与地方人民愿迁居让与地方之外者,任便变卖所有产业,退去界外。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大齐王国臣民。   十、广南王国全境之内开放于齐国通商市场,齐国臣民往来侨寓、从事商业工艺制作,广南王国应予以最优待遇。   十一、齐国臣民得在广南境内任便从事各项工艺制造;又得将各项机器、货物任便装运进口,进口税项,由双方议定。   十二、齐国臣民于广南国境内有议罪之行为,需交由齐国驻广南外交及民政代表,依据齐国之法度处置。   十三、齐国军队见驻广南境内者,应于本和议签订后一个月内尽数撤回。   十四、本和议签订之后,双方应将战时所有俘虏尽数交还于对方。   十五、本和议批准互换日起,应按兵息战。   ……   5月15日,南平。   陆续从顺化撤军返回南平驻地后,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城中总管府举行,占城国王耶跋摩、河仙镇副统领樊泽良、卫国神火军都指挥使程士宏(卫国公程光银长子)、琼州镇文昌总兵顾永吉(顾荣次子)、潮州镇临国公李来亨等尽皆赴宴,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安南舰队副司令姚武、安南守备司令岳仲武、安南总管区民政官祝元华等齐国军政官员在座与陪,庆祝此次攻伐广南国取得大胜。   当占城国王耶跋摩提出,要趁势兼并华英王国,以便恢复昔日占城领土,并提升其国家实力。但曹宁婉转地告诫对方,此次占城夺回了二十多年前被广南国割取的土地,需要时间去消耗吸收,切勿贪多不烂。另外,广南国新败,实力已经得到极大削弱,短期之内,必不会构成对占城威胁。若是将广南逼迫过甚,难保对方会做出不太理智行为。   差不多得了,已经夺回了近三分之一国土面积的地盘,就不要得陇望蜀,将自己的势力直接扩展到别人家门口,小心把它逼急了,跟你来个玉石俱焚。   为了维持地区平衡,齐国并不愿意过分削弱广南国,因为北边还有一个实力超出广南一大截的郑氏,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南边,时时刻刻都想统一安南,成就中南霸主地位。因而,在陆续撤出顺化时,齐国除了将香河两岸炮台拆除销毁外,将此前缴获的广南军各式武器,尽数归还与对方。   不过,当齐军撤离时,广南国询问顺化城被俘的广南士卒,齐国方面含含糊糊地应道,说这些兵将已全部遣散,有的隐入乡间,有的奔逃至华英、占城和柬埔寨,不知所踪。   庆功宴上,正当所有人都兴致盎然,酒酣耳热之时,大明潮州镇新的当家人李来亨却是一脸凝重之色,寻到了曹宁和姚武,言及有要事相商。   “什么,你们想让我们齐国在海外帮你们寻一个落脚地?”曹宁听了李来亨的要求后,大为惊讶,“难道孙可望已经开始准备要武力削藩了?”   “孙可望自去年八月第二次北伐失利后,便对福建、舟山、台湾以及我们潮州镇等几家势力心生不满,欲除之而后快。”李来亨摇头叹息道:“我从潮州来之前,孙可望已命马保统兵两万,进逼绍兴,剑指宁波和舟山。而郑芝龙父子拥有强大水师,兼之福建、台湾拥有地势险要和海峡之隔,易守难攻,孙可望为了稳住他二人,分兵进爵他们为郡王和国公。至于我们潮州,却是无险可凭,估计孙可望在解决宁波和舟山之后,必然会下手将我们剪除。故而……”   曹宁等人闻言,立时明白了。孙可望这是要攘外需安内呀,先统合内部,消除南方几个半割据势力,然后再倾全力,北伐清虏,统一全国。说实话,对于孙可望此举,齐国也是默认的。总不至于,每次北伐时,都要提心吊胆地担心后方不稳,一个不小心,让几个割据势力坐大,偷了自己的老巢。   因此,孙可望决定出手先清除原张煌言部势力,占领宁波和舟山,消除侧翼的威胁。至于潮州李来亨部,虽然大家以前都是农民军出身,但其部万余兵马割据潮州,随时可威胁富庶的广东。这如何不让孙可望如梗在咽,生出几分忌惮之心。况且,潮州毗邻福建,若是将此占据,可从南边挟制福建,届时为清理郑芝龙势力,预留一步先手。   “你们若是就此主动放弃潮州,倒是可惜了。”   “是呀,我们经营潮州也有近十年之久,就此放弃,着实让人痛惜。”李来亨摇头苦笑道:“但形势逼人,徒奈若何?我潮州镇虽然极尽动员之下,也有万余兵马。但面对朝廷数十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潮州镇上下,便想求助齐国,寻一处海外领地,以保全我十万军民。”   “如此……”曹宁抱臂沉吟片刻,随后踱步来到墙边,看着上面悬挂着的一幅硕大南洋地图,伸出一只手,点了点婆罗洲的西北角,“这里如何?虽然山林密布,温热潮湿,但其中有不少河谷平原,足可养民数十上百万,以为你等安身立命之所!” ##第四十七章 明清双方的渐变   1661年8月17日,南京。   齐国驻南京代表符彦召已离开许久,但大明秦王、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孙可望仍旧靠坐在一张软椅上,闭目沉思着。四下的侍女和禁卫们均屏息凝气,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生怕惊扰了秦王殿下的思绪。   “呵呵……”孙可望轻轻地笑了几声,“这齐国是想让我做大明的幕府大将军呀!他们还真的以为这大明还能永久的维系下去吗?可笑,可叹!”   自十年前,大明广德皇帝入驻南京后,很快便被孙可望架空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国中政事,皆出秦王府,天下兵马亦从秦王号令。本来想着,为了维护南方各地的团结和统一,只要能一致抵抗清虏,孙可望对盘踞各地的几股割据势力便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谁知道,去年朝廷集结大军,准备趁清虏顺治伪帝病亡之际,发动了第二次北伐。作为偏师吸引清虏侧翼的宁波、舟山、福建等地方势力,居然消极怠战,迟迟不发起攻击。待朝廷主力攻徐州持续一月而不克时,他们竟然仍旧按兵不动。   郑芝龙的水师也未按朝廷谕令,携潮州镇和福建镇官兵于山东、江淮沿海地区发动登陆作战,威胁清虏侧后。以至于,清军不断从上述地区调动兵马,与朝廷大军在徐州形成对峙。待八月中旬,清虏两万余满蒙八旗骑兵赶至邳州,对徐州前线大军的侧翼构成致命威胁。   闻报军情后,孙可望随即命令部队撤回淮河南岸,分驻宿州和淮安,结束了这次虎头蛇尾的北伐。由此,他便生出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若是任由这些割据势力发展壮大,假以时日,必然尾大不掉,说不定会发生勾结清虏,里外夹击朝廷的不堪事情发生。   在今年四月间,孙可望命马保统兵两万进驻绍兴,同时利用张煌言之子张万祺的身份,前往宁波和舟山,试图收降两地明军。   驻宁波的总兵刘光仁自知不敌,当即表示服从秦王谕令,回归朝廷治下。   而驻舟山的总兵申守才、彭仁恪二人却凭持远离大陆的地利,拒绝服从孙可望的离岛登陆,接受朝廷整编的谕令。声称孙可望所持乃是矫诏,是为挟制天子,行谋逆之事,借故残害大明忠臣。因此,拥兵万余,以武力据岛谋独。   马保曾试着攻了两次,征集了百余艘小船,跨海登岛,但皆被舟山叛军击败,损失千余兵力。僵持了数月时间,仅攻占了靠近大陆附近的几座小岛,而舟山主岛和外海几个岛屿,仍旧被叛军占据。   5月,孙可望以广德帝的名义,征调福建郑芝龙水师往攻舟山,却被郑芝龙以各种理由搪塞和推阻,拒绝动用水师攻击舟山。   无奈之下,孙可望寻到齐国驻南京代表,请求借用齐国海军舰船,攻打舟山。   你们齐国不是支持我们大明聚合国内所有人力物力,倾力北伐吗?现在,你们看到了,舟山反叛,拒不服从朝廷诏令,难道不该派出水师舰船帮着我们剪除此逆贼吗?   齐国人倒是没有拒绝孙可望的请求,但他们的做法,却是让他如同吃了一个苍蝇般,恶心之余,也是郁闷不已。   齐国人虽然最后是帮着马保登上了舟山岛,并将附近大小岛屿尽数控制在手。可他们却是提前派了人在岛上劝服申守才、彭仁恪二人,携带数万军民,乘坐数百艘大小船只,花了两个月时间,陆续转移到耽罗岛(今韩国济州岛)、云州(今日本北海道)、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和苦叶岛(今库页岛),成为永王的治下臣民。   尼玛的,这不是在间接帮着永王移民,积聚壮大其实力吗?齐国这是什么心思?极力壮大明室海外藩王的实力,这要是以后自己篡明自立,可就要面对这股大明残余势力的强力反扑!   说到取代大明,开创新的王朝,这齐国态度却显得有些隐晦不明。他们声称支持他北伐驱逐鞑虏,统一神州大陆。但对于覆灭大明,另立新朝,却也没有明确地坚决反对。只是暗示他,务必要保持国内政局的平稳,更不要自行残杀,乱了大局,让北方的清虏有机可乘。   今日,那个齐国驻南京的代表符彦召前来秦王府拜见他时,在谈及齐国舰船深入长江中游安庆、九江、武汉等地招揽移民事情时,顺嘴提了一句日本的政体架构,说倭人以天皇为永世一系,幕府大将军代为执掌天下,对凝聚国内人心方面,倒是可以借鉴一番。   孙可望听出来,这是齐国代表想让他勿要轻易做出覆灭大明王室的举动,在目前南北暂时处于对峙分立的状态下,大明天子,还是可以起到维系和凝聚国内民心的积极作用。   在攻占南京以后,孙可望内心便生出了一种不可抑制的野心和欲望,那就是取代大明,开启一个由他创立的新王朝。不过,在面对北方清虏威胁,内有若干割据独立势力存在,加之自己内部尚有李定国、刘文秀等强烈反对,他便将这股熊熊的野心,暂时深藏于内心。   数年前,第一次北伐战争结束后,孙可望便开始着手巩固内部。首先,将自己的诸多心腹将领逐步安插在江南、江西、广东、广西、湖南和湖北地区。李定国虽然仍然掌握了淮北大营近六万大军,但周边府县地方政权皆在秦王系官员控制下,相当于也间接控制了李定国所部的粮饷供应,使得他不得不屈从于秦王调派。   为了对付刘文秀,孙可望则任命王自奇为四川总督,以收地方民政和财政,以挟制屯兵于汉中的刘文秀所部五万余众。   同时,为加强秦系部队的战力,孙可望向齐国订购了大量的火炮和火枪,使得秦军在缺乏大量骑兵的情况下,仍能于野战中,数次战胜清虏部队,隐隐占有军力优势。   纵观国内各方势力,孙可望认为秦王系已处于相对的优势地位,尽管北方的清虏尚未驱逐,但他相信,只要给他一点时间,整合了南方所有人力物力后,迟早会攻陷北方,覆灭清虏势力,统一神州大陆。   不过,面对深度介入大陆的齐国,孙可望内心是颇为忌惮的。齐国不仅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部队,而且还有一支非常善战的陆上部队。十余年来,大明境内对清虏取得的胜绩,竟然鲜有超过齐国创造的战绩,更不要说,他们在数年前(1654),鸭绿江畔一场大战,以不足万人的联军部队,覆灭清虏八旗精锐三万余人,这番战力,无人能出其右。   三年前,齐国以琉球为基地,远征日本萨摩藩,不到三个月,便攻占鹿儿岛,逼得对方割地赔款。听说,在数月前,他们又打了安南阮氏,攻破了人家的都城,恐怕又会如法炮制,逼迫对方割地赔款、全面通商。   因而,孙可望对齐国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和尊重,严令所辖之地,不得擅自挑衅于齐国。   好在这个齐国距离大明非常遥远,而且人口很少,只是一心一意在此移民和贸易,并不过多干涉南京政权,这多少让孙可望稍稍放下戒备的心理。   不过,他心中也是暗自下定决心,若是一统华夏大陆,必然要努力发展一支强大的水师,就算无法尽数逐退和战胜齐国海军,但最起码也能确保沿海城镇港口的安全。   对了,还要仿齐国,大力建设一些工坊厂矿,多弄些器物,提升华夏大陆的整体实力。   “哼,汉洲为齐,我神州以后当为秦,那么从国号上,我也是要压你一头的!”孙可望撇了一眼桌案上摆放的一本线装《史记》,嘴里喃喃的说道。   ——   8月20日,北京。   大清一等伯、辅政大臣、内务府总管索尼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佟礼文(潜入汉洲的细作,化名梁云安),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诞感觉。尤其是刚刚听闻他说及了三年多来如何历经千辛万苦去往齐国汉洲本土,如何忍辱负重地潜伏于齐国境内,如何指挥数名细作,刺杀若干齐国高官,炸毁若干齐国重要设施,以及又如何九死一生,辗转西洋船只回到大陆,最后从伪明地界,潜行回到我大清。   索尼扭头看了看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和三等精奇尼哈番、内大臣佟国纲(康熙的舅舅),见此二人也是听得一副目瞪口呆模样,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要知道,我大清自十数年来,派往齐国的细作密谍不下两百人,但从无一人返回,更不要说,还在齐国本土做下这么许多大事。   “你这奴才,可是已经被齐国人策反,故而辗转回到北京,要做其内应,颠覆我大清?”索尼语气森然地问道。   “大人,奴才对我大清是忠心赤胆,如何会被齐国人策反?”佟礼文趴在地上使劲磕了几个响头,嘶声说道:“奴才一家大小,老少十余口皆在北京。而且奴才世受大清恩泽,常沐皇帝圣恩,为我大清,奴才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不过,奴才不敢欺瞒大人,为了救奴才,十余忠勇属下尽皆为齐国人所害,奴才历尽千辛万苦,方借着西洋夷人之手,逃出汉洲,得以回返北京。奴才对我大清的忠诚,天日可召!”   “佟大人,你以为如何?”索尼沉吟片刻,然后转头问佟国纲。这逃回的佟礼文乃是佟氏子弟,虽然只是旁系的,但那也是皇帝家的奴才不是。   “索尼大人勿要因为这奴才的姓氏,而照拂本官的颜面。”佟国纲客气地朝索尼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按理说,这奴才从那齐国汉洲本土逃回,经历颇为传奇,不乏蹊跷存疑之处。但他此前却为我大清八旗正黄旗人子弟,做事也向来机警仔细,对我大清也是忠心耿耿。不过呢,本官以为,这奴才日后还需详加审查,仔细甄辨,倒也不能让齐国在我大清内部埋下一颗钉子。”   索尼闻言,不由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国舅大人,想不到此人年纪不大,说得话却是滴水不漏,既话语里表明了想保下这个好容易才逃回的佟姓子弟,又婉转撇清了日后这个奴才有什么问题而承担的后果。   “你这奴才于齐国的汉洲本土待了有三年之久,可对那齐国有多少了解?”苏纳海发话问道。   “回大人,奴才于齐国本土并没有待三年时间。这期间花费在路途上就有两三月,这般一来一回,却是有大半年之久。”佟礼文听到苏纳海问话,恭敬地向他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不过,奴才于齐国境内两年多时间,倒也多少对他们有些了解。虽然不尽详实,但也能从中窥其全貌。奴才,但凭大人询问。”   “那齐国人口几何?”   “奴才去年离开齐国境内时,闻其官方通报,齐国本土加上周边附属领地,人口已达一百二十余万。”   “齐国本土之外,还有附属领地?”   “回大人,齐国本土乃是一块独立而且巨大的陆地,其范围不下原伪明关内领土,额,他们说本土面积有七百六十余万平方公里。另外,齐国周边有无数岛屿,有中原面积相当的巨大岛屿,也有一县之地的弹丸小岛。而且,这齐国从大陆开始,直至其汉洲本土,建立了无数海上据点,用以每年移民所需。同时,齐国通过这无数散布于海上据点,不断渗透和殖民许多当地土邦王国。……这齐国势力,在整个南洋地区,可谓是煊赫一世,气焰极其嚣张。”   “……这齐国兵马,到底有多少?”   “齐国经制兵马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大头还是其海军舰船人员,他们真正能用于陆地上作战的部队,人数总额不超过三千人。”   “齐国于陆地上作战的兵马还不超过三千人?”索尼惊讶地问道。   “回大人,齐国用于陆地上作战的军队,称之为陆战队,人数也确实不到三千人。不过……”佟礼文说着,咽了一口水,“不过,齐国人辖下控制了不少附庸武装,在其本土和海外领地,有藩属异邦部队,也有其所控制和影响的土人王国军队,以及从日本、伪明境内招募的志愿武装。另外,他们在其本土和海外领地,还实行全民皆兵的制度,民间拥有数十万受过军事训练的武装乡兵。奴才认为,若是这齐国想要扩兵,可轻易征召十数万军队。而且,这十数万军队尽皆为精锐堪战的火枪兵!”   “嘶……”   在座的几名大清重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齐国仅以不到三千人的陆战部队,搭配数千伪明军队,就打得我大清八旗精锐损兵折将,若是人家召集十数万军队来,岂不是可以平推我大清,占据整个天下?   “那这齐国自称为华夏之民,汉人苗裔,为何不聚兵往攻大陆?”佟国纲好奇地问道。   “大人,齐国人打仗极度依赖后勤。”佟礼文想了想,将他从巴达维亚听来的和自己琢磨出的想法说了出来,“齐国兵马皆为火器部队,战场之上,消耗甚大。仅以数千部队,借舟船战舰掩护,他们可在沿海地区纵横往来。若是要深入内陆,怕是后勤供应不足,难以维持。另外,这齐国的汉洲本土距离大陆何止万里,这军队和物资供应,想来是无法支应的。”   索尼等人听了,竟然无来由的心下一松。还好,这齐国距离大陆非常遥远,要不然,别说占据半壁江山与伪明对峙,怕是连辽东都无法待了。   “那我大清……”索尼盯着佟礼文的眼睛,“我大清若是要应对这齐国,以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啊?”佟礼文惊愕地看着索尼,一时间被这句问话给弄蒙了,对付齐国,这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能想出应对之策的?   “你这奴才,发什么愣?”佟国纲呵斥道:“索尼大人问你话呢。将你见到的,想到的,都说出来,为朝廷建言,为我大清尽力!”   “嗻!”佟礼文又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大人,恕奴才愚钝。奴才在逃出齐国时,也曾想过,如何对付它。但奴才想呀想,却始终不得其法。不过,奴才窃以为,对付这齐国,若是仅凭借我八旗昔日刀剑和骑射,恐怕……,恐怕一时间难以胜之。故而,我大清应大力发展火器,发展水师,以为自强。”   “嗯,继续。”   “我大清,还要大力发展器物制造,发展海外贸易,哦,对了,要与西洋夷人通商。奴才在南洋招揽了几名夷人,他们懂火器操演,知道器物制造,还会操船。奴才建议,重用这些能提升我大清国力和军力的西洋夷人,仿汤若望等人为例。”   “发展器物制造,通商,招揽重用西洋夷人……”苏纳海嘴里说道,然后转头看向索尼,“旬日前,宣府来报,说是一支来自极西罗刹国的使团要来觐见我大清皇帝,请求通商,至今仍滞留该地。本官以为,可着人将其使团一路护送至京。然后与其接触一番,看能否获得一些有用的事物。” ##第四十八章 沙俄使团的东方之行   “7月22日,晴天。”   “我们整个使团从托木斯克出发后,一路跋涉,终于来到一个叫穆尔果钦的兀鲁思(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附近)的城市。这里应该还是属于蒙古人的地界,城池都建成四角形的,每个角都建有高大的塔形城楼。城楼下面是灰色石头,上面才砌砖,城门呈拱形,与我们俄国城门相似。而在城门上方的城楼里,有重达20普特(沙皇时期俄国的主要计量单位之一,是重量单位,1普特=40俄磅≈16.38千克)的青铜警钟,城楼塔是砖砌的。”   “蒙古人的院落也是砖砌的,四方形,院子的围墙很高,院子里的房屋不高,但房屋的天花板上绘有各种颜色的花草,房屋四墙也以各种颜色的花纹装饰,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有两座砖砌的喇嘛庙,这个地方的寺庙都建成楔形,庙门朝向东南方向,寺庙顶上不是立着十字架,而是一些石刻小兽,不知是何种兽类。而寺庙内景象奇异:一进庙门,迎面坐着三尊巨大的女佛像,佛像高达两沙绳半(俄制长度单位,1沙绳=2.13米),从头至脚贴着金箱佛像都坐在高达一沙绳的石兽上,石兽身上饰有各种颜色的花纹。”   “这些佛像的手中都拿着装有液体的小瓶,面前都燃着牛油制成的长明蜡烛。寺庙大殿里的右侧立有8个佛像,全部是男身,左侧立有8个佛像,全部是少女的形象,从头至脚镀金,双手前伸,似欲施礼,就像蒙古人对佛像行礼的姿势。三尊大佛旁边还立有两座栩栩如生的裸体佛像,从远处看真可以假乱真,分不清是泥塑还是真人。这些佛像面前燃着细细的蜡烛,细如麦秸,而且只冒烟没有火苗。庙里诵经时,吹奏起两个巨大的喇叭,有一沙绳半长。”   “只要吹起喇叭,就开始敲鼓,人们就跪倒在地,先是双手合十,然后又分开,然后匍匐在地,保持此姿态约半小时。如若在诵经时走进寺庙,会令人感到异常恐怖,这里有一种令人惊愕的气氛。”   “这里的蒙古男人极其不讲卫生,如同那些经历了数月探险后的哥萨克人,但女人却极为清洁,并且显得热情而奔放。”   “令人惊讶的是,这里大片的草原上,本应该生长着许多高大的良马,但入眼之处,却都是个头极其矮小的马匹,远不如欧洲的高头大马神骏。不过,此处有很多骡子和驴子,为此地的人们拖行物品和骑乘。”   “7月29日,晴天。”   “从蒙古人的驻地到中国边界,骑马不到6天时间。哦,天主,呈现在我们使团所有人的面前,是一道巨大而向两边无限延伸的城墙,放眼尽头,似乎看不到它的边界。我们每个人都被眼前这一切所震惊。”   “这个被中国人称之为长城的巨大防御工事,几乎都是是砖石所建。我们计算了一下,长城两侧的墩台约有100个,据说从大海至布哈拉,尚有墩台不计其数,每两个墩台间的距离约为一箭的射程……中国人说,长城以前是明国的北方国界,而长城上的墩台多是因为,一旦有敌人接近边界,我们就在那些墩台上燃起烽火,以使我们的人集合,到城墙上和墩台上各就其位。”   “……穿过城墙的边界后,就进入中国城市锡喇喀勒噶(今张家口),该城的城楼下有5个门洞,城门洞又低又矮,骑马时需俯身方能通过。除这一处城门外,长城边界上再无别的入口。来自各国的人都从这一个关口进入锡喇喀勒噶城。”   “该城为石头所建……城市气派华丽,行业兴旺,城楼很高,与莫斯科相仿,楼窗和城门口都架有大炮,炮身短,还有很多小型武器,城门、城楼、城墙上都有士兵守卫。太阳下山时便用三门炮齐射三次,然后开始敲鼓,夜里三时又敲鼓,黎明时分再次鸣三声炮,城门关闭直到早上6时。”   “城里有很多石砌的店铺,刷以各种颜色,上面绘有各种花草,店铺里货物种类繁多。城里店铺旁还有很多饭馆和酒馆,酒馆里各种酒类俱全,里面有很多醉鬼和娼妓。道路两旁还有一些石建的监狱,他们对小偷处以绞刑,对强盗要斩首示众,对伪造证件者要砍去双手。”   “8月1日,阴天。”   “从锡喇喀勒噶到中国另一个城市锡喇(宣化)骑马要走一天。锡喇城也是石头建造的,城墙高耸威严,据说骑马绕城一周需两天。城楼有12座,城楼窗口和城门两侧都架着大炮,还有很多各种小武器,有卫兵日夜在城门和城楼守护。该城有5个城门可以人城,城门高大宽阔,是铁的,上面布满铁钉,城门旁架着大炮,有许多石制炮弹。”   “由一个城门进入,穿过全城到另一个城门要走半天……城里生意比前面那个城市更兴隆,蔬菜和瓜果更多,早晨行人多得水泄不通。”   “供我们使团成员居住的房子在城外,是石砌的。水井都是用灰石砌成,井口上方围着铜板。这座城市比前面一座更好、更加漂亮,饰有各种精美的图案。官府衙门里站着哨兵,手持各种兵刃,他们击的鼓很像俄国的木桶。   我们在这座城市被暂时中止了继续行程,等待他们中国城(北京)里的皇帝发布谕令,得到允许后,方能继续前进,去觐见他们的皇帝陛下。不过,这里有供我们日常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非常丰富,这多少缓解了我们滞留此地的焦虑。”   ——   “8月29日,晴天。   这天,我们使团一行接到了当地官府的通知,允许离开此地,继续前往他们的都城。大清王国派了一队约五百名武装士兵随行护卫,有两名将军带领。这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这个国家的军队,他们看上去比较沉默寡言。一个个身体消瘦,所有人全部装备的是长矛和刀剑之类的冷兵器。   这些官兵身着两种颜色的军服,据说是隶属不同建制。军官穿戴着甲胄,白色缎做表面材质,素色里衬布,无袖,中间敷一层铁鍱,外面布满黄铜钉固定。红片金,石青色边缘二层,前衣身和后衣身绣蟒各一条,空白处绣莲图,衣身贴服铁鍱三层,头上戴着一顶高耸尖顶的头盔。   而普通士兵的装备较为简单,宽大的号衣,与瘦小的身材,显得有些不太合身。但他们眼神犀利,举止有度,应该是训练非常有素的军队。   不过,在午间休息时,这些中国军人摘下军帽和头盔后,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一根细长的老鼠辫子垂在脑后,让我们使团所有人员见了,不由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或许,此举有些激怒了这些中国士兵,他们望向我们的眼神,流露出一种可怕的杀气,态度也变得生冷起来。   从锡喇城骑马到雅尔(今张家口怀来县)需行三日。这也是一座石城——中国人的筑城工艺太让人惊讶了,居然建造了如此多的石城——十分宏伟,据说骑马绕城一周需一天半。城楼很多,有4处城门可以进城。城楼和城门口有许多大炮和短铳,还有卫兵把守,像前面那座城一样。炮弹是石头的,比人头还大。城门高大宽阔,同样包着铁皮,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铁钉。   这座城市里的市场更热闹,货物齐全,有各种蔬菜和其他吃食。市内无一处空地,到处是砖石砌成的院落和店铺,还有十字街口。他们的驿站与我们俄国相似。一走进市场,会闻到甘露蜜的香味。”   “9月4日,晴。   从雅尔城到泰达城(南口)需骑行三日。该城亦为石头所建,高大宏伟,据说骑马绕城一周需两天。该城有5座城门可以进入,城门包着铁皮,上面也钉满密密麻麻的铁钉。城里的庭院和店铺都是砖石砌成,店铺里的商品较之前面两个城市更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蔬菜。小酒馆里卖酒、蜜水和各种外国酒水。城门两侧和城楼旁有大炮、炮弹和卫兵。   这座城的长官出行时,总有约20名卫兵在前面喝道,并为他们撑着黄罗伞。这座城里的人口也比前面几个城市多,各种贵重物品、蔬菜和大米都十分丰富充足。”   “9月7日,晴天。   “离开泰达城后,骑马两天,便抵达了白城(昌平)。城为砖石所建,洁白如雪,因而,我们将其称之为白城。城市宏伟壮观,据说,骑马绕城一周需三日。进入该城有一座城楼,城楼下有三座城门,城门皆高大宽阔,包着锃亮的铁皮,上面钉满密密麻麻的黑色铁钉。城楼和城门旁有不少大炮,每枚炮弹重达两普特。   城里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店铺之间的街道都是用灰色的石头铺成,店铺和庭院也都是砖石所建。店铺前面都有刷成各种颜色的木栅栏,在店铺之上还建有砖房。店铺和其他房屋亭的屋顶上都铺有砖瓦,而屋顶之下的部分还被刷成各种颜色,并且绘有图案;四墙上挂的人物画像先是画到纸上,再裱到绸缎和丝绒上。而庙里的人像是泥塑的,并且从头到脚周身贴着金箔,面目十分狰狞。   寺庙可以随便参观。我们在白城看到为修建寺庙募捐的情景。三个人并排前行,其中有两人用木棒敲着木鱼,另ー个人肩扛神像,手里也敲着木鱼,神像十分宽大。神像上没有题词,画得很出色。在这座城里,我们还看到鹦鹉和侏儒,还有架着鹰的养鹰人。这个白城里的各种货物、贵重商品、蔬菜和吃食比别的城市更丰富。当长官们去寺庙或无论去哪里出行时,总有卫兵20名左右手持长矛,30人左右手握棍棒在前面开路、侍从们为长官撑着很大的黄罗伞,口中喝道:‘喔!喔!’”   “9月10日,小雨。   “从白城到大中国城(即北京)有2天行程,大清的皇帝就住在这里。这座城市非常大,石头砌成,灰色,呈四方形,绕城一周需4日。城市四角矗立着一些高大的城楼,城墙中央也矗立着一些高大的城楼。城楼带有花檐,刷着蓝黄两种颜色。城楼的炮眼上架着大炮,城门旁也架着大炮,堆放着炮弹。每座城门有50名卫兵把守。   大中国城地处平原、绕城有一条河,名为游河,注人黑海(渤海)。据说从大中国城到大海要5-7天行程。大船开不到大中国城下,货物都是用小船和平底帆船运进城。   在大中国城之内还有一座黄金城(紫禁城),那里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据说,这座城是以各种奇珍异宝装饰起来,而皇宫则矗立于黄金城中央,宫殿的上方是金顶。   我们整个使团被安排在一个外交驿馆中,等待大清皇帝和他们主持政务的官员接见。听我们的蒙古翻译提及(中俄双方语言不通,但两国对蒙语都很熟悉,故而俄国使团雇佣了一些蒙古翻译),大清的皇帝只有八岁,尚未亲政。整个国家是有四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辅佐治理,处理国中大小事务。   “9月15日,晴天。   大清王国来了一位大臣,他骑着一匹矮小的马,在很多衣着光鲜的人簇拥陪同下来到驿馆。我领着使团几名重要的助手,在布置华丽的馆舍中,与他们进行了第一次交流。   我告诉这位大臣说,是全俄罗斯大君主、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派我们到中国来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并借此觐见他们的皇帝,表达沙皇对他的诚挚问候。   这位大臣也表达了对我们俄国使团来访的欢迎,并表示,对于双方建立友好的外交和商贸关系,大清皇帝是应允的。   但他提出,关于在辽东,隶属于俄国的哥萨克人频繁袭扰和侵犯当地大清属民,是严重损害和侵犯大清利益的,应予以禁止和约束。   对于这位大臣的诘问,我与助手们进行一番辩解,说那是因为地方商民在猎取皮毛时,不小心误入大清属地,因为语言和交流存在某些障碍,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冲突。但我们代表沙皇陛下,以后会尽量避免此类事情的再度发生。   这一次简单的交流,只是对彼此双方的进一步了解,并无深入探讨实质性的通商和外交关系。但对方在看到我们敬献的礼物时,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在这位大臣离开后未久,他们的皇帝赏赐了许多礼物给我们使团,精美的瓷器,细滑的丝绸,柔顺的狐皮,清香扑鼻的茶叶,以及一种来自南方大陆的蜜酒。   不得不承认,大清皇帝非常慷慨,这些礼物比我们送出的东西,价值要高出许多。”   “9月18日,晴天。   这天上午,大清皇帝最为尊贵的首席辅臣亲自召见了我们。   他在说了许多无意义的话语后,然后传达了他们大清皇帝的谕令,即应允与我俄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在服从当地政府管理之下,可以在这座大清王国的都城设立商馆和外交机构。他们要求,俄国可以用大量的火枪和火炮来大清王国境内交换所需皮毛、瓷器和茶叶。   若是有可能,还希望我们俄国可以为大清王国提供更多懂得工业制造和发展的工匠和管理人员,帮着这个国家来大力提升工业能力。   面对这个要求,我和几名助手不由面面相觑。天主啊,在整个欧洲地区,我们俄国是处于最为落后的地区,别说我们俄国没有太多懂得工业制造和发展的工匠及管理人员,就是有的话,沙皇陛下也绝不会派到这遥远的东方,来帮助这个鞑靼王国建立和提升他们的体系工业。   另外,我们俄国使用的大部分火炮和火枪,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从德意志、联省共和国,以及英格兰等国家地区购入的。至于我们自己生产的武器,嗯,不仅性能差,而且价格也比较昂贵。若是将这些可用于交换皮毛和茶叶的武器万里迢迢运到这里,恐怕多少有些不划算。   但是,为了保证沙皇陛下委派的出访任务得以顺利完成,我们还是虚伪的答应了他们所有的条件。听说,这个大清王国正在与南方存在的明国持续进行战争,可能是极度渴望建立本国的工业体系和获得大量武器,来应对外部的军事压力。”   俄国出访使团负责人勒·伊兹马伊洛夫写完今天的日记,然后出神地看了一会窗外不远处一栋雄伟的官衙,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支由四十多人组成的俄罗斯使团是奉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彼得大帝的父亲)的指令,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托木斯克城出发,前往大中国城(即北京),觐见大清的皇帝,以便完成沙皇陛下的指令,允许俄罗斯与大清进行通商贸易,并相约共同对付盘踞在阿穆尔河两岸的渤海国。   是的,那个三年前在勃利(今俄罗斯伯力市)成立的渤海国,其势汹汹,在不到两年时间,便横扫阿穆尔河两岸,尽数拔除了哥萨克人设立在附近的十余个殖民点,收服这片广大地区大小部落上百个,并在沿河两岸建立了十多处堡垒据点,势力一直延伸到出海口。   而到了冬季,这个强势崛起的渤海国,竟然以数十上百人的规模,分成数队,乘坐着雪橇开始往西北方向扩张,攻打哥萨克人的临时据点,收缴皮毛和粮食,招揽当地土著部落,大有将哥萨克人彻底逐出远东的架势。   这个渤海国,不仅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不畏严寒,善于冬季作战,而且还拥有不少火枪,甚至还有一种可以快速移动转运的轻型火炮。曾有哥萨克人缴获过渤海国士卒的火枪,惊讶的发现,这些人使用的火枪竟然是欧洲国家才有的燧发枪,而且性能更为卓越。   这个发现,让所有的哥萨克人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因为,这意味着,渤海国不仅比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哥萨克拥有更多的人力资源,而且使用的武器也比他们更为先进。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大地上,面对与当地土著几乎是同文同种的渤海国,他们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立即将这个重要的情报经托木斯克传回到莫斯科,请求沙皇陛下可以派遣更多的哥萨克人和支援更多、更先进的火枪、火炮。在他的报告中,非常急切表达了他深深的忧虑,若是整个远东地区无法得到足够的援助,那么这个日益崛起的渤海国,必然会将他们的势力扩张至贝加尔湖地区,乃至广阔的西伯利亚,甚至会将所有的哥萨克人全部驱逐回西部地区。   俄罗斯对东方的兴趣,主要源自于贸易,而这种兴趣也是受到英国的启发。在17世纪初,当时英国也在积极寻找和开拓通往中国的陆路贸易通道,他们听说经过西伯利亚有可能到达中国时,便要求俄罗斯允许英国商人过境西伯利亚去中国,英国人的目的是要抢得与中国之间直接贸易的主动权。   俄国人不仅拒绝了英国人的要求,还决定自己掌握与中国贸易的主动权,借以提升其在欧洲的地位。在这一背景下,俄国曾派遣了一支12个人组成的使团,由伊万·佩特林率领,于1618年5月9日从托木斯克出发,并于1618年9月1日抵达北京,全程用了3个月又22天,他们在北京一共逗留了4天,并带回了明朝万历皇帝朱翊钧给沙皇的书信。   不过,佩特林没能见到大明皇帝,盖因他们没有携带合适的礼物。因为按大明规定,使者不奉上贡礼是没有资格觐见的。哦,对了,明朝当时并没有把他们当做平等国家来的使者,而是按惯例将他们当做某个蒙古藩属的朝贡使团。   大明礼部的官员甚至责备俄国使者说:“你们是白沙皇首次派来的使节,本应向我们的皇帝进薄礼。我们所看重的并不是礼物,而是一种朝贡的形式。你们白沙皇向皇帝进献了札物,这样,吾皇也会派使臣带着礼物去见你们的沙皇,并且会赏赐你们这些使者并护送你们回国。”   了解了大明的这些规矩后,佩特林感到自己空手而来有失俄国体面,便改口说他们是西伯利亚国王派来了解中国情况的,并没有带国书和礼物,如果是沙皇派来的使者,一定会带国书和礼物。   万历皇帝在给俄国沙皇的信中表示,允许俄国使者或商人来中国,但强调不会允许中国使者和商人去俄国(这份国书带回俄国后,因为没有人懂汉语,直到1675年才被译出,但距佩特林出使中国已经过去了57年)。   托木斯克督军在收到远东地区的报告后,不做任何耽搁,立即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莫斯科。沙皇得到讯息后,也是皱眉不已。以俄国现在的财政收入,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遥远的远东地区,更不要说还派遣更多的官方哥萨克武装人员。   整个远东的拓殖,因为可以为沙皇陛下和政府提供源源不断的皮毛,出口欧洲国家,换来大量的金银,所以,才会得到沙皇陛下的授权,得以对东方进行持续探险活动。   不过,东方的毛皮交易,已经成为俄国面对欧洲最为主要的“出口创汇”产品,若是置之不理,万一发生远东殖民探险活动被当地那个渤海国给驱逐或者破坏,断绝了皮毛供应,那会让穷困的俄国损失大量的财政收入。   正当沙皇陛下陷入两难境地时,他宠爱的财物大臣却从远东传回来的报告中看发现一丝不同寻常的解决办法。   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的报告中,称那些渤海国的当权者都是从大清王国中叛离出来的将军,因为打了败仗,不敢返回国内,因而才裹挟士兵来到了阿穆尔河地区,并最后建立了渤海国。   既然如此,我们俄国为何不派出一支使团前往那个大清王国,除了寻求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完成上次佩特林使团未能达成的目的,我们还可以与这个大清王国相约,一起攻击那个渤海国,惩罚他们昔日的叛国者。   沙皇陛下当即接受了这个建议,派出他的亲信勒·伊兹马伊洛夫携带国书和大量礼物前往托木斯克,在当地补充了部分人手后,组建了一支四十余人的出访使团,前往遥远的大清王国。   然而,当伊兹马伊洛夫使团的首要任务——建立商贸和外交关系完成后,随后婉转提出,邀请大清王国派出军队前往阿穆尔河地区,双方相约夹击那个渤海国时,对方却是脸色数变,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正面回应。   此举,让伊兹马伊洛夫疑惑不已,难道这个强大的大清王国无力出兵讨伐他们昔日的叛国者吗? ##第四十九章 冻土   1661年9月20日,黑龙江河畔,会川堡(今俄罗斯共青城市)。   两艘一百五十吨左右的桨帆船缓缓地停靠在一处简陋的木质码头边,几名粗壮的鄂伦春人抄手接过船上水手抛来的缆绳,奋力地将船只拖拽到泊位,然后将缆绳系紧。   黑衣卫御武校尉(上尉)游大奇裹着一件厚重的呢大衣,戴着一顶皮帽子,跟在几名水手后面,起身一步跳下船来,然后抬头就看到十余名渤海国军官和管事从木寨里迎了出。   “这是今年最后一趟过来了。”游大奇笑着说道:“估摸着,在过十几天,河水就要上冻了。你们若是还缺了什么,只能凑活着,待挨过这个冬天再说了。”   “这次,你们带了什么过来?”渤海国会川堡都统布颜朝码头停靠的两艘桨帆船看了看,热切地问道:“火炮和火枪送来多少?这几个月来,火枪损坏不少,急需更换。还有过冬所需的被服、酒水、砂糖带来多少?哦,对了,我们国中又新添了一万多丁口,粮食估计有些不够吃了……”   “3磅陆军轻型火炮三门,火枪一百支,火药三十桶。这些估计不够你们打几场大战,但是对付一些山林中的土著部落和那些罗刹人,应该绰绰有余。”游大奇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物品清单,递给布颜,“还有棉被一千件,棉服两千套,高粱烧酒二十桶,砂糖五百公斤,小麦七十吨,稻米五十吨。另外,还有咸鱼干十吨。这个咸鱼干,你们顺便还可以当盐巴用。你们给我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粮食有点少呀!”布颜苦着脸说道:“估计,这个冬天,得有不少人要挨饿了。你们的东西都早已准备好,全部都在寨子里的仓库堆放着。哦,对了,我们王爷来了,可能要见见你们。”   “你们王爷来了?”   “王爷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布颜见游大奇四下张望,连忙解释道。   这几年,他们这个由沙尔虎达等一众叛离大清的八旗官兵建立的渤海国,几乎所有的军需物资和三成的生活物资,都有这个齐国支应着,如此,他们方能横扫整个黑龙江流域,将势力一直扩展至出海口。并且,随着控制的土著部落慢慢增多,实力也开始急剧膨胀。   如今,整个渤海国拥有人口规模达五万之众,近五成人口皆为当地部族索伦人、赫哲人和女真人,以及少许蒙古人,另外还有四成人口为数年来从朝鲜掳来的丁口。当然,渤海国中也有两千余汉人,都是他们从清虏控制下的辽东抢来的。   因为受齐国的间接控制,渤海国中这些稀少的汉人所享受的待遇较高,其中不少会识字的汉人还被委任为地方堡寨中的管理人员,而那些会手艺,懂种地的汉人,更是被渤海国当做宝贝一样,小心地供奉着,地位等同于他们国中的原八旗官兵。   “王爷身肩渤海国未来之希望,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且不可操劳日甚呀!”游大奇见到渤海国主沙尔古达之子巴海一脸病容的模样,不由担心地看着他。但又怕了被传染上风寒,仍旧站在门口的位置,还稍稍地屏住了呼吸。   “只是染了风寒而已,无甚大碍!”巴海见游大奇这般样子,心中有些恼怒,老子好歹是渤海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阿哥,你不说嘘寒问暖一番,但也不至于这般谨慎小心,生怕老子传染你风寒。   “大王子可是有话需要带给我的上官?”游大奇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间屋子有些狭窄,而且烧着一盆木柴,门窗也全部关闭着,一股烟火味,更显气闷,还是早点结束谈话,以便好好歇歇。   “一个月前,我们从千里之外的一处河畔边,攻破了罗刹人的一座木寨,捕获了其中二十多个罗刹人。”巴海说道:“通过对他们一番审问,我们获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罗刹人准备联合北京里城的爱新觉罗氏,一起出兵讨伐我们!”   “罗刹人如何会跟清虏搅合在一起?”游大奇闻言,不由惊讶地问道:“此前,这罗刹人不是还经常攻击清虏的辽东属地吗?哦,对了,你们渤海国主以前在做清虏的宁古塔昂邦章京时候,不是还带兵经常前往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跟那些罗刹人发生战斗吗?”   “此一时彼一时呀!”巴海叹了一口气,“这三年来,我们除了将势力扩展到黑龙江出海口外,还大举向北和向西扩展,连续打下了十余个罗刹人的据点,俘杀数百人。我觉得,罗刹人可能吃不住劲,准备联合清国,一起对付我们渤海国。他们已经派了一支使团前往京城,听说领头的是从他们罗刹国都城派来的。”   “那又如何?”游大奇不以为然地说道:“在这一片广阔的土地上,不论是俄国人,还是清虏,能派多少人过来打你们?要知道,在这一片地区,你们渤海国是最大的地方势力,拥有最多的人口和最为完善的补给。我估计,这两家就算联合出兵,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而且还跋山涉水,劳师远征,纯粹是给你们送人头!”   “你们齐国人都如同你这般托大吗?”巴海语气中带有几分不满。   “……怎么?你们想让我们加大对你们的物资支援?”   “你觉得呢?”   “加大物资支援,你们准备的东西可不够换呀。”   “先欠着。”   “……”游大奇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们欠得多了,以后还得起吗?”   “东西还不起,我们就用命来还!”巴海淡淡地说道。   “用命还?”   “你们扶持我们,不就是想让我们从后面攻打辽东,捅爱新觉罗氏的屁眼吗?”巴海讥诮地看着游大奇,“你们只要给我们加大物资供应,明年我们就去打盛京。”   “再过些日子,河水就要上冻了。”游大奇摇摇头说道:“我们的船开不过了。……问题是,你们敢打盛京吗?你们又打得下盛京吗?”   “打盛京,有何不敢?”巴海冷笑一声,“即使我们打不下盛京,但可以将吉林和辽东打烂,把人和财物抢光!”   “呵呵……”游大奇这时反应过来了,“你们这是盯上了清虏的大量汉人移民吧。”   “是又如何?”巴海说道:“你们齐国人没看出来吗?爱新觉罗氏准备要重新经营辽东了,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所以,你们想将他们的后路给掘断?”游大奇点头说道:“顺便还能通过掠夺辽东,获得更多的人口和物资。”   “不错。我们准备明年夏初发动一次对辽东的攻势,在他们做好准备攻打我们之前,先下手为强,毁掉他们的辽东根基。”巴海继续说道:“河水上冻,你们的船只无法开过来。但你们可以通过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用雪橇爬犁,给我们运送一些军械物资过来。……对了,还有粮食。”   “我现在无法给你确切的答复,待我返回云州后,需要向我的上官报告。”游大奇摇头说道:“不过,你可以先将你们的需求列一份清单,我好回去帮你们问问。”   ——   10月12日,镇州,沙头卫(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波克罗夫卡镇)。   清晨,一层薄薄的白雾笼罩了整个大地,树木,草甸,庄稼,也覆盖了晶莹的白霜。气温已经降低到不足10摄氏度,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   随着日头的逐渐升高,薄雾散去,在沙头卫城的周边,无数的农田中,可以看见依旧有许多勤劳的农人们忙碌于许久。他们会趁着天气尚未变冷,将田地里的最后一点粮食尽可能的全部抢收干净。   经过十余年发展,作为永王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镇州,拥有人口规模七万余人,建立了镇州、大宁卫(今俄罗斯阿尔乔姆市,海参崴以北45公里处)、水源卫(今海参崴拉兹多利诺耶镇)、双城卫(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沙头卫、保靖卫(米哈伊洛夫卡镇)、安化卫(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以北30公里雅罗斯拉夫斯基镇)、明州卫(今俄罗斯纳霍德卡港)、大石卫(今俄罗斯大卡缅市)、青津卫(今俄罗斯扎鲁比诺市)等大小十个卫所堡寨。   整个镇州领地属海洋性气候,冬季偏冷,夏季温热,而且河流纵横,水源充沛,目前已经发展成为仅次于云州(今日本北海道)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经过数万勤劳的移民不断开垦,耕地面积已达近百万亩,主要种植小麦、燕麦、大麦、玉米、大豆、土豆等粮食作物,以及大量的蔬菜和瓜果。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偏远寒冷的外东北地区,竟然还开辟出了数万亩水田,栽种南方地区才有的水稻。而做出这些农业壮举的,全赖于从朝鲜咸宁镜道招揽的朝鲜移民。   朝鲜移民具有善于耕种水田的传统,移民镇州后,他们凭借在半岛的水田农作经验,大胆地在一些稍具水利条件的地方,尤其是在一些汉族农民放弃的草甸地、苇塘地和涝洼地上开发出片片稻田。他们克服东北地区气候寒冷、无霜期短、缺乏水利设施等各种困难,硬是种出了一季水稻,让处于荒僻东北的移民们吃上了本地生产的稻米。   永王属下的民政官员闻知后,立即将此地数百朝鲜移民又迁移至云州,用于指导该地农人在条件更为优越的云州地区栽种水稻,以丰富和增加云州地区的粮食种类。   镇州知府(镇州于三年前由州升格为府)栾世奇骑着马缓缓地奔行在沙头卫城郊外田野里,身后跟着一队骑兵,背着火枪,挎着短刀,紧紧地随行护卫。   一个月期,永王传来谕令,从镇州解送了粮食十万石,转运至云州,以为新增移民所需。然而,几日前,齐国驻镇州黑衣卫指挥使谢志升也提出粮食采购需求,想从镇州领地调运两万石粮食,给北边那个清虏叛军所建立的渤海国。   一时间,这么大的粮食调运需求,让镇州上下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要知道,该地七万余民众,可都是从清虏和大明南方转运而来的移民,都是一群饿过肚子的苦哈哈。万一将该地的存粮全部调走,那肯定会引起本地民众的极大恐慌情绪。   但是,永王的命令不容置喙,因为在数月前,除了从大明和清虏境内招揽了两万余移民外,从舟山岛还迁移来两万五千余军民,这些人都需要供应所需口粮。再加上苦叶岛数个拓殖点的冬季粮食需求和齐国几个海外岛屿领地的粮食供应,以云州本地的粮食产出,必然无法完全支应,只能从镇州抽调粮食。   而齐国人额外提出的粮食采购需求,他们也不好拒绝,只能捏只鼻子,咬牙应承下来,准备动用库存的粮食。为此,栾世奇便带着人巡视辖下各个卫城堡寨,实地清查各地粮食生产和库存情况。   前面视察的几个卫城粮食收成,也算差强人意,虽然产量仍旧远远不及神州的中原大地,但较十年前刚刚拓殖时期,那可是有长足的进步。而且,此地人烟稀少,可开辟耕地无数,既然单产不足,那就依靠扩大种植面积来增加粮食总产量。   而且,此地山林众多,其中飞禽走兽也是不计其数,农人闲暇之时,打点野兽,也能获得不少肉食。更不要说,北边一座巨大的湖泊(兴凯湖)和南边无尽的海洋,也可为辖下民众提供大量的渔获。这么一算,即使粮食稍稍欠缺一点,也不至于让数万民众饿肚子。   数日巡视下来,栾世奇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若是镇州的粮食真的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大不了,组织境内的土著藩兵进入临近的朝鲜境内,抢上一波,也能捱到明年。若是朝鲜人指责,完全可以甩锅给北边的渤海国。反正,他们被人家抢,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栾府台,我们镇州支援粮食与那北边的渤海国,以后会不会养虎为患,再成辽东建奴之事?”沙头卫指挥使蔡德庆骑马上前,不无忧虑地问道:“那渤海国距离大湖不到八百里,快马奔行,五六日便可攻至我镇州辖下领地。北边苦寒,产出有限,他们要是慢慢发展壮大了,难保不会生出南下劫掠我镇州的心思。”   “应该不会吧。”栾世奇摇摇头说道:“齐国人已经给他们划出疆界,黑龙江以南和以东地区,皆为我镇州辖地,渤海国不得南下发展,更不得无端攻击我镇州。否则,齐国人只要掐断他们的武器军资供应,就凭他们什么都不能生产的发展模式,如何能威胁我镇州。况且,这片广大区域几无人烟,他们若是想南下攻我镇州,沿途如何能获得补给?就算能打到我镇州辖下卫所城寨,难道我们手里的火炮和火枪都是摆设?”   “而且,据我所知,齐国人扶植那渤海国,其意在于对抗和驱逐那极西而来的罗刹人,更是威胁清虏辽东后方,以便我镇州和苦叶岛两地,可心无旁贷的专心发展,巩固实力。”   “齐国人此意何为?”   “齐国人可能是想让这一片广阔无垠的地方都归我华夏汉人所有。至于那些女真、索伦、赫哲等生藩土著,虽然非我汉人苗裔,但也能在我华夏文化熏陶下,化夷为汉,为王前驱,助我汉人开疆扩土。齐国人说,这个时代已经变了,只要能维持和推进我汉家文明的昌盛文化和先进科技,我们必将以浩浩大势,碾压此前所有凶悍的游牧和渔猎民族。” ##第五十章 东北亚的新格局   1661年10月18日,北陵岛(今千岛群岛择捉岛),信安堡(今择捉岛库利尔斯克镇)。   牛福良裹着一件毛皮大衣,缩在瞭望塔的角落里,尽量避着海上吹来的强劲海风。他一边烤着火,一边偶尔抬头望一眼远处的海面。不过,在他看来,这种强风暴天气下,不会有船只来到这座荒僻的岛上来。值守在这座瞭望塔上,防止有敌人从海上袭来,不过纯粹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因为,他们自从四年前登陆这座岛屿以来,除了齐国的舰船,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势力的船只来过此处。即使距离最近的云州永王属地,连那些出海捕鱼的船只,也不会想过前来拜访这座岛屿。   这里太荒僻了,除了漫山遍野的山林和到处游走的黑熊、狐狸、獐子,什么都没有。而且,这里的冬季太漫长了,在十月初,便已入冬,甚至昨日还下了一场小雪。这里的季风气候也十分显著,冬季风从陆地吹向海洋,风力较大,持续时间也较长。听说,在靠近北边的洋面上,每年冬季都会结冰,厚度达一米。   乖乖,这要是哪艘船被冻在冰上,那可就只能原地等死了,想跑都跑不掉。   牛福良来自河北,因为在清虏的地界实在活不下去了。没完没了的捐费,无穷无尽的徭役,每年在地里努力地刨食,结果到了秋季,落在手里的粮食没几颗。就算到处挖来了野菜草根,掺和着面糊糊吃,也根本填不饱肚子。   先是家里的一个妹妹饿死了,接着又是多病的老娘也饿死了。到最后,眼看着一场蝗灾,将地里的庄稼啃食殆尽。绝望的老爹狠下心来,将他和弟弟撵了出来,嘱咐他们,要往南边跑,跑到大明的地界,就能有一口吃的。只要他们两兄弟活着,老牛家就不至于断了香火,绝了后。   河北距离大明控制下的淮河地区,何止千里之遥。牛福良带着弟弟一路乞讨,一路挖食野菜、树根和草皮,刚刚跑到山东地界,便吃不住劲了,虚脱地无力再行。   在躲过无数次清军的拦截和捕杀后,兄弟二人不知不觉跑到了莒州附近,距离他们的家乡沧州,不过七百里而已。在这里,他们听到了一种传说,只要跑到海边,跑到登莱,就会遇到齐国和云州的舰船。一旦爬上了他们的船,就能离开我大清的地界,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   这个传说,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支持着牛福良兄弟二人随同无数的难民(流民)奔向海边。然而,还未到海边,他们这些逃难的流民便遇到了巡边的清军,在被那些凶狠的清兵追砍后,四散奔逃,牛福良和他弟弟失去了联系。   不过,就在所有人绝望之时,他们这群千余难民在海州附近遇到了“冬猎”的明齐联军,然后就此跟着他们乘船来到云州。到了次年四月,齐国人说要在云州东北几个岛屿建立补给点,便将包括牛福良等数百多人运到了这附近几座偏僻的岛屿上,拓殖垦荒,建立补给点,同时也在岛上猎杀熊、鹿以及海豹,获取珍贵的皮毛。   因为气候寒冷,光照不足,北陵岛和附近几个岛屿上的土地并不适宜种植粮食,只能栽种土豆和一些蔬菜。因而,他们这些拓殖此处的移民所需粮食,几乎全部来自云州。不过,这里的渔业资源却是非常丰富,就算不驾渔船出海,只是在岸边撒下网去,便能捕上一网一网肥大的鱼群。   说实话,刚在这座岛屿上安顿时,每个移民是非常满足的,竟然可以顿顿吃鱼,红烧,清蒸,烤制……,让所有人大快朵颐,好不快活。粮食什么的,就算不吃,也无所谓。   可连续吃大半年的鱼,是个人谁都受不了!即使这些网上来的鱼均是个头肥大,味道鲜美,是所有移民曾经梦寐以求想获得的食物,但移民们还是有些吃腻了。   牛福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会因为鱼多到会让他吃吐的。每次想到饿死的老娘和妹子,以及失散的弟弟,还有那留在家乡等死的老爹,他都会难过心痛得无以复加。老天爷嘞,你太不公平了。在家乡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临了,却不能捞到一口吃的。而到了这里,每天撒下几网鱼,然后将其加工成一条条咸鱼干,再将地里的土豆和蔬菜照料好,每个人都能轻松地吃饱饭,而且还是一天三顿。   嗯,港湾里好像来了一艘船!   牛福良三口两口地将手里的烤土豆塞到嘴巴里,然后拿起望远镜仔细看去。   “当!当!当!……”   确认了是一艘大帆船后,牛福良立即敲响了瞭望塔上的示警钟声,然后,顺手抄起墙边的火枪。   齐国琉球舰队云州分舰队旗下的“云风”号武装商船跌跌撞撞地驶入北陵岛码头,几面风帆破损,还有一根桅杆折断,看着有些狼狈,显然是经历了一场风暴所致。   “娘的,终于可以找个地方歇歇脚了。”云风号船长、仁勇校尉(中尉)罗云开看着码头上迎接他们到来的一行人员,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惜了,云雨号沉了。”大副、陪戎校尉(少尉)侯永禄不无惋惜地说道。   “唉……”罗云开听了,长叹一声,“谁能想到,这北方航线上的风浪是如此狂暴。回到汉洲本土,这让我等如何对六十多名兄弟的家属交代呀!”   五个月前,琉球舰队云州分舰队旗下的“云风”号和“云雨”号奉命探索北方航线,准备去寻找一条直接通往美洲大陆的航道。两个多月前,他们抵达了阿留申群岛和美洲太平洋西北海岸附近,在匆匆考察和记录了沿岸地理和水文情况后,便立即随着东北信风回返云州。   可谁曾想到,刚离开阿留申群岛没多久,便遭遇强烈的暴风天气,眼睁睁的看着“云雨”号撞上一处小岛附近的暗礁,连同舰队指挥官宣节校尉(少校)胡荣丰等官兵六十余人,随船沉入海底。在这种风暴天气中,是根本无从搭救和支援的,“云风”号上的官兵只能不断地向满天神佛祈祷,保佑自己的船只平安度过风暴区。   作为一名低阶军官,罗云开不知道上峰为何要探索这么一条北方航线,前往美洲大陆。犹记得,六年前(1655年)海军探索舰队旗下的东方分舰队已经探明了一条南方航线,即从太平洋高纬度海域直抵美洲大陆南端。   若是想殖民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莫若走南方航线,那边已经往返数趟了,各种海况水文情况都已掌握,而且还在美洲大陆的南端建立了两处秘密据点,想必要比他们目前正在探索的北方航线要可靠成熟多了。   或许,这条通往美洲大陆的北方航线,是我齐国未来宏大海洋战略的一部分,其具体规划和指导方略,就不是他一个低阶军官所能想到的。   不过,以他们考察美洲太平洋沿海部分地区来看,似乎并无多少价值,破碎的海岸线,荒芜的陆地,甚至在靠近海边的陆地上,连一个土著人都见不到,完全像是一块与世隔绝的荒凉大陆。当然,在大陆的深处,或许会有不少西班牙人所称的印第安人部落。   但这对于我们汉洲本土而言,又有何意义呢?那里距离汉洲太远了,若是想移民控制那里,那也太不现实了,远远超出我齐国的实力所限。   除非,大明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沿着这条北方航线,去往美洲太平洋沿岸,然后去殖民这片广阔的大陆。   呵呵,问题是,大明有这个眼界吗?   即使他们愿意去美洲殖民,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   11月9日,云州,清远堡(今日本北海道函馆市)。   “云风”号在北陵岛足足休整了十天时间,更换了折断的桅杆,修补和替换了破损的风帆,补充了部分物资给养,在稍稍恢复几分体力和精神后,便继续扬帆出海,前往云州。   当他们驶入清远港码头时,已是初冬时节,港湾和岸上的堡寨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整个大地变成一个银白色的世界。   不过,这里受暖流影响,海水终年不冻,是整个云州地区全年唯一的不冻港。早在1454年,日本津轻豪族河野政通在当时被称为“乌斯克斯”(阿伊努语的意思为“湾岸之尽头”)的渔村兴建宅邸,因建筑的外观像箱子,故以“箱馆”(音同函馆)作为地名。   不过,在数年前,云州永王出兵尽数夺取原日本松前藩属地后,齐国云州分舰队看中了此地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港口条件,便将这处港口租借下来,成为舰队锚地,顺势将此地更名为清远。港口附近,建有一座修船所,可以为滞留大明、日本,以及云州地区的所有齐国舰船提供船只维护保养服务。   这里虽然是齐国租借的港口,但作为地区最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和政治军事盟友,云州镇所属的舰船在冬季时节,也会以此地为锚地,停泊于港湾之内。   在十余年时间里,云州镇陆续从齐国手里购买了十余艘武装商船和退役战舰,再加上从大陆获得的数十艘大型鸟船和福船,组建了一支东北亚地区最为强大的海军舰队。   他们在齐国海军部分战舰的配合下,不仅得以牢牢掌控着日本北部、朝鲜,以及辽东地区的海上贸易通道,而且还频繁携带陆战部队,在辽东、河北、山东和江淮沿海地区,展开登陆作战,进行所谓的“夏狩”和“冬猎”行动,获取人口和物资,以补充和提升云州镇的实力。   大明靖安侯、云州水师总兵潘学忠此时正在清远城中,与齐国海军云州分舰队司令、翎麾校尉(中校)周树源商讨如何针对朝鲜展开军事行动。   “对朝鲜展开军事行动,就不怕南京朝廷责难?”   “南京的朝廷,如今已是孙可望把持,何曾会将广德陛下放在眼里?”潘学忠苦笑一声,说道:“这朝鲜虽然重归我大明藩属,但其从未履行藩属之责。就说数年前,南京朝廷曾几次要他出兵攻掠辽东,袭扰清虏后方。可朝鲜君臣却几次三番推阻拒绝,从未敢跨过鸭绿江半步。而我云州镇出兵袭取河北、山东和登莱地区,也曾要求朝鲜提供必要之粮草物资,他们却一概不予应诺。如此反复骑墙之辈,只要那清虏一旦势大,必然会再度降顺于它,威胁我镇州和耽罗岛。”   周树源听了,微微一笑。这朝鲜虽然骑墙观望,但也不至于再度降顺清虏,盖因他们已经被清虏给打怕了,不到三十年时间里,几次被清虏打穿国土,攻陷王京,甚至还一度逼的朝鲜君臣三拜九叩奴酋皇太极,几尽凌辱。   再加上,那个叛离清虏的沙尔虎达等原八旗部队,在建立渤海国前后数年时间,几次南下,攻掠朝鲜平安道、咸镜道等十余府县,掳掠人口和财物,几乎将朝鲜北方祸害成一片白地。试问,在国内军力不振,北方残破,且国中上下仍旧对清虏忌惮不已的情况下,朝鲜如何敢冒险攻入辽东。   更何况,云州镇至今还占据着朝鲜的耽罗岛,人家几次三番地前来讨要,甚至还一度上表南京朝廷,要求云州镇撤出这个岛屿,恢复朝鲜领土的统一和完整。   但永王如何会舍弃这座被倚为云州镇最为重要的海上移民中转点和补给点,不要说,岛上还开辟了广阔的牧场,放养了十数万牛马和羊群,是云州镇非常重要的肉食和羊毛供应地。   因此,朝鲜因为耽罗岛的问题,一直与云州镇争执不下,对于往来朝鲜沿海的移民船只和战船一律禁绝停靠补给,表现出浓浓的敌意。   如今,云州镇数个领地人口规模已达三十万,拥有各类船只一百二十余艘,可用作战的常备兵力五千余,若是冬季再征召部分农闲的乡兵,兵力可扩充至两万余,而且这些部队还都是按照齐国组织模式组建,并经齐国军官一手训练出来的半火器部队。   因而,以云州的军力规模,攻打清虏估计实力稍有不待,但打打武备孱弱的朝鲜,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作为主政云州的永王,正在为将来孙可望可能的篡明自立做着准备。这个朝鲜说是我大明的藩属,可到时候等孙可望建立新的王朝,并统一全国后,必然也会顺势臣服于他。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朝鲜拥有人口近八百万,若是被一个敌视云州的大陆政权所控制,必然会威胁临近的镇州和耽罗岛。   所以,为了避免以后可能存在的威胁,也为了能将这个大明藩属国收归己用,彻底纳为以后云州的势力范围,永王便生出攻打朝鲜的念头。待大陆异变,明朝覆亡,好歹手里也能多拿几张好牌不是?   “你们准备以什么名义攻打朝鲜?军事行动又控制在什么规模?”周树源问道。   “名义?”潘学忠笑了笑,“自然是朝鲜通暗清虏,预谋攻我大明。这场军事行动,志不在屠灭朝鲜王国,而是要迫使他们端正态度,既为大明永久藩属,就勿要三心二意,反复无常。最起码每年往南京的例行朝贡要做到吧。陆路不通,可以先将朝贡使团送到耽罗岛,然后由我云州镇护送,或者代为转呈贡物。”   尼玛的,这哪是要让朝鲜例行朝贡南京朝廷,分明是要先打服朝鲜,让他们认清形势,即使以后孙可望覆灭大明,另立新朝,也必须要认云州镇为大哥,因为他们永王是大明的法理继承者。   “我齐国驻你们云州的代表是什么说法?”   “邓大人对攻朝一事,没有表示反对。”   周树源立时明白了,齐国驻云州代表邓子义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持默许态度了。也难怪,齐国琉球商社和云州商社曾试图进入朝鲜国内市场,但一直未能得到朝鲜官方的许可,被排斥于朝鲜市场之外。他们对十几年前,齐国联合明军数度劫掠朝鲜沿海地区,一直都耿耿于怀。   其实,更让朝鲜人怀恨在心的是,耽罗岛的问题就是齐国人一手造成的。当年,就他们领兵攻下了这个岛屿,然后以此为基地,带着明军频繁攻掠朝鲜沿海府县,掳掠人口、粮食,以及其他各类生活物资。待朝鲜背离清虏,重归大明藩属后,他们反而一转手将耽罗岛交给了云州镇。   看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和日本的对马藩在朝鲜市场混的风生水起,甚至就连不入流的英国商人也能进入朝鲜国内开展贸易,这如何不让齐国人心生不满。   这朝鲜人,有些不识抬举呀,而且忒看不起人了!   “你们云州镇需要我们做什么?”   “朝鲜水师孱弱,不堪一击,此战就不劳烦齐国海军舰船前来助战了。”潘学忠笑着说道:“但我云州镇官兵登陆朝鲜,攻掠其沿海城镇时,需要你们齐国提供攻城重炮和若干炮手。其他的活计,我云州镇可一力为之!” ##第五十一章 东北亚的新格局(续)   1662年,壬寅年,大齐乾武二十年,大明广德八年,伪清康熙二年。   两年前,大明发起的第二次北伐,进行的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双方仍旧以淮河为界,遥遥对峙,并默默的积聚着各自的力量,企图在某个时刻,给对方以雷霆一击。   相较于暂时沉寂的大陆局势,昔日一潭死水的东北亚地区,猝然爆发了一场局部大战。   去年12月上旬,大明永王属地镇州一部土著藩兵“误入”朝鲜咸镜道西北地区,与当地朝鲜军民发生武装冲突,虽然经过一番艰难的战斗,朝鲜守御厅官兵逐退了镇州藩兵,但地方军民死伤惨重,十余村落被毁,妇女、财货亦被掠夺无数。   去年12月20日,永王属地耽罗岛地方知府派人至朝鲜全罗道,对朝鲜水师无端驱逐和击沉大明渔船之事,要求予以赔偿和惩治肇事朝鲜官兵,并保证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朝鲜全罗道观察使当即拒绝了耽罗岛地方知府的无理要求,声称朝鲜水师在己方海域执行巡航任务,有理由驱逐和扣押任何侵入朝鲜境内的船只。   1月2日,云州永王向朝鲜国王李棩(朝鲜显宗)发来一份措辞严令的诘难文书,指责朝鲜上下图谋勾结清虏,要攻伐大明的山东和云州领地。   若是要自证清白,表明没有勾连清虏,则需立即与云州镇兵马,分别从辽东半岛和鸭绿江攻入清虏后方,或者引云州镇兵马进入朝鲜北方,借道往攻辽东,并提供必要之粮草辎重。   攻打清虏,这让朝鲜上下如何敢动手!   此前孝宗(李淏)励精图治,整顿兵马,欲行北伐清虏之事。却在数年前(1654年),被大清宣威大将军、多罗安郡王岳乐领八旗大军三万余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将朝鲜打穿,攻陷王京,使得先王及诸多重臣狼狈逃至南汉山城,以避锋锐。   虽然,从那以后,朝鲜立即背离了清虏,重新转投大明,但国中上下,对清虏是畏惧到心底,生怕清虏再次派兵攻来。数年来,朝鲜除了不断加强北方防线外,对王京汉城的建设,更是极为用心。他们还征发大量民夫,在汉江南岸修建了众多堡垒工事,作为王京的最后防线,并在事实上早已放弃了先王孝宗定为国是的“北伐论”。   当然,曾经多次抵挡住清虏攻击的南汉山城,也是朝鲜上下重点建设的避险堡垒。   在朝鲜人将自己的国家几乎修建成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就是为了在应对清虏威胁时,有一定自保能力。至于主动进攻清虏,别逗了,咱可没这个胆子!   如今,云州的永王竟然要让朝鲜自证清白,表示没有勾连清虏,于鸭绿江边攻入辽东,而且还是在这个酷寒的冬季!   我们不去!打死我们也不去!   反正,我们朝鲜没有勾结清虏,天日昭昭,大明的天子和主政的秦王可以证明我们朝鲜是一个恭顺的藩属国。你们云州镇就不要无理取闹了,虽然永王为天子的兄弟,尊贵无比,但他跟我们朝鲜一样,都是藩王,不能对我朝鲜事务指手画脚,更不能武力威胁我。   1月12日,云州镇以朝鲜勾结清虏欲叛大明为借口,出动水师舰船一百余艘,陆战部队八千余人,从朝鲜庆尚道东南重镇东莱(今韩国釜山市)登陆,发起了对朝战争。   1月16日,在齐军支援的重炮轰击下,云州镇登陆后的第四日,攻克东莱,歼朝军两千余。   1月20日,云州镇克蔚山都护府,歼朝军一千五百余。   1月22日,再下醴泉郡。   1月25日,连克兴海、梁山两郡,进逼庆州府。   2月1日,经过三天苦战,云州镇攻破庆州府,俘获庆尚道东观察使及以下数十名朝鲜地方官员,毙伤俘朝军四千五百余。   半个多月,朝鲜庆尚道东南沿海州府郡县全部沦陷,损兵近万余,甚至连州府—庆州也丢了,朝鲜举国震动。   朝鲜国王李棩一边下诏集结各地兵马应对云州镇的入侵,一边派出数路使者,前往东莱云州镇临时大营,诘问对方,为何同属大明藩属,竟悍然做出攻击朝鲜的贸然举动。   云州镇连续攻掠朝鲜半月以来,虽然夺占数个郡县州城,但此时却有些兵力渐感不足。随即,领兵主帅、云州镇总兵吴平义一边与朝鲜使者虚与委蛇,提出各种停战条件,一边等待云州镇后续援军抵达。   2月8日,原舟山总兵申守才、彭仁恪二人领兵五千余登陆东莱,随后朝庆尚道宁海都护府攻击前进,并于2月11日攻克宁海。   2月11日,朝鲜集结两万五千余兵,从尚州府出发,往攻东莱。   云州镇攻朝主帅吴平义见状,遂将分散各处兵马集结于宁海,迎战朝军。   2月16日,两军于宁海城附近展开大战。云州镇凭借齐军炮兵凶猛地轰击,将朝军阵列打散,一千五百余火枪兵轮番齐射,当场击杀朝军两千余,朝军遂溃败。   是役,云州镇毙伤俘朝军一万余,剩下的皆溃散于野。   云州镇携大胜之势,连克晋州、顺兴、昆阳,威逼尚州。   至此,除尚州、星州、巨济、居昌等四个州郡尚在朝军控制下,庆尚道几乎全境沦陷。   更让朝鲜人惊恐的是,那个曾一战覆灭清虏三万精锐八旗大军的齐国,以该国商人遭到朝鲜迫害驱逐为由,出动十余艘大小战船齐聚全罗北道沃沟郡(今韩国群山市)附近海面,要求朝鲜王国要给予齐国平等的通商条件。   然而,还未等朝鲜方面做出回复,在2月20日,齐国以两个陆战连、三个长山岛乡兵中队、两个营自救军,近两千余军队登陆沃沟,攻入全罗北道境内。   2月26日,朝鲜国王李棩又收到咸镜道传来的噩耗,永王属地镇州两千余明军攻入境内,他们以犀利的火枪兵和凶悍耐战的土著藩兵相互配合,杀的朝鲜守御厅官兵连战连败,会宁、罗津、茂山、青津均被攻克,大有沿着朝鲜东北海岸一路杀至咸兴府的架势。   面对云州镇和齐军的三路夹击,继位还不到三年的国王李棩立刻就怂了,派出以灵慎君李滢为和谈使者,前往东莱,与云州镇和齐国进行谈判。   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谈判,朝鲜再次重申和保证了对大明的藩属之责,并向云州承诺,只要大明国号存在一天,便永为大明之藩,誓不叛离。同时,为表示对大明的恭顺,将朝鲜王国太祖(李成桂)至太宗(李芳远)时期窃取的图们江南岸的建州左卫领土(今朝鲜咸镜道庆源郡周边领土),悉数划归大明永王属地镇州辖下。   对齐国,朝鲜则放开国内全境之内于齐国通商市场,齐国臣民往来侨寓、从事商业工艺制作,朝鲜王国应予以最优待遇。   不过,云州镇和齐国军队在与朝鲜达成和议后,除了大肆掠夺所占之地人口和财物外,还私下里向灵慎君李滢勒索了五万两军队遣送费,最后于3月30日,全数撤出朝鲜境内。   ——   4月10日,京师。   大清工部员外郎、制器局总管佟礼文上下打量着这位京师中最为特殊的人物,寸许的短发,消瘦的脸庞,一双锋利的眼神,以及身着一件被特意修改的对襟袍服,一切都显得跟这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你们做不成的。”罗守璋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就算你们花费再大的代价,也不可能完成你们主子所要求的工业体系建设。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缺少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着手建立一家真正的器物制造工厂。”   “所以,我这不是厚着脸皮来向罗先生请教来了吗?”佟礼文随意地朝他拱拱手,笑着说道:“虽然你已离开齐国本土十余年,但他们当年是如何着手建立工厂,如何生产器物,如何挖矿炼铁,想必还是多少记着一些吧。”   “你觉得我会指导你们去做这些吗?”罗守璋不无讥诮地反问道。   “先帝曾赐给你的两名宫女,听说这些年来,陆续帮你生了四个孩子。最大的好像已经有九岁了吧,你是想让他们最后能活着回到汉洲呢,还是一不小心就出个意外,全都夭折了呢?”佟礼文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   “……”罗守璋闻言,顿时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佟礼文。   “先帝在的时候,对你多有照拂,不曾嫌弃你为一介囚徒,更是任由你保持齐国衣冠发饰,可谓是极为优渥。”佟礼文冷冷地说道:“可观你这十余年来,可曾为我大清献过一个良策,为我大清付出一丁点力气?如今,朝中可是有大臣建议,要将你斩首示众,以为历年来死于你们齐国的八旗将士报仇!说到死,你可能是不怎么在乎。但你那四个稚子,还有两位如花美眷,倒是有些可惜了呀!”   “……我昔日,只是一名陆战队军官,何曾懂得如何器物制造,又如何明白建立工业体系?”罗守璋咬着牙说道。   “你可是那齐国伪王的国舅,如何不懂这些器物制造?”佟礼文见对方口气有些软化,心下一松,笑着说道:“想必,你在汉洲本土生活多年,见到的工厂、矿务,以及商社经营不知凡几。你只需要将其中如何操弄,如何着手,以及如何运行等相关章程写下来就是。我们先建些工坊出来,然后一边运行,一边修正,虽然做不到你们齐国的八九分,但五六分,那也是好的。”   罗守璋端坐于木椅上,微闭着双眼,沉默不语。   国家的强国之道,首先,必须有一个统一的、强有力的政权机构,能有效组织国内所有资源和力量,制定科学合理的国家发展计划,并能强力推进和不间断地去实施。   其次,还要实现开放政策,尽可能地和外部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以有余而补不足,更要使国家发展紧跟世界潮流和发展脚步。   最后,还要尽量使国家远离内部平衡状态,要促进国家内部人员和物资的流动。   试问,这个落后愚昧的奴隶制大清王国,真的可以通过发展所谓的工业,造出一些器物,就能变得强大吗?   十几年前,他们未能利用大明崩溃后的混乱和无序,迅速统一全国。如今,南明经过两次北伐大战,基本遏制了清军的汹涌攻势,同时也稳定了南方的统治秩序,也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南方的经济。假以时日,南方通过巨大的经济优势和人力优势,在齐国的扶助下,必然会进行第三次、第四次……数次北伐战争,将清虏驱逐出关内,甚至不排除攻入辽东,犁庭扫穴,掘了他们的根基。   “你可知道,两个月前,大明和齐国联合进攻了朝鲜?”佟礼文脸上呈现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话说,这朝鲜不是背离我大清,转投大明,成为其忠心不二的藩属之国吗?怎么的,自家内部竟然出了纷争,上演起狗咬狗的戏码!”   “狗咬狗?”罗守璋笑了笑,“上个月,你们原镇守陕西的平西王吴三桂拒不奉诏移镇襄阳,反而引兵往西,攻入兰州和西宁,这又算什么呢?难道吴三桂当真去平西去了吗?”   佟礼文闻言,顿时有些羞恼,狠狠地瞪了罗守璋一眼,沉声说道:“吴三桂那反复小人,迟早会为他的这番举动,而自食其果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2月中旬,清廷下诏平西王吴三桂移镇襄阳,直面应对明军白文选部兵锋。   却未料到,吴三桂根本不愿意作为我大清的炮灰,往长江前线与明军对战。数年来镇守陕西,他可以借助秦岭的险峻地形,仅以小股兵力就可将明军刘文秀部死死挡在汉中、安康一线,根本不需要连番大战,损耗自身实力。   可襄阳、荆州一带,一马平川,虽然修筑了不少堡垒,但仍旧要不停地出动军队与明军展开残酷的拉锯战。这让心中早已生出割据自立的吴三桂如何愿意平白损耗兵力,为大清打生打死。顺治帝驾崩,继位的又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孺子,尽管有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等四位重臣辅政,但朝堂之上,风云涌动,波云诡谲,八旗权贵必然会争权日甚。   所以,在吴三桂看来,我大清已渐显颓势,说不定就让南京的大明朝廷给反推了,甚至被逐出关内。在这种天下局势暂时还未明朗之际,那最好的选择,莫如保存实力,以观后势。   罗守璋听了佟礼文那番诅咒吴三桂的话语,心中却是无来由的一阵畅快。曾几何时,这清虏内部竟然也会出现大明崩溃后曾普遍发生的军阀自立的情况。   呵呵,这估计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呀! ##第五十二章 各方心思   1662年5月2日,潮州府。   大明临国公、兵部尚书(衔)李来亨听到揭阳总兵高文智的汇报后,久久不语,半响,发出一声长叹。   “公爷,靖国公(袁宗第)、南安侯(郝永忠)等人怕是已经受了秦王密诏,得了他的许诺,故而想着要继续留守潮州,保有目前拥有的富贵和地位。因此,他们才做出反对举家迁往偏僻的婆罗洲的决定。”高文智小心地替郝永忠解释道。   自从去年,齐国驻安南大总管曹宁提议,若潮州镇不堪孙可望威压,可举全镇军民迁往婆罗洲西北地区落脚。随后,数月间,李来亨命人随同齐国海军舰船探查了婆罗洲西北地区的地理环境和周边局势。该地虽然林木茂盛,遍布蛇虫毒蚁,气候也是潮湿炎热,但其中部分河谷平原和丘陵地带,倒是比较宜居。   另外,当地还零星分布着一些早期移民至此的明人村落和市镇,完全可以为潮州镇先期进入此地,奠定一定的物质基础。更为难得的是,这里河流纵横,水源充沛,加之气候温热,地里的庄稼完全可以做到两熟甚至三熟,可以充分地保障移居此地明人粮食供应。   齐国人建议,潮州镇若是确定要落脚婆罗洲,可先占据西北一处被当地明人称之为山口洋的沿海渔村。因为此地属于三发素丹王国所有,但其国势较弱,军事和经济上完全依附于附近的文莱素丹王国和班贾尔素丹王国。不过,凭借潮州镇数千虎贲之卒,再加上齐国安南总管区多加照拂,当可轻松应对。   去年十二月,潮州镇先期移民两千余,由皖国公刘体纯率领,随同齐国移民船队抵达山口洋,并很快建立了一座周长三千米的木寨。附近的三发素丹王国部落头领和官员闻知后,曾派人前来交涉,询问他们到此缘由。   由于初初建立移民据点,根基尚未稳定,刘体纯便向对方伪称,受大陆战乱影响,携大明难民在此留居,屯垦拓殖,以为求生。   三发素丹王国的官员和附近部落头领惊惧于对方修筑的规模巨大营寨,且又畏于对方多达数百武装士兵,遂暂时退去,只是远远观望。这些新来的明人,不似以前,零星数十上百人散居于婆罗洲沿海平原地带,老实恭顺地向王国官员和当地部落头领缴纳“保护费”,求得一个容身之地。   他们这伙明人,完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武装移民呀!   但鉴于潮州镇移民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三发素丹王国虽然心中嘀咕,但也没有派出军队将其驱逐,任其留驻于此。   尽管,两千余潮州镇军民非常轻松的占据了一处婆罗洲据点,迈出了开拓海外最为重要的一步。但接下来的困难却是接踵而至,极大地考验着他们举全镇军民迁移的决心和毅力。   首先,初到此地的移民就遇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陆续有近一百三十余军民因各种热带疾病陨亡,其中部分人员就染上了那种闻之色变的疟疾(齐国人已提前告知他们热带雨林地区所面临的疟疾等热带疾病)。   虽然,他们按照齐国人的指点,将定居点内的水塘、树木、草丛尽皆砍伐剔除,并且还放火焚烧过营地周边的森林,以减少蚊虫滋生的场所和条件。但是,那些外出开垦荒地,整饬庄稼的移民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人患病死亡。   今年四月上旬传来消息,移民定居点的负责人刘体纯也患上了严重的疟疾。尽管服用了齐国人提供的那种可治疗疟疾的金鸡纳霜树皮粉,但最终还是没能抗得住,捱了十余日后,救治无效,死在了婆罗洲。   可能是听说了婆罗洲糟糕的开拓环境和居住条件,再加上老兄弟刘体纯的病亡,潮州镇几位元老,袁宗第、郝永忠、马腾云等人便打了退堂鼓,再三表示,宁愿被孙可望斩杀于大陆,也不愿去那蛮荒的婆罗洲,客死异乡,沦为异域之鬼。   “开拓基业,一切皆为草创,期间之路当为筚路蓝缕,牺牲和付出那是难免的。”李来亨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毅然地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应做出一番惊世伟业,成就我辈雄图霸业,岂能为些许艰难困苦而吓阻,继而心生畏惧,梭巡不前。既然,彼辈不愿远赴婆罗洲另立基业,那就任由其自去。凡我潮州镇上下,还有谁不愿去那婆罗洲,皆可一并告知,某必不予勉强。”   “公爷,如此这般,岂不是会动摇我潮州镇军心和民心?”高文智不无担忧地问道。   “我等占据婆罗洲一隅,是要再复大顺之国,重举闯王之旗号。故而,我们需要的是一些意志坚定,不畏生死的同志之辈。”李来亨摇头说道:“若是一些意志摇摆之人随同我等前往,早晚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如此,且让他们留在大陆吧。”   “公爷,齐国会支持我们在婆罗洲自立建国?”   “数年前,一群流落吕宋的落难移民,都能建国立藩。我等当年随闯王转战南北,征伐天下,如何就不能于海外自立建国?”李来亨说道:“听闻,目下占据柬埔寨河仙地区的汉人势力,也有意自立成藩,建章立制,成立一个汉人王国。而齐国人于此,也是暗中予以支持的,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若是我们在婆罗洲再立大顺,岂不是也能公侯世代,富贵百年!”高文智一脸热切地说道:“不过,公爷,我们以后若是建制立国,是不是也要如那卫国一般,以为齐国藩属?”   “……”李来亨迟疑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即使为藩,那我们也是独立一国。再者说了,他齐国就能一直如现在这般持续强大?若是某个时候,齐国之势沦落为崇祯朝境遇,谁为藩属,谁为宗主,也为未可知!”   ——   6月18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黑衣卫驻安南指挥使、宣节校尉(少校)范少成打量着面前这位自称是占据安南谅山府郝尚久之子的中年男子,半响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在快速的思考和计算着。   郝尚久,原为李成栋部将,大齐乾武六年(1648年),驻守广东的李成栋反清归明,七月派郝尚久平定拥兵自重的潮州总兵车任重,从此出任潮州总兵,镇守潮州,封新泰伯。   大齐乾武八年(1650年),清军在尚可喜、耿继茂等的率领下,再次进入广东,郝尚久随即降清,仍为潮州总兵。   大齐乾武九年(1651年),齐国联合李定国发动两广攻略,郝尚久部八千余人,在广西钦州被李定国部下张建击退,未过多久,郑森部在廉州府合浦县(今广西北海市)附近登陆,截断了他东逃的去路。   无奈之下,郝尚久率领残部五千余人攻入海宁(今越南芒街市)、东兴(今广西东兴市)等地,暂时落脚,以观大陆局势。未几年,他又趁安南郑氏南征广南之际,后方空虚,率兵攻占了谅山、禄平、定立、北山、支棱等数个府县,盘踞安南北方。   安南郑氏曾数度派兵驱逐,但郝尚久部凭借当地险要的地势,连败安南郑军,牢牢地占据谅山府一带,并威胁升龙城(今越南河内市)。   四年前,感到力有不逮的郝尚久,派出使者前往南京,向广德帝和秦王孙可望上表归顺,寻求获得大明朝廷的支持。   那时,刚好孙可望主持的第一次北伐战争结束,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和声威,立马同意了郝尚久的归附,封他为安平侯,谅山知府,归广西布政使司辖下。   有了大明在后面撑腰,郝尚久便开始积极引进明人移民谅山,采购种子、农具和牛马,发展当地民生,俨然要将谅山作为他的藩属之地,开始好生经营起来。   谁知道,安南郑氏闻知此事后,当即与去年七月派了一个使团前往南京朝贡,向广德帝和孙可望申诉,言郝尚久所据谅山等地,皆为安南之土,若是大明一力应之,那又将至安南于何处?   反正就是一番警告话语,你们大明作为宗主国,办事不地道,纵容一群散兵游勇无端侵入我安南之土,而且还盘踞良久。若是你们大明要将郝尚久当做属内之臣,默认其占据谅山等地,那么我安南将不再承认大明为宗主国,不予朝贡了。   朝中部分御史言官立即跳了出来,声言,安南于宣德年间便为我大明藩属,执礼甚恭,而我大明既为宗主,当应妥善安置,不使藩属生出离德之心。   那个郝尚久原为顺逆,后又降顺大明,再附清虏,被我大明撵到安南后,势穷无奈,才上表归附,这般反复无常之辈,如何能轻易收留。故而,我大明朝廷当断绝与其联系,并从广西出兵,击灭郝尚久部,以结安南之心。   孙可望考虑良久,想到将来若是篡明自立,势必也要获得周边藩属国的认同和归附,而安南为南方较具影响力的的大国,人口数百万,带甲十万,若能收其心,引为屏藩,对他的声望提升和扩大在该地区的影响力,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另外,这个安南曾经被那个齐国攻破过都城,想必一直怀恨在心,届时,将其拉到自己这边,多少也能制衡一下齐国在中南地区的发展,减少对大陆的影响。   因而,向来对朝中御史言官不假颜色的秦王当即纳谏如流,准备着手帮安南郑氏解决郝尚久部盘踞谅山一带的问题。不过,他此前才请命敕封为郝尚久为侯,倒也不能自己打脸,派出兵马越境剿灭。于是,便发了一道谕令,让郝尚久移镇湖南岳州,直抵长江防区,打算将他当做炮灰,消耗在攻打清虏的战场上。   郝尚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派出他的长子郝尧同,带着大量的礼品来到南平,打算投入齐国的羽翼之下。大明不管老子了,那么,就去寻齐国求得一个庇护。安南阮、郑两家都曾被齐国打得鼻青脸肿,还都被攻破过都城,俨然就是该地区扛把子一般的存在。   即使,齐国不明着收纳郝尚久部,但只要暗中给予一点支持和物资供应,尤其是能获得部分火器,凭借谅山一带的山区地利优势,继续割据安南北方,当不在话下。   “若想要我齐国支持,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范少成笑眯眯地问道。   “临来之前,我父帅有交代,只要齐国给予我部庇护,勿要让安南郑氏和大明两面夹击攻灭谅山,并支援部分火器。此后,我镇数万人马,但凭齐国调遣安排,不敢有任何违诺。”郝尧同恭敬地说道:“另外,我谅山镇,每年向齐国供奉白银五千两,稻米一万石,珍贵木材两千根,其中包括黄檀木、红木、黄花梨木,以及你们造船所需的柚木。”   “呵呵……”范少成笑了笑,“你们躲在谅山这处山沟沟里,如何将这么多的稻米和木材送给我们?”   “我父帅准备出兵夺下安南广宁府一处叫锦普的沿海村镇,并将其建成一座可供你们齐国船只出入的港口据点。”郝尧同连忙说道:“不过,我们谅山镇没有船只,届时还需劳烦你们齐国派船过来接收我们供奉的金银和物资。”   “你们觉得我们齐国会稀罕这些金银和物资?”范少成不屑地说道:“要想获得珍贵的木材和船材,我安南几处领地皆有。更何况,占城,华英,甚至安南阮、郑两家都可以给我们无限量地提供。你觉得,为了获得你们给出的这点东西,就让郑氏对我齐国暗生嫌隙,是不是有些不划算呀!”   “……”郝尧同脸色大变,“我镇数万兵马,割据谅山,距离安南都城仅有两百余里,若是你们齐国想要再攻郑氏,我谅山可应你们之约,从其侧后突袭,必然使其首尾难顾……”   “谅山弹丸之地,恐怕养不了你们数万兵马吧?”范少成讥诮地说道:“况且,安南郑氏近年来,对我齐国一向恭顺,我们为何要打它?”   “你们……你们既然能养个占城人当做猎犬,为何就不能收下与你们齐国同为汉人苗裔的我们谅山镇?”郝尧同幽幽地说道。   “我们担心,有些猎犬不好控制呀。你们郝大帅,在这二十余年来,可是换了不少主家。听说,你们前些年还上表归附大明来着。”   郝尧同闻言,顿时默然无语。这齐国是嫌弃他父亲朝秦慕楚,反复无常。可是,在这个乱世,若要苟活,哪还需要什么节操。   “不过,你刚才说,你们谅山镇要攻占广宁府的锦普,是吧?”正当郝尧同失望不已,准备告辞离去时,范少成却又突然问道。   郝尧同愣愣的点了点头。   “听说,那里有不少煤矿。若是你们当真能将那片地方夺占,并能守住的话。我们齐国或许可以考虑给予你们一些援助和支持。……因为,我们需要那里的煤炭。这玩意,倒是比那些木头有大的利用价值。” ##第五十三章 齐王的预言   1662年8月5日,巴达维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惬意地坐在靠椅上,看着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彭中辉将一壶热水轻轻地倒入茶盅里,一股淡淡的茶香味瞬时飘了过来。随后,他又将两只精巧的茶杯摆在桌上,右手端起茶盅,朝杯中倾倒出一线细细的水线。整个动作显得行云流水,飘逸洒脱。   清爽,鲜嫩,热水缓缓注入杯中,毫香自杯中缓缓攀爬入鼻腔里,似乎在唤醒沉睡的冬,带来清新的春。   “亲爱的彭,不得不承认,你们汉洲人的茶艺就算是在欧洲的宫廷里,也是一种非常高雅的艺术表现。”弗洛雷斯端起茶杯,轻轻地啄了一口,慢慢品味着茶水浸如舌尖,并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就更不要说,这茶叶的清香和柔滑,难怪可以在欧洲某些王室宫廷里得以流行。”   “在我们华夏文化中,茶艺包括,选茗、择水、烹茶技术、茶具艺术、环境的选择创造等一系列内容。”彭中辉笑着说道:“品茶、先要择,讲究壶与杯的古朴雅致,或是豪华庄贵。另外,品茶还要讲究人品,环境的协调。文人雅士讲求清幽静雅,达官贵族追求豪华高贵等。一般传统的品茶,环境要求多是清风、明月、松吟、竹韵、梅开、雪霁……等种种妙趣和意境。总之,茶艺是形式和精神的完美结合,其中包含着美学观点和人文的精神寄托。”   “哦!”弗洛雷斯听了,眨了眨眼睛,随即苦笑着说道:“彭,你说得太深奥了,我不是很明白。但我认为,你说的这些,仿佛是一种非常高雅的贵族表现形式。你们华夏的文化,还真的是优雅而又深远。嗯,就是你说的那种意境。哦,上帝,意境,一个非常让人陶醉其中的精神世界。”   “弗洛雷斯先生,若是感兴趣,稍后,我让人给你送一套茶具过去。以后,就算回到了欧洲,也能品味一下东方的古韵和高雅。”   “谢谢你,彭!”弗洛雷斯没有拒绝彭中辉的好意,“我相信,以后在欧洲,喝茶的人群会越来越多,说不定,在某个时刻,茶叶的贸易份额会超过我们传统的香料。不过,你们的茶叶产量可以跟得上市场的需求吗?”   “怎么,你们东印度公司想直接去大明采购茶叶吗?”彭中辉立即听出了弗洛雷斯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呵呵……”弗洛雷斯尴尬地笑了笑,“彭,大明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虽然他们目前只占据着南方地区,但他们在你们汉洲的支持下,已经完全站稳了脚跟,并逐在步恢复曾经遭到严重破坏的经济。作为你们汉洲最为亲密的合作伙伴,你们应该将大明的市场与我们一起分享,而不是再像以前那般独家把持。当然,我们不会挑战你们在大明境内的市场领导地位,更不会与你们展开竞争。你瞧,你们挤入日本市场,还占据了不小的贸易份额,我们东印度公司都未曾发出一丝抱怨。”   自四年前(1658年),齐国与萨摩藩战争结束后,可能是见识到了齐国强悍的战力,不到三个月便轻松击败西南强藩岛津氏,让幕府上下为之惊惧不已。因而,当齐国再次派员出访江户时,幕府上下的态度也变得郑重多了。   经过一番谈判交涉,德川幕府不仅允许齐国在江户设立外交商贸代表,还给予齐国与大明、荷兰东印度公司同等贸易条件和待遇,允许每年持朱印状,前往长崎开展贸易。仅仅三年多时间,齐国和日本的贸易额便迅速达到了两百多万两白银。虽然还及不上郑芝龙、郑森父子和东印度公司,但其快速增长趋势,仍旧让前两者为之忌惮不已。   不过,谁让齐国是通过一番强大的武力威慑打开日本的国门呢!更何况,齐国生产制造的各类工业用品,许多都是日本市场上不可或缺的商品,而不像郑氏父子与荷兰人,完全靠倒买倒卖各地特产来赚钱。或许,要不了多少年,齐国将会凭借其规模日益扩大的工业生产能力,最终会占据日本市场的大部分贸易份额。   因而,为了进一步扩大自身的贸易渠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便将自己的目标瞄向了明国,这么一个巨大的市场,汉洲人应该一家是吃不下的。要不然,总是从他们手里拿二手货,平白少了一分利润不是。至于北边的鞑靼政权那里,荷兰人是不敢奢望的,因为汉洲人一直是与鞑靼人处于敌对状态,与明国对它进行了全方位的封锁。   “对于是否放开大明的市场与你们东印度公司,我本人持肯定状态的。”彭中辉喝了一口清茶,缓缓地说道:“不过,这一切,可能需要你们总督下个月觐见我们大王之后,会有一个明确的回复。”   “虽然,这只是你个人的态度,但我认为这对我们东印度公司来说,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弗洛雷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身子向前一倾,意有所指地问道:“彭,你们汉洲和葡萄牙人的关系,目前还好吧?”   “嗯?”彭中辉闻言,不解地看着对方,不知他问这个话是何用意。   “去年四月,查理二世加冕为英格兰和苏格兰国王,正式复辟了斯图亚特王朝,喧嚣一时的英格兰共和国又变成了英格兰王国。”弗洛雷斯说道。   “……”彭中辉脑子里极速转动着,试图要将对方说的前后两段话联系在一起。   这葡萄牙和英格兰,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搅和在一起了吗?   “查理二世准备要迎娶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之女凯瑟琳公主。”弗洛雷斯看着彭中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汉洲似乎与英格兰的关系稍稍有些紧张吧。”   “去年,在你们东印度公司的调停下,我们齐国的印度商社已经与英格兰人达成和解了,关系嘛,也算正常了,竞争中也有合作。”彭中辉说道:“而且,英格兰人在印度地区,目前保持了一个非常低调的存在。”   说着,他瞄了一眼弗洛雷斯,你们荷兰人是想挑拨齐国与英、葡几方的关系吗?在去年,印度商社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展开和谈,经过一番磋商,作为交换,齐国承诺不再对英国于印度地区的压制,而他们也将默许齐国进入波斯市场,而不采取阻挠和破坏等敌对行为。   “葡萄牙对这场两国之间的联姻,非常重视,他们将为凯瑟琳公主提供80万英镑的陪嫁。哦,那是一笔非常巨大的财富!”弗洛雷斯微笑着说道:“另外,葡萄牙人还将地中海北岸的丹吉尔和印度地区的孟买也作为公主的嫁妆,赠送给英格兰。”   “哦?”彭中辉眼皮一跳,貌似不经意地端起茶杯,对着杯沿吹了吹热气,笑着应道:“这查理二世娶了葡萄牙公主,倒是赚大了。”   “怎么,葡萄牙人没向你们通报这个事吗?”弗洛雷斯也端起了茶杯,“你们汉洲与葡萄牙人的关系不是向来很好吗?他们将孟买转让与英格兰,这么重大的事项,竟然都不告诉你们一声。彭,他们对你们的友情,看来是有一定保留呀!”   ——   9月12日,建业。   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看到齐王出现在大殿门口,连忙站了起来,弯腰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尊敬的国王陛下,上次见到你,还是八年前。如今看来,无情的岁月在你的身上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你的风采更甚往昔!”   “马特塞克先生,虽然我知道你这番话恭维的程度要多几分,但我听了,还是非常愉快。”齐天笑着招呼马特塞克就坐,并吩咐侍女端来一些茶水和点心。   “国王陛下,我所说的是一个非常确切的事实。”马特塞克总督非常喜欢这种亲切会面的感觉,再加上彼此双方密切的经贸合作关系,他这番恭维,倒有八成是发自内心。   “马特塞克先生,对于目前我们双方的贸易合作,你还有什么更有建设性的意见?”齐天将话题转移到双方的经贸联系上面。   “非常感谢陛下的慷慨和大度,让我们东印度公司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大明的市场。”马特塞克总督点头说道:“作为回馈,我们将会采购更多的汉洲商品,并将这些商品销售到欧洲地区。同时,我们东印度公司也将全力支持你们在南非地区的开拓和建设。另外,你们与联省共和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我们东印度公司将尽最大的努力,促成此事。若是你们有意,我们东印度公司甚至还可以帮助你们与欧洲其他国家建立联系。”   “我们齐国是一个开放和包容的文明国家,期望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和文明进行有效的沟通和联系,以促进全人类的共同进步和发展。”齐天说道:“但鉴于遥远的距离和文化、宗教的冲突,这个世界上仍然处于彼此割裂和封闭的。作为东方文明的代表之一,我们齐国派出一支使团前往欧洲,希望与你们联省共和国在内的所有欧洲国家建立一种可以互相沟通了解的渠道,传播和交流东西方之间的文明。”   “国王陛下,对你的这番话语,我深表赞同,并充满敬意。”马特塞克总督微笑着说道:“我相信,齐国使团的访欧之旅,必然会引起整个欧洲国家的轰动和极大关注。届时,除了我们联省共和国,会有更多的欧洲国家和人民,逐步认识和了解你们汉洲,了解神秘而富饶的东方世界,增进彼此之间的交流和融合。”   “你们联省共和国在欧洲,乃至在世界,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国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联省共和国,以及你们东印度公司,都是我们齐国最为重要的伙伴,并在我们双方彼此密切合作的框架下,维持、主导南洋地区和印度地区的繁荣和稳定。”   马特塞克总督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这位国王陛下,刚才提出和东印度公司维持和主导南洋和印度地区的繁荣和稳定,却只字不提他们曾经关系密切的小伙伴——葡萄牙,更没提那个讨厌的英格兰。   那么,汉洲的对外政策出现了一丝改变,他们或许对葡萄牙人擅自将孟买转让给英格兰,表示了不满,至于英格兰,虽然暂时和解了,但仍旧不怎么喜欢这个大西洋上的岛国。   嗯,这个英格兰,确实不招人喜欢。原以为,那个查理二世复辟成功后,会稍稍改变一下英格兰的对外政策,修改或者放宽那个所谓《航海条例》。可是,让荷兰人万分失望的是,英格兰人丝毫没有改变,仍然继续执行严格的《航海条例》,将荷兰人的商业势力,排除在英格兰和它的海外殖民地市场之外。   “马特塞克先生,听说你们东印度公司,以及整个联省共和国,在英格兰买了大量的国债。”齐天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就不担心这些债务违约,造成你们巨额损失吗?”   “是的,国王陛下。”马特塞克总督点头说道:“我们确实在英格兰购买了大量的国债,而且这些国债每年给我们东印度公司,以及整个联省共和国带来的非常可观的收益。至于债务违约,我们并不担心。要知道,这些国债是英格兰议会主导发行的,信用度还是很高的。”   “英格兰人好像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并且还在不断地进行扩张和加强。若是在某个时候,他们的海上实力完全凌驾于你们联省共和国之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就此赖账不还,反而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来摧毁你们的商业版图,打击你们的海上霸权?”齐天认真地问道。   “应该……不会的。”马特塞克总督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若是英格兰人向我们发起挑战,我们会坚决地予以回击。至于国债违约,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要不然,以后他们的国债信用就无法继续维持。另外,对于英格兰人的挑战,我们联省共和国也作出了一定的应对之策,在去年1月,先后同法兰西、丹麦签订了互助合约。我相信,在下一次面对英格兰人挑起的战争时,我们有足够力量全面压制于它。”   “法兰西?”齐天听罢,玩味地看着马特塞克总督,“法兰西应该是距离你们联省共和国的边境不远吧。听说,法王路易十四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对获得更多的领土,有着极为执着的追求。”   犹记得,这位太阳王路易十四在后来大举入侵荷兰,差点攻占荷兰全境。若不是荷兰人打开了海水堤坝,将自己的国土淹没,说不定就被人家给灭国了。   “……”马特塞克总督愕然地看着齐天,他从刚才的话语中听出来,这位国王认为法兰西以后必然会入侵联省共和国,为了获得富饶的尼德兰地区。   “国王陛下,法兰西目前是我们的盟国。我们曾经一起对抗过西班牙和神罗联盟,我们在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保持了较为密切的关系。”马特塞克总督郑重地说道:“我相信,我们联省共和国与法兰西之间不会发生战争。”   “马特塞克先生,记得你们欧洲某个政治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非常经典的名言。”齐天笑了笑,轻声说道:“一个国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丘吉尔所言)。”   “……”马特塞克总督怔怔的看着齐天,这句话是欧洲那个政治家说的呢?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不过,这句话却极具哲理,敌人和朋友,在利益面前,可以随时进行转换。   或许,在未来某一个时刻,真的会因为利益的分歧,我们联省共和国与强大的法兰西发生战争。   那么,汉洲在未来可以帮我们做些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军权   1662年10月1日,黑山军营(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   一场规模不算宏大的阅兵式正在黑山军营中进行,参阅的部队主要有骑兵、陆军、炮兵、岸防部队、辎重兵,所有官兵均身着乾武20式军服,雄赳赳气昂昂地列队于校军场上。   乾武20式军服颜色仍旧以传统的青黑色军服为主,分为礼服、常服和作战服。礼服特点是庄严、美观和威武;而常服,则突出朴实、大方;作战服,自然是简洁耐用,并着重于战场实用。   乾武20式礼服配发校尉以上军官,在重大礼仪场合和国与国之间访问时穿着,礼服用料为纯毛呢料,礼服领边、袖头、裤中缝按不同衔级配有不同饰物,充分展示军官的军容仪表,并展示了大齐国威和军威(参考某兔1955式军服)。   礼服和常服,帽的样式均为大檐帽,帽徽为正圆形,中间为黄龙图腾,两边加刀剑交叉图案。帽墙为藏青色,陆军帽瓦上边有正红色牙线,海军则为白色牙线,下边有本色牙线。   将官肩章,骠骑将军(上将):满底金,4颗将级星徽;镇国将军(中将):满底金,3颗将级星徽;广威将军(少将):满底金,2颗将级星徽;明威将军(准将):满底金,1颗将级星徽。   中阶军官肩章:昭信校尉(上校):2条纵线,3颗校级星徽;翎麾校尉(中校):2条纵线,2颗校级星徽;宣节校尉(少校):2条纵线,1颗校级星徽。   低阶军官肩章:御武校尉(上尉):1条纵线,3颗尉级星徽;仁勇校尉(中尉):1条纵线,2颗尉级星徽;陪戎校尉(少尉):1条纵线,1颗尉级星徽。   军官大衣样式均为大翻领,双排扣,颜色与所在陆海军上衣相同。面料按衔级区分:将、校为纯毛马裤呢,尉官为棉斜纹布。   齐国的军政部在上个月又做出了重大调整,陆战队最终从海军中独立于出来,成立陆军部,与此前设立的海军部共同构成军令部,作为军队的作战和指挥机构。   齐国军方的权力也调整划分为指挥权和日常行政权,并由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负责。指挥权大体由军令部负责,授权相应将领具体指挥军队作战。而日常行政权责由军种部长、总后勤部负责,进行训练、武器购买保养、人事管理、后勤管理等等。   负责作战的军令部司令平时不能管理军队,只有战时才会得到指挥权,战争结束就必须交回权力。军种部长可以在日常训练、组织部队,但没有指挥权,不能使用部队作战。在没有总参谋部和内阁兵部的授权,总后勤部不得随意配发战备物资于部队。   军令部司令和军种部长,总后勤部、总装备部、总参谋部,共同组成齐国最高军事机关,而内阁兵部则掌握各地乡兵武装和预备役,同时对中高级军官的任命有审核权,最后由齐王总揽统帅权。   今天,是陆军正式建立的日子。甫一成立,陆军随即便进行了这场建军阅兵式,并邀请齐王、军政部,总参谋部,以及隶属内阁的兵部等官员和军官前来观礼。   军政部副总制兼海军部总长齐大江身着镇国将军(中将)将官服,面容威严地骑马矗立在军阵前面,陆军部总长、广威将军(少将)牛虎意气风发地向他汇报,全体受阅部队已准备就绪,请求进行分列式阅兵。   齐大江扫了一眼校军场上十余个方队、九百余官兵(其中半数为武装乡兵和陆军学员兵),郑重地点了点头,示意牛虎可以开始进行阅兵。   一声高昂的号角声响起,随即,在有节奏的鼓点下,一个又一个受阅方队,肩扛着火枪,以昂扬的姿态,跟随着一面硕大的赤色黄龙旗,先后列队走向受阅台。   当行进队列即将低近检阅台时,所有官兵转换成正步行进,双手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神情肃然地跨步前行,观礼的军民两政官员和军官,心神不由全都为之一凛,一种莫名的激昂情绪瞬间产生。   齐天看着面前一队队行进的队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恶趣味笑容。经过二十余年的建设和发展,我齐国军队隐隐有点后世现代军人的气质和模样了。现在缺的,无非就是数量规模和历史底蕴。想必,再有数十年发展,这支代表华夏文明的威武之师,定然可以走上世界的舞台,与欧洲列强争夺属于我们华夏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父王,孩儿也要加入军队!”一名十二岁的少年人,满脸的羡慕神色,抬头看着齐天。   “你年纪尚幼,再好生将养几年,就可以像你的几个兄长一般,进入军中磨炼。”齐天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宠溺地说道。   “孩儿现在就想加入军队,成为我大齐王国的一名军人。”齐子立眼睛闪着亮光,伸手指着一队受阅队列,“就像三哥现在那样!”   齐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在走来的方队前方,一名威武的军官,手举着军刀,猛地向前一挥,整个队伍立时转变成踢正步行进,所有官兵向右转头,以不超过45度注视着受阅台上齐王所在方向,那名为首的队列指挥官赫然就是齐子安。   “我们家的老三这是军校毕业了?”齐天转头问自己的侍卫长。   “回王上,三……齐子安已经从陆军学校毕业,现归属陆军第五混成营第一连,任少尉见习排长。”侍卫长、禁卫军翎麾校尉(中校)王少甫躬身答道:“……他们所在部队,将会在下个月,派至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芝勒贡市),与此前驻守部队换防。”   “海峡总管区那里的局势现在如何?”   “局势已较三年前缓和多了。不过,仍旧有零星土人不服王化,需要军队和当地的乡兵进行弹压。”   齐天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又揉了揉齐子立的脑袋,视线又转向受阅队列。   广宁海峡(巽他海峡)位置关键,从万丹素丹王国割取的海峡两侧领土,齐国自然也是极为重视,并且要永久地控制在手里。因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齐国在此单独设立了海峡总管区,还大范围的驱逐和迁移当地土人,以减少原住民的存在,转而又迁移数千汉人入驻,准备将这片地盘当做本土来经营。   因而,这种腾笼换鸟的殖民模式,立时激起了当地土人较为激烈的反抗,再加之,齐国在当地对真神教徒实施高压政策,征收特别人头税,也让土人心生不满,频繁发动对当地移民的袭击活动。   为了稳定当地的局势,齐国军方分别在广宁和昭平(今印尼苏门答腊岛到东侧班达楠榜市)地区各部署了一个混成营的部队。另外,还将除役后的两个营的自救军全部安置在海峡两侧的新占领土上,实施武装屯殖。   ——   阅兵式结束后,齐大江并没有跟随众多官员乘坐火车返回建业城,而是与兄长齐大海带着十余名随从护卫,骑马往新淮安城东北山岭而去,准备在那里打猎,舒缓一下内心的焦虑。   “老二,你最近可是有心事?”骑马奔至一座山坡上,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见齐大江驻马于此,久久沉默不语,齐大海不由出声询问。   “俺能有什么事?”齐大江摇摇头,苦笑一声,“现在军部的事务越分越细,俺能处理的事务也也是越来越少,无非就是在众多专业军官呈送的报告中签个字画个押,末了,还是由王上做出最后的决断。”   “……”齐大海闻言,盯着齐大江看了一会,随即,轻声问道:“你可是对王上……有些不满?”   “……大哥,俺怎么会对王上有不满?”齐大江悚然一惊,连忙说道:“不说,他是汉洲之主,俺们大齐的王上,就是他作为俺们的亲兄弟,俺也断断不会对他生出不满的心思!”   “可是,你的表现,分明是对王上有不满的情绪。”齐大海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散布于四下的随从和护卫,低声说道:“今日陆军部举行阅兵,从抵达黑山军营,到操演结束,你可是全程未与王上有一句话语交流。你是不是对王上改组军部,设立多个军中机构,使得你手中的权柄分散,而心生了几许怨忿?”   “俺……,俺没有……”齐大江心中猛地一跳,有些紧张地看着齐大海,“俺对王上,怎会有怨忿之心。俺只是觉得……,俺觉得……王上已经不信任俺了。他要削俺的权,还让内阁兵部文官来分军部的一些事权,王上这是对俺……起了疑心!”   “所以,你便心中对王上有了不满?”   “大哥,俺没有对他不满。”齐大江委屈地说道:“俺只是感到……一丝心寒!俺对他是忠心耿耿,从无生出任何异心。当年,舅父(曹雄)生前,曾数度告诫俺,以后小天为汉洲之主,让俺要一心一意地扶保于他,不可生出觊觎的心思,更不可内斗。俺这二十余年来,自问从未有负于他,做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俺帮着他建立海军,提升军力,更是数度亲自领兵与敌在海上厮杀,可以说是为齐国的发展和强大,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小天,他不该这般疑俺!”   “老二!”齐大海怒眼圆睁,厉声喝道:“你要作死吗?”   “他还敢……杀了俺吗?”   “他是君,你是臣,如何不敢杀你?”齐大海嘶声说道:“历朝历代,帝王家中,父杀子,子杀父,兄弟之间互相残杀,此等事例,还少了吗?”   “他还真敢杀了俺……”   “有何不敢?”齐大海冷冷地说道:“只要你敢威胁到大王的地位和权力,何人不可杀之!”   “俺是他二哥,……亲二哥。”齐大江颤声说道。   “唐时,太宗皇帝不也是照样杀了他的几个兄弟。”   “小天……王上,不是这样的人……”   “可若是你不知进退,恣意妄为,那王上必然会痛下杀手。”   “俺没有恣意妄为!俺只是觉得……觉得心里不服,俺没有异心!”   “老二,你是齐国军中第一人,又是王上的亲兄弟,无数人都在盯着你的一言一行。”齐大海语重心长地说道:“俺知道你对王上忠心无二,毫无异心。但是,你没觉得你此前的权柄太重了点吗?齐国的大半军权皆在你手,国内所有海军和陆战队皆听从你的调遣。说的诛心一点,你若要对王上做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无人可制你!”   “俺……俺虽然拥有这些权柄,但从无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你是没有谋逆之心,但你敢保证你的继任者在拥有这些权柄之后,不会生出其他之念?你敢保证你的属下不会出现野心之辈,怂恿撺掇你做出大逆之事?”齐大海举着马鞭,轻轻地点了点齐大江的肩膀,“王上此举,是在保全你们君臣之谊,兄弟之情。”   “俺……俺还想着要全力扶保王上十数年时间,让俺们的大齐王国更为强大,更为昌盛。”   “老二呀,王上登位已有二十年了,年岁也是四十有二了。”齐大海悠悠地说道:“他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   “还有,你觉得自己的能力可堪大任?”   “……”齐大江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大哥。   “俺听学堂里的先生曾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语: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齐大海看着一脸惶然的齐大江,摇头说道:“这二十余年来,你能居此高位,难道不是因为你和王上之间的关系吗?呵呵……,咱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有时候呀,该放手就要放手,勿要贪恋太甚。”   半个月后,齐王收到了齐大江的一份辞呈,声称,年老力弱,精力不济,已难堪大任,特请辞军部本兼各职。   齐王却将这份辞呈原封退回,未予应允。同时下发谕令,晋升齐大江军衔为骠骑将军(上将),并赐爵其为镇国公,风光荣耀,一时无二。 ##第五十五章 城市的基建   1662年12月13日,建业。   二十多年前,从建业城建立的那一刻起,这里仿佛一直都是一座巨大的工地,每年,甚至每月,都会有一栋或者几栋建筑物拔地而起,城区面积从当初一个方圆不到一千米的小型堡寨,发展到现在占地面积近三十平方公里的“大”城市,人口规模也达七万六千余人。   在这个初夏的时节,建业城中几乎三分之一的街巷和道路,到处被挖得是一条条坑道,纵横交错,无数的碎石、水泥、涵管堆砌在坑道附近。数十名汉洲第二建筑商社的匠人们,一边研究着手里的图纸,一边指挥着几个工头驱使土人们挖掘或者埋设管道。   从去年开始,建业城便在大规模地进行城市下水管网的改造和建设。因为地处热带地区,极易滋生和泛滥各种热带疫病,所以,建业城在建设之初,便对整个城市的下水管网和供水系统进行了早期规划和建设,同时也竭力维持城中的清洁卫生状况,减少疫病的滋生环境。   在这个时期,无论中外,人们将一些传染病更多的归为“天灾”,或“对人类不道德的一种惩罚”。而在汉洲本土,经过多年的宣传教育,人们基本上都已知晓,清洁饮用水供应、污水排放与公共卫生方面有密切的关联。   但是,随着二十余年的发展,原先规划的城市下水道管网和供水系统随着人口的逐渐增多和城区规模的扩大,已渐渐难堪重负,亟待改善和扩建。   后世,曾经有人说过,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在某个地区下暴雨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拿下水道能否有效排水,去衡量一个城市的基础建设是否发达。   然而,比起下水道,整个城市的供水系统才是“真正的良心”。前者属于后者的一部分。一个城市可以没有完善的交通设施,但一定要有好的供水系统。   有关城市供水系统的重要性,长期以来被人忽视了。许多人天然地认为,一个城市生来就有完善的供水系统。即便生活在城市里的居民每天都在使用它,却很少知道它的重要性。   中国古代城市的给排水管道早在西周至春秋战国时期便已得到普遍应用,并且给排水系统逐步完善,典型的有齐国临淄城(人口高达30-40万)完整的排水管道网。给水最初依赖于凿井取水,最早的引水工程是约公元前700年东周阳城的地下输水陶质管道系统,以及澄水池和阀门坑等配套设施。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城市供排水系统不断发展。到了西汉时期,长安城修建的龙首渠(引水渠)并开挖了相当规模于昆明湖的水库,用于调蓄排水。至蒙元时期,大都开挖的金水河引水,并建有明渠暗沟组成的排水系统。   而西方最具有代表性的给排水系统,则是约公元前300年古罗马。当时罗马人口已增长到50万,建成了以河道、管道(铅质)或地下隧道组成的引水渠,长达四百余公里,中途还设有到虹吸管、沉砂宽水槽、人工水塘等设施,将水供至部分私人住家或公共喷泉。除饮用外,还有大量的水用于沐浴和娱乐,人均综合用水量达200-1 200升水。   这个时期的欧洲,在17世纪初,英国伦敦也建成了约三十多公里长的明渠,引城外泉水和河水入城,城内输配水地下管道总长达五十多公里,并且还在关键部位使用部分铸铁管道输水。   建业城最早的供水系统,源于当初在城中建立了几座大型净水池,通过水泥修建的饮水渠,将附近水库里的水引入城中,再经过数道沉淀和过滤,便成为全城居民可饮用的清洁水源。居民们每日挑着水桶或赶车马车,将一桶一桶的水接入自家的储水缸中。   随着人口的日益增多,以前发展缓慢并且效率低下的的城市供水,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几万人,乃至以后十几万人挤在一起,如果仍旧依靠人力或者是地下水井进行取水,成本会非常高昂。而且伴随着各种工业污染,整个供水系统如果不升级完善,整个城市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可以说,建业城中下水道的修建,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排水”,而是为了“健康”。完善而有效的城市供水系统,更是可以给城市居民提供了清洁水源,减少疾病传播,亦是为了服务居民的健康和民生的福祉。   尤其是当汉洲本土开始大规模应用钢铁,这使得城市管道有了坚固的载体,且更容易替换维修,建业城遂展开大规模的下水道管网和供水系统建设。   位于建业城的北边城区,聚集了大量的政府机关,齐王宫也在此处,所以,在今年初便已率先完成了城市给排水系统的建设,这里的居民就成为最早享受“自来水”服务的民众。   为了让人们能更好地接受自来水的供水,建业城供水事务局在正式供水之前,特地安排了一个免费试用期。供水事务局选择了一些热闹地段的龙头加以开放,由事务局雇佣的水夫负责控制龙头,每天早上七点到九点,下午五点到七点,“放水奉赠,不取分文”。   可是,习惯了在城中几个储水池里挑水的建业城居民,对于家门口附近的自来水呈现出一半欢喜,一半忧虑。欢喜的是,此后不再费力地跑几百米的距离去挑水,省却了不少劳力;但忧虑的是,听供水事务局的人说,这以后吃水,是要花钱了,于各自小家中平白多出一分消耗。   虽然,建业城供水事务局在公告上用白话文宣城:“事务局所经营的这个自来水是奉王上和内阁的命令承办的,集的全是全城居民的财力,使用者也是全建业城的居民,不是净为图利,只因水这个东西,是人人不可离的,一个不干净,就要闹病,天气暑热,更是要紧。”   不过,依然有很多人对自来水持怀疑态度,见水中含有许多泡沫,称之为“泡沫水”、“肥皂水”。建业城供水事务局又赶紧发白话文公告辟谣:“这水龙头开始放出来的水带一点白色儿,这个白色并不算什么毛病,拿放大镜仔细看就知道,全是极小的白水泡儿。因为这个水起自北城供水塔楼,借着塔楼高度的压力,然后再送到各街市的水龙头。水塔高,压力大,那水管子里面有些凉气被水的压力催得紧,一时散不尽,就跟着水一块儿出来了。所以水里头有些白泡儿,片刻之后,那水泡就化得干干净净了,这个水就全变清了。有不知道的,以为是管子洗不干净,说跟肥皂水一样,殊不知这个道理,一说就明白了,大家就不要误会和谣传啦。”   不过,这自来水免费使用即将在这个月底结束,届时,建业城供水事务局正式向部分城中居民售水。居民向事务局购买“水筹”后,凭水票到水龙头处购水。每张水票合2分钱,可以买一挑水(两桶),使用期限为一个月。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别水票,“专为清道用水而设。无论何处放水龙头,均可交票取水。计每票一张取水两挑(4桶),其水价比照普通定价八折实收。”   当然,这个时期,水管没有阀门,没有办法按需断水,所以,只能由水夫看管水龙头。一年四季,暂定取水时间为早上六点左右和晚上六点左右,居民均可持水票购水。   “生活不易,世道艰难呀!”一名四十许的汉子挑着两个空水桶等在取水的队伍中,朝旁边的人抱怨道:“这以后,吃个水洗个澡,都要花费银钱了,这还让人怎么过哟!”   “我说老艾,你在机械制造工场里,一个月拿八块钱的大匠薪水,就这样,还抱怨生活不易,世道艰难?那我们这些一个月只拿三五块钱的普通工人,岂不是要喝西北风,或者上街要饭去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朝地上啐了一口,不无自嘲地说道:“再者说了,一挑水,也不过2分钱,这就让你一个大匠人家过不下去了?”   艾义富闻言,面色一滞,犹自不服地说道:“你以为一挑水就够一家人所用?每天要洗脸,做饭,喝水,洗衣服。另外,这忙碌了一天,不得还冲个澡,泡个脚。家里六七口人,一天下来,那还不得至少用四五挑水。你算算,这就有1角钱了。1角钱呀,足够家里十来天的菜钱了!那要是一年,岂不是要一块多钱,够给一个孩子扯几块棉布做两三套衣服了。”   “你一年怕是要赚一百块吧,这用水才不过花了一块钱,你就心疼得要死。”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一丝嫉妒的神情,酸酸的地说道:“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存棺材本了?”   “呸!”艾义富横了那名妇人一眼,“老子虚岁才四十六,还有许多年头活呢!……老子挣得多,花销也多呀。家里三个小子、两个闺女,那不得给他们准备聘礼和嫁妆呀!尤其是娶媳妇,聘礼少了,人家女子都不愿意过门。唉,谁叫咱们齐国女子少呢!”   “老艾,若是想让家里的小子娶媳妇不花钱,那就让他们主动申请移民东南地区,或者西南地区也可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说道:“到了那里,官家不仅分配土地,还给发媳妇,费用肯定比你准备的聘礼要少的多!”   “官家发媳妇?”艾义富一听,立时翻了翻白眼,“官家能发什么样的媳妇,你们都不晓得吗?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能捞到安南、日本、朝鲜的女子,运气不好,给你弄一个红毛绿眼的夷人女子,那可多多少少混淆咱们汉人的种!”   “这话说的!”另一名吏员模样的男子说道:“我大齐明文规定,凡是齐国正式子民,不论肤色和种族,一律平等。更何况,生出的孩子。管他母亲是汉人也好,夷人也罢,都是我大齐王国的种!”   “……”艾义富瞟了一眼这名吏员模样的男子,有心反驳,但又顾忌他的身份,聂聂地站在那里,不再言语。   不过,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老子当年孑然一身地来到汉洲,无奈之下,才接了一个柔佛婆姨当媳妇。虽然生下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汉人模样,但多少参杂了几分土人血脉。如今,自己辛苦二十年,也攒了些钱,自然想让自己的孩子娶一个汉家女子为老婆。   截止到去年底,齐国人口粗略估计已超过一百七十万(鉴于人口增多和管理地区扩大,人口详细数据暂以5年期进行普查统计),但国中男女比例仍旧难以达到平衡,基本上维持着130:100左右的比例。这就引起国中比较严重的社会问题,那就是男子在正常情况下,娶媳妇是比较困难的。尤其是,你还想要娶一个正宗的汉家女子为媳妇,那就更加困难,需要花费更多的聘礼。   齐国自立国以来,拳打荷兰东印度公司,脚踢南洋诸多土邦王国,在大明还揍得清虏满头是包,并随着国势的蒸蒸日上,已然成为该地区的头号霸主。这使得齐国臣民们从骨子里渐渐生出几分骄横,觉得除了我们齐国人,余者皆蛮夷。   顺带的,在选择婚配对象时,也充满了挑剔的眼光。但凡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民众,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娶一个纯正的汉家女子为妻,以延续自己的华夏血统。就算难以达成此目的,也会尽量找那些汉家特征明显的女子为妻。   因而,齐国移民部每年通过几家大商社在南洋、印度、波斯,以及欧洲(巴巴里海盗手中获得)购买的数千女奴,基本上也是分配给新到的移民。   尽管,政府层面和教育部门一直都在强调国中所有民众,不分肤色和种族,皆为齐国合法臣民,在法律地位上,以及享受的权利和义务,都是平等的。但实际上,因为外貌特征和肤色原因,那些明显有异族特征的臣民,或多或少都会遭到一些歧视。   “这要是哪年,官家专门从大明迁移数十万汉家女子,那该多好呀!” ##第五十六章 同济会   1663年1月9日,建业。   “周记”商社的大掌柜周应平在几个伙计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然后皱眉看着前面一大段道路被挖断,无数的建筑材料堆了一地,众多土人和建筑商社的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铺设管道。眼瞧着,是不能再通行马车了。   肥硕的身材,再加上年近六十的岁数,如何能徒步走过这一段布满路障的街道。随行的一名管事见状,立即招呼伙计们,在附近店家寻了一把椅子,然后穿上两根木棍,做了一个简易的滑竿,将周大掌柜给抬了起来,小心地一路穿行这段街道。   “这些建筑商社的匠人们,怎么一点章法都没有。”坐在滑竿上的周应平抱怨地说道:“瞧瞧他们,好好的街道,挖得到处都是坑道,这明显是严重扰民嘛。建业府的官人们也不来管管,任由他们在此胡为!”   “大掌柜说的是。”管事在旁边笑着应承道:“不过,我猜测,建筑商社的匠人们肯定在担忧即将到来的雨季,可能是想趁早完成这一片街区的下水道管网和供水系统的建设。若是,到了二三月份,遇到暴雨时节,恐怕就不能施工了。”   “既然如此,早干嘛呢!”周应平摇头说道:“前几个月,不晓得多弄些苦力来修建。临到雨季前夕,却来加紧赶工。”   “大掌柜有所不知。”那名管事笑着说道:“前几个月,建业府的苦力都被集中到码头,用来扩建港口、修建货栈,以及加固防波护堤。数千人土人,几乎全都调到那里,准备要将建业港的吞吐能力在原先的基础上,再增加五成,以满足日益日益增多的到港商船停泊。”   “港口是该扩建了,要不然,那些到港的商船还得在港外徘徊等待,着实耽误事情。前些日子,咱们从望加锡回来的船,足足在港外等了两天才被允许进港停靠。”周应平说道:“可是,人力如此紧张,官家也不将去年临时停驻于此的数万移民留下来,多少可以加快建业城的建设进度不是?”   那名管事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官府移民,自然是早有安排,岂能因上马一些基建工程,就要贸然截留本该分配的移民。不说,要打乱移民接收地的日常安排,就是这么多人滞留在建业城,那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听说,各地官府每年该花费多少银钱,在年初都有定额,若是贸然滞留了这么多移民,那还不得额外掏出一笔费用来养着,何苦来哉!   周应平此次是受到“汉记”商社的邀请,参加一场募捐大会。本来,以他在建业城的地位和身份,除了几家大型商社的掌柜和重要官员,一般的人是请不动他的。但这家“汉记”商社却是有王室背景,拥有不可低估的能量。   周应平甚至还知道这个“汉记”商社的东家,正是那个备受齐王宠爱的侧妃白芷君。她在三年前,更是拿出数万汉洲银元,办起了一家棉纺工场和一家食品加工场,除了招录大量妇人进厂做工,还引进了不少身有残疾的人入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着实给那些家庭困难的民众增加了不少额外收入。   而且,以周应平看来,这个“汉记”商社旗下的两家工场,似乎并不在意赚多少钱,获得多少利润,倒是有些做福利的意思。不仅工人待遇要较同行业稍高一筹,就是工作环境也要略好一点,并且,中午还有一顿免费的午餐。此举,让建业府众多私人工坊为之侧目,心中也是腹诽不已。   私下里,周应平曾询问过两家工场的主事掌柜,为何要给那些工人那般待遇,要知道,这会严重吞噬工场的经营利润。他得到的答复却是,“汉记”商社的东家想在这个充满残酷竞争和恶劣工作环境的“资本社会主义”中,表现出一丝温情,为弱势的工场工人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权益和保障。   “资本主义社会”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周应平不是很明白,但他多少也知道,与他们这些赚取海量利润的贸易商人相比较,那些每日工作十几个小时的工人确实非常辛苦。尽管,他们每月可以获得的收入,比此前在大明能获取到收入要高出许多,但也仅能满足几口之家的生活所需。   当然,这些工人也不是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只要他们的技能和经验得到提升,或者手艺得到进步,获得的报酬也会快速增长。若是,你能在工场中做出某种技术变革和工艺提升,获得一种专利技术,那也能获得一大笔政府奖励和专利使用费,一跃跨入“中产阶级”。   此次受“汉记”商社之邀前来参加募捐大会的商人多达六十余人,基本上包括了建业府境内的众多知名商贾和工场主。至于募捐的目的,是为了成立一个全国范围内的慈善互助机构——同济会,并在各地修建养济院。   其实,在历朝历代都有各类慈善救济机构,南梁的孤独园,唐朝的悲田院,宋朝的安济坊,蒙元的众济院,大明的养济院,等等诸如此类,主要用于收养没有生活保障的孤寡老人和因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穷苦人。不过,这些福利救济机构都是王朝初立之时创建,待中后期,因为朝局动荡和财政危机,最后都逐渐废弛和消亡。   比如,在大明永乐十四年(1416年),已经形成了“天下府州县俱有惠民药局、养济院”,而到弘治十五年(1502),明孝宗朱佑樘更是下令“命延绥镇等官于延边各卫设立养济院、漏泽园各一所”,养济院由此开始从内地州县扩展至延边各卫。可是到了万历之后,便基本废弃,再也难以恢复。   齐国内阁民政部下设有常平司,主要对国内及海外领地因病、因灾陷入困境的家庭实施部分财政救助和物资补贴,最大范围内保障基层人民的日常生活。   但政府有限的财政收入必定无法覆盖国中所有人群和各种救助状况,这就使得必须有若干民间慈善救助机构的出现,来补充和完善政府救助层面的缺失和空白。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齐王后带着太子等一众王室成员也来到募捐会场,并宣布,代表王室捐献三万汉洲银元。   本来对这场募捐大会兴趣寥寥的众多商贾见状,立时变得踊跃积极起来,你一千,我三千,还有人高调地捐献一万汉洲银元,争相在王后和太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慷慨和爱心。   最终,这个新成立的慈善机构同济会共募得首期运营资金二十二万汉洲银元,准备先期在汉洲本土和附近几个海外领地的府城建设第一批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老人和残疾不能自理的穷困人员。   “周掌柜,多日不见,你是愈发富态了。”“汉记”商社的大掌柜卓振宗看到周应平腆着个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不由笑着打趣道。   “没办法,这汉洲的水土养人呀!”周应平拿着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道:“十几年前,在大明地界,不说是天天大鱼大肉,那也是每日油荤不缺,但也没这般肥胖。可是到了汉洲不到十年,你瞧瞧,这肚子眼见着鼓了起来。这说明,我齐国在大王的治理下,是一个太平富贵的国家呀!”   “哈哈……”卓振宗与附近的几个商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周大掌柜,还真是一个妙人。嘴里自嘲着自己的肥胖身体,却也间接拍了齐王的马屁,知情识趣,难怪有偌大的身家。   “周掌柜,刚才我们正在讨论投资我齐国即将规划修建的第二条铁路的事宜。”卓振宗笑着说道:“不知,你对此可有兴趣呀?”   “哦?”周应平惊讶地看着卓振宗,“铁路这等军国重器,也允许我民间商贾投资兴建。”   “内阁有意将建(业)新(淮安)铁路延伸至永兴(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耗资巨大,使得财政负担极为沉重,因而对于规划中的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至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段铁路,便有意通过市场来运作,吸引我等民间资本参与其中。”   “我齐国可是要准备迁都长安了?”周应平似乎从中听出了点什么,试探地问道。   “鉴于长安城的建设进度远超预期规划,估计五年之内,部分内阁部门将开始陆续迁往长安。”卓振宗低声地说道:“在八到十年之内,王室和所有重要内阁机构将全部迁移过去。”   “既然如此,那这条铁路可就是一条发财路呀!”周应平兴奋地说道:“官家准备全部引入我等民间资本吗?届时,建成后,是由官家运营,还是由我等商贾组建铁路商社自行经营?”   “这条铁路长度在一百三十余公里,建造预算费用八十万汉洲银元。内阁政府将会投入十万,大兴府投入五万,剩下的资金将全部以以股份的形式向民间资本筹集。正如周大掌柜所言,铁路乃是我齐国之军国重器,为防出现各种意外,这条铁路仍旧是由交通部负责经营,参股的商社和个人每年从中分取红利。以建新铁路的运营情况来看,我估计每年的分红,至少会达到八分利,若是待迁都完成后,每年获利会更多。”   “分红虽然不多,但是一个长久的买卖。”周应平点点头说道:“若是官家向市场发行股份,倒是可以购买一些,作为一种稳妥的资产保障手段之一。”   “确实如此,海贸虽然获利颇丰,但风险极大。”一名商贾附和道:“两月前,俺的一艘七百吨的大船就在汉洲东部海域失去了消息,多半是触礁沉了船。虽然得到汉洲保险商社的部分理赔,但各种善后事宜,还是花费了好大一笔费用。”   几名做海贸的商人听罢,均是深有感触的点头称是,彼此间唏嘘不已。不说印度商社和南洋商社这些巨头海贸集团,每年或者隔几年都会有沉船事件发生,就是他们这些中小规模的海商,谁敢说没遇到各种海上事故。只要一次沉船事故发生,货物和人员的损失,就会吞掉他们数年所获利润,让人为之扼腕。   “这么看来,还是在国内做工场比较稳妥。”一名五十许的商人说道:“只要你能生产出东西来,不论是满足国内需要,还是运往海外市场,基本上是不愁销路。即使利润比海贸少许多,但胜在安全和稳定,并且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持续收益。”   “怎么,老方这是准备要投资建立工场了?”周应平问道。   “是呀,一把老骨头了,也不能继续在海上跑船了。”那个被称作老方的商人说道:“听说,3月份,要在黑山召开专利技术评奖大会。我琢磨着,寻一个好的技术项目,投资建立一家工场,慢慢地将生意转移到实业上面来。”   “最近政府又组建了一家汉洲工商银行,说是专门扶植本土工场制造业的创立和发展。只要你有好的项目产品,即使手里没什么值钱的抵押物,人家也可以把钱借贷给你,将工场开办起来。至于工场中的劳力需求,更是会得到移民部的优先照顾。”卓振宗点头说道:“另外,这几年户部陆续加征的各种税费,大部分都是针对海贸和国内金融借贷行业方面,而对工场制造业方面的却是颁布多种政策优惠政策,而且仅次于农业方面。”   “我齐国这是要仿历朝历代的政策,准备要……抑商?”周应平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不无担忧地问道。   “抑商?”卓振宗听了,不由哑然失笑,“周掌柜怎会有如此想法?我齐国以农业为基,工商立国,怎么会行抑商政策?鼓励工场制造业发展,是为了夯实国内实业基础,发展我齐国硬实力。至于调高海外贸易和国内贸易,以及钱庄借贷的部分税额,不过是为了调节中和这些行业的超额暴利。嗯,应该算是官家宣扬的那种社会转移支付吧。总得来说,我齐国相较于历朝历代,对我等商贾之辈,算是非常照顾和维护了。” ##第五十七章 “驭民”   1663年3月1日,建业,齐王宫。   “这本书是哪里来的?”   齐天将手中那本《商君书》随意翻看了几页,然后轻轻地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自己长子——未来的继承人齐子兴。   “是建业大学堂的袁先生给我的。”齐子兴看到父亲一脸严肃的神情,心下有些紧张,“父王,可是觉得此书不妥?”   “袁先生?……袁祖良?”齐天想了想,沉声问道。   “正是。”   齐天听了,顿时有些无语,这个袁祖良,因为曾经在登州教授过少年时期的齐王,便一直以齐国帝师自居,极致张扬。而建业城众多官员和学者囿于他的身份,以及惊艳于齐王对百工杂学的精通,对袁祖良都是甚为恭敬和尊重。   但经过长期接触和交流,众人发现,这位齐国帝师的学识,似乎与自家王上掌握的截然相反,儒学经典和道德文章也算精炼纯熟,但对于那些农工商、营造器械,山川地理,内外实事,竟然所知甚少。   不过,齐王对他也并不特别亲近,更未授予重任,只是将他放到建业大学堂里做了一名儒学教谕,教授那些对传统儒学比较感兴趣的学生。众所周知,齐天虽然大兴文教,但所习的都是百工实物、数理化学等一些实用的经世之学。而对传统的儒学、礼教以及科举八股之类的知识不是非常看重,即使是培养政府官员书吏的建业济世大学堂也主要教授行政管理和农工商管理的实用学问。   虽然也有许多避难于齐国的文人学者不断哀叹呼告,莫让华夏传统儒学在汉洲大陆消亡,更不要让千年礼教和道德文化沦丧于这海外汉家之土。但齐王似乎对此并不以为然,仍旧坚持实用教育,但对那些传统儒学和五经研究,却也并没有彻底摒弃,只不过重视程度以及相应拨款经费,要势微得多。   而这位齐国帝师袁祖良,几乎一辈子皓首穷经,虽然在大明未能中过进士,但却自觉胸有沟壑,满腹经纶。曾经的得意门生,现在的齐王竟然对他不加以重用,这让他多少感到一丝难堪和不平。郁郁沉寂了十几年后,看到齐国王太子已然成年,便想将自己的满腔抱负投注到他的身上。   “这本《商君书》你可通读完本?”齐天淡淡地问道。   “……旬日前便已读完。”   “那位袁先生可曾给你解读过其中之释义?”   “此书论述,强国弱民,战胜强敌、称霸天下的国家,必须控制本国的子民,使之成为‘弱民’,而不是‘淫民’。另外,商君还认为国家的强势和子民的强势是对立的。只有使子民顺从法律、朴实忠厚,子民才不易结成强大的力量来对抗国家和君主,这样国家才会容易治理,君主的地位才会牢固。”齐子兴小心地答道。   “哦?”齐天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如何弱民?如何使子民顺从法律、朴实忠厚?”   “袁先生言,此书中可提炼出了驭民五术。”齐子兴硬着头皮说道:“五术分别为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何解呀?”   “愚民,即只允许民众信仰遵从皇帝的思想,绝不准怀疑违抗。在精神意识层面剥夺了民众的思考能力,让民众成为驯服的奴才;弱民,即不能让老百姓强大,要让老百姓时时感到很没有安全感,才有对君王强烈的依附感;疲民,即为民寻事,让老百姓疲于奔命,让民众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想去做其它的事,一心一意地为统治者服务;辱民,即消除民众的自尊自信,鼓励相互检举揭发,让百姓们屈辱的生活,没有体面的工作和生活的尊严;贫民,则为除了生存必须之外,不能让百姓有富余的粮食和财产。人穷则志短,不停地折腾,把富的搞穷,穷的让他再富,等富了再搞穷,如此反复折腾。老百姓心中眼里只牵挂着穷富,不作他想,国家就会稳定。再就是让老百姓没有恒产,无恒产者无恒心,要让老百姓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没有安全感,只有从属官家才能稍有安定。”   “若是此驭民五术皆不灵呢?”   “……杀之。”   “……”齐天眼神逐渐变得冷冽,“你对此,是何想法?”   “孩儿认为,……皆不妥,不说这驭民五术有违我齐国现行政策和发展模式,就是此等残民之行,也非圣人之举,有悖人伦。”齐子兴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道。   “你倒是没有被人家给洗脑!”齐天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和缓起来,“我们于汉洲建国立制,除了乱世求活,还有就是想试图走一条与此前历朝历代都不同的道路。我们兴文教,开民智,发展工商,富国强兵,在短短二十余年里,便能傲立南洋地区,并不断地向海外扩展。何也?我们以后是要打造一个自信的华夏民族,建立一个强大的民族国家,依靠这《商君书》中的所谓驭民五术,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历朝历代,皆为家国天下,帝王凌驾于全国无数百姓之上,予取予夺,视天下人皆为奴仆牛马。殊不知,到了王朝末年,这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均会被民众踩在脚下,肆意践踏。需知,在华夏数千年历史当中,无数民众的创造和永不断绝的文化,才是我们经久不息的民族传承。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不智的莫过于让国中子民一直处于蒙昧虚弱的状态,以愚民、疲民、贫民来残害百姓,以使得帝王的宝座和官员的位子得以高枕无忧。”   “然,当今之世,已然不同于远古时期,甚至更不同于数百年前的大明王朝。现在,乃是大争之世,国家民族林立,如丛林般野兽横行,奉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将湮灭于历史的尘埃当中。若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仍然想以一家一姓为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到最后,要么被自己的子民所打倒,要么被其他强国所攻灭或者奴役。”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延续千年的王朝,但是不变的将是塑造成型的民族和国家。也许,我们齐国的王室在未来某一个时候,也会因为要逆历史潮流,违人民大众之意愿,而被国内的子民所推翻,或者将之覆灭。但我们也不要因此,就要以这种所谓的驭民五术,来统治我们的子民和国家。那会使国家和民族陷入万劫不复,所有子民也将沉沦于最为深重的灾难之中。此,将遗毒无穷矣!”   “父王,孩儿记下了。”齐子兴郑重地点头应诺道。   “当然,若是我们的后人学会如何妥协,如何退让,更懂得如何审时度势,顺应历史潮流和国内民众之意愿,说不定,我们创建的大齐王朝,可以多延续若干年。”齐天拍了拍长子的肩膀,笑着说道:“只要我们建立的国家和民族持续保持强大,就算以后,做一个虚君,也未为不可。”   ——   3月15日,黑山。   作为一个普通的工匠,涂福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对手摇脚踏式轧棉机的一番改进,便获得了齐国工业研究院颁发的最高科学将——毕懋康奖,同时也得到了三千汉洲银元的现金奖励。   自从十余年前,齐国开始大力发展棉纺织业,一个个棉纺工场从最早的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云阳(今澳洲麦凯市)等汉洲东北地区,逐渐扩展到建业府、大兴府(今澳洲布里斯班市),以及临淄府(今澳洲悉尼市)。使用的棉花原料,除了少部分来自东北地区几个府县外,大部分都来自于印度以及大明,是齐国每年进口物资的最为大宗商品。   大量的棉花原料随着一艘艘商船驶入港口,然后又通过马车一包一包地又运送到各个棉纺工场,再纺织成纱,最后织成一匹匹的棉布,销往国内和海外市场。   但在棉纺织行业中,却始终有一道关键的工序,严重制约着行业的快速发展。那就是将棉花脱籽,将其变成皮棉,即轧棉工序。   最早的轧棉手段,是完全依赖手工,用手指一个一个剥来去籽净棉,极为耗费人力,而且效率非常低下。不过,在蒙元时期,著名的纺织先驱者黄道婆先是发明了擀籽法,即,持有一根光滑的小铁棍,将籽棉放在硬而平的捶石上,用铁棍擀挤棉籽,将棉籽分离的效率提升了一倍以上。   后来,黄道婆又利用琼州黎人使用的脚踏车原理,发明了手摇脚踏式轧棉机,将轧棉变成批量化、省时省力的流程,使得籽棉分离效率较擀籽法又提升三倍以上,比美国人惠特尼发明的第一台轧棉机足足提前了500年。   因而,面对国内蓬勃发展的棉纺织业,几家机械制造厂生产了无数的手摇脚踏式轧棉机,售卖与众多的纺纱场和民间个体家庭,用于脱籽净棉,为纺纱提供充足的皮棉原料。   但是,这种轧棉机相较于纺纱机的生产效率而言,还是太低下了,即使依靠纺纱场周边众多的妇女儿童在家中兼职处理轧棉工作,也无法满足纱场的日常消耗,极大的影响了后续棉纺产业链条的正常运行。   涂福有是黑山机械厂的一名高级工匠,十年前从大明佛山移民至汉洲本土,因为曾有在铁器厂做工的经验,便被作为铁匠,分配到了黑山机械制造工厂。   在汉洲,他从学徒工做起,一步步从初级工匠,升至高级工匠,也见证了齐国工业的快速发展历程。各种车床、镗床、铣床……,从水力驱动,到蒸汽机驱动,效率也从数倍到十数倍的提升,无数的机械产品,源源不断地从工厂里制造出来,然后使用重型马车,通过轨道,输送至港口,最后装船运往汉洲各地和海外市场。   当然,作为机械制造工厂,他们的主要产品就是一台台能用于加工各种原材料的生产机器。而手摇脚踏式轧棉机,就是他们其中生产加工的一类比较重要机械。   身为工厂里的高级工匠,涂福有在五年前便试图对目前生产制造的轧棉机进行改进,以提升其作业效率。但那个时候,黑山几乎所有的机械制造工厂,都将精力投注于蒸汽机车的研制和改进方面。   待两年前,“先驱”系列蒸汽机车逐步定型并开始投入使用后,涂福有便将目光转向轧棉机的研究和改进。   到去年6月中旬,经过反复试验和改装,一台新式的轧棉机终于被制造了出来。他的设计,构造比较简单,但构思精巧。机器主体为一个大圆筒,筒壁安装有大量钉齿。在大圆筒旋转时,钉齿强行将棉绒从棉籽上撕扯下,并运用离心力把棉籽滤除,而将棉花纤维抛出。   采用这台新型轧棉机,一个普通劳动力一天分离的棉花比以前一个月都多。若是使用水力或蒸汽驱动的话,每天可清理五百公斤籽棉,效率提升十倍以上。更让人惊叹的是,这台轧棉机操作极为简便,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操作,而且比手摇脚踏式轧棉机摘得更干净。   黑山机械制造工厂的大掌柜当即授权涂福有主持这种新式轧棉机的生产,并积极地为这项发明向工业研究院申请毕懋康奖。   想到每年申请的各类科技发明种类繁多,自己只是对原有的手摇脚踏式轧棉机进行了较大幅度的改进和提升,涂福有并不认为会有机会获得毕懋康奖。他对工厂奖励给他的五十块汉洲银元,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然而,到了今年的二月初,意外的惊喜却砸到了他的头上。经过数月的评定,涂福有发明和改进的滚筒式轧棉机竟然获得了毕懋康奖,而且在3月15号这天,王太子更将会亲自在黑山工业研究院对他进行颁奖和表彰。   涂福有闻知此事后,顿时激动德晕了过去。   天可怜见!我等匠人,何曾得到过如此高的礼遇!   昔日,在大明地界,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匠户,世世代代永无出头之日,却不料,移民到齐国后,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成家立业。在百工器物上只是进行了一番改进,便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励,还会受到王太子的亲自颁奖和表彰。   这莫不是我老涂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齐国,如此厚待子民,如何不让人万般拥戴,如何不让天下有识之士心之向往! ##第五十八章 精工   1663年5月5日,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   在历史的长河当中,当某些条件未能满足之前,精密机械是不可能制造成功的。倘若要评估这些条件的重要性的主次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们是以相当复杂的方式施加影响的,而对于这些,后世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仍然是知之甚少的。   历史学家们一直仅限于提及某些完美的仪器和新机器的出现。他们承认某些甚至被他们错误地成为革命的技术进展,仅出现在一段相对较短的时期内。他们也曾研究了这些变化对工业和社会的影响。但是,对于这些变化的原因以及它们的发展过程,却从未有过非常透彻的分析。   在齐国精密机械发展的领域内,发明和使发明转化为实效,只有在工匠们或科学研究者们为实现一个新的目标的某些机会出现时才会表现出来。技术发展需要熟练技术工匠的不懈工作,使用高质量的材料以及昂贵的仪器和机械。换句话说,它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资本。假如资本如此被占用而不能产生效益——也就是说,没有顾客——发明将因缺少投入而失去活力。   事实上,在新的发明和新的应用出现时,它的顾客并不是很多,即使有,那些顾客也并不总是准备应用新的发明。这就使得某些发明和创新,在其进行过程中,面临财力不足而难以为继的窘境。   但是,在齐国却并不存在某些发明或者创新因为缺少目标市场,或者缺少资金而无法继续推进的事例存在。因为,在齐国除了政府层面有相应资金支持外,还有一个非常执着于发明和创新的大金主——齐王。   在齐国建国之前,当时的民政府便设立了工业研究院和天工学院,前者主要是研究和制造种有助于发展工业的各种器具和机械,偏向于实际应用,而后者,则对千年以来中外工业发展历程中出现的各类器物和未来的科学方向进行经验总结和理论探索。   但是,作为内阁工部属下的工业研究院毕竟资金预算有限,不能覆盖和支持国内所有的发明和创新事务,而齐国的王室,向来是经营有方,财源滚滚,资金极为充沛。   当年,因为蒸汽机应用出现资金难以为继的时候,齐王便拿出巨额资金投入其中,并顺势成立了王室科学基金会,开始资助国内各种发明和创新工作。十余年来,通过不遗余力的扶持,在使齐国的科学发展取得了相当显著的成果的同时,也获得了百余项各种发明和创新专利,并通过对部分专利技术的授权使用,收回不少投资。   起源于钟表制造的精密机械,首先在制造科学仪器的工场中得到发展。这些产品的市场需求在这个17世纪中期仍然非常有限,若是没有得到巨量的资金不遗余力的扶持,是不可能取得长足进步的。   后世曾有人说,工业时代的标志是钟表而不是蒸汽机。钟表是现代技术最前沿的机械,并且在每个阶段都保持着领先,它也是其他机器渴望达到的完美标志。可以说,钟表为其他机械提供了模型。钟表业的间接影响也同样重要,作为第一个真正的精密仪器,它在精度和光洁度方面是其他仪器的榜样,无论是机械学影响还是社会影响,钟表都是第一。   在人类历史上,地位这么重要的钟表,初衷并不是为了“引领工业革命”或者“带动科技创新”。机械钟的出现,源于修道士对日程表的认真遵守。他们为了不折不扣地定时祈祷,需要更可靠的时间仪器。   很快,昂贵的钟表在欧洲的修道院外也找到了市场。先是城市里各种富丽堂皇的建筑(比如法院、议会)购买机械钟,然后是富人宅邸。无论公费还是私费,都是为了宣示其非同一般的财力和排场。   可以说,推动钟表发展的,就是人们拥有“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的欲望——那不仅仅是报时工具,更是高级玩具和珠宝工艺品。   如今,各类塔钟已经在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的城市中大范围的开始应用,为习惯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们,提供着非常精准的时间。一些富裕的商人和和高官显贵的家中,也陆续摆放了许多汉洲本土生产的座钟。而精密的航海钟,更是成为齐国探索未知海洋的利器,为国内的航海事业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但如何将钟缩小成了表,齐国的学者和工匠们却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当去年8月,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访问齐国时,将一个略显粗糙的“纽伦堡蛋”作为礼物敬献齐王时,立时引起了齐国钟表业者的关注。   纽伦堡蛋,1564年首次面世,人类最早的怀表雏形,也是最早的便携式计时工具。这只最早的怀表,以全手工打造,外观神似鸡蛋,可以装入衣袋,因为产自德意志地区纽伦堡,便被人称之为“纽伦堡蛋”。纽伦堡蛋的表盘里虽然没有秒针,表内却有秒针的结构。这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对时间精度要求不高,通常按刻计时,制表匠便省略了秒针的制作,只留时针和分针。   位于新淮安的汉洲精工仪器工场闻知此物后,主事张硕忱、吉坦然立即从齐王手里讨来了这个“纽伦堡蛋”,并在得到允许后,将整个机械全部拆散,细细研究其各个部件。   在今年二月中旬,张硕忱、吉坦然等人便成功复制了一个“纽伦堡蛋”,而且造型更趋扁平,重量也相应减少,精准性更甚一筹。但这个汉洲本土制造的“纽伦堡蛋”,几乎所有部件也全都是纯手工打制,耗费了十数名钟表匠人工,用时三个月。   自然,这个仿制的原始怀表,其造价也是非常惊人的,费用接近八百汉洲银元,就算是卖给那些豪奢的海贸商人,也委实价值高昂一点。   毫不意外,齐王对此甚为不满,要求汉洲精工仪器工场主事和工匠们将这种怀表的制造费用进行极限压缩,尽可能的将其成本降下来,然后进行商业化、规模化生产。   既然是商业化和规模化生产,那就意味着,这种怀表不能再通过纯手工打造,必须使用相应的精密工具和精巧的工艺。   一种带曲柄和伞齿轮手摇钻取代了此前惯用的皮带钻孔器,使得对孔洞的钻取,变得更为精准和高效;用来对全盘和直尺分度的数学仪器及刻线仪器也被开发出来;还有一种在轮子上螺旋齿的机器也被钟表匠们鼓捣出来,用于切割微小的表盘;可以用螺纹测量长度的卡钳千分尺……   许多新的工具和特殊的工作方法被陆续设计出来,这些不仅很快被钟表工匠们所采用,而且被推广到进行精密工作的所有工场中去。   就时间和重要性两方面来说,古今中外的工匠们可以利用的第一种机器是车床,这种机器可以追溯到某个未知的年代,但直到16至17世纪才得到普遍应用。而在齐国,因为人力资源的匮乏,使得各个工场和矿山中,对机械和车床更是极尽利用,以最大限度的提高生产效率和节约劳力。   为了加工怀表的心轴和圆柱形部件,汉洲精工仪器工场经过两个多月的摸索和试验,与黑山机械工场合作开发了一种小型精密铁制车床。这台车床主要包括一根方形截面的铁制横杆,横杆的一端是一只固定的头架,而另一只活动的头架可以在横杆的整个长度间滑动。在每一只头架的顶部开有一只圆柱形孔,一根尖头圆棒通过这只孔来夹紧工件。头架和顶尖用螺栓牢牢固定住。刀具的托架装载一只滑动的支座上。被车制的部件在两个顶尖之间,通过一只弓形件来旋转。   通过这台精密车床,每日可加工近五十件怀表的心轴和圆柱形部件,而操作的人工仅有两名工匠。在张硕忱看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精密机械和车床的开发和运用,要不了几年,齐国就可以将这种可随身携带的怀表制造成本降低至两百汉洲银元上下,完美的实现其商业化和规模化生产,成为齐国又一出口“创汇”产品。   ——   6月2日,开元(今澳洲汉普蒂杜市),卫生研究院。   殷东来捧着一架仪器站在这座略显阴森的建筑物前,看着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有点发憷,一时间不敢走过去。   “怕什么呀?”走在前面的靳荣春扭头看到殷东来畏缩的模样,不由呵斥道:“瞧你你那胆小的样!赶紧跟着我把东西送进去,人家卫生院的郎中等着用呢!”   “靳头,不是送东西到卫生研究院吗?怎么,这大门口还有军人站岗?”殷东来小声地问道。   “废话嘛!”靳荣春瞥了一眼门口站岗的宪兵,悄声回答道:“这里是咱们齐国专门研究如何治病救人的地方,那还不得严密保卫呀!要不然,让宵小之徒给摸了进去,把里面的郎中给伤了,或者把里面救人治病的方子给偷了,那如何得了!”   “旁边就有一个警察大队,听说附近的开元矿场,还驻有宪兵队,以及几个中队的轮值乡兵,什么人不开眼敢摸到这个地方搞破坏?”殷东来小声地嘀咕道。   大门口的宪兵仔细检查了两人的通行证件和建业琉璃场开出的送货证明,然后喊来了里面的一名与其相熟的郎中,才将二人放了进去。   这栋呈“L”形的两层建筑物,虽然四周的窗户上全部都安装了透明琉璃,外面的眼光也是煦暖耀眼,但不知为何,殷东来仍旧感到一丝压抑和不适。从一楼步行至二楼,鼻子里充斥了一股腐败霉烂的味道,隐隐还有股血腥味。   上了二楼,朝东侧的走廊深处走去,迎面遇到两名汉洲土著抬着一块木板朝他们走来。相错而过时,殷东来看到他们抬的赫然是一具尸体,上面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被单,并且还被尸体上渗出的血浸湿。   “不要乱看,更不要乱想!”随行的一名郎中阴恻恻地说道。   殷东来闻言,立时收回自己的目光,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仪器抱得更紧了,心里没来由的突突地跳起来。   “丁院长,这是我们琉璃工场最新组配的显微镜,我们大掌柜吩咐给你送来了。”   几人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靳荣春看到里面坐着的一名四十许的男子后,立即将殷东来怀里的仪器接了过来,然后小心地摆放在前面一张桌案上。   “这次你们送来的显微镜倍数是多大的?”丁传根将覆盖仪器的绸布掀开,笑着问道。   “段师傅说,这台显微镜的倍数应该有三百倍。”靳荣春应道。   “三百倍?”丁传根闻言,不由眉头挑了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那这显微镜上的镜片,你们段师傅恐怕磨制了很久吧?”   “段师傅前后磨制了一个多月,损坏的透镜也有十几块。”靳荣春说道:“他本来半月前还磨制了几块放大倍数更大的透镜,但一不小心,却给弄坏了。临来之前,段师傅说了,若是丁院长有需要,他会再花些时间和精力,弄出倍数更大的显微镜。”   “甚好!”丁传根从桌角拿起一个琉璃器皿,小心地摆放在显微镜的观察口下面,想要试试这台仪器的观察效果。   “啊……”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低低地惊呼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起过来送显微镜的殷东来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角上一个透明的琉璃器皿,里面的药水中泡着一颗面容狰狞的人头。   “呵呵……”丁传根看到殷东来那副模样,不由笑了笑,“这是把人吓到了。小卫,将他们送出去吧。哦,顺便给人家一点跑腿费,大老远地从建业城给咱们送货,怪辛苦的。”   “丁院长,你客气了!”靳荣春瞪了同伴一眼,陪着笑脸说道:“从建业城过来,说不上辛苦。我们是坐火车来的,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方便得紧!”   待众人离开房间后,丁传根笑了笑,然后低头观察最新的显微镜。在三百倍的透镜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人体组织上的毛细血管,这也证实了曾经齐王所言的有关血液循环的理论。   再观察从外面溪边打来的清水,他更是发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小生物在蠕动,而且数量惊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那种“细菌”。   不过,在接下来又观察某些病变的人体组织时,丁传根未能发现齐王所说的病毒。大概显微镜的倍数还不够大,无法发现这种更为细微的物质。   不过,包括丁传根在内的所有医学研究者,却对目前已经发现的各种微观世界的物质,感到非常满足,并为之兴奋不已。这要比十几年前而言,现在的显微镜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犹记得,十几年前,当时的透镜还只有十几倍时,他们首次通过简易显微镜观察此前从未接触过的细微物质时,所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曾经喝的水,吃的食物,其中竟然含有这么多微生物,有球形,有杆状,也有螺旋样……,密密麻麻,不计其数,这些小生物怕不是有数十上百万之多。   显微镜的发明和持续改进,从此为齐国众多科学工作者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让人们得以将视线投注于微观世界。同时,显微镜还在齐国的医学领域中大放异彩,细菌的发现和认识,使得齐国的医学开始缓慢地步入近(现)代医学的时代。 ##第五十九章 重工   1663年8月13日,香江(今澳洲罗克汉普顿市)。   一艘隶属于汉洲第一运输商社旗下的三桅大帆船驶入了香江港码头,几名汉洲土著在港务人员的驱使下,立即将水手抛来的缆绳紧紧地系在码头泊位上。   “这船上都拉的什么货物?”一名码头书吏抬头看了看停靠的三桅帆船,拿出一本入港登记簿递给了面前的水手长。   “除了一些棉布和大量的采煤工具外,全都是土人苦力。”那名水手长接过登记簿,笑着应道:“足足拉了五百二十名爪哇土人和戈瓦人。……不过,这个时候,能囫囵站起来的恐怕就不超过五百人了。”   “狗日的,你们当运牲口呀!”那名码头书吏啐了一口,“你们这艘船,满载量最多不超过七百吨吧,而且还是货船,能装四百人都已经很多了。你们可好,竟然装了五百人!那路途上,还不得死一堆人呀!”   “本来从广宁出发时,船上也就只装了三百来人。”那名水手长苦笑着说道:“可途径保安(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时,遇到南洋商社的商船,拉了两百多戈瓦人。他们瞧着我们船上还有一点舱位,便一股脑地将人都塞了过来。说是你们香江煤矿需要的大量苦力,让我们顺带拉过来。”   “香江煤矿是需要大量的苦力,但不是一个个都闷死在船上的死人呀!……狗日的,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弄几辆板车,将那些尸体拖走!”   此时,那艘三桅帆船已经开始“卸货”,一个个干瘦的土人,神情委顿地互相搀扶着,从船上陆续下来。时不时地还看到船上的水手驱使着土人将一具具尸体,从船舱底部拖出来,然后随意地丢弃在码头边上。   一名码头官员见状,气急败坏地朝附近几个汉洲土著大声吼道。这些该死的水手,就不知道在进入香江(今澳洲菲茨罗伊河)之前,提前检查一下船上的“货物”,把这些“死物”先抛入大海!现在可倒好,给你都弄到码头上了。万一有个什么传染疫病,香江附近两万余人,都要跟着倒霉。   自从二十年前,香江发现巨量煤矿后,工部和云阳府便着手开始进行大规模地开发和采掘。如今,这处煤矿已经成为汉洲本土境内最大的煤炭供应基地。   相应的,该地围绕香江煤矿,陆续建起了系列煤化工产业,焦煤场、干馏场、煤焦油提炼场、煤沥青场、煤球制作场等二十余家重工企业。   焦煤场,可以为国内几家钢铁厂提供源源不断的焦炭;煤焦油提炼场,可以从煤炭干馏当中稳定的提取煤焦油,能合成十几种染料,用于棉纺织行业;煤焦油加工过程中,经过蒸馏去除液体馏分以后的残余物就是煤沥青,沥青辅以碎石和矿渣,是最佳的铺路材料,较水泥路面更加平稳和柔性;而煤球制作场,则为国内的众多城市居民提供必要的燃料和取暖物资。   因为此地聚集了大量煤化工企业,因而对煤炭的需求量是非常巨大的,这就使得香江煤矿对采掘苦力的需求也是极为迫切。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断消耗,云阳府周边及内陆数百公里的汉洲土著几乎都已填充在煤矿当中。但是日益增长的煤炭需求,仍旧迫使香江煤矿不断地继续扩大产能,所需的人力仿佛也是永无止境。   在这个时期,采煤的通常方法是用镐、撬杆以及炸药爆破。采掘工在靠近地面煤层下凿一个1米深左右的凹槽,然后使用镐、撬杆或铁棍将煤打碎。对于较硬的煤,则用一把手工操作的旋转式钻机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往里面填入一定量松散的黑色火药,进行小规模的爆破。   人力挖煤是一项极其艰辛而又缓慢的工作,汉洲本土的数座煤矿曾试图想开发一些机械操作的模式,来取代这种既耗费人力,效率又极其低下的人工采掘工作,但二十多年过去了,仍旧没有一座煤矿是完全机械化的,继续依靠无数苦力进行人工采掘。   不过,为其他工业部门的机械化做出很多贡献的蒸汽机,却被迅速广泛应用到煤矿的地面机械方面,包括泵水、轨道运煤出矿和上下的提升作业。   要知道,在同一时期,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在遥远的欧洲,煤炭被采掘出来后,最初都是通过一个个柳条筐或者其他盛具,用绳索调装出矿。后来,有人发明了木滑撬上运输,沿着矿内巷道进行拖拉。甚至,还有的地方,采用矮种马或者驴子,将一筐一筐的煤炭拉出矿区。   而齐国最早的黑山矿场,在二十年前便开始运用锻铁轻轨和一节节小型的矿车将煤炭输送到矿场外,极大地减轻了矿场苦力的繁重体力劳动。   随着蒸汽机车在三年前于建业府投入使用,工部和几大矿场便开始将蒸汽机引入矿场,以此来提升煤炭出矿的运输效率。   截止到今年6月,黑山、香江、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等地区的煤矿,所有的煤炭均被装载于有轮矿车上运出矿区。   在两年前,经过粗略统计,汉洲本土的煤炭产量已达40多万吨,较二十年前足足提升了近百倍。不过,这产量比起同期英国的煤炭产量却还是要低得多。在伊丽莎白一世刚继任的16世纪中叶,英国的煤炭产量就有20万吨,到了17世纪50年代,这个数字便已达到了220万吨,是欧洲其他国家总和的3倍!   在后世,有人总结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三大原生动力,煤炭、铁路、铁桥。而齐国目前除了铁桥尚未修建外,煤炭产量也比英国少,但作为国家硬实力表现的钢铁,却是远远超过英国,在1660年,黑山、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和南都三大钢铁基地所产钢铁总量已突破15万吨,较十年前,增长了8倍之多。更不要说,齐国目前已拥有领先这个世界一百多年的蒸汽机车(火车)。现在,唯一制约齐国对外扩张和海洋争霸的关键条件,便是略显不足的人口规模。   ——   9月9日,南都。   在整个汉洲大陆,经过二十余年的陆续探索和开发,虽然未能掌握所有陆地上的情况,但从齐国目前开发和拓殖的地区来看,基本上拥有国内工业发展所需的几乎全部矿产资源。铝土矿、铁矿、煤矿、锰矿、锌矿、金矿、银矿……等各类矿产,而且,储量还极其丰富。   作为最为主要的铁矿、煤矿、铝土矿等数种工业血液,丰富程度,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特别让人欣喜的是,这些矿产竟然很大一部分都分布在沿海地带,东部的煤矿,西部的铁矿,北部的铝土矿均在沿海不超过一百公里范围之内。这对于往来运输而言,不啻于最优的地理位置。   但稍稍遗憾的是,煤、铁两种矿产却分据汉洲大陆的东、西两边,没有聚合在一起,需要耗费大量的运力进行往来运输。至于建业府黑山所建立的煤铁一体化产业,却因为储量规模的不足,难以继续大规模的持续发展。而且,经过二十多年的连续开采和挖掘,黑山、开元两处煤铁矿场的开采难度也是愈发困难。虽然,齐国可以通过不断地补充人力继续维持,但终究效率会呈缓慢下降的趋势。   相反,西部地区的铁矿分布极为广阔,而且大部分还都是露天矿,并且品位极高,甚至都不需要进行矿石拣选,直接置入炼铁高炉里进行冶炼。同样的,位于香江、大兴和南都的几个煤矿储量也是极为丰富,开采难度也较低。这对于极度缺乏人力的齐国而言,也只能选择因势就导,做出相应的调整和重新布局。   南都钢铁厂就是在这种情势下,于七年前(1656年)建立,每年利用数艘特制的千吨级大型运输船,将西部的铁矿石源源不断地运来,进行大规模地冶炼。   虽然,南都钢铁厂建立的时间最晚,但其凭借后发优势,集中了国内所有最为先进的炼制技术和冶炼工艺,再加上此地因为气候地理环境优越,受到移民部的特别关照,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聚集了十余万移民,充分保障该地钢铁工业所需的人力资源。   一种被称之为“冲天炉”的再熔炉在五年前于南都钢铁厂建起,随后便很快在国内的钢铁铸造业中开始兴起。再熔炉是一种改进型的反射炉,在这种炉中,铁不与用作燃料的煤直接接触,因而,煤炭中的杂质不会对金属造成有害的影响。   这种改进型的反射炉的发明,归功于一名来自佛山的铁匠移民,刘继和。他通过此前在佛山炼制铅的时候,曾用过此类方法,并取得不错的效果。南都钢铁厂的大匠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建起了一座试验性质的反射炉。却未曾想到,这种炼制炉对铁矿石的铸造,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提升作用。   从鼓风炉得到的用焦炭炼制的铁经过再熔,在匀质性和纯净度方面都大有改进。这种改进对整个齐国而言,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使用这种铸铁可以铸造更高质量的火炮,特别是用于海军舰船上的重炮。在过去五年间,由于采用铸造炉,海军和陆战队使用的各类型火炮没有发生过一次炸膛事故。   随着汉洲本土的蒸汽机广泛应用,在钢铁炼制过程中,部分鼓风炉开始用蒸汽机取代此前的水车,并有效地提升了钢铁的产量。   同时,配备了蒸汽机的鼓风炉,还具有开发轧钢机和纵切圆盘锯的能力。改进的轧制熟铁板技术,也对于马口铁的生产起到了积极有利的影响。   十几年前,通过原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路德维德的管家,齐国从欧洲的波希米亚地区(今捷克和斯洛伐克境内)引进了数名熟练铁匠,初步摸索和建立了汉洲本土的马口铁生产工艺。经过多年的发展,马口铁这种廉价的金属材料开始大面积地替代陶罐和玻璃,成为齐国食品包装工业中最为主要的材料来源。   在这个时期,齐国的钢铁产业,不仅在规模上已仅次于大明(嘉靖年间,铁的产量估计在16万吨左右,达到我国历史最高水平),位居世界第二,而且,在冶炼技术上,对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呈碾压之势。要知道,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在炼制钢铁时,仍旧习惯于使用木炭,而非是煤炭(煤炭中含有大量硫,会使金属强度降低)。后世,英国人使用焦炭炼制铁矿石,还要推后到1709年,亚伯拉罕·达比在什罗普郡科尔布鲁克代尔的工厂中完成此项工作。   另一方面,英国的的森林资源日益匮乏,不仅使得造船用的木料极度缺乏,而且还使得英国钢铁冶炼也缺少必要的木炭燃料,在16-17世纪,英国不得不从瑞典进口大量的优质生铁。   作为冶炼钢铁的燃料,焦炭明显比木炭优越。首先,焦炭是从矿物煤中获得的,有着丰富的资源;在这一点上,木炭则截然相反,对木炭的需求会很快将森林耗尽。这样,比起木炭来,焦炭会以相对较低的价格供应。其次,焦炭不太容易脆裂,所以能更多地装入熔炉,而无被压碎和堵塞气流的危险。因此,也就有可能使用更大的熔炉以提高产量。   同时,熔炉高度的增加使得矿石能与炽热的燃料保持更长时间的接触。焦炭在熔炉未受损的情况下能接受更为强劲的鼓风,从而会增强还原作用,这样比用起木炭生产的铁水来,这种铁水在熔炼过程中会变得更具有流动性。由于流动性的提高,金属就有可能流进铸模内更为狭小的通道,从而制造出更为轻便、设计更为精巧的铸件。   作为南都钢铁厂的大掌柜,丘洪胜非常有信心,在五年之内,将南都钢铁厂的年产量从目前五万吨提高至十五万吨,成为齐国最大的钢铁基地。   因为,相较于西部的临海,南都这里拥有巨量的煤炭资源和丰富的水力资源,并且,周边还有广阔的肥沃耕地,这意味着可以集聚更多的人口。而与北边的黑山相比,此地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居住环境比建业府强多了。   更重要的是,南都距离汉洲本土的人口主要集聚地——东南和西南地区只有不到二十天的航程,这对于南都钢铁厂的产品销售而言,可谓市场空间巨大。   要知道,从三年前,第一条建(业)新(淮安)铁路建成通车后,交通部便制定了雄心勃勃的铁路建设计划,准备用十年时间里,修建三千公里的铁路,以沟通沿海和内陆之间的物资运输。另外,几家造船厂未来还需要建造的数十上百艘铁肋木壳船,以及国内蓬勃发展的机械制造产业,钢铁的消耗量将是难以计数的。   未来,以煤化工、钢铁等为主的重工业的持续发展壮大,将为齐国立足汉洲大陆,争霸海洋,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 ##第六十章 乡村   1663年10月8日,南都府,江陵(今澳洲南部吉朗市),石门村。   在这个时期,不论是东方神州大陆,还是西方的欧洲地区,农人使用的大多数农具都是由当地农村中的铁匠或者木匠打造,部分简陋的农具则有农人自己制造。   但在齐国境内,不论是汉洲本土,还是附近的几个海外领地,几乎所有农人使用的农具,包括那些比较大型的农业设备器具,全部由几家工业化的齐国工厂提供的。甚至整个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的那些土人所使用的铁制农具,也大多由齐国供应。   虽然,这些土邦王国或多或少遭受到齐国商人的盘剥和压榨,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齐国提供的工业标准化的农具后,他们的农业耕作水平和技术,明显得到了一定的进步,农业产出,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提升。   作为春耕的犁,在近一千多年里,中国古代时期,始终处于世界最为领先的水平。装有曲面铁犁壁的高效犁到西汉时期已经得到应用,且犁已基本定型。除了曲面犁壁,良好的结构也是中国犁优于世界其他国家的各种犁的因素。特别是中国犁使用可调节杆,改变犁片与犁梁之间的距离,可精确地调整犁地的深度。   而印度、波斯和阿拉伯地区古代不使用带犁壁的犁。中国带有曲面铁犁壁的犁在唐代传入日本,并对日本的农业生产产生了长期的影响。而欧洲很长时期只知用直面木质犁壁,壁与铧不能紧密结合,常夹带草土,拖动费力,一直到后世的18世纪初,因受中国犁传入的影响,才开始使用曲面铁犁壁。   传统欧洲犁的效能差,因其有宽大的底座、沉重的木轮和大的木犁壁,产生的阻力很大。另外犁壁和犁铧不能相互紧密贴合,杂草和泥土会夹在缝隙中,耕作时犁地的人不得不隔几分钟就停下来,用棍子清除犁上的泥土和杂草。效率远不及中国的传统耕犁。   至于播种工具,传自汉代的三脚耧至今仍旧是这个时期最为先进的条播机具。它完美地将开沟、下种、覆盖、压实四道工序接连完成,而且既省时又省力。要知道,直到17世纪末期,欧洲播种时采用的方法只有撒播。并且,长期以来,撒播都是欧洲农民播种的唯一方法,不仅效率低,而且非常浪费种子。这使得耕地里,凹陷的地方种子可能多出十多倍,高出的地方可能很少或没有种子。这种不均匀状态使有效种子数量减少,因为五十粒种子挤在一起的空间还不如一粒种子的产量多。过于紧密的地方,植株是完全不能获得足够的养料。   随着齐国工业的发展和进步,同时也为了解决国内人力不足的缺点,本土的几家农机具生产厂从十几年前,便开始不遗余力地研究和改善农用机械的生产效率。   工厂里的大匠们根据《农政全书》和《农书》里对农器和机械部分所描述,以及大量的图形和说明,不仅完整地复制和生产出大量的农机器具,而且,还对犁、耧车和中耕机等各种农具进行改造提升,使其能更有效率地为农人所用。   在石门村东侧的一大片田地里,李成胜牵着缰绳,小心地控制着身后的马匹,以便使马拉条播机行进的速度更为匀速,而他的父亲李德田则跟在条播机后面,仔细地查看小麦播种的情况。   这架条播机和马匹都是从乡里的农业扶保站里租用的,每天需要花费八角钱,并且还要承担租期内马匹喂养的费用。   条播机经过调节,可以播种绝大多数的不同大小的种子。一些带有特殊装置的条播机甚至还可以播撒粪肥与人工肥料。两个人加上一匹马,每日可以播五到八亩耕地。这比原先在大明普遍使用的耧车,效率提升两倍之多。   “胜儿,天色晚了,该收工回家吃饭了。”待条播机走到地头,李德田将一个水壶递给自己的长子,然后用挂在脖子上的棉布擦了把汗。   “哎!”李成胜接过水壶,一扬脖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胜儿,前些日子,在东隅村相的那个姑娘,你觉得咋样?”   “咳咳……”李成胜闻言,顿时被水呛了一口,脸色涨得通红,“爹,我……我才满16岁。等几年,再考虑这个事……”   “16岁,已经算成年了。”李德田横了儿子一眼,“当年,在大明地界,十三四岁就娶媳妇的也不在少数。俺们齐国不是也规定了嘛,男女满16周岁,即可任娶任嫁。俺琢磨着,你成家了,老子再帮扶你几年,然后给你分一点家当,也可以独立门户了。你几个剩下的弟弟妹妹,俺凭着地里的四十亩地,也能将他们一个个养大。”   “爹……”李成胜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爹,我想出海,去闯一闯。”   “出什么海?”李德田闻言,顿时瞪着儿子,“你不晓得,出海那是要死人的!想当年,你老子从大明一路漂洋过海,来到汉洲,整艘大船上四百多人,就足足死了十个人。就这样,还是没遭受过任何风暴的结果。……你去县城时,难道没听那些跑船的水手说过嘛,海上风暴一起,整条船都要被海龙王给吞到肚子里,连个尸骨都留不下来!”   “可是,只要出海跑上一两年,赚取的工钱足抵得上你在地里种十年的粮食!”李成胜说道:“而且,就算出海,也不一定是在海上跑船。听那些汉东商社的伙计说,好些岛上的商站据点也需要人手。而且,在那里,只要是我齐国人,都可以成为当地的人上人!”   “你这娃子晓得什么!”李德田虎着脸说道:“你以为在当地就能简单地成为人上人?那是要端着火枪,操着刀子,跟岛上的土人干仗的!虽然那些土人愚昧落后,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家给暗算的,也是会丢命的。你个娃子,读了几年书,还把心给读野了呀!听爹的话,好生在汉洲种地,然后娶个媳妇,生几个娃,给俺老李家延续血脉!”   “……”李成胜犹自不服,但看到父亲愠怒的神情,只能聂聂地闭嘴不言,闷着头,牵着马,朝村里走去。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几个年龄较小的弟弟妹妹欢快地迎出院子,与一路跟来的十几个孩童一起围着那匹耕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并不断有小手伸手,试着去摸那匹马。   李成胜心中怏怏的,并没有像昨日一般,将自己的两个弟弟抱上马去戏耍,虎着脸一一推开阻在马前的孩童。   “这孩子怎么了?”妻子屈方英怀里抱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看着李成胜一言不发地朝偏屋走去,“你凶他了?这么大的孩子了,正是犯脾气的时候,没事的话,少说两句。”   “俺哪凶他了?!”李德田侧身朝屋里走去,“胜儿想要出海跑船,俺劝阻他不要出去冒险。这不,就跟俺甩脸色了。”   “出海呀!”屈方英闻言,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那海上可是凶险至极,说不定哪个时候,就沉了船,落了水。……这孩子咋想的?”   “谁说不是呢?”李德田进屋后,洗了把脸,顺便将身上汗湿的衣服换下,“上半年,这孩子就想考海军学校,结果没考上。估计是受县城里那些跑船的水手蛊惑,想出海发财。你说说,这海外的金银是那么好赚的?虽然,俺们齐国的兵船和军队战无不胜,但冒冒失失地就去了海外的岛上去,万一被那些凶蛮的土人给伤了,岂不是要让俺们哭许久。”   “是呀。”屈方英点点头,“我们这里气候适宜,土地肥沃,虽然赚不了多少银钱,但吃饱肚子还是可以做到的。待过几年,手头宽裕了,可以再买几只牛羊养着,每年多少可以多落点银钱。这日子比起大明来说,那可是天堂一般了。”   “那可不!”李德田伸手摸了摸妻子怀里婴孩的面庞,笑着说道:“俺这辈子,最大的气运,就是登上俺们齐国的移民船,离开大明,来到这汉洲。说到买些牛羊,俺觉得待明年四五月份,屋里积存下的银钱,再到乡里的农业钱庄贷些出来,应该可以先养五六只羊。这里到处都是草甸牧场,是天然的牲畜蓄养地。”   在18世纪中叶前,除了游牧地区可以饲养大量牲畜外,在传统农耕地区,包括东方神州大陆和欧洲地区,牲畜并不好养,人们只能饲养少量——以及那些劣等品种——牲畜。因为,这个时期的农人缺少两样东西:足够饲养家畜的饲料和以及随之而来的作物所需的充足粪肥。结果就是,导致了作物收成低下,家畜和畜产品严重不足。   另外,在牲畜饲养中,最大的困难还是如何增加冬季所需家畜饲料的供应,直到17世纪中期,苜蓿和芜菁才开始在荷兰的安特卫普与根特之间的广大区域零星种植,给少量的牲畜提供过冬饲料,但并没有在整个欧洲地区扩展开来。到18世纪六十年代,苜蓿和黑麦草开始陆续在欧洲各个国家大范围的种植,才得以提高当时的牲畜饲养规模。   而在汉洲大陆,除了西部以及内陆荒漠地区和东北原始森林片区无法大规模的进行牲畜饲养外,北部、东南沿海、大东山(今澳洲大分水岭)两侧、西南地区,到处遍布着优良牧场。而极度重视农业生产的齐国政府,更是在十数年间培养了数以千计的农业专家,在各府县乡镇,除了实地指导农人耕作外,还大力推广和帮扶农人蓄养牲畜,以提高齐国的肉类供应和皮毛供应。   本来以李德田移民汉洲本土达十七八年的时间,早就应该在耕作之余,饲养一些牲畜,以额外增加家庭收入。但谁让家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地出生,极大地耗费了这个家庭多余的精力。如今,家中除了前期两个婴儿不幸夭折外,夫妻二人目前为止共孕育了六个孩子。   现在除了老大李成胜已满十六岁外,下面几个弟弟妹妹从五六岁到十三四岁不等,已经可以在读小学堂之余,帮着家里放养一些牲畜了。但考虑到家中人口较多,负担还是非常沉重,所以,李德田不是很想让老大出海跑船。除了海上风险外,还有就是家里突然少了一个顶门立户的劳力,多少有些吃力。   “爹,我不想吃鱼干。”五岁的老五李成平看着饭桌上一大盘咸鱼干,不由嘀咕着。   “不吃鱼干?那就吃吃干馒头!”李德田没好气地说道:“小王八蛋,你是没饿过肚子!吃个饭,竟还挑三拣四的,有的吃就不错了。当年,你老子在大明,差点没饿死。别说鱼干,就是野菜根,都捞不着一片!”   母亲屈方英看着小儿子委屈的嘟着嘴,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馒头,有些心疼,便将面前的一碗荷包蛋悄悄地推了过去,示意他吃一个。   “别给他吃!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能惯着他?”李德田见了,一把又将妻子的碗挪了过去,“你生了老六,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自己好生补补。”   “这隔三差五的吃荷包蛋,嘴里有些腻了。”屈方英笑了笑,用筷子给老五挑了一个鸡蛋过去。   “……明天杀只鸡,所有人沾点荤。”李德田咬了一大口馒头,低头咕囔着,抄手端起饭桌上的红薯稀饭。   “也好,这春耕忙了大半个月了,是该给你们爷几个犒劳一下。”屈方英脸上带着几分满足。   话说,二十多年前,在淮北农村,因为家里穷,没有多少粮食,每天只吃两顿饭,一干一稀,而且还夹杂了许多麸皮、野菜、草根。即使这种饭食,在就餐时,也只有家里的成年男丁才可以上桌吃饭,她和母亲,还有几个妹妹,只能在旁边看着,等他们吃饱了,才能捡剩下的垫垫肚子。   其实,在大明也不止屈方英家是这种情况。常年的战乱,天灾,官府的各种催收,地主的压榨,各地百姓的生产和生活,早已陷入极度贫困当中。无数的普通百姓之家,吃饭是有规矩的,家里的年轻劳动力先吃饭,吃饱了才轮到小孩或者老人吃,最后是女人吃。只有这样,年轻的男子才有力气去干活挣钱养家。往往到了最后,女人只能刮木桶,才有饭粒吃。   有时碰到收成不好,百姓想要生活下去就必须出卖自己的一切,赋税交不起,卖田地;卖劳动力;卖妻儿,没有妻儿,只能乞讨度日。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滋生出了一些无法想象的生活法则。   好像从记事起,屈方英就没吃饱过,每天都处于饥饿状态,在田间地头,或者鱼塘山林,凡是可以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根本不管它是什么,一股脑地往嘴里塞。田鼠、蚂蚱、鸟雀,甚至一些土里爬的虫子,都可以成为她的食物。   她丈夫刚才所说,这辈子最大的气运,就是来到汉洲,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对于她一个妇人而言,这又何尝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气运呢? ##第六十一章 民族和国家   1663年12月10日,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临江县(今澳洲费里曼特尔市)。   临江,位于桂州西南约二十公里处,桂河出海口(今澳洲珀斯天鹅河),建于17年前(1646年),是桂州的门户,同时也是重要港口。   在县城北侧的学堂里,靳杏春背着双手,踱着步,慢慢地巡视着整个学堂。经过一间间教室,里面不时传出孩童郎朗的读书声和先生们的讲解声,对于一个年过五旬的读书人而言,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声音比这更为悦耳动听。   “zh,ch,sh,……z,c,s……”   “错了,错了!教了你几遍了,你怎么又读错了?读zh,ch,sh,要把舌头卷起来!你说说,半个月了,你怎么就读不准呢?……回家没多加练习吗?……把手伸出来!”   走到学堂东侧一间教室,里面传出先生的吼声,紧接着,又传来打手板的声音,以及孩童隐隐的抽泣声。   靳杏春并没有进去干涉的意思,只是驻足在教室的窗前看了一会,随即摇摇头,苦笑着离开这间孩童启蒙班的教室。   自从二十多年前,当时的汉洲民政府推出汉语拼音后,又集宋应星、王徵、毕懋康等众多文人学者之力,编撰了一本《汉语大辞典》,齐国随即开展国内语言的标准化和统一性。   要知道,齐国几乎所有民众,皆为来自大明各地的移民,天南海北,都操着各自地方的所属方言。而齐国为了避免因宗族和地方势力的抱团,以减少行政管理的阻力,还特意将不同地域的移民混杂安置。   如此一来,就非常有必要进行语言的规范化和标准化。另外,统一的语言,也是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统一的国家最为核心的基础特征。   不同于现代的民族国家,古代的统治者并不追求语言的统一和标准化。毕竟古代既没有语言学,也没有收音机,语言统一这个想法显然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围,也没有技术上的可行性。   对于古代的统治者来说,只要精英阶层能够使用共同的书面语,国家就足以运转了。但是,古代统治者经常遇到的头疼事,就是在朝堂上听不懂官员的方言。即使双方努力说一种语言,有时也会遇到困难。   所以中国的王朝历来强调“雅言”,也就是古代的“普通话”,要求重要官员必须掌握。然而就算是这样,历代王朝的皇帝们也经常得靠翻译才能和官员顺畅交流。后世,清末戊戌变法时,光绪皇帝和广东人康有为几乎无法当面交流。   在公元4世纪初,为了逃避北方的战乱,晋室王族和一群士族成员逃亡到了长江以南,建立了东晋王朝。这时,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凄凉地发现,自己被大量语言不通的臣民包围着,一切都如此陌生。如《魏书》所载,东晋控制的南方充斥着巴、蜀、蛮、獠、楚、越等民族,“鸟声禽呼,言语不通,猴蛇鱼鳖,嗜欲皆异”。中原对南方的开发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对百越的征服也有近五百个年头了。然而直到此时,汉语在各路“蛮夷”语言当中仍然如同一串串孤岛。   至于朝鲜、越南,虽然当地人使用了上千年的汉文,但是他们仍然没有在日常生活中普遍接受汉语。当地绝大多数文字记载也都用汉文写成,但是两地的普通民众是不会汉语的。使用汉文的知识阶层也往往只会读写,不能用口语交流,这种文字与口语分离的现象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   对齐国这种全都是外来移民的新生国家而言,语言的统一化和标准化,就更显得尤为重要了。更何况,齐国一直都在试图在汉洲打造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的的现代国家。语言,自然也获得了空前的重视,迅速跻身成为民族的核心象征之一。   那些来自大明的众多移民,在最初的三年服务期内,大部分人都会集中于各地府县所建立的屯殖地,进行统一管理,统一生活,统一耕作。在这期间,移民部和文教部的官员、书吏们会尽量教授他们标准化语言。虽然不指望能尽数纠正他们的语言和习惯,但多少能规范他们的语言交流方式,为以后适应新的生活,奠定一定的基础。   而那些来自大明的孩童和少年,以及在汉洲本土、海外领地出身的第二代,这才是齐国着力培养和塑造的“新国民”,他们不仅对齐国拥有更强的归属感,而且在经过三到六年的基础教育后,会逐渐形成强烈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并最终成为齐国未来的中坚力量。   傍晚时分,一群欢快的孩童离开学堂,彼此打闹着,嬉笑着,朝城中各自家中奔去。在途径广场时,却见众多居民驻足在那里,正在神情肃然地仰头目视每日例行的降旗仪式。孩童们立即停止了嬉闹,按照学堂里教导的行为准则,纷纷也肃立在现场,行注目礼。   升降国旗,十余年前便已在齐国各地府县政府机关形成惯例,并由各地驻守的宪兵、陆军官兵,或者武装警察、乡兵举行一定的升降旗仪式,以此来加强国内民众的凝聚力以及国家和民族认同感。   至于升国旗时所奏国歌,赫然就是剽窃后世的某义勇进行曲,只不过,一时间没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填词,便只有乐曲。   广场上举行的降旗仪式,因为没有奏国歌,所以没有升旗时的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显得有些安静。不过,由十数名武装警察组成的仪仗队,不论是步伐,还是气势,还是让在场观看的民众感到一丝震撼,也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夺,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去当警察!”一名六岁的孩童看着那队警察仪仗队把降下的赤色黄龙旗整理好,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县政府大楼走去,不由带着万分羡慕的神色。   “当警察有什么意思?”另一名壮实的孩童说道:“我以后要当军人,扛着火枪,挎着刀,为我们齐国去打仗,以后还要做个大将军!”   “我也要当军人。”一个消瘦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要参加海军,开着大船,把天底下所有的土人蛮夷国家,统统消灭掉。”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一个明显欧洲面孔的孩童看着几个同伴突然都瞄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又不是蛮夷。……我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我……我是齐国人!”   “……我也不是……蛮夷。”另一个有着汉洲土著面孔的孩童畏缩地说道:“我……也是齐国人。”   “哼,林狗儿,你现在连二十个字都写不出来。而且,都两个月了,连拼音也没学会。你就是蛮夷!”   “我不是……蛮夷……”那个叫林狗儿的汉洲土著孩童怯怯地辩解道:“先生说了,我们都是齐国人。那些外国人,才是……蛮夷。”   “可是,你跟查海贵两人,就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我父亲是王国的海军军官,一直都在为我们齐国打仗。”那名欧洲面孔的孩童仰着脖子说道:“我虽然跟你们长得不一样,但我以后也要加入海军,为国献身。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蛮夷?”   几个孩童闻言,顿时露出一丝敬仰的神色。   “你爹是海军,家里有没有军帽?到时候,带出来,给我们一起耍。”   “你爹是军官,那一定有指挥刀,能不能偷出来,让我们看看?”   “……”   “这些……,我家里当然有。”那个欧洲面孔的孩童自得的说道:“待学堂里休学日时,我从家里带出军帽来,让你们看看!”   “我家里也有军帽!”那名壮实的孩童见几个小伙伴都围拢在那个欧洲面孔的孩童身边,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家里还有火枪,指挥刀也有好几把呢!”   此言一出,顿时又将孩童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纷纷围拢到这名孩童身边,鼓噪着央求他将家里的火枪和军刀偷摸出来耍。   “我家里有……有自己能飞回来的回旋镖,你们想耍吗?”一直被处于冷落的汉洲土著孩童弱弱地问道。   “哦?”几个孩童露出了几分兴趣,“那你下次从家里给我们带来那种会自己飞回来的回旋镖耍。……若是好耍的话,以后,我们就不叫你蛮夷了!”   ——   12月27日,同德县(今澳洲珀斯市坎宁顿区)。   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突然袭击桂州府周边地区,并且从昨晚半夜一直下到清晨,仍未停歇的意思。   距离同德县城东北方向五公里外的板桥堡,一百多名在此屯殖的移民,却没来由地为这场到来的暴雨,暗自窃喜不已。因为,这种恶劣天气,根本无法出外做工,意味着他们可以有一天难得的休息日。   按照齐国移民部的规定,作为政府组织迁移而来的移民,他们必须要在屯殖区服务三年,方能有资格取得齐国政府免费授予的田地和住所。所谓的屯殖区,一般都是各地府县新辟的移民定居点,不仅需要开荒拓土,兴建水利,而且,就连他们未来分配的家园住所,也必须由他们一手一脚的建起来。   因而,在三年服务期内,这些新到的移民所进行的工作,是相当艰苦的,几乎没有一日可以得到片刻清闲。砍伐树木,平整土地,开挖沟渠,搭建房屋、修筑各类公共设施……   虽然拓殖艰辛,但好在齐国的官爷们为每个移民都提供了充足的粮食,让所有人在劳作之余,可以将自己的肚子吃饱。馒头、饼子、玉米糊糊、稀饭、红薯、土豆……量绝对管够,而且还时不时地有鲸鱼肉和咸鱼干,让移民的嘴里可以占点荤腥。   这日子,还真他娘的没话说,比起大明那种朝不保夕的苦哈哈生活,强出百倍千倍。要知道,在大明,照样一年到头累的像牛一般,但活得却不如一条狗。那些船上的水手和兵爷,果然没骗人,到了汉洲,绝对饿不死人!   虽然天气恶劣,无法出外耕作,但屯殖堡里的官员和主事却也不会任由这些移民无所事事。他们会将这些移民组织起来进行一些简单的培训,进行一些诸如汉洲官话的学习,国内法律法规的普及,官方发布的政策解读,以及国内外大事件的宣讲。   “内阁户部于6月20日,向汉洲大钱庄、农业互助钱庄、工商钱庄,以及各地府县所设立的金融借贷钱庄发布谕令,要求对农户发放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的借贷资金,利率不得超过五分。……此规定将于明年1月1日起,正式通行。”   “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们以后分到了田地和房屋,顶门立户后,若要向政府借贷农具和牛马之类的畜力,给那些钱庄支付的利钱要少得多了。凡是有高于五分利的农业借贷资金,官府一律不予承认和保护。”   板桥堡的书记员常正喜双手捧着一份《大公报》,正在给屯殖堡的移民们解读最新的国内政策和近期发生的各类大事。   “7月15日,苏禄王国素丹遣使建业,向我齐国正式上表以为藩属,并请求齐国派驻军队驻扎和乐岛,以护卫藩国安危。   8月2日,科钦素丹王国遣使至建业,亦向我齐国上表以为藩属,并请求我齐国给予该国政治、军事和经济等方面,进行全方位指导,同时提供藩国防卫之责。……瞧瞧,我齐国如今是威势日盛呀,接连有小国主动上表归附。”   “……自五月以来,大明境内的长江、汉江、赣江等主要河流爆发洪水,受灾府县三十余,冲毁良田百万亩,并由此造成受灾百姓近两百多万。啧啧……,这般重大水灾,大明政府怎么就不积极救灾呢?……我安南总管区、琉球总管区在七月,陆续向大明移交粮食十五万石,以救助长江沿岸灾民。”   “5月,日本长崎发生大火,城市近八成市区面积被烧毁,百姓死难数千人,十余万人无家可归。可怜呀,这会应该是日本的冬季了吧,他们一个个房子被烧了,所有财产毁于一旦,这大冷天的,该怎么过哟!”   “4月,奥斯曼帝国入侵奥地利,整个欧洲地区,再次陷入危机中。……这遥远的西方夷人又开始打仗了,估计又要造成数以万计的战争难民。可怜呀!”   “哦,还是4月,欧洲的英格兰王国组建了‘皇家非洲公司’,开始向联省共和国位于非洲西岸的殖民据点发起攻击。……联省共和国,就是咱们国内称之为荷兰的国家,跟咱们关系比较好,他们在非洲的地盘被英国人给袭击了。要知道,前几年,我们齐国的印度商社可是在印度地区,将英国人给揍得鼻青脸肿,一个劲地向咱们磕头求饶。嘿,想不到,他们转个身,就去欺负荷兰人了。……”   “……”   巨大的谷仓内,移民们一边听着,一边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这天下,不独独大明频发灾害和战争,就连那遥远的西洋地界,也不是很太平,到处充满了战争、灾难和饥荒。   而汉洲,仿佛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远离世间纷争,境内没有战争,没有灾难,更没有饥荒,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更为难得的是,齐国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势亦愈发强盛,不仅制霸南洋,而且还不断地对外开拓,这不就是大唐盛世再现嘛。   一念至此,所有抵达汉洲的移民,无不感到一种内心的安稳,以及几分骄傲和自得。   当一个齐国人,不仅生活有着落,而且还能活得有那个什么来着,……对了,是活得有尊严。 ##第六十二章 锡兰的命运   1664年1月15日,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   相较于齐国子民活得比较有尊严,位于印度次大陆东南端锡兰岛上的民众而言,就显得屈辱和无奈。   在齐国宣化总管区镇海,荷兰东印度公司特别事务高级代表弗拉维奥·特罗普正在和齐国鸿胪寺右卿纪常荣商讨如何划分锡兰岛以后的势力范围。   双方丝毫不顾岛上现存的康提王国和贾夫那王国数十万当地民众的感受,更是置经营锡兰百年之久的葡萄牙人不顾,就这么随意地在宣化总管府的一间会议室内,展开了一番地图上的争执。   弗拉维奥·特罗普右手握着烟斗,放到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一道烟圈,眼睛微微地眯着,看着对面的纪常荣,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纪,你们汉洲只是在我们与葡萄牙人之间发生冲突之际,保持一定的沉默,就要分割一半的锡兰岛。说实话,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苛刻了。我认为,我们的总督大人不会同意这个条件的。”   “可是,你们只将贾夫那半岛和内陆边缘一些地方分享给我们,是不是显得太小气了?”纪常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鼻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太喜欢闻这种呛人的烟草味,这会让他感到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有鉴于,两年前葡萄牙人为了巴结英国,而将凯瑟琳公主嫁与查理二世,并将印度地区的孟买作为陪嫁,赠送给了英国王室,这使得齐国大为不满。当齐国与葡属印度地方政府交涉,劝阻他们勿要进行这种赠送行为。作为补偿,齐国可通过印度商社溢价将孟买予以收购。   但是,这个建议被葡属印度总督委婉的拒绝了。他们表示,作为海外殖民政府,是无权违逆葡萄牙国王的决定。而且,葡萄牙人为了取得最终的独立地位,摆脱西班牙的控制,必须获得英国的支持。   随后,齐国便与葡萄牙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一丝不可弥合的裂痕,彼此双方显得有些冷淡起来。齐国不仅在贸易方面对葡萄牙人多加施以限制,而且,对葡属印度殖民地区的武器供应也逐渐断绝了。   曾经觊觎锡兰许久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见状,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们在去年试探性地询问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关于锡兰现状出现某种变动,齐国政府是持什么态度。   驻巴达维亚代表彭中辉却只是表示,齐国在锡兰保有重大的商业利益。无论出现何种变动,对齐国商船往来印度、波斯,以及非洲地区,都不可出现任何有敌意的威胁。至于是否阻止荷兰东印度公司对葡萄牙人动武,彭中辉却非常模糊地不予正面回应。   东印度公司印度事务委员会的代表们经过数轮磋商和讨论,均认为,汉洲已经抛弃了葡萄牙人,但他们肯定要在锡兰分一杯羹,获得一些特殊的权益,或者,取得一块殖民地。   随即,东印度公司派出特别事务高级代表弗拉维奥·特罗普特地在镇海与汉洲人协商如何在锡兰划定彼此的势力范围和各自的利益归属。   本以为,汉洲人在开拓印度市场,对锡兰并没有多少野心,无非就是给他们几块据点,用以往来印度的中途补给和航道安全维护。   可谁知,这位汉洲的外交副大臣竟然狮子大开口,索要锡兰的一半所有权,他们除了想获得贾夫那半岛外,还想要锡兰西部地区,包括原葡萄牙人所占据的科伦坡一带。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不再向葡萄牙人供应军械武器,并派出专业战舰封锁锡兰岛,隔绝葡属印度殖民地区派来支援部队。   可问题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三十年前就开始惦记锡兰了,并前后发动了若干次登陆行动,还为此损失了许多船只和人手。好不容易,在夺取了马六甲后,趁势向锡兰发起进攻,在康提王国的接应下,才从锡兰东部登陆,然后开始慢慢蚕食葡萄牙的势力。   要不是这十几年来,你们汉洲人不断里给予葡萄牙人大力支援,我们东印度公司早就全占锡兰岛了。   夺占了锡兰,也就完全控制了肉蔻的产地,垄断了除胡椒外所有供应欧洲的香料来源,对维持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业霸权来说,至关重要。   你说你们汉洲又不经营香料生意,为何非要获得锡兰岛一半的所有权?!   难道你们还想在此获得一块海外领地,往这里移民不成?   “听说,你们在欧洲本土,与英格兰的关系非常紧张。”纪常荣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略有深意地问道。   “是的,我们与英格兰之间的关系是比较紧张。”特罗普看着纪常荣,认真地说道:“但我们联省共和国有能力捍卫我们应有的利益,也有决心对英格兰的任何挑衅,给予最为坚决的反击。”   提到英格兰,特罗普就感到无比的窝火。十几年前,因为英格兰单方面发布的《航海条例》使得荷兰的航运备受打击,一个意外的事件,瞬间引爆了双方之间的第一次全面战争。但是,因为战备不足,再加上海军废弛,被英格兰打得狼狈不堪,最终不得不捏着鼻子与英格兰停战谈和,承认对方的《航海条例》所规定的航运限制。   待1660年查理一世之嗣查理二世在克伦威尔死后不久,回到英格兰复辟王室,成为国王,荷兰人还期望着这位流亡多年的英格兰国王会放松或者取消《航海条例》,以缓和与荷兰的关系。   却未料到,查理二世登上英王宝座不久,就授予英国海军为“皇家海军”的称号,并任命他的弟弟詹姆士·约克公爵为最高指挥官。新的更为苛刻的《航海条例》随之也被颁布,英国在海外又向荷兰殖民地展开了新的攻势。   在美洲,英国觊觎荷兰的新阿姆斯特丹领地,同时还窥探着荷属圭亚;在加勒比,英国人试图染指荷兰人的蔗糖生意;在非洲,英国人组织了一家“皇家非洲公司”,垂涎荷兰非洲西岸的殖民地,企图从荷兰人手中夺取一本万利的象牙、奴隶和黄金贸易。   对此,荷兰已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对英国发起强势反击。在两年前,针对英国,他们与法国、丹麦秘密签订了互助同盟合约。在军事上,德·奈特海军上将在老将特罗普阵亡之后继任成为荷兰海军统帅,他励精图治,改组海军。并重整了海军的战略思想,即在战争爆发后,以海军主力寻求与英国舰队决战,夺取制海权。   在这种战略思想的指导下,荷兰加紧建造大型战舰。至1664年,荷兰海军已拥有一百余艘大型战舰,火炮近五千门,官兵两万一千余人,实力较第一次英荷战争时期,有了显著的提升。   在这种情势下,特罗普才会在纪常荣面前,说出这般非常有底气的话语。   你们汉洲人该不会想借着我们与英国之间爆发战争之际,以支援我们东印度公司对抗印度地区的英国人为由,想在锡兰获得更多的权益?   以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实力,对付在印度地区的英国人,那是绰绰有余,就不劳烦你们汉洲人帮忙了。   “我临来之前,我们齐王曾对我有过一个交代。”纪常荣笑眯眯地看着特罗普,“相较于英国,你们联省共和国的地缘位置是非常糟糕的。你们的南边是强大的法兰西,东边和北边是众多的德意志邦国,而西边,则是位于大西洋上虎视眈眈的英国。所以,你们的国家可以战胜敌人一百次,但绝不能失败一次。因为,你们的国家缺乏必要的国土纵深。”   “……我们联省共和国目前与法国是盟国。”特罗普听了,神情一滞,随即反驳道:“纪,你还搞错了一个概念。我们与法国之间并不接壤,中间还有一部分属于西班牙和神罗的领土。”   “哦?”纪常荣眉头一挑,随即笑了笑,“特罗普先生,你们联省共和国与法国之间还夹杂着西班牙或者其他国家的领土,这些都不重要。但你们千万不要低估一个欧洲大国对领土扩张的野心,尤其是在它的周边,还全都是一些没有领土纵深的小国。当然,你们联省共和国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但你们的陆军也像海军一般强大吗?”   ——   2月20日,锡兰,科伦坡。   葡属锡兰总督里卡多·奥尔塔看着齐国印度商社驻科伦坡大掌柜梁祖松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房间,脸上显出几分失望,也有几分哀怨。   汉洲人明显不准备掺和到他们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即将发生的武装冲突当中,而且还非常无情地拒绝了他们武器的订购要求。可以说,汉洲人已经在事实上站在了荷兰人那边,只是囿于昔日的一份情谊,没有主动与荷兰人联手进攻他们的锡兰领地。   曾几何时,葡萄牙人作为汉洲人最为亲密的贸易伙伴,双方一度联手对抗过霸道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起愉快的在锡兰、望加锡、印度等地区,将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每年都获得巨量的利润。由此,葡萄牙人在上述地区的殖民统治也得以继续维持,并在一定程度上还扩大了势力范围,在失去马六甲和非洲的桑给巴尔岛后,仍旧维持了葡属印度地区的繁荣和稳定。   另外,葡属印度地区获得的大量利润源源不断的流入葡萄牙本土,更是有力地支援了国内抗击西班牙的独立战争。   然而,两年前,一场英葡之间的联姻却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   葡萄牙在面临强大的西班牙人的威胁时,为了获得英国的支持,国王若昂四世便有意将凯瑟琳公主嫁给刚刚在英国完成复辟王室,成为国王的查理二世。   为了促成这场两国之间的联姻,若昂四世承诺,只要英王迎娶凯瑟琳公主,就会送上八十万英镑的嫁妆,同时还将地中海北岸的丹吉尔和印度地区的孟买也赠送给英国王室。   据说,查理二世当时并不是很想娶凯瑟琳公主,但穷鄙的王室财务,使得他对葡萄牙人附赠的丰厚嫁妆动心不已。   可是后来凯瑟琳却只带了三十多万英镑的嫁妆,而且大多不是现钱,是葡萄牙的海上船队从各地搜罗来的奢侈品,它包括了亚洲的香料、印度的特产和美洲的食糖,以及大明的茶和瓷器,这令查理二世大失所望,也非常生气,差点要取消这次联姻。   其实,包括锡兰领地在内的葡属印度殖民当局,是非常反对国王将孟买作为凯瑟琳公主的嫁妆赠送给英国。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汉洲人一直都与英国人不对付,双方在印度地区还一度于数年前发生过武装冲突。虽然在荷兰人的调停下,双方暂时和解了,但关系也比较冷淡。   另外,在十几年前,汉洲人曾私下里与葡属殖民当局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即葡萄牙人想要脱手处理所控制的殖民据点,应该第一时间要通知汉洲人,他们在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购买权。而作为回报,汉洲人在这十余年里,对葡萄牙人的殖民活动进行全方位的支援和帮扶,并阻止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对葡属印度据点的进一步蚕食和侵袭。   但是国王的意志和决定,他们这些海外殖民当局是无法违抗的,只能听命行事,将孟买七岛交割与英国王室派来的接收人员。   孟买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岛小镇,人口稀少,也没什么商业。虽然有着一个可以停泊大型船只的天然良港,但毕竟不是大陆,来往的货船一般情况下也不愿意停泊卸货。葡萄牙人在印度的统治中心是果阿,孟买不过是果阿的附属品,对于建设孟买自然是兴趣缺缺。   汉洲人在十几年前,便看中了这里,想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这处据点。但当时的葡属殖民当局认为这里距离果阿太近,一个强大的外来殖民势力入驻此地,会威胁果阿的统治,委婉的拒绝了。不过,为了获得汉洲人的支持,他们将南方不太重要的科钦卖给了汉洲人。   后来,随着汉葡关系的日益密切,再加上维护孟买耗费太大,五年前,葡属印度当局曾一度想将孟买转手卖给汉洲人。可是,当时汉洲人在莫卧儿帝国西北沿海地区,获得了一处叫卡拉奇的渔港,并开始着力建设,一时间腾不出手接手孟买。   谁能想到,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为了迫切地搭上英国人的关系,未经垂询葡属殖民当局的意见,便将孟买七岛作为嫁妆赠送给了英国王室。   如此,葡萄牙人便在无形中得罪了汉洲,使得这一年多来,双方的关系急转直下,虽然没撕破脸,但却变得有些生疏了。   这几个月来,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锡兰的几处据点动作频繁,不断有物资和人员汇集,显然是想打破锡兰目前的现状,所针对的矛头,也隐隐指向葡萄牙人。   总督里卡多·奥尔塔一边向葡属印度总督报告此事,请求获得紧急的支援,一边召见齐国印度商社驻科伦坡的主事人梁祖松,希望能得到汉洲人的帮助,获得一些军械物资。若是,可能的话,他们愿意花费一笔劳军费,请求齐国海军印度舰队进驻科伦坡,以对荷兰人形成军事威慑。   但让人失望的是,梁祖松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声称,他只是一介商人,无权调动海军舰队。另外,他还表示齐国将会在葡荷之间发生争端时,会严格保持中立。   “先生们,汉洲人一定同荷兰人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不排除他们针对锡兰,签订了某种利益分配的秘密协定。”奥尔塔神情沮丧地看着在座的几名殖民官员,“我们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失去这座盛产肉蔻的富饶岛屿。说的悲哀一点,我们被汉洲人无情地抛弃了!……愿上帝保佑我们!” ##第六十三章 日益壮大的印度商社   1664年5月11日,孟加拉,达卡。   “总督大人,承蒙你的召见,本人深感万分荣幸。”齐国印度商社驻达卡大掌柜巩万贵朝莫卧儿帝国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恭敬地弯腰施礼。   “这次召你前来,是商讨借助你齐国炮舰,征伐阿拉干海盗盘踞的查特冈(即吉大港)之地,以杜绝这些猖狂的海盗继续侵袭我莫卧儿帝国沿海城镇的行径。”沙伊斯塔·汗未做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沙伊斯塔·汗,原名为米尔扎·阿布·塔利布,波斯裔,他的祖父米尔扎·吉亚斯贝格和父亲阿布·哈珊·阿萨夫汗分别是莫卧儿皇帝贾汗吉尔和沙贾汗的侍者。贾汗吉尔将伊斯塔·汗的称号授予米尔扎,以表彰他的家人在莫卧儿宫廷的服务和地位。   1663年,前任总督米尔·朱姆拉病死任上后,帝国皇帝奥朗则布遂任命沙伊斯塔·汗为新的孟加拉总督。   此君,在来孟加拉之前,任德干总督,负责剿杀马拉塔的反抗势力。1660年1月,沙伊斯塔·汗领大军进抵奥兰加巴德并迅速突进,占领了马拉塔人的最为重要的城市据点——浦那。随后,连战连捷,进一步攻占了恰坎和卡尔扬以及北康坎堡垒。   正当他志得意满准备再接再厉彻底绞杀马拉塔人的抵抗势力时,却连遭打击。先是在1663年1月,马拉塔人首领西瓦吉带兵突袭了莫卧儿帝国西北最为重要的沿海城市——苏拉特,并纵兵洗掠了整个城市。此举,令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勃然大怒,发来谕令,严厉地斥责了他的无能和愚蠢。   随后,在1663年4月,马拉塔首领西瓦吉竟然带着数百名精悍手下,在一场婚礼的掩护下,混入浦那。然后,在午夜时分,对沙伊斯塔·汗所在的宫殿发动了突然袭击。   马拉塔人闯入宫殿的庭院,杀死了宫廷卫兵。沙伊斯塔·汗在希瓦吉发动的这场突袭中,失去了三根手指,而他的儿子在与宫殿庭院中的马拉塔人相遇时被杀。   发生了如此震惊的刺杀事件,并且沙伊斯塔·汗本人还受了伤,这让奥朗则布在愤怒之余,不免对他有些失望。但作为皇帝的舅舅,他并没有因此受到相应的惩罚,而是被奥朗则布调到孟加拉,接替病死的米尔·朱姆拉,就任新的孟加拉总督。   当他抵达孟加拉时,急于立功的沙伊斯坦·汗立即带兵血腥镇压了当地部落的叛乱。他在预见到来自阿拉干王国的强大威胁,尤其是该王国颇具实力的的海军力量,让他忌惮不已。为此,他开始着手建立莫卧儿帝国的海军,在一年内将其舰队增加到200多艘。   他还做出了艰苦的外交努力,以赢得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汉洲齐国的支持,孤立葡萄牙人,后者被莫卧儿帝国认为正在暗地里用资源和军队支持阿拉干王国。   今年2月,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和齐国海上力量的积极支持下,沙伊斯塔·汗总督率领莫卧儿帝国军队袭击并控制了位于阿拉干人控制下的松迪布岛。   现在,他的目标又盯上了阿拉干王国位于戈尔诺普利河口的查特冈,准备将其攻占,以断绝这个王国最重要的海上通道。   有鉴于在2月双方合作攻占松迪布岛时,三艘齐国专业战舰在战斗中的优异表现,沙伊斯塔·汗决定再次邀请齐国人派出有力战舰,配合帝国海军夺占查特冈,以确保此次军事行动可以顺利完成。   “总督大人,我们的海军战舰这个时候,已经聚集到苏拉特,准备为你们莫卧儿帝国前往麦加朝觐的贵人和信徒们提供护航服务。若是返回东海岸,最迟也在明年四五月份了。”巩万贵为难地说道:“另外,好叫总督大人知道,我商社乃民间机构,无法指使海军舰船,更不能代其做出任何允诺。所以……”   “阿拉干海盗的作战船只简陋破败,战力低下。再加上,上次经过我们沉重的打击,他们的实力已经变得比较虚弱了,所以,无需你们齐国海军专业战舰前来参战。”沙伊斯塔·汗总督摆摆手说道:“你们齐国人的武装商船数量众多,届时只需派来七八艘,便可与我帝国海军共同进攻查特冈。另外,我们还需要火炮,要那种能攻克堡垒的重炮。”   “总督大人,提供相应的攻城重炮,我们会尽全力予以提供。不过,我们商社虽然船只数量众多,但每艘船都有特定的运输任务。若是只抽调两三艘武装商船过来参战,问题应该不大。若要一下子调动七八艘,恐怕……”   “汉洲人,不要给我讲条件!”沙伊斯塔·汗总督脸上显出一丝不虞,沉声说道:“你们在我们莫卧儿帝国各地设立的商馆数十处,每年获得的金钱数达百万卢比。这一切,都是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给予你们的恩赐。所以,不要以任何借口来推脱我们的要求。我们既然能给予你们获取大量财富的贸易特权,也能将其全部收回!”   “……”巩万贵闻言,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轻声说道:“总督大人,你这是有点……强人所难呀!”   “攻占查特冈,铲除阿拉干海盗势力,是我们今明两年既定的军事部署,也事关我们莫卧儿帝国的尊严和威势,不容任何闪失。”沙伊斯塔·汗总督见对方脸上显出几分不快的神色,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下,“征调你们齐国武装商船参战,或许会影响你们的正常贸易和运输。作为补偿,我允许你们齐国商人可以在攻占后的查特冈城中,任意挑选一千名,不,一千五百名年轻妇人。”   “另外,若是你们有意,我们还可以仿三十多年前胡格利城之例,授予你们与荷兰人同样的权利,将攻占后的查特冈,全权外包给你们齐国人经营,每年只需向我孟加拉总督府缴纳一定的税额,以及承担部分防卫费用。”   这个时代的莫卧儿军队,已不是当年那支怯于水战的旱鸭子武装。在逐步兼并孟加拉各邦的过程中,他们联合到大批拥有完整造船工业的封建领主,并成功将新式火炮集成上去。尽管,还很难批量生产欧式远海战舰,却已经能在较为平静的浅海拥有火力优势。   此前,大量从印度西海岸登陆的欧洲冒险家,也不断将更新的铸炮技术兜售给他们,从而使得莫卧儿炮兵能大体还跟的上西方发展步伐。这种应急组合,曾在三十多年前的胡格利之围收到良好效果,让数量有限的欧式轻型海船都无力招架。   经过一年多的苦心经营,沙斯塔·汗也在孟加拉建立了一支数量众多、看上去非常强大的海军舰队。但他却深知,在离开海岸的掩护,进入远洋后,他们这支所谓海军,根本不是那些西洋武装商船的对手。更不要说,这个齐国还常年在印度海域保持着多达十艘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   因此,沙斯塔·汗也不想对齐国商人逼迫太甚,在保持莫卧儿帝国强大的武力威慑之余,对这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海上强国,还是要给予他们一些好处,进行必要的笼络。要知道,他们不仅可以给帝国提供各种大量的工业制成品,还每年出动数艘强大战舰,为国内众多虔诚的真神信徒前往麦加朝觐,提供武力护航服务。不论是帝国的上层王公贵族,还是中下层的商人、信徒民众,都积攒了非常良好的口碑。   ——   6月2日,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   这个时节,正是印度地区最热的时候,白天正午气温甚至会达到35-37℃,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空气又热又闷,整个世界刺眼的亮,令人口焦舌干,头昏眼花。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还有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无精打采的,懒洋洋地矗立在那里。   然而,一群孩子却是根本不顾高温天气,依旧在树荫下,兴奋地戏耍着,玩闹着,享受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转年间,我们宁阳堡也建立十来年了,在本地出生的孩子也是越来越多。我们是该建立几座学堂,然后再从汉洲本土请几个先生过来。要不然,这些孩子长大后,岂不是要变得跟当地的印度土人一般愚昧。”白文安站在总管府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那群嬉戏的孩童,摇头说道。   “白总管,说的是呀。”宁阳堡治安队队长江茂辉附和道:“我估摸着,整个宁阳城中的孩童不下两百人,多是商社中的伙计和护卫们与当地印度妇人生下的孩子。若是,再加上周边十余处商馆据点,孩童人数恐怕会更多。按照入籍标准来算,他们可都是我齐国的子民,理应接受咱们汉人的正规教育。我听说,这里有条件的人家,要么将孩子送到印度西海岸的安丰(今印度科钦市)进学,要么直接送回汉洲本土。若是宁阳城能建立几座学堂,多少也可以安稳一下本地的民心。”   “屁的民心!”白文安笑着骂了一句,随即从茶几上抓起一把蒲扇,使劲地扇着风,“加入我印度商社的伙计也好,护卫也罢,不都是为了获取一份优厚的薪酬,然后返回汉洲本土享福。这里哪来的民心?”   “你要说那些印度土人,哼,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能把命卖给你,为你做牛做马!老子想建立几座学堂,可不单单是为了咱们自己的孩子。咱得提前未雨绸缪,在此地推行汉化,要让这里的土人从小就接受我齐国的教育,受我齐国的文化和传统影响,以后可以最大限度地为我们印度商社继续做牛做马!他奶奶的,要不然,想使唤他们干活,都听不懂咱们的话。”   “白总管果然年少有为,而且高瞻远瞩,小人自叹不如呀!”江茂辉笑着拍了一记马屁。   白文安虽然年纪只有二十多岁,但宁阳城中的诸多掌柜和伙计们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于他,因为他老子就是印度商社的掌舵人——白远贵。因为是家里波斯胡姬所生的孩子,地位远不如几个嫡生兄弟,便被打发到印度地区,成为该地的大总管,主持宁阳堡和周边十余个商馆据点贸易活动。   “对了,前几日来咱们宁阳堡的一艘西洋夷人船只,他们的身份,查清楚了没?”白文安拿着蒲扇,在屋里走来走去,显然被这高温天气弄得有些心浮气躁。   “我们询问了城中的几个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他们说前几日来我宁阳堡的西洋夷人,也是来自欧洲,称之为丹麦-挪威联合王国。”江茂辉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答道:“这个国家在欧洲不算很大,人口有百余万。他们于四十多年前,在我们宁阳堡以南数百公里的地方占据了一个地盘,叫特兰奎巴。这次过来,是因为遇到海上风暴,暂时进港躲避。”   “他们的海上实力如何?”   “应该不如葡萄牙人,对我们威胁不大。”江茂辉想了想,说道:“不过,他们与荷兰人关系较为密切。”   “若是,我们在谋取高韦里河畔的蒂鲁吉拉帕利,荷兰人与这个什么丹麦人,会不会从中作梗?”   “他们想来……不会吧。”江茂辉摇头说道:“那些个丹麦人可以不予考虑,至于荷兰人,他们向来与我们关系密切。只要不是在莫卧儿帝国的地盘上,应该没有人敢对我们做指手画脚。”   “你说,这个时候,荷兰人对锡兰动手没?”   “……”江茂辉对白文安这般跳跃性地提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应该动手了吧。咱们印度舰队一个月前不是还派了两艘战舰过去看热闹嘛。”   “你觉得,荷兰人可以夺占科伦坡不?”   “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可以成功夺占科伦坡,并将葡萄牙人逐出锡兰岛。听说,他们为此,前后准备了大半年时间。”   “那就好。”白文安笑了笑,“他荷兰人占了锡兰,以后咱们印度商社又多了一块殖民据点和新的市场。”   “……”江茂辉不解地看着白文安,以前,葡萄牙人控制着锡兰西部沿海地区时,他们也不敢将我们印度商社排除在外,照样将生意做得飞起。这荷兰人驱逐了葡萄牙人,也不至于说获得了一个新的市场呀?   “据本土传来的消息,荷兰人驱逐葡萄牙人后,我们将获得包括贾夫那半岛在内的锡兰西北地区。”白文安说道:“也就是说,锡兰被我们和东印度公司两家瓜分了。”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印度商社已逐渐发展成一个规模巨大的商业巨兽,目前已拥有各类大小船只三十余艘,人员近五千人,每年贸易额一千万汉洲银元,利润达三百七十余万。   在印度、锡兰、夷陵群岛(今印度安达曼群岛)、亚齐等地设立的商站、据点四十多个,为印度诸多外来势力中,影响力和渗透力最大商业殖民公司。再加上,它还获得了类似藩镇一般的政治和经济特权,在三年前,便已超过南洋商社,成为齐国最大的海外贸易商社。   如今,印度商社再获得锡兰近三成领土势力范围,更加巩固和加强了它在印度地区所具有的实力和地位。   有鉴于此,国内有人呼吁对印度商社进行一定的限制,或者进行拆分,或者发放更多的商业许可,以消除其对国内的强大经济影响力。   据说,工商部已经就此开始讨论,到底选择何种方式,才能既促进齐国的商业势力在印度地区的扩张,又能消除其对国内贸易和经济控制力愈发深入的威胁。 ##第六十四章 莫卧儿的深度介入   1664年7月10日,印度,苏拉特。   印度商社驻苏拉特大掌柜苏登文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两名印度人,灰头灰脸的模样,肤色稍显黝黑,随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伸手请他们坐下,并吩咐一名印度侍女上茶。   史维拉杰·帕提尔端起桌几上的茶杯,轻轻的品啄了一口这种来自东方的神奇饮料,随后,抬头看了看苏登文身边一名当地印度人,半响没有开口。   “告诉他,这屋里的人都是我商社最为紧要的人员,有什么话,尽可直说,无需顾忌。”苏登文淡淡地朝身边的通译说道。   史维拉杰·帕提尔听了通译的话,点点头,示意旁边的同伴打开携带而来的两个皮口袋,解开系绳后,里面无数的金银钱币和珠宝首饰顿时显露了出来。   “你们需要买些什么?”苏登文瞥了一眼地上两个装满钱币珠宝的皮口袋,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这帮印度土鳖,以为本大爷没见过钱吗?区区两袋的财物,粗略估算,也不过价值十余万汉洲银元,老子分分钟过手的钱款,都是数十上百万的巨款。   “我们需要锋利的钢刀,尖锐的长矛,还有声震于战场之上的火枪和火炮。”史维拉杰·帕提尔沉声说道:“这些钱,算是第一次交易的定金。”   “你们要买军械武器?”苏登文放下茶杯,身子往前一探,“你们代表哪个王国,或者是哪个势力?”   “你们齐国人卖东西,还需要询问购买者的身份吗?”   “其他的货物售卖,我们自然不会过问交易者的身份。”苏登文盯着对方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说道:“但是,军械武器之类的货物,我们必须要知道购买者的身份。要不然,莫卧儿帝国的官员和将军们,一定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你们齐国人怕莫卧儿人?”史维拉杰·帕提尔嘴角露出一丝嗤笑。   “当然!”苏登文笑着说道:“毕竟,我们现在都在莫卧儿帝国的领土上,受他们的管制,也受他们的保护。”   “可是,在几个月前,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并没有能保护这座城市的安全。”史维拉杰·帕提尔不屑地说道:“这座城市被勇敢的马拉塔人所攻破,并被夺取了这里一切的财富。”   “哦,你是说一月份苏拉特城被袭的事呀。”苏登文眨巴了一下眼睛,“马拉塔人洗劫了整个城市,但他们却对我们这些外来势力,网开一面,并未侵犯。”   “你们对此,是不是应该对马拉塔人表示一丝谢意呢?”   “怎么,你是代表马拉塔人来的?”苏登文顿时会意。   “如果你们齐国人售卖军械武器给我们,你们将收获西瓦吉将军的善意。”   “……西瓦吉,是马拉塔人抵抗势力的领袖。”一名驻苏拉特的黑衣卫军官神色一动,俯身对苏登文悄声说道。   贾特帕拉蒂·西瓦吉,出身于马拉塔贵族蓬斯尔家族,其父亲沙吉·蓬斯尔当时任职于比贾普尔苏丹,母亲吉查·巴伊是一位虔诚的印度教徒。这个时期,生活在印度地区的众多印度教徒,主要被三个真神教政权统治,北部有莫卧儿帝国,南部由比贾普尔和高康达的素丹王国统治。   西瓦吉大约从1655年开始夺取比贾普尔苏丹一些防御脆弱的前哨,在这过程中,他打败了一批公开支持比贾普尔苏丹一些有影响力的印度教徒。同时,西瓦吉的胆识和军事才能,以及对印度教徒压迫者的严惩,为他赢得了广泛的尊重,跟随者随之蜂拥而来。   1659年,比贾普尔苏丹派阿弗柴尔汗率2万人去攻打西瓦吉。西瓦吉诈败,将比贾普尔军队引诱至地形复杂的山区地带,并在1659年11月10日的一次伪降谒见时,杀死了阿弗柴尔汗,并趁势对比贾普尔大军发起突袭,获得大胜,得到了大量武器辎重,西瓦吉一夜之间成为德干地区实力强大的地方势力。   随着西瓦吉的崛起,已开始逐渐威胁莫卧儿帝国的南方领土稳定,为此,莫卧儿皇帝奥朗则布在1660年就派其舅舅沙伊斯塔·汗任德干总督,负责进剿西瓦吉。结果,沙伊斯塔·汗先胜后败,并在今年1月,西瓦吉突袭并洗劫了富饶的苏拉特,获得了大量的战利品。   苏登文听到黑衣卫军官的话语,神情不由一滞。   奶奶的,这来人是莫卧儿帝国的反叛势力呀!这要是让莫卧儿的官员获知他们齐国与马拉塔人有所勾连,必然会给商社带来不可测的风险,说不定就会引的他们皇帝的震怒,将商社二十年来的经营成果毁于一旦。   “你们为何不去找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苏登文准备想甩掉这个大麻烦,“他们应该有你们马拉塔人需要的货物。……我们齐国人不做这个生意。”   “不做这个生意?”帕提尔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表情,“据我们所知,你们齐国人向莫卧尔人卖出了无数的军械物资,其中就包括威力巨大的攻城火炮。我们的浦那城,就是被你们所提供的这种重炮轰塌了城墙,才使得莫卧尔人得以占据这座城市。你们与那些欧洲人拒绝向我们售卖武器,恐怕更多的是畏惧莫卧尔人的淫威吧!”   作为一个生意人,苏登文对这种讽刺挖苦的话语已有一定的免疫力。开玩笑,在莫卧尔人的眼皮底下卖武器给你们,那也太不把人家莫卧儿帝国放在眼里了。我们是家贸易商社,可不是军火贩子,以后若干年里,还要继续在莫卧尔帝国讨生活呢!   “等一下!”就在两个马拉塔人的代表正准备要收拾东西离开房间时,苏登文身边那个黑衣卫军官却叫住了他们。   “我很好奇,若是我们售卖武器给你们,那如何交给你们呢?……你们该不会就要在这苏拉特城来提货吧?”那名黑衣卫军官笑着问道。   “你们当真愿意售卖武器给我们?”帕提尔眼里闪出一丝惊喜,“只要你们卖武器给我们,我们双方可以在西海岸约定某处交货地点,届时,你们直接将武器运过来即可!”   “也是,这印度西海岸处处都可以停泊靠岸,随便选一处荒僻的渔村港口,便可交付货物。”那名黑衣卫军官点点头,然后问道:“不过,我这里有一处比较合适的交货地点。这里既不在莫卧儿帝国控制范围内,也不属于比贾普尔素丹王国管辖之地。”   “什么地方?”   “孟买岛。”   “……那里好像是欧洲人控制的据点。”   “不错,以前那里是葡萄牙人的地方,现在属于英格兰人。所以,需要你们出动军队将其攻占,然后作为一个接受外来物资的重要窗口。据说,英格兰人在孟买岛上只有数百人,而且还是初来乍到,各项防卫设施均不完善。你们若是发动一次突袭,将其占据,应该不难吧。”   ——   1664年8月7日,奥斯曼帝国,穆哈港。   四艘隶属于齐国海军印度舰队旗下的战舰安静地停泊在这座奥斯曼帝国毗邻红海的小港内,船上留守的部分海军官兵或靠在船舷边上无聊的喝着酒水,或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吹着凉爽的海风,闭目假寐。   他们在几个月前,刚刚完成为十七艘前往麦加朝觐的莫卧儿帝国船只护航任务。随后,他们又沿着非洲东海岸,最远驶到桑给巴尔岛附近。沿途详细考察了水文和地理情况,并将此前稍显粗略的海图逐步细化和完善。   随后,舰队拜访了位于桑给巴尔岛东北一千多公里的塞舌尔群岛。这座岛屿最早发现的记录,是1502年,葡萄牙人瓦斯科·达·迦玛前往印度的途中,发现了这片群岛,并做短暂停留。但葡萄牙人对这座远离非洲大陆的破碎群岛丝毫不感兴趣,任由这片美丽的群岛散落在浩瀚的印度洋上。   但有心经营印度洋霸权的齐国海军,却对这片群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若是从印度出发,经这片群岛驶往非洲南部地区,航程更短,而且更为安全,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于是,印度舰队副司令、昭信校尉(上校)何宗源便命一名仁勇校尉(中尉)带着十余名海军官兵,以及六十多名科钦仆从人员登陆其中最大的岛上,开始着手建立据点,宣布将这片群岛归属于齐国辖下。   在留下了充分的物资补给后,舰队随即掉头返回红海地区,准备为去年参加麦加朝觐的莫卧儿帝国信徒返回苏拉特,提供护航服务。   对于莫卧儿帝国的王公贵族和众多普通真神教信徒,不辞辛苦,跨越万里海波,而且还耗费大量的金钱,前往麦加朝觐,齐国海军官兵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求个神,拜个佛,有必要如此吗?   “俺还是觉得,咱们华夏的神仙和佛祖最好伺候。”一名海军中士趴在船舷上,看着港口那些刷成白色墙壁的房屋和远处壮观的真神庙尖塔,嘴里嘟囔着:“只要心中有佛,在哪里都可以拜一拜。不像这些真神教信徒,还要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敬拜。”   “若不是有这么多的莫卧儿帝国高官贵族跑这里来拜佛,咱们也就在路途上得不到他们给出的丰厚赏赐?”一名海军上士手里把玩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串,显见是爱不释手。   “老张这话说得实在。”另一名海军上士笑着喝了一口酒,“这些莫卧儿人确实出手大方,随便手指头缝里露一点,都是二三十块钱的东西。哎,你们说,那些军官们是不是获得的赏赐会更多呀?毕竟,他们在途中短暂停泊时,一个个都曾登上过那些莫卧儿人的船。”   “那肯定!”那名把玩珠串的海军上士眼里不无羡慕的神色,“咱们这一路,将那些莫卧儿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就像他们的护卫一般。那些有钱的贵族老爷,一高兴,银钱就不要命地撒过来。怪不得,咱们印度舰队的官兵们,都争抢着要给这帮莫卧儿人提供护航。”   “听说,以前这些莫卧儿人前往麦加朝觐的海路上,可没少被那些海盗打劫。”喝酒的那名海军上士说道:“这么多的肥羊,难怪要被众多海盗贼寇惦记。你们是没瞧见,那些莫卧儿人的船上,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大量的棉布和香料。这要随便劫下一两艘船,足够那些海盗吃好几年的!”   “是吗?哎,你们说,要是在路途中,咱们把这些莫卧儿人给一股脑地吃了,岂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大富翁?”   “哈哈……”四下的海军官兵顿时轰笑起来。   “嘿,你们瞧,那是不是咱们的要护送的客人到港了?”突然,一名海军官兵伸手指着港外出现的无数帆影。在一艘艘陆续驶入港口的船上,高耸的三角形帆捆绑在一根纵桁上,纵桁则悬挂于前倾的桅杆上,典型的印度船只型制——古吉拉特船。   这些船是从吉达而来,船上装满了去年前往麦加朝觐的莫卧儿信徒,以及大量贸易而来的咖啡和金子。   黄金,向来是印度人最为喜爱的东西,不仅仅是一种财富的象征,更像是一种精神慰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庶民,都会穷极一生为自己,为后人,尽可能多地积攒一些黄金。在印度诸多宗教里中,黄金都具有特殊的含义,代表财富与吉祥,甚至还被尊为拉克希米女神。   正是因为信奉拉克希米,无数印度人认为,佩戴黄金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受宗教文化的影响,印度人将黄金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不仅赋予它传奇色彩,还将其融入到民俗文化中去。如印度神话中有一种巨鸟迦楼罗,它的形象就是“金翅鸟”。又如在印度广大地区,凡是结过婚的女子,都要佩戴黄金项链等金饰品。   至于莫卧儿人采购大量的咖啡这种盛产于奥斯曼、阿拉伯地区的饮料,盖因奥朗则布成为莫卧儿帝国皇帝后,发布了一系列严苛的真神教规,禁止官员、军人,以及普通子民饮酒取乐。   在这种情况下,来自大明、汉洲的茶叶,以及阿拉伯地区的咖啡,便成为莫卧儿帝国境内逐渐盛行的饮品,需求量极大。由此,齐国通过把持大明沿海贸易,获得大量的茶叶货源,再加上国内微不足道的茶叶产量,每年从印度地区赚取了丰厚的利润。   而齐国一直力推的棉布生意,反而做得一塌糊涂,除了少量高档染色棉布有些赚头外,大部分运来的普通棉布,只能依靠印度商社的垄断手段,强行推销给科钦、丘隆等几个南方土邦。   无他,印度地区,包括莫卧儿帝国在数百年来,一直都是世界棉布的主要生产供应方,齐国仅凭十余年的棉布发展过程,就想彻底取代印度当地的棉布市场,显得有些不太实际。   “穆哈港西北方向的一处小岛附近有海盗出没?”护航舰队司令何宗源听到一名军官报告后,不由皱了皱眉,“那些莫卧儿人有没有说,那些海盗是什么来头?阿拉伯海盗?还是西洋海盗?他们有多少船只,火力配备如何?”   “长官,莫卧儿人途径那个小岛时,只是听岛上的土著诉说,有海盗光顾过那里,还杀了人,抢了牛。至于那些海盗是什么来头,船只数量、型制,以及火力配置,他们是丝毫不知。”那名报告的军官苦笑着说道:“所以,莫卧儿人可能因此有些恐慌了,那位莫卧儿王子要求带着侍从搭乘我们的战船。”   “扯淡!”何宗源骂了一句,“我们是战船,是用来作战的,可不是他们的庇护堡垒。再者说了,战舰上的居住条件,就凭他们身骄肉贵模样,能住得惯吗?你去告诉他们,由我们四艘战舰护航,除非哪个海盗不开眼想找死,这一路上足可确保他们安全无虞!” ##第六十五章 印度洋霸权的野望   1664年8月17日,亚丁湾。   4艘齐国海军印度舰队旗下的战船和多达18艘莫卧儿帝国朝圣返航的船只已经离开穆哈港八天了。整个船队借助强劲的西南季风,一路迤逦朝印度驶去。不过,船队并没有沿着阿拉伯半岛的海岸线行驶,在经过亚丁时,还稍稍地往东南偏离了一点方向。   因为,船队要先驶往位于马赫里素丹国以南约四百公里外的索科特拉岛暂时停靠,并为驻守于此的守岛人员补充物资。   齐国海军在四年前考察此岛后,最终还是出手将其占据,并派驻了十数名海军官兵和招募而来的六十余名科钦人开始建设这处海上后勤补给基地。   该岛地处阿拉伯海与亚丁湾的交接处,具有得天独厚的优越的自然条件,是印度洋通向红海和东非的海上交通要道,更是是连接东西方的海上交通要道,构成连接亚非欧三大洲的海上生命线,战略位置重要。   更难得的是,这座曾经被葡萄牙人主动丢弃的岛屿,周边并无强大的海上势力可以威胁这里,使得齐国白白在此捡了一个漏。至于宣布对这座岛屿拥有管辖权的马赫里素丹国,很自然地被齐国给无视了。   当然,这座被阿拉伯人称之为索科特拉岛,现在已经被齐国人改名为玄灵岛,而且也并没交给波斯商社管理,而是直接纳入了海军的管理体系。   至于日常维持费用和物资补给,一部分由波斯商社提供。剩下的,则是印度舰队从莫卧儿人那里讨来的护航费用中支取部分资金,用于该岛的基地建设和维护。毕竟,这座海上补给点,也对护航你们莫卧儿人前往麦加朝圣,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在傍晚时分,船队抵近玄灵岛西北侧附近海面,但夜幕降临,并不适合登陆,只能暂时停靠于海湾内。   8月18日,清晨,在天方堡(今索科特拉岛西北侧古兰西耶镇)驻守人员的欢呼声中,七八艘放下的小船陆续驶入港口,停靠在简易的木质码头边上。   “这几个月以来,没发生特别重大的事项吧?”护航舰队司令、昭信校尉(上校)何宗源站在码头上,看了看远处那座土木结构的小型堡寨,随即转头问道。   “没什么大事。”驻守此地的负责人、海军仁勇校尉(中尉)罗少宁摇头说道:“不过,两个月前,有两艘葡萄牙人的商船途径此岛,与我们在附近打渔的人员照了面。他们试图要登陆,想获得一些食水补给。但我们没有允许,随后他们便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葡萄牙人?”何宗源怔了一下,眉头挑了一下,“他们有没有表现出一丝敌意?”   “没有。在我们发出禁止登陆的信号后,他们便直接离开了。”罗少宁说道:“就凭葡萄牙人目前的现状,应该不敢得罪我们。再说了,这个破岛上,什么值钱的物产都没有,谁才会大动干戈,打它的主意?”   “话虽如此,但你们天方堡还得继续加紧建设,到时候,万一哪个西洋势力看中了这个岛,说不得就动手来抢夺。”何宗源正色说道:“这次过来,给你带来是四十多个阿拉伯奴隶,好生用着。该修建的炮台和防御设施,抓紧时间完善了。另外,你们要督促那些科钦人,将附近的土地平整一下,这都好几年了,不至于连粮食自给都做不到。万一,被人家给堵在岛上一两年时间,岂不是要饿肚子!”   “长官,我们若是要让人家给堵在岛上一两年,那除非咱们的印度舰队被人家团灭了,才不至于一点补给都送不过来!”罗少宁笑着说道:“那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卑职只有带着所有驻守人员为国尽忠了。……不过,这破岛上,条件真不咋的,干旱少雨,土地贫瘠,开垦出的百多亩地,也就能种些土豆和简单的一点蔬菜,并且产量还让人抓狂。想要寻一些好地,恐怕只有深入内陆的山间谷地。”   “你们暂时先不要深入内陆,先将天方堡建设完善。”何宗源说道:“只要咱们在这里牢牢扎下根,早晚要将这座岛屿整个吃下。这次从阿拉伯弄来的奴隶中,有在干旱地区从事过农业种植经验的人,你要利用起来。”   “行吧。”罗少宁苦着脸说道:“长官,有机会还是从本土或者印度弄些民政管理人员过来吧。这地方,总不至于让我们海军一直操持下去吧。”   “舰队司令已经与波斯商社商和非洲商社讨论过了,到时候看他们两家谁会派些行政管理人员过来。”何宗源拍了拍罗少宁的肩膀,安慰道:“再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到明年,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舰队继续履职了。”   ——   8月27日,马斯喀特素丹国东南海域。   “伯恩利”号的船头,马蒂·皮克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凝神朝西南方向望去,但是,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相伴的另外一艘三桅帆船,全都无尽的海波,以及掠起的几只海鸟,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抬头看了看桅杆上的瞭望手,也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任何目标,还是在上面躲着偷懒睡觉,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伯恩利”号是一艘英国皇家特许的私掠船,此前一直都在西非附近海域活动,拦截和袭击过往的商船。但从去年开始,因为皇家非洲公司袭击了荷兰人控制的西非沿海据点,试图夺取令人垂涎不止的象牙、黄金和奴隶贸易。随即,遭到了荷兰人的强势反击,多达二十余艘的荷兰战舰和武装商船在附近巡航游曳,以保卫他们在此的若干商业据点。   有鉴于此,再出没于西非海岸袭击过往商船,就显得风险有些高了点。说不定什么时候,一头撞到荷兰人组织的舰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而,“伯恩利”号船长马蒂·皮克决定到阿拉伯海附近碰碰运气。听说,每年的三四月份(东北季风时节)和七八月份(西南季风时节),都会有莫卧儿帝国往来麦加朝觐的船只经过那里。   据那些得手的同行吹嘘,每一艘莫卧儿帝国朝圣的船只,都装满了金银珠宝,以及大量的棉布和香料,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还会遇到朝圣的莫卧儿王子或者公主等王室贵族。而且,那些朝圣的莫卧儿帝国船只武备非常差,不仅船只规模较小,而且很多船上配备的火炮也只有寥寥两三门,并且威力还非常有限。   这种武力弱小且满载金银的船只,是诸多海盗眼中最为理想、也是最为肥美的猎物。只要能劫持一艘莫卧儿人的朝圣船,足够让你获得想象不到的巨额财富,成功转变为伦敦城中众多的绅士之一。   不过,马蒂·皮克船长却从某一位失意的同行那里听到另一种说法,莫卧儿帝国的朝圣船确实都是一个个航行于大海上的聚宝船,但最近几年,他们好像获得了某个国家海军专业战舰的护航服务。   那些护航船只虽然只有三四艘,但其性能和武力,绝对不亚于皇家海军的专业战舰,不仅航行速度快,而且火炮射击频率非常高,能做到每分钟发射一发炮弹的射击速度,准头也不差。绝对不是印度、波斯,以及东南亚国家地区的古杰拉特船或者戎克船所比。   对于这种说法,马蒂·皮克船长是报以深深地怀疑态度。既然那个国家拥有强大的专业战舰,为何不像欧洲国家那般,组织起一艘艘私掠船,抢劫那些莫卧儿人的朝圣船,以获取巨大的财富,反而,还非要辛辛苦苦地为他们做护航服务?   他们图什么?   维护海洋上的正义?   别逗了!这个时期,各国出海贸易的船只,以及国家专属海军舰船,多多少少都会在海上做几票没本钱的生意,拦截袭杀落单的商船,以为国家和个人获取一些意外的财富。   那个失意的同行,大概是运气不够好,恰巧遇到某个莫卧儿帝国王公贵族所乘坐的朝圣船,船上的武力自然得到了部分加强,会比普通朝圣船稍微难对付一点,继而,也可能是吃了一点亏。丧失勇气之后,便说遇到了某个国家的海军战舰。   只听说过战舰为本国贸易船队提供护航服务的,还真没听说过战舰为其他国家真神教信徒朝圣船只提供护航的。   “西南方发现船队!”马蒂·皮克船长正在靠着船舷遐想之际,突然听到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喊道:“西南方有船队出现!距离大概……2里格(1里格等于5557米)!”   马蒂·皮克船长立即举起单筒望远镜,朝西南方望去。只见海平面上,影影绰绰出现一些模糊的帆影,虽然还无法数清船只数量,但如此规模的船队,必定是莫卧儿人朝圣的返航船只!   “先生们,打起你们的精神!”马蒂·皮克船长大声地喊道:“迎面向我们驶来的,全都是一个个行走的宝库。所以,让我们享受一场获取巨额财富的盛宴吧。”   “伯恩利”号船上的水手们打着呼哨,发出一阵阵肆意的笑声,迅速回到各个岗位,陆续升起风帆,划动船桨,然后以一个漂亮的弧线,调转船头,随同另外一艘私掠船,朝着那支规模巨大的船队便冲了过去。仿佛如同两只海上的饿狼,直扑前方一群待宰的“肥羊”。   眼看着两艘不怀好意的三桅帆船分头从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兜了过来,为莫卧儿帝国朝圣船只护航的齐国海军舰队立即分出两艘迎了上去。   在两日前,护航舰队才驱散了数十艘来自马斯喀特素丹国的海盗,击沉两艘,俘获三艘,剩下的均朝陆地方向逃去。如今,又来了两艘不知死活的海盗船,看型制,应该是欧洲某个西洋国家的私掠船,在它们的桅杆上飘扬着一面海盗船特有的血红的旗子。   此时,海面平静,只有微弱的西南风。但让齐国战舰颇为意外的是,两艘海盗船仅凭着两张中桅的推动下,便迅速摆脱了齐国战舰的的拦截,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朝猎物扑来。通过望远镜的观察,齐国海军指挥官发现对方船上的下层甲板上竟然有一排放置船桨的孔。在这种宁静无风的天气里,这些船桨可以加快船只的行进速度。   而齐国战舰上却只有运动帆,使得他们对海盗船明显缺乏应有的机动性。被甩掉的两艘齐国战舰,恼羞成怒之下,朝着逐渐远去的海盗船发射了一轮火炮,但均未击中目标,在海面上激起了十数个巨大的水花。   不过,在这种声势惊人的炮击下,海盗船却多少有了几分顾忌,冲到朝圣船队附近时,未敢直接杀入,而是在边缘游曳观望。很显然,他们对几艘护航的战舰,怀有深深地忌惮。   护航舰队司令何宗源随即命令剩下的两艘战舰凝神戒备,暂不主动出击,以防被对所趁,袭击了莫卧儿人的朝圣船。   不久,出击的两艘战舰在海面上艰难地划过一个大弯,借助微弱的风势,反身又朝海盗船逼了过去。   面对四艘专业战舰的威势,两艘海盗船非常识趣地又往远处避开了一些距离,以免被对方强大的火力所伤。   在齐国战舰的护持下,十余艘莫卧儿人的朝圣船挤在一起,缓缓地朝东北方向驶去。海盗船一但有接近的企图,立时遭到护航战舰的炮击,以威吓对方莫要轻易挑战海军的专业战舰。   双方在海上相持了数个小时,都在等待一个有利于自己攻击对方的时机。护航舰队在等风力转强,以便获取快速的机动性。而海盗船则在等待护航舰队的松懈,或者某一艘朝圣船出现掉队现象,以获取一块肥美的“猎物”。   至傍晚时分,无机可乘的海盗船最终悻悻离去,消失在夜幕当中。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必然没有远去,仍旧在附近潜伏着,暗中窥探着船队,继续寻觅一个合适的机会。   强大的齐国海军护航舰队,发挥出了他们所具有的过硬的专业素养,在连续数日的航行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战斗警戒,未给海盗船任何可乘之机。   几日后,船队附近已经没有了海盗船的踪迹,这说明那些海盗为了避免自身遭受重大损失,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放弃这次劫掠活动。   “他奶奶的,再过几年,等我们印度舰队变得更为强大的时候,定要彻底清理这片广大海域里的诸多海盗。”一名海军军官朝海上吐了一口水,恨恨地说道:“以后,要将这印度洋,变成我齐国控制的专属海洋。”   “就算我们印度舰队规模再扩大几倍,也无法彻底控制这片广阔的海域。”另一名军官摇头说道:“唯一可取的方法就是,将非洲南部地区控制在我们手里。如此,便可将无数的西洋海上势力阻挡在大西洋一侧,成就我们齐国的印度洋霸权。”   “照你这么一说,还颇有几分道理。只要咱们控制了南部非洲,也就扼住了欧洲各国通往波斯、印度,以及南洋的咽喉要道。以后,无论谁想进入印度洋,都要看我齐国的脸色。话说,那个数年前成立的非洲商社,也不知道在南非地区经营的怎样了,能否为我海军未来进入大西洋,建立稳固的后勤保障基地?” ##第六十六章 南非的拓殖(一)   1664年10月5日,大安堡(今南非德班市北德班区)   长宁河畔(今南非德班乌苏克拉河)一片空旷的草甸上,正在进行一场原始的易物贸易,一方是由十余人组成的当地土著——东班图人,赶着数十头牛羊,背着一捆捆象牙;另一方则是一年前才来到此地齐国人,而他们所提供的交易物品却只有两桶高粱烧酒,二十多把铁制农具和十几匹棉布。   冉福文挨个检查着东班图人人赶来的牛羊,虽然心中对这些牲口极为满意,但脸上仍旧带着一丝嫌弃的神色,翻看牛羊的牙口和蹄子时,不时地摇头叹息着。   两个肤色黝黑的东班图人跟在他身后,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似乎在夸着他们带来的牲口是多么健康,多么肥壮,跟你们齐国人交易,绝对物超所值。   “这是啥?”大致检查了所有的牲口,冉福文又在一堆象牙里开始翻检,这时,他捡起一根短小的白色尖锐物体,“这他娘的是野猪的獠牙吧!你们这些野人,都敢耍诈了,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   说着,冉福文从象牙堆里连续捡出来数跟疑似其他动物的獠牙,像扔垃圾般地抛到一边。狗日的,以前看着老实憨厚的傻野人,现在跟着我们贸易时间久了,居然都知道鱼目混珠,滥竽充数了。   虽然,我们也知道这种不平等的贸易活动,绝对是占足了你们这些班图人的便宜,但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用些“假冒伪劣产品”来欺负我们外来人呀。   哪个是珍贵的象牙,哪个是不值钱的动物的獠牙,咱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那些班图人见此情形,脸上顿时显出着急的神情。要知道,他们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月时间,才凑出这些可以进行交易的货物,本以为,那些野猪和豪猪的獠牙,即使没有象牙值钱,但多少可以换些东西回来。   可是齐国人这般模样,明显是根本不想要那些动物獠牙,眼见着他们能交换的货物直接少了一堆,那岂不是能从齐国人手里换来的东西也相应少了许多。   那么,是要那种辛辣而又能使人感到微醺状态的烧酒,还是那些可以轻松刨开土壤的铁制农具,亦或是那种穿在身上柔软舒适的棉布?   “作甚!”猛地听到一名齐国人厉声大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两名东班图人竟然忍不住酒意,拿着一个葫芦瓢,就要伸到酒桶里舀酒喝。这立时引来附近几名齐国人的厉声喝止,并挥舞着刀鞘砸了过去。   可能是下手有些重了点,其中一名班图人脸上被打得鲜血直流,看着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此举,显然有些激怒了在场的所有班图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围住齐国人,嘴里大声嚷嚷着,似乎对齐国人的暴虐行径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和愤怒。   “碰!”一声火枪声,使得喧闹的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一名班图人手捂着腹部,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声叫喊着,片刻之后,便蜷缩在地上不停翻滚,尖利的喊叫声也逐渐变成微弱的呻吟。   “所有人退后!……全体警戒!”前来主持交易的护卫小队长大声地喊道,随即,迅速从背上将火枪取了下来,边退边装填弹药,眼角余光还不忘观察那些班图人的动静。   “吼吼……”终于有班图人惊醒过来,怒吼着从地上抓起身侧的木矛,揉身朝对面的齐国人扑了过去。   “碰!碰!……”五六支火枪打响了,将几名举着木矛的班图人射杀在当场。   随后,十余名齐国人挺着刺刀,挥舞着长刀,迅疾地反扑过去。   他娘的,既然已经闹出人命了,索性将这些傻野人全都做掉,吞了他们的货物,然后再集结人手,屠了他们的部落,以绝后患。   ——   10月13日,昌宁堡(今南非德班市)。   非洲商社驻昌宁堡总管陈洪安是在大安堡与附近的东班图人部落发生冲突后的第三天,收到了这个消息。他丝毫不做耽搁,立即从昌宁堡调集了二十名武装护卫和三十名科钦仆从护卫,乘坐一艘桨帆船,迅速驰援大安堡。   却未料到,援兵派出去不到五天,又接到大安堡的求援信使,称与之发生冲突的班图人部落纠集了周边几个部落,一共动员了差不多一千余人开始围攻大安堡。若非依靠堡寨城墙上的火炮轰击和城中一百多防守人员的火枪攒射,差点就让班图人给团灭了。   考虑到大安堡建立才一年多时间,整个防御设施还是以土木结构,被一千多土著围攻,虽然有火炮和火枪据城而守,但毕竟人数太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家攻破城堡,那损失可就大了。   随即,陈洪安又在昌宁堡组织动员了六十多人,搭乘船只前往支援。   可能是觉得不保险,担心周边的班图人部落会趁势图谋昌宁堡,他又派出一艘飞鱼船前往数百公里外的南华堡(今南非伊丽莎白港,亦称曼德拉市),命令该地抽调部分武装护卫前来应援。   于七年前(1657年)建立的非洲商社,与其说是一家集资合股的民间商社,不如说是一家半官方性质的对外殖民机构。因为主要参股方是王室、内阁工商部以及国内的几大贸易商社,几乎没有普通商贾和民众投资入股,而且在短期之内也没有任何盈利要求。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欧洲国家,也只有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家在好望角附近建立了一座补给点,为旗下往来亚洲的众多商船提供食水补给。至于想在这片广大区域殖民获利,那是根本未曾在荷兰殖民势力的心里预期之内。   在非洲,想要获得象牙、黄金、奴隶这些高价值货物,没有比西非更为合适的地点了,而且,那里距离欧洲还非常近。非洲南部有什么呀,没有黄金,没有香料,更没有可与之贸易的富裕土邦王国。至于象牙,虽然有一些,但比起西非来说,产出太少了。   那里除了跑得飞快的大鸟(鸵鸟),长着一个长长脖子的高脚鹿,或者一些敏捷迅速的大羚羊,还有什么呢?   不要忘记了,欧洲殖民势力(公司)最为原始的驱动力,是不断地去追寻可获得巨大暴利的各种特产,黄金、白银、香料、象牙,或者丝绸、瓷器、茶叶,最不济的也是能生产烟叶、蔗糖等高附加值的肥沃土地。可是,要获取适宜的土地资源,相较而言,美洲更加适合欧洲的众多移民和拓殖公司。   所以,也只有财大气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才会花费巨大代价,在非洲南部地区建立一个补给点。   即使如此,自1652年荷兰人入驻开普敦以来,至今十余年时间,规划中的开普敦堡也未建成,仍旧只是一个半土木、半砖石结构的普通堡垒,也就只能防御一下周边愚昧落后的科伊人。   这里除了地理位置重要,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要不然,对荷兰人充满敌意的英格兰人,就不会仅仅只攻击西非荷兰一系列据点了。   但是,经营南非地区,并于此建立稳固的后勤补给基地,是齐王亲自安排和布置的前瞻性任务,是齐国未来全球海洋战略规划中关键的一环。   有鉴于此,这个非洲商社预期的盈利能力自然也将大大弱化,甚至在若干年里,还需要不断地砸钱进去进行一番建设,在短期之内,是看不到分红的期望。因而,在招股集资时,普通民众响应寥寥。   这么遥远的距离,而且当地还都是一些愚昧落后的原始部落,想做贸易,人家除了会玩泥巴,追着猎物到处跑,根本什么产出都没有呀!   目前,南非商社以昌宁堡为核心,一共建立了三个据点,除了七八公里外的大安堡外,还有一处就是三年前建立的南华堡。驻守的人员和护卫加起来共有七百五十多人,属于核心人员的齐国人只有不到四百人,剩下的均是从科钦王国招募的农人、工匠以及仆从武装人员。   南非商社旗下的几个据点,除了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过往商船提供必要的食水补给外,暂时不对欧洲其他国家开放,关起门来一心搞基础建设。通过从本土运来的各种商品,据点的商社伙计和护卫从附近的东班图人部落里换取了大量的牛羊和粮食,为他们初期顺利地在此落脚,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在稍稍站稳脚跟后,昌宁堡利用高粱烧酒、铁锅、铁制农具,以及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又从东班图人部落手里购买了数百亩粗粗开垦过的农田,组织齐国移民和招募而来的科钦人,开始种植土豆、高粱、玉米等粗粮作物,以及大量的蔬菜、水果等副食。   到了1660年的时候,昌宁堡便实现了大部分农产品物资的基本自给。不仅有大量的粗粮供应,而且还成功地引种了数十亩试验性质的小麦。尽管,产量还不是很高,但却证明了这里的气候环境和地质土壤,还是可以栽种谷物粮食作物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此基础上,非洲商社分别在1661年和1663年相继又建立了南华堡和大安堡,开始扩展在非洲南部沿海地区的殖民势力。   总参谋部、海军、内阁工部等军民两政的人员,也在数年前派出相应人员入驻了昌宁堡,开始对这片广大地区进行详细地形勘测、海况水文调查,以及周边矿产初步探索。   虽然,几家投资股东并未要求非洲商社在短期内获得收益,但作为一家经营性质的殖民商社,在稍稍站稳脚跟后,自然要将盈利当做它的主要追求目标,而不能一味地依靠股东持续不断的输血。   商社派驻此地的掌柜和伙计们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宗旨,利用从汉洲本土运来的各种工业制成品,与当地的东班图人展开了一场极为不平等的易物贸易。   牛羊、家禽、高粱、大麦,以及鸵鸟、象牙、皮毛……等等之类的物资,齐国非洲商社是来者不拒,而他们所付出的仅仅是数量不多的烧酒、砂糖、铁制农具、棉布等商品。   相较于开普敦的荷兰人,齐国人与当地的土著部落的关系,尚属和谐,六七年来,虽然有无数轻微的摩擦和冲突,但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军事战斗。除了华夏民族由来已久的温良谦恭性格,还有就是对这片陌生大陆怀有几分畏惧和忌惮。   黑黢黢的面孔,白森森的牙齿和眼仁,原始而又狂野的宗教仪式,令人心生惊惧的成人割礼习俗……   另外,齐国人还从葡萄牙人口里获知了一条恐怖的消息,那就是非洲当地的诸多土著部落都有煮食活人的传统。他们说,七十多年前(1589年),葡萄牙人发起的蒙巴萨之战中,曾遇到过数量多达两万多名食人族的部落联盟,将城中万余军民和奥斯曼附庸部队掠为口粮。   当时,包括奥斯曼人士兵在内的几乎所有城市军民,都向着葡萄牙人战船所在的海滩,奔逃而去。祈求曾被自己视为不共戴天对手的异教徒,立刻将自己俘虏。因为就算被俘虏一千次,也好过被原始部落抓住吃掉。   在最初的几年时间,昌宁堡的齐国拓殖人员在和当地班图人部落交易时,都保持了高度的戒备,装备了刀剑、火枪、皮甲、半身板甲,甚至还拖出几门火炮压阵。交易的地点,也尽量靠近城堡附近,以便稍有风吹草动,可以及时躲回城中据守。   不过,随着频繁的接触和了解,齐国人渐渐也收起了畏惧的心理。   尼玛的,这些土著部落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发展(进化)水平也就比汉洲土著高出一点。一个个傻乎乎的,连几头牛,几只羊都数不清楚,而且交易的主导权也完全掌握在齐国人手里。   再加上路过此地的荷兰人提及,他们的开普敦据点对付周边的科伊人,如同野外狩猎一般,肆意欺压打杀,根本未曾遇到过激烈的反抗。荷兰人为了抢夺更多的耕地和牛羊,还在1659—1660年,对科伊人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即霍屯督战争)。使得开普敦附近的科伊人部落遭受重创,牛羊被大量抢夺,人口也大幅下降,曾经的土地和家园也被荷兰人占据。   作为非洲商社驻昌宁堡的负责人,陈洪安决定也发起一场针对当地土著部落的战争,除了报复班图人围攻大安堡的胆大妄为行为,还有就是想以雷霆手段震慑一番周边的土著部落,为后期势力扩张,建立一种威势。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荷兰人厉害,我们齐国人,更是不好惹的! ##第六十七章 南非的拓殖(二)   1664年11月15日,昌宁堡。   近两百余全副武装的护卫、商社伙计,以及柯钦仆从武装,排着一个松散的队列,站在广场上,正在倾听昌宁堡大总管陈洪安的训话。   “诸位爷们,咱们都来自遥远汉洲本土,或者印度,甚至还有人直接从大明而来,跨越数万里海波,来到这片蛮荒的大陆。于此,我们休戚与共,同生共死。来这里,为啥呢?无非就是想获得一份能够传诸于子孙的富贵和身家。”   陈洪安说着,一脚将旁边的一个木箱踢翻,一堆汉洲银元瞬间从里面滚落出来,散得遍地都是。   “这次,咱们即将出发去征讨那些土著部落,彰我商社之威,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凶险,但毕竟战阵之上,刀枪无眼,破个伤口,流点血,也是难免的。为此,我代表商社,为每位出征之人奖赏汉洲银元二十块。若是哪个不幸丢了命,残了身子,我商社必将抚恤和补偿送至你的家人手中,断不会让诸位白白为我商社拼命搏杀。”   “土著愚昧落后,别说刀片子没几把,就是连个护身衣甲也没一件。反观我等装备,拥有锋利的钢刀,尖锐的长矛,犀利的火枪,威力巨大的火炮,再加上诸位身着的皮甲和板甲,可谓武装到牙齿。此次征战,当为不胜不归,誓要将周边土著蛮夷慑服,建立我商社之势,显我大齐之威。以后,这片广大的地域,不论哪个部落,哪个民族,都将成为我们驱动役使的苦力。而这里一切的财富,也将归于我们每个人所有,由尔等任取!”   “屠了那些蛮夷,杀了那些土人!”   “杀光他们,抢光他们!”   “将这里所有的土地都占据,让他们所有的土著都变成我们的奴仆!”   “……”   广场上聚集的武装护卫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大声地叫嚣着,眼里充满了赤红之色,恨不得立时就冲到那些土著部落营地,砍杀他们的族人,抢夺他们的财富。   他娘的,在这蛮荒大陆,可是没有王法的!既然商社动员我们出去打杀那些土著部落,那还不得释放一下内心的恶魔,顺便抢些值钱的物什。   “狗日的,老子没说要彻底屠灭那些土著部落呀!”陈洪安看着那些躁动的护卫,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不好的念头。   “轰!轰!”   突然,从港口传来两声隆隆的炮声,立时将聚集在广场的护卫们给惊住了,彼此之间不由面面相觑,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咋回事?咱们这正搞着誓师大会,群情汹汹地准备乘船出发征讨大安堡附近的土著,这码头传来的火炮声,是几个意思?难道那些土著划着小船,主动前来攻到我们这里的老巢了!   “陈总管!”一名护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道:“有两艘西洋帆船要硬闯进港湾!……俺们的码头炮台已开炮警告,但对方仍旧徘徊在岬口附近。孙队长让俺给你报信,说来的两艘船,很可能是西洋海盗!”   “西洋海盗?”陈洪安眼睛瞪得溜圆,一时间怔住了,半响,脸上呈现出几分狰狞,“狗日的,哪个国家的海盗,如此不知死活,竟然敢打我们昌宁堡的主意?……老子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自从1497年,葡萄牙人瓦斯科·达伽马去印度的航行途中发现了这处适宜停泊船只的海湾,随后,从十六世纪起,欧洲各国的奴隶贩子、捕鲸船、海盗和商人经常造访此地,或者躲避风暴,或者在此做短暂休整。   直到七年前,齐国非洲商社将这处海湾占据,修建堡垒、港口和码头炮台,随即宣布这里领土归属于大齐王国,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可以进港停靠外,禁止其他欧洲各国的船只进入。   那些没多少武力的商船、奴隶船和捕鲸船在收到齐国岸防炮台的警告后,一般都会乖乖地退出港湾,另寻他处停靠。渐渐地,这里被一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占据的消息便传扬出去,使得众多过往船只不敢再涉足此地。   昌宁堡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它位于非洲大陆东南端的印度洋岸,西南距荷兰人控制的开普敦约十余天航程,东北至葡萄牙人控制马普托港仅两三天航程,控扼印度洋通往大西洋的要津之处。   而昌宁堡的港口外还是一个天然港湾,湾口仅300余米,水深10-12米,湾内长4公里,宽5公里,形似葫芦。而码头两处炮台,就位于湾口的两边的突出位置,可以封锁任何试图闯入港内的敌船。   ——   在昌宁港外,两艘悬挂血红色海盗旗的三桅帆船静静地停驻在海面上,随着波浪的翻涌,轻轻地上下起伏着。   “贝拉贝尔”号船长奥利维耶·吉鲁乘坐一艘小船驶近“博纳”号,随后在水手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船舷。   “亲爱的吉鲁船长,我认为,我们可能选错了一个目标。”博纳号船长特奥·埃尔南德斯热情地拥抱了奥利维耶·吉鲁,然后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摇头说道:“你大概已经看到了,对方拥有岸防炮台,而且火炮威力还不小。我们可能无法突入港口,继而登陆夺取那座据说拥有无数财富的城堡。”   “特奥,你这是准备放弃了吗?”吉鲁船长眼神阴郁地问道:“要知道,波旁岛(留尼旺岛)上还有近两百名主的子民等待我们带回急需的生产和生活用品。若是我们空着手返回,不说那些奴隶会饿死许多,就是我们的同胞也会陷入艰难的绝境当中。”   “那么,吉鲁船长,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所有人都冒着敌方炮台凶猛的火力下,强行闯入港口吗?”埃尔南德斯皱了皱眉,“要知道,以战舰去攻击坚固的炮台,是一个多么不明智的行为。况且,我们所属的两艘船,还只是普通的武装商船。只要敌方一发炮弹命中我们的船,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埃尔南德斯,这里港湾入口有炮台,我们完全可以绕过去,在其他地方进行登陆。”吉鲁伸手指了指港湾的西北方向,“那里地势比较低平,非常适合登陆。只要我们的船员们足够勇敢,冲上海滩,一定会顺利杀到那座汉洲人所建立的城市。”   “吉鲁,你敢保证我们在登陆时,那些汉洲人不会端着火枪正守候在海滩上,等着我们一一上岸送死?”埃尔南德斯摇摇头说道:“即使我们顺利的登上陆地,但我们无法携带火炮上岸,如何攻破汉洲人的城堡?你要知道,他们既然可以在港湾入口安置火炮,那么他们一定也会在城头布置相应的火炮。”   “可是,就此放弃的话,那波旁岛上的居民所遇到的困境,又该如何解决?”吉鲁双手一摊,苦笑着说道。   1642年法国占领留尼旺岛,并于1649年改命名为波旁岛。从1663年起,法国一些移民及其从马达加斯加带来的奴隶陆续在波旁岛定居,作为往来于印度洋的法国船只的停靠站,受制于法属东印度公司。   两个月前,一场巨大的台风袭击了整个波旁岛,并带来了一场了罕见的大暴雨。法国移民所在的几处据点,房屋、农田,尽数被洪水冲毁。   待暴雨过后,所有的法国移民据点一片狼藉,人员也死伤过半,别说一栋遮风避雨的房屋都未剩下几间,就是所需粮食和日常用品,也被暴雨洪水冲走,可谓是凄惨至极。   当法属东印度公司旗下的“贝拉贝尔”号和“博纳”号途径该岛时,立时被岛上居民悲惨的遭遇给惊到了,衣不蔽体的移民们,蓬头垢面,摘野果,白水煮鱼肉,挖野菜,仿佛一下子都倒退回蒙昧的远古时代。   波旁岛总督本以为两艘来自印度的法国商船上会有一些食用物资,却失望的发现,他们所携带的货物,除了少量的珠宝、玳瑁外,全都是胡椒、靛蓝、硝石,以及大量的印度棉布。至于粮食,如果那些发霉生蛆的黑面包和肉干也算的话,那数量也太少了一点,根本无法满足岛上近两百名法兰西移民数月所需。   在波旁岛总督的要求下,两艘法国商船卸下部分货物,准备到周边地区购买一些必要的粮食和生产生活工具。而附近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据的毛里求斯岛,便成为他们最为理想的交易对象。   然而,当满怀希望的法国人抵达毛里求斯岛后,发现该岛也遭遇了台风袭击,虽然损失没有波旁岛那么大,但部分房屋和农田也有程度不一的毁损。至于他们想购买的粮食和生产生活工具,对不起,荷兰人也有点自顾不暇,储备也没多少,无法对他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正当两艘法国商船准备离开毛里求斯岛,前往马达加斯加岛沿岸抢掠当地土著时,在港口听到一些荷兰人说,来自南方新大陆的汉洲人在非洲南部沿海发展势头非常迅猛,所建的两个据点,不仅物资充裕,而且还从当地的土著人手里收购了大量的象牙、皮毛,每年都会经毛里求斯岛,运回汉洲大陆,或者印度地区。荷兰人的毛里求斯据点和开普敦据点,还经常从汉洲人那里购买各种生产生活用具,这比从欧洲本土千里迢迢贩运这些物资,要省事多了。   法国人闻讯后,脸上却均却显出无奈的神情。汉洲人所建的两个据点,他们也是知道的。但可气的是,他们的港口除了对荷兰人开放外,禁止任何国家的商船入港停泊,更不要说前往贸易了。   法国人经过一番讨论,立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攻破汉洲人的的据点,抢夺他们所有的财富。因为,据他们猜测,汉洲人之所以不允许其他国家船只入港停泊,那肯定意味着他们的武力非常弱,担心遭到攻击,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举措。既然如此,那何不去碰碰运气,到汉洲人的地方抢一把。   如今,两艘法国武装商船却在昌宁堡港外遭到炮台强势反击,这说明该地的汉洲人并非一个软柿子,可随意拿捏,只能远远地停泊在海湾外,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派一个使者登陆上岸,与汉洲人进行一番交涉,看能否取得贸易的机会。”埃尔南德斯举着单筒望远镜又仔细观察了一会远处的港湾,转头朝吉鲁建议道。   “他们……他们不会直接杀了我们派去的使者吧?”吉鲁担忧地问道。   “应该……不会。”埃尔南德斯也有些不确定,“听那些荷兰人说,汉洲人也应该算是文明世界中的一员,他们大概不会做出冒然杀害前去传递和平讯息的使者。要不然,他们将会因为冒犯伟大的法兰西王国,而遭到严厉的惩罚。”   吉鲁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埃尔南德斯一眼,对他的说法颇不以为然。能跨越万里海波,到这非洲大陆来殖民和贸易的国家(势力),谁会在意,或者说,谁会畏惧远在欧洲大陆的法兰西王国。   随后,法国人经过一番动员,并许诺给予每个志愿者5里弗尔(1里弗尔约等于8两白银)奖赏,成功征召了三名勇敢的水手,划着小船,打着白旗,前往汉洲人的码头。   看着小船慢慢地进入湾口,朝港湾深处驶去,而汉洲人的炮台果然没有开炮轰击,这让两艘法国武装商船上的所有人,均不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若尔丹·韦勒图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手上的船桨不由停了下来,四五个东方人面孔的武装人员,端着火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小船。   “哦,希望仁慈的上帝能保佑我们!”韦勒图嘴里轻轻地念叨,随后,脸上使劲挤出几丝笑容,想让自己表现的更为友善和亲切。   “咚!”的一声,小船撞上了巨石垒砌的码头泊位,三名法国使者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准备登上码头。   岸上的汉洲人对他们抛来的缆绳丝毫未予理睬,更没有人上前想拉他们一把的意思,全程冷眼看着他们费力地爬上码头。   “先生们,我们是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使者,前来此处,是想表达我们的和平意愿和贸易请求。”韦勒图的额头冒着汗,硬着头皮说道。   没有回应,迎来的仍旧是众多冰冷的眼神。   韦勒图不由回头看了看同伴,怎么办,这些汉洲人明显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我们该如何与他们进行沟通?   “碰!”突然,一声火枪击发的声音传来。   “哦,上帝!……他们要杀了我们!”三名法国使者顿时面如土色。 ##第六十八章 南非的拓殖(三)   码头上响起的一声火枪声,是一名昌宁堡护卫因为紧张之余,不小心扣动了扳机。虽然没有击中任何人,但这枪声明显将三名上岸的法国使者给吓着了,几人身子一缩,立时趴到了地上。   此举,让四周的昌宁堡护卫先是一愣,随即全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还以为来的都是什么狠角色,不过如此嘛!   三名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使者听到汉洲人的轰笑,四下看了看,对方好像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随即有些讪讪地站了起来。   一名消瘦的汉洲人走到法国使者面前,脸上带着讥诮的神情,朝他们招招手,示意跟着他往城里走。   若尔丹·韦勒图等人可能觉得刚才被这些汉洲人戏耍了,尴尬之余不免有些恼怒,脸色紧绷着,示威似的朝四周的汉洲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跟着那名领路的汉洲人往城里走去。   汉洲人修筑的城堡距离码头约三百多米,远远望去,城墙不是很高大,周长大概有一千米的样子。从码头到城堡之间,由一条用碎石、碎砖混合着夯土铺设的道路连接,路面也较为平整,应该可以通行重型马车。   与他们随行的汉洲人,身材不是很高大,但看着非常结实,腰背挺直,脸色也非常红润,说明他们在此地的生活水平不是很差。   这些汉洲人双手端着火枪,腰间插着一把短剑(刺刀),身上还背着一个斜挎包,估计是用来携带随身的火药和弹丸,或者其他战斗物资之类的东西。   来到城堡前,发现城墙竟然都是大块大块的条石(实际为水泥)和城砖为主要材料修筑的,而且城头布设了许多火炮。粗粗数了一下,对着码头方向的一面城墙上就足足有五门火炮。整个城市也是棱堡型制,还有一道3-5米深的壕沟围绕在城墙四周。   几名法国人见此情形,均不由摇头苦笑。就算他们的武装商船能攻占码头,并顺利地登陆岸上,凭他们不到两百人的武装力量,也是根本无法攻克这座城市的。   当他们进入城中时,看到街道两侧站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民兵,一半装备了刀剑长矛,一半装备了火枪,所有人还都身着皮甲或半身板甲。   看到这一切,顿时让三名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使者感到万分庆幸。若是他们真的按照“贝拉贝尔”号船长奥利维耶·吉鲁先生的建议,从其他地方登陆,然后绕道前来攻击这座城市,势必会遭到汉洲人的重重一击,就算不全军覆没,但肯定也是损失惨重。   昌宁堡总管陈洪安看着为首的一名法国人连笔带划地表示,要跟他们进行一定限度的贸易,购买一些粮食和生产生活用具,以救助他们某个小岛上的移民。   “他娘的,估计是瞧着打不进来,便想着跟咱们老老实实地进行贸易。这些西洋番鬼,没一个好东西。陈总管,赶他们走!……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昌宁堡护卫队长冯大田在旁边嚷嚷道。   陈洪安却是盯着那几名法国使者,琢磨着他们所代表的国家到底是哪个。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也听不明白是欧洲哪个国家的。根据他们的“口音”,应该不是荷兰人,也不是葡萄牙人。若是英格兰人,依照他们跟我们齐国的糟糕关系,自然是置之不理,将其驱退。   但若是欧洲其他比较有影响力的国家,是不是要认真对待一下呢?   据欧洲传来的消息,我齐国两年前派出的驻欧使团,好像除了跟荷兰人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在其他欧洲各国都受到了冷遇。而且,还有一些欧洲国家刚开始以为齐国使团是来自大明,抱着好奇和崇敬的心情予以了盛情接待。   可当他们听到我齐国只是一个来自南方荒僻大陆的“小国”时,都充满了不屑和轻视,随后便置之不理。这使得齐国使团上下,顿感大失颜面。只能无奈地将驻欧总代表处,设立到阿姆斯特丹,先维系齐国在欧洲唯一的正式邦交国家。   我大齐王国好歹也是南洋霸主一般的存在,想不到在欧洲各国眼里,竟然还不如大明、波斯、莫卧儿帝国这些地区大国赫赫有名,甚至连那个被齐国安南商社利用经济手段渗透半个国家暹罗,都比齐国具有一定的“知名度”。   总之,齐国访欧使团的外交任务遭遇了重大挫折,除了荷兰以外,几乎被所有的欧洲国家所轻视了。即使那个在亚洲地区颇受齐国照顾的葡萄牙王国,因为还在忙于跟西班牙互撕,急于摆脱被控制的命运,取得独立的地位。对齐国使团的建交访问,根本未予理睬,只是一个劲地在巴结英格兰。   作为一个颇有政治觉悟的南非领地的总管,陈洪安便想到,我齐国可否先利用经贸关系,与欧洲国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接触和了解,继而为以后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奠定一些基础。   这些西洋番鬼,估计是对我齐国不太熟悉,不晓得我齐国具有的强大实力。当然,我们目前武力还有限,不能将你们都给打服了,再来进行一番正式的互相介绍。但我们可以慢慢地通过经贸往来,让你们这些西洋夷人晓得,我齐国也是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   再者说了,昌宁堡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各项防御设施都已初步完善,对付数百上千全副武装的欧洲殖民部队的围攻,也丝毫不怵。这般情势下,这处重要的补给中转点是该考虑适当地对外开放,与那些欧洲国家和势力做些贸易,获得应有的收益。   陈洪安吩咐冯大田去寻城中几个归化入籍的德意志人,看能否与这几个西洋使者进行一番沟通交流。   ——   港外的两艘法国武装商船一直等待傍晚时分,未得到任何回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派出的三名使者可能已经被汉洲人杀害,准备掉头驶往马普托港,到葡萄牙人那里再碰碰运气。   船上的瞭望手突然报告,说看见一艘小船正从港内驶出,在昏暗的暮色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小船上除了他们派出的使者,似乎还有几名汉洲人。   没多久,法国人得到了一个令他们又惊又喜的答复,汉洲人愿意与法国人进行交易。但鉴于清晨时分,法国人的“不轨行为”,他们要求,明日法国人只允许一艘商船入港,并且船上的随员不得超过五十人。另外,汉洲人的物资也不太丰裕,那么,价格可能要稍稍高那么一点,而且,货币只接受金币和银币。   法国人对此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立即同意了汉洲人的要求。怎么说,他们当初的目的可不就是要在汉洲这处据点抢一把嘛。人家对他们入港进行一番限制,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他们所要购买物资的价格高一点,他们心里也能接受。毕竟万里迢迢从欧洲本土运过来,也是费用极其高昂的。更何况,波旁岛上还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数百法兰西同胞正在忍受饥饿,恢复家园,重新栽种粮食,都急需趁手的工具。   其实,以法国人的心思,也不敢将两艘船都驶入港口。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双方都不甚了解,万一,汉洲人将他们的人和船全都扣下,连一个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   11月16日,清晨,在一艘汉洲人驾驶的小船引领下,“博纳”号缓缓地经过了狭窄的湾口,然后朝里面的港口码头驶去。   船长特奥·埃尔南德斯在进入昌宁堡城中时,如同昨日的三名使者一样,感到一丝由衷的幸运。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下的开普敦据点,他们曾到访过几次,不论是城市规模,还是里面的布局规划,都远远及不上这座汉洲人建设的城市。就更不要说,这座城市的干净整洁程度,会让欧洲许多城市感到自惭形秽。   毫不意外,这座城市里,同样没有允许当地的土著人入驻其中。这里有东方面孔的汉洲人,也有肤色较黑的印度人,甚至还有几名欧洲面孔的德意志人。看来,这个汉洲还是一个比较包容的国家,聚集了一些不同人种、不同肤色的国民。   当汉洲人的总督通过一个德意志人的传译,表示愿意开放这座昌宁堡,允许各国的商船、捕鲸船来此停靠和补给物资,同时,也欢迎任何国家和地区的商人来这里进行贸易。   埃尔南德斯见汉洲人拿出了棉布、茶叶、瓷器等东方特色的商品时,感到非常意外,想不到他们竟然还能提供这些荷兰人和英格兰人所垄断的商品。那些棉布倒也罢了,但是瓷器向来是作为欧洲王室贵族极力追求的奢侈品。而茶叶,更是从英格兰王室,逐渐流传到欧洲大陆的各国王室贵族圈中,开始成为一种时尚而高雅的饮品。   法国人在印度地区,就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手里买了一些转手的茶叶和瓷器,准备带回欧洲大陆,以赚取高额的利润。   若是,以后我们法国人从这里就能获得茶叶和瓷器这两种东方独有的商品,而不经过荷兰人,岂不是就可以绕开这个该死的中间商,获取更为丰厚的贸易利润?   埃尔南德斯当即表示,法国东印度公司愿意与齐国非洲商社开展公平的贸易,并希望能获得茶叶和瓷器这两样商品的独家代理权,此后,双方可以建立一种密切的合作关系。   汉洲人对于双方建立密切的贸易合作关系,欣然表示同意,但给予法国人茶叶和瓷器两种商品的独家代理权,委婉地拒绝了,显然不想被法国人控制了他们对外的贸易渠道。   三天后,法国人从昌宁堡拉走了二十多吨玉米、高粱、土豆,以及少量的小麦和家禽,却付出了价值高达一万多汉洲银元的金银货币,着实被汉洲人给敲了一笔。除此之外,法国人还购买了不少生产和生活用品,又额外花费了近两万汉洲银元。   这笔交易金额虽然不大,却是非洲商社若干年来,与欧洲国家的第一次正式贸易行为,迈出了拓殖经营的关键一步。   ——   11月21日,昌宁堡将两百余武装人员再次集结,乘坐两艘桨帆船驶往大安堡,继续数日前未曾成行的针对班图人的征伐行动。   一个月前围攻大安堡的班图人部落数攻城池不克,反而损失两百多人,在围困了四日后,已经各自散去,返回部落营地。   护卫队长冯大田带着人仅在大安堡休整了一天,率领部队乘坐桨帆船沿长宁河上朔,奔着距离最近的班图人部落便扑了过去。   至正午时分,护卫队抵达这处班图人营地,在土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将营地给围了。武装护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先是放了两轮排枪,随后轻松翻过一道简易的木篱笆,冲入营地。   未及一个小时,这个班图人部落便被商社护卫队们彻底控制住。毙伤土著四十余,俘获青壮男子、老弱、妇孺三百余,缴获牛羊一百余头,鸡鸭等家禽两百余只,高粱、大麦等粮食三千余公斤。另外,还有各类皮毛五十余张,象牙十余根,玳瑁、贝壳若干。   11月23日,护卫队留下十余人看守俘虏和缴获,乘船继续上朔,寻着另一处班图人部落直扑而去。   当日午后,再破班图人部落营地,毙伤土著六十余,俘获四百余,缴获牛羊一百八十余头,其余各类物资无算。   随后十余日,护卫队又接连攻破三处班图人部落,将大安堡周边二十余公里范围内的班图人部落几乎清扫一空。以至于,更远处的土著部落闻讯后,惊恐不已,开始陆续往内陆深处迁移,以躲避汉洲人的兵锋。   12月10日,两艘来自波斯的荷兰商船驶入了昌宁堡港口。   “你们汉洲人捉了这么多土著!”一个荷兰人商人看到码头附近的临时营地里数量多达一千五百多的班图人俘虏,饶有兴致地上前询问道:“这些人,你们汉洲对外发售吗?” ##第六十九章 南非的拓殖(四)   21世纪什么最贵?现在很多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是人才。   而在14世纪到19世纪初,这个答案把“才”字去掉就行。而且这个“人”,特指非洲奴隶。到了大规模奴隶贸易后期,一个成年健壮的非洲奴隶,在美国能被炒到数千美元的天价。身为精明的买卖人,欧洲各国列强知道黄金钻石什么的都是浮云,买卖人嘛,最好的生意当然是买人卖人喽。   当年西班牙和葡萄牙拿着地球仪一劈两半,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西班牙人在美洲找到了海量的金银,然后迅速跻身欧洲最大的土豪。而葡萄牙人运气比较糟糕,一路向东探索,没有发现盛产金银的土地。于是,葡萄牙人将他们在非洲的利益从传说中的金矿转移到更容易获得的商品——奴隶。   在新大陆扩张的欧洲殖民国家缺乏一种主要资源——劳动力。在大多数情况下,土著人民被证明是不可靠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死于从欧洲带来的疾病,或者富有反抗精神),而欧洲人不适应气候并遭受热带疾病的折磨。另一方面,非洲人是优秀的工人:他们经常有农业和养牛的经验,他们习惯了热带气候,对热带疾病有抵抗力,他们可以在种植园或矿山上“非常努力地工作”。   到了十七世纪,奴隶贸易进行得如火如荼,逐渐形成了臭名昭著的大西洋三角贸易。这是一种特别富有成效的贸易,因为旅程的每个阶段都可以为商人带来利润。   三角贸易的第一阶段,商人将工业制成品从欧洲运往非洲:布料、烈酒、烟草、珠子、贝壳、金属制品和枪支,这些商品被用来交换被奴役的非洲人。   三角贸易的第二阶段(即中间通道),涉及将被奴役的非洲人运送到美洲,卖给他们的客户——种植园主或者矿主,然后驱使这些奴隶种植棉花、蔗糖、烟草,以及金银矿山里挖矿。   三角贸易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阶段,就是将来自种植园的产品或者矿产品带回欧洲。   从1440年至1640年,200多年时间里,葡萄牙几乎垄断了非洲奴隶的出口贸易,成为当时最大的奴隶贩子。不过,随着荷兰、英国、法国等欧洲列强的加入,葡萄牙人的生意开始大受影响。   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被奴役非洲人最初来自塞内冈比亚和向风海岸。后来随着“商品货源”的减少,大约1650年,贸易转移到非洲中西部(刚果王国和邻国安哥拉地区)。   而荷兰人在西非所占据的奴隶海岸(今加纳、多哥、贝宁、尼日利亚等国沿海地区),经过十余年的经营,可获得的奴隶是越来越少,往往要深入内陆一两百公里,花费的代价也是越来越高。   因此,当抵达昌宁堡的荷兰人见当地的汉洲人居然抓获了这么多的班图人,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开口询问,是否要对这些土著发售。这要是顺路捎带几百名奴隶至巴西或者加勒比地区倒卖,那可是能获得不少暴利。   面对荷兰人这般热切的目光,顿时让昌宁堡上下感到一阵窃喜。   他娘的,正发愁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俘获的班图人,杀了的话,有伤天和,可要养着他们,那还不得费粮食!若是距离我们汉洲本土近,还可以送到各个矿山当苦力去挖石头。   而且,除了大安堡需要建设城池,修建码头,需要留下数百俘虏的班图人驱使。剩下的一千多人,他们甚至打算任由其散去,自生自灭。却不想遇到有感兴趣的主,那还不赶紧甩手卖给他们,换点银钱。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所有的班图人,不分男女老少,昌宁堡一律作价二十五块汉洲银元,先将其中的五百人卖给了荷兰人。   数日后,“商品”全部装船,荷兰人满意地离开了昌宁堡,直到船只驶出港湾,几名兴奋的荷兰商人均不由激动的互相击掌相庆。   这些傻乎乎的汉洲人,竟然以这般便宜的价格,卖给了他们五百非洲奴隶,这要是运到美洲倒手转卖,利润将达数倍之多。   要知道,在非洲沿海获得一个奴隶,价格一般在25英镑左右(约等于75两白银,折合62汉洲银元),可要是运到了美洲,大概可获得价值约150英镑的物品,利润率为600%。即使是一些妇女儿童,出售的价格也在80-100英镑左右。   而荷兰人还欺负汉洲人没有从事过奴隶贸易,丝毫不懂行情,硬生生地将每个奴隶的成本又砍去了二三十块汉洲银元,狠狠地坑了一把昌宁堡。   而被荷兰人认为是傻缺的昌宁堡的齐国人却是对这笔生意极为满意,乐呵呵地数着荷兰人付给的银币。出去扫荡不到半个月,俘获近两千人,若是都能卖掉的话,那就进账四万多汉洲银元。这还没算从那些班图人部落抢掠回来的牛羊、毛皮、粮食,以及零星象牙、玳瑁等值钱玩意。   这一切,所付出的不过是沿着班图人活动的踪迹去寻找他们的部落营地,然后跑跑腿,流点汗,放两枪。当然,期间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反抗的班图人用木矛扎伤了胳膊和腿脚,需要休养几天。   这个生意,简直可以算是没本的生意呀!比在地里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庄稼,那可划算多了。当下,便有几个护卫小队长向昌宁堡总管陈洪安建议,继续出动人手,将昌宁堡附近的班图人部落也给扫了。   陈洪安听罢,顿时无语。这些杀才,还真是从劫掠土著当中,尝到甜头了呀!   非洲商社招募的人员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原自救军和忠义军除役的士卒,已经习惯了打打杀杀,不安于耕作和到工场做工,还有一部分是家中兄弟姐妹比较多的男丁,希望出来闯荡一番,可以为自己的将来积攒一份家业。   如今,只需要拿起刀剑,端起火枪,像狩猎一般,去围捕那些愚昧落后的当地土著,然后将其发卖给西洋夷人,就可以换取大把大把的银钱。既然如此,那还需要种什么地?粮食、牲口、皮毛,直接去抢那些土著的就是!   不过,这里的地域广大,雨量也比较充沛,气候适宜,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日照充足,比起汉洲北部和内陆地区要强多了。若是能通过大规模的捕获土著,将他们的土地全部都圈占了,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非洲商社成立之初,曾听齐王说过,这非洲南部广大地区,是一块宝地,若能全部据为所有,那么齐国必将收获一份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   七年来,虽然非洲商社已经在南非地区建立了三个据点,也进行了一番粗略的探查,尚未找到任何金银铜矿之类的财富。但所有人对齐王的说法,丝毫不加怀疑,这片广大区域必然蕴藏着惊人的宝藏。   那么,非洲商社目前所需要做的,就是扎实根基,积累实力,逐步扩张。清理当地的土著部落,夺取更多的土地,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如此,贩卖一些非洲奴隶,可谓是一举两得呀。   ——   1665年1月16日,南华堡(今南非伊丽莎白港,亦称曼德拉市)。   “碰!碰!碰!……”   随着四周的排枪响起,被围在中间的数只巨大的鸵鸟悲鸣着栽倒在地,两只硕大的脚趾不停地蹬踏着地面,继续挣扎着。   七八名武装护卫将火枪背在身后,抽出腰下的短刀,喜笑颜开地围拢过去,准备给这些濒死的鸵鸟一个痛快。   “有土著!”突然有护卫指着前方的一处山坡,大声喊道。   众人闻言,停下脚步,抬头朝山坡望去。只见两三个班图人似乎被火枪声惊扰,正在奋力地朝坡上奔跑着,几乎是手脚并用,速度极快,片刻,便消失在坡顶。   “算了,凭咱们这几个人,估计抓不住那些土著人。赶紧的,将这些大鸟收拾了,弄回南华堡加工。”   “可惜了,若是将那几个土著活捉回去,那可不得卖几十块钱。”一名护卫挥刀砍向地上鸵鸟长长的脖颈。   “那可不!咱们辛辛苦苦大半天,才围猎这么几只大鸟,说不定还不如抓几名土著值钱呢。”   “抓了土著,还可以让他们自己走着回南华堡。可捕杀了这些大鸟,咱们还得费力将他们驾车拉回去。”两名护卫各自抓着鸵鸟的一只脚趾,奋力地向停驻马车的方向拖去。   “一个个哪这么多废话。”一个护卫小队长训斥道:“咋的,你们听说昌宁堡那边发卖土著,赚了几万块钱,都他娘的眼红了?这几年,咱们收集象牙和皮毛,捕杀大鸟,也赚了不少钱呀。当初,你们还一个个都满足的不得了。现在,晓得捕获土著也能赚钱,就瞧不上这些营生了?”   “张头,这没比较,咱们是不知道呀。”一个二十许的年轻护卫笑着说道:“虽然在这里赚的银钱,比在地里刨食要强多了。但一想到,那些傻黑的土著每个竟然可以值二三十块钱,你说要是咱们一年捉个几千上万人,可不就每人都能分到几百块汉洲银元。这要不了几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衣锦还乡,回汉洲本土享清福了!”   “掠人为奴,要遭天谴的!”那个护卫小队长摇头说道:“那些土著在此地生活了数百上千年,一直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就因为俺们要赚黑心钱,便要将他们围捕圈禁,然后再卖与西洋夷人。你们说说,这做法跟清虏有何相异?……老子当年就被天杀的清虏圈占土地,变成他们的包衣奴才,做牛做马,差点冻饿而亡。”   众人闻言,顿时失语。在场的七八名护卫中也不乏来自北方清虏地界,跟这位小队长一样有被清虏八旗掠为包衣的经历。但是,他们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个跟捕捉土著发卖为奴,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话说,这贩运奴隶的生意,必然不是长久的买卖。”那个护卫小队长踢了踢地上的鸵鸟尸体,笑着说道:“这大鸟虽然没有奴隶值钱,但它的价值也不少,而且全身上下都是宝。鸟蛋壳可作高级雕刻观赏品,卖给欧洲的那些贵族老爷。鸟皮可制成极佳的皮革,你们瞧瞧,这毛皮,轻柔、美观、还有独特的毛孔图案。透气性好、拉力强、不易老化,耐用,可卷曲。再看这羽毛,质地细致,保暖性好,手感柔软,可作高贵的服饰和头饰。这些东西,那些西洋夷人可稀罕得紧!剔除这些,还落下许多肉可以食用。做这个营生,才让人安心。”   待傍晚时分,护卫们赶着三辆马车,载着六七只鸵鸟回到南华堡。在城中,却意外地发现有三五成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水手聚集在几家食肆、酒馆里,大声喧闹着,享受着远航后短暂的休闲时光。   “这些荷兰人是路过的,还是来采买物资的?”那名护卫小队长向一名正在附近持械警戒的护卫询问道。   “都是从欧洲过来的,准备去巴达维亚。”那名护卫说道:“听说,到港的船队中,有几位他们国中的议员老爷,要访问我们汉洲本土,并觐见我们大王。”   “哟,听说,他们的议员老爷在荷兰国内,挺有权势的。他们到我们齐国,恐怕不止是简单的访问吧。”   “听那些荷兰水手说,他们要跟欧洲一个国家干仗了,估计着,是想找我们齐国搭把手。”   “他们荷兰人在欧洲干仗,我们齐国怎么帮把手?”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名护卫脸上挂着一丝神秘,“荷兰人准备要干仗的国家是英格兰,他们多半是想让我们在印度一起对付那里的英格兰商人。”   “帮荷兰人打英格兰人,那我们齐国能得到什么好处?”那名护卫小队长摇摇头说道:“打生打死的,最终平白让荷兰人得了便宜。”   “你操心那么多干嘛呀!”那个护卫笑着说道:“这不应该都是我们大王和内阁诸位大人们该管的吗?放心好了,咱们齐国建立额有二十多年了,在大王的领导下,至今为止还未曾吃过大亏呢!” ##第七十章 英国人的心思   1665年3月20日,阿姆斯特丹,齐国驻联省共和国代表处。   荷兰与英格兰的关系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非常紧张了,几乎处于剑拨弩的状态。   1663年,英格兰组建了一家名叫“皇家非洲公司”的殖民公司,开始进攻荷兰在非洲西岸的殖民地,并于1664年8月将其占领,从荷兰人手中硬生生地夺取一本万利的象牙、奴隶和黄金贸易。   1664年4月,一支英国海军远征队占领了荷兰在北美的新阿姆斯特丹,并以查理二世的弟弟约克公爵的封号,重新命名为新约克。   1664年8月,荷兰海军上将德·奈特(也有人译成德·鲁伊特)率领一支舰队收复了被英国占领的原荷属西非据点,随后横渡大西洋,袭击了英属加勒比群岛。   1665年2月22日,忍无可忍的荷兰正式向英国宣战,第二次英荷战争于是爆发了。不过,虽然已经宣战,但两国海军并未立即投入战斗,盖因此时正处于冬季,天气条件不利于海战,双方都在厉兵秣马,等待春季来临后,给予对方重重一击。   齐国鸿胪寺少卿、驻欧总代表兼驻荷兰代表彭中辉在英荷宣战后的一个月里,便陆续接见了十余名荷兰议员和东印度公司几位董事。他们在言语中暗示,希望齐国如十余年前第一次英荷战争时那般,可以站在荷兰人这边,并再次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共同打击英国在印度的殖民势力。   作为回报,荷兰东印度公司会加大采购齐国生产的工业制成品,尤其是齐国一直极力向他们推销的棉布和砂糖。   不过,彭中辉对荷兰人提出让齐国直接撸起袖子一起揍英国的建议,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但是,作为彼此双方有密切商贸往来的友好国家,齐国愿意为荷兰提供力所能及的军民两用物资,火炮、钢铁、船材、罐头、砂糖、酒精、棉布等等,都可以无限量地供应,但不包邮,需要自提。   另外,齐国在印度地区也将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攻击英国商船和据点,提供必要的后勤补给,并开放辖下控制的各个据点和商站。   齐国的应对,让荷兰人颇为意外。不是说他们一直都与英国人不对付吗?十余年来,不仅在东印度群岛,而且还在印度地区,总是与英国针锋相对,恨不得要将英国人彻底从亚洲地区挤走。他们在印度的殖民公司,甚至还拉着他们的海军舰队,与英国人明火执仗地打了一场,让英国人损失惨重。   本以为,我们与英国人正式宣战后,他们也会紧跟我们的步伐,虽不至于贸然地也向英国宣战,但可以与我们在远东地区合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共同打击英国人在亚洲的商业势力。   却不想,这个愣头青的南方新大陆国家,居然选择了在明面上保持中立,不参与我们联省共和国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反而,借着战争的便利,向我们联省共和国大肆兜售他们的工业制成品。   这个汉洲大陆的齐国,看起来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呀!他们有着相当的政治智慧,也有沉着的外交定力,并不是凭着自己曾经的喜恶,就贸贸然地投入一场与他丝毫不相干的战争。假以时日的话,这个国家说不定经在未来某个时间,从制霸东印度群岛,逐步可以影响到我们欧洲大陆的局势。   而且,这个国家非常注重人才和技术,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他们从欧洲以及我们联省共和国以优渥的待遇陆续招揽了三百多各行业中的学者、工匠和艺人,并通过东印度公司返回亚洲的时候,顺路捎回他们的汉洲本土。   除此之外,在对英国宣战后,齐国人向联省共和国海军部申请,要求允许他们使团随行的十余名海军军官以见习的身份加入海军舰队,以便可以全程观摩和学习即将与英国爆发的大规模海战。   “你觉得这场战争,谁会赢?”彭中辉站在公馆的二楼阳台,看着这座欧洲最为繁华的城市,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商业机构,熙熙攘攘的街道,远处运河上影影重重的帆船,以及阿姆斯特尔河边无数的造船厂。   “两家实力差不多,都拥有一百余艘大中型作战舰船,作战官兵素质也旗鼓相当,胜负当在五五之分吧。”黑衣卫驻欧指挥使、宣节校尉(少校)董世立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到时候,就看两家在实战当中,谁的运气更好一点,或者说,谁的错误犯得少一点,或许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我们在内心深处都希望荷兰能赢。”彭中辉说道:“按照我齐国的未来战略规划,像英国这种孤悬海外的岛国,在海洋上,天然就占据优势。因为,他们可以跟我们齐国一样,只需要将国内的大部分资源投注到海军建设上,便可以立足于不败之地。我们大王,似乎对英国一直都很忌惮,很多的未来战略规划,就有不少是专门针对英国的。”   “大王的远见,我等是远远不如。”董世立点头说道:“好像在数年前,大王就仿佛知道荷兰要跟英国再次爆发战争。因而,我们齐国在东印度公司挤压驱逐葡萄牙人势力时,便采取了默许和纵容的态度,就是想加强荷兰人的实力,让他们在香料方面的贸易垄断趋势更加扩大,以便增加他们的获利能力。……大王的意思是,想让东印度公司在英荷战争爆发时,为他们的国家和海军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   “相应的,我们在印度地区,极力打压英国人的商业势力,也就是变相的减少英国东印度公司为英国政府和海军提供资金支持。”彭中辉闻言,不由笑了笑,“要是这次荷兰人打不赢,那我们在南洋和印度地区所做的事,可就白费了。”   “战争的结果,不到最后,必然是难以预料的。”董世立说道:“像荷兰和英国这种欧洲强国之间的战争,尤其是大规模的海上战斗,考量的是各自国家所有的综合实力和临战发挥。据说,在十几年前,荷兰人在拥有冠绝欧洲的海上实力的情况下,被英国一度逼得狼狈不堪,损失颇为严重。虽然,这十几年来,荷兰卧薪尝胆,大力发展海军,但人家英国人肯定也没闲着。这场战争,估计要打好几年,看最后谁撑不住,就会主动求和。”   “是呀,但愿最后荷兰人可以坚持到最后,赢得战争的胜利。若是这样的话,英荷两家大概率都会受到一定的削弱。呵呵,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欧洲哪个国家。”   “最后会便宜那个欧洲国家,我们可能还不知道。但我们获得了一条来自英国的坏消息。”董世立脸上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英国人的首都伦敦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据说已经开始向全城蔓延了。……他们的国王都跑了!”   “爆发瘟疫,这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据说,欧洲每隔十几二十年,就会时不时地爆发一场瘟疫。估计,英国伦敦的这场瘟疫,对战争的影响恐怕也极其有限吧。”彭中辉不以为然地说道。   话说,这时期欧洲的各个国家,环境极其糟糕,几乎所有的城市到处都是污水横流,遍地屎尿。尤其是雨天,那街道巷尾,根本无法落脚。而且,许多城市居民的卫生习惯也非常不好,乱扔垃圾是普遍的现象,就是随地大小便的行为,也不乏少见。   以齐国医学和防疫理论知识来看,这种环境,极易滋生各类疫病。就欧洲人这些表现,凭什么瞧不起我齐国,还认为我齐国乃是荒僻之处的蛮夷小国。   “大使先生,公馆外来了几名客人。”一名荷兰雇员来到房间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向彭中辉报告。   “哦,是荷兰省的议员,还阿姆斯特丹的市政官员?”   “都不是,大使先生。”那名雇员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是两名英格兰人。先生,需要见他们吗?”   “英格兰人?”彭中辉也是满脸的好奇,不由看了看董世立,“英格兰人要见我们?他们想要做什么?”   驻欧使团在一年多的时间,陆续拜访了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神罗、波兰-立陶宛联邦、丹麦-挪威联合王国,以及勃兰登堡普鲁士、卢森堡公国、黒森等诸多小邦公国,但唯独没有去英格兰。   却未想到,在英格兰与荷兰爆发战争之际,居然会有英格兰人出现在阿姆斯特丹,还主动前来拜访齐国驻荷兰代表处。难不成,他们还想将齐国拉到他们这边,在南洋和印度地区,一起对付荷兰东印度公司?   “大使先生,我谨代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诸位董事向你表达诚挚的问候。”英国东印度公司董事霍拉·哈里森摘下帽子,向彭中辉点头致意道:“很抱歉,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贸然前来拜访。希望我们的到来,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远来,即为客。不过,说实话,对于你们的到来,我们确是有些意外,但并没有什么困扰。”彭中辉礼貌地邀请到来的两名英国人就坐,并吩咐一名雇员给客人们倒茶。   “嗯,每次喝到这种来自东方的神奇茶叶,我都会对它充满了由衷的赞美。”哈里森轻轻地品啄了一口茶水,然后笑着朝彭中辉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种神奇的茶叶饮品,已经从我们英格兰王室,逐渐扩展到越来越多的贵族圈中,并引发了我们英国上流社会的饮茶风尚。”   “是吗?”彭中辉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这茶叶在你们英国,销量一定会很大吧?”   “是的,大使先生。据我们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估算,茶叶的销量将会以每年30%的速度快速增长。预计,在未来十年内,我们英国的茶叶消费量将达到五十万磅以上。哦,上帝,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据!”哈里森微笑着说道:“但可惜的是,我们此前购买茶叶的途径,绝大部分都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平白让他们赚取了大量的金钱。”   “大使先生,听说你们汉洲控制着大明绝大多数份额的茶叶出口,而且,你们汉洲本土也能供应大量优质的茶叶。不知道,我们双方可否就此,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贸易合作呢?”   “我们齐国愿意和欧洲任何国家在公平和公正的条件下,开展正常的贸易往来。”彭中辉点头说道:“你们若是需要大量的茶叶,我们国内的贸易商人自然非常愿意向你们供货,以满足你我双方的贸易需求。”   “非常感谢,大使先生。我们非常愿意与你们汉洲展开贸易往来,也愿意从你们的贸易商人手里购买茶叶,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彼此有利的。”哈里森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腹诽不已,你们汉洲何曾真正履行过公平和公正的原则,十余年来,在印度地区,不断打压和排挤我们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甚至还招来海军专业战舰攻击我们的往来商船,妥妥的霸道行径。   彭中辉在公馆内与两名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聊了在亚洲的贸易合作事务,随后又对欧洲各国局势的看法交换了一些意见。而对英荷之间的战争,以及齐国所处的立场,双方似乎都在刻意地回避。   至傍晚时分,英国人婉言谢绝了彭中辉的晚宴邀请,礼貌地告辞了。   “英国人什么意思?”董世立看着英国人登上马车,朝城东的方向驶去,不由皱着眉头。   “什么意思?”彭中辉笑了笑,摇头说道:“英国东印度公司是怕我们再次与荷兰人联手打他们呗。所以,他们表示要加大采购我们的茶叶,借此与我们进行商业上的深度捆绑。”   “即使我们不向他们动手,就凭荷兰人在印度和锡兰的实力,也能轻松对付他们吧。”   “能少一个我们这样的对手,英国人最起码要好应付一点。”彭中辉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要忘了,葡萄牙人嫁了一个公主给英国的国王,他们两家关系已是相当亲密。到时候,在印度地区,说不定就是他们两家合作对抗荷兰人。”   ——   “先生,汉洲人会跟荷兰人再次联手对付我们吗?”   马车上,埃尔顿·雷蒙看着哈里森一脸的笑意,不由出声询问道。   “这场战争,是我们欧洲人之间的战争。汉洲人没理由参与进来,所以,他们不会与荷兰人联合对付我们。”霍拉·哈里森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我相信,汉洲人也不愿意荷兰人在印度急速扩张势力。他们一定非常乐于看到我们与荷兰人打个你死我活,他们便可趁机抢夺我们的生意。”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加大采购他们手中的茶叶和其他商品,平白让他们得了利?”   “因为,在我们与荷兰发生战争期间,需要暂时稳住他们,以便放松他们的警惕性。汉洲人一直都对我们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敌意,而且他们非常具有攻击性。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地区与荷兰人争斗激烈的时候,他们会突然杀出来,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所以呀,我们有时候要学会示弱,尤其是我们实力不济的时候,要具有弱者应有的态度和表现,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必须依附他们,顺从他们,服从他们。”   “我明白了,先生。”埃尔顿·雷蒙点点头,颇为不甘地说道:“汉洲人在印度明显占据着地利优势,而且,我们在那里的实力确实还非常弱小。最重要的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需要获得持续的盈利和不断的经营分红。在印度地区,我们确实没有必要与汉洲人进行武力对抗。”   “你错了,雷蒙。”哈里森表情凝重地说道:“我们在印度地区,迟早还会与汉洲人爆发冲突。或许,在我们与荷兰人的战争结束后,就有可能立刻发生武装对抗。”   “嗯?”埃尔顿·雷蒙闻言,不由愕然,“为什么?”   “上个月,从印度传来消息,作为王室领地的孟买,被印度当地的土人攻占了。”哈里森苦笑着说道:“我们有理由认为,这其中必然有汉洲人的身影。所以,我们英格兰国王的尊严,被汉洲人践踏了!你觉得,国王在知悉这个情况后,会如何处理?” ##第七十一章 苏伊士港事件   1665年4月17日,埃及,苏伊士港。   宋昌平随着几名水手下了船,还没缓过劲来,便看到一名港口官员带着几个随从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先生,他们需要我们表示一下。”那名波斯商社雇佣而来的当地通译摊着手,无奈地说道:“在埃及,甚至在整个奥斯曼帝国的境内,这都是通例。”   “告诉他们,我们是大齐王国派驻奥斯曼帝国的使节。”宋昌平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那几名埃及人,恼怒地说道:“若是施以当地小吏贿赂,岂不有损我们两国政府的脸面?告诉他们,此举不可为,总需得顾及一下他们奥斯曼帝国的体面吧!”   那名埃及通译为难地看了看宋昌平,又瞅了瞅那边流露出贪婪神色的几名港口管理人员,撇了撇嘴,只能回身过去向他们转述齐国人的话语。   自1646年以来,齐国通过巴巴里海盗,与奥斯曼帝国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关系,两家将武器换奴隶的双边贸易做得风生水起。粗略估计,在这十多年里,齐国差不多从巴巴里海盗手里购买了七万多女奴和据有各类专业技能的工匠。而巴巴里海盗也通过贸易,从齐国手里换取了大量的皮毛、砂糖、瓷器,以及火炮和火枪。   甚至,在十年前,奥斯曼帝国与威尼斯争夺克里特岛时,海军在遭到重创后,一度考虑过要向齐国订购大型风帆战舰。不过,考虑到漫长的海路,以及沿途要经过许多欧洲基督世界的地盘,这订购的战舰能不能安全地开回地中海,还是个问题,故而,这个交易并没有进行下去。   不过,随着齐国火炮和火枪在奥斯曼帝国军中陆续列装,并通过实战检验,其质量和性能得到了军队上下一致认同,比他们自己兵工厂生产的军械要强多了。如今,来自齐国的军械,已经成为奥斯曼帝国最大的进口商品,每年多达两百多门火炮,四千多支燧发枪,通过苏伊士港,运往奥斯曼本土,并迅速装备到欧洲的前线部队。   早在八年前,齐国就通过巴巴里海盗向奥斯曼帝国传达了愿意与其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贸关系,并希望双方互相派驻全权外交代表,以更好地维护彼此友好合作关系。不过,一直未得到回应,想来是他们对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弹丸小国”,不是很感兴趣。   然而,穆罕默德四世开始以真神教正统派领袖的身份,指挥对欧洲各基督教国家的征战,以此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但因帝国内伤严重,财力匮乏,虽一度取得优秀战绩,但战绩每况愈下。尤其1663年进攻神圣罗马帝国时,惨败于中欧联军,还被迫签订为期20年的和平协定,更使得素丹从此不再具有废立东欧各国君主之权。   茫然四顾,奥斯曼帝国面对的全都是敌人,北方的神圣罗马帝国,东方的萨法维帝国,西边的威尼斯、西班牙等海上强国。唯有南边,才有那么一丝安全存在。不过,埃及行省虽然有伊斯坦布尔派驻的总督,但面对埃及地区根深蒂固的马穆鲁克的势力,无法做到统而治之,只能维持表明上的羁绊,而且还时不时地闹出兵变和民乱。   主政的大维齐尔科普鲁律·法佐·艾哈迈德帕夏励精图治,整治吏治,恢复社会经济稳定,改革军队,准备再次复兴帝国荣光。一名奥斯曼官员向他提及汉洲齐国在东南亚一带颇有实力,还曾两度击败过荷兰人。若是主动接纳他们成为奥斯曼帝国的盟友,说不定会对帝国有所裨益。更不要说,这个国家生产并提供给奥斯曼的火炮和火枪,以及大量的刀剑、甲具,性能优良,在战场上发挥了不错的效应,这个国家应该可以作为帝国一个不错的潜在臂助。   于是,大维齐尔科普鲁律向穆罕默德四世建议,派出高级别的官员去实地访问和考察一下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若是有可能,可以仿法兰西王国为例,与其建立互助合作的联盟关系,共同对抗欧洲基督教国家。   去年四月,一行五十余人的奥斯曼访问使团抵达了汉洲本土,在与齐国外交部门官员会谈之余,也陆续参观了本土几家大型的军工企业和钢铁厂。他们乘坐已建成并通车数年的建(业)永(兴)铁路时,无不感到震惊莫名。在工厂里,对齐国强大的工业制造力,更是而为之咂舌。烟囱林立的厂房,轰鸣的机器,流水的生产作业现场,源源不断下线的产品,港口堆积如山的商品和原料……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个新大陆国家并不是一个落后而又弱小的偏僻小国。幅员辽阔的国土,众多的海外领地,力压周边所有国家和势力的强大海军,都显示出这个国家日渐增长的强大国力。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国家拥有与那些欧洲基督教国家截然不同的文化和宗教。他们传承于神州大陆,属于华夏文明的分支,并且对奥斯曼帝国的态度,完全不像那些欧洲基督教国家那般予以排斥和充满敌意。   当然,对于齐国在所属领地里打压和限制真神教的行为,奥斯曼到访的官员选择性予以忽视了。这种治理手段,就如同奥斯曼帝国打压境内欧洲和阿拉伯等地区的民族文化和宗教信仰,应该是如出一辙,都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合法统治。   齐国的国王和内阁政府,对于和奥斯曼签订类似互助联盟的合约,均表示了委婉的拒绝。但他们强调,齐国坚定地支持奥斯曼帝国在欧洲地区维护自己的特殊权益,对帝国保卫欧洲境内的领土完整给予物质和道义上的支持。齐国愿意继续向奥斯曼提供所需的各类军械物资,甚至可以应帝国的需求,在付出相应抵押物时,可以提供大量的资金贷款。   可能是距离上太过遥远,对于齐国没有同意建立互助联盟的关系,奥斯曼人也并没表示出太大的愤怒和失望。他们也不指望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可以在军事上对奥斯曼帝国有什么帮助,总不至于让他们绕过非洲大陆,跨越数万里海路,去协同奥斯曼军队攻击欧洲国家吧。   别逗了,就是最为铁杆的盟友,也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举动。   此前,奥斯曼帝国最为看重的是他们法国之间的军事联盟。在1536年,信仰天主教的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与信仰真神教的奥斯曼素丹苏莱曼一世结成军事联盟,目的是对付共同的敌人神圣罗马帝国。这个联盟被欧洲基督教诸国称之为“邪恶联盟”,但确实对两国的对外扩张,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不过,在1643年,年幼的路易十四成为法兰西国王,因为其母亲为奥地利的安妮公主,出身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在她的摄政时期,暂停了与奥斯曼结盟。尽管在1661年,路易十四开始亲政,但他仍旧延续了此前的对外政策,维持中立,避免与奥斯曼结盟。   可能正是因为感到了外交上的孤立,大维齐尔科普鲁律和穆罕默德四世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派出了使团,前往汉洲本土,来考察齐国的实力,看能否使得奥斯曼帝国获得一些外部支援。   汉洲距离奥斯曼帝国足够遥远,这必将使得两国不存在任何地缘上的纷争和矛盾;再加上齐国拥有不俗的工业生产制造能力,可以为奥斯曼帝国提供大量性能优越的军械物资,难得的是,齐国并不谋求获取奥斯曼帝国境内比较紧缺的金银货币,女奴、工匠、矿石、牲畜马匹、各种特产,都可以作为交换的物资。   试问,还有比这更好的合作伙伴吗?   得到大维齐尔科普鲁律和穆罕默德四世充分授权的奥斯曼使团官员,遂展开了与齐国建立正式外交和商贸关系的谈判,双方议定,互相派驻全权代表在对方国家首都。   奥斯曼授予齐国对东方贸易的垄断权,远东各国的船只要想与奥斯曼贸易,必须得到齐国的同意;奥斯曼降低对齐国商品入境的关税;切实保护两国商人在对方境内合法自由地经商;奥斯曼对齐国开放埃及行省苏伊士港,允许齐国商人于此建立商馆和工场;齐国军舰和商船,可在红海和海湾(波斯湾)沿岸港口停靠和获得补给。   宋昌平作为齐国鸿胪寺派驻奥斯曼帝国的首任全权代表,便是在这种背景下,乘坐波斯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辗转来到苏伊士港。他将在此停留数日,等待奥斯曼驻埃及总督派来的禁卫军护送他前往亚历山大港,然后再转乘奥斯曼帝国的船只,抵达伊斯坦布尔城,觐见穆罕默德四世和大维齐尔科普鲁律,并最终建立齐国代表处。   却不想,刚刚踏上苏伊士港码头,竟然遇到港口几名小吏的勒索。这尼玛的都是什么事呀!老子是齐国驻奥斯曼帝国的使节,代表着我大齐王国体面,怎么可能会向一个港口小吏施以贿赂?这不平白折辱了我齐国的声威!   马哈茂德·哈姆迪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那名自称是大齐王国派驻奥斯曼帝国的全权代表,随即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嗤笑。   齐国?从来没听过,多半是某个东方小国,可能是皈依了真神教,就想上赶着来巴结奥斯曼帝国。问题是,你即使去了伊斯坦布尔,能见到那些帝国的大人物吗?至于,素丹陛下,恐怕根本就不会正眼看你一下!   即使,你们真的受到奥斯曼帝国的重视,那又如何?这里是埃及,就是伊斯坦布尔派来的总督大人,不照样被压制在开罗。这里,是属于苏伊士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的辖地,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帕夏大人的一切规定。   “哼,走着瞧吧!”马哈茂德·哈姆迪冷冷地看了一眼宋昌平等一行人,转身离去。   奥斯曼帝国占领埃及后,在埃及建立了埃及行省。当时的素丹塞拉姆一世曾试图在马穆鲁克王朝的故地建立起自上而下的有效统治,但是埃及社会中根深蒂固的马穆鲁克势力却打破了塞拉姆一世的计划。马穆鲁克王朝虽然灭亡,但是马穆鲁克作为一个军事集团却依然在埃及社会中盘根错节,马穆鲁克始终是埃及政治结构的一个重要阶层,对社会有重大的影响力。   在埃及行省建立后不久,马穆鲁克便发动了反对奥斯曼帝国统治的战争,试图复辟马穆鲁克王朝。驻扎埃及的奥斯曼帝国新军虽然轻易地就粉碎了叛乱。但是,这也让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塞拉姆一世意识到,要稳固奥斯曼帝国在埃及的统治,就不得不倚靠马穆鲁克的势力。   奥斯曼帝国不得不停止对埃及行省的奥斯曼化,恢复并保留了其统治架构,并转而扶植马穆鲁克贵族阶层。因此,对马穆鲁克贵族阶层来说,马穆鲁克王朝虽然灭亡,但是本阶层的利益却得到了保障。   然而,随着奥斯曼帝国对马穆鲁克的扶植,马穆鲁克的势力日益膨胀,与奥斯曼帝国驻埃及总督的矛盾日益尖锐。首先是马穆鲁克军事实力的增强,在马穆鲁克王朝灭亡之时,其军队受到重创。在加入埃及行省的统治阶层之后,便继续在克里米亚、中亚等地购入奴隶,来扩充军队,马穆鲁克的军队从此恢复实力,成为足可以与奥斯曼帝国新军一争高下的劲旅。   更为重要的是,埃及境内的税收大权被马穆鲁克所垄断。在包税制下,马穆鲁克只要每年向奥斯曼帝国缴纳一定数额的赋税,就可以垄断埃及境内的所有税收,任意向农民、商人征收地租和税费。久而久之,马穆鲁克掌握了埃及境内的财政大权。   到了这个时期,马穆鲁克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挑战埃及总督的权威。此时,奥斯曼在欧洲的扩张也被遏制,帝国的统治者不得不将主要精力用于防御来自哈布斯堡王朝、德意志及波兰等国的进攻。对于埃及这个富饶的行省,它更关心的是维持秩序、确保税收体制的稳定和兵源的输入,而不是调整埃及总督和马穆鲁克之间的权力斗争,在埃及变幻莫测的政治环境中,总督们只能独自应对。   在此形势之下,马穆鲁克逐渐取得了对埃及总督的优势地位,发展到最后甚至可以罢黜伊斯坦布尔派驻的总督。因此,奥斯曼帝国对埃及行省实行的是羁糜统治,它实际上处于自治的状态,而马穆鲁克又在自治的体制下占有极大的政治优势。   作为本地土豪的马穆鲁克人在获得极大的自治权利后,也没忘记自己的老手艺,那就是内斗,以前是争夺的王位,现在却是彼此争夺土地和人口。所以,从17世纪开始,埃及及地方的兵变和叛乱就变成了此地特色表演项目,奥斯曼帝国派来的总督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根本没有机会建立自己的行政班底。从上而下的统治,都是依靠埃及地区的帕夏和众多包税人来管理,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各地帕夏的跋扈和胆大妄为。   4月20日,夜半,一群不知来自何方的叛匪,突然袭击了苏伊士港码头,在抢掠了部分靠岸停泊的商船后,一把火烧了几家码头附近的旅社,随后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   数日后,一支来自开罗的奥斯曼禁卫军来到苏伊士港,准备迎接和护卫齐国使团一行前往亚历山大港,但带队的禁卫军官却从当地的官员口中获得到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齐国使团一行十余人,在几日前,遭遇叛匪袭击,全部葬身于火海。 ##第七十二章 能源和霸权   1665年6月2日,望加锡。   化石燃料对现代地缘政治史,尤其是国际体系中的霸权或占主导地位的力量都具有重要意义。无论是17世纪的荷兰、19世纪的英国,还是20世纪的美国,它们在能源供应和消耗上的优势对其政治上的成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荷兰、英国和美国都拥有价格低廉的能源,这种能源优势转化成了经济优势,使之一方面能够建立起高效有竞争力的经济,另一方面有能力负担昂贵而先进的军事机器。就英国和美国而言,它们不但拥有丰富的煤炭和石油资源,而且这种低廉的能源优势还直接转化成了军事和地缘政治优势。   荷兰虽然没有煤炭,也没有石油,但它的国土上却有储量丰富的泥炭。   泥炭,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腐烂的植物变成的,其中最重要的是苔藓,学名叫“泥炭藓”,有时也称为“沼泽藓”。如果这种植物埋在地下并经历数百万年高压之后,就会变成煤炭;但如果时间不够,就是泥炭。   大部分的泥炭都是在过去6000年形成的,湿冷的气候是泥炭形成和保存的必要条件。因此,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泥炭都蕴藏在高纬度和高海拔的地区,如加拿大、斯堪底那维亚和西伯里亚。虽然泥炭在世界上分布很广,但大都在不便接近和运输的地方。   不过,荷兰是个例外。   荷兰的泥炭资源虽然不像加拿大、俄国和瑞典那么储量丰富,但其供应地相当庞大。与世界其他地方如斯堪底那维亚的泥炭通常都在海拔至少50-150米的地区不同,荷兰的泥炭绝大部分都处在海平面上下1-2米的位置。泥炭很重,除了水运之外,用其他方式运输费用极为昂贵。在这一方面,荷兰在全世界得天独厚。它的泥炭都是浅层的,挖出来后就可以装上小船或驳船,然后通过在乡间泥炭区挖出的运河,可以既方便又便宜地运到城里。   泥炭燃烧不能提供冶金所需的高温,所以不能用泥炭来冶铁和炼钢。尽管如此,泥炭对荷兰经济的发展仍然发挥了重要作用。酿酒业和石灰烧制业是荷兰享受低廉能源优势最突出的两个产业。在17世纪,石灰是最基本的建筑材料,烧石灰是能源密集型产业。同时,荷兰也以酿造优质啤酒而闻名于世,酿酒业也是能源密集型产业。荷兰成本低廉的泥炭为这两个行业的发展打下了良好基础。   玻璃制造业、烧砖业和制盐业也都是能源密集型的,一般情况下它们使用薪材或木炭。这意味着凡是存在这些产业的地方的森林就会被毁灭,因为人们要从森林中打柴或烧木炭,随之而来的工业就会滥伐所有的森林。不过,在荷兰,这种类型的工业可以在城市立足,因为它有丰富而便宜的泥炭。所以,从1560年代开始,荷兰在经济发展中持续利用了自己的能源优势,直到泥炭资源开始枯竭(1680年左右)。   从某些方面来看,荷兰经济是世界上第一个现代经济体。在17世纪,荷兰因为有泥炭,肯定是世界上能源最密集的经济体,也在很大程度上是世界上工业化程度最高的经济。荷兰也可能是世界上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工业和城市化的发展有利于在荷兰创造一个新社会。这个社会与其他社会有很大不同,它是一个有更多城市、人口更为集中、更强调买卖习惯的市场导向的社会。   在英国的许多地区,煤炭基地相当靠近海边,尤其是纽卡斯尔周围地区和南威尔士。这一点非常重要,它意味着煤炭可以非常方便地从产地运往任何一个海路和轮船可以到达的地方。在这一点上,英国和荷兰一样幸运。   但中国就不同了,中国的煤炭产地远离海路,要把它运到大多数人口集中的地方费用高昂。在煤炭的地理分布上,中国是很不幸的。   煤炭对英国的冶铁业和经济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17世纪,英国的铁主要来自进口,大部分来自瑞典,小部分来自波罗的海地区,包括俄国。英国自己生产的铁很少,部分原因在于当时缺乏燃料。   1650年以前,英伦三岛只剩下很少的林地,残存的大部分林地离铁矿产地很远,不易接近。相反,瑞典和俄国仍有充足的森林(也有充足的铁矿石),因此它们在冶铁方面享有能源优势(这个时期,欧洲尚未发现煤炭炼焦工艺,绝大部分都使用木炭)。   我们都知道,后世的英国从18世纪末,变成了世界上最高效的铁生产国。从1700年到1850年,英国的铁生产增长了20多倍。英国在1840年代建立了世界上最高效的冶金业。到1850年,英国自己出产了世界上一半的铁。英国生产的钢铁比世界其他地区生产的都要便宜和优质。   英国不过是个小国家,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   关键的原因在于英国高效利用了自己的煤炭。   英国的工匠在1709年后摸索出了如何在冶铁业中使用煤的技术。在此之前,煤不能用于生产优质铁,因为煤的杂质会使炼出来的铁变脆。技术进步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就给英国通过利用其巨大的煤炭资源来冶铁开辟了道路。   在发明了实用的蒸汽机(1770-1780年代)后,煤炭也被用于其他生产目的。蒸汽机的应用使从地下深处的煤矿向外排水成为可能,这反过来大大扩展了可用煤的供应。到1820年代,蒸汽机被应用于轮船和机车,产生了蒸汽船和铁路。所有这些变化都依赖于煤所提供的能源。   简言之,从1780年到1880年,英国利用自己的煤炭储备所提供的能源建立了世界上技术最先进、最有活力和最繁荣的经济。   像荷兰利用了泥炭一样,英国也因利用煤炭而发展起了更加繁荣的经济。但与荷兰的泥炭生产不同,英国的煤铁生产可以直接用于军事。煤炭这种低廉的能源优势以及与此相关的先进技术,让英国建立了强大的军事机器。   从1850年代开始,英国建立了以蒸汽为动力的皇家海军。皇家海军是把英帝国粘合在一起的纽带。在帆船航行的时代,皇家海军很难建立起对敌国的海上优势,部分原因在于木材供应短缺。   对英国来说,转向用煤驱动的铁船是非常幸运的发展,因为英国有丰富的铁矿和煤矿。煤还有助于英国制造出更为廉价和优质的火枪。在19世纪,英国发展出了自己的军事和工业复合体。在冶金方面的优势让英国能比它的敌国以较低的成本生产出轻便的武器和大炮来武装军队。因此,能源替代促成了英国海军的强大,使之能更容易地扩大它的世界帝国。   而在这个时期,随着蒸汽机在汉洲本土的广泛运用,煤炭也成为齐国最为重要、也是最为主要的能源。并且经过二十余年的不断探索和发展,汉洲的东部地区相继也发现了数个储量巨大的煤矿,足可为本土各个地区的工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煤炭资源。   然而,随着国内开始研究和制造以蒸汽动力为驱动力的舰船时,齐国上下,尤其是海军和国内几家大型运输商社立刻意识到,在海外诸多航线的关键补给点储存和开发煤炭资源,必须要提上议事日程,及早未雨绸缪,做出相应的规划和布置。   虽然,齐国完全可以利用舰船,将国内储量丰富的煤炭提前转运到无数的航线节点上,以为后面大规模的蒸汽动力船应用时的补给所需。但要是在那些关键节点或者某些南洋岛屿上能有现成的煤矿可以开发,那自然是要省事多了。   至于,这些煤矿的分布位置在不在齐国的海外领地,并不重要。以齐国如今的威势,花点钱将那些拥有煤矿资源的地方租借或者买下来,相信也没有哪个土邦王国敢予以拒绝。   1652年时,齐国的南洋商社联合望加锡的葡萄牙人和戈瓦素丹王国在平灭西边布吉人建立的伯纳素丹王国时,趁机夺占了这个王国的都城辛贾伊,并将其作为南洋商社在苏拉威西岛上的一处重要据点,还将其更名为广昌。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南洋商社以广昌为基地,陆续在南边的鲁乌素丹王国都城帕罗波、曼达人聚集的帕卢、以及苏拉威西岛东边托拉查人所在的肯达里和位于岛屿东北地区哥伦打洛,建立了若干商站据点,将这座类似英文字母“K”图形的岛屿完全置于经济势力范围之内。   去年六月,南洋商社意外地获知位于戈瓦素丹王国南部的沿海地区,发现了煤矿资源。在经过本土几名探矿专家的实地考察后,最终确认了这个消息,而且还声言,煤矿储量估计在数十万吨。   于是,南洋商社立即向戈瓦素丹王国提出了要租借那处被称为邦托松古的地方,准备着手开发此处的煤炭资源。   但向来强势的南洋商社却碰了一个钉子,占据着苏拉威西岛西南广大地区的戈瓦素丹王国对于齐国的租借土地的要求,却以最为决绝的态度,大声地说了“不”字。   戈瓦王国的素丹哈桑·乌丁对齐国在该地区的势力扩张,一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对齐国商业触角不断在国内的延伸,更是限制颇多,极力阻止。他深深地感觉到,齐国跟此前荷兰人的殖民手段是截然不同的。他们不仅在南洋这片广大地域倾销无数工业制成品,经济上深度捆绑各个土邦王国,而且,他们对占据更多领土似乎也怀有极大的欲望。   十余年来,齐国人从东边那处被称为广昌堡的据点为核心基地,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不断地蚕食和占据戈瓦素丹王国的领土。曾经栖息在那里众多的布吉人和戈瓦人,也被齐国一船一船地运走,据说是被送到了他们汉洲本土,投入到无数的矿场和各类种植园里,充当悲惨的奴工。   如今,齐国人竟然又将他们的魔爪伸向了戈瓦素丹王国的南方沿海地区。虽然,他们声称只是租借土地。但哈桑·乌丁素丹国王却知道,一旦那里被齐国人所占据,戈瓦素丹王国最终将会失去那片土地。就如同十几年前,他们在万丹素丹王国所做的一切。   虽然,拒绝齐国人的要求,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报复和打击。但身为一个虔诚的真神教信徒,一个有尊严的素丹国王,哈桑·乌丁必须要勇敢地站出来,以最为坚决的态度,维护戈瓦素丹王国的独立和完整。若是任由齐国这般蚕食和侵袭,所有的戈瓦人最终将会失去一切,沦为齐国人的奴隶。   果然,在一个月前,齐国就以本国商人遭到戈瓦素丹王国不公正待遇为借口,派出数艘武装商船封锁了望加锡港口,禁绝戈瓦人的任何船只出入,并向戈瓦素丹王国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就他们所提出的种种条件,予以积极的回应。   哈桑·乌丁素丹国王随即联系了望加锡城北的葡萄牙人,要求他们与戈瓦人站在一起,如同数十年前那般,共同对付入侵望加锡的敌人。   葡萄牙人信誓旦旦地重申了双方之间的攻守同盟,表示会坚定地站在戈瓦人一边,与王国的军队共同守卫望加锡城。   乌丁素丹国王对葡萄牙人的表态,非常满意。凭借双方联军在陆地上以逸待劳之势,还有坚固的望加锡城可以据城而守,齐国人即使封锁了港口,但他们必然奈何不了戈瓦素丹王国。除非,他们冒险发动一次登陆战役,然后强攻望加锡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戈瓦人一定会让齐国人在城下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而,让戈瓦人意想不到的是,葡萄牙人竟然可耻地背叛了他们。   葡萄牙人不仅在齐国人朝他们所在的城堡附近登陆时,不予坚决抵抗,反而在随后几日,趁望加锡城中的戈瓦守军不备之时,与城外的齐军里应外合,攻入了城中。   整个望加锡城顿时陷入巨大的混乱当中,戈瓦军队在齐葡两千余联军夹击下,溃不成军,一千三百余被毙、伤,余者大部跪降。   乌丁素丹国王仅带着不足千余残兵逃入附近的松巴-欧普要塞,看着火光冲天的望加锡城,惶惶不可终日。   三日后,南洋商社派了一名使者来到松巴-欧普要塞城下,要求面见乌丁素丹国王,对如何结束双方之间的冲突,进行谈判。   乌丁素丹国王犹豫良久,最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吩咐侍卫将齐国人的使者放入城中。 ##第七十三章 民意汹汹   1665年8月13日,建业,内阁总理府。   齐国内阁总理张文琪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扭了扭酸痛的脖颈,然后拿起桌上的最新一期《大公报》,身子向后一倾,准备稍稍放松一下。   “8月1日,一艘满载排水量达四百吨的蒸汽动力船经过三个月的适航后,返回建业港。该舰各项性能均达到设计建造标准,即将列装海军本土舰队。该舰的入役,将意味着我齐国海军拥有这个世界上唯一可全天候适航作战的水面舰船,对于更好地维护我齐国海上权益,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4月22日,北京发生剧烈地震,宫殿和全城都在震颤之中,城内房屋倒塌者不计其数,就连坚实的城墙也有百处左右塌陷。与此同时,狂风骤起,横扫全城,灰尘遮天蔽日。人们惊恐万状,争相逃到街上。伪清康熙帝和太皇太后、皇后、妃嫔及宫中的太监、宫女、朝中的要臣显贵等狼狈避至屋外,以帐蓬为居所。同一天,又接连发生三次地震。此后三日内,每天都有余震发生,十余万百姓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5月14日,大明秦王孙可望于南京集结大军,以再次北伐为掩护,密令江西总督王尚礼率兵三万余,急袭仙霞岭,并突入福建境内。潮州镇郝永忠部四千余人,攻入漳浦县,直逼漳州。驻宁波马保部两万大军,破台州,直趋温州。至6月上旬,福建全省,仅剩福州、泉州、兴化三府尚未沦陷,其余府县皆被秦军攻占。郑芝龙在留下施福、施琅、黄廷等将领坚守福州后,携家眷亲信万余,乘坐数百艘大小船只,逃至金门,以避秦军兵锋。福建郑氏败亡,已不可避免。据信,郑氏或在信风将至时,最终退往吕宋领地。”   “6月10日,我齐国南洋商社武装护卫在宣化总管区的支援下,攻破望加锡城,大破戈瓦素丹王国。戈瓦素丹国王赔付南洋商社人员和物资损失三万汉洲银元,割让萨隆唐卡河和杰尼贝朗河以南领土,并允许齐国于望加锡驻军。另,戈瓦素丹国王上表我齐国大王和鸿胪寺,愿为齐国藩属,永不相叛。”   “据从印度传来消息,我齐国委派之奥斯曼帝国使团一行十余人,于4月20日夜,遭到埃及当地驻军袭击,所有人员均不幸罹难。此行径……”   “啪!”的一声,张文琪一把将报纸摔在了桌案上,脸上显露出愤怒的神色。   “这条消息,是谁允许刊登在《大公报》上的?”迅速招来总理府的一名书记官,张文琪指着报纸上那条有关齐国使团在埃及苏伊士港遇害的消息,厉声质问道:“文教部是如何审查的?民调处又是如何把关的?此事,尚在与奥斯曼帝国驻建业代表进行磋商,还未有定论,谁又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认是苏伊士当地驻军所为?”   “总理,《大公报》的所有信息,均有文教部审查司杜才斌负责审核。”那名书记官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杜司郎,是宋老的学生。”   张文琪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名书记官的意思。遇害的驻奥斯曼帝国首任代表是齐国科教界的泰斗——宋应星的孙子,而杜才斌作为他曾经的学生,不忿于内阁和军部对奥斯曼帝国的软化态度,竟然将宋昌平一行人在苏伊士港遇袭之事,给刊登在《大公报》上,以此来裹挟民意,逼迫政府对此作出强硬地回应。   至于最后把关《大公报》刊印的民调处官员,在审核这条消息时,多半也不认为有任何不端和违例之处,便任其刊发。   “奥斯曼帝国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国,而且以一己之力独抗欧洲数国联军而不倒,实力不容小嘘。再者说了,我们齐国距离奥斯曼帝国何止数万里海路,难道还能就此事,对奥斯曼帝国发动一场远征?”张文琪颓然地抚额叹道:“他们此举,是将大王和整个内阁架在火山炙烤呀!”   ——   “奥斯曼欺人太甚,竟然敢丧心病狂地做出谋害我齐国使团的暴行!若是,我齐国对此不予以强硬回应,岂不让世界诸国嗤笑,令国内数百万子民心寒?”   位于建业城西的天工学院里,一群年轻的学生正聚集在操场上,义愤填膺地声讨奥斯曼帝国。   “不错,我驻外使节,乃是代表我齐国大王、代表内阁政府、更是代表我齐国数百万民众的脸面。如今,奥斯曼悍然杀害使团一行十余人,不啻于公然打了我们齐国每个子民的脸面!如此奇耻大辱,焉能忍之,默之,听之,任之?”   “我齐国自立国以来,击西夷,败荷人,数伐周边土邦蛮夷,更是挽大明于危难之中,方有今日之赫赫威势。却未曾想到,今日却遭受奥斯曼这般欺辱,实乃我齐国二十余年来所遇之大耻!我辈堂堂男儿,如何能忍?诸位同学,我当效仿古之班定远(班超)之例,欲投笔从戎,甘为一小卒,跨数万里海波,以伐奥斯曼。”   “同去!同去!”十余名学生振臂呼道:“平白受了这奥斯曼这般愤懑之气,我等还有几分心思读书?”   “诸位同学,诸位同学!”几名学院的教谕和老师极力地劝阻着学生,“奥斯曼杀我齐国使节,此乃国之大耻,我等亦为愤懑。但此为军国大事,上有大王、内阁和军部运筹,下有陆海两军官兵沙场效命。诸位学子切勿这般鼓噪张扬。需知,你等作为国中诸多精英学生中一员,肩负我齐国未来奋发向上之重任,倡领科学和技术未来之责。……万万不可轻易奔赴沙场,就此舍身取义。你们都是我齐国大王所称的国之重器的宝贝呀!”   齐国在建业城设立了两所近代意义的大学,一个就是天工学院,另一个是将此前培训官员和农商人才的行政培训学堂改成的建业大学堂。前者偏重于科学技术的理论研究和总结,后者则比较偏向于综合,包括文史地理,农商财经等学科。   目前,两所大学堂共有学生一千五百余,不仅接受着齐国最为顶尖的教育,而且还享受着国内最为优渥的待遇和地位。大学堂里的学生,无需支付任何费用,从衣食住行,到各种日常用度,全都由文教部和王室教育基金承担。   另外,大学堂中的学生不像那些中级学堂和国内各种速成培训学堂那般,还需要经常抽出时间,到工矿企业和拓殖农场实习见工。他们在大学堂里的三年学习过程中,均是全脱产学习。在完成日常课业之余,几乎都在大学堂里的图书馆或者建业城中的文渊阁借阅参读各种书籍文刊。   可以说,这些出生于齐国建国后的新一代大学堂学生,又经过十余年的系统教育后,是国内眼界和思想最为活跃的一群团体。而且,随着齐国国势的蒸蒸日上,骨子里也充满了无尽的自信和骄傲。如今,突然听闻齐国使团一行十余人竟然在奥斯曼的埃及境内遭到杀害,顿时义愤填膺,纷纷声言,要对此进行强烈的报复。   “诸位,诸位!……建业大学堂的同学已经组织队伍前往内阁总理府了。他们要向总理和各部大人请愿,要求出兵征伐奥斯曼!”   就在大学堂里的教谕和老师已暂时劝服学生暂时返回教室上课时,突然有几个学生从外面赶来,大声地呼道。   “……”   众多学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都呈现出一丝激动和振奋的神情。   “我等也去请愿!向大王,向总理和各部堂大人表达我等的拳拳之心,要求政府向奥斯曼讨好公道!”   “同去!同去!……”   数百名学生,立时群情汹汹,朝大学堂门口涌去。   ——   “听说了吗?西边那个奥斯曼帝国,将咱们的使团一行十余人都给害了。这狗胆,真是无法无天,置我齐国颜面何在呀!?”   城中一家酒楼里,一群商贾喝着酒,谈着生意,顺便聊聊近期国内外发生的大事,不知不觉,便说到了齐国使团在苏伊士港遇害的事。   “是呀,我齐国近三十年来,还未曾遭到如此折辱之事。说不得,咱们齐国就要兴大军,往攻那个奥斯曼,打杀他一番,让他们晓得我齐国的威势。”一名皮具商人满不在乎地说道。   “陈兄,你这话倒说得轻松,对着奥斯曼就喊打喊杀的。”一名海贸商人喝了一口酒,摇头说道:“你们恐怕不知道那个奥斯曼帝国是个什么样的大国吧?人家国土幅员数千里,人口几千万,军队人数也是百万之多,是一个响当当的地区霸主国家。更何况,奥斯曼距离我汉洲本土何止万里之遥。咱们齐国就算想打它,一时半会也够不着呀!”   “哟,你这么一说,那合着我们的人就白白让他们给杀了?”那名皮具商人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瞪大了眼睛,“咱们齐国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没看报纸上写的嘛,代表咱们齐国的使节被杀了,那相当于直接一巴掌呼到咱们齐国的脸上了。这口气,我陈三都不能忍,那大王和内阁政府就能忍了?距离远近是一回事,但敢不敢还手,那是另一回事。这口气要是不出,周边那些土邦蛮夷可就要看咱们的笑话了!”   “老孔说得也是一个理。俺奥斯曼距离我汉洲本土确实太远了,就算派兵过去,一路漂洋过海的,至少要大半年吧。万一,到了人家地头,被打败了,那面子上可更加不好看了。”   “这打仗呀,是要花钱粮的。奥斯曼是一个大国,可不是我们汉洲附近的土邦王国,随便出几条船,派几百人,就能屠城灭国。”另一个商人点头说道:“若是我齐国征伐奥斯曼,那花费必然不少,没有几百万汉洲银元,大军未必能成行。万一要是打个你来我往,成胶着之势,那耗费可就更多了。到时候,我等商贾,会不会被政府强行摊派,贡献部分军费,那也说不定。”   “你们一个个就想着自己口袋里的几个硬币,从未考虑我齐国所临之大事。”那个皮具商人恨恨地说道:“需知,我等商贾在不到十数年时间里有今日身家和待遇,那可是多赖我齐国政通人和,以及官家对商事的一贯支持和维护,尤其是对我等小民私财之严格保护,方有我等这般喝酒享乐,恣意人生。我是觉得,咱们齐国若是在海外连代表大王和内阁政府的使节都护不住,那以后,还能尽保我等百姓之安危?”   ——   齐天看着临湖而立的宋应星,担忧地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身边。   “王上,无需担心。”宋应星转头朝着齐天笑了笑,“老夫今年虽说已是七十有八,但身子骨尚也稳健,倒不至于站立不稳,跌入湖中。”   “宋老……”   “昌平虽遭不幸,老夫心中也是悲伤不止。”宋应星摇摇头说道:“今日,老夫来此湖边,非为吊唁,只是在思虑几个物理上面的问题,让王上担心了。”   “……”   “王上,老夫有一言相劝,切勿因人因事,而影响了我齐国之重大决策。”宋应星见齐天欲言又止的模样,缓缓说道:“遥想二十多年前,老夫与良甫公(王徵)初至汉洲,这里一切还皆为草创,民不过数万,船不过十余艘。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筚路蓝缕,一步一步将昔日荒僻的汉洲大陆,建成一个强盛而富裕的大齐王国。更让老夫欣慰的是,在我齐国扶持下,神州没有陆沉,鞑虏亦未统治华夏全境,使我汉人文明于万马齐喑的绝境中显露出耀眼的曙光,继而重复半壁河山。”   “如今,我齐国势力日盛,百姓丰衣足食,工矿企业如笋林立,创造出的财富和物资,达到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境地。假以时日,我齐国如此这般再发展二十年,当能傲立汉洲大陆,俯视南洋,威镇两洋,成就历代以来未有之霸业。……对了,截止到去年底,我齐国估计有多少丁口了?”   “……粗略估计,约莫接近三百万了。”   “三百万!”宋应星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二十年后,我齐国怕不是会拥有千万人口?如此,王上所要想达成的王图霸业,倒是有几分指望了。”   “宋老,我明白你的意思。”齐天扶着宋应星回到湖边的凉亭里坐下,“你是担心我因昌平之事,再加上坊间汹汹民意,便会不顾国内之大局,而贸然兴兵以讨奥斯曼?”   “数万里海路呀!况且,奥斯曼帝国乃是一西方大国,能独抗欧洲数个强国而依然矗立不倒……”   “宋老,我们又不是直接去攻打奥斯曼本土。”齐天笑着说道:“此战,只击其埃及行省内那狂妄叛匪,为昌平等使节人员复仇。若是被人打了脸,却因为路途遥远和对方势大就选择息事宁人,就此不顾,心中总有些意难平,还会让人家小瞧了!” ##第七十四章 攻奥军略   1665年8月20日,建业,军部大楼。   波斯商社大掌柜卢洪升在一名军官的引领下,挨着印度商社大掌柜白远贵、孟加拉商社(从印度商社分立而出)大掌柜蒋汝良(原鸿胪寺卿)、南洋商社大掌柜工栾金兴(原工商部尚书)等人身边坐下,彼此稍稍寒暄过后,便静静的等待齐王的到来。   这次军议主题,参会人员都知道是协商讨论关于出兵征伐奥斯曼帝国埃及行省一事。齐国使团一行十余人在苏伊士港被害,所在地的帕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不排除行凶者就是他们本身。由此,在汹汹民意下,齐国必须要做出强硬回应,为这件惨案,讨一个公道,同时还要维护齐国在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赫赫威势。   军令部、总参谋部、海军部、陆军部等各个军勤部门在得到齐王的征伐谕令后,已经开始进行有限的战争动员,黑衣卫和民调处的探子们也积极地四处寻找和汇集各方情报和资料,为参谋部做战事推演和和制定作战方案提供必要的参考和借鉴。   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总参谋部在做过十余轮战事推演后,已初步制定出几套相应的军事计划,禀报齐王后,遂于今日召开了这场集各方人员到场的军情讨论会,以协调各方行动,优化军事方案。   至于波斯商社、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几家海外贸易商社大掌柜到场,那自然是这场战争将会牵扯和利用到他们在当地所拥有的资源和人力。   “大王驾到!”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猛地听到会议室门外卫兵地高声唱喏,在一众禁卫军官的簇拥下,齐天迈步进入房间,然后径直朝主位走去。   “诸位臣工,还有几位商社大掌柜,想来各自事务极为繁忙,咱们就不多说废话了。”齐天就坐后,看了看墙上的几副地图和军情推演图,不由点点头,然后直接开口说道:“现在,由总参谋部长官贺云峰就攻略埃及苏伊士的军事行动,做简单的介绍一下。但凡涉及到哪个部门,哪家商社,若有什么问题,立刻提出来,咱们现场解决处理。”   “王上,诸位部堂大人,还有几位大掌柜。”总参谋部长官、广威将军(少将)贺云峰先朝齐王敬了一个军礼后,随后,站在会场前看着众人,朗声说道:“鉴于奥斯曼帝国埃及行省苏伊士地方武装悍然谋害我齐国使团一行十余人,其行为令人发指,其后果,让人难以接受,以至于,国内舆情汹汹,民众沸腾。为此,王上谕令,集结海陆大军以伐奥斯曼帝国。”   “此次军事行动,虽然以征伐奥斯曼帝国为名,但实质攻击范围仅限于苏伊士当地的帕夏武装。所达成的军事目标,亦当为击灭或者俘获苏伊士境内参与谋害使团之武装人员,擒杀当地帕夏及相关主要官员。”   “为达成上述军事目标,总参谋部建议,出动海军本土舰队和威远舰队旗下艘八艘战舰、两艘补给运输舰、两艘蒸汽动力舰,与印度舰队辖下八艘战舰、一艘补给运输舰、十二艘中小型桨帆船战舰、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旗下各三艘武装商船,组成一支特遣攻击舰队,由印度舰队司令长官罗守勋将军率领,以全面掌控红海至苏伊士港制海权,并全歼任何来犯之敌舰船,保障和掩护陆军登陆苏伊士港。”   “陆军将抽调第一混成营、第七混成营、第八混成营、第九混成营,炮兵两个连,编组成一支混成团,孟加拉商社、印度商社于当地抽调武装护卫四百人,科钦素丹王国抽调新军两个营,共计武装战兵三千二百人,均归入陆军辖下,由陆军广威将军(少将)李发德统一指挥……”   “贺将军,我这里有一个疑问,尚有不明,请将军解释一二。”波斯商社大掌柜卢洪升突然插话道:“据我所知,埃及那地方皆为平原荒漠,而且地势甚为平坦。那埃及各地帕夏武装中,皆有数量不等的骑兵。想来,苏伊士当地武装部队中,骑兵也不在少数。如此,我齐国陆军皆为火枪兵,将其击溃当为不难。但敌军败退,可策马奔逃,我军又如何将其全歼呢?”   “卢大掌柜所虑极是!”贺云峰笑着点点头,“有鉴于苏伊士当地武装或有为数不少的骑兵部队,我总参谋部建议,由印度商社与马拉塔人相商,雇佣其麾下悍勇骑兵数百,以抗苏伊士当地骑兵。当然,若是你们波斯商社可以从萨法维帝国那里雇佣数百骑兵,那是最好不过了,而且,还省却了长途运输的麻烦。听说,萨法维帝国与奥斯曼帝国素来不睦,彼此征战百年之久,或许,他们愿意出点骑兵,到奥斯曼的地盘走一遭。”   卢洪升转头头看了看白远贵,见他没有任何推脱反驳的意思,想来是提前与军方有过沟通,有把握从印度马拉塔人那里雇佣数百骑兵,随军往征苏伊士。   至于是否能通过他们波斯商社从萨法维帝国雇佣骑兵,可能是考虑到他们在当地经营时间尚短,人脉资源有限,而且,萨法维帝国又刚刚与奥斯曼休战没多少年,军方对此并未报以太大希望。   “我们攻击苏伊士,会不会引起奥斯曼帝国的不满,继而调集精锐兵马前来应援?”齐大江开口询问道。   “我们得到的确切消息证实,奥斯曼帝国在一百多年前征服埃及时,于开罗驻有精锐的禁卫军五千余。不过,这个时候,随着奥斯曼帝国各条战线的吃紧,留驻开罗的兵马已不足三千人,而且战力远不如他们本土禁卫军和欧洲前线的新军。即使来援,人数也会非常有限。而且,我们有八成把握,奥斯曼帝国对于我们攻击苏伊士当地帕夏武装,会采取旁观的态度。若是,战后我们能给奥斯曼帝国一个台阶,或者一个体面的交代,他们甚至不会追究我们的军事打击行动。”   “你们如此笃定?”   “回镇国公。”黑衣卫指挥使何清恭敬地起身答道:“这几个月来,我们通过对奥斯曼驻建业使团人员的收买,不仅已基本掌握埃及行省境内所有驻军和武备情况,还对奥斯曼帝国内部的政治、经济和对外政策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该国最为关键的核心利益在本土和欧洲。至于埃及、阿拉伯,乃至地中海南岸地区,属于他们的羁绊国土,统治力量较为薄弱。这些地区,即使遭到攻击,但只要不威胁到开罗和红海东岸的两座圣城,奥斯曼帝国必不会大动干戈,从本土抽调精锐兵马来援。”   “哦,你们黑衣卫居然还能收买奥斯曼驻我齐国使团人员?……不会让人家给骗了吧?”   “回镇国公,奥斯曼人贪婪无度,且毫无节操。他们那位穆尔杜代表甚至还暗示我黑衣卫人员,只需支付给他三千汉洲银元,他会将他们托普卡帕皇宫(历任素丹居住和办公的地方)里的事也统统告诉我们!”   “奥斯曼帝国……它不是当世少有的几个地区大国吗?”齐大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派驻于俺们齐国的代表怎么能如此这般……无耻?”   “老大帝国在走下坡路时,官场上下皆会如此。”齐天对此毫不意外,这奥斯曼帝国强横了一百多年,但现在也开始渐显颓势,国势正不可抑制地往下滑落,面对日益崛起的欧洲诸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话说,这个时期的大清八旗,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堕落,不堪使用了?   “北印度洋上,每年的10月至次年3-4月,海面上盛行东北季风。故而,从本土抽调的作战舰船和陆军部队在11月前做好出发准备,最迟不晚于明年1月,进抵印度,做短暂停留休整。随后,会同印度舰队和当地征召的附属登陆作战部队,前往苏伊士,展开对当地帕夏武装的军事行动。在此之前,印度商社、波斯商社务必在明年2月前,动用各自旗下的武装商船,于玄灵岛(今也门索科特拉岛)囤积此次远征攻击舰队所需各类生活物资。”   “此次远征,分别从本土、威远、宣化等地区抽调四个混成营部队,几乎将国内所有武装尽数抽空。万一,周边地区有警,本土岂不是面临无兵可调的境地?”兵部尚书王延松沉吟片刻,开口询问道。   “此次远征,跨越数万里海路,按照最为理想的作战进度,前后耗时也将达一年之久。所以,为了面对本土军力空虚,无法应对周边突发情况的问题,军令部和总参谋部建议,对陆军员额进行扩建,新增三个混成营的编制。”   “扩军?”户部尚书齐延辉(原汉洲大钱庄掌柜)闻言,顿时有些急了,“贺将军,你们难道不知道内阁财政早就已经是年年赤字,入不敷出了。这次远征,户部又要额外支出近五十万汉洲银元的军费,这还不包括战事延长,事后人员抚恤补偿的费用。如今,你又一开口,扩充三个混成营的兵员,这让已颇为窘迫的内阁财政如何再支撑下去?”   “齐尚书,你只是看到了这次远征要花费多少银钱,但有没有想过,我们远征大军会从苏伊士当地缴获多少呢?据闻,当地水草丰茂,放牧的牛羊十数万头,皮毛更是不少,将其缴获后,除了可转卖给波斯、印度外,我们还可将其中部分运回汉洲本土,或发卖,或赊贷给农人,这都是政府的收入不是?而且,以我远征军的强大武力,攻占苏伊士港当不在话下,这城里多少也能缴获一些物资。这些,可不都能代偿你们政府部分财政的亏空?”   “话虽如此,但你们军部一下子扩充三个混成营的编制,每年就能吃掉二十万的财政预算。多出这些资金,都能转运和安置三四千名移民了。有了这些移民,足可夯实我本土一县之地呀!”   齐延辉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齐王,心里有些惴惴。军部扩军,若无大王默许,他们安敢提出。但是,自己掌着齐国的钱袋子,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若不捂紧了,岂不是根本无法完成年度预算安排,所以,自己可不得要细节究每一个费用支出项目。   “齐尚书,正是考虑到内阁财政紧张,故而,军部此次扩充三个混成营的编制,非为实额,全都为架子营连编制。如此,可将兵员额度控制在四百以内,若是周边有警,发生战事,即可随时征召满编。”   齐国陆军目前组建了十个混成营,两个炮兵营,共计三千两百余的陆军部队。但其中只有六个混成营是满编,分别部署在大明长山岛、琉球、安南、广宁(含淡马锡岛)、宣化和威远,还有四个空编的架子营部署在本土。   齐国在十几年前,就建立了一支具有“弹性“的架子陆军,可以在战时随时扩充而不影响其战斗力。按照齐国的军事规划,陆军的缩编和扩编在任何时期都是可能的,在架子部队中,保持了较高比例的军官和士官,因为“军官和士官的基本条件高于士兵,更难于培养“。   因而,一个空编的架子营,兵力只有满编状态下的三成,但在战时将预备役士兵征召入列后,即可迅速形成战斗力。这样,平时与战时之间的过渡就可以井然有序地进行,并能避免暂时的虚弱和危险。   齐国的战备原则,并不是要在平时维持一支庞大的常备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而是要建立一支数量少而在科学、复杂的军事专业上经过教育和训练的队伍,这支队伍应作为以后庞大陆军的骨干或骨架,它能够将平时训练所得的技术和能力传授给缺乏经验的新兵。   另外,齐国的战备力量还包括数量众多的预备役。齐国陆军除了维持三千余现役部队外,每年都会招收大量新兵入伍。3年除役后,进入预备役。预备役是需要定期训练和归队的,保持士兵的战斗力。预备役士兵是随时可以回到部队,参加一线作战的。   预备役3年以后,预备役士兵会被编入后备役,对他们要求低一些,但每年也要有一定的训练。对他们的要求是,一旦爆发战争,他们会被召回部队经过短期训练,就送到战场。除此之外,还有规模庞大的地方轮值乡兵武装可堪为后备。   不过,齐国所据的汉洲大陆和若干海外领地,皆为四面环海,且周边也无强敌,只需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便足可保障齐国立于不败之地。但这种居安思危的战备制度,从二十多年前,齐国初立时就建立后,就一直保留了下来,并得到逐步细化和完善。   “此战,胜之不难。但我要求,远征部队必须要打得干净利落,以强大无比的战力,向埃及各地帕夏武装和奥斯曼帝国展示我齐国赫赫兵威。不论是海军,还是陆军,都要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击败所遇当面之敌,让我们的对手感到绝望,感到恐惧,并从此而生出畏惧之心。”   齐天拿着指挥棒,在地图上广阔的印度洋区域划了一个大圈。   “以后,我们将控制整个印度洋,非洲南端和东海岸,红海沿岸,阿拉伯,波斯,印度,缅甸,将成为我们未来重要的工业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据有了印度洋的控制权,欧洲西洋势力往来东方的航线亦将处于我们控制之下。如此,我齐国数百年国运将由此奠基确立。现在,我们对奥斯曼帝国埃及行省发动一场远征,就为实现上述目标,而迈出的最为重要第一步!” ##第七十五章 蒸汽时代   1665年9月25日,建业港。   海军本土舰队旗下的“飞日”号和“逐日”号两艘战舰缓缓地停靠在军港码头,踏板刚刚搭上船舷一侧,百余名海军官兵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登上码头,准备搭乘附近公共马车,前往建业城。   “飞日”号航海长、御武校尉(上尉)朱善平背着一大包行李,没有跟着众多官兵前往建业城,而是与几名同伴相携乘坐马车前往附近不远的海军基地。   “明日是准备回家,还是到建业城去逛一逛?”飞日号枪炮长、仁勇校尉(中尉)牛浩良笑着问道:“若是返家,咱们正好同路。”   “明日搭乘火车先去开元(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看看岳父岳母一家。随后便直接返回永兴县(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朱善平脸上带着几分热切,“在外面漂了一年,甚是想念家人。估计屋里几个小家伙,都认不得我这个爹了!”   “想念家人?善平恐怕是更想念家里的妻子吧?”另一名军官笑着说道:“这么久没见到自家的女人,不只是心里念得紧,恐怕身体上是更为迫切吧!”   “老程这狗嘴里,总是喷出这么些荤调调!”牛浩良啐了一口,不过,心里想到自家妻子火热的身体,竟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渴望。   “老程,这么几年了,你该再找一个了,总不至于一直都这般孤家寡人吧?”朱善平从海军学校毕业后,已在军中厮混了八年,什么荤话没听过,对此丝毫不以为杵,反而劝说“飞日”号上的大副、御武校尉(上尉)程朝晖再续娶一个媳妇。   “老子有儿有女,哪里是孤家寡人?”程朝晖眼神稍显一淡,随即无所谓的说道:“我那婆娘给俺生了一双儿女,却产后出血而亡,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想想,甚是愧疚呀。且再等等吧,待两个孩子稍微长大一点,俺再去寻摸一个女人。”   “程长官对亡妻如此情深,让人感动呀。”一名稚嫩的见习军官,不由同情地看着程朝晖。   “感动个屁!”一名粗壮的军官不屑地说道:“在巴达维亚,在马六甲,在泗水,在顺化,那些暗门子,红楼子,不知道光顾了多少次。你他娘的是觉得娶了媳妇以后,再做这等事情,会感到心生愧疚吧!”   “呵呵……”几名军官闻言,都不由地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海上航行,日子比较苦逼,到港停靠休整时,不少海军官兵为了排解苦闷,都会选择一些男人爱做的事情,这自然无庸讳言。   “老炮口,你个狗日的!”程朝晖斜了一眼那个军官,“俺内心里是真的怀念曾经的婆娘!这他娘的跟俺去暗门子、红楼子里寻些慰藉,在念头上并不冲突。谁知道,俺们在哪一天就遇了风暴,或者挨了炮子,就丢了性命,那还不紧着去松弛一下神经。你们说,这休整不到一个月,又得跟着舰队远征奥斯曼,不晓得什么时候,再返回本土哟!”   “据说,咱们是去打一个叫埃及的奥斯曼领地,并不是攻打它的欧洲本土。另外,这个国家的海上实力也比较弱小,想来是没什么危险的。”领航员、陪戎校尉(少尉)严宗安说道:“听舰长说,咱们这次集结了三十多艘战舰过去,主要是炫耀兵威的,让奥斯曼帝国晓得我们齐国的强大,顺便震慑一下印度洋沿岸的国家和地方势力,为以后经略印度洋,做必要的前瞻性布置。”   “即使是去攻打这个叫埃及的地方,那也有好几万里路,这一来一回,恐怕就得要六七个月时间。再算上沿途休整,登陆作战和一些必要的善后工作,怕不是要一年时间。”朱善平苦笑着说道。   “是呀,随着咱们齐国的海上逐步势力延伸,以后呀,这舰船只要这么一出海,往返一趟,都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喽!”   ——   次日清晨,朱善平与几个同伴一道,乘坐公共马车来到建业城南火车站,买了一张下午1点去往开元的火车票,随后,便背着两个大包,几人便在候车室无聊地等待发车时间。   火车已经问世五年了,从最初的新奇物(在汉洲其他地区仍旧是一个非常神奇而又稀罕的物什),已经逐渐变得跟那些些日常奔行于道路上的载货重型马车和公共马车一样的普通交通工具。   随着技术不断的进步和完善,火车运行期间出现的故障和趴窝现象已越来越少了,但这种快捷的交通工具出现,并没有完全将传统马车摒弃于这个时代。   相较于火车乘坐费用,马车的价格就要显得比较亲民一点。这使得许多出行的民众,仍旧会首选公共班运马车。尽管,马车的通行时间要大大超过火车。但谁让咱们普通百姓多的是时间,缺的就是金钱呢!   因而,目前运行的建(业)永(兴)线,大部分承接的业务是沿线的各种货物和原材料的运输。至于客运资源,却是寥寥(建业府人口基数太少也是一个原因),主要是商人、政府人员,以及部分家资殷实的人家,当然,也有一些纯粹是为了体验一把乘坐火车的乘客。   作为海军的一名资深军官,除了丰厚的军饷,还有数量繁多的各种海上补贴、作战津贴,因而对于数角钱的火车票,朱善平还是轻松支付的起。   建业城至永兴的火车班列,每天只有三班,分别是上午八点、中午一点和下午四点。因为客流量并不多,因而都是客货混列,两三节客运车厢与十几节货运车厢挂在一起运行。   这个时期,受到技术水平限制,火车虽然可以做到正点出发,但还无法保证正点运行,就连交通工具不可或缺的制动装置,在最初的时候,都是零配置。遇到紧急情况根本无法刹车,火车到站不能停到该停的位置。当需要刹车时,完全依赖“手动”,即司机根据经验将锅炉熄火,使火车依照惯性滑行减速,然后在车上吹响哨声,男乘客跳下仍在移动的列车,齐心合力将车拉停。   不过,三年前,一种装在机车轮子上的手动式机械制动闸被发明出来,当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刹车时,司机必须用手扳动闸把,闸瓦慢慢压到轮子上,虽然操作起来麻烦,效果也不好,但总算不用乘客全员出马了。   后来,机车研究人员又对制动装置进行改造,将制动闸安装到每节车厢上,但依然离不开人力制动,司机需要刹车时,就鸣笛示意,在车厢里的制动人员闻声后,立即扳动闸把,使整列火车停下。   火车的载重量从最初的六十余吨,到目前已经能达到两百多吨了。相应的,不论是载人车厢还是载货车厢,尺寸也随之扩大,而且挂载的车厢数量也有所增加。   “嘟……”随着一声高昂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地启动了,许多第一次乘坐火车的乘客,纷纷趴在车窗前,掀开布帘,朝外面观看着。外面的景象随着火车速度的逐渐加快,开始不断地倒退着。   没错,这个时候的火车车厢是没有安装玻璃窗户的,两侧只是简单地挂着一块块帆布布帘,以为雨天遮蔽所用。随着车速的加快,所有的乘客完全可以直接体验时速达三十多公里的“风驰电掣”般感觉。   一些经常乘坐火车的商人和官员,矜持地端坐于硬木座椅上,彼此之间高声地交谈着,从蓬勃发展的工场制造,到利润丰厚的海外贸易,从大明混沌不清的局势,到西洋各国的逸闻轶事……。偶尔瞥两眼那些趴在窗口不时发出惊叹声的“乡巴佬”,脸上不由流露出一种浓浓的优越感。   “也不知道,这铁路什么时候可以修到我们宋城县(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严宗安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场景,摇摇头说道:“要不然,就可以从建业城一路坐着火车回到家里了。哪像现在,还要到永兴换乘马车,平白路上要多耽误两三天时间。”   “应该快了吧。”朱善平说道:“从永兴延伸到南方的铁路,好像已经修建到北凉县(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了。估计着,等咱们打完奥斯曼回来后,就应该可以通车了吧。”   “那最好不过了。按照现在这火车奔行的速度,以后呀,从宋城到建业,恐怕要不了一天就能抵达了。”严宗安脸上显出一丝振奋的神情,“不像现在,路上足足要花四五天功夫,太耽误时间了。”   “我听说,交通部以后会将这条铁路延伸到威海府那边,以达到连接汉洲东部地区的目的。”牛浩良说道。   “从建业府至威海府,距离怕不是有两千多公里吧!”严宗安惊叹道:“这要修建一条铁路过去,得耗费多少钢铁,多少银钱!估计至少要一千多万汉洲银元吧?”   “这当然是未来数十年后的远期规划了,现在凭咱们的国力,暂时还修不起。”牛浩良说道:“从宋城往南边,再到东边的威海府,全都是荒漠地带,就算修起来了,也无甚多大价值意义。未来铁路建设的主要区域,应该是汉洲东部和东南部地区。毕竟,那里是我们齐国人口最为集中的地带。”   “也是,这铁路只有建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才有巨大的经济价值。”朱善平笑着说道:“到时候,咱们齐国有个千多万人口,说不定就能将这铁路铺满整个汉洲大陆。以后,从建业府,别说去威海,就是到最南边的南都府(今墨尔本市)和桂州府(今珀斯市),也能在十几天内抵达。这可比乘船绕一圈过去,省了太多的时间。”   “……咦,火车怎么停下来了。该不会又出故障了吧?”几人正聊着,突然感觉火车已开始缓缓地减速,可看了看外面,并不是抵达了最近的黑山站。   “嗯,应该是避让南边过来的火车。”牛浩良将脑袋探出窗外看了一阵,随后,摇头说道:“咱们这趟车停在了岔道口,将铁路线让了出来,一定是对面有车驶过来。”   火车大概停了七八分钟的样子,从南边果然驶来了一列火车,拉响着汽笛,呼啸而过,留下一股浓烟,散发出呛人的煤灰味。   “听说,这次随我们舰队出征奥斯曼的战舰中,有两艘蒸汽动力驱动的新型舰船。不知道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有没有火车这般速度?”   随着火车重新启动,并慢慢加速行驶起来,几名海军军官又将话题转移到蒸汽动力船上面。   “怎么可能!”朱善平摇头说道:“若是真的有船能达到火车的速度,那岂不是可以成为无敌的存在了?你们想想,在海上拥有如此快的速度,意味着它拥有恐怖的机动性,任何战船都无法避开它的追杀。即使火力不济,凭借迅疾的速度,可以立即远遁。而它的对手,只能望洋兴叹。”   “朱兄说得不错。”牛浩良点头说道:“这大海上,洋面起伏不定,海水阻力甚大,又没有两根铁轨可凭持,速度必然达不到这般迅疾。不过,那蒸汽动力驱动的舰船加上风帆辅助,速度应该远胜我们普通风帆战舰,这应该是确定无疑的。若是在洋面平静,海上无风的情况下,或许它能发挥出的威力将更大。”   “不过,这蒸汽动力船也有一个缺点。”严宗安笑着说道:“它要驱动船只前行,必然会如同这火车一般,需要烧煤,其船舱中必然要储备大量的煤炭。如此,它所能携带的各类物资就会比普通风帆战舰少许多。另外,它既然要烧煤,肯定也会像火车一样散发出股股浓烟。说不定,敌船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提前发现它的踪迹,可以提前避开,或者做好战斗准备。”   “这些缺点,相对于蒸汽动力船的诸多优点,应该可以忽略不计。”朱善平说道:“待以后,咱们的所有的战舰若是全部都配备了蒸汽动力,完全可以选择任何时候,去堵在敌对国的家门口,或者它们必经的航线上,由不得它们避而不战。我感觉,以后的海战,恐怕会因为蒸汽动力船的投入使用,改变既有的战术和战斗模式。”   “还别说,这蒸汽动力的出现,不仅改变了既有的交通模式和海战模式,而且在国内许多制造工场和生产工坊里,原有的生产加工模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严宗安苦笑道:“我家原来的手磨榨油坊,在面对乡里的蒸汽榨油坊面前,效率和产量完全无法相比,毫无竞争力可言。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家里的人还在坚持下去没有。”   “小严,你家那个手磨榨油坊,一个月的出息,恐怕还没你月饷多吧。”牛浩良拍了拍严宗安的肩膀,宽慰道:“既如此,要么让你家里人也搞一个升级换代,弄一套蒸汽动力系统来榨油。要么,干脆直接关停算了,另寻一个好的营生。以后呀,我估摸着,随着蒸汽时代的到来,像你家那种家庭小作坊,恐怕最后都将面临被淘汰的命运。” ##第七十六章 希望的田野   1665年10月8日,永兴。   相较于汉洲东南和西南地区,建业府的农业条件其实是非常恶劣的。这里的土地往往不利于耕作,普遍缺乏肥力,农人们为了使庄稼胜长得更好一点,必须把遍布的坑洼填平,耕种数年后,才能使之成为肥沃的土壤。   同汉洲其他许多地方一样,除了缺少雨水以外,土地中还缺少磷酸钾之类的肥料要素,粮食产量比大明西北的那些贫瘠地区还要少。在过去十多年里,为了增加土壤的肥力,辛勤的农人们,将各种人工堆肥均匀地洒在自己的土地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昔日贫瘠的土地,日益变得肥沃,农业产出亦呈稳步增长。   在1639年时,齐国占据狗儿岛(今澳洲圣诞岛),在这座小岛上发现储量丰富的磷酸盐矿,而且还都是几乎为纯石灰磷酸盐。于是,自第一次汉荷战争结束后,齐国便开始一船一船地将岛上的磷酸盐矿拉回汉洲本土,用以改良本土略显贫瘠的土地。甚至,建业造船厂为运输这种矿产而设计了一款专用运输船。   不过,相较于不利的耕作条件,建业府却有着得天独厚的畜牧条件。永兴以南广大地区,除了密布的森林,还有无数的坡地、山谷,其间遍布众多草场,是一个个天然的大牧场。除了数十座官办大养殖场外,零零星星地散布着许多个体牧场。一些农人蓄养的牲畜也在其间随意觅食,而且杂乱繁殖。   大片的森林被砍伐,然后通过烧荒的模式,将开垦的土地,栽种黑麦草、三叶草、苜蓿等饲料作物。尽管会有蝗虫灾害的偶尔侵蚀和掠鸟的糟蹋,但事实证明,这种简单播种牧草的方法对喂肥肉牛和乳牛,还是卓有成效的。   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整个建业府蓄养的各类牲畜,保守估计已有四十余万头(只),除了满足本地民众肉食所需,还大量地供应荷兰东印度公司往返的运输商船。不过,囿于冷冻保鲜技术的滞后,包括永兴县在内的整个建业府只出口咸牛羊肉、兽皮和牛脂。二十多年前,内阁卫生部就提倡儿童青少年多饮用牛奶,以增强和改善国民体质,也使得本地的乳牛业发展日趋壮大。   处于休假状态中的海军军官朱善平牵着一头奶牛,身后还跟着一头小牛犊,缓缓地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时不时地回头看着骑在牛背上五岁的女儿,心里充满了无限满足和幸福。   来到永兴河畔((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河)),准备让几头牲畜饮些水,女儿张开双臂,让自己的父亲将她从牛背上抱了下来,随即便想到河边戏水。   “大丫,不要去!河里有吃人的怪物,危险哟!”   朱善平一把将女儿抱住。虽然这段永兴河处于人烟稠密处,鳄鱼出没的情况已经很少了,但也难保不会突然从中窜出一条来,将人给伤了。   “哟,是善平呀!”   河边聚集了数百农人,趁着春耕间歇,正在由乡里的河道官员组织整修河道和开挖水库。   在汉洲本土,兴修水利整治河道,一般都是在冬季农闲季节。但在春耕间歇期,地方政府也会偶尔安排农人整修扩建一下水库和众多乡村引水沟渠,以免夏季暴雨成灾,毁了农田。   朱善平所见到的数百农人,正在开挖扩建一座方圆数百米的水库,靠近河道的一边,还大量的使用了水泥和片石,用于加固护坡。   沿着永兴河一侧的无数的乡镇农场,像这种蓄水调水的小水库(塘)有很多,大的方圆数千米,小的只有几十米。在雨季来临河水暴涨时,就会打开河道引水渠,将一个个小水库灌满,尽量不使河水白白流入大海。待旱季枯水期,甚至是极旱时节,这些众多的小水库将成为农人们最为宝贵的水资源。   永兴县的官员们甚至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规划,在资金和人力比较富裕的时候,要将附近几个低洼处的小水库连成一片,开挖成一个方圆十数平方公里的巨大人工湖,以彻底满足周边地区的农业用水,并打造出一片鱼米之乡。   当然,这种耗费巨大的水利工程,可不是一个人口规模尚不到两万人的小县所能办成的,可能会经一两代人不断付出,方能所成。   但持续数十年水利工程的建设,整个建业府目前共修建了一千八百多公里的干、支、斗渠,在境内的几条江河水资源覆盖流域地区,陆续开垦出了数百万亩耕地,不仅可以满足本地十余万民众的口粮所需,还为蓬勃发展的工业领域提供了大量的农产品原料。   “朱校尉,好生悠闲呀!”永兴县独山乡兵备武装处检校兼乡兵队长林青山看到朱善平抱着女儿朝这里张望,笑着打招呼。作为受伤退役的原陆战队军官,他自然是对现役海军军官朱善平感到一种由衷的亲近。   “林检校,我这悠闲日子,可没多少天了。”朱善平逗弄着女儿,想让她给林青山打个招呼。可是认生的女儿却将脑袋埋到父亲的怀里,不肯出声招呼。   “准备何时返回舰队?”林青山问道。   “本月二十号之前,必须赶回建业港海军基地。……此去,恐怕又是一年多才能返回。”   “军人嘛,总要有所牺牲,有所付出。”林青山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有我齐国无数忠勇的军人舍家为国,征战四方沙场,方有今日万我千百姓的平安喜乐。”   “不错,我齐国境内的平安和祥和,皆为你辈军人一刀一枪杀出来!国内民众或许会对内阁各部官员有些微词,但纵观我齐国上下,唯有对你等军人,却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敬仰。”永兴县农田水利处检校许良宝朝朱善平拱拱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牛肉干,撕下一小片,递给他怀中的女儿。   自汉洲初立之时,齐国的军队不论在保卫本土和海外领地过程中,还是对外扩张和在大明境内的干涉战争中,几乎未尝一败,再加上国内舆论的刻意引导,军人在民众心中,享有很高的地位。其本身待遇又极为优渥,向来是国内有志青年踊跃向往的职业目标。   “这几年,包括我永兴县在内的汉洲北部地区,算是风调雨顺,农业发展也是日新月异呀。听家里的人说,我们这里已经连续六年各类粮食作物大丰收,百姓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红火了。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你们这些乡梓父母官员的付出。如此,我等军人方能毫无后顾之忧,宣我齐国声威于四海。”   “朱校尉过誉了,我等愧不敢当呀!”许良宝笑着摆摆手,“有此成绩,皆为我永兴县万余百姓齐心协力所致。当然,也有在这三十年来,无数披荆斩棘、艰苦奋斗的老一辈先驱者的默默付出。较二十多年前,我永兴县绝对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所载县志来看,单从粮食产出方面说,总产量就比二十年前增长了八倍之多,远远超出人口的增长幅度。”   包括建业府在内的汉洲本土,农业技术改良从二十年前便开始进行,尤以作物轮作法的推广最为重要。   此前,授田的农人在每年耕作时,会将部分农田进行休耕,以养地力。后来,随着来自大明的各类农业技术书籍的翻印和刊发,以及培训和指导了众多农业技术骨干专家,农田轮作法开始在各地铺开。   从最早的两年轮作法,三年轮作法,到目前逐步稳定的四年轮作法,在汉洲各地农村开始大范围的推广。   在永兴县,在农技专家的指导下,农人们用四年轮作法播种大麦(或者玉米)、小麦(或者稻米)、芜菁和三叶草(从荷兰引进),田地从不休耕。芜菁和三叶草都能增加土地地力,还能用作牛羊牲口的冬季饲料,牛羊粪便则可肥田。   这种农作制度,加速了土地利用的周转,提高了农民土地的利用率,也提高了农民的收益,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日益扩大的对农产品的需求。   土地的改良方式还包括改善排水条件和施用石灰、白垩土和泥灰。通过在沙质土壤里施用泥灰,汉洲部分地区的农户,在十五年时间内将他从种粮中得到的收入增加了4倍。   可以说,齐国的农业耕作技术不仅远超欧洲数十至上百年,就是相较于大明农业巅峰期,也不逞多让。若是加上农业生产管理的科学化和各类先进的农机具器械,那更是能将其抛开远远的一段距离。   另一方面,已迈入工业化初级阶段的齐国,使得汉洲本土形成了建业、威海、云阳、大兴、南都、桂州等几座超过数万人的“大”城市。并且随着工业化的持续推进和每年移民人口的人为转移,城市人口正在缓慢的膨胀。   一些近郊的乡村地区开始出现专门为城市配套产出的农副产品。他们在城市居民的生活需要方面做足了文章,奶酪、鸡蛋、牛油等畜牧产品和水果蔬菜等农副产品获得了极大的销量。   正是像建业这种城市对农副产品的“集中需求”,又带动了周边的农业的产业革命,农村的多余劳动力向非农领域转移的规模也逐步增长。因为畜牧业所需要的人手有限,在保住畜牧业这项传统主业之后,劳动力更多的涌向纺织、制糖等工业为主的家庭工业。   随着农业和畜牧产出的稳步扩大,农人的收入也逐渐增多,在这几年里,汉洲各地还兴起了一股“新农村建设”的热潮,部分手中稍稍殷实的农户,将居住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农舍宅院进行翻新和重建。   要知道,不同于政府在其他行业方面的指导和鼓励措施,在农村住宅建设方面,政府倒并没有拿出什么优惠的补贴政策,因而,从中至少能够看出,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齐国民众的生活水准,普遍得到了改善。   “怎生回来这么晚,天色都黑了。”   朱善平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时分,妻子张永娣从他怀中接过女儿,不由抱怨道:“饭菜都已经凉了,还得重新烧火给你热一道。”   “河边遇到了几个相熟的朋友,聊了一会,便没看时候。”朱善平看着一脸嗔怪表情的妻子,伸手过去在她脸上抹了一把,“饭菜也无需热了,将就着吃吧。在船上的时候,可没吃到过你做的这般美味饭菜。”   “爹爹欺负娘亲……”站在一旁的女儿稚声稚气地说道。   被女儿这么一喊,张永娣脸上一红,嗔道:“赶紧洗一洗,去把晚饭吃了。”   “吃了晚饭,又做什么呢?”   “……哄大丫和二丫睡觉。”   “把这两个小的哄睡着了呢?”   张永娣闻言,咬了咬嘴唇,羞恼地横了丈夫一眼,牵着女儿的手,朝屋里走去。   “这几天,咱们努把力,再生个三丫出来。”朱善平笑着在后面说道。   “为何要生个三丫,不生个男孩?”   “男孩太难管了,就像我那几个弟弟,让人头疼不已。”朱善平脱下上衣,准备冲洗一下,“生几个丫头,以后都跟她们的娘一样漂亮。以后,我们可以多收几份厚厚的聘礼,养老也不用发愁了!”   “你怎生知道,以后的后生会喜欢我们家这样的女儿?”   “你看看,你又来了。”朱善平无奈地说道:“你虽有几分波斯血统,与普通汉家女子稍显不同,但只要是个男人,都能看出来,你的美貌与众不同。若不然,如何让我十年前一见倾心,非你不娶?以后呀,咱们的女儿,定然会像她们的母亲一样,美貌惊人,让我齐国众多男儿为之倾倒!”   “净说胡话!”张永娣听得丈夫这般话语,心中快活,脸上也呈现出异样的神采。   “……哦,对了,在院里吃饭时,听爹在说,想在明年冬闲时节,将屋里的宅院重新翻盖。他让我顺便问问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想住乡下,还是想住城里?”   “啊?”张永娣眨了眨蓝汪汪的眼睛,“我们现下,不正住在乡下吗?”   “在建业城,有商社在开发建设居民住宅,而且还是两三层的楼房,看着颇为气派和舒适。我琢磨着,凭借军中拿到的饷银,再到钱庄借贷一二,应该可以买一套居所。你若属意,我们不如搬到城里。你觉得如何?”   “啊!”张永娣顿时呆住了,“搬去了城里,我能做什么?”   “你在家里,帮我生三丫、四丫、五丫。以后,那些想娶咱们女儿的后生,必须拿一套城里的住宅作为聘礼,方能做咱们的女婿!” ##第七十七章 征途   1665年10月18日,永兴。   正在与亲人告别的朱善平意外的发现,火车站的军人异常得多,除了像他一样零星休假返回的海军官兵外,一队队成建制的陆军官兵正在不断地涌入车站广场,而且全都背负着行军背囊,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仿佛是刚刚参加完一场战争。   “这些陆军兄弟,是准备出征奥斯曼的登陆作战部队。他们前几个月一直在内陆荒漠地区驻扎,一边做实战演习,一边适应荒漠化气候环境。”一名海军宣节校尉(少校)军官见朱善平等人驻足观看那些整装待发的陆军官兵,开口说道:“这次征讨奥斯曼,我们海军的战斗任务应该不重。我们齐国最后能达成什么样的作战目标,就看这些陆军兄弟们的手段了。”   附近几名海军官兵闻言,不由对那些一个个肤色晒得黢黑的陆军官兵报以一丝敬意。看来,陆军从我们海军分立出来后,一直憋着劲,想努力好好表现一番,以显示他们的重要性。   可是,最近几年,大明、安南、吕宋、南洋诸岛等地区的局势甚为平静,使得陆军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和威势,都捞不到机会。   去年,苏拉威西岛上的戈瓦素丹国“挑衅”齐国,还没等陆军准备出手,却被南洋商社纠集数百武装护卫,再加上四百多名宣化岛上的志愿乡兵,就将这个素丹王国给打服了,让陆军的一干军头好不郁闷。   如今,齐国征伐奥斯曼,虽然攻击的目标只是其辖下的一个埃及行省,不是其安纳托利亚和欧洲本土,但陆军部还是准备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全力应对,并且要坚决秉承大王的要求,以绝对碾压的气势,打出齐国的威势。让所面对的敌手,感到恐惧和震撼。   在内陆荒漠地区驻扎演习时,陆军甚至还征发了千余汉洲土著和附近民众,按照那些曾经到过苏伊士港的商人所描述,建了一座微缩版的模型城市,以便官兵能提前熟悉他们未来的作战的地形和环境。   虽然因为距离过于遥远,骑兵部队无法随军远征,但他们也并非无事可做。他们装扮模拟成埃及马穆鲁克骑兵,一遍又一遍地向陆军部队发动各种形式的突袭,力求让所有官兵可以适应和体会战场上的各种真实战斗状况。   如今,各项准备均已就绪,是骡子是马,恐怕只有在抵达苏伊士后,进行一番检验了。   因为要将聚集在车站的大量军人转运至黑山,这趟火车特意多挂了数节载客车厢,同时也相应的减少了载货车厢。   在朱善平等几个海军军官就坐的车厢里,还挤进来不少陆军军官,使得这节车厢里的寥寥十数名普通乘客,感到一种莫名的局促。   孙征淇见这些“军容鼎盛”的齐国军官们一个个均表现出斗志昂扬的神态,心下也不由暗自赞叹。   还别说,齐国官兵完全迥异于我大明官军的服饰,看着就显得特别精神,特别威武。青黑色军服,大盖帽,束身的武装带,肩头、领章和袖口的玳瑁领花装饰,脚上还踩着一双皮靴,给人以一种帅气逼人的军人气质。   “我大明所建立的新军,不仅操演训练当以齐军为模板,就是身着的军服,也可借鉴一二。”孙征淇脸上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   “世子殿下,我大明自有传统,军中亦有成例。”随身侍从杨炳荣低声说道:“齐国有的东西,是我们学不来的。……就说他们头上那顶军帽,我们就无法戴上。”   孙征淇闻言,先是看了看杨炳荣头上长长的发髻,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由摇头苦笑。   孙征淇,大明秦王孙可望第二子,年二十五,于今年二月搭乘齐国移民船来到汉洲本土。至于目的,是受孙可望所命,为他的三弟孙征灏求娶齐王郡主,以为秦齐联姻。   而他来齐国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实地考察参研齐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等各方面的情况,为将来秦王北伐定鼎中原,统一全国后,如何制定并实施对齐政策,有一个切实的参考。   经过数月的考量和评估,齐王同意了与大明秦王联姻之事,定于明年六月,将齐王第六女齐子瑶送往大明南京,与秦王第三子——孙征灏完婚,以巩固双方之间的合作友好关系。   其实,不论是齐国,还是孙可望,都知道维系目前双方合作的关系基础,是因为有北方清虏的存在。倘若,一旦孙可望完成北伐,驱逐清虏,统一全国后,双方之间必然爆发严重的矛盾冲突。而矛盾冲突的焦点,就是移民,齐国每年从大明境内吸纳十余万移民,这简直就是在持续不断地给大明放血。   要知道,任何一个王朝政权,都将辖下的子民视为重要的财富来源,更不要说,大明自甲申天变后,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持续战争,在遭到清虏的大肆肆虐屠杀后,人口规模已经降低到一个比较低的水平。甚至有的府县人口规模尚不及战前的十之一二,可谓凋零至极。   二十余年来,战乱、瘟疫、天灾,使得各地民生异常艰难,困顿饿毙者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你们齐国招揽流民运回汉洲本土,活人无数,挽救了众多饥民,算得上功德无量。   但自从秦王孙可望于1653年,挥军攻入南京,并迅速占领长江以南广大地区后,开始陆续恢复经济,安顿民生。十余年过去了,整个南方虽然还未恢复到甲申年以前的经济水平,但各地府县,在这种安定和平的环境下,各项工农业生产已缓慢复苏,并朝着向好的方向迈进。   这种情况下,齐国仍旧不停地从大明境内吸纳移民,而且人数从此前每年不过数万人,到现在已突破十五万人以上的,这就是大明境内数县的人口规模。   大明朝堂上不少有识之士就曾数度上书广德帝和秦王孙可望,要求禁止齐国在大明境内继续吸纳移民,阻断人口外流,以保全大明的元气。   但广德皇帝不想阻塞云州永王获得移民的来源,而齐国又是保障皇室一脉生命安全的有力维护者(齐国曾明确向广德帝承诺,将为大明皇室成员提供安全保证),因而在对这类铮言上书时,选择性的留中不发。   而孙可望却担心拒绝齐国吸纳移民,会将对方逼到清虏那边。以齐国强大的海上实力和不俗的陆战战绩,由不得他为之忌惮。只能捏着鼻子,默认齐国的移民行为。不过,在内心深处,却是暗自下定决心,待一统天下,必然会禁绝齐国这种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行径。   对于大明这种心思,齐国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而,每年移民季时,多达百余艘的大小移民船,除了部分会同云州永王势力突入北方清虏境内抄掠人口外,许多船只会径直驶入长江,往江西、湖广等长江中游一带地区疯狂招揽移民。   而且,每年都会新增数艘千吨级专用移民船到来,就为了在大明统一前,捞取更多的人口。   去了汉洲,分房子,分土地,还给发媳妇,没有各种苛捐杂税,更没有人头税,并且生了孩子,还有官府补贴钱粮……。汉洲大陆,那就是所有穷苦百姓的天堂,到了那里,所有人都不愁吃穿,人人安居乐业。   鉴于齐国在大明境内一向良好的口碑,这一通天花乱坠的宣传,每年着实吸引了无数向往幸福生活的穷苦百姓,毅然登上齐国人的移民船,然后漂洋过海,来到汉洲大陆。   “这齐国,除了人口比我大明少许多,其他各方面均强于我大明呀!”随着火车快速地奔驰,孙征淇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良田、村镇和工厂,幽幽地说道:“就算以后,父王能统一神州大陆,对这齐国恐怕也做不到彻底将其隔绝大陆之外。据说,他们此次攻伐的奥斯曼帝国,距离汉洲本土数万里,比到我们大明还要远上几分。试问,要做到这一点,别说我们目前无法做到,就是当年洪武爷和永乐爷期间,怕是也难以完成。”   “世子殿下,咱们也无需妄自菲薄。”杨炳荣宽慰道:“我大明地大物博,人口丰盛,只待神州一统,凭借丰富的人力物力,只需花费一些时间,必然可以赶上这齐国的发展程度。”   “呵呵……”孙征淇轻笑几声,对杨炳荣的话语不置可否。但他心里面却有种模糊的认知,齐国,是与我大明,甚至与历朝历代都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孕育着一种强大的发展动力,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若是大明再没有丝毫改变,大明与齐国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   ——   11月1日,齐国远征舰队一行十二艘舰船陆续驶离建业港,它们并没有走传统的宣化岛~爪哇岛固定的航线,而是航向偏西北,径直朝爪哇岛的方向驶去。   11月15日,舰队抵达狗儿岛,于此稍事停留一日。   因为数年前,齐国占据了万丹王国的广宁海峡(巽他海峡)两侧地区后,使得这座小岛的战略地位随之大大降低,要不是岛上还拥有储量丰富磷酸矿,可以为汉洲本土提供大量的天然磷酸钾肥料,以齐国稀少的人口资源,恐怕根本不会对这个小岛进行开发和移民。   11月21日,舰队抵达广宁,于该地停留一日。   12月4日,远征舰队行驶至淡马锡岛(今新加坡),在这座南洋商社控制下的商贸据点,停靠休整两日。   12月8日,远征舰队于马六甲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三十余艘返回欧洲本土的商船汇合,编组成一支庞大的船队,借着渐起的东北季风,迤逦朝印度的方向驶去。   12月17日,船队在大西岛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岛东部小镇登拉)停靠,补充淡水和新鲜水果蔬菜。   12月24日,齐国远征舰队在锡兰岛附近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返欧船队各自分别,径直朝印度东海岸的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而去。   “汉洲人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到今天,终于要露出对外狰狞的面孔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返欧船队总指挥范·德比克上校看着逐渐远去的齐国远征舰队,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是呀,奥斯曼人要倒霉了。”埃姆斯蒙德号船长瑞恩·巴贝尔上尉无谓地说道:“一个野蛮的国家,竟然会做出杀害一国使团的暴行。嗯,十足邪恶的异教徒国家!”   “说到异教徒的话,汉洲人也算是吧。”范·德比克上校微笑着说道:“汉洲人的心中可没有我们信仰的上帝存在。”   “上校,汉洲人最起码看着要比奥斯曼人文明一点。而且,他们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已经保持了十多年的亲密合作,是一个可值得信赖的友好伙伴。”   “我们联省共和国当年在反抗西班牙暴政的时候,与英格兰也曾经是亲密合作的好伙伴。”范·德比克上校摇摇头说道:“结果呢,我们两国前后只间隔了十余年,就先后爆发了两场战争。”   “上校,你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未来的某个时间,会和汉洲再次爆发战争?”瑞恩·巴贝尔上尉蹙眉说道。   “也许吧。”范·德比克上校苦笑一声,说道:“我们东印度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汉洲将整个东印度群岛都看做是他们的后花园,这其中自然是包括了我们的香料群岛、巴达维亚,马六甲,以及我们所有于此设立的商站据点。目前,他们还需要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存在,帮着他们转销各类工业制成品,甚至还拉着我们一起排除欧洲其他商业势力的存在。但是,在未来,当汉洲人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必然会将我们东印度公司驱逐出这片富饶的海洋。”   “那……,那锡兰和印度呢?”   “……以汉洲人的扩张速度,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候,整个印度洋,都将被他们所控制。”范·德比克上校望着四下广阔的洋面,脸上神情有几分凝重,“他们在那个时候,必然会崛起为一个颇具世界影响力的海洋帝国。” ##第七十八章 征途(续)   1666年,丙午年,大齐乾武二十四年,大明广德十二年,伪清康熙六年。   在过去的一年,局势纷乱的大明南方实现了事实上的统一,福建郑芝龙在秦王孙可望数路围攻下,放弃了福建全省和浙江北部地区,乘坐数百艘大小船只,携两万余人,退避吕宋领地。   让人惊讶的是,作为郑芝龙的长子,台湾岛的实际统治者——郑森在福建被大明朝廷纳入治下后,立即上表广德帝,接受朝廷统一政令。与此相应的是,朝廷敕封郑森为东平王,世镇台湾。   在遥远的欧洲地区,英荷战争再次爆发,双方于六月和七月,分别在北海和挪威西海岸,发生两场大规模海战。荷兰人初战不利,甚至在北海洛斯托夫特海战当中,舰队指挥官沃森纳尔和奥布丹双双阵亡,荷兰船只纷纷溃逃,损失惨重。   好在老将德·奈特率领舰队从西印度群岛返回荷兰,临危受命统率荷兰所有海军,连续击退了英国海军的进攻,稍稍稳住了战局。德·奈特依靠出色的指挥艺术,游戈于英吉利海峡、巡逻于泰晤士河口外,有效地保护了荷兰的对外海上贸易。但是英国的战略优势地位依然存在,荷兰仅仅是处于只能维护交通线的被动态势。   在去年十二月时,整个印度地区,包括莫卧儿帝国都在盛传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位于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组织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即将对印度地区发动一场空前的远征。   一月初,从汉洲本土而来的齐国的舰队在宁阳堡和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陆续汇聚了三十余艘大小舰船,组成了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舰队,沿着印度西海岸,一路迤逦驶来,似乎目标直指莫卧儿帝国西北沿海地区。   这支舰队先后在果阿、孟买稍事停靠休整后,继续北上,直奔苏拉特而来。   古杰拉特省总督沙达布·汗闻讯后,立即宣布整个地区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并集结军队包围了齐国驻苏拉特商馆。另外,为了安全起见,沙达布·汗将准备前往麦加朝觐的数千达官贵族和富商全部转移到了远离海岸线的维亚拉城,以防遭到袭击。   1月21日,齐国远征舰队抵达苏拉特,停驻于坎贝湾,随后,特遣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罗守勋派出使者,驾驶一艘小船前往港口面见沙达布·汗总督,告知对方,齐国舰队远征埃及,顺便将莫卧儿帝国朝觐船队一路护送至吉达港。   沙达布·汗总督收到讯息后,又惊又喜,再派出人员反复侦查确认后,方才相信齐国这支规模巨大的舰队并不是前来攻击莫卧儿帝国的。要知道,皇帝陛下这个时候正在带领大军征伐北方的反叛势力,根本无暇抽身来援。虽然德干地区有十余万大军,但是还忙着到处钻山沟去追击那些讨厌的马拉塔人。   倘若,齐国真的派遣远征舰队攻击苏拉特,该地区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达布·汗总督都做好了弃城而逃的准备。要知道,这座位于塔普蒂河口右岸的港口城市,不仅兵力稀少,而且在数年前遭到马拉塔人的肆虐后,城防设施也损毁大半,根本挡不住对方战舰的火炮轰击。   沙达布·汗总督带着众多官员和商人在港口,非常隆重地将齐国远征舰队一行高级军官迎入城中,热情款待,并连续数日大宴宾客。   坎贝湾内停驻的近四十艘战船,对苏拉特城中的莫卧儿帝国官员和百姓带来的震撼,是极具冲击性的。尽管数十年前,葡萄牙人也曾组织过数十艘战船的舰队,巡游于印度东西海岸,威慑周边土邦王国。但葡萄牙人的舰队中,最大的战舰也不过是几艘三四百吨左右的盖伦帆,数艘中型的卡拉维尔船、加莱桨帆战舰,剩下的几乎都是小型桨帆船。   而齐国这支庞大的舰队,四百吨以上的大帆船就足足有二十六艘之多,船身两侧密布的炮口,高耸的桅杆,修长而流畅的船身,操作娴熟的海军官兵,无不显示出,这支舰队的强大。更不要说,他们还要远征西方那个强大的奥斯曼帝国,为无辜惨死在苏伊士港的使团人员复仇。   沙达布·汗总督不由有些庆幸,在听说齐国舰队要攻打莫卧儿帝国的传闻时,没有立即武断地指挥军队攻入齐国的商馆,杀伤他们的人员。若是因为这场误会,造成齐国与帝国之间的纷争,那恐怕惹出的麻烦,将比数十年前,那些葡萄牙人封锁攻击帝国沿海地区的事件,还要严重得多。   话说,到底是什么人在谣传齐国远征舰队要来攻击我莫卧儿帝国,其用心何其歹毒呀!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帝国与齐国之间亲密友好的合作关系,破坏双方日益加深的贸易往来。   ——   1月27日,北印度洋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船队借助着强劲的东北信风,迤逦朝西行驶而去,整个船队连绵十余里,海面上帆影重重。   “一百多年前,葡属印度殖民地区也曾组织过一次规模庞大的远征舰队,去攻击苏伊士港,准备夺取或者摧毁这座奥斯曼帝国位于红海沿岸最为关键的海上据点。因为,当时,奥斯曼人以苏伊士港为基地,派出了一支舰队差点攻陷了葡萄牙人的第乌据点,这让葡萄牙人大为震惊。”   在舰队旗舰“红日”号上的一个舱室里,黑衣卫驻印度指挥使、御武校尉(上尉)丁德宗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情报资料,正在向舰队指挥官罗守勋汇报新近搜集的有关苏伊士港的情报。   “当时,刚刚就任葡属印度总督的叫埃斯特沃-达-伽马,哦,他的父亲就是那个首次从欧洲航行到印度的航海家瓦斯科·达·伽马,算的上是名门之后。他在1540年的12月31日,集结了五千多人,近八十艘大小船只,从果阿出发,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后,于2月中旬抵达红海东岸。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再加上军队内部发生分歧和内讧,他们直到在四月下旬,才进抵苏伊士港附近,但参与进攻的船只数量仅剩二十余艘,可用于登陆作战的士兵也不到五百人。”   “在葡萄牙人这般拖沓的进攻节奏下,苏伊士港的守军早已做好了防御准备,并调集了两千余马穆鲁克骑兵于岸上严阵以待。所以,葡萄牙人毫无意外的在苏伊士港碰了一个钉子,被人家给堵在港外,不得寸进。最后,他们只能败师而归。”   “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将我们齐国进攻苏伊士港的消息传回埃及,你们黑衣卫就故意在印度散播谣言,说是我们齐国将远征印度,进攻莫卧儿帝国?”罗守勋笑着问道。   “是,长官。”丁德宗点头说道:“众所周知,在印度,以及莫卧儿帝国境内拥有数量众多的真神教信徒,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阿拉伯商人。若是他们在得知我们齐国将发动对苏伊士港的进攻讯息后,必然会立即将消息带回埃及,使得对方能提早应对我们的进攻。”   “嗯,你们考虑得非常周到。”罗守勋赞许地点头说道:“船上的那些葡萄牙人和阿拉伯人也是你们搜寻过来的?……都可靠吗?”   “葡萄牙人应该比较可靠,他们在得知我们即将进攻埃及的时候,甚至还想主动派出舰船和志愿武装人员随同前往。要知道,他们在去年丢了锡兰后,非常担心我们会与荷兰人联手再将他们从印度驱逐出去。所以,他们想极力地讨好我们。”丁德宗说道:“至于那些阿拉伯人商人,我认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或许一枚枚金币或者银币,会比他们对同为真神教信徒的埃及人,要显得更为亲近一点。”   “甚好!”罗守勋对黑衣卫的提前准备工作非常满意,“这次征奥斯曼,攻打苏伊士港,将是我齐国首次跨大洋远征,更是为了炫耀兵威,只能成功,而且还必须是大胜,方能彰我齐国声势。若是像一百多年前葡萄牙人那般师而无功,可就徒增笑话了。”   2月26日,远征舰队抵达玄灵岛天方堡(今索科特拉岛西北侧古兰西耶镇),但并未过多停留,将部分病患船员和官兵安置到该地后,只是简单地补充了一些淡水,便立即朝亚丁湾驶去。   3月13日,在数名葡萄牙人和阿拉伯人指引下,舰队突袭了红海西岸的马萨瓦港,并迅速控制了整个港口和岸上的小城。港口停泊的数艘阿拉伯商船和渔船尽数扣留,所有人员也全部拘押看管。   远征舰队将按照原定计划,将在此处完成大战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包括让进行过长距离航行的士兵上岸休整、补充淡水等重要补给,还必须将一些原本由全装帆船运输的火炮安装到桨帆船上,同时对两艘蒸汽动力的风帆战舰进行一次全面检修。随军抵达的绘图专家,也忙于整理自己沿途记录的航道和水文气候,以便为将来海军和商船往来此处,提供更为精确航行指南。   经过一番人员和装备的清点,发现在路途上因遭遇一次冬季风暴袭击,一艘桨帆船不幸沉没,还有部分物资被暴雨和海水浸泡。   然而,就在远征舰队蓄势待发时,最重要的天气情况却始终在作祟。持续时间达十余日的北风,让大型帆船的深入变得困难重重。   舰队司令罗守勋在等待了一周后,决定不再耽搁,下令全部舰船起航,逆着北风,在海上不断变换方向,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朝苏伊士港进发。   4月3日,舰队抵达吉大港,与莫卧儿帝国朝觐船队分离,继续往北行驶。   4月9日,远征舰队行驶至马萨阿拉姆沿海地区时,风向开始改变,转换成非常有利于舰队航向的西南风。于是,舰队船只张开所有风帆,以八到十二节的速度,迅速朝苏伊士港扑去。   4月12日,舰队进入苏伊士湾,并在当日下午,遭遇四艘当地中型桨帆船。对方见机不妙,立刻掉头朝苏伊士港逃去。   位于前锋的三艘战舰咬着对方的尾巴,就追了过去。然而,在狭窄的苏伊士湾,对方的的桨帆船较齐国大型战舰而言,更为灵活,也更为机动,他们的船上至少拥有20对划桨,在风帆的辅助下,飞快地逃出很长一段距离。   此时,两艘蒸汽动力风帆战舰“风云”号和“风电”号,从舰队阵列中快速驶出,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疾的追了过去,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越过了正在追击的三艘战舰,两股黑烟在它们的船后方一路飘荡。   至傍晚前,齐国远征舰队尽数俘获了那四艘桨帆船,通过突击审问,意外地获知,苏伊士当地的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已经提前知道了齐国远征舰队来袭的消息。为此,他邀请了伊斯梅利亚帕夏带领三千余士兵来援,加上他辖下的军队和一些部落武装,一共集结了近八千人,在苏伊士港严阵以待。   “八千人又如何?”陆军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李发德听到汇报后,只是稍稍一怔,随即神色肃然地说道:“它就是来一万人,俺们陆军即使不能将其尽数歼灭,但顺利攻占苏伊士港,击溃来敌,当不在话下。”   “李将军,对方拥有四千余马穆鲁克骑兵,只凭我们雇佣而来的五百马拉塔骑兵,会不会有些难以应对?”罗守勋担忧地问道:“要知道,这里地势平坦,几乎没有任何遮掩,非常有利于对方骑兵的冲阵。于此,我们还需谨慎从事。”   “在大明境内,又不是没干过清虏骑兵。”李发德不以为然地说道:“当年,在鸭绿江畔,清虏三万八旗大军,在我们布设的铜墙铁壁之下,还不照样全军覆没。俺还不信了,这马穆鲁克骑兵,还能比清虏八旗甲骑还要强出一头?” ##第七十九章 苏伊士之战(一)   1666年4月18日,埃及,苏伊士港。   早在16世纪的最初20年里,埃及的马穆鲁克与葡萄牙在红海已经进行了十余年的战争,争夺的是红海进入地中海的陆地路线。因为有大批嗷嗷待哺的地中海商人存在,当时的马穆鲁克王朝就需要通过自己的东部海岸,不断获取足量的东方高净值商品。为此,他们不惜定期花钱维持对麦加、亚丁等阿拉伯西部港口的控制,也必须支持索马里的阿朱兰素丹国盟友,甚至是远在坎贝湾以北的古吉拉特印度人。   这个时候,原本已鲜有人问津的苏伊士港,便成为他们的不二首选。不仅因为这样的选择有史可依,还在于港口本身的位置距离地中海不远,便于获得那些欧洲盟友提供的技术支持。苏伊士在公元前就是一个重要口岸,是多个帝国都不断经营维持的东方贸易起点。即便在阿拉伯人的征服过后,还时断时续的被继续使用了约5个世纪,最后才由于古代运河废弃和沙漠部族袭击而遭放弃。   在1507年,首批马穆鲁克王朝的军队抵达西奈半岛,开启了苏伊士港的慢慢复兴之路。除必要的港口设施外,他们还将军械组装厂与岸防堡垒等配置都搬运到当地。即便马穆鲁克王朝在10年后被奥斯曼帝国攻灭,新来的征服者还是保留和继承了这些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初具规模的印度洋海军力量。   尽管这座港口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却长期笼罩在严重滞后的帝国官僚管理模式之下。因此,在先后成为马穆鲁克王朝和奥斯曼帝国的印度洋舰队基地后,本地非军事化人口依然维持在可怜的一万余人的规模。   一百余年前,葡萄牙人曾对这里发动了一场蜻蜓点水般的攻势,被当地的马穆鲁克人轻松击退。但这仍然没有引起奥斯曼帝国,以及埃及当地帕夏的高度重视,各项防御设施未曾得到任何加强。   数月前,苏伊士当地的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从到访的英格兰商人口中获知,位于南方新大陆的汉洲人将组织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前来攻打苏伊士港,为去年在此遇害的十余名外交使节,进行军事报复。   艾哈迈德·法特希帕夏专门找来了一些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对这个南方新大陆的国家进行了一番了解。愕然地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个拥有强大海上实力的地区霸主般国家。他们除了先后两次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外,还打败过西班牙、英国、葡萄牙、安南、日本、万丹、马打兰等一众西方殖民势力和南洋土邦王国。而且,他们在印度南部和莫卧儿帝国,以及萨法维帝国都有广泛的影响力。   哎呀,怪不得在去年的时候,奥斯曼帝国驻埃及总督闻知齐国使团遇害一事后,会如此气急败坏,不仅派使者严厉地申斥他,还向他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交出行凶者,并拿出大笔的财物,向齐国做出道歉和赔付,否则,将会承受帝国素丹陛下和大维齐的怒火。   当时,艾哈迈德·法特希对埃及总督的这番警告丝毫不予理睬,一个在伊斯坦布尔失势的贵族,刚刚就任总督也未多久,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凭什么对我们这些“地方豪强”指手画脚。就算是帝国的大维齐,只要我们这些地方帕夏将规定的税赋足额缴纳,都不会过多干涉我们内部的事务管理。   若是一百多年前,奥斯曼帝国在埃及驻有五千余精锐的禁卫军,还会让各地帕夏为之忌惮的话,那么现在,就凭开罗城中不到三千人的老弱武装,也就勉强充当一下奥斯曼帝国在埃及的门面,而且这个门面还没经过精心装修,四处漏着风。   就在艾哈迈德·法特希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诸于脑后时,却未料到,那个南方新大陆国家竟然真的为了十几个被害的使节,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舰队,不远万里,跨过浩瀚的印度洋,打上门了。   原本指望在港口停驻的四十多艘奥斯曼帝国海军舰船和巴巴里海盗所属的海盗船,在遭到齐国舰队攻击后,可以协助港口炮台防守一些时日,并给予对方有力杀伤。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本属于盟友性质的海上武装,只是稍稍反抗了片刻,就非常干脆利落地举白旗投降了。这在艾哈迈德·法特希帕夏看来,是非常可耻的行为,根本就不配称之为战士,真神会惩罚他们的。   但是,艾哈迈德·法特希却对此并没有感到绝望,因为他还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在岸上严阵以待。八千余各部联军,其中半数以上是骁勇善战的马穆鲁克骑兵。   敌人的舰队再强大,火炮再威猛,难道你还能开到岸上来吗?你们最终还是要攻打我们防御坚固的港口,并派出登陆部队与我们在陆地上进行决战。在这地势平坦的荒漠地区,威名赫赫的马穆鲁克骑兵一定会让所有来犯的敌人,尽数毙命于他们锋利的弯刀之下。   真神保佑我们!   ——   4月19日,上午八点左右,齐国远征舰队第一批由四艘小型桨帆船,六艘专业战舰组成的编队,率先开始行动。   小型桨帆船一边测量着水深,一边小心地侦查港口的岸防炮台火力,六艘大型战舰在前方引水员的指导下,缓缓地向港口逼近。   苏伊士港当年由马穆鲁克留下的堡垒,如今已成为他们封锁海港水域的大型炮台。当齐国舰船逐渐靠近港口时,数十门火炮立时打响,大型铁弹溅起的水柱,很快就将靠近沙滩的几艘齐国小型桨帆船笼罩其中。   齐国的桨帆船随即以装载于舰艏的火炮给予回应,并且冒着弹雨,勇敢地继续朝港内深入。后方支援的大型战舰见状,相继将船身横了过来,以密集的侧舷火炮,开始猛烈轰击港口炮台。   苏伊士港炮台守军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漫天的炮弹像暴雨一样呼啸而来,仿佛把整个大地当成自己倾泻的对象。当炮弹狠狠地砸在石壁上时,那扇面的辐射区里,碎石泥土飞溅,连一只苍蝇都无法存活。每一个弹坑都升起一股黑色的浓烟,这些升腾的烟云,像一个个魔鬼露出狰狞的面容。   半个小时后,更多的齐国战舰陆续抵近港口,将无数的炮弹砸向炮台。整个苏伊士港口顿时被浓浓的硝烟所笼罩。码头炮台还击的力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弱,两千余集结在岸上的马穆鲁克骑兵避让不及,被数十发炮弹砸入阵中,引起一阵巨大的混乱,随即四散而去,远远地躲入港口北侧。   当齐国舰队发射的开花弹和火箭弹落入炮台四周及港城时,引发了剧烈的燃烧,凡是能够点着的东西,都已经升腾起熊熊大火,火势越来越大,却没有人敢去扑救。在无数轰鸣的爆炸声中,整个海岸线都被震慑住了,大地在不断的抖动,不断的喘息。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航道位置,两艘突前的大型战舰在关键位置上搁浅。但舰上官兵怡然不惧,根本没有花费时间试图去丢弃载重方式,让舰体重新漂浮起来。所有官兵均奋不顾身地加快火炮装填速度,继续猛烈轰击港口和炮台。   舰队司令罗守勋充分发挥己方船多炮多的优势,在进攻苏伊士外港的同时,还命令五艘战舰和四艘桨帆船,突入守军西水道的防线,攻进苏伊士内港,并将沿途所有炮台阵地清扫一空。   整个苏伊士港的炮台防线,到处都是齐军炮弹炸出的弹坑,到处是弥漫的硝烟,近两个小时的战斗,留下一片被摧毁的工事和堡垒,触目惊心的死尸,伤兵的哀嚎声夹杂着炮弹的飞啸声。   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所有的苏伊士港守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火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敌人。在一阵阵惊厄之后,那最后的勇气也消失殆尽了,除了丢盔弃甲、望风而逃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苏伊士港守军在战前曾想过齐军的船坚炮利,也想过对付大炮的办法,事实上,他们在苏伊士港的所作所为,已经竭尽自己所能。他们自认为坚固的防线,如此庞大的军力,换来的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抵抗,所有的设施毁于一旦,所有的努力也都前功尽弃。   至于获得了多少战果,苏伊士港守军自然是不得而知,当齐军无数小船迅速地冲上滩头,登上岸边时,港内的所有守军在丢弃了五百余具尸体后,全都狼狈地逃回苏伊士城,那些骁勇善战的马穆鲁克骑兵,甚至不敢冒着舰炮轰击的危险扭头一望,早早地逃回城中。   “第七营占领港口右侧山头,掩护炮兵架设火炮;第一营携安丰堡护卫队前出港口外围,设立防御阵地!”陆军总指挥李发德随着第一营的官兵登上码头后,立即开始着手控制港口,建立相应的防御阵线,掩护后续登陆部队上岸。   “下一波次,将马拉塔骑兵送上岸来!”   “码头太拥挤了,给海军发信号,让那些小型桨帆船直接在码头两侧冲滩,加快人员和物资上岸!”   “……”   齐国的登陆行动持续了两天时间,在此期间,一支数百人的马穆鲁克骑兵试图对正在登陆的齐军展开突袭,但遭到陆军野战炮和岸边舰船火炮的猛烈轰击,丢弃了数十具人马尸体后,又狼狈地逃回苏伊士城。   陆军忙着巩固登陆场,设置各项防御设施,建立临时营地,而在苏伊士港外的停驻的“红日”号战舰上,罗守勋正在与几名奥斯曼人和巴巴里海盗头目喝着茶,气氛融洽地聊着苏伊士港即将进行的攻防战以及战后事宜的安排。   “将军,我还是有些担心你们的军队能否击败法特希帕夏的部队。”奥斯曼驻开罗总督派来的代表哈桑·埃姆雷有些担忧地说道:“他们邀请了伊斯梅利亚帕夏的三千余骑兵前来助战,使得苏伊士城的部队人数增加至八千多。可是,我发现你们携带的骑兵,仅有五百多,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如何做到全歼对方?”   “昨天上午一番登陆作战,我们齐国海军用一场饱和式攻击,极大地震慑了苏伊士守军。”罗守勋微笑着说道:“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陆军在登陆时,没有遭到守军的任何反击。在今天拂晓时分,他们发动的一次骑兵急袭,也被我们的炮火击退。我相信,经此一战,苏伊士守军定然被我们凶猛的火炮轰击给吓破了胆,不敢再贸然发动反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陆军将步步推进到苏伊士城下,并最终对该城发动攻击。据我所知,苏伊士城是附近百里范围内唯一的城市,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和物资,那个法特希帕夏恐怕不会轻易舍去这座宝贵的城市,而选择带着部队逃往荒漠地区,这就给我们创造了全歼他们的机会。要是他逃跑的话,他这个帕夏在失去了财富来源后,那些军队还会听从他的命令吗?”   “他们也可以选择带着财物撤离这座城市。”   “那我们就彻底毁了苏伊士城!”罗守勋眼里闪显出一丝狠厉,“他们若是不战而逃,我们就将这座他们赖以存身的城市从这片土地上抹去,看看他们以后要花多大的代价进行重建。”   “你们就如此笃定可以攻克苏伊士城?”   “那是自然。”   哈桑·埃姆雷看着一脸自信的罗守勋,心中不由腹诽不已,跨越数万里远征,而且军队人数也比人家少一半还多,难道凭借他们犀利的火器、凶猛的火炮,就一定能攻克苏伊士城?   埃及总督早已收到奥斯曼驻齐国代表传回来的讯息,齐国将组建一支远征舰队,对苏伊士当地帕夏武装人员杀害齐国使节一事,进行报复性打击。本着要削弱当地马穆鲁克势力的心思,埃及总督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按照约定,齐国在攻占苏伊士城,并打垮该地的法特希帕夏后,奥斯曼驻开罗总督将率兵“收复”该城,并与齐国展开停战谈判,然后再重启一年前约定的红海-地中海贸易。   “未来,你们只要能确保苏伊士港的安全和建立一条通往地中海的安全运输通道,我们齐国可以承诺在战后投入相应的资金和物资,对这座港口进行一番重建,以更好的沟通和便利我们之间的贸易往来。至于红海,乃至印度洋沿岸的海上安全,我们建议,你们奥斯曼海军抽调部分具有相当战斗力的战船,与我们齐国海军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共同维护该地区的海上秩序。” ##第八十章 苏伊士之战(二)   4月20日,苏伊士城。   艾哈迈德·法特希怒视着来自伊斯梅利亚的马穆鲁克骑兵指挥官阿卜杜勒-马莱克-海布里,手中紧紧地握住腰下的弯刀,几欲要将其拔出,然后照着对方的脖颈处狠狠地劈砍下去。   “亲爱的阿卜杜勒。”法特希深吸一口气,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外面的齐国军队只有不到四千人,兵力不到我们的一半。而且,对方从数万里的南方新大陆而来,各项补给物资必然没有我们充分。所以,他们只能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并利用其强大的火器优势发起对苏伊士城攻击。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将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城里,这完全不符合我们据有的骑兵优势。”   “你说得这一切,我当然知道。”海布里仍旧紧紧地握住腰下的刀柄,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你为何要让我们伊斯梅利亚的部队全部都置于城外?不要忘记了,我们可是你邀请来的帮手,可不是你们苏伊士城的炮灰。”   “阿卜杜勒兄弟,你不能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的好意。”法特希耐心地说道:“我的部队在苏伊士城驻扎了十余年,对整个城市的防御设施都了如指掌,而且,他们的部分家眷和亲人也在城里。所以,我们的部队继续坚守苏伊士城,可以更好的发挥他们熟悉城市地形的优势,还能激发他们保卫这座城市的强烈欲望,同时也能更有针对性地防御齐国的进攻。”   “法特希帕夏,这座小城的规模根本无法与我们的伊斯梅利亚相比。”海布里幽幽地说道:“我认为,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驻防,我们的部队完全可以在几天内就很快掌握这里的各项防御设施和地形,并能很好的坚守这座城市。况且,我们的人已经在这座城里待了近一个月时间,已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若是,我们撤到城外,那周边的环境对我们来说,可能会更陌生一点。”   法特希闻言,顿时气结,我这么一座城市,完全让一群外来的军队入驻,一旦我们的主力骑兵撤出城外,以牵制和游击来犯的齐军。谁知道这些无法无天的伊斯梅利亚骑兵会将苏伊士城糟蹋成什么样。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们在城里酗酒闹事,调戏妇女,偷窃财物,打架斗殴,甚至还发生过数起与苏伊士守军持械火并的事件。碍于对方是自己请来助拳的帮手,法特希也不敢对那些闹事的伊斯梅利亚骑兵惩罚过甚,只能用手中两千马穆鲁克骑兵将他们与本地民众隔离开,尽量避免他们闹得太过。   说实话,三天前,齐国远征舰队在与港口炮台对战时,那异常凶猛的火力,着实将所有人给震慑到了。对方完全就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打法,凭借自己的船坚炮利,大喇喇地驶近岸边,仿佛丝毫不将港口炮台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不可否认,齐国远征舰队确实有这个实力,三十余艘的大小舰船轮番上前,一百多门舰炮不断的轰击,炮弹真的像雨点一般砸向港口,炮台、货栈、哨所、堡垒、官舍……,在不到两个小时里,全都被轰得千疮百孔。   要知道,在这偏僻的红海沿岸,何曾见过这般大阵仗!平日里,他们这些马穆鲁克骑兵在征伐沙漠部族和盗匪时,基本都用不上火炮。彼此双方都是策马奔腾在荒野上,举着弯刀,呼喝着向敌人发起冲锋。若是战事不利,或者遇到硬茬,大不了调转马头各自散去。   就算是某些地方帕夏起了纷争,互相攻伐,在进攻对方据守的城市或者土堡时,能动用的火炮,也不过数门,而且还是老旧的青铜炮,射程和威力,根本无法与来袭的齐国远征舰队相比。   在撤出港口和炮台后,经过两天整顿,法特希突然惊醒过来,齐军完成登陆后,一定会要进攻苏伊士城的,而他们在经历了一番炮弹洗礼后,一个个全都惊魂未定地逃回城里,使得小小的苏伊士城挤进了足足八千余士兵。   可问题是,我们明明还有近五千骑兵,不能被人家全都堵在城里,任凭对方火炮轰击,从容攻城。必须要在城外留驻一部骑兵,以策应城里的守军反击齐军。   因而,法特希便准备安排来援的伊斯梅利亚的骑兵离开苏伊士城,驻扎在城外,以袭击和骚扰齐军,不使对方全力攻城。若是有机可乘,说不定可以里应外合,再创当年马穆鲁克骑兵大破蒙古人的伟大胜利,给齐国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可是,这些来自伊斯梅利亚的骑兵都不愿意离开属苏伊士城,驻扎在城外去吃沙子,遭受太阳暴晒。可问题是,若他带着主力骑兵出城袭扰齐军,又不放心这帮客军待在城里。一时间,城里的局势便僵持下来,互相争吵着,到底如何安排骑兵出城。   “帕夏大人,帕夏大人……”一名马穆鲁克骑兵军官匆匆地闯入大厅,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情,“帕夏大人,齐国军队有动静了。他们在……围城!”   “围城?”法特希闻言,不由愕然地看着前来报信的军官,“他们的军队人数不到四千人,如何能将我们的苏伊士城围住?”   “……帕夏大人,你最好能亲自去城头看看。”那名马穆鲁克骑兵军官也是一脸不解,“齐国人现在的举动,确实在对我们苏伊士城进行……围困。”   法特希看了一眼海布里,随即抬脚朝外走去。   “呵呵……,四千人围困拥有八千兵力的苏伊士城?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海布里不由哑然失笑,摇摇头,跟在法特希身后,也朝门外走去。   ——   在苏伊士城外,四千余齐军连同俘虏的一千多奥斯曼海军官兵和巴巴里海盗正在奋力地挥舞着铁锹,在苏伊士城仅有的两座城门附近,挖掘壕沟,架设木制拒马,俨然是要封锁围困这座小城。   城上的守军看着外面齐军的举动,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要知道,外面来袭的齐军登陆部队一共才不过四千人,竟然还分成两半,分头堵在南北两个城门处。   若是他们读过中国的《孙子兵法》中一些作战要领,“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肯定会无尽地嘲笑城外齐军的狂妄和胆大。虽然,前几日,你们凭借强大的舰炮火力,攻占了港口码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就能以不到城中守军一半的兵力,攻克苏伊士城。   以区区四千的兵力,就想堵住城门,妄图全歼城里的所有守军,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们马穆鲁克骑兵的赫赫武功了!   “沙菲,领五百骑兵出城!”法特希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唤来一名马穆鲁克军官,“将那些挖掘壕沟的齐国士兵驱散,破坏城门附近设置的拒马。”   “是,帕夏大人!”沙菲领命后,戴上头盔,紧了紧身上的衣甲,转身朝城墙步道走去。   两刻钟后,苏伊士城南门缓缓打开,五百马穆鲁克骑兵鱼贯而出,在城下稍稍排成一个松散的队形后,随即挥舞着马刀,以排山倒海的气概冲向正在匆匆组阵的齐军。   马穆鲁克,意为奴隶,其成员多为被贩卖为奴的突厥人、中亚部族、高加索人,以及西亚和北非一带招募骁勇善战的骑士,埃及各地的帕夏给他们支付高额饷银作为报酬,而且,作战勇猛者,或立有战功者,则被赐免脱离奴隶身份,获得自由,因此他们极其忠诚于他们的主人。   马穆鲁克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缺乏严密的组织,基本上依靠个人的武力,并且缺乏战术,打阵地战没什么章法,一般就是猛烈冲锋突破对方阵地之后,对着步兵猛砍猛杀,以此来冲垮对方。   从苏伊士城冲出来的马穆鲁克骑兵尚未奔行一百多米,突然前方十数名骑兵胯下的战马不断跳跃嘶鸣,将马背上的骑士一一摔落下马。   “铁蒺藜!”有经验丰富的马穆鲁克骑兵立即意识到前方的骑兵定然是遭遇了敌人提前撒下的铁蒺藜。尽管所有的战马都钉有马掌,但经过经年累月的骑行和作战,有些马匹的马掌出现破损或者脱落,若是骑兵偷懒或者疏忽,未及时修补更换,就非常容易遭到这种暗算。   “轰!轰!轰!……”   就在骑兵接近拒马速度稍稍慢下来时,齐军阵地十余门火炮陆续打响,其中几门新式的榴弹炮发射的散弹劈头盖脸地砸向骑兵队伍里,瞬间倒下数十骑马穆鲁克骑兵,使得队伍变得凌乱起来。   “轰!轰!轰!……”   可恶的齐国人,他们一共在城门附近设置了两道拒马,穆鲁克骑兵越过或者冲开第一道拒马时,马力未复,紧接着又要面对十几米外第二道拒马,速度顿时又降低几分,在这停顿的区区一分钟时间,齐军阵地的火炮打响了第二轮,而且射过来的大部分均为密集的散弹。   “咴咴……”   “啊!……”   冲锋的马穆鲁克骑兵不断地扑倒在地,片刻便堆满了人马尸体,并极大地阻挡了后面骑兵继续前进。一些勇敢的骑兵,勒转马头,试图绕开前方拒马,从两翼发起进攻。   “砰!砰!砰!……”   在距离齐军挖掘的壕沟还有百余米时,齐军阵地上突然爆发出炒豆子般的火枪射击的声音。在众多马穆鲁克骑兵惊愕的目光中,零零散散冲过第二道拒马的骑兵立时栽下马来,或者被中弹受伤的战马掀翻在地上。   这么远的距离,齐军火枪竟然可以轻易击中到他们!   “撤!……快撤!”   还未冲到壕沟的位置,五百余马穆鲁克骑兵就已经伤亡一百多人,瞧着对面对面排列整齐的火枪军阵,这要是冲到跟前,岂不是要报销一大半。更不要说,还有数列长矛手(刺刀)居于突前的位置。   ——   “若是苏伊士城的守军在一开始就将大半骑兵驻于城外,或者在我们尚未完成拒马和壕沟封锁前,出动所有的骑兵冲阵,说不定,打这座小城,还需要费些手脚。”李发德看着四散逃回的马穆鲁克骑兵,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现在,他们全部又都龟缩于苏伊士城中,那倒成全我们了!”   “将军,我们在晚上发动吗?”陆军副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岳仲武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   “不!”李发德摇摇头说道:“晚上若是发动了,城里的守军必然狗急跳墙,蜂拥逃出城来。黑灯瞎火的,太影响我们火器发挥了。再说了,夜里逃散了,那些马拉塔骑兵都无法去追击。咱们这次,务必要尽歼这八千守军。让埃及各地的帕夏武装好生瞧一瞧,惹了我们齐国,到底会是何下场!”   “将军,城里估计有不少平民……”岳仲武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有吗?”李发德横了他一眼。   “……”岳仲武面色一滞,聂聂不语。   “吩咐弟兄们将壕沟挖得再深一点,宽一点。说不得,到了晚上,城中守军便会蹿出来。”说着,李发德转身朝营地走去。   “是,将军!”岳仲武朝着李发德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地应诺道。   “呵呵……,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到了此时,我却这般无端生出怜悯之心。徒增让人笑话呀!”岳仲武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在苏伊士城头,法特希帕夏与众多马穆鲁克军官看到陆续逃回城中的骑兵,不由面面相觑。齐军火力不仅凶猛,而且进度举止颇有章法,铁蒺藜、数道拒马、壕沟,再辅以他们的火炮和火枪,通过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竟然真的将我们这座苏伊士城给围了!   他们是想以这种长期围困的方法,最终使得我们耗尽城内物资,不战而降吗? ##第八十一章 苏伊士之战(三)   4月22日,清晨,一缕晨光微微露出天际,太阳即将升起,尽管城外还有一支来自数万里之外的围城大军,虎视眈眈,但苏伊士城内无数虔诚的真神教信徒却于此不顾,全都趴俯在地上,做着例行晨礼。前两拜圣行(自己单独礼),后两拜主命,跟着伊玛目(阿訇)礼。   几名在城墙塔楼中警戒的士卒口中默默地念着“真神伟大”,做着简单的晨礼,同时,还不忘回头观望城外的动静。   十几名齐军官兵驻足在壕沟后面的土坡上,举着望远镜,也正在朝城头观察着。他们想是对城墙上正在进行的真神教晨礼比较好奇,一个个指指点点的,仿佛还在讨论着,比划着。   “真神啊,请你惩罚那些毫无敬意的异教徒吧!”城头几名守军士卒明显对齐军的无礼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他们竟然在如此庄严而神圣的时刻,做出这种亵渎伟大的真神的行为。   若是,他们胆敢现在发起对苏伊士城的进攻,我们定会将他们的头颅一一斩下,然后堆放在面向圣城的方向,敬献我们伟大的真神。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洒在土黄色的苏伊士城,仿佛给它镶了一道金边,在城中无数虔诚行礼的真神教徒衬托下,显出几分神圣和庄严。   而此时,城外的齐军已经吃罢早餐,正在营外列队,似乎即将开始攻城。   “伟大的真神!”在城中广场上,苏伊士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拔出弯刀,高高地举在头顶,大声地喊道:“邪恶的异教徒即将对我们发起进攻,他们觊觎我们的财富和土地,妄图凭借强大的火炮和火枪来征服我们,奴役我们!他们将杀死我们所有的人,夺取我们所有的财富,并将我们所有的女人掠为奴隶!”   “勇敢的战士们,拿起你们手中锋利的刀剑,穿戴好你们坚韧的盔甲,鼓足你们心中所有的勇气,去战斗吧!杀死城外所有的敌人,用他们的鲜血和头颅,来祭献我们伟大的真神!我们将获得最终的胜利!……真神保佑我们!”   “真神伟大!”   “杀死城外的异教徒!”   “……”   “咻!”   苏伊士城中的军民正在狂热地欢呼时,突然一枚火箭弹带着一道尾焰从城外飞了进来,越过城墙,落在了一间商铺的屋顶上,随即发出“轰”的一声,炸出一片火花。   “这是什么?”站在街道上的几名士卒仰头看着屋顶上炸开的火箭弹,似乎威力并不大,不像炮弹那般砸开屋顶,只是点燃了上面的油毡布,而且还没有伤到任何人。   “咻!咻!”又有两枚火箭弹飞了过来,分别落在街道上和城墙边上,炸开后,冒出两团火光。   “准备水桶!”一名马穆鲁克军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高呼道:“城外的敌军在发动火攻!他们在发射一种会着火的炮弹!快扑灭火苗!……灭火!”   周围的军民闻言,顿时慌了起来。要知道,整个苏伊士城大半的建筑物都是土木结构,而且许多屋顶都铺的是树枝草叶,甚至有些讲究的商铺和人家,还会在屋顶铺一层油毡布。这要是被人为地点上一把火,岂不是可以将整个苏伊士城都能点燃。   而且,更为致命的是,苏伊士地处炎热干燥地区,可谓是天干物燥,一旦起火,燃烧更为充分,城里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水井,使得救火难度极大。   “咻!咻!咻!……”就在苏伊士城军民在军官的带领下,慌张地朝水井的位置跑去时,更多的火箭弹飞了进来,从数十枚到上百枚,不断地落入城中,不到一刻钟,就点燃了十几处街区,冒出滚滚浓烟。   无数的军民提着水桶,一边躲避着落下的火箭弹,一边奋力地往火苗处奔行,试图想去扑灭城中四处冒起的火源。然而,随着火苗越烧越大,渐成燎原之势,燃烧面积从一栋房屋蔓延到一排房屋,乃至到一片街区,逐渐的,火势已难以控制。   城墙上驻守的士卒,趴在地上,抬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中不断升腾起的大火,脸上均露出惊恐的神色。   刚才齐军全部出营列阵,所有守军都以为他们要发动一场攻城行动,也做好了应对炮击的准备。可谁知,齐军只是行进到壕沟一侧,便停驻不前,摆出了一副严密防守的架势。   城上的守军见此情形,还暗自嘲笑齐军,你们为了围困我们苏伊士城,在城外前后设置了两道拒马,还挖了一条深三四米,宽六七米的壕沟,难不成还想着等着我们主动出城进攻吗?   随后,未过多久,齐军阵地上便不断飞出一枚枚火箭弹,越过城墙,落入城中,然后升腾起一股又一股的烟火。   齐国人竟然没有使用火炮轰击!   看着城中火势越来越旺,无数的军民四处奔散逃亡,一些见机快的马穆鲁克骑兵穿过火海,径直朝城门处驶来,想是要夺门而出,以免最终葬身火海。   但守城的士卒未得到帕夏大人的命令,如何敢打开城门,纷纷持着长矛,将不断涌来的骑兵堵在城门口。   “打开城门!”一名马穆鲁克骑兵军官挥舞着马刀,大声的喝道:“你们眼瞎了,城中如此熊熊大火,再稍待片刻,就会席卷全城。你们想让我们所有人都被烧死在城里吗?”   “若是打开城门,让外面的齐国人攻进来,那当如何?”   “……”几名马穆鲁克骑兵军官闻言,差点气乐了,“一个个蠢货!齐军明显是在纵火焚城,他们如何会攻进来!”   “可是,帕夏大人……”把守城门处的那名军官看了看城中不断冒起的火头,就是城门附近的房屋也开始出现零星火苗,显然整个火势已经不受控制,心下顿时犹豫起来。   “去,把城门打开!”一名马穆鲁克军官转身朝自己的部下吩咐道:“我们冲出去,将放火的齐国人全都杀死!”   “冲出去!……杀死他们!”   “冲出去!”   数名马穆鲁克骑兵跳下马来,将守城的士卒推开,然后合力卸下沉重的门插。   “吱呀……”随着一阵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几名马穆鲁克骑兵顺着门缝,打马就奔了出去。紧接着,更多的骑兵蜂拥挤了出去,同时将腰下的弯刀抽了出来。齐军纵火于城中,在城外,必然会严阵以待,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极为惨烈的突围战。   “轰!轰!轰!……”   在城门刚刚打开不到一分钟,远处齐军阵地上便响起了火炮轰鸣声,十几颗巨大的铁球呼啸着飞向城门,狠狠地砸入刚刚出城的骑兵队列中,还有几发炮弹击中了城墙,使其剧烈的晃动了几下,随即,无数的碎石和泥土飞溅开来。   “注意了,炮口再调低两分,不要轰击到城墙了。”昨日才布置好的齐军重炮阵地上,一名海军观察员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着炮击效果,一边大声地喊道:“城墙轰塌了,里面的人那还不得全跑出来了!”   “快!快!……装弹!”一边的炮手急切地催促道。   本以为,陆上的战斗,轮不到他们海军来参与。却未想到,陆军指挥官李发德为了加强火力覆盖面,请求海军舰队卸载了十数门18磅的重炮,与陆军的野战炮、榴弹炮形成多维打击,尽可能地杀伤逃出苏伊士城的守军。   要打出气势,让敌人感到绝望和胆寒,没有比凶猛的火力更为有效的手段了。   苏伊士城的大火将更多的军民逼出城来,南北两座城门附近,却是一片人喊马嘶,每一次火炮轰鸣,都将这种混乱扩大几分。残肢断臂,血肉模糊,人的尸体,马的尸体,重伤垂死的呼号,惊恐的嘶吼,绝望地呐喊……   十几骑马穆鲁克骑兵连续越过两道拒马,脚尖使劲地踢打着马腹,试图催促马匹翻越那条数米宽的壕沟。   “砰!砰!砰!……”整齐的排枪射击,将近前的骑兵一一击倒在地,一些受伤的马匹止不住步伐,嘶鸣一声,载入壕沟里,将马上的骑士摔得骨断筋折。   “冲出去!……骑兵冲出去后立即散开!”法特希骑着马,挥舞着弯刀,看着城门附近的拥挤的人群,大声吼道。   城里到处都是火头,浓烟卷着火焰,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无数的军民捂着口鼻,蒙头乱窜着,根本无法分辨方向。而聚集在城门附近的人群,疯狂拥挤着,试图逃离这座火海。然而,不断射来的炮弹却使得出城的士卒和平民惊慌不已,甚至还有的掉头要返回城中,使得城门出挤成一团。   拒马处,壕沟旁,到处都是倒伏的人马,前方密集的弹雨,骇得马穆鲁克骑兵畏缩不前,勒马徘徊,更是阻碍了城门附近的人群出入。   法特希领着几名亲卫,奋力地冲开一条道路,出的城来,立即将附近的马穆鲁克骑兵组织起来,命令他们裹挟着步兵和平民,不计代价地往前冲锋。   在马穆鲁克骑兵亡命的冲阵下,城门外的两道拒马很快被破坏大半,但在壕沟处,却被生生地拦截下来,二十余门火炮发射的散弹如同暴风雨一般,将一排又一排的骑兵扫倒在地,零星越过壕沟的骑兵也绝望地发现,齐军阵前竟然还有一道拒马,悲壮地继续策马前奔,最后纷纷倒毙在密集的火枪攒射下。   “命令第八混成营进入阻击阵地,加强火力密度。”阵中的齐军指挥官李发德放下望远镜,转头命令道。   “将军,我们不留预备队了?”一名作战参谋惊诧地问道。   “留个屁的预备队!”李发德轻蔑地笑道:“没看到敌军都已崩了吗?这个时候不尽量多留下几个马穆鲁克骑兵,过些日子,俺们如何能轻松地扫荡周围部落,收缴牛羊骆驼等牲畜?瞧城里这把火烧的,估计着,进城后也没多少缴获了!”   “金银铜铁至少还能收缴一些,估计粮食是没指望了。”一个后勤参谋砸吧了一下嘴巴,不无惋惜地说道。   “没关系,城里没有了,附近的部落里,应该有一些,满足我们基本的食用,还是没问题的。”岳仲武说道:“而且,周边部落里的战士估计都在这里了。经此一战,整个苏伊士地区,都是我们收获的果实。”   壕沟处仿佛就是一道无形的死亡边线,组织严密的齐军采用滑膛枪弹和榴霰弹将对方骑兵不断地成片扫倒,齐军多排轮射战术以及阵中火炮的怒吼,令马穆鲁克骑兵根本无法逼近到齐军50范围内。当骑兵的尸体堆满了战场,后面的人逐渐意识到这样打仗纯粹就是送人头。   “让那几个俘获的埃及人上前去喊话,下马弃刃者,免死!”李发德冷冷的命令道:“通知阿姆林德·辛格,让他带着马拉塔骑兵在外围散开,准备捕杀漏网之鱼,死活不论!”   至上午十一点左右,随着齐军的喊话招降,大规模的战斗陆续停止了,一队队的马穆鲁克骑兵解开衣甲,丢弃兵刃,在齐军官兵的刺刀威逼下,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李发德骑在一匹缴获的阿拉伯马上,倨傲地看着苏伊士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脸上露出胜利者才有的笑容。   “狗日的,胆子不小,敢杀我们的人,抢我们的财物。没的说,过些日子,就跟着俺们回汉洲本土,接受应有的惩罚!”   法特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对方蔑视的眼神里,似乎感到自己的命运可能不那么美好,便咬着牙昂着头,想努力维护一个埃及马穆鲁克贵族、苏伊士帕夏该有的尊严,但两名齐国士兵见他试图站起来,抬脚便踢到了他的腿弯处,迫使他重新跪倒在地。   “弄到船上去,好生看管,莫要让他随便死了。”李发德吩咐一声,随即双脚轻轻一磕马腹,朝苏伊士城而去。   法特希被两名士兵拖着朝码头走去,肥硕的身体明显有些沉重,在地上磕磕绊绊,身上的衣袍未及片刻,便被挂成一绺一绺的,看着分外狼狈。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呼号声,紧接着又有“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法特希心里一沉,齐国人难道在杀俘? ##第八十二章 捡便宜的人   “诸位,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下,苏伊士城守军已经投降了,并且生俘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   “红日”号战舰上,齐国远征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罗守勋在接到一名军官的报告后,随即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在坐的数名奥斯曼人和巴巴里海盗头目,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这陆军还真是给力,登陆不到三日,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   “我军正在打扫战场,追剿残敌,到了明日,这里的战事应该可以彻底结束。所以,我们来谈谈战后的事宜安排。埃姆雷先生,你此时应该派人返回开罗,告知你们的总督大人,请他领兵过来接收苏伊士城。”   “你们齐国的军队,战斗力还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开罗总督的代表哈桑·埃姆雷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清晨发起攻击,不到正午时间,便已攻克苏伊士城,并迫降所有守军。我认为,就是我奥斯曼帝国最为精锐的耶尼切里军团,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埃姆雷先生,我们齐国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路,前来攻打苏伊士帕夏当地武装,为我齐国遇害使节复仇,这可是集中了我齐国几乎所有的资源才能做到这一步。”罗守勋听到对方话里有话,微笑着解释道:“但若是想占领和征服这里,我们齐国还是无法做到的。另外,我们齐国非常珍视与你们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友谊,无意侵犯你们的所属领地,更不会触碰你们的核心利益。我们齐国在埃及地区,没有领土要求。”   “我们奥斯曼帝国也愿意发展和维持与你们齐国之间的友谊。”埃姆雷点点头,说道:“对了,我想问一下,你们除了将此次战斗过程中使用的火炮和火枪卖给我们外,那些会飞行的纵火弹,也在出售清单中吗?”   “对不起,这个武器性能尚不稳定,暂时不在售卖清单里。”罗守勋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将船上的一些32磅重炮卖给你们。我相信,这对你们攻打欧洲国家的坚固堡垒,有所帮助。另外,我们想派部分陆军军官前往你们奥斯曼,学习和观摩你们奥斯曼帝国军队的战争艺术。当然,若是你们的军队有需要的话,他们也可以在某些战役过程中,提供一些合理化的建议。”   “这件事情,我们总督大人需要向大维齐报告,并得到允许,才能将你们派来的军官送往伊斯坦布尔。”   埃姆雷听到对方不愿意售卖那种“会飞行的纵火弹”,有些稍稍失望,不过,能获得一些32磅的重炮,那对帝国军队而言,也是有所帮助的。最近几十年来,帝国在欧洲地区,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压力,基督教国家修建的堡垒是越来越坚固,而且数量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众多先进的火器,让帝国军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艾哈迈德·法特希?”   “我们准备将他押解到汉洲,接受公正的审判。”   “那些马穆鲁克骑兵呢?”   “你们打算接手这些人?”罗守勋反问道。   “他们都是奴隶,交给我们,于他们而言,无非就是换一个主人效忠。”埃姆雷笑着说道:“你们不至于将他们全都杀了吧?”   “我们自然不会将他们都杀了。”来自波斯商社的一名大掌柜生怕罗守勋会大方地将这些马穆鲁克骑兵白白送给奥斯曼人,急忙插话道:“我们准备将他们其中一部分卖到波斯去,他们对这些骁勇善战的马穆鲁克骑兵肯定很感兴趣。”   “你们不能将他们卖到波斯去!”埃姆雷瞪着那名波斯商社的掌柜,不满地说道:“要知道,波斯是我们奥斯曼帝国潜在的敌人。”   “那你们愿意出多少价钱,将这些俘虏的马穆鲁克骑兵买回去呢?”那名掌柜笑着说道。   埃姆雷神情一滞,转头看向罗守勋。   罗守勋却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一把精美的阿拉伯弯刀,浑然不顾埃姆雷哀怨的神情。话说,如果能将这些俘虏的马穆鲁克骑兵卖些钱,那是最好不过了。毕竟,这次远征的花费着实不少,能回一点本,内阁和军部那边,也好有些交代。   “实话给你们说吧,想要这批被俘的马穆鲁克骑兵,是我个人的想法。当然,我们总督大人获悉后,也会支持这个建议。”埃姆雷摊着手说道:“不过,我们驻开罗总督府没钱。”   “没钱?”那名波斯商社的掌柜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狗日的,口袋里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还想讨要这批被俘的马穆鲁克骑兵!逗我们呢?   “但我们有地!”埃姆雷笑着说道:“这红海沿岸,只要你们看上那块地方,我们总督大人都可以做主,将其卖给你们,抵做货款。”   “我们想要亚丁和吉达,你们给吗?”罗守勋悠悠地问道。   “亚丁和吉达这两个地方,不能给你们。”埃姆雷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吉达距离我们的两座圣城太近了,亚丁位置比较重要。你们换个地方,最好选在埃及总督辖区境内。”   “呵呵……”罗守勋笑了笑,“红海沿岸都是一些不毛之地,而且距离我汉洲本土太远了,我们要来何用?”   “……”埃姆雷闻言,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神色。人家确实说的没错,红海沿岸都是大片大片的荒漠,没什么产出,除了沙子和戈壁,只有少许游牧放羊的沙漠部落,连可以征税和压榨的百姓都没几个。   “你们最不济,也需要一块能用于商人囤积货物,船舶停泊休整的锚地吧……”   “将军!”突然舱室的门被拉开,一名在岸上的海军联络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   “嗯,何事?”   那名联络官看了看舱室里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罗守勋见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站起身来,跟着他走出了舱室,来到外面的甲板上。   “陆军指挥官李将军阵亡了!”   “李将军阵亡了?!”罗守勋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们刚刚不是才收到讯息,苏伊士全城被焚,击杀守军两千,余者皆降。怎么转眼间,李将军会突然阵亡?”   “李将军骑马巡视战场,被一名受伤倒地的马穆鲁克骑兵偷袭。”那名海军联络官苦着脸说道:“他将一支长矛抛掷过来,正好扎入了李将军的前胸。几名军医闻讯后,上前施救时,发现李将军已经……,已经……无法挽回了。”   “这……,这仗打赢了,却在此时,竟然折了军中大将!”罗守勋不由皱着眉头说道:“想我齐国三十年来,沙场之上,未曾有过折损主将的先例。待回到本土,我等如何向大王交代。”   “将军……”那名海军联络官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李将军不幸阵亡后,陆军官兵激愤之下,将俘虏的苏伊士守军屠了尽半,城外堆满了尸体。”   “那个陆军副总指挥官岳仲武没有约束部伍?”   “将军……”   “算了!”罗守勋摆了摆手,“走,我们下船,去码头营地。”   齐国陆军一共才不过三千余官兵,挂将军衔的就没几个,如今在苏伊士城,李发德突遭敌军伤兵偷袭,不幸阵亡,这如何不让陆军官兵为之激愤。没有将所有俘虏尽数屠灭,那还算是比较克制的。   尼玛的,这仗打得,过程可以说是极度愉悦,但结果却有些意外呀!   ——   5月2日,苏伊士城。   虽然那场惨烈的大火已经过去了十天,但整个苏伊士城中仍充满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几乎所有残存的建筑物都被熏得一团漆黑。数千名幸存的城中居民畏缩地躲在一间间破败的房屋里,惶恐不安地看着城中那些来自遥远南方新大陆的军人。   可能是考虑到全城遭遇了大火,这些军队在次日进入城中后,并没有如帕夏大人所描述的那般有大规模的屠城和抢掠行为,反而派出数队士兵,对城里略显混乱的秩序进行整顿和维持,并对一些乱兵暴民的劫掠行为进行了坚决地制止。   在随后几天,齐军组织众多被俘的马穆鲁克骑兵和部落兵对城中街道和房屋进行了清理,将所有的死难者尸体全部拖到城外焚烧掩埋,以防瘟疫爆发。但对于城中居民活动却进行了一定的限制,要求每相邻五户居民,只能出来一人,不过,到了晚间,却是禁止任何人出门。   对于城里的真神教信徒每日的五次礼拜,齐国军队并不干涉,只是好奇地站在一边观看,叹服这里的信徒是如此虔诚,就连拜个佛,还如此讲究。   下午傍晚时分,就在众多信徒进行每日例行的哺礼时(日落前的礼拜)时,一队马拉塔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冲入城中,径直朝原帕夏府而来。街道两边的行人赫然发现,这些骑兵显得都有些狼狈,部分人的身上和马匹上还插着羽箭。一边奔行着,一边大声喊着敌军来袭的话语。   “你们在苏伊士城西北二十余公里处遭到大队骑兵的突袭?”陆军代理总指挥岳仲武听完面前的马拉塔骑兵的报告后,惊讶万分,“你们确定遇到的不是从开罗过来的奥斯曼禁卫军?”   “大人,不是奥斯曼禁卫军。”那名马拉塔骑兵小队长苦着脸说道:“有大量的马穆鲁克骑兵!对方足足有五千多人,全副武装地掩杀过来。我们上前交涉的几名使者被他们当场斩杀,还将你们的旗帜给撕碎,丢弃于地上。若不是我们逃得快,说不定就全部交代在那里了。”   正说着,一名陆军陪戎校尉(少尉)匆匆地跑进屋来。   “长官,敌军已接近苏伊士城,数量在四千到五千之间,全都是骑兵!”   “对方有没有身份标识?”   “有许多旗帜,但都不是奥斯曼军旗。”那名陪戎校尉答道:“疑似埃及当地的帕夏武装,他们在进抵苏伊士城外围五百米后,于城北停驻。”   “这该不会是那个法特希帕夏的仇家知道我们在攻打苏伊士城,专门跑来捡便宜来了?”岳仲武心中嘀咕着,随即抓起椅子边上的指挥刀,朝屋外走去,准备去城头看个究竟。   在苏伊士北城外,五千余马穆鲁克骑兵和部落兵聚集在一处缓坡上,铺天盖地,几乎将那片荒野完全覆盖。他们呼喝着,叫喊着,纷纷眺望着前面的城池,胯下的马匹和骆驼打着响鼻,喘着粗气,人喊马嘶。   “这苏伊士城难道已经被那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攻占了?”奥博地区帕夏穆罕默德·希纳维看到城头竖起的几面齐国旗帜,诧异地问道。   “看架势,多半是被人家给占据了。也不知道,我们的老对手,艾哈迈德·法特希是战死在城中,还是被对方活捉了?”奎仁地区帕夏阿里·贾布尔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支来袭的军队确如岳仲武猜测的那般,是苏伊士帕夏艾哈迈德·法特希的敌人,奥博和奎仁两地的帕夏。他们在闻知法特希遭到齐国攻击后,便彼此相约,待苏伊士城之战打得两败俱伤后,一起出兵过来捡便宜,不仅要夺占苏伊士城,杀死法特希,吞并他的军队和部落,还要顺便将那个来自南方新大陆国家的登陆部队驱逐出去,维持马穆鲁克的声势。   在他们想来,法特希集结了近五千的武装力量,算的上拼尽了家底,而且还邀约了伊斯梅利亚帕夏的三千余骑兵助阵,可谓实力空前雄厚。而那个南方新大陆国家敢从数万里的地方发动一场远征,想必也有几分实力。如此,两方大战于苏伊士城,必然会打得异常艰苦而惨烈。   他们在等待了一周后,便各自点齐两千五百马穆鲁克骑兵和部落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过来。   接近苏伊士城的时候,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百多名马拉塔骑兵,一番无效沟通后迅速袭杀了对方数十人,便马不停蹄地循着他们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过来。   可到了苏伊士城前,愕然发现,这里已经换了主人,那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竟然攻占了苏伊士城。   “法特希的八千大军是不是被他们一举覆灭了?”穆罕默德·希纳维有些吃不准现在苏伊士城的局势。城里面驻守的军队应该是那齐国的兵马,港湾里也停靠着十余艘炮舰,一路行来,也没见到一个法特希麾下的骑兵。   难不成,被人家团灭了?   “覆灭八千大军,那他们自身恐怕也会损失惨重吧。”阿里·贾布尔眼睛转动着,透出一丝狡黠,“你瞧瞧苏伊士城,好像还被大火焚烧过,城池防御一定是非常虚弱。”   “我们准备……攻城?”   “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待明日吧。”阿里·贾布尔脸笑了笑,说道:“这么远过来,总不至于空着手回去吧。另外,法特希留下的东西,可不能让一个外来者给无端占去。我们需要让那个齐国明白一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们马穆鲁克的。奥斯曼人拿不走,他们齐国人更不可能拿走?” ##第八十三章 红海布局   1666年5月3日,清晨,苏伊士城。   驻扎在城北的奥博和奎仁两地帕夏联军刚刚吃罢早饭,正要准备集结队伍进抵苏伊士城,对其发动一次试探性攻击时,却惊讶地发现,城里的守军居然陆续开出城外,然后迅速行进至那条壕沟处,排出整齐的防御阵势,与他们遥遥以对。   穆罕默德·希纳维狐疑地看了看身旁的阿里·贾布尔,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支出城的军队人数不过三千左右,大部分都是步兵,两翼的骑兵加起来也不到五百。他们竟然放弃了拥有防御设施的苏伊士城,出城与他们展开一场野战对决。   虽然前面有一道壕沟,但昨日经过侦查,应该是才挖了没多久,深不过两三米,宽也不过六七米,说得不好听点,扔上数十具人马尸体,都能将其填平了。就凭这,能阻挡我们五千骑兵冲阵?   “他们有火炮!”阿里·贾布尔伸手指向齐军阵列,神色凝重地说道:“虽然都是一些小炮,但数量至少有十几门。冲过去的话,可能会造成我们不小的伤亡。”   “我们攻吗?”   “先让部落骑兵试试对手的成色。”阿里·贾布尔想了想,说道:“他们既然能覆灭法特希的八千大军,攻占苏伊士城,肯定战力不俗。我们领马穆鲁克骑兵在后观阵,若是事有不遂,我们立即撤走!”   穆罕默德·希纳维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领着五千大军杀至苏伊士城,是来捡便宜的,可不是来拼命的。这齐国军队敢凭借三千余的士兵,出城邀战,肯定有所凭持。要是一不小心在此处折损过大,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随着命令的下达,一千两百余征召而来的部落武装,或骑着马,或骑着骆驼,缓缓驶出阵列,举着手中的刀剑,朝齐军阵列逼了过去。   “轰!轰!轰!……”   还未接近壕沟,齐军阵中的火炮次第打响,一颗颗弹丸呼啸着砸向冲过来的部落骑兵,瞬间犁出十几道血肉模糊的通道出来,一时间,冲锋之势为之一阻。但在马穆鲁克军官的督促下,稍稍有些发蒙的部落骑兵鼓足勇气,催动马匹和骆驼,将冲锋的速度逐渐提了起来。   数百骑兵奔至壕沟处,一边勒马转向,一边将马背上的预备好的土包抛入壕沟,随即快速地驶离。   在付出了两百余骑伤亡后,壕沟处被填上了几条与地面将将齐平的通道,后续的部落骑兵发一声喊,挥舞着弯刀,便冲了过去。   越过壕沟,不足200米处,就是齐军步兵阵列,一排排长矛(刺刀)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位居两翼的数百骑兵却丝毫没有上前阻击的意思,仍旧驻马于阵中。   “真神保佑我们!”一名马穆鲁克军官高举着弯刀,大声呼喊道:“敌人近在眼前,只要冲破了前排阵列,所有的敌人将任由我们砍杀,真神会赐予我们无上的荣耀!”   而此时,对面齐军的炮火也变得稀疏起来,这使得冲锋的部落骑兵们心中大喜,敌人的火炮要么出现了故障,要么在看到大队骑兵冲阵之势而变得慌乱不已,从而延误了火炮的发射。   那么,此时不加快马速,勇猛地冲上去砍杀敌人,更待何时!   多达九百余的骑兵呐喊着,双腿不断地磕击马腹,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壕沟,接近敌阵。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须臾间便能将手中的弯刀砍在敌人的脖颈处,然后踏破他们的阵势。想必,后面的马穆鲁克骑兵和剩下的部落骑兵随之也会跟着冲上来,最终击溃敌人,以他们最为拿手的衔尾追击方式,将逃跑的敌人一一砍到在地。   对面的阵列中,不断传来口令声,前排长矛阵列向后退了几步,最突前的骑兵眼睛猛地瞪得溜圆,只见前方赫然显现出三十余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他们,一旁的炮手们脸上带着一丝狞笑,在军官的命令下,正在点燃引信。   “轰!轰!轰!……”   所有的火炮几乎同时打响,无数的霰弹劈头盖脸地抛洒过来,仿佛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弹雨,使得近前的数百名骑兵瞬间扑倒在地,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被人马尸体绊倒无数,整个冲锋阵势像是被人为地突然一下子收紧了。   齐军的炮兵使用了一种极其大胆的炮击战术,将敌人骑兵放到了不足两百米的距离,然后以密集的霰弹发出最后一轮猛烈的轰击,立时将冲阵的骑兵硬生生削掉了一层。这俨然就是后世最为出名的大炮上刺刀战术,也是法国拿破仑军队最为擅长的炮兵战术。   “砰!砰!砰!……”   紧接着,数百支火枪也跟着打响,将后面已经发蒙的部落骑兵一一打落马下。   排枪只进行了三轮,越过壕沟的近千名部落骑兵几乎全都倒在了齐军组织严密的滑膛枪弹和榴霰弹的密集弹雨下。   两翼的马拉塔骑兵在枪炮声停歇后,迅速冲出,将寥寥数十骑幸存的部落骑兵砍翻在地,然后牵着几十匹完好的战马,徐徐退回阵中。   穆罕默德·希纳维和阿里·贾布尔两人跟众多的马穆鲁克骑兵一样,看得目瞪口呆,一千余骑兵冲阵,不到两刻钟,便尽数覆灭,无一逃回。   “……撤退吧。”穆罕默德·希纳维嘴里隐隐有些发苦,他不知道,剩下的四千骑兵,在这种猛烈的炮火和排枪射击下,到最后能坚持到什么地步。对方只是凭借一道壕沟,稍稍拦阻骑兵的冲锋之势,便能以密集的弹雨,给予骑兵大量杀伤。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纯粹是送人头!   在马穆鲁克骑兵看来,双方军队之间对决,首先是各自骑兵的互相砍杀,然后胜利的一方,挥舞着弯刀,追杀落荒而逃的骑兵和步兵。依如数百年前,他们凭借高超的骑兵战术和勇武的战力,击败了第七次入侵的欧洲十字军,以及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   可是,今日一战,让所有的马穆鲁克骑兵心底生出无尽的寒意。对方密集的炮火和排枪射击,让自持勇武迅捷的骑兵根本无法接近对方,远远地就被射杀在冲锋的路途上。   要知道,作为战争机器的马穆鲁克骑兵,训练极为残酷,他们“骑兵练习生”的出道时长是七年以上,他们需要精通骑射、长枪、近身搏斗等多门课程。训练有素的马穆鲁克士兵可以在马上用弓箭命中75米外1米大小的靶子。在疾驰的骏马上,用长枪挑灭燃烧的烛头,以此训练冲锋陷阵时的精准度。为了塑造军人无所畏惧、甘于赴死的胆魄,马穆鲁克士兵甚至要与黑熊狮子搏斗。一名合格的马穆鲁克会被授予自由,跻身统治阶层,他们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最高效的战争机器。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久经训练、精通于战场厮杀技艺的马穆鲁克骑兵,在面对齐军犀利的火器打击下,可能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的勇武,就会被一颗炮弹,或者一枚小小的铅子轻易的夺去生命。   穆罕默德·希纳维和阿里·贾布尔两人带着各自的骑兵和部落兵,头也不回地朝西北方向驶去。他们都被齐国暴风骤雨般的火炮轰击和火枪排射,给深深地震撼到了。这个从数万里之外杀来的南方新大陆的兵马,可能是真的非同一般,我们这些地头蛇,总不至于为了捡点便宜,将自己赖与生存的资本跟人家拼个精光吧。   ——   5月9日,奥斯曼帝国驻开罗总督奥尔凯·萨汉领着两千五百名禁卫军骑兵进抵苏伊士城。   可能是迫于奥斯曼帝国的威名和军势,攻占苏伊士城的齐国军队立即表现出“恭顺”的态度,与奥尔凯·萨汉总督展开和平谈判。   双方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谈判,最终实现了停战,恢复彼此间的和平。按照协议规定,并应奥斯曼驻开罗总督的要求,齐国将在半个月内,陆续撤出苏伊士城,将其完整地移交给奥斯曼禁卫军。同时,俘虏的马穆鲁克骑兵一千二百余,亦全部转交与奥斯曼帝国。   6月20日,转运各类缴获物资和牲畜至玄灵岛的数十艘齐国舰船返回苏伊士港,驻守于苏伊士城的齐国军队随即开始撤离,在奥斯曼人的注视下,一箱箱金银和物资被装运上船,同时还有两千余名“无家可归”的年轻女人准备远赴汉洲本土,寻找她们新的生活。   若是有心人注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齐军用于进攻苏伊士城的数十门火炮,以及三千余支火枪全都留在了苏伊士城,而齐国舰船上却多了无数精美的地毯、山羊毛、皮革制品、以及装满了数艘大船的明矾(奥斯曼帝国是当时世界上明矾的主要供应国)。   6月24日,远征舰队抵达西奈半岛南端,在数名巴巴里海盗的指引下,来到一处略显荒凉的港湾(今埃及西奈半岛南端的沙姆沙伊赫市附近)停驻。   “这里虽然比较荒凉,土地也很贫瘠,但位置极为重要。”舰队司令罗守勋放下望远镜,点头说道:“若是我们占据了此处,修建一个港口,再派驻几艘战舰。如此,便可完全控扼整个埃及地区,乃至大半个红海沿岸,对于我们未来与奥斯曼帝国开展的红海——地中海贸易,极为关键。”   “将军所言极是。”来自波斯商社的掌柜伍立诚点头附和道:“不过,这个地方目前如此荒僻,要建立一处可以停靠海军战舰的港口,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没关系,这一仗,足以在很长时间里对整个红海沿岸地区所有势力形成强有力的威慑。再加上奥斯曼帝国驻埃及总督的护持,你们波斯商社来往于此,必然可以畅通无阻。这个据点嘛,可以慢慢建设,三五年之后,说不定这里就会设立一支我齐国的红海分舰队。届时,正好可以入驻此地。”   “那数十名马穆鲁克骑兵送给你们,需得好生利用。”罗守勋看到两艘武装商船正在用小船接驳物资和人员登陆,便又继续说道:“你们可以命令他们在内陆地区捕捉所需要的苦力和杂役,先将安身的城堡建起来,然后再修几间仓库,储备一些必要的日常物资,以为不时之需。虽然,奥斯曼将这半岛南端方圆二十公里的地方卖给我们,但也难保此地的土著部落会有异议,动用武力将你们驱逐出去。”   “将军过虑了。”伍立诚笑着说道:“只要我们商社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棉布、纸张、砂糖、茶叶、瓷器等商品,别说这半岛地区,就是红海沿岸的所有土著部落势力,皆会对我们的到来,举双手欢迎。要知道,这里除了牛马羊等牲畜和椰枣、咖啡等寥寥几种土特产,几乎什么也无法生产,对我们能提供的所有商品,那是趋之若鹜,极为受众。”   罗守勋闻言,笑了笑,不再言语。此次征伐埃及,除了陆军指挥官李发德不幸阵亡外,可以说达成了所有的战前计划目标。更为意外的是,奥斯曼帝国驻埃及总督还许给齐国这么一块位置极为重要的地盘。   犹记得,参谋部将作战指令交给他时,还转达了大王的嘱咐,说是尽最大可能,要在红海沿岸,或者亚丁湾附近,占据一处要津,以为齐国将来控扼世界主要航道,提前做出应有之规划。   现在,于埃及的西奈半岛南端获得这处据点后,那么接下来,在途径亚丁湾的时候,就需要将大王指定的那处叫吉布提的地方占据。如此,一南一北,扎下两个关键的锲子,再好生经营十数年,便可牢牢锁住这条红海通道。   记得数年前,大王曾提及,若是从苏伊士至塞得港开凿一条运河的话,便可连同地中海,将极大的缩短欧洲与东方之间的距离。   不过,鉴于目前齐国据有的海上实力,还无法彻底掌控这片地区。因此,就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在此地布局。   7月1日,齐国远征舰队途径吉达港,四艘战舰脱离大队,于此停泊,准备为即将返航的莫卧儿帝国朝觐船队提供护航服务。   7月5日,舰队通过曼德海峡,驶入塔朱拉湾,停靠在被欧洲人称之为吉布提的渔村附近海面。   通过波斯商社出面,齐国与当地拉赫阿伊图素丹国达成土地租借协议。齐国将以每年提供三十匹棉布、五吨粮食的价格,获得吉布提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的使用权。   7月8日,舰队在留下数十名马穆鲁克骑兵和几名海军官兵于此,以为兴建据点和港口,然后舰队扬帆起航,向东驶去。他们将在玄灵岛做短暂停靠补给后,前往阿巴斯港,对萨法维帝国进行友好访问。 ##第八十四章 萨法维帝国的变化   1666年8月7日,齐国远征舰队停泊于阿巴斯港外,等待萨法维帝国官员的访问允许。   这座港口是由伟大的阿巴斯一世主持修建的,最初的目的,是用以取代被葡萄牙人占领的霍尔木兹港。尽管,在1622年,在英国人的帮助下,萨法维帝国收复了葡萄牙人强占的霍尔木兹岛,控制了波斯湾沿岸。但这座港口依旧成为帝国最为主要的对外贸易港口,英国人、荷兰人、法国人、莫卧尔人以及众多阿拉伯商人,携带大量的货物来此,与帝国进行贸易。   1639年,萨法维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在卡斯里西林的佐哈布平原签署了《佐哈布(席林堡)条约》。根据该条约,两河流域(伊拉克)划归奥斯曼帝国,埃里温和部分高加索地区仍在波斯控制下。此后萨法维王朝与奥斯曼帝国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和平。目前在位的阿巴斯二世,也一直都恪守《佐哈布条约》,尽力避免与奥斯曼帝国发生冲突。   至于东边的莫卧儿帝国,在萨法维帝国于1650年夺取了坎大哈后,也逐步开始与其缓和关系,以保持东部边界的安宁,使得通向印度的丝绸之路再次复苏。   总的来说,这十余年来,在英明的阿巴斯二世统治下,整个帝国都相对处于和平时期,经济得到极大的发展。手工业如制瓦、陶瓷和纺织业得到迅速发展。16世纪里编织地毯从一个游牧民族和农民的副工业发展为一个完整的工业,包括设计和生产的专业化。除了地毯外,丝绸、纺织品、马、羊毛、珍珠和在印度作为调味品的杏仁等商品,大量出口,不仅繁荣了国内手工业和畜牧业,也给帝国财政带来了巨额金银。   就在帝国上下享受难得的和平与繁荣时,伊斯法罕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阿巴斯二世身染重病,而且据说这位贤明的君主情形似乎不太好,这给整个帝国的统治阶层带来一丝隐忧。   要知道,阿巴斯二世今年才三十四岁,未来的继承人苏莱曼年龄尚幼,在后宫长大,对外面纷繁复杂的世界并不了解。若是,阿巴斯二世真的有个意外,这无疑将给萨法维帝国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   就在帝国大维齐和各地总督为阿巴斯二世的身体而担忧不已的时候,远在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竟然组织了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来阿巴斯港访问。这让当地的总督和各级官员惊诧莫名,同时,内心深处也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齐国远征埃及,并重创当地帕夏武装的消息,早已传到了萨法维帝国境内,这让深以为奥斯曼帝国为宿敌的萨法维王朝上下无不感到欢欣鼓舞,并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心理,为齐国的军事打击行动,都暗暗叫一声好。   虽然,埃及行省只是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一个偏远羁縻地,但此举,多少能让奥斯曼人吃瘪,或者说让他们的脸面遭到一定程度上的打击,这是所有萨法维帝国臣民所乐见其成的事。   可是,这个齐国打完了埃及,不赶紧回你们的汉洲本土,为何还带着这么多炮舰来我们萨法维帝国进行所谓的访问?!   这恐怕是想携大胜埃及之势,专门跑我们这边来耀武扬威的吧?   阿巴斯港作为帝国最为重要的贸易港口,具有特殊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不容任何有失。因而,帝国于此特地设了一名总督,以对该港口进行有效管理。   马吉德-侯塞尼总督面色阴郁地看着被召来的齐国波斯商社驻阿巴斯港大掌柜傅双全,沉声问道:“你们齐国人是在向我们萨法维帝国示威吗?”   “总督大人,何出此言?”傅双全听到通译的翻译后,微笑着说道:“我们这支特遣舰队从汉洲本土出发时,除了受命攻击苏伊士当地帕夏武装,为我使团遇害进行进行军事报复外,还肩负访问贵国的任务,他们带来了我们齐国大王的一封亲笔书信和若干礼物,准备呈交给你们帝国沙阿,以为加强我们双方的友好往来。只是,当时鉴于军事行动的迫切性和突然性,所以并没有在来的时候,对你们进行友好访问。因而,拖到战事结束的时候,舰队才姗姗来迟。”   “阿巴斯港是一座商港,并不适合军事意义上的舰队访问。”侯塞尼总督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继续板着脸说道:“而且,你们到访的战舰多达三十余艘,若是全部进港停驻,会对整个港口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   “你们的舰队只允许两艘战舰驶入阿巴斯港,并且,每次登陆上岸的人员限制在两百人以内。”侯塞尼总督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登陆官兵不得携带火枪之类的武器,还必须入驻指定的货栈和酒楼。未得到帝国大维齐的允许,你们的访问人员不许深入内陆,更不允许前往伊斯法罕。”   “总督大人,你定下这般诸多要求和限制,可不是对待一个友好邦交国家该有的行为。”傅双全苦笑着说道:“我们两国商贸和外交往来,也有六年多了。我们齐国商人和外交官员在贵国境内,一向严格遵守贵国各项法律和教规。相较于荷兰人和英格兰人,我们齐国人从未表现出任何盛气凌人的姿态,始终秉承友好往来的态度,与贵国真诚交往。所以,你们不该这样像防备敌人一样,对我们充满警惕。”   侯塞尼总督闻言,面色一滞,心下便生出几分犹豫。这齐国的商人和外交官员确实如傅双全所说,低调而谦逊。他们虽然与萨法维帝国的宗教信仰不同,但对真神教却没有欧洲国家表现的那般敌视。   更何况,这个国家还给帝国提供了大量的铁器、钢条、五金制品、砂糖、瓷器、茶叶等急需的商品,极大地丰富了国内市场。而且,他们对于获取金银,也没有欧洲商人那般狂热,从帝国赚来的每一个金币,又全都换成了马匹、羊毛、珍珠,以及女奴,运回他们本土。   侯塞尼总督最终还是稍稍放宽了齐国远征舰队的入港访问要求,允许对方十艘战舰驶入港口停驻,并且派了一队士兵,护送齐国使者携带的礼品和书信前往伊斯法罕。至于能否受到病重的沙阿接见,那只有凭运气了。   在看到十数名齐国商人兴冲冲地跟着使团一起上路后,他突然明白齐国为何会如此急不可待地派特使前往伊斯法罕,觐见帝国的沙阿,甚至还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携众多炮舰而来。齐国人一定是获知了帝国将给予法国商人的种种特权,也想如法炮制,取得在帝国各地自由经商的权利,同时还试图享受为其进出口商品免缴关税和其他税捐贸易优惠政策。   去年二月,一支庞大的法国使团来到帝国进行友好访问,他们还携带了路易十四给阿巴斯二世的信件,以期与帝国建立更为密切的外交和商贸关系。据说,为了珍视来自欧洲大国的“友谊”,阿巴斯二世有意许给法国商人更为优惠的贸易政策。这或许让那些齐国商人眼馋不已,也想趁机沾点光。   问题是,法国商人每年在帝国境内才多大的贸易额,即使免了他们的关税和税捐,对整个帝国财政也没多大损失。而你们齐国商人,虽然来的最晚,但贸易额增长速度却是最快的。粗略估计,在六年时间里,你们齐国的进出口贸易额差不多增长了数倍,达到五六十万金币,这么一大块肥肉,帝国的财政官恐怕不会轻易舍去的。   8月17日,齐国的远征舰队在阿巴斯港足足停留十天后,在岸上众多目光注视下,陆续升帆,依次驶出港湾,朝印度的方向进发。   还有一个多月,西南季风将会持续减弱,若是再耽搁些时日,对于返航的舰队而言,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8月20日,舰队经过穆桑代姆半岛海域时,迎面遇到六艘悬挂葡萄牙旗帜的船只。对方在发现齐国远征舰队时,处于谨慎的原则,还稍稍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明显是担心会遭到齐国舰队的攻击。   “葡萄牙人是打了败仗吗?”罗守勋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片刻,哑然失笑道:“瞧瞧他们,几乎每艘船都像是被炮击过。”   “估计是跟马斯喀特素丹国打了一场吧。”红日号舰长范裕强说道:“自十几年前,他们丢了马斯喀特这座极为重要的据点后,便一直谋算着想将其重新夺回。或许,葡萄牙人真的已经是实力不济了,十多年了,不仅没有夺回马斯喀特,还将海峡(霍尔木兹海峡)南岸的海塞卜据点也给丢了。若是照这般趋势发展,这偌大的一个波斯湾,以后恐怕就没有葡萄牙人的立足之地了。”   “葡萄牙人在欧洲本土一直跟西班牙人打生打死,这极大地牵扯了他们海外殖民的精力,甚至本土还需要不断从各个殖民地抽血,以便能摆脱西班牙人的控制。”罗守勋摇摇头说道:“所以呀,葡萄牙人的海外殖民势力沦落到现在这个模样,也是他们气运不好,身边有一个强大的西班牙,而且还时时刻刻想再次吞并它。”   “司令所言极是。”范裕强点头说道:“而咱们齐国以汉洲大陆为根本,四周岛屿领地为屏障,并且周边还几乎没有任何强大的土邦王国,这般看来,我们齐国还真是拥有极佳的气运。再好生经营数十年,尽占南洋之地,然后扩张至印度洋,便足可享数百年国运。”   “扩张至印度洋?”罗守勋说道:“你可知道,大王的夙愿是什么?”   “大王的夙愿?”范裕强一愣,随即摇摇头,“卑职如何能窥得大王的宏图伟愿。”   “大王的夙愿是,在百年之内,我齐国除了控制印度洋外,还要据有浩瀚的太平洋,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两洋帝国。同时,为我华夏子民拓展出一个无限广大的生存空间,并将我们的文明散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范裕强听了,顿时给惊到了。这二十多年来,齐国一直着力在印度洋周边布局设点,本以为,控制了印度洋,将莫卧儿帝国、萨法维帝国,阿拉伯地区,非洲东海岸囊括其中,再加上整个南洋地区,这已经是齐国能掌控的最大范围了。却未想到,大王竟然还惦记着汉洲东边广阔的太平洋,甚至不排除要染指美洲大陆的可能。   “大王曾说过这么一句戏言,新的王朝或者帝国建立之初,总是充满了锐意进取的精神。既然如此,便可趁这大争之世,占据更多的领土和海上要津之地。就算后世的子孙不怎么争气,要败家的话,手里的资本多少也能厚实一点,不至于直接就危及到自身的核心利益所在。”罗守勋悠悠地说道。   范裕强听罢,只能暗自苦笑,这番话,也只能是这位舰队司令长官才敢说出来,身为国舅,而且更是被认为是海军未来的掌舵人,他与大王的关系,更是非常密切。听说,这次远征行动结束后,他将被调任为本土舰队司令。   9月15日,远征舰队历时二十余日,抵达位于印度西北沿海的律门堡(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他们的到来,让该据点三百余武装护卫和商人欣喜若狂,所有人全都满怀激动的心情,将舰队官兵迎入这座方圆不到一千五百米的堡垒中。   “你们是说,当地俾路支人向你们发出警告,要求你们每年缴纳给莫卧儿帝国的一千块汉洲银元转交给他们,而且还要将租金增加至一万块?”罗守勋听了律门堡指挥使殷安杰的诉告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凭什么敢否定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决定?”   “将军,莫卧儿帝国对俾路支人的控制一直都非常薄弱,可以算是羁縻统治。”殷安杰苦笑道:“这不是因为莫卧儿帝国将主要精力都投注到德干高原清剿马拉塔人,以及即将展开对南方的几个土邦征服战争。这些俾路支人就悍然举旗造反,宣布脱离莫卧儿帝国的控制。他们还建立了自己的王国,称之为卡拉特汗国。虽然独立了,可他们却穷得叮当响,所以便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   “哦,他们现在是一个独立的邦国了。”罗守勋点点头,随即问道:“若是我们打了它,莫卧儿帝国不会为它发声吧?”   “将军大可放心!”殷安杰闻言,连忙说道:“打了它,莫卧儿帝国说不定还会暗自叫好。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俾路支人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第八十五章 瞧不起人呀!   1666年9月22日,胡布河南岸。   对于摆脱莫卧尔帝国的控制,建立卡拉特汗国,这可以说是俾路支人最为光辉的时刻。而作为这个新生汗国的国王艾哈迈德一世更是由此萌生万丈雄心,准备先蛰伏一段时期,以积蓄本国力量。待东边的莫卧尔帝国和西边的萨法维帝国一旦出现衰弱的迹象后,便可趁势扩张。说不定,我们的卡拉特汗国,将来也会变成卡拉特帝国。   目前而言,不论是昔日的宗主国莫卧尔帝国,还是强大的萨法维帝国,都不是他们卡拉特汗国所能招惹的。   但是,当艾哈迈德一世环顾四周时,突然发现那个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租借了一块沿海据点。听说,这个国家的商人已经在莫卧尔帝国和印度南方地区,前后经营了二十多年,肯定赚取了海量的财富。若是能从他们手里弄些钱物,多少对贫瘠的汗国财政有所裨益。   而且,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些齐国人竟然将该地的租金,直接交给莫卧尔帝国。另外,这处据点似乎于商业方面的职能要弱化不少,像是一处纯粹的海上补给中转点。这样一来,便使得穷苦无依的俾路支人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这个据点打打秋风,对他们加以恐吓威胁,不仅要让他们将每年的租金转交给卡拉特汗国,而且还要涨价。以齐国人财大气粗的模样,租金涨个十倍,应该不过分吧。   若是敢说个“不”字,便将这个据点拔了。虽然这个齐国海上力量比较强大,但是,他们还能将那些威猛的炮舰开到陆地上来吗?   艾哈迈德一世派出使者前往这处据点,宣布他的决定,并勒令对方在十日内必须做出令他满意的答复。否则,他将带领大军踏平这里,并绞死所有的齐国人。   然而,令他羞恼的是,津门堡里的齐国人在沉默了数日后,不仅严词拒绝了他的所有要求,还将他派去的使者毫不客气地给赶了回来。   齐国人怎么敢拒绝我们的要求?!那座小堡垒,驻守的人员充其量不过两三百人,只需出动两千人就足以将它撕个粉碎。   艾哈迈德一世盛怒之下,亲自点齐三千兵马,其中还包括一千骑兵,气势汹汹地就杀了过来。他发誓,攻破那座城堡后,将对所有俘获的齐国人施以最残酷的刑罚,让他们在痛苦中慢慢地等待死亡。   在渡过胡布河时,俾路支人连续遇到了七八股零星的骑兵。他们在不远处像秃鹫一般盯着行进的部队,但艾哈迈德一世并不以为然,看他们的装束,应该像是某些部落出来“掠食”的战士。这些人一定是收到了他们这支大军往攻津门堡的消息,想跟在部队后面捡点便宜。   艾哈迈德一世曾试图派人过去,想招揽这些零星的部落骑兵,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增加卡拉特汗国的军事实力,还能通过这些骑兵,顺便将他们身后的部落也纳入治下。   可是,这些小股的骑兵似乎对卡拉特汗国的大部队充满了警惕性,根本不与他们接触,稍有风吹草动,立时远遁。这不免让满怀豪情的艾哈迈德一世感到有些沮丧,也有点惋惜。若是所有的俾路支人都能联合起来,放弃各自的成见,那么新生的卡拉特汗国才有可能快速强大起来。   渡过了胡布河,那么距离齐国人占据的津门堡便只有三分之一由旬(印度古代长度单位,1由旬约60公里),快速行军的话,大半天时间便可以赶到。   但是,考虑到抵达那个齐国人堡垒后,还需要攻城,或许会有一番苦战。艾哈迈德一世便命令队伍减缓行进速度,在夜幕来临前,赶到津门堡附近便可。届时,队伍好好休整一夜,待次日正午前杀到齐国人面前,争取一举破城。   9月23日,上午,十时许。   三千余卡拉特汗国军队快速抢渡里雅里河,杀到了津门堡附近。这齐国人不知道是兵力不足,还是自持堡垒坚固,这么一道天然防线竟然都没布置士兵把守,使得卡拉特汗国军队得以轻易地进逼到齐国人的面前。   艾哈迈德一世带着十几名卫士骑马奔至津门堡三百多米的地方,仔细观察片刻,惊愕地发现这座不大的城堡上面,布置的火炮不下七八门,而且四周均有凸出的棱堡,可以确保所有的防守面都无死角。   “这齐国人的据点看样子不好打呀!”一名卡拉特汗国将领面露难色,如此多的火炮,再加上守军持有的火枪,要攻破这座堡垒,估计得死不少人。   “不好打,也得打!”艾哈迈德一世咬牙说道:“这座堡垒驻守的兵马最多不过两三百人,而我们足足有三千多人,是他们的十倍之多。吩咐下去,立即搜集木料,制作木梯,争取日落之前,攻破这座据点。”   “……是,汗王!”   既然已经到了人家门口,总得打一下吧,万一城头的火炮都是一些样子货,唬人的玩意,说不定就能一举破城,抢些值钱的财物。   不过,让所有卡拉特汗国将领有些奇怪的是,这都大军压境了,城里的齐国人为何如此安静。你说不派人在里雅里河边阻击我们过河,是因为手里的兵力不足,可我们现在都逼到你们城门口了,你们好歹要表现出一丝惊恐和慌乱吧。   城头上寥寥站着十几名齐国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到来,一个个趴在城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在城下忙忙碌碌的搜集木材,制作木梯。   “这些俾路支人连营地都不搭建吗?”一名齐国陆军战术参谋奇怪地问道。   “他们估计是想着一鼓作气,在天黑前便攻破津门堡。”另一名军官笑着说道:“如此,再搭建营地的话,岂不是多费些手脚?”   “就凭他们这三千人,即使没有我们的到来,津门堡也应该自保无虞吧。”   “所以说,这些俾路支人要么是太无知,要么是太自大。呵呵……,三千人就敢来打津门堡,有些瞧不起人呀!”   “他们从胡兹达尔一路赶过来,两三百里路,至少得花了三四天时间吧。沿途的村镇和一些部落几乎都是穷困潦倒的模样,也支撑不起他们组织一支万人大军过来。不过,这只来了三千人,确实有些……瞧不起人了!”   “那这次,必须要将他们全歼于此,将俾路支人给打痛了,免得老是惦记着我们的津门堡。”   “估计有点难度。”那名战术参谋砸吧了下嘴巴,“他们那一千骑兵,最后肯定会跑掉不少。”   “你们不是还有四百多马拉塔骑兵散布在河对岸吗?”   “我们就算有一千马拉塔骑兵,也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呀!这附近如此空旷,很难将他们全部兜住。不过,我们可以期望能捉些有身份的将领,届时,可以向他们勒索一笔赎金。”   “好了,都莫要在这里瞎琢磨了。”这时,一名宣节校尉(少校)军官走了过来,呵斥道:“总攻时间定于正午十二时整,除了必要的警戒人员,所有官兵立即进食午餐,十一时四十分,各就各位!”   “嘿,正午开打,这是不给俾路支人吃饭的时间呀。”   “那可不,跑了半上午的路,又四下去搜集木材,制造木梯,估计这些俾路支人已经非常疲惫了吧。待会逃的时候,多半会腿软。”   ——   艾哈迈德一世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地朝嘴里灌着。尽管已是九月下旬,但正午时分的阳光依旧毒辣,仅暴晒了不到二十分钟,整个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但身为卡拉特汗国的汗王,全军的主帅,他只能强自忍受着,继续披挂着那副代表他高贵身份的黄金甲。   “吩咐下去,稍后吃罢午饭,歇息3个牟呼(印度古代计时单位,1牟呼为48分钟,一昼夜为30个牟呼)。待日头稍稍偏西,立时发动攻城!”   “是,汗王!”领命的侍卫脸上显出一丝喜色,这半天时间,又是赶路,又是伐木,着实有些疲惫不堪了。吃了午饭,休整3个牟呼,多少能缓过劲来。   “轰!轰!轰!……”   突然,从津门堡方向传来火炮轰鸣声,五六颗巨大的弹丸呼啸着砸向俾路支人聚集的位置,除了一发炮弹偏移位置,其他几颗炮弹瞬间砸到七八个人,然后弹跳着,靠着强劲的势能,继续往前滚动,蹚出数道血淋淋的通道。   “这么远的距离,城中的火炮竟然可以打到这里!”艾哈迈德一世露出骇然的神色。因为顾忌城中的火炮轰击,他们特意在距离津门堡六七百米的地方扎营。却没想到,齐国人的火炮仍旧可以够的着他们。   “汗王,敌人应该是使用的重炮!”   “命令部队,立即有序向后撤退!”   “轰!轰!轰!……”   话音未落,津门堡方向又传来一阵火炮轰鸣声,这使得已经有些散乱的部队,更加混乱起来,无数的士兵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发一声喊,扭头就朝后方逃去。   “不许乱!……各部将领,立即约束好自己的部伍!”看着有些乱糟糟部队,已经不成任何阵型,就像是打了败仗一般,蜂拥地朝后奔逃。   “汗王……”一名侍卫突然颤声喊道:“汗王,后方出现一支军队!”   “嗯?”艾哈迈德一世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为之色变。   只见一支人数约两千余的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在鼓乐声的伴奏下,从东面缓缓逼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队伍,闪现出无数道耀眼的光芒。   “往里雅里河边撤退!”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齐国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他们偷偷聚集了两千多兵力,等待自己长途奔袭此地后,当整个部队已是师老兵疲时,他们就突然杀出,给自己致命一击。   如今,队伍仅仅被人家城头布置的重炮轰击了两轮,便已显溃乱迹象,根本无法与对方严密的军阵相持。为今之计,只有先测到里雅里河北岸,先整顿部伍,再看有无机会与之一战。   “汗王!河对岸也有……齐军!”   奔到河边,艾哈迈德一世在看到对岸七八百名严阵以待的齐国军队时,心不由一直往下沉,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   齐国人是从什么地方召集这么多的军队,而且,还将他们放到了津门堡附近加以歼灭,就像是专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似的。   “汗王……”侍卫头领阿布尤欲言又止。   “我们走!”艾哈迈德一世明白他想说什么,咬了咬牙,打马朝后奔去。这个时候,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将散乱的军队组织起来。战败已是必然,但他们有一千骑兵,只要带着他们趁齐军尚未摆开阵型时,杀出一条血路,或许还能保全部分兵马。   数百卡拉特汗国的骑兵左手握着弓,右手扣着弦,呼喝着朝齐军阵列的左翼奔去,准备向对方先施以箭雨,打乱他们的阵型,然后趁隙穿过他们的阵列空档,逃出这处死地。   “砰!砰!砰!……”   齐军阵列中的火枪击发了,所有冲阵的卡拉特汗国骑兵心中不由窃喜,对方不堪骑兵冲锋之势,居然提前开枪了!   “咴咴……”   “啊!……”   然而,枪响过后,冲阵的骑兵却扑倒十数骑,跟在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一时间人仰马翻。   “嗖!嗖!嗖!……”卡拉特汗国骑兵又惊又恼,敌人的火枪射程居然远远超过他们的弓箭,双脚使劲地一磕马腹,加速奔行数十米,借着马势,对着齐军阵列便射出了手中的弓羽箭。   “砰!砰!砰!……”数百支火枪同时击发,将冲来的卡拉特汗国骑兵立时又撂倒两百余骑,随后矮下身子,迅速地重新装填弹药。   “砰!砰!砰!……”   “砰!砰!砰!……”   习惯于野战游击的卡拉特汗国骑兵何曾领略过这般密集的火枪排射,看着不断扑倒在地的同伴,一边口中不断念着“真神保佑”,一边全都匍匐在马背上,双脚不断地踢打马腹,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冲过齐军阵列空档。至于,杀入刺刀如林的军阵,别逗了,这玩意,不止人看着害怕,就是马儿见了也是畏缩不前。   尽管齐军尽力拦截,但仍旧有四百余骑兵冲了出去,朝东北方向逃去,至于里雅里河南岸的卡拉特汗国步兵,在打了两轮排枪后,非常干脆利落地跪地请降了。   至傍晚时分,散布于四野的马拉塔骑兵在收获了两百多颗人头后,陆续返回津门堡,而且,他们还捉到了一条大鱼——卡拉特汗国的汗王艾哈迈德一世。 ##第八十六章 上海?   1666年9月24日,津门堡。   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俾路支人的首领、新生的卡拉特汗国创立者艾哈迈德一世悚然一惊,有些惶恐地看向门口。   从昨日被俘后,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回过味。数月前,他们驱逐了莫卧儿帝国派来的总督和监督官,赶走了他们的军队,然后趁势建立了卡拉特汗国,他也成为这个汗国的开创之君。当时,那是何等恣意人生,顾盼自雄。而数日前,领着精锐的三千余大军,浩浩荡荡地前来屠灭这座齐国人建立的津门堡,本以为手到擒拿,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狡猾的齐国人精心设置了一个陷阱,他们居然在此地埋伏了三千余部队,在他们疲惫不堪,最为虚弱的时候,一举发动突袭。虽然自己的撤退行动也算是果决而迅速,但却未料到,齐国人竟然还有一支四百余的骑兵,在他们以为就要逃出生天时,骤然杀出。   逃出的四百多骑兵早已是人困马乏,且人人精疲力尽,如何是这些以逸待劳的马拉塔骑兵对手。交手不到一刻钟,半数骑兵被对方打落马下。而艾哈迈德一世金灿灿的甲胄,立时吸引了十余名马拉塔骑兵的注意力,经过一番围追堵截,可怜的艾哈迈德一世最终还是被对方生擒。随后,便被带到了津门堡。   这时事转换太快了,昨天还是所有俾路支人的首领,伟大的卡拉特汗国的汗王,到了今日,却成为齐国人的阶下囚。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被对方吊死在城头,还是被斩首示众,亦或被他们囚禁到死?   至于期望获释,再次返回胡兹达尔,他只是偶尔想一下,便认为太不现实了。换做是他的话,自然是要先极尽羞辱一番俘获的敌人,然后再将他们慢慢折磨而死。这样的话,才会让自己的敌人感到畏惧,感到痛苦,以后就不会再敢违逆自己的意愿。   “哐当!”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七八个齐国陆军官兵闯了进来,然后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角落里的艾哈迈德一世。   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他们要来杀死自己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但临到此时,艾哈迈德一世突然感到无尽的恐惧和慌乱。他努力地想站起来,表现出一个汗王应有的尊严和气质。但腿脚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未了,干脆继续坐在那张木椅上,紧紧咬着牙关,昂着头,凶狠地瞪着对方。   “还挺硬气!”罗守勋转头朝几名陪同的军官笑着说道:“这么一根筋的家伙,真的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吗?”   “将军,他要是真的硬气的话,就该在昨天下午力战而亡,而不是被马拉塔骑兵给生擒活捉了。”一名黑衣卫军官瞥了一眼艾哈迈德一世有些虚张声势的模样,不屑地说道。   话说,这二十多年来,齐国也捉了了不少土邦王国的君主和素丹,还真的没有遇到一个硬气的,在装模作样一番后,只要齐国提出不至太过分的条件,一般都借坡下驴,顺势答应了齐国的种种要求和安排。   “既然如此,那你们的手脚利索一点。趁我们远征舰队还在此休整期间,把事情搞定。”罗守勋说道:“对了,人家好歹是一个新生汗国的君主,还是要给他一点体面。”   “是,将军!”那名黑衣卫军官立即恭敬地应诺道。   “还有,俾路支人宣称津门堡是属于他们的地盘,那你们务必要跟他将这处据点的合法地位进行重新确立。嗯,最好是永久割让于我们齐国。要知道,津门堡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是印度地区连接波斯、阿拉伯的海上要津,我们海军必须要将其彻底控制在手里。”   “是,将军!”   罗守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艾哈迈德一世,随即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位尊敬的国王陛下,你是一心想求死呢?还是想在我们的帮助下,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呢?”   艾哈迈德一世看着一众齐国军官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正感到茫然无措时,耳边突然传来这么几句问话。   一名当地的俾路支人坑坑巴巴地将那些话语翻译给他听时,艾哈迈德一世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通译。   “告诉他,若是一心想求死,我们可以成全他,一刀砍了他也可以,一根绳子吊死他也可以。”那名黑衣卫军官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不想死,我们就可以谈谈合作的事宜了。”   “合作?……怎么合作?”   “比如,你们想不想获取更多先进的武器?或者,你们想不想将自己的地盘再扩大一点?甚至,你们可以生出更大的野心,将你们的卡拉特汗国,变成一个幅员辽阔的巨大帝国?”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艾哈迈德一世瞪大了眼睛,脸上呈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合作呀!”那名黑衣卫军官笑吟吟地说道:“我们齐国可以扶持你们俾路支人,帮助你们建立一个强盛而富余的国家。”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什么?自然是通过你们卡拉特汗国逐步扩张,我们齐国的商业利益随之跟着扩大呀!”那名黑衣卫军官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去征服,去杀戮,去破坏,是比较拿手的活路。但做生意,搞建设,你们是做不来的。所以,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说是天作之合呀!”   “你们要让我们俾路支人成为你们齐国人的傀儡,或者说,做一个替你们冲锋陷阵的雇佣军?”   “不,你们不是我们的傀儡,更不是我们的雇佣军,我们双方之间是彼此合作的伙伴。我们不会干涉你们俾路支人的内部管理,更不会在行军打仗上,对你们指手画脚。当然,你们向我们提出请求时,我们会做一点技术上的指导。”   艾哈迈德一世听罢,半响沉默不语,脑子里却在急速地思考着,若是答应了与齐国人合作,这对他们俾路支人将意味着什么。   ——   10月5日,孟买岛。   史维拉杰·帕提尔看着从船上鱼贯而出的马拉塔骑兵,不断与前来迎接的同伴拥抱亲吻,庆祝自己平安返回印度。只是粗略的数了数,发现幸存的马拉塔骑兵足足有四百人,这让他心中不由大为惊讶。   要知道,在去年齐国前来租借骑兵时,因为是长途海路奔袭,数量要求的并不多,仅五百骑,齐国人为这此支付了三万块汉洲银元和部分军械。在马拉塔人看来,跨越万里波涛,还要在埃及的荒漠上跟威名赫赫的马穆鲁克骑兵对战,这五百骑兵到最后,恐怕都得丢在埃及的土地上。   所以,马拉塔人当时已经将这五百骑兵当做损耗品,为齐国人的远征,贡献了他们最大的诚意,为以后可以从齐国人手里换取齐国更多军械物资。   可万万没想到,这些骑兵竟然囫囵回来了四百人,仅仅损失了不到一百!这让驻守孟买的马拉塔守军均不由啧啧称奇,热情地与这些历经九死一生的同伴拥抱。   这些返回的马拉塔骑兵,看着还收获满满,一个个大包小包地背了许多战利品回来,另外,再加上还有齐国给他们发放的各类战斗补助,使得他们每个人都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没说的,以后齐国人再来雇佣他们去打仗,那一定要积极地去应征。听说,不仅战斗过程没有太多危险性,而且缴获和赏赐颇丰。   “你们西瓦吉将军没在孟买?他现在何处?”一名情报参谋官问道:“我们远征特遣舰队司令罗将军想与他见一面。”   “我们将军不在孟买。”史维拉杰·帕提尔苦笑着说道:“另外,他也不在德干地区。他去了阿格拉。”   “你们西瓦吉将军去了阿格拉?”那名情报参谋官瞪大了眼睛:“你们将军被莫卧儿人……抓住了?”   “莫卧儿人经常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伟大的西瓦吉将军怎么会被他们抓住?”史维拉杰·帕提尔不屑地说道:“莫卧儿人的皇帝被我们打得没脾气了,只能向我们屈服。他们同意给予我们马拉塔人更多的自治权利,同时对我们的宗教信仰,不再进行刻意的打压和歧视。所以,我们将军去阿格拉,朝见奥朗则布,接受他们的官方任命。”   在今年六月,作为对西瓦吉的绥靖,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赐予西瓦吉5000曼萨布(莫卧儿帝国职官品级名)的品级,而其兄弟也曾被赐予相同的品级。   不过,西瓦吉心里被招安的底线是7000曼萨布。事实上,在阿克巴当年草创这套包含33个品级曼达沙布尔制度的时候,5000品级算是极高的(当时1000,7000,和8000三个品级一开始是留给三位成年王子的)。然而随着帝国不断扩大,品级也变得越来越虚,理论上的10曼萨布代表武装十个符合帝国基本法的骑兵(以此类推)之标准。事实上奥朗则布时代看似品级总量突飞猛进,但贵族们实际上能够武装的兵力只有品级数量的1/5,1/3不等,甚至还达不到。   因此,西瓦吉便有些不满,觉得受到了莫卧儿人的侮辱,在皇宫大殿上,仰天大笑出门去。事实上,他刚走出朝堂后,旋即被软禁于阿格拉城中的一栋宅院,随时都会被盛怒的奥朗则布斩首示众。   其实,奥朗则布破格给予西瓦吉7000甚至更高的品级,以其君王之威并非不可,甚至还有先例。不过,可能在奥朗则布为代表的帝国真神教统治者眼中,西瓦吉不过是一个“造反的印度仔”,凭什么能获取如此高的地位。如今,野兽已被关于笼中,即使再无不满,又能如何?   “你们现在已经受莫卧儿人招安,那这座孟买岛,你们以后如何处置?”罗守勋闻知这些造反的马拉塔人竟然被莫卧儿人给收服了,瞥了一眼跟过来的黑衣卫军官丁德宗,不由微微摇头。   好嘛,你们黑衣卫想大力扶持的莫卧儿帝国反叛势力,将声势闹大后,回身就接受了人家朝廷的招安。要是那个西瓦吉将军把你们黑衣卫和他们勾结的事情抖露出来,那莫卧儿人岂不是暗中恨上了我们齐国人。   “你们齐国人想要这座岛?”史维拉杰·帕提尔明白对方的潜台词,直接反问道。   “不错!”罗守勋点头说道:“这座孟买岛和附近几个小岛,稍加建设一番,便可以成为印度西海岸少有的深水良港,为我齐国往来战舰和商船停泊所用。莫卧儿人没有像样的大海船,将其转交给他们,到时候怕是会被荒废了。”   听说大王在当年葡萄牙人将孟买当做嫁妆送给英国人时,显得极为惋惜。两年前,驻印度的黑衣卫鼓动马拉塔人袭击了孟买,将英国人尽数逐走。现在,马拉塔人接受莫卧儿帝国招安,那么是不是可以先将这几个小岛收入囊中了,免得再横生枝节。   “你们齐国人愿意出多少钱?”史维拉杰·帕提尔问道。   包括孟买在内的七个小岛,其实对于一贯游击转进的马拉塔人而言,并无多少价值,尤其是他们手中根本没有海上力量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封锁围困。若不是经常有齐国商船运来物资补给,他们根本守不住这几个小岛。   既然如此,齐国人想要这些岛屿,倒不如卖个好价钱,让诸多守岛的兄弟得点好处。另外,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了齐国人,万一,以后再有需要他们的时候,多少还能承点情不是?   最终,由印度商社出面,以一万块汉洲银元的代价,将孟买等七座小岛全部买下。岛上的五百余马拉塔守军转眼间成了印度商社的雇佣护卫,暂时帮着齐国人防守此地。   在罗守勋看来,齐国在印度西海岸已经有了津门堡和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两处重要的海上基地,再多一个孟买,而且还是七座破碎的离岛,多少有些鸡肋。但谁让大王比较中意这个地方呢?还言之凿凿地说,经过一番大力建设,以后这里一定会成为印度地区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未了,当印度商社的一名掌柜讨好地让罗守勋给此地进行重新更名时,他立时脱口说出了一个让人颇为意外的名称。   “上海。”   “上海?大明松江府的上海县?”   “对,上海。一个在印度地区的新上海。” ##第八十七章 大陆情怀   1666年11月17日,汉洲,建业城。   西山脚下,一片苍翠的谷地里,摆列着密密麻麻的墓碑,总数多达数千座。在这座陵园里,均埋葬着历年来为齐国征战沙场,而战役或病亡的海陆两军官兵。当然,也有一部分高级军官在非战斗役没及病亡,但鉴于其对国家和军队所作出的突出贡献,也会获准埋在此处,与昔日的战友或者部下,共同守护在这里。   而今天,这处齐国最为神圣而庄严的国家公墓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原琉球舰队司令、总装备部部长、镇国将军(中将)罗汝成数日前病逝于家中,齐王陛下、军部各部长官、内阁总理及部分阁臣、昔日登州元老等众多齐国政要名流皆来出席葬礼。   六十多名宪兵肩扛火枪,神色肃然地站立在墓穴附近。而逝者家属,则面露悲切地看着棺椁,低低地缀泣。   “预备!”一名宪兵军官大声地命令道。   六十多名宪兵立刻枪下肩,双手握着枪身,枪口朝上。   “第一排,放!”   “砰!砰!砰!……”第一排二十个士兵朝天打响了火枪。   “收枪!……第二排,放!”   “砰!砰!砰!……”   “收枪!……第三排,放!”   “砰!砰!砰!……”   “收枪!……敬礼!”   按照军人葬礼仪式,最高礼仪为鸣枪十二响,是为纪念,而军人下葬,只鸣枪三响。一是抚慰、追思,表达对战友的缅怀;二是告慰亡灵,表达对战友的祝福;三是表明悲愤,表达对战友的敬仰。   整个葬礼仪式进行了约两个小时,齐天象征性地挥舞铁锹,朝墓穴里棺椁添了几抔土,随后转身一一慰问了罗永成的遗孀和子女。   在禁卫军和几名侍从官的簇拥下,齐天缓缓地朝陵园外走去,陵园里的气氛庄严肃穆,环境静谧清幽。里面所有的墓碑都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使人觉得,齐国三十年的发展,似乎正以一种突出而又静默的姿态向人诉说,并清清楚楚地提醒每一个来到此地的人,不要遗忘这里所有的死亡所蕴含的勇气与酷虐、献身与陪葬、荣耀与阴暗以及正义与罪愆。   “追封罗汝成为宁平侯,骠骑将军(上将)。”回头凝望了片刻后,齐天向自己的侍从官口述着谕令,“但逝者已矣,命其长子罗荣良袭爵。”   “王上,此爵为世袭,还是世身(只授终身)?”侍从官段方平小心地问道。   “世袭。无大功者,每代减等,以男为止。”   齐国的爵位制度基本上是沿袭于大明,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公、侯、伯、子、男,爵分两种,一种是只授终身,一种是可以世袭。目前,国中只有寥寥十余人敕封爵位,成为这个王国少数的贵族。   “你们下来统计一下,昔日原登州元老功勋之人,尚有多少人健在?”   齐天双手揉了揉两侧的额头,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情。近年来,那些最早一批登陆汉洲大陆,建立根基的登州元老,逐渐凋零。他们有的因为耽于享乐,纵情声马,而掏空了身子,死于酒杯之中或者女人的肚皮之上。有的则像罗汝成一般,为国家、为军队操心劳碌,加上以前的伤患影响,死于大业未成之时。   对于这些登州元老,齐天一向表现的比较优容,只要不怎么胡闹得太过分,一般都任由他们施为。毕竟,在当年,他们无怨无悔地跟着舅父曹雄一路辗转来到荒僻的汉洲大陆,从开荒种地,建立营地,然后又数万里从大明移民,再到击退西班牙人入侵,为汉洲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奠基之功。   为了保障和维护他们的利益,齐天特意设立了一家汉洲投资总商社,股份平均地分配给每一名登州元老。当时,汉洲所建立的十余家最早的商社和工坊里,都有这家投资总商社的股本。按照规划设计,只要汉洲不破,齐国不亡,这些登州元老及后世子孙将会永远享受一份极为优渥的生活。   在汉洲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后,随着人力渐渐丰裕,大部分登州元老陆续从当时的水师退出,转而开始恣意享受富贵生活。对于他们而言,自己不过侥幸捡了一条命的小军户,什么宏图霸业的,他们是不会去想的。   现在,我们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成为了人上人,而且还有大王在上面罩着我们,那还不尽情享受。当年,山东那些财主老爷和富商豪绅们是如何奢华生活的,咱们也得照着玩一遍。   对于部分登州元老这般穷奢极恶、混吃等死的行为,齐天也是颇为无语。曾数度告诫他们,勿要在汉洲民生尚艰的情况下,如此高调地骄奢淫逸,带坏了齐国艰苦朴素的奋斗精神。   其实,现在想想,他们一群登州败兵,先是被裹挟于乱军中,身不由己地被朝廷当做叛逆,最后被迫逃往海上。跟着刘香做了两年海盗,也是朝不保夕。紧接着,在田尾洋,又跟郑芝龙火并一场,人员死伤一大半。好不容易,从吕宋辗转逃到汉洲,才暂时摆脱死亡的阴影。   数年后,汉洲建国,他们当家成了主人,自然分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刻,希望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肆意地享受人生。他们是怕,这种好日子会昙花一现,一下子突然就没了。   “统计好所有的登州元老信息后,给他们所有人发个请帖,我要请他们吃个饭。”   “是,王上!”段方平应诺道:“日子大概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冬至吧。”   ——   就在齐天乘坐马车离开不久,参与葬礼的军政高官们随之也各自相约散去。   “听说,内阁政府已经批准了此次大明的军购协议。”在一辆马车上,陆军部长、镇国将军(中将)牛虎蔚然一叹:“以大明如此大手笔的军械采购计划,不难看出,孙可望已然整合完内部,即将再次发动北伐。”   “所以呢?”总参谋部长官、广威将军(少将)贺云峰闻言,笑着应道。   “大明拥有更强的经济实力,而且拥有的人口规模也较清虏更为丰富。”牛虎瞪了贺云锋一眼,“若是,他们数十万军队再装备大量的火器,清虏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说不定,大明北伐即将功成,南北或将一统。如此,我们齐国如何能轻易地再在大明移民?”   “老长官,你觉得大明此次军购,没有王上点头,内阁能批准吗?”贺云锋苦笑着说道:“这批军械,虽然数量巨大,但总金额不过百万余汉洲银元,利润也只有数十万,对于内阁紧张的财政的并无增益。”   “为我齐国长远计,大明不应该统一。”牛虎沉声说道:“除了移民问题外,将来一个强大的大明,必然会对我们齐国在朝鲜、云州(北海道)、日本,甚至安南等地区,形成有力的威胁。而且,一个分裂的大陆,必然无法形成合力,有利于我们在该地区纵横辟阖,拿捏住该地区任一势力。”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贺云锋无奈地说道:“我们总参谋部也不是没有给王上推演过,大陆统一后,我们会面临的各种挑战。甚至,我们在东北、云州、日本,以及安南地区的种种布置,会毁于一旦。”   “那王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老长官,你不觉得,自二十多年前,我们开始干涉大明乱局起,王上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地想扶持大明,支持大明,甚至想让它再次复起,成为一个强大的陆上帝国。”   “嗯?”牛虎愣了一下,“当时,清虏几乎要席卷天下,咱们军力又不够,那自然要不遗余力地扶持大明,支持大明。要不然,让一群通古斯的蛮夷入主中原,将我万万千千的汉人驱为奴隶,俺虽然身在汉洲,心中也是不忍直视的。”   “说的是呀。”贺云锋点点头说道:“可是,这十余年来,大明和清虏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按理说,我齐国应该如你刚才设想那般,永远保持大陆分裂,以便我齐国可以从中上下其手,左右逢源。但是,王上似乎不愿看到这种情形的发生。他似乎想让大明重新统一,并恢复曾经的强大。”   “王上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这对我齐国未来的战略,是……是有冲突的。”牛虎低低地说道:“王上曾经不是说过,我齐国居汉洲大陆,最有效的争霸手段是提前占据各处海上要津,并对周边陆权大国做好离岸平衡,尽量使其麻烦缠身,不至任意陆地大国对我齐国构成潜在威胁。大明若是统一,然后再整合了国内巨大的人力物力,必然会对我齐国提出严重的挑战。”   “王上,似乎对大明,怀有某种特殊的情谊。所以……”   “是因为贵妃的大明公主身份吗?”   “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一种大陆情结吧。”   “……大陆情结?俺们汉洲也是一块空前的大陆,而且还是俺们齐国的根本呀!”   “不一样的。”   “有啥不一样?”   “王上似乎,格外珍视神州大陆的统一和稳定。”   “珍视神州大陆的统一和稳定,那置我们齐国未来数百年国运就不顾了?”   ——   “我们齐国未来数百年的国运,并不是靠着一味打压大陆、分裂大陆就能一劳永逸而获取的。”齐天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太子齐子兴,“此前,我也曾说过,未来,这个世界上的霸权,将会分为两种,一种以传统的大陆霸权为主,一种则是以我们这种海权国家为主。”   “我们齐国独占汉洲大陆,四周又有无数的岛屿领地,可谓是天生的海权国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需要发展一支强大的海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若是,随着我们海上实力的持续增长,再占据世界上主要的海上要津之处,控制一系列关键的海上贸易通道,成就一番霸业,当不在话下。”   “反观神州大陆,尽管拥有巨大的人口规模和无尽的资源,在完成统一后,或许会很快崛起为陆权大国。若是君王励精图治,民众上下一心,经过数十上百年的发展,就是最后成就一番大陆霸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在大陆的北方、西方,以及南方,它将面临更多的陆地邻国挑战。在这种掣肘牵制下,未来,统一后的大陆,其更多的精力仍旧会投注于广袤的陆地上,并且需要建立和维持一支庞大的陆上力量。所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大明很可能无法再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来挑战我们的海上霸权。”   “可是,父王。”齐子兴想了想,继续问道:“数百年前,在大明永乐年间,大陆不是曾凭借雄厚的国力,在拥有了一支庞大的陆地力量的同时,也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吗?”   “一个帝国,能同时维持陆地和海洋两种霸权,是非常困难的。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必舍其一。”齐天稍稍一怔,随即摇摇头说道:“要知道,大明的敌人一直来自北方,蒙古人,女真人,一波又一波的游牧民族,最终会削弱和疲敝大明脆弱的经济。即使,在未来,大明实现了统一,驱逐了清虏,但他们的战争风险仍旧在北方,或者是西方。不要忘了,除了清虏和蒙古人,还有一个更为凶残的敌人,对,就是那个对土地贪婪无尽的沙俄。”   “所以,父王想竭力促成大明实现统一,就是不想再耗费神州大陆的元气,以便可以应对正在崛起的准格尔和虎视眈眈的沙俄?”   “是有这种考虑。”齐天点头说道:“一个分裂的大陆,是无法专心应对北方之敌。”   “若是,大明统一后,发布禁令,不许我们移民。那又该如何应对?”   “你以为,政府禁令下发,就一定能阻止移民?”齐天笑了笑,说道:“你可知,现在,除了我齐国官方组织的移民外,有多少大陆自发移民吗?”   “孩儿不知。”   “三万六千余!”齐天说道:“凡是大陆沿海之民,皆知移民我汉洲会分得田地和房屋,且各种税赋轻微,足以安居乐业。所以,除非大陆仿清虏迁界禁海之策,否则,断无能禁绝移民之路。”   “另外,我齐国的出生人口,在四年前,便已超过了每年的移民人数。所以,即使以后没有外来移民的输入,我齐国人口规模,也可实现自然高速增长。” ##第八十八章 文教   1667年1月12日,建业,天工学院。   “先生,这微分和积分,我们已经学了数日,但我等心中仍有疑问,无法领悟何为积分,何为微分?”课堂上,一名年轻的学生略带羞愧地说道:“请先生可否以浅显之语,为我等再以解惑?”   “呵呵……”方中通闻言,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着课堂里的三十多名学生,“诸位,可是与这位同学都有此惑?”   学生们互相看了看,纷纷点头。   “这也难怪。这微分和积分,我等教谕也是接触未久,许多新的概念和推导公式,还是从王上那里获知。现在,突然将这些最为前沿的数学知识教授与你们,有些难以理解,也在所难免。这样吧,我用一些浅显的语言,再将这些概念解释一二。”   “诸位同学,在中级学堂里,可能都曾求解过速度、时间和总里程的问题吧。但我们在那个时候,在理解速度上,还很浅薄,仅限于速度的平均值上,比如一个人花了5分钟走了200米,那这个人的平均速度是多少呢,我们会以200除以5分钟,会得出每分钟的速度是40米。但是,这个人在前行的过程中的速度并不是每分每秒都是匀速的。如果,我想了解他每个瞬间的速度,怎么办?”   学生们茫然地看着方中通,为何要了解这个人的瞬间速度呢?   “其中,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这个人的行进过程进行无限分割,分成最为细小的时刻,那我们不就可以得到这个人每个瞬间的速度了吗?在此,我们提出了一个加速度概念,一个物体静止不动,我们推一下它,会瞬间产生一个加速度,加速度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速度,而速度再累计到一定程度后,才会有位移。”   “虽然我们从外面看,是我们把物体推动了,但从物体里面看,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加速度累计→变成速度→速度累积→产生位移。这个过程,就是积分。反过来,就是微分:位移的一阶导数,就是速度,而速度的一阶导数就是加速度。所以,加速度就是位移的二阶导数。”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积分就是微观累积到宏观的过程,微分就是宏观切分到微观的过程。如此,诸位同学可是能理解了?”   看着台下的三十多名学生,仅有小部分露出恍然的表情,并表现得喜不自胜的模样,而大多数学生仍旧有些茫然和无措,甚至脸上还露出一丝羞愧的神情。   方中通无奈地苦笑两声,这微分和积分,据说在欧洲也是刚刚提出来某种概念,尚未形成正式理论。但我们齐国那位天纵英才的大王,硬生生地从几何概念里,将这微分和积分推导出来,并用更直观的圆面积求解公式进行了反证。   “诸位同学,其实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到处都有微分和积分的概念。”方中通拿起一支白色炭笔在黑板上写了三个词,努力、能力、成功。   “你们看,在我们每个人身上,是不是这么一个过程:如果把努力看成加速度,把能力看成速度,把最后的成功看成位移。那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积分的过程。短时的努力并不能转化为能力,我们得长时间、滴水穿石的努力才能累积为自身的能力,而能力累积到成功,也需要时间。”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为何一生碌碌无为?或许不是因为不够聪慧,而是没有了解微分和积分的思想。所谓无志之人常立志,当一开始立志做某件事时会努力一阵,但这一阵的努力由于时间太短,并不会立即转化为能力,最后的成功也就无从谈起了。”   “从努力到能力获得的过程,会隔绝大部分人,而从能力获得,到最终取得成功,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个过程又会隔绝很多人。这也解释了为何世人能成大事的者寥寥无几的原因。当然,有时候,人的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我等钻研学问,皆需立长志,就是要使之符合积分的思想,假以时日,终将会有所小成!”   “先生,若是在日常生活和学习过程中,常常处于懈怠偷懒的状况,那么,就我们是不是就相当于是在进行一个反向的微分过程?”一名学生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方中通微笑着点头说道:“我们一旦现在松懈了,这个松懈的结果可能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能显现。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不会自省到是几个月前、前几年的不努力才埋下的今天的种子。在这微积分的概念提出之前,我们以为推力到位移是没有中间过程,我们以为推力就是位移的直接原因。殊不知,这中间还有加速度的累积,还有速度的累积,最后才是物体的位移。”   “同理,世间所有事都需要一个过程,而从你的出发点到期望的终点之间,其实还有好几座山要翻越,最可怕的事是我们‘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当我们不知道这几座山时,就会因为起点到终点的实际情况与你的预期不相符,而放弃。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反馈滞后。”   “不论是在学习中,还是在以后你们从事各种研究工作中,当你们努力时,心里就会明白要将努力变成能力,需要累积,需要一个过程,而从能力累积到成就,也是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的。”   ——   “方先生大才呀!”王思源一边拱手朝学生回礼,一边由衷地向方中通赞道:“能将如此复杂生僻的微积分概念,通过这般深入浅出的道理阐述明白,我等是自愧不如呀!”   “王先生谬赞了。”方中通谦逊地拱拱手,“我这些概念,还不是拾人牙慧,在王上那里受到几分启发。否则,以我鲁钝心思,如何能明白何为积分,何为微分?”   “方先生,勿要这般妄自菲薄。在整个天工学院里,若论对数学的研究和造诣,我等对你皆是叹服的,就是王上对你,也是极为推崇和赞许的。”   方中通,1634年生,字位伯,安徽桐城人,方以智次子,五岁就傅,九岁入都,但因李自成攻破北京和清兵入关,“旋遭丧乱,困顿流离”,并曾一度改换姓名,十四岁才回到桐城故乡。方以智隐居五岭,并屡遭清兵搜捕而到处藏匿期间,方中通差不多随父一起东奔西走。   1652年,和幼弟方中履随父亲方以智来到汉洲本土,并一直留居建业,凭其过人的学识,在十年前,便受聘成为天工学院的一名教谕。因受家学影响,方中通从小喜爱数学,天文学。先从汤圣弘(六合人、精天文历法)学习郭守敬《授时历》,后经薛凤祚介绍在南京认识西欧传教士穆尼阁(波兰人,首先将对数传入中国者),并向他学习西方数学知识。   “方先生,听说你花费十年时间所著《数度衍》已经校对完毕,即将刊印了,届时,我齐国文教又新添一科学巨著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多谢,多谢!”方中通闻言,不由面露一丝喜色,潜心研究十余年,终有小成,并且自己也可以像父亲一样,出书立言了。   对于各类文人和学者而言,没有比在齐国,更能充分享受学术上和思想上的自由。当然,享受自由的前提就是,不能公然提出反对齐王和政府的各种言论。   在这个国家,文教方面,提倡的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文化方针政策,对于各种学说和不同艺术形式和风格可以自由发展,科学上的不同学派也可以自由争论。甚至可以说,齐国这时期,是数百年来华夏历史上对各种学说和思想最为包容和最为开放的时期。   虽然,齐国历经三十年发展,向来比较重视那些“奇技淫巧”之类的百工杂学,但对儒学和其他传统学说也并未予以摒弃,只是相对而言,投注的资源和重视的程度,要少得多。   为了撑起汉洲的文化事业,齐国除了每年在移民过程中,不断在大明搜集和转移各类图书典籍文化古迹,以充实和壮大文渊阁的收藏规模外,对那些来到汉洲本土的众多学者文人的著书立言,也给予大力支持。凡是经过文教部和民调处审查后,无任何反动言论,齐国王室印书馆均予以免费刊印,并发行天下。   尽管,齐国是一个新生的移民国家,但作为华夏文明的分支,多少要继承和发扬数千年的传统历史和文化。更何况,一个致力于殖民世界,与欧洲列强争夺世界霸权的大国,不仅仅只靠蛮横的武力,还必须要有内涵,要有能输出世界的文化。   另外,随着持续二十多年的初级义务教育,齐国民众的识字率已经提高到35%以上(同时期,英格兰的识字率在30%),这也直接推动了齐国文化事业的发展。   在过去20年中,齐国的图书销量整体上已经出现了惊人的增长。从前,汉洲各地的工人和农民度过漫漫长夜的方式,就是晚饭后,做一些爱做的运动,或者给孩子讲一些老人流传的神仙故事和妖魔鬼怪之类的故事。   而现在,他们靠听儿女们朗读各种话本小书,《三国演义》、《西游记》、《初刻拍案惊奇》、《喻世明言》……,以及一些刊登在书报上的一些连载话本,来消磨晚饭后的一段闲暇时光。   “所以,相较于那些话本演义小说,我等所著书籍,可谓是受众者寥寥呀!”方中通笑着说道:“据说,建业大学堂里的一些文人学者,通过每旬日帮着《汉洲月报》撰写一些话本小说,得到的润笔费,就有数十汉洲银元。这着实让人羡慕呀!”   “他们写的是通俗白话小说,走的是下里巴人的大众文化路线。我等所研究和撰文立言者,乃是当今最为前沿科学,代表着我齐国强大的未来,虽然说不上阳春白雪,但能应和者,自然寥寥。”宋昌文摇头说道,显见对那些通俗志怪小说看不上眼。   “宋兄偏激了。”方中通笑了笑,说道:“其实,相较于研究这些枯燥的数理百工,我倒是对《汉洲月报》上那些连载的话本演义小说颇为感兴趣。每次读罢,都在琢磨着那些连载小说接下来发展的情节,期盼《汉洲月报》的下次刊发。”   “方兄,想不到你……”宋昌文听了,不由呆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大雅大俗之人!”   “听说,《汉洲月报》因为刊登了数篇颇为受众的连载话本,发行量已突破十万份了。他们身后的东家有意要将这份半月刊的书报改为周报,以迎合更多的读者需求。”一名四十许的教谕说道。   “是吗?”方中通闻言,笑着说道:“这半月刊转为周报,发行量定会得到大幅增长。不过,我挺好奇,这样一来,这份书报的花费必然会成倍增长。他们如何支应这些增加的费用,别发行一段时日,将东家给弄的破产了,那以后可就没新鲜的话本小说看了。”   “方兄过虑了!”王思源笑着说道:“你可能有所不知,这书报后面的东家,可是王室。以王室雄厚的财力,如何会将这份书报办垮?”   “呵呵……”方中通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宋兄说我大雅大俗,我倒觉得,王室才是大雅大俗,不仅成立了皇家科学院,用以表彰和资助国内各类科学发明和创造,还能拿出一笔钱来,弄出这么一份极具生活气息的书报,让国中民众聊以自娱。”   “王上曾言,我汉洲虽然地处南方荒僻大陆,但我们要用勤劳的双手,建立起一个富裕繁荣的王道乐土。而在民众的自娱层面,自然也不会任其荒芜而贫瘠。嗯,所谓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共同发展,共同进步,如是这般。” ##第八十九章 实业   1667年2月4日,建业城。   随着新年的即将到来,整个城市愈发热闹起来了。尽管这里地处热带,有点显不出过年的感觉,但政府部门和众多商家,却尽力地在装扮这座年轻的城市,来渲染年结的热闹。花灯,彩带,对联,灯笼,以及家家户户的门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倒福”。   在人口稀少的汉洲境内,也难得开始出现了人头涌动,车马相挨的景象,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人们个个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笑容,个个红光满面,兴奋不已。辛勤劳累了一年,多少攒了点钱,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   靳宝生看到四岁的女儿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而对方手中正拿着一根糖人,不断地舔食着。   “爹爹,我也要。”女儿仰着头,稚声稚气地说道,脸上充满了渴望,旁边七岁的老二也是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妞妞乖,糖糖吃多了,肚子里会生虫。”靳宝生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吃糖人的漂亮小姑娘,瞧着就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个糖人,估计得花三四分钱吧,还不如回家喝糖水,要划算得多。   “你骗人!”却没想到,那个正在吃糖人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道:“吃了糖,肚子里不会生虫的。只有牙齿才会生虫!……不过,我娘娘说了,少吃一点,就不会生虫了。……你要吃吗?”   “妞妞乖,不许随便吃人家的东西。”靳宝生见那小姑娘说着,就要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糖人递给女儿,慌忙阻止道:“待会,爹爹给你到市场上买肉饼吃。”   “我要吃糖糖。”女儿却使劲地扒拉着父亲,试图要从对面小姑娘手中接过那半个糖人。   无奈之下,靳宝生便要强行抱起女儿,准备离开这里,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小孩子贪吃,若是任由其讨要无谓的零食,那可要平白花出不少冤枉钱的。自己和妻子在工厂里做工,每月辛苦所得,虽然比在大明地界要赚得多,但也不能这般任意挥霍。   “嗨,这位大哥,即将新年,就是要讨得一份喜庆,就莫要让小孩子落得失望了。”那个吃糖人的小姑娘身边有一位年轻军官,笑着朝靳宝生打招呼,同时,手里递过来一根完整的糖人。   “多谢……”靳宝生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糖人,然后递给了满脸泪水的女儿。   “……九哥,你的糖人可是一点都没吃呀。要不,你将我的吃了,可好?”   “我可不稀罕吃这些甜的。要以我来看,不如去烤点肉串来吃,配上一些香料,那才叫人间美味……”   靳宝生看着远去的两兄妹,心中微微一叹,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想是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可以心无旁贷地去从军,从政,甚至从事各种海贸贩殖,小小的糖人,在他们眼里,恐怕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零食而已。   待傍晚时分,靳宝生买了一条鱼,称了一块猪肉,打了半桶豆油,扯了几匹棉布,以及一些细碎的年节物品,便带着一双儿女朝家里走去。   靳宝生此前是大明浙江台州人,十年前,跟着一群族人和乡邻一起自发移民汉洲本土。至建业城后,投靠做香油生意的同乡,再加上获得政府的部分移民补助,很快便在城里安顿下来。   当然,这个“安顿”,也仅仅只是在建业城站住了脚而已,他们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有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屋,还一直租住在政府修建的公租房里。   按理说,移民十年怎么着也存下了购建房屋的银钱,不至于还租住公租房。之所以如此,盖因,靳宝生有一个宏大的理想,那就是想积攒一笔创业初始资金,准备开办一家工场,自己当掌柜。   至于项目,他也早已盘算好了,那就是制作生产家乡的各种酱料,不论是花生酱,还是豆瓣酱,甚至此前从未有人做过的辣椒酱,在他看来,必然会有广阔的需求空间。不说普通百姓日常有大量需求,就是那些远洋商船和海军舰船,恐怕对这种味道鲜美的酱料都无法拒绝的。   “当家的,这猪肉买得有些瘦了点,恐怕熬不出多少油水。”   回到屋里,妻子从靳宝生手里接过采买的年节物资,瞅了瞅那块精瘦肉,不免有些抱怨地说道。   “将就着吃吧。”靳宝生说道:“今日市面上的猪肉已然剩得不多了。前两天,咱们齐国的远征舰队返回本土,听说为了庆功,都快将市场上的猪肉买完了。再加上要过年了,这肥肉可不就一时半会有些缺了点嘛。”   “你说这海军打了胜仗,官府就没想着普天同庆,给我们小民发放一些年节礼品?”妻子一边收拾着食材,一边唠叨着,“记得,几个月前,王室接亲时,还给建业城每个居民发了米面粮油,就是每个孩童,都有一个鸡蛋呢!”   “这王室接亲,是喜事,而且王室为了表示亲民,自然要给我等小民发放礼品。但这海军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波,征伐蛮夷,那可是去打仗的。不说要死多少人,就是花费必然也是甚为巨大,官府多半是手里没钱给我们发放物资。”   “听说,十几年前,每逢新年时节,王室和官府都会给百姓发放年节物资,以示与民同庆。如今,这国家发展了,却反而不舍得给我们发放东西了。”   “你净想美事呢!”靳宝生听到妻子的抱怨,不由笑了,“十几年前,我们齐国才多少人口?你再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口!前些日子,官府不是发了一个人口普查通告嘛,咱们齐国在去年的时候,人口规模已经突破三百四十五万了。你想想,要是再给每个人都发放一份年节礼品,那还不得将官库里掏空呀!”   “你说官府也真是的。咱们现在也有三四百万人口了,怎么还一个劲地在大力移民?每年都要花费几百万汉洲银元,可真不值当。若是把这些移民的银钱都分给我们这些小民不好吗?”   “谁说不是呀!”靳宝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道:“这官府每年花费数百万银钱,要是拿来分给每个民众,每家每户都能得好几块呢!这些新移民从大明一路到了汉洲,吃的用的,都是咱们这些老国民在供养着,可我们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   齐国移民已有三十年,像靳宝生这般对政府每年花费大量财政资金移民而诟病不已的人群也是为数不少。他们都认为,与其花费天文数字的金钱从大明辛苦移民,不如将这些银钱来改善国内民众生活。   虽然,在齐国生活水平明显要高于大明,但广大人民群众对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是永无止境的。看着每年自己所创造的财富,都要拿出一大部分去分享给那些素未平生的新移民,民众的心理有一些怨言,在所难免。   “对了,当家的。”妻子杨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今日听老薛在说,市面上新近成立了一家互助钱庄,专门给小微个人贷款,用于开办民间个体商社和工坊所需。而且,这家钱庄不需要太多的抵押物便可从中贷款。老薛打算到这家钱庄去借贷一笔资金,准备去开办一家丝织坊。”   “啊?还有这等好事?”靳宝生吃了一惊,“不要抵押物,便可借贷了银钱出来,钱庄就不怕我们生意黄了,还不上钱?”   “这就不得而知了。”杨氏摇头说道:“不过,老薛说,这家钱庄有王室的股份在里面,应该是王上体恤小民创业不易,并且苦于手头资金不足,所以才开办这家惠民的钱庄。当家的,要不我们……”   “我想想,我再想想。”靳宝生有些犹豫,在他内心深处,钱庄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借的。犹记得小时候,在县里和村里,凡是从钱庄里借钱,那可是意味着是借高利贷,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被那些黑心的钱庄吃干抹净。   虽然,齐国的几家大钱庄受官府管控,利息没那么高得离谱,但人家也不是搞慈善,做救济的,平白借钱给你去使?   ——   “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国家,许多人,都极度狂热的追求黄金和白银这两种贵金属。而这,也是目前欧洲国家所大力提倡的重商主义的原因之一,以尽可能地使本国获取更多的贵金属。”   齐天缓缓地走在王宫的花园里,内阁总理张文琪、副总理齐远山和太子齐子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而我齐国境内,却是金银不缺,不说山阳堡(今澳洲芒特艾萨市)拥有储量丰富的银矿,就是金城(今澳洲查特斯堡市)、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等地的黄金矿场,也是为数不少。但为长远计,我们在十几年前便陆续封存了一些贵金属矿场,以免金银数量太多,而对狭小的国内市场造成价格冲击。”   “众所周知,不论是黄金也好,白银也罢,不过是在市场当中充作一般等价物,既不能拿来穿用,也不能拿来果腹。当年,西班牙人发现并占据了美洲大陆,获取了海量的金银,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世界贵金属开采量中的80%都为西班牙所有。这可谓是天上掉馅饼,而且还一直掉了一百多年,想不富都难。富饶的美洲让西班牙的财富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看起来,借助源源不断的金银流入,它一定能成就西班牙人千秋万代的霸业。但恰恰是大量贵金属的流入,加速了西班牙的衰落。虽然,它曾一度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建立起了欧洲霸权。但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我们都知道,经济增长与金银的增长应该是相辅相成的。经济发展,归根结底是生产力提升与消费力提升的同步进行。在一个正向循环的经济体里,金银扩大,意味着消费者和生产者手里的货币都增多了,工场会生产更多的商品,消费者也能购买这些商品,由于商品数量增多能稀释物价上涨的压力,从而保持消费者收入增长跟得上物价上涨。”   “但拥有了海量金银的西班牙,却彻底毁了自己本国脆弱的手工工业和不甚发达的农业。因为,金银获取得太容易,以至于豪奢的西班牙人开启了全球买买买的模式,辛苦运回来的金银,一转手就流向了国外,为欧洲的经济发展助力,却造成本国的生产力停滞不前。”   “简单来说就是,西班牙皇室和贵族左手从美洲抢来的金银,右手就流入了能提供丰富工业制成品的、作为竞争对手的英国、法国、荷兰手中,财富只是在西班牙特权阶层倒了一次手而已,并没有变成资本,西班牙成了名副其实的‘黄金漏斗’。”   “我们齐国三十年来,不遗余力的大力发展工商实业,努力夯实农业基础,看似走了一条最为艰难,也是最为辛苦的发展道路。但这对国家的未来而言,却是奠定百年国运的基础。我们都需记住,实业兴则经济兴,实业强则国家强。未来国家之间,以及民族之间的竞争,比拼的就是谁的工业实力强大,谁能生产出更多的产品,以及谁能在未来战争中经得起更多的消耗。”   “所以,不论是市场上各种推陈出新的金融借贷工具,还是蓬勃发展的对外贸易,都应该着力服务于国内的实业发展,而不能像荷兰一样,贪图所谓赚快钱的轻松和舒适,将其变成我们齐国未来发展的主业。” ##第九十章 船业   1667年4月3日,建业,造船厂。   一艘满载排水量达六百吨的帆船缓缓地驶入船坞,准备就海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再次接受船厂的整修。这艘船的型制与齐国目前建造和使用的其他帆船截然不同,整艘船仅配备了三根短桅和挂在船首三角帆的纵帆式帆装。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艘船是齐国目前最新研制的全蒸汽动力船,船只的驱动力将完全以蒸汽机为主,而船上所配备的三根短桅帆装和船首的三角帆,只是作为备用的辅助动力。当船舶通过蒸汽动力,以更高的速度和更为可靠的动力输出时,原有的宽大方形风帆就显得没有多少作用了。   更少的船帆,意味着船上的操作人员也会相应的大幅减少,这对于商船而言,可谓是人员成本上的最大化节约。不过,鉴于蒸汽动力船的技术仍处于继续完善和发展过程中,商人们仍旧处于观望状态。更何况,笨重的蒸汽机和煤炭还要占用大量宝贵的舱位,整个型制规模还太小,这一点就使得蒸汽动力船的民用无限期地往后推延。   不过,这艘全蒸汽动力船,在海试过程中,曾连续不停机状态下,连续行驶了两个月,并且在无风或者微风的情况下,曾跑出了14-15节(1节航速为1.852公里/小时)的最高速度,堪比飞鱼船的速度。   另外,这艘蒸汽动力船还首次启用了铁制锚链,以取代曾经大量使用的大麻纤维缆绳。其实,铁制锚链的成本价不比大麻纤维制成的锚缆贵多少,并且,铁制锚链还不受干湿交替变化的影响。   相对而言,大麻纤维缆绳使用过程中很快就会腐烂,特别是在汉洲以及南洋的热带地区。而且,铁制锚链在岩石中也不易断裂。锚链可以放在小舱中,而大麻纤维缆绳则需要船上最能干的水手往缆箱里卷绕,这样才能没有缠结地迅速拉出,否则,很有可能会出现堵塞。   “蒸汽动力还是有些偏小,满载负荷下,船只的行驶速度不超过八节。另外机器运行时间久了,整个底舱全都是烟气,这也说明密封性太差。”   蒸汽试验船“风雷5号”船长、御武校尉(上尉)罗顺文摘下军帽,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朝黑山特种机械厂的大匠李璋荣说道。   “这种复胀结构的震荡式的蒸汽机可不就是专门为你们船只特意设计的,蒸汽压力是得到了提升,但几道关键的阀门材料却是有些不过关。”李璋荣有些无奈地说道:“这船上的东西,什么都得讲究一个稳定和可靠。我琢磨着,那些黄铜阀门时间久了,或多或少出现了漏气现象。不过,厂子里正在研制新的船用蒸汽轮机,准备用斜置结构的直接作用式蒸汽机来取代这种震荡式的蒸汽机。届时,可能会效果好一点。”   “螺旋桨结构有什么问题没?”造船厂大匠邵克贵走了过来,急切地问道:“桨片有没有损坏?在推进过程中,转速是否保持一致?还有,螺旋桨舱室有没有漏水情况?”   “螺旋桨结构倒是运行稳定,没出什么大的问题。”罗顺文笑着说道:“不过,螺旋桨的舱室还是有些漏水,过几个小时,必须要用抽水机排水。”   “还是漏水呀!”邵克贵闻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螺旋桨舱室还专门使用了油脂密封的轴承,甚至还涂抹了不少煤沥青,居然还做不到完全的密封?看来,这螺旋桨舱室还需要重新设计,在艉轴单独做一条通道,或者做成一个独立的艉管,这样就能避免海水渗漏到所有的底舱。”   “但是,所谓防水都只是降低程度,都是要漏水的。不过漏水也没有关系,这个密封舱嘛,不影响其他舱。只要保持这个舱的水位低就可以了。怎么保持呢?往外抽嘛,有抽水的水泵啦。”另外一名船厂的大匠说道:“我们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如何将更大功率的蒸汽机装到船上去。你们想想,要是能驱动千吨以上的大船,而且这种大船还可以不计风向和时节,那意味着我们的海上运力将在此基础上不知道提升多少倍!”   螺旋桨在十几年前,便由齐王提出构想,在蒸汽机搬到船上后,立时被应用到这种新型动力驱动的船上。最早试验用的螺旋桨是用硬木做成的,虽然证明了这种新型结构完全比桨轮推进更为方便,效率也更高,但在使用过程中,却无法承受水力的冲击,基本上跑不了几百公里,便毁损殆尽。   后来,黑山特种机械厂便用铸铁,利用一次成形浇筑的方式,制作出锻铁螺旋桨,这才使得这种最新型的水下推进结构得以大放异彩。但是,螺旋桨在推进过程中,需要更高的旋转速度。因此,螺旋桨蒸汽船上便使用了带有增速机构的蒸汽机。这种蒸汽机使用了钢索、短环链以及齿轮以获得所要增加的速度。   “听那些船厂的匠人们说,才建成没多久的大兴特种造船厂正在研制一种可以航行在海上的钢铁船。”几名水手一边收着几面辅助帆,一边低声地交谈着。   “钢铁建造的船?!”一名水手闻言,不由乐了,“一块铁疙瘩,放到海里,那还不立马沉到水底了!这种铁船,哪个敢乘坐?”   “俺也琢磨着不靠谱。”那名水手说道:“是个人都知道,这铁比木头沉,放置到水里,肯定会沉下去。你说,大兴特种造船厂是不是在忽悠内阁和咱们海军,想着骗些研究经费吧。那几个船厂的匠人们还言之凿凿地说,一旦这种铁船研制成功,就可以横行整个大洋之上,任何国家的战船都无法击沉它。”   “没错,任何国家的战船都无法击沉它,它自个就沉到海底去了!”   “哈哈……”几个水手听了,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谁说钢铁建造的船就一定会沉到水底?”一名海军陪戎校尉(少尉)听到这些水手的议论,脸上露出轻蔑地表情,“咱们这艘海试的船,龙骨和肋骨就是锻铁构造,也没见它在沉到海里去!”   “长官,这艘船虽说龙骨和肋骨使用的是铁制构件,但船身和大部分外壳都是硬木,这自然会漂浮到海面上,不至于沉没。”   “全钢铁建造的船,在所有人的下意识当中,肯定会沉到水底。”那名海军陪戎校尉想了想,说道:“但是,钢铁建造的船,只要它的船舱是空的,就可以浮在水上。要知道,空心的船比同体积的实心的铁重量要小多了。任何物体在水中都会受到水的浮力,浮力随着物体浸入水中的体积的增大而增大。根据浮力原理,物体在水中受到的浮力等于它所排开水的重力。而钢铁建造的船所排开水的重力也应该可以与它自身的重力平衡,所以,理论上来说,铁船是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   “啊?……”   附近的几名水手听了,均不由面面相觑,这铁疙瘩建造的船,真的可以浮在海上?   ——   5月16日,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   在傍晚时分,两艘来自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的大飞鱼船(飞剪船)在码头明亮的灯塔映照下,轻盈地靠向泊位。   这两艘大飞鱼船是隶属于汉东商社旗下的商船,船上装满了皮毛、鲸油、海豹油、翡翠玉,以及部分金银铜等贵金属。   其实,相较于技术还未完全成熟的蒸汽动力船,商人们却是对飞鱼船情有独钟,尤其是那些能借助洋流和季风的航线上,飞鱼船的速度可以轻松达到12-15节。   从共工岛至大兴城,两千多公里的距离,满载量千吨级的大飞鱼船跑完全程,只需要六七天时间。即使是前往美洲大陆,大飞鱼船贴着西风漂流带的边缘行驶,也只需40-50天,端的是海上“长跑冠军”。   随着二十多年的发展和技术不断完善,齐国目前已经可以建造满载排水量达一千五百吨级别的大飞鱼船。   飞鱼船有小的干舷,较少的上层建筑,不仅改善了船舶稳定性,而且可以充分发挥帆的作用。船几乎贴着水面航行。船身的长宽比一般大于6:1,其水下形状设计成最小阻力休,以提高航速,保持一定的横向阻力剖面,使得整艘船的水线非常优美,甚至在首部水线面有内凹,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快速奔行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剪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   鉴于飞鱼船有着超高速的特性,活动于印度、非洲和汉东的(南太平洋)商船越来越多地采用这种船型,以便可以加快物资流动的周转速度。而那些活动于南洋地区的商船,因为处于无风带或者微风带,反而大量采用三桅帆船型制的船,以便能更好捕捉微弱的风力。   “哦,上帝!每次登陆上岸,美丽的大兴城总能带给我们一种新的惊喜。”斯科特·莫尔坐在马车上,脑袋探出窗外,嘴里发出惊叹声。   “老莫,嘴里鬼叫什么呢?”同行的水手拍了一把斯科特·莫尔的肩膀,“该不是看到某个漂亮的姑娘了?小心人家将你当做无良的登徒子,把巡警招来了!”   “哦,活计们,你们看看外面的街道。”斯科特·莫尔说着不太熟练的汉语,“明亮的路灯!你们看像不像一条条漂亮的彩带,将这座夜幕下的城市点缀得美轮美奂?哦,上帝,在路灯的照映下,大兴城简直就是光明之城!”   “嘿,大兴城的官府可真奢侈,竟然点起了这么多路灯!”一个水手闻言,也将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乖乖,这么多路灯,一晚上恐怕要烧不少钱吧?”   路灯最早起源于15世纪的英国伦敦,当时为了使伦敦冬日漆黑的夜晚明亮起来,伦敦市长亨利·巴顿发布命令,要求在室外悬挂灯具照明,这就是路灯的初始形态。后来,他的倡议又得到了法国人的支持。   16世纪初的时候,巴黎居民住宅临街的窗户外必须安装照明灯具。在路易十四时期,巴黎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路灯。就在今年,“太阳王“路易十四还正式颁布了城市道路照明法令。   而大兴城因为是汉洲东部最为主要的鲸鱼加工中心,每月都有十数艘捕鲸船拖着体型庞大的鲸鱼来到大兴港,为这座城市带来了巨量的鲸油。在这种情况下,大兴府便着手打造“光明之城”,开始修建城市路灯系统。   经过二十多年的持续发展,大兴城已有人口八万六千余人,成为齐国境内仅次于建业和威海之外的第三大城市。不过,随着未来齐国在完成迁都后,靠着都城距离较近的地理优势,再加上此地优越的地理位置和蓬勃发展的工商业,这座城市必然会得以“大兴”,人口规模亦会随之快速增长。   “黄,李,我们的船在大兴港停留五日,这期间,你们准备做些什么?”斯科特·莫尔转头问着同伴。   斯科特·莫尔,德意志人,原荷兰东印度公司雇员,在服务期满后,直接跳槽至齐国汉东商社,并成为一艘商船上的资深水手。在汉洲生活工作的第三年,完成入籍齐国,同时还娶了一名来自安南的妇人为妻。   像斯科特·莫尔这种在结束荷兰东印度公司服役期,转投齐国商社的水手为数不少,这一度让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之头疼不已。千辛万苦地从欧洲招募来的水手,结果到头来却白白便宜了齐国人,不断从他们这里获得大量的熟练水手。   为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招募人员的服务期限从最早的三年,一度延长到四年、五年,以此来稳定公司雇员的工作期限。   “听说,大兴至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的铁路通车了,要不,咱们去体验一把坐火车的感觉?”   “嗯?……火车?!”斯科特·莫尔闻言,顿时也来了兴趣,“就是那种在奔驰在铁道上的钢铁巨兽?我曾经在建业城看到过,发出巨大声响的机车,拖着长长一串车厢,像风一样奔行在铁道之上。哦,上帝,这简直就是神迹!”   “神迹?这是俺们齐国人自己造出来的蒸汽机车,在铁道上,一次可以拉上百辆马车的重物。就是载人,也可以拉好几百人呢!得,明日咱们都去大兴火车站,买上一张票,去体验一把老莫所说的神迹!” ##第九十一章 太子东巡   1667年5月17日,大兴火车站。   一群荷枪实弹的宪兵紧紧地护住数节车厢,眼神警惕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旅客,而四周散布着的巡警则设立了一道简单的警戒线,将乘坐火车的乘客隔绝在这几节车厢外。   “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跟我们乘坐这列火车前往长安?”黄元才转头低声说道:“你们瞧瞧,那些宪兵一个个都表现得很紧张似的。”   “我猜是内阁部堂高官之类的大人物。”李庆立说道:“也有可能是王室的人到了大兴,准备前往长安视察都城的建设情况。”   “王室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国王来了?”斯科特·莫尔一脸兴奋地说道。   “不太可能吧。”李庆立摇头说道:“若是王上到了此地,可不是这点小阵仗了。说不定来的是某个王子,或者公主。……那几个车厢附近有禁卫军的官兵在值守。”   “哦,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斯科特·莫尔探着头,使劲朝那边观望着,“他们应该出面见见他们的臣民!说实话,作为一个汉洲人,我还真没见过任何一个王室成员。这太遗憾了!”   “得了吧,王室贵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黄元才嘲笑地看着一脸神往的斯科特·莫尔,“在你们欧洲国家,恐怕也不会轻易能见到一个王子或者公主吧。”   “不,在我曾经生活过的德意志地区,还真的可以经常看到王子和公主。就是一些王国的国王和大公,也能偶尔在城市的街道上见到。”斯科特·莫尔笑着说道:“当然,这或许是跟我们欧洲有太多的王国和公国的缘故吧。”   “那你觉得,是你们欧洲好,还是我们汉洲好?”   “如今,我生活在汉洲,这已经说明汉洲所具有的各种优越性。”斯科特·莫尔狡黠地说道,虽然,在内心深处仍旧无必怀念欧洲,怀念曾经的德意志家乡,但现在既然已经入籍了齐国,还在这里拥有了自己的家庭,那自然只能说汉洲的好了。   “狗日的,作死吗?”那群宪兵所在的车厢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引来众多旅客的侧目。   只见两个汉洲土著抬着一口大箱子,正在往车上搬运,不知何故,其中一人,闪了一个趔趄,手中一松,箱子掉落在了地上。一名宪兵军官匆匆上前查看,发现箱子里装的一件名贵花瓶已然摔裂了口,不由勃然大怒,举着刀鞘使劲地抽打那名失手的汉洲土著。   “造孽呀!”一名文教部的官员蹲在地上,捧着那个裂了一道细纹的花瓶,不由心疼万分,“这可是从广南国王宫里运回来的宋代青窑,价值连城呀!”   几个闻声赶过来的巡警见状,不由面面相觑。昨天就收到上面的通知,说是有大人物到了大兴城,然后乘火车前往长安,随车前往的还有一部分从建业城运来的古迹文物,准备送到长安博物馆安置。   今日一大早,一队宪兵护送着几辆马车和大批珍贵文物便来到了火车站,然后吩咐那些铁路工作人员寻来一些苦力,将货物一一搬运上车。而他们作为车站的巡警,必须帮着维持必要的秩序,同时还要看管好那些土著苦力。   除了宪兵、巡警,还来了许多文教部的官员和书吏,他们一边点验着需要装车的珍贵文物,一边与随行的宪兵核对数量和批号,确保运输的物品完整性和准确性。   随着长安城建设力度的加快,一些内阁部门和人员已开始陆续从建业迁移过来,提前入驻这座新建的都城。同时,一些通过历年战争掠夺而来的大量珍贵文物和典籍,也要分批运往长安,用于填充新建的博物馆,装点一下齐国略显贫瘠的文化氛围。   “太子殿下,些许小事,下面的人会处理好的,无需过多担心。”大兴知府孙厚明见太子齐子兴掀开窗帘,看着外面正在发生的小插曲,便小心地宽慰道。   “就是将人打死了,难道就能将损坏的物品复原?”齐子兴摇摇头,“外面这么许多乘客观看着,多少要注意一下影响。”   宪兵队指挥官、御武校尉(上尉)张敬峰闻言,面色一滞,朝齐子兴敬了一个礼,随后匆匆下了车厢,准备约束一下宪兵的暴虐行为。尼玛的,一帮子糙汉子,教训个土著,都不知道先拖到僻静的地方去,还在车站里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半个小时后,随着一声高昂的火车汽笛声响起,车头升腾起一股股浓烟,火车缓缓启动,驶离大兴车站。   “太子殿下,这条铁路是我齐国目前第一条公私合营的铁路,交通部占股百分之三十,大兴府占股百分之二十一,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皆由国内商贾集资占股。”孙厚明向齐子兴介绍着这条铁路,“铁路运营里程全长近一百三十公里,沿途一共设置了四个车站,极大地方便了内陆几个县的物资和人员流动。我们大兴府准备借此机会,向社会再次招股集资,兴建一条通往永昌府(今澳洲黄金海岸)的沿海铁路,以加强两地之间的联系。”   永昌府于三年前从大兴府分立出来,下辖罗山(今澳洲黄金海岸绍斯波特区)、龙川(今澳洲东部堤维德岬市)、平江(今澳洲巴利纳镇)、广水(今澳洲东部卡西诺小镇)、东平(今澳洲扬巴镇)、吴江(今澳洲科夫斯港)六个县,人口规模十二万人,主要经济基础以农业种植和渔业为主。   而大兴府尽管分出了永昌府十余万人口,但其仍旧凭借三十五万的人口规模,成为齐国境内人口最多的府,加之临近未来的都城长安,其发展前途将不可限量。   “汉洲东部,乃是我齐国膏腴之地,数十年来,不论是产业转移扩展,还是大量的移民填充,都享受了格外倾斜的政策照顾。”齐子兴看着窗外不时闪现的村庄和农田,不由大为畅意,“大兴府更是位于东部的精华地带,务必要充分发挥当地有利的地理条件,夯实农业基础。另外,大兴作为长安的物资供应地和南北商贸的集散中心,对工商实业的发展,亦要予以相当程度的重视。如此,大兴府方能发挥区域中心的领头作用,带动周边地区的快速发展。”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孙厚明点头说道:“我大兴府经过前后三任府台的治理,已为今日农工商各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而雄厚的基础。如今,铁路已连通长安以及西部内陆数个县镇,这将加速推动各地的物资和人员流动,再加上首都建设的持续推进,整个大兴府必然会在未来数年里,跃上一个新的高度。”   太子齐子兴在一个多月前,被任命为长安知府,暂时署理这座新建的都城,以锻炼和积攒地方执政经验。   二十多年来,首次离开建业城,就来到这遥远的汉洲东部地区,而且没有父王和内阁的约束和掣肘下,去独立管理一个地方。这让齐子兴兴奋之余,还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长安之地,虽然是一个府,但所辖不过一城五县,人口也只有四万五千余人,而且长安城目前还处于各项建设过程中。按理说,这种草创阶段的地方,应该非常便于管理,还容易出成绩。   但齐子兴从小长于深宫之中,未曾有过任何地方执政经验。尽管每日里,在父王身边受到各种言传身教,但却从无亲身操持体验过。但身为齐国未来的接班人,若是心中未曾有过雄心壮志,想努力做出一番优异的政绩,那他就不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   毕竟,从小就从各种途径听说了父王的丰功伟绩,以十五岁少年之身,就在汉洲掌管大小民政事务,可以说是一手建立了齐国的最初的基业。作为齐国的未来的君王,怎能不心生几分压力?   火车仅仅行驶了不到十余公里,便停靠在于第一站——凤山县(今布里斯班市阿凯舍里奇区)。随即,火车两侧涌来众多小贩,他们提着篮子,挨着每个车厢的窗口兜售小商品,有煮熟的鸡蛋、红薯、瓜子、花生、水果,甚至还有烧鸡、烤鱼,期望从乘客那里赚取一点额外的收入。   不过,太子齐子兴等众多官员乘坐的车厢外,却是站了一排宪兵和禁卫军,吓得众多小贩见了,便远远地避开。   这种小县城的火车站,整体布局有点类似于粮仓,除了用作旅客的候车场所外,还用作车棚,两边用简易的木栅栏就围成一个站场,人和货物全都在一个地方上下车,显得比较嘈杂和混乱。   至于会不会有人混入车站,去蹭一趟火车,也不是没有。但车上有专门的检票员,几乎每隔半小时,就会反复地查验乘客的车票。一旦被查出无票乘坐,会立即将其扭送到列车保卫人员那里,然后等待到站后,交给车站人员,少不得要予以罚金处置。   凤山县并不在大兴河畔(布里斯班河),而是处于一片广阔的平原地区。经过二十年的不断开发,这里已经开垦出了百余万亩农田,是大兴府最为重要的小麦产区。   虽然本地区主要以农业种植为主,但县城里还是有十几家小型的粮油食品加工场和毛纺织工场,除了满足本地民众需求,还大量的运往大兴和长安两地,以满足这些“大城市”的居民需求。   火车在凤山县停靠了十五分钟,期间又陆续有五十余人登上几节载人车厢。这些人,有的是花个几角钱上来图个新鲜,有的是前往长安的官员和书吏,也有的是准备前往内陆几个县城寻找商业机会的商人。   话说,自从大兴至长安的铁路修通之后,原来还是一潭死水的成德(今澳洲伊普斯维奇市)、顺天(今澳洲加顿市)两县的经济,仿佛间突然被唤醒一般,除了越来越多的移民被分配至内陆地区,还有无数的商人乘坐着火车,不断往来各县。   谷物、油料、羊毛、矿物、水果、肉类、甘蔗等农副产品源源不断地通过铁路,运往大兴,然后进行一番工业加工后,再装上一艘艘大船,运往南太平洋领地,或者南洋地区。同时,各种工业制成品、钢铁、建材、鲸油、砂糖、茶叶,以及各种五金工具、农业机械,又从大兴港,由火车运往内陆县镇和长安城。   可以说,铁路的建成通车,立时将原有的物流速度提升了数十倍,并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了整个大兴地区的经济发展。因而,尝到甜头的大兴府,便计划在未来几年内,集资修建一条连同永昌府和少梁县(今澳洲阳光海岸)的滨海铁路。   一百三十公里的路程,除了经停凤山,还在成德(今澳洲伊普斯维奇市)、顺天(今澳洲加顿市)两地做了短暂停靠,前后足足花了近五个小时,方才抵达长安。   这座建立在大东山(今澳洲大分水岭)岭上的齐国都城,平均海拔六百多米,向东西两边瞭望,有居高临下之势。该地原为一片优良牧场,水草丰茂。十年前(1657年),经过多方勘查,被确立为未来的都城所在。   经过十年的建设,长安城已初具规模,王宫,内阁总理府,军部大楼,各部衙门,文渊阁(图书馆),博物馆,长安大学堂以及数座中小学堂等公共设施的主体建筑均已大部完工。   既然都城被命名为长安,因而这座新建的城市便浓郁着神州大陆古长安城的几分神韵。整个城市依山而建,城中道路也是连绵起伏。而且,该城位于内陆地区,不虞外敌入侵,因而并没有像其他沿海城市那般,建有大段的城墙和防御设施。   整个城市的设计立意为“唐风汉韵、盛世华章”,几乎所有的建筑,整体皆朴素庄重、雄奇壮美,气势恢宏、彰显浓郁的汉唐雄风。   作为长安城的门户,火车站也融合了古长安建筑大明宫含元殿和城墙的元素,屋顶、进站大厅、高架层分别源自大明宫含元殿出檐深远的屋顶、结构外露的墙身、浑厚有力的台基。让人望之,便生出一种恢弘大气的仪度。   “我发誓,这座火车站的建筑构造,比我在欧洲见到的任何一个国家的王宫,看着还要气派!”斯科特·莫尔与同伴走出火车站后,仍旧不时地回头望向车站的方向。   “听说,位于城北的王宫比这个车站看着,更要气势恢宏。”李庆立说道:“待会在城中吃点东西,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日不妨乘坐马车过去看看。”   “王宫也可以参观吗?”   “我们又不进去,只是在外面瞧瞧,应该不打紧。况且,那里还正在修建,估计没有任何王室成员入住其中,正好可以提前去参观一番。” ##第九十二章 长安府   整个长安城在建设之初,就做了详细而周密的提前规划,在分别参考借鉴了北京城和南京城的布局,同时也利用此地的河流与起伏的山势,对整个城市进行了科学合理的布置,使长安城布局极其整齐,规制非常严密。全城以长兴河(今澳洲图文巴市高里河)为中轴线,西边为玄武县,是政府办公区,而东边则是朱雀县,为商业区。   在长安城西北、正西和南边,还依次排列着三个县:龙源县(今图文巴市查尔顿镇)、未央县(今图文巴市海费尔德斯镇)和灞桥县(今图文巴市津斯道普镇)。   长安城在建设过程中,根据当地的山势和水流等特点,在城区以及城市的边缘还规划了大片的园林区和绿化带,既可美化环境,又可成为城市居民提供游览的场所。   根据中国传统风水学在建筑上提倡的子午向,即坐北朝南,这被历代帝王所推崇。长安城中的王宫布局自然也规划于正北方,所有的宫殿建筑也采用这种风水构造,均为坐北朝南的子午向。   目前,长安城仍旧是一座巨大的工地,多达一千五百多的南洋土人和汉洲土著,正在一个个建筑场地上辛苦地劳作着。最苦最累的土方挖掘工程,基本上全都是由他们完成的。另外还有两千余新进移民,在汉洲第一建筑商社、汉洲第二建筑商社,以及大兴建筑商社等诸多匠人们的指导下,做着大量的辅助工作,将巍峨肃穆的办公大楼或者充满古韵之风的商业设施,从规划中的图纸里,逐步变成一栋栋实体建筑。   相较于空空荡荡的玄武县,朱雀县却是长安城中唯一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地方,酒楼、食肆店、旅社、百货店、蔬菜副食交易市场……人流涌动,显得异常热闹。   内阁政府各部门派驻的先遣人员,地产开发的商人们,建筑商社的诸多大匠和工人,以及大兴周边地区前来参观游览新都城的民众,构成了极为旺盛的市场需求,而附近摆摊设点的居民和农户,充满商业头脑的商人们,以及官办的百货商社,便相应地去筹措组织各种生产和生活物资,来应对和满足这种需求。所有的这一切,初步构成了长安城简单而繁荣的商业氛围。   “长安城是我见过最漂亮、最严整、也是最大气的城市!”斯科特·莫尔坐在马车上,看着宽敞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高大公共建筑,嘴里由衷地赞叹道:“尽管,它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冷清清。但只要我们这个国家完成了迁都工作,必然会吸引无数的人入住这座城市。”   “怎么着,老莫是不是心底已经生出要搬家到此定居的打算?”黄元才笑着说道:“这么一座漂亮的都城,以后居住于此的人,恐怕非富即贵。咱们这种底层的水手,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不,我以后一定会赚很多钱。”斯科特·莫尔神情坚定地说道:“我的孩子一定会有机会定居在这座漂亮的城市。因为,在汉洲,这个国家给了我们最为公平的奋斗机会。我相信,通过我和下一代的努力,我们的后人,一定会过上最幸福的生活。”   “老莫,你一个夷人,倒是比我们这些汉人,对这个国家的未来,还要充满信心。”   “黄,我现在是齐国人,你不能总这么称呼我为夷人。我可不认为,这个称呼是对我的一种尊重。”斯科特·莫尔摇摇头说道:“在这个国家,不论是我这个入籍的欧洲人,还是你们这些来自明国的移民,或者那些汉洲本土出生的民众,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而我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终将会把这个国家变得更为富强。而我们,生活在这个日益强大的国家,都会从中获得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老莫这话说得极为在理。”李庆立点头说道:“十几年前,我在大明就是一个濒死的饿殍,若非吊着一口气,登上了我们齐国的移民船,说不定,早就变成野外一抔黄土。如今,咱们在商社,一个月可以获得十块汉洲银元的薪水。若是再夹带一些私货去海外的几座岛上,还能跟那些土人换些值钱的玩意。一年下来,怎么着都能赚取一百五六。这要搁着十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等老子的下一代都成长起来时,这好日子不知道会过成如何模样。”   “得,你们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变成一财主了!”黄元才笑着说道:“走,咱们待会去王宫瞧一瞧,顺便身上沾点王室的贵气。说不定,咱们的后人就会因此显达富贵起来了!”   “几位大哥,今日若是要参观那王宫,可是要注意一点。”公共马车上一名三十许的乘客好心地提醒道:“听说,咱们齐国的太子殿下来到了长安城,说不定就已经入住了王宫。”   “太子殿下来长安了?”车上的乘客听了,均露出好奇的神色,“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齐国即将展开迁都工作了。那么,王上和诸多内阁大臣们,也会陆续来到长安了?”   “估摸着,内阁一些不太重要的部门会先期搬迁至长安城。不过,王上和内阁重臣,以及一些关键部门,可能还会再等等。待长安城主要设施和建筑大体完工后,才会动身前来长安,正式完成迁都工作。”那名乘客煞有介事地说道,脸上露出几分神秘,对于自己能掌握如此重要的迁都信息,表现出略显得意的神情。   “若是这时候去王宫,不知道可不可以见到太子殿下?”斯科特·莫尔。   “王室虽然向来亲民爱民,但也不是你等普通小民想见就能见到的。”   “说的好像你就能见到似的!”黄元才对那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很是不喜。   “昨日午后,太子殿下抵达长安火车站,在下正好有幸随城中诸位大人一起前往迎接,所以,还真的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那名乘客洋洋自得地说道。   “……”黄元才等人顿时无语。   ——   “目前,长安城内的工商业虽然有一些底色,但相较于大兴、云阳(今澳洲东部麦凯市)、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等几座东部城市还是逊色不少。”太子齐子兴看着面前十几位长安府的官员,温言说道:“对此,我们要予以重视。需知,一个国家也好,一个地区也罢,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长安,乃是未来我齐国的都城,尽管内阁和工商产业部未曾要求将其建设成为像建业、黑山那种工业门类齐全的工业城市,但是,必要的轻工业和繁荣的商业,还是要大力引进和发展的。”   “按照农业部和工商产业部的规划,长安府以西广大地区,气候温暖至酷热,终年没有霜冻,完热资源丰富,非常适宜棉花的生长发育。故而,在未来数年里,移民部和民政部将在长安西部地区设置大量的定居点,准备对这些内陆腹地进行规模开发,并着手建立若干棉花种植基地。如此,我们长安府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布局,引进一系列棉纺相关产业。”   “另外,大量移民安置点的设立,必然也会带来海量的生产和生活物资的需求。难不成,我们长安府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兴府来提供这些移民所需物资,继而提升和促进他们本地的工业发展?诸位,长安虽然赋予它的首要功能属性,是作为我齐国未来的政治中心,但是,辖下百姓的未来民生,我等作为执政父母官,却不能置于不顾。”   在场的数名地方官员听罢,又羞又愧。在他们内心深处,长安,都城之地,首要关注的重点是各项政府设施的建设进度和地方的安宁绥靖。至于事关百姓未来民生的发展,并不在他们考虑计划当中。整个长安府四万余民众,绝大多数都是近十年来迁移至此的新移民。他们在完成三年工程建设服务期后,便被陆续安置在长安周边几个县,分配了土地,种植谷物和蔬菜、水果,为长安后续移民提供必要的粮食和副食供应。   长安城中除了寥寥几家粮油加工作坊,皮具工场外,几乎没有像样的工业。数万人的生产生活物资需求,居然皆赖大兴府那边供应。而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为了抢占先机,虽然于此投入大量资金,却是都投向了那些商业和民用设施的兴建,做起了轰轰烈烈的“房地产开发产业”。   “太子殿下所言,令卑职惭愧至极!”朱雀县知县江承松低头应道:“接下来,卑职立即派人至大兴、云阳、威海等地,广邀各地厂商来我长安府投资设厂。”   “江知县,邀请各地厂商来我长安府投资办厂,不能只简单地派几个属吏去做这些事情。”齐子兴摇头说道:“我们要先梳理一番长安府据有的各种优势条件,以及我们长安府能给予前来投资设厂的厂商什么样的优惠政策。否则,你派几个属吏去邀请别人来投资,他们凭什么就敢轻易拿出大笔资金投向一个未知的地域?”   “做生意,搞投资,最为重要的是要遵循经济规律,而且还要让人家能获得收益。当然,能带动地方经济,提供税收,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们不能简简单单依靠官员的行政命令,随便将人拉来投资,那就有些宰肥羊的嫌疑了。”   “还有,除了要引进国内厂商前来投资设厂外,我们还需立足本地,充分挖掘地方经济潜力。”齐子兴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本地民众开办工场或者设立商社,缺乏必要的资金时,你们各县需对此进行仔细评估,若是确有发展前途,不妨以县上的税收为担保,替他们在几家钱庄作保,贷些银钱出来,支持他们的发展。”   “对了,在城中各个建设工地,给那些建筑商社的匠人们和监工打个招呼,那些南洋土人和汉洲土著,莫要压榨太甚。听说,那些工地上每天都会死几个人,这如何得行?这般消耗,几千苦力,岂不是要不了几年就被他们糟蹋完了!”   “太子殿下仁厚。”玄武县知县苏石坚赞了一句,“卑职下来立即安排人员去巡视各个工地,以阻止和防范监工对苦力压榨太甚。”   齐子兴闻言,不由看了一眼苏石坚。他说出刚才那番话,并不是对那些土人苦力充满所谓的同情。而是,打算着等那些苦力完成工地建设后,想利用他们修建长安城至各县的道路,以改善本地区的交通状况。   父王曾多次强调过这么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对此,他深以为然。若是那些土人苦力都被消耗在各个工地,长安府就不得不面临劳力短缺的境地,只能去征召各县的民力,去做这些劳苦而繁重的工作。   “何事?”在诸多官员离开后,齐子兴正翻看着最新一期的《大公报》,却见自己的侍卫长、御武校尉(上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刚才有数名百姓抵近王宫参观,被门口值守的禁卫军给拿了。”潘仕良说道。   “人家只是在外面参观一下王宫的建筑风貌,拿下他们作甚?”齐子兴不以为然地说道:“放了他们,任其自去。记得要好言宽慰一番,免得败了我王室的爱民之风。”   “他们有几人是来自汉东商社,而且是刚刚从共工岛返回本土。”潘仕良小心地提醒道:“太子殿下不是想了解一番共工岛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齐子兴闻言,放下手中的报纸,“将他们都带进来。”   “是,太子殿下!”潘仕良敬了一个礼,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这汉东商社到底在搞些什么?竟然在沿海各地府县大肆招募武装护卫,还采购军械火药,难道想割据自立吗?”齐子兴喃喃自语道。 ##第九十三章 东州   李庆立轻轻地用脚踢了斯科特·莫尔一下,提醒他勿要如此兴奋地盯着太子殿下。这样子,明显有些僭越了。   “你们在汉东商社多久了?”太子齐子兴温声问道。   “回太子殿下,我等三人在汉东商社皆有七八年时间了。”李庆立见两个同伴都不说话,便硬着头皮小心地说道。   “七八年时间,也算是商社的老人了。”齐子兴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你等对商社所辖的数座海岛领地情况,想必都应该很清楚吧?”   “回太子殿下,我等虽然在商社服务年限达七八年之久,但商社所开发领地较为广阔,涵盖岛屿众多,小民不敢妄言皆知一切。”   “东州地区的共工岛(今新西兰北岛)、精卫岛(今新西兰南岛)乃是你们汉东商社旗下核心开发领地,这两座岛上的情形,你们应该比较清楚吧?”   “……这两座岛上的情形,小民比较清楚。”李庆立点头应道:“不知太子殿下想了解哪些方面的情况,小民知无不言。”   “嗯……”齐子兴沉吟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先给我说说这两座岛屿目前的开发情况吧。……给他们搬几把椅子来,坐下慢慢说。”   “……谢太子殿下。”李庆立稍稍顿了一下,看着几个侍从给他们搬来三把椅子,然后轻轻地坐下,但屁股只沾了一点点位置。   “我汉东商社于二十年前成立,然后便被授予全权开发汉洲以东广大海域。诚如太子殿下所言,东州所辖共工、精卫两岛是我们汉东商社旗下最为核心的开发领地。经过多年发展,商社在这两座较大岛屿上一共设置了十余处颇具规模的据点。另外,受移民部和民政部的关照,从本土先后于此移民近五千余人。目前,加上陆续出生的人口,两座岛上估计拥有我齐国子民八千到九千人。”   “我汉东商社在这两座岛屿上,主要经营活动是,开发当地的金银铜矿产,采伐巨木,猎取皮毛。另外,那里海域有众多鲸鱼、海豹、海狮出没,商社旗下的捕鲸船和众多渔船会猎杀这些海洋动物,以获取鲸鱼制品、海豹油和毛皮。这些商品,不论是运到咱们汉洲本土,还是弄到吕宋、日本,甚至大明,都能赚取大量的收益。”   “另外,东州地区还作为商社开发南太平洋的领地的后勤中转基地,无数的海岛特产于此汇集,稍事简单处理加工后,便源源不断地输往本土……”   “东州还建立了一些加工工场?”齐子兴不由好奇地问道。   “回太子殿下,商社在东州的几处据点,建立了一些简单的加工场,主要处理鲸鱼制品,剥取动物皮毛,加工船材。同时为了处理那些鲸鱼肉、海豹肉以及无数的鱼获,还引进了几家食品加工场,制作各种肉食罐头,输往本土。哦,对了,在精卫岛的光州堡(今新西兰南岛基督城)还建有一个修船所,为商社旗下的众多运输商船提供船只维护保养。”   “那你认为,凭借这两座岛屿上的资源和人力,可以割据自立吗?”齐子兴淡淡地问道。   “两座岛上八九千人,十余处据点,开垦了十数万亩良田,再加上附近海域几个优良的渔场,让人吃饱肚子肯定是没问题。所以,在那里除了部分生产工具和日常用品比较短缺外,别的一切都挺好。自立嘛,倒也不是做不到……,自立……”李庆立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脸色有些发白。   太子殿下好像不是问的生产生活方面的自给自足问题,而是割据自立!   “你们汉东商社最近几个月,在东部沿海地区大量招募武装护卫,所为何事呀?”齐子兴盯着李庆立的眼睛,沉声问道。   “共工、精卫两岛上的土著从今年二三月份开始,与我商社冲突愈演愈烈,还频繁袭击我商社旗下的据点和前往内陆的商队,岛上的护卫数量严重不足,一时间难以弹压。所以,商社的几个大掌柜除了动员两座岛屿上的移民成立讨伐队外,还派人于汉洲东部沿海地区招募武装护卫,以应对岛上的危局。”   “岛上土著作乱?”齐子兴皱着眉头问道:“汉东商社经营这么多年,此前,各地局势不是把控得非常平稳吗?为何现在会搞出土著袭击据点和商队的事件,而且还弄得竟然需要在本土紧急招募武装护卫以做弹压?”   “想是……想是我们商社在岛上抽丁太多的缘故,使得当地土著渐生不满。”李庆立苦着脸说道:“另外,移居岛上的移民还经常侵占部落土著的耕地。而土著也时常偷摸移民养殖的牲畜和家禽,双方经常发生冲突和对峙。当地的部落首领对我们据点所掌控的土著未实施纹身黔面,这也让他们感到受到了冒犯,不断向我们声索那些土著的归属权……”   “抽丁?”   “商社为开发东部众多岛屿,会对控制下的部落抽取丁壮,派往那些海岛上充当护卫。军部、威远(新几内亚岛)、宣化(帝汶岛)、爪哇、吕宋、大明等地区,认为那些身形雄壮的毛利土著比较有威慑力,也会要求我们商社提供一些仆从武装,去清剿所属区域的土人或者执行大明地区的作战任务。这般下来,每年抽取的土著丁壮数量都在七八百人左右。”   “美洲的几处殖民点,恐怕也在共工和精卫两岛上抽取了为数不少的土著丁壮吧。”齐子兴闻言,点点头说道:“如此,那里的土著实力应该被削弱不少,你们商社的护卫在拥有大量的火枪和火炮前提下,为何控制不住当地的局面?”   “回太子殿下,近二十年来,因为商社护卫和移民与当地土著接触频繁,流失了不少火器。再加上那里的土著熟悉当地地理环境,与我们商社发生冲突时,并不会正面与我们为敌,而是凭借山川林地,以游击的方式,袭击我们深入内陆的商队和沿海据点。那些土著勇悍善战,让商社护卫和移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商社几个大掌柜准备招募更多的护卫,对当地的土著部落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清剿活动,以彻底稳定岛上的安全局势。”   “目前,在东州主事的人是谁?”   “是商社的少东家齐鹏武。”   齐子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两声。这汉东商社的少东家齐鹏武,还真不是外人,是他大伯齐大海的长子,不过,是在福建出生并长大,一直到十八岁时,才随同父母家人迁居汉洲本土。因为从小缺乏必要的系统教育,为人较为粗疏,再加上其自身特殊的身份背景,在建业城时,就显得跋扈而张扬。共工、精卫两岛上土著生乱,估计跟他的激进的性格和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脱不开一定的关系。   “你认为,凭借你们汉东商社自己的力量,可以稳定那两座岛上的局势吗?”   “应该……可以吧。那些土著虽然手里也有一些火器,但数量肯定不多。而且,两座岛上都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土著部落,对于他们而言,一个部落就是一个国家,酋长就是他们的国王,不同部落间还因为血仇和积怨相互对立。若是我们商社能集结起更多的武装护卫,必然会一一压服那些愚昧落后的部落土著。”   “你们大概何时返回东州地区?”   “回太子殿下,我们的商船将于三日后离开大兴,先前往临淄(今澳洲悉尼市)、南都(今澳洲墨尔本市)装载必要的生活物资和工业制成品,然后经极乐岛(今澳洲塔斯马尼亚岛)前往精卫岛的光州堡。”   “你们在离开长安时,帮我带封信给齐鹏武,我有些事要交待与他。”   “小民能为太子殿下效劳,不胜荣幸。”   “今日为了解一番你们汉东商社的情形,倒是耽搁了你们不少时间。”齐子兴笑着说道:“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便留在这王宫里吃顿便饭吧。”   “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李庆立咽了一口口水,“我等尚需赶乘中午的火车,返回大兴,便不再叨扰太子殿下了。”   待李庆立等三人被一名禁卫军军官送出王宫后,都有些飘飘然感觉。   “我们不是明天才返回大兴吗?”半响后,斯科特·莫尔回头看着巍峨壮丽的王宫,心怀向往之,“我们应该在里面吃顿午饭的。这样的事,足够我们炫耀一辈子呀!”   “你懂个屁!”李庆立瞥了一眼斯科特·莫尔,“太子殿下请我们吃饭,那不过是一句客气话。你他娘的还当真了!”   “不会吧。”斯科特·莫尔愕然,“这位王子殿下看着非常真诚,毫无高高在上的姿态,请我们吃饭,应该是他真心所愿吧?”   “老莫呀,我们汉人的文化,你还需多加学习。”黄元才收回看向王宫的目光,笑着拍了拍斯科特·莫尔的肩膀,“有时候,别人嘴上说请你吃饭,并不是真的要请你吃饭。”   “为什么?”   “那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客套。”   “人与人之间的客套?”   “得了,都甭在这杵着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把肚子糊弄一下。今天见着太子殿下了,可沾了不少贵气。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李,你这是在跟我们客套吗?”   “哈哈……”李庆立闻言,大笑起来,“这不是客套,是老子真心实意地请你吃饭!”   ——   7月14日,共工岛,兴安堡(今新西兰北岛陶朗加市)。   汉东商社的少东家、东州大总管齐鹏武脸色难看地瞅了瞅桌案上的那个脸上布满纹身的人头,然后又转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笑意的土著部落长老,神情不断变幻着。   来到东州已经四年了,也不是没见过血,杀过人。但对于眼前这个拥有人口达四五百人的大部落,竟然以一颗脸上布满纹身的人头来向他们表示和平的意愿,心中还是感到一丝愤怒。   怎么着,拿一颗人头来吓唬爷们?老子当年在福建的时候,十五岁时就杀过人,在东州两年间,更是将你们这些土蛮杀得人头滚滚,岂会被你这般行为就吓着了?   “告诉他们,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齐鹏武冷冷地说道:“既然对我商社表示降顺,那就莫要摆出这幅桀骜不驯的姿态。三日后,抽取一百名战士,随护卫队进山清剿那些不服王化的土著部落。”   汉东商社在南太平洋地区,占领和经营着无数的岛屿,基本上在登岛后展示一番武力,都能顺利地将当地土著纳入殖民管理体系。但唯有这共工、精卫两岛上的土著,野驯难化,一言不合,就敢操着简陋落后的武器,与我齐国人为敌。二十多年来,汉东商社一直在在沿海地区活动,还尚未进入内陆。   原想着,大洋阻隔了这些岛屿与主大陆之间的交流,理应带给他们安静平和。可惜,岛上的土著,并没有像岛上的鹬鸵(就是大众所熟知的几维鸟,它们又译为奇异鸟)一样变的温和。   这些被王上称之为毛利人的土著,生性彪悍,仿佛嗜血是他们刻在基因里的特质,非常难以驯化。而且,这些土著还有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习俗,那就是纹身。   可能是早期的毛利人只用亚麻织物蔽体,互相之间,很难分辩身份等级。所以,他们通过一种叫做“莫卡”(MOKO)的纹身来辨别身份。他们不仅仅是纹在身上,还纹在脸上。   与这些毛利人打交道时间久了,你就会从某个人的脸部纹身,可以看出他所属的部落及家族历史,接受“莫卡”这种纹身,是他们生命中的最重要里程碑,这就代表了他正式成人了。后来,这个人取得了一定成就,立下了功业,也会在脸上描绘不同的图案。   但是,最令齐国人难以接受的是,当一个脸上有纹身的人去世时,他的亲人通常会保留他的头颅,做成标本长期留存,标本的制作和古埃及制作木乃伊方法类似。   首先,把死者的大脑和眼睛移除,头上的空洞都用亚麻纤维和树胶填充密封。然后把头部煮沸或蒸熟,再在明火中熏制并在阳光下晒干几天,最后再用鲨鱼油处理一下。   保存完好的人头这些土著人通常叫“莫卡莫凯”(mokomokai),被奉为家族的至宝,只在祭祀等特殊场合才会拿出来。   除了给自己人做“莫卡莫凯”,这些野蛮凶悍的毛利人还把战斗中杀死的敌方首领的头颅制成“莫卡莫凯”。这些头颅标本在部落间有关战争与和平的仪式中一般起到重要作用。如果双方对峙,那就拿出对方部落的人头标本,打击对面的士气。如果双方渴望和平,那就互相交换一下对方的人头标本。   “所以,这个人头是我们齐国人的?”听了兴安堡指挥蔡成平的一番解说后,齐鹏武不由勃然变色。   “这个人头很有可能就是被他们俘获的兴安堡护卫队副队长吕正根的。”蔡成平仔细端详着那颗被脸上被纹了许多图案的人头,“或许,他们在杀死吕正根之前,专门在他脸上纹了身,而且还做成了‘莫卡莫凯’的样子。”   “明日带人屠了他们!”齐鹏武恨恨地说道:“就在他们明日表示归顺的当口,趁机将这个部落都屠了。” ##第九十四章 毛利人的战争(一)   1667年7月15日,共工岛(新西兰北岛),兴安堡西南,兴安河西岸(怀罗阿河)。   其实按照严格定义来说,毛利人应该不属于完全的农耕民族。他们虽然种植甘薯、芋头、山芋,不过仍然需要依靠狩猎和打鱼维持生活。   对于海里面的特产,毛利人偏爱螃蟹、龙虾、鳗鱼等海鲜。至于陆地上的狩猎,不论是共工岛还是精卫岛,都没有大型动物。别说老虎、狼这些肉食动物,连鹿、马甚至兔子都没有。   但这个时期,岛上却有一种体型身高达三米多的大型鸟类——恐鸟,却成为毛利人捕食的对象,作为他们的主要肉食来源。这种动物虽然样子很像鸵鸟,不过它有三根脚趾,身躯也很肥大,下肢粗短。搞笑的是,这种鸟翅膀完全退化了,没有翅根、也没有翅尖,不会飞,并且奔行速度也很慢。   当毛利人来到这里,这货完全不害怕,甚至还和毛利人卖萌,但在毛利人眼里,这分明是个行走的“肉夹馍”。   这个时期的毛利人仍然处于奴隶制社会。他们同北美的印第安人很像,以部落为单位,却非常尚武,不过,使用的工具和武器还是木制或者骨制。   由于粮食产量的限制,使得毛利人的数量很少,粗略估计,共工、精卫两座岛屿上的毛利人在四五万上下,分为大大小小无数的部落。   毛利人从小就在游戏中磨练格斗技巧,学会用石、木、骨,制成的各类武器。尽管每个部落的成员都承认共同的祖先,效忠于一个或几个酋长。但人多事杂,数百个毛利部落及毗邻的氏族之间的频繁的纠纷和争斗依然不可避免。在大战之后,他们会将俘虏直接枭首,头颅插在木棍上,传说他们尤爱吸食脑髓。   毛利人的部落有着专门的武士阶层,他们不需要劳动,只是负责战斗,保护家园。至于劳动则交给普通的庶民和奴隶完成。   他们最常用的是一种“塔雅哈”的木质长矛。这种长矛长度超过1.5米,一头尖锐,一头扁平。毛利人没有铠甲,这种木质长矛是非常致命的,无论刺杀还是敲击,都可以迅速杀死敌人。   不过,在齐国人看来,毛利人的整体军事方面是落后的,他们连弓箭也没有发明。要知道,这个时期,即便是落后的印第安人,也大量使用弓箭。毛利人拥有的远程武器主要是标枪,射程一般只有二三十米。这种标枪没有金属枪头,为了增加杀伤力甚至使用鲨鱼的牙齿。   在兴安河西岸,十数艘小型桨帆船刚刚停靠在岸边,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护卫便不断地涌上岸边。他们均套着半身板甲,戴着铁面头盔,端着火枪,凶狠地朝远处一座毛利人部落营地扑去。   毛利人居住的村寨一般都有防御功能,出于安全考虑,多建在山顶。总体上来说,当一个毛利部族开始定居以后,他们便会开始在高地修筑这种被称为帕的防御工事体系。   当战争爆发时,所有部落的民众都会迅速从附近的村庄中撤离,将物资和人力集中到帕之中。帕的防御工事会依靠梯田状的山体呈层叠式分布,并且修筑有壕沟、栅栏以及塔楼等防御设施。为了防备围攻者切断水源,帕内往往还挖有巨大的蓄水池用来储备水源。粮仓、武器库、供守军祈祷的宗教场所等设施也一应俱全。   当河边出现众多桨帆船时,高处警戒的毛利部族武士便发出了战斗警报,开始迅速转移部落民众。因而,在五百余汉东商社招募而来的武装护卫冲上河滩,朝部落营地扑去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毛利人已经安全地撤离到附近山顶上的帕之中。   武装护卫们一边纵火焚烧毛利人的营地,一边仔细翻检着那些简陋的茅草屋。一些行动不便或生病的毛利老人被遗弃在营地中,神色漠然地看着这些闯入他们部落营地的强盗,肆意地破坏着他们的家园。   “大总管,毛利人的堡垒设置在山顶,里面有搭建的木栅栏和塔楼。另外还有一道壕沟,在木栅栏的后方,目测至少有三米的深,壕沟的后面堆砌大量的土堆,形成一道有一定坡度的土垒,用来保护后面的建筑。这样的土垒高度加上壕沟的深度差不多有四五米之高。”   “在土垒上方,毛利人还修建了一层栅栏,这样的话,整个营垒便有两层防御,贸然攻上去的话,可能要费不少劲。这个伤亡,怕是也不会少。……狗日的,这帮土著也不知道是如何完成这样的防御工事。要知道,他们可利用的工具只有少量从我们手里获得的铁制农具,大部分还依赖木制的铲和楸,以及一些被削尖的长木棍。”护卫队长谭江川在观察一番毛利人的营垒后,便匆匆跑来向齐鹏武汇报情况。   “那你觉得该如何攻进去?”齐鹏武摘下头盔,淡淡地问道。   “从船上卸几门火炮下来,然后运到毛利人的营垒前,朝着几个关键点猛轰。”谭江川建议道:“对方的营垒都是木栅栏修建的,用火炮将其轰开几道口子,应该不难。”   “那道壕沟如何应对?”   “以火枪掩护,组织人员搭建几道木桥。以我们的火力优势,毛利人只能被动地躲在营垒里,等着我们杀进去……”   “大总管,毛利人派了使者过来。”这时,一名护卫跑来报告。   “我估计着,他们此时派使者过来,多半是想诘难我们为何不讲信用,明明应允了他们的和平建议,却又突然派兵攻打他们。”谭江川说道:“既如此,不如直接将那使者砍了,免得听他来聒噪。”   “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齐鹏武悠悠地说道:“反正将火炮弄上岸来,还需要一些时间。且瞧瞧他们耍什么把戏!”   一名雄壮的毛利人被带到了齐鹏武面前,他一脸愤怒的表情,再配合脸上五彩斑斓的纹身,更显狰狞。他大声地朝齐国人怒吼着,还不停地挥手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似乎在斥责齐国人无端侵入他们的家园,破坏双方之前达成的和平协议。   “咱们老祖宗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齐鹏武看着面前那个张牙舞爪的毛利人,冷笑着说道:“这处土著部落距离我们兴安堡如此之近,而且还通过十余年来不断与我们接触,从一个不到百人的部落,发展成一个拥有四五百人口规模的大部落。这已经构成了对我们的严重威胁,若是不加以剿灭清除,焉知以后他们不会发展成一个王国。”   “大总管所言极是。”谭江川紧紧地握住刀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毛利人使者,唯恐对方突然暴起伤人,对齐鹏武构成威胁。   “听说,毛利人流传着一个古老而又严格的规定。人世间,只有女人和土地不容同别人分享。”齐鹏武摇头说道:“而咱们迁移至此的移民,恰恰需要他们拥有的这两样东西。所以呀,我们以后与这些土著的矛盾,将是无法调和的。这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兼之河流纵横,水源不缺,乃是一块天赐的宝地。你们瞧着吧,再过十数年,这里必然会纳入我齐国正式领地,设置府县,安排官员。咱们汉东商社现在就有必要替官府提前清理该地的土著部落,为以后移民提供一个干净清爽的地盘。说不定以后,咱们商社可以在官府那里将这两座岛屿卖个好价钱。”   而作为尚武民族的毛利人,谁敢抢他的土地,摆明了就是要打仗,而且是不死不休的战争。在过去十余年里,汉东商社的十余处据点,随着移民的增多,开始逐步侵占毛利人的土地,种植小麦、大麦、燕麦以及蔬菜水果,以满足当地居民和过往船只的日常所需。于是,双方之间此前还算和睦友好的关系,就变得日趋紧张。   另外,毛利人部落土著是没有私产的概念,认为岛屿上不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地上跑的,都是上天赐予他们的食物。因而,他们在看到齐国移民养殖的猪牛羊和鸡鸭等牲畜家禽时,便会直接进行抢夺或者捕杀,这也引起齐国移民的愤怒,遂拿起手中的刀枪,驱赶那些胆大妄为的土著,不时发生暴力冲突事件。   在齐鹏武之前署理东州地方事务的几任大总管为了维护商社的经营利润,对各处据点移民和当地毛利人发生的武装冲突,并未强硬以对,都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做法。至于对棘手的土地争端,则通过给予那些毛利人大量的日用商品,来换取他们宣称所据有的土地。   因为,在他们眼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必动刀动枪的,毕竟要招募护卫,维持地方武力,那可是要花钱的,而且还影响地方经济和民生发展。   但自从齐鹏武以汉东商社少东家的身份上任东州大总管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立即改变了此前对当地毛利人的温和政策,采取了强硬应对的处理方式。只要岛上各处据点与附近毛利人发生冲突,不论对错,一律以武力强力反击,誓要压服和驯化当地的土著部落。   “他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到底说的什么?”齐鹏武看着那个毛利人使者仍在不断地嚷嚷,皱了皱眉头,转身询问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回大总管,他说我们不讲信用,不仅扣押了他们前来协商和平的部落长老,还出动军队擅自攻击他们的营地。”余长才恭敬地答道:“他还说,他们整个部落族人不会屈服于我们的武力威吓之下,他们每个族人,都会拿起武器,英勇地与我们战斗,并会给予我们最为沉重的打击。”   余长才是兴安堡的移民和当地毛利妇人生下的孩子,今年不过十五岁,懂一点当地的毛利语,便被充作临时翻译,征到武装护卫队中。或许是血脉里带了一丝毛利人的好战基因,并不因为自己的年纪小,而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反而抱着一杆火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呵呵……”齐鹏武闻言,不由轻笑两声,脸上充满了轻蔑的神色。   此次征伐周边的毛利土著部落,集结动员了五百多全副武装的护卫,就是要一一荡平他们的任何反抗。就凭他们持有的一些简陋武器,如何会是我们火炮和火枪的对手。若是不屈服,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将只能是彻底的毁灭,不论是他们的部落营地,还是他们的肉体。   “大总管,小心!”突然,身边数人发出惊呼声。   “啊!……”   那名神情悲愤的毛利使者突然动了起来,开始跳起了他们传统的战舞,嘴里发出呼喝声,一步一步地朝齐鹏武逼近。旁边的几名护卫见状,不由分说,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就捅刺过去。立时将那名毛利人使者捅翻在地,发出一阵凄厉的悲呼。   “天黑前,攻破土著的营垒。但有不降者,格杀勿论!”齐鹏武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毛利人使者,冷然说道。   “是,大总管!”几名护卫队长大声地应诺道。   “你很好,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齐鹏武转身,拍了拍余长才的肩膀,一脸地欣赏之色。   “谢大总管赏识!”余长才兴奋地应道,双手端着的火枪刺刀上,血珠不断地滴落在地。   午后三点,随着火炮发出的轰鸣声,建在山顶处的毛利人营垒不到半个小时,便被破开数道口子。这个时候,营垒中的所有毛利人已进行了全体动员,连妇女都将加入战阵,她们跟随在男子左右,纷纷将石块、标枪投掷于营外的敌人,试图吓阻对方的进攻。而毛利人拥有的数支火枪,也在他们中最勇悍的武士操作下,朝正在进攻的齐国护卫射击。   但由于距离太远,并未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在部落首领的大声呵斥下,又纷纷停止了反击,持着木矛,攥着石块,在营垒中严阵以待,等待敌人攻进来。   齐鹏武并未过多关注山顶上的战斗,凭借五百余武装到牙齿的护卫,再加上几门火炮,攻破那座毛利人的营垒,当不是难事。他此时正盯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十数个“莫卡莫凯”人头,心中一阵恶寒。   真特么的是一群愚昧残暴的蛮夷!齐鹏武挥挥手,命令护卫们将这些毛利人制作的“艺术品”挖坑掩埋了,看着太渗人了。真搞不懂,这些蛮子还将这些人头,放置于居住之所,视为至宝。   “大总管,那些被他们部落遗弃的土著老人,如何处理?”一名护卫小队长上前请示道。   “任其自生自灭吧。”齐鹏武看了看远处那些坐在营地中一脸漠然的毛利老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些被遗弃的毛利老人,其实真实年龄并不大,不过三十多岁,但他们身上却正在遭受各种病痛的折磨,如关节炎、牙齿脱落,痴呆等。盖因,这些毛利人经常食用同类,而造成的后果(阮病毒)。以至于这个时期,毛利人的寿命很短,平均寿命大概只有三十岁,活到四十岁就已经是部落当中的人瑞了。   “万胜!”   “万胜!”   “杀进去!……”   突然,从山顶传来一阵热烈地欢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呐喊声。   “大总管,土著人的营垒攻破了!” ##第九十五章 毛利人的战争(二)   毛利人建在山顶的营垒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被数门火炮轰开了几道破口。木栅栏被炸得支离破碎,变成一片废墟,所有毛利人的战斗似乎都已烟消云散。午后的威风中,漂浮着诡异的寂静,只有尘土和浓烟掠过一片狼藉的营垒。   护卫队指挥官谭江川随即下令一支三百人的大部队从三面发起突击,这些人端着刺刀冲向防御工事,有些人被顽强抵抗的毛利人用木矛击倒,有的在接近木栅栏时被毛利人拥有的火枪射中。在跨过壕沟,仰攻营垒时,爆发了一场激烈而短促的战斗。   尽管毛利人展现出他们难得的勇悍和坚韧,但三百多全副武装的护卫,还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压倒了他们的英勇抵抗。   十几分钟后,营垒中再次陷入沉寂,一百多具毛利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营垒各处。商社护卫队端着火枪,警惕地四处走动着。这么一座巨大的堡垒,竟然让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地攻占,这让他们有些吃惊之余,也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护卫们开始翻检毛利人的居所和仓库,寻找可值钱的玩意。他们在迷宫般的战壕中徘徊,探索这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堡垒。   齐鹏武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进入了这座狼藉遍地的营垒,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   “大总管,有些不对劲。”谭江川近前汇报道:“此前,经过我们一番侦查,这个部落应该有四五百人。可是粗粗检查了战场,却只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   “嗯?你的意思是……”   “土著要么是提前做了转移,要么就是隐藏在附近某个地方,准备对我们发动突袭。”   “他们会不会趁我们全军攻来之时,突袭我们的兴安堡?”齐鹏武悚然一惊。   “土著人手里没有火炮,应该攻不下兴安堡。”谭江川摇头说道:“而且,整个兴安堡有四百多人,紧急动员之下,也能组织数十上百人的武装护卫。凭借坚固的寨墙和犀利的火器,击退土著人的进攻,应该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齐鹏武轻松地说道:“若是此地的土著转移到他处,必然无法携带大量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咱们只要毁了这座营垒,破坏附近的农田,将此处变成一片白地。我倒要瞧瞧,那些土著在林子里又能找到什么东西吃……”   “碰!碰!碰!……”   “豪!豪!(意为‘起来’)……”   突然,一阵火枪声和凄厉地尖叫声从四面八方炸开,无数的毛利人端着火枪,持着木矛,从一个个破开的土洞里跃出,凶猛地冲向营垒中无措的护卫。   这是一个胆大至极且又非常完美的陷阱!   毛利人先是故意示弱,任由商社护卫们攻入营垒,而他们却将幸存的三百多名战士一直隐藏在他们的掩体和隧道中,等待敌人散开并放松警惕。毛利人的部落首领命令他训练有素的战士们严格保持了完全的沉默,等待提前设定的信号触发陷阱。   这些战士手持火枪和传统的毛利近战武器。当信号到来时,他们在第一轮齐射中几乎射杀和击倒了附近所有护卫队指挥官,并迅速地扑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护卫们,以凶猛而灵巧的近战技巧,与护卫展开激烈的肉搏。   未及一刻钟,冲进堡垒的三百余护卫,便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被杀死或被击倒在地。所有的人都在慌乱地躲避毛利人的攻击,齐鹏武在几名护卫的掩护下,奋力地朝营垒外逃去。双方攻守之势,似乎在一瞬间被扭转。曾经被认为是猎物的毛利人,举着木矛,呐喊着向不断奔逃的护卫追去。   护卫们从山顶的营垒一直逃到远处的林地边缘,方才止住逃跑的脚步,并与此前一支试图堵截毛利人逃窜的后卫部队汇合。而一路追击的毛利人在被护卫们射杀十数名战士后,缓缓地退回了山顶的营垒之中。   “狗日的,倒是小瞧了这帮土著!”护卫队指挥官谭江川有些悻悻地朝着毛利人退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检查武器,清点各部损失!”   “大队长……”这时,一名护卫队员脸色惨白地说道:“大总管……大总管好像没撤出来……”   “什么?”谭江川听了,顿时呆住了,眼睛四下地看去,“……大总管陷于土著营中了!?”   众多护卫闻言,不由心神一凛,脸上的神色均为之一变。   大总管若是不幸陷于土著营中,那所有的护卫恐怕都会遭到商社的严厉惩罚。   “所有人,集合!”谭江川极其败坏地厉声吼道:“杀回去,杀回去!……将大总管抢回来!”   ——   8月3日,精卫岛,光州堡(今新西兰南岛基督城)。   在东州,要说汉东商社旗下控制的最大据点,那肯定是光州堡。当年齐国探索舰队首次到访这座岛屿时,便于此停留,并登陆上岸进行了一番细致考察。   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光州堡已经成为一座方圆三千多米的小型城镇,人口规模一千五百余。一条光明河(今新西兰基督城埃文河)环绕在城市的的东西北三面,形成一道天然的外围防御。   城里还建有修船所、食品加工场、木器加工场、皮具场、砖瓦场、榨油坊、铁匠铺、缝纫铺等一些初级手工工场,基本可满足当地民众部分简单的生活需求。   在光州堡的外围十余公里的地方,还设立了三处据点,分别是新津堡(今基督城西南方普雷布尔顿镇)、环山堡(今基督城东南利特尔顿港)、永福堡(今基督城西南林肯镇)。三地共有移民八百余。他们于据点附近开垦农田,种植谷物、蔬菜和水果,养殖牛羊,饲养鸡鸭,以供应光州地区居民日常所需。   至于最早居住于此的几个毛利人部落,在与齐国移民相处二十年来,早已被商社所控制,并成为光州堡的附庸。他们受齐国人的影响,原有的奴隶社会制度已逐步瓦解,部落民众或成为辖下的农人,或成为各个工场里的苦力。甚至一些十六七岁的毛利少年,还能说一些简单的汉语,假以时日的话,他们很大概率会被齐国移民所同化。   “所以呀,对蛮夷之辈,应以同化之策,慢慢加以驯化。如此,数十年后,这里的所有土著,可皆转变为我齐人,最终达到化夷为夏的目的。”光州堡教谕贺中平轻轻地捋着颌下的胡须,看着几名毛利孩童正在与一群齐人孩童嬉戏打闹,脸上带着一丝欣慰。   “大总管可不这么想。”汉东商社驻精卫岛高级掌柜兼光州堡指挥易明波苦笑着摇摇头,“两月前,大总管带着四百余刚刚征募而来的护卫,一路杀向汝宁堡(今新西兰北岛惠灵顿市)、长治堡(今新西兰北岛内皮尔市)、兴安堡、寿昌堡(今新西兰北岛奥克兰市),誓要一举荡平各地的土著抵抗,彻底稳定东州两岛上的安全局势。这般操作下来,多半是要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呀。”   “我齐国本来就人丁稀薄,而东州更是化外之地,人口更是不丰。若是将那些土著都杀光了,以后何人帮我们种田,何人帮我们挖矿,何人又帮我们在工场里做工。”贺中平显出几分不满,“你再看看光州堡,经过这么多年的同化,此地数百土著已完全融入我齐人之中,极大地扩充了我们的人力。大总管做事,着实有些急切了点。”   “需知,东州之地的土著,文明极度落后,且心中不存任何民族和国家大义,若是像光州这般,对土著行同化之策,以我高度之文明加以影响,以先进之器物加以腐蚀,潜移默化之下,未尝不能将该地所有土著,统统变为我齐国之民。”   “贺先生,你恐怕高估了教化之功吧。”易明波虽然不是很赞同齐鹏武一味的武力压服政策,但对贺中平这般强调教化的作用,也并不太认可,“光州地区的土著,虽然对我齐人表示恭顺礼敬,服从我地方统一管理,但其固有的传统陋习,十数年来仍无可改变。不仅坚持纹身刺面,而且在数月前,他们还发生过同类相食的事件。率兽食人,莫过于此呀!”   “同化之策,教育之功,岂是短期之内就能见到时效的?”贺中平横了易明波一眼,“《管子》有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纵观我华夏数千年历史,化夷为夏,何止一代,就能有所小成者?”   “……”易明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想与之争辩。齐鹏武行霹雳手段,以暴力平灭土著人的反抗,虽然有些急功近利,但他说过的那些话,却颇为有些道理,清除当地的土著,为我汉人腾出更多的生存空间,此为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   “大掌柜,兴安堡急报!”这时,一名护卫小队长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一丝惶然。   “兴安堡出了何事?”易明波沉声问道。   “我商社护卫队五百余,在半月前攻击兴安堡附近土著营地时,遭遇伏击,损失一百三十多人,而且,大总管……,大总管战殁于阵中!”   “……”易明波闻言,立时呆若木鸡,“……大总管殁于土著战阵之中。这是……这是出大事了!”   ——   9月19日,临淄(今澳洲悉尼市)。   第十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陈晓琨与一众官兵坐在军营的看台上,正在神情激动地观看着操场上两队士兵进行的一场激烈足球比赛。   这种起源于二十多年前的运动,据说是当年王上于军中创立,以使士兵们在训练之余,可以有一项充满对抗性和趣味性的运动,并且还可以宣泄士兵旺盛的精力。王上还为这种运动制定了各项游戏规则,使其在全程中充满了对抗性的同时,也强调团队之间的彼此配合。   这种运动一经诞生,便在军中迅速风靡起来。官兵们在没有训练的情况下,都会组织几队,在教军场上摆开阵势,酣畅淋漓地踢上几场,都会引来众多官兵的簇拥围观。   这种运动还通过大量的退役官兵,流传至普通百姓人群中,使得广发民众在闲暇之余,也会组建数支队伍,在临时划出的场地上,捉对厮杀,吸引无数民众观看助威,给贫瘠无聊的民众生活,增添一种难得的娱乐活动。   “那个大黑个,他娘的犯规了!……狗日的,把球也踢爆了!这还玩个屁呀……”陈晓琨眼见一个队员凭借身高体壮的优势,蛮横地撞翻一个后卫,然后又一把推开守门员,狠狠地将足球踢入对方大门。最后,还嚣张地冲对方大声地吼叫着。   这时候的足球是用皮革缝制出了坚韧的球壳,为了保持弹性,球的内层材料仍是脆弱的充气膀胱,这样的球依然无法承受太大的冲击力。因而,当那个壮实的队员在大力将足球踢入球门时,球内层充气膀胱瞬间爆裂,足球飞了一段距离,掉落在地上,整个外壳也塌缩变形,眼见是无法再用了。   “长官,长官!……”一名情报参谋奋力地挤开人群,来到陈晓琨的面前,“余长官请你回指挥部,有紧急情况。”   “什么紧急情况?”陈晓琨闻言,心中一动,沉声问道。   “东州有变。余长官说,可能会征调我部前往。”那名情报参谋兴奋地说道。   “东州?……东州的土著闹大了?”陈晓琨立时会意。   半年前就听说东州的当地土著频繁袭击汉东商社辖下的据点和商队,以至于该商社在汉洲东部沿海地区紧急招募了数百武装护卫,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弹压。   难不成,汉东商社在东州吃了大亏,不得不向内阁和军部求援?   “汉东商社在东州的地区总管齐鹏武战殁于土著战斗中。”那名情报参谋低声说道。   陈晓琨听了,眼角不由跳动了几下。王上的侄儿殁于东州,这可是一件大事。   “不过,我们第十混成营或可就此满编,并将我陆军规模顺势扩大了。”   要知道,整个齐国武装力量已达两万人,而陆军却维持在可怜三千五百余人的规模,不到海军人数的五分之一。   因此,陆军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努力增加编制,扩充规模,以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如今,汉东商社眼见无法弹压当地的土著,这必然会出动陆军来平复局势。那么,这对于他们这个空架子的第十混成营来说,可谓是最好的扩编机会。 ##第九十六章 荷兰借款   1667年10月28日,建业。   “汉洲人似乎在动员军队和物资,不知道他们这次的目标又是谁?”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建业总商务代表安德里斯·诺珀特放下马车窗帘,摇头说道。   “我在汉洲已经三年多,几乎每年都能看到他们出动军队,或者对周边的土邦王国,或者对遥远的埃及、印度,而大打出手,以炫耀他们兵威。”联省共和国驻齐国大使文森特·扬森苦笑着说道:“这是一个好战的国家和民族,更让人担忧的是,在整个远东地区,他们的实力远远超出周边所有的国家。他们的海上实力,想必也早已超过你们东印度公司了吧。说实话,我真的非常担心,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汉洲会彻底将你们东印度公司驱逐出这片富饶的海域,进而独霸整个东印度群岛。”   “大使先生,对于这种可能发生的结果,我们东印度公司上下都曾激烈地讨论和评估过,并一致认为,你所说的情况在未来某个时刻肯定会发生。”安德里斯·诺珀特微笑着说道:“汉洲人不仅对整个东印度群岛具有强烈的领土野心,而且,他们还对马来半岛、中南半岛、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非洲地区,也充满了浓郁的兴趣。甚至,我们认为,将来,随着汉洲人的实力日益增长,他们最终会控制整个印度洋。”   “面对这种情况,东印度公司作为一个商业股份公司,是不能与这个国家对抗的,不论是众多股东的意愿,还是从我们据有的实力方面,我们最终都无法与之进行一番争夺,从而继续把控东印度群岛。我们与汉洲的两次战争结果,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个结论。所以,我们东印度公司将顺应这种大势的发展潮流,将逐步让渡东印度群岛的特殊利益。”   “尽管如此,我们东印度公司仍旧对未来的商业前景充满了期待。大使先生,你可能不知道,目前,汉洲已经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最主要的贸易对象之一,我们双方贸易额已经达到九百万荷兰盾,到了明年,将很大概率会突破一千万荷兰盾。而做到这一切,所依靠就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庞大的商业网络渠道和强大的海上运输力量。”   “我相信,汉洲人即使夺取了整个东印度群岛,但他们依旧需要我们东印度公司,需要我们强大的分销网络,需要我们为汉洲搭建一条通往欧洲的商业渠道。另外,在整个欧洲地区,唯有我们联合省将他们当做一个文明和现代的国家,并且还是第一个与其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欧洲国家。我相信,凭借我们双方友好的经济合作基础和政治互信基础,在未来数十年里,我们与汉洲之间的密切关系将会得以继续维持。”   “所以,在早晚都会丢弃东印度群岛上各个据点的背景下,你们就在这个地区进行掠夺式开发,甚至对诸多殖民点根本就不进行一些像样的建设。如此这般,就是担心以后白白便宜了汉洲人?”文森特·扬森听了,不禁摇头说道:“说实话,你们在锡兰岛、爪哇岛,以及香料群岛上做出的种种暴虐行径,任何一个有良知的绅士,都无法看得下去。相较于汉洲人,你们东印度公司表现得像一群贪婪的强盗。”   “不,大使先生,汉洲人其实跟我们东印度公司都是同类人。”安德里斯·诺珀特说道:“他们对于此地的原住民也在实施无情的虐待和杀戮。你知道吗,就在他们所占据的帝汶岛,哦,对了,他们现在称其为宣化岛。在这个岛上,三十年前,原住民估计至少有四到五万人。可如今呢?岛上几乎全都是汉洲人,土著却少得可怜。问题是,那些人都去哪了?”   “可怜的原住民。”文森特·扬森嘴里说着同情的话语,但脸上的表情却表现的无所谓,“汉洲人未来若是吞并了整个东印度群岛,那么他们将彻底掌控远东的贸易航线,垄断东方的贸易。假以时日,汉洲将会成长为奥斯曼和萨法维一样的庞大帝国。”   “是的,按照汉洲人目前发展的势头,他们必然会成为一个庞大帝国。”   “可惜,汉洲距离欧洲太远了,无法对我们联省共和国提供更多的帮助。”文森特·扬森有些惋惜地说道:“虽然他们在非洲地区和印度地区给予你们东印度公司很大的便利,去打击和削弱英国人的殖民势力,但对我们在欧洲本土与英国人之间的战争,并未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听说,他们的海军颇具实力,而且战斗力也不弱。”   “尽管汉洲距离欧洲太过遥远,但他们生产并提供给我们的一些商品,却对我们联省共和国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大有帮助。”安德里斯·诺珀特说道:“那种可以长久保存而不会腐烂变质的罐头,威力巨大的舰炮,以及海量的蔗糖,能够提神醒脑的咖啡,这些都是我们必要的战争物资。哦,对了,还有他们生产的钢条,已经成为我们返航船只最为重要的压舱物。另外,他们提供的茶叶、瓷器、珍珠、玳瑁、景泰蓝、钟表、毛皮等商品,使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欧洲获得极高的收益。这一切,使得我们东印度公司为这场战争得以提供大量的金钱和物资支持。”   “嗯,你们东印度公司对我们联省共和国提供了最为关键的资金支持,这一点,不论是执政官阁下,还是各省议员,都对此表示了极大的敬意。”文森特·扬森点点头,说道:“但我们在去年八月,弗利兰岛受到英国舰队的突袭(被称之为‘霍尔姆斯篝火’,约150多艘荷兰商船被英国人纵火焚烧,损失极其惨重),遭受了重大损失,甚至可以说,这次损失超过了英国舰队在整个战争期间给我们造成的损失的总和。为此,我们急需外来的资金援助,将战争规模加以扩大,给予英国沉重的打击。”   “据我所知,汉洲人不缺金银。”安德里斯·诺珀特立即明白了这位驻汉洲大使的意思,“在这座大陆上,他们发现了若干金矿和银矿,完全可以提供我们所需的资金需求。但问题是,他们是否有意愿将他们储备的金银借贷给我们。”   第二次英荷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虽然在在圣·詹姆斯日之战后(1666年8月4日~5日),英荷双方没有再进行过大规模的海战,但战争却并未就此停息。连续大规模的海战,使得两国财政都有些亏空,元气大伤。   当1666年9月10日,一场罕见的火灾降临到伦敦,连续烧了4天4夜,将伦敦城毁去三分之二,经济损失超过800至1000万镑(经济损失已经超过了两次与荷兰战争的费用)之后,英国已无力再战。   从今年1月开始,英国便试图不断与荷兰方面取得联系,希望进行和平谈判。但荷兰方面的和谈欲求却并未如英国那样强烈,反而对于弗利兰岛被袭事件耿耿于怀,国内上下充满了强烈的复仇情绪。   为此,荷兰除了在欧洲地区四处筹集战争经费外,还将目光瞄向了遥远的汉洲大陆,期望从这个国家可以借贷一些资金,以促成荷兰继续向英国发动规模空前的海战(第二次英荷战争其实已经在今年7月结束)。   ——   齐大江看着躺在床上的齐大海,脸色枯败,眼窝深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老二,莫要如此。”齐大海强打着精神,惨然一笑,“俺今年六十四岁了,就算现在死了,比起俺家祖辈几代,已是活得最长寿的了。”   “大哥……”齐大江鼻子一酸,“大哥,俺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莫要这般颓废丧气。小武那孩子,时运不济,遭了土人暗算,王上定会遣大军登陆东州,血洗两岛,为他报仇。”   “……老二,俺就是想见见王上,劝他勿要因私废公,为了小武,而贸然兴兵,于军国大事而草率行事,以至误了俺们齐国发展大业。”齐大海脸色潮红,神情激动地说道:“齐国发展三十年来,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大好局面。万万不可因为俺家一个不争气的劣子,而劳民伤财,为他报仇!”   “大哥,王上做事自有分寸,向来是谋定而动,不会草率行事。”齐大江说道:“东州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裕。而且,经过汉东商社经营二十年,已有一定的发展基础。该地是控制南太平洋地区的关键节点,甚至还是未来经略美洲的后勤基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内阁和我军部有意将其纳入直接管理体系当中。在这种情况下,派出军队登岛,对当地土著进行一番清理,就很有必要了。”   “……如此甚好。”齐大海点点头,“俺就怕王上为了小武之死,碍于我们兄弟情面,率性而为,以至损了国力,误了发展。”   “王上已授意陆军将驻扎于临淄府的第十混成营满编,并运送至东州地区,在当地护卫队的配合下,清剿并征服当地的土著。这种小规模的战事,当不会损耗国力,更不会耽误我齐国发展。”齐大江宽慰道。   “那俺就放心了。”齐大海轻轻地靠在了床头,苦笑着说道:“俺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没办法帮着王上做事。或许,要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去见俺们死去的爹娘了。不过,俺觉得,这辈子是值了,没啥遗憾的了。俺只希望,俺们齐国以后能越来越强大,俺们齐氏子孙能显赫富贵数百年。”   “在王上的治理下,俺们齐国定然会越来越强大,俺们齐氏子孙,也会富贵延年。”齐大江哽咽地说道:“大哥好好将养身体,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俺们去享受。”   ——   “荷兰人只借两百万荷兰盾?”齐天听到鸿胪寺卿黄子加的汇报后,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苦笑两声,“也不知道是荷兰人嫌弃我们齐国穷,还是担心我们不想借款给他们。竟然只提出借贷两百万荷兰盾,折合汉洲银元不过五十多万(1汉洲银元=3.6荷兰盾),估计也就够他们的海军跟英国人打几场中等规模的海战。”   “王上属意借贷给他们?”   “为何不借?”齐天说道:“他们有东印度公司来做担保,自然不怕他们赖账,而且给出的利息还高达百分之十,妥妥的优质借贷客户。另外,英国的发展潜力要远远高于荷兰,是欧洲乃至世界海洋大国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此时不借助荷兰之手削弱它,更待何时?”   对于英国,齐天是一直都存有深深的忌惮。这个在后世建立全球日不落帝国的国家,正是通过数次战争,将这个时期的海上霸主荷兰一举打翻在地,然后又凭借优越的岛国地理位置,充当欧洲离岸平衡手,并积极扩展海外殖民势力,最终称霸世界。   现在趁着荷兰尚有实力的情况下,自然要对其给予大力支援,借机狠狠地消耗一把英国的实力,以减缓它崛起的时间。   汉洲大钱庄存储了大量的黄金和白银,对荷兰提供资金借贷,并不存在任何问题,并且还是由财大气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担保,无虞这借款收不回来。   不过,有些稍稍可惜的是,齐国距离欧洲太远了,无法大卖各类物资,趁机发些战争财。   “王上,关于文莱素丹王国的事务,我想亲自去一趟。”谈完了荷兰借款的事务后,黄子加轻声说道。   齐天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看黄子加,半响,叹了一口气,“你可是还在为三十年前的事而耿耿于怀?”   “王上,我现在是齐国人。”黄子加郑重地说道:“另外,军国大事和臣的私人恩怨,臣还是分得清楚的。”   “如此……”齐天沉吟片刻,然后拍了拍黄子加的肩膀,温言说道:“那你就亲自去一趟文莱素丹王国吧,顺便往南京一行,与孙可望就未来我们双方的关系好好谈一谈。对了,若是还有至亲之人在文莱,不妨接来齐国安顿。”   “没有了。”黄子加惨然一笑,“我的母亲和弟弟,都被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前任的文莱素丹给杀了。” ##第九十七章 婆罗洲的新势力   1667年11月12日,山口洋。   李来亨从传信使者手里接过文书,立即打开观阅。   “呵呵……”李来亨边看边笑了起来。   “公爷,可是洛川堡传来好消息?”高文智见状,好奇地问道。   “我军大破土人军队,并顺势发起反击,攻入三发城,俘虏三发素丹国王及众多臣子。”李来亨将文书递给高文智,笑着说道:“这么一来,咱们算是将这三发素丹王国给灭了,彻底占据了这片广大的婆罗洲西北地区。”   “真是虎父无犬子呀!小公爷年纪轻轻,用兵便如此老辣,阵斩土人一千二,俘两千六百余,并顺势发起反击,攻破三发王城。”高文智接过文书看了看,笑着应和道:“如今,这鸟素丹以及他们诸多臣子皆被俘获,这土邦可不就被咱们灭了嘛。公爷,莫如趁此机会,咱们也建基立业,成立一国。如何?”   “现在就立国?”李来亨闻言,有些意动。   “河仙地区那帮人在齐国人的扶持下,都能割据自立,俨然成为独立一国,咱们为何就不能成立一国?到时候,公爷当皇帝,我们做大将军,将我们昔日大顺的旗子再竖起来!”   “我们辖下之民不过两万(不含当地土人),不及大明一府县人口,贸然立国,恐遭天下人嗤笑!”李来亨想了想,摇头说道:“且再等等吧。况且,我们攻打这三发素丹王国,已经惹得文莱素丹王国的不满,数派使者前来警告我们。如今,我们覆灭了三发,怕是会引来文莱的干涉,少不得要跟他们打上一场。”   李来亨等原潮州镇军民于五年前开始往婆罗洲西北地区迁移,在这几年里,依靠齐国的帮助,很快在山口洋一带站稳脚跟,随即便展开大量移民。数年时间,通过齐国和琼州镇顾家的船只,已陆续移民两万人。   如今,以山口洋为核心,在周边拓展了十余处定居点,开垦耕地二十余万亩,已基本实现粮食自给。   去年十二月,李来亨命次子李文征领兵两百占据三发河口(今印尼加里曼丹岛西北珀芒卡镇)一处据点,并将其命名为洛川堡,然后建立堡寨,砍伐林木,开垦荒地,俨然一副长居此地的模样。   这种行径,立时引起了三发素丹王国的不满。   一群外来者,竟然在数年时间里,便将势力延伸至三发河,若是沿河上朔三十多公里,那岂不是就到了三发王城,对我三发素丹王国构成严重的威胁。   因此,三发素丹国王立即组织了一支五百余规模的军队,前往洛川堡驱逐这些越境垦殖的外来者。   谁知道,这五百人的部队却在洛川堡被人家给一战击溃,死伤三百余,剩下的狼狈逃回三发城。   三发素丹国王见此情形,谨慎之下,未敢再发兵来攻。不过,他却立即派了使者前往文莱,请求援助。   这么多年来,因为国小力弱,还夹在文莱素丹王国和班贾尔素丹王国之间,三发王国为了自保,一直向这两国称臣纳贡,分别拜为大哥和二哥。如今,小弟被一群来自大明的外来户给欺负了,那么大哥就有义务为我三发王国撑腰做主。   文莱素丹收到三发王国的求告后,派了使者前来山口洋,严厉警告李来亨部,勿要继续蚕食侵袭三发王国领土,并限期拆除洛川堡。   对于一个土人王国的质询,李来亨嗤之以鼻,将这个文莱使者给轰了出去。奶奶的,我们跨越数千里海波,来到这婆罗洲,不就是要谋取一块可以栖身的地盘。若是不蚕食侵袭土人地盘,哪来我们这些汉人的生存空间。   虽然你文莱素丹王国在婆罗洲是一个颇有实力的大国,但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你们这些土人来揉扁搓圆。况且,我们也并非孤立无援,当初,齐国可是承诺,在我们遭到当地土人攻击时,会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持。   洛川堡建立后的数月时间,文莱和三发两个素丹王国均未有下文,似乎默认了李来亨部在三发河口的存在。   在今年六月,李文征又领兵一百,乘坐十余艘小船,沿河上朔数公里,在一处河湾,击破当地土人部落营地,掳走三百余丁口。   这种挑衅行为,极大地激怒了三发王国素丹。他一边再次派出使者前往文莱寻求支援,一边动员集结军队,准备对这些外来者实施一次雷霆般的打击,不求能彻底将他们驱逐出三发境内,但也要让他们知道三发王国素丹的尊严,是不容侵犯。   闻知土人集结军队,李文征随即派人至山口洋,请求调集大军,予以土人迎头痛击。   李来亨闻报后,紧急动员集结了一千八百人的部队,由宿将贺坤生率领,迅速抵达洛川堡,并统一接受李文征节制。   同时,为了以防文莱素丹王国会插手三发战事,李来亨还派人乘坐快船分别前往安不纳岛(今纳土纳岛)和淡马锡岛(今新加坡),请求齐国予以必要的支援。   10月16日,三发素丹王国四千余大军进抵洛川堡,并对其展开围攻。李文征部以城头几门火炮和两百余支火枪,连续击退土人数次进攻。   洛川堡建立不到一年时间,整个防御并不是非常坚固,寨墙主要还是以巨木构建,辅以部分夯土。但守军凭借几门火炮和不多的火枪的,硬是抗住了两倍多土人的围攻,并予土人大量杀伤。   10月27日夜,李文征趁土人数攻不克而士气低落时,猝然发动夜袭,大败土人,阵斩一千二百余,俘两千六百余,几乎全歼了来犯土人。   10月29日,李文征全军出动,乘坐百余艘小船,沿河上朔,于第三日傍晚,便杀至三发城,并一击而破,俘三发王国素丹及以下王公大臣数十名,然后纵军大掠三日。   贺坤生建议将三发掳掠一空后,携妇人和财物撤军返回洛川堡。但李文征却看中了这座三发城,属意占据此地。这里是三发素丹王国的核心地带,开发较为成熟,周边良田无数,若是能迁移数千移民于此,辅以周边数万土人,必然能进一步壮大他们的实力。   “覆灭三发王国,文莱素丹王国必然会有所动作。而文莱乃是婆罗洲地区强国,辖下百姓数十万,军队也有数万之众。我们若无齐国人支持,恐怕一时间还难以应对。”高文智听到李来亨提到文莱,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齐国人应该不会对我们置之不顾的。”李来亨说道:“毕竟在这里落脚,还是他们给我们指出来的。而且,他们当初对我们也有承诺,在必要时刻,会对我们进行相应的武力支持。”   ——   12月5日,文莱。   文莱素丹阿都·赫古尔穆宾此时正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   一个月前,文莱的属国三发王国都城被一群来自大明的武装势力攻破,素丹国王以及众多王公大臣均被俘获,可以说,三发王国在事实上已经覆灭了。作为它的保护国,文莱是有义务出兵驱逐那些大明武装势力,并扶持三发王室恢复曾经的统治。   文莱素丹王国已经对军队进行了集结和动员,同时命令靠近三发王国的沙捞越地区,开始筹集必要的军事物资和粮食,以便军队攻入三发王国时,可以提供有力的后勤支援。   但是,临到出兵时,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却有些犹豫了。那群来自大明的武装势力,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击败三发王国,并攻入王城,俘获三发素丹国王,应该拥有不俗的军事实力。听说,他们背后还有那个南方新大陆齐国的支持,若是贸然与之一战,会不会给文莱带来不可测的风险?   要知道,在十年前,就是那个齐国悍然占据了王国东北方的巴拉望岛,然后大肆移民,建立堡寨,做出要永久占据这座连通吕宋地区的狭长岛屿架势。   为此,文莱曾派出两千余军队,乘坐百余艘小船,往攻巴拉望岛,期望将齐国势力驱逐出去。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在部队登陆围攻齐国人据有的堡垒十数日不克后,齐国以数艘强大的炮舰,突袭了文莱军队所乘的舰船,击沉船只三十余艘,剩下的尽皆逃散,被人家一路追杀至沙巴,最后还耀武扬威地抵近文莱王城附近海域,炮击港口。   失去退路和补给的登陆部队,在坚持了几天后,干脆利落地举旗投降了。   此战过后,文莱便熄了收复巴拉望岛的念头,甚至连靠近婆罗洲东北地区的诸多岛屿也予以放弃了。这种拥有强大海上实力的国家,可不是文莱所能应对的。   另外,在沙巴的东南方,苏禄王国在齐国的支持下,也不断蚕食侵袭文莱的领土,并时不时地与文莱引发边境军事冲突,这也让文莱不堪其扰。   六年前,文莱与苏禄在勿卢兰爆发一场大战,结果文莱军队被对方犀利的火器击败,损兵两千余,丢掉了拉布克河一带的领土。   而王国内陆地区的达雅克人也逐渐不服王化,开始频频袭击地方城寨,猎取辖下官员和百姓的人头,于各地造成一定的恐慌。   昔日无比强盛的文莱帝国,如今已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使得整个王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自己的属国三发被攻灭,若是文莱置之于不顾,不说会使整个王国对外威信扫地,让周边邻国认为软弱可欺,就是王国内部,也会质疑素丹国王的权威和能力,给某些觊觎王权的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在不到十年时间里,到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为止,王国的素丹就换了四任,已经使得整个王国变得动荡不安,地方也渐生分离倾向。   “陛下,三发王国之事,我们必须有所动作,否则,整个王国上下一定会生出诸多不满情绪,影响陛下的统治基础。”首席辅政大臣沙里夫.阿里沉声说道。   “沙巴地区的苏禄人有什么动静?”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没有回应沙里夫·阿里的话,反而转头问自己的禁卫军统领。   “苏禄人暂时未有任何动静。”阿布·加哈躬身答道。   “他们此时未有任何动静,但我肯定,他们一定在暗中窥视我们的军事调动。若是我们进攻三发不利,他们必然会凶狠地扑上来,跨过拉布克河,谋夺我们的沙巴领土。”   “但是,陛下若不出兵三发,如何维持我文莱王国的威信?”沙里夫·阿里叹了一口气,“而且,聚集在王城的军队已经有八千多,总不至于任其在城中无所事事,滋扰百姓。”   “攻占三发的明人虽然武力不弱,但人数有限,若我文莱集结万余大军,将其驱逐出三发,应该不是难事。”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说道:“但我担心,那个齐国会出面干涉。说不定就会为了维护那些明人,而遣炮舰攻我沿海城镇。若是苏禄再出大军来攻我沙巴。那我们文莱就会面临数方来敌,穷于应付的局面。”   沙里夫·阿里闻言,顿时有些无语。正因为如此,我文莱就应该趁齐国尚未有反应时,快速集结军队,击败并驱逐那些攻入三发王国的明人,然后扶立三发王室重新建立王国统治秩序,然后再引兵返回国内,严阵以待。   如此,不论是面对齐国的炮舰来袭,还是苏禄的背后趁火打劫,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而这位年轻的素丹陛下却这般优柔寡断,迟疑不决,岂不是让攻入三发的明人有充足时间进行备战,同时也给了齐国一定的响应时间来进行干涉。   “陛下!……”这时,一名侍从地进入大殿,脸上带有一丝惶然之色,“陛下,四艘齐国人的炮舰突然闯入湾内。”   “齐国人来了?!”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心中一惊。   “齐国人放下一艘小船,进抵码头,声称,他们的外交使者要前来拜会陛下,请求允许他们的舰队入港停靠。” ##第九十八章 纵横捭阖   黄子加站在码头上,不由四下看了看。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素丹禁卫军,整齐地列队于码头两侧,持着长矛,握着短刀,全神戒备着。对面几个前来迎接的文莱素丹王国大臣正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身后那艘战舰,片刻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贵使,远来劳顿。请上撵,随我们入城,暂且歇息几日,等待陛下接见。”为首的一名大臣不卑不亢地对黄子加说道。   “这里没马车吗?”旁边一名海军御武校尉(上尉)不由嘀咕道。   “这里迎接客人的出行工具就是乘坐步撵。”黄子加闻言,不由笑着说道:“当然,若是到了最为尊贵的客人,也会提供象撵。”   “那我们还不算是文莱尊贵的客人?”那名御武校尉不由哑然。   “呵呵……,我们可是带着四艘战舰前来拜访这个国家的,估计,连友善的客人都算不上。”   “贵使请乘撵。”几名抬撵的侍者走到黄子加等人面前,恭敬地说道。   “今日,我们暂且歇息一晚。但我希望明日,可以拜访你们素丹陛下。”黄子加转头朝那名为首的文莱王国大臣说道。   “贵使,稍安勿躁。”那名大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陛下国事繁忙,暂时无暇接见你们。且耐心稍后几日,陛下处理完各项事务后,自然会允许你们觐见。”   “也好。”黄子加听罢,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希望你们素丹陛下能早些处理完手里棘手的各项事务。”   “……”那名大臣听到对方话里有话,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这位齐国使者,怎么有一副我文莱人的长相,而且与八年前被弑杀的老素丹阿都贾里·鲁阿巴有几分神似。   十余年前(1654年),齐国吕宋总管区联合苏禄的东王势力,攻入山打根(今马来西亚沙巴州仙那港),覆灭了苏禄王室,并重创前来支援的文莱王国军队。未几年,齐国又夺占了巴拉望岛,随后又将试图收复该岛的两千余文莱军队尽数歼灭,接着,数艘战舰抵近文莱港,炮轰码头。这些接二连三的失败,让当时的文莱素丹阿都贾里·鲁阿巴威信大跌。   素丹的兄弟阿都贾里·鲁贾巴联合国中数名重臣,于1659年发动宫廷政变,废黜了阿都贾里·鲁阿巴,成为新一任素丹。然后在某个深夜,将鲁阿巴以及他的所有儿子,全部秘密处死。   不过,鲁贾巴仅继位不到一年,便猝死于后宫的女人怀中。   随即,他的长子哈只·穆罕默德·阿里继位素丹,但令人惊愕的是,这位素丹继位一年,也挂了。于是,便由他不到十三岁的长子阿都·赫古尔穆宾继承素丹位,数名大臣辅政。   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文莱素丹王位竟然四度更替,使得整个国中政局一直处于混乱之中。如今已然成年的素丹陛下,为了收回权力,还接连罢黜和杀死了昔日的几名辅政大臣,转而任命自己的几位老师和妻族为执政大臣,使得国内局势更趋混乱。   现在,属国三发王国被明人攻灭,沙巴东南地区的苏禄虎视眈眈,海上力量强横的齐国又遣炮舰进抵文莱港外海域,隐然威胁王国都城。如今,文莱王国俨然正处于多事之秋,内外交困之境地。   被各项事务缠身的文莱素丹阿都·赫古尔穆宾,在第三天的上午便急匆匆地召见齐国的来访使者,而且面色极为不豫。   “你们齐国要准备入侵我们文莱吗?”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冷冷地看着黄子加。   “素丹陛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黄子加微笑着说道:“我受齐国大王和内阁之命,带着和平的意愿,特地前来拜访你们文莱素丹王国。”   “呵……,和平?”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不由冷笑一声,“你们所说的和平,就是派出炮舰进抵沙巴(今马来西亚哥打基纳巴卢市)和沙捞越(今马来西亚古晋市),封锁并威胁这两座沿海城市?另外,苏禄人突然出兵攻击克拉甘,是不是也是你们背后推动的?”   “陛下,据我估计,进抵沙巴和沙捞越的战舰可能是正好途径这两地,需要获得一些食水补给。但因为沟通不畅,才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黄子加说道:“至于苏禄王国攻击你们文莱克拉甘地区,这也应该是他们自行决定的事务,苏禄毕竟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我们齐国怎会在其中推波助澜呢?”   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狠狠地盯着黄子加,有些气血上涌的感觉,恨不得拔刀将这名齐国使者的头颅砍下。谁不知道,这苏禄王国在十余年前,便与你们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听说,他们甚至还将你们齐国认做宗主国,年年上表纳贡。   你们齐国又是派战舰威胁我文莱沿海重镇和王都,又是怂恿苏禄于沙巴发动武装挑衅,这些举动,一定是为那些攻占三发王国的明人武装势力而张目,阻止我文莱对其发动反击。   “你们齐国如何给婆罗洲带来和平?”沉默半响后,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冷冷地问道。   “山口洋和三发地区的明人都是为了躲避大陆的战火,而不得不陆续迁移至此,说起来,他们也是一群可怜人。”黄子加缓缓地说道:“但是,三发王国残暴无道,对这些落难的明人,横征暴敛,肆意欺压,以至于迫使他们奋起反抗,推翻了三发素丹国王的暴虐统治,解放了成千上万被压迫的当地民众。”   “陛下,你们文莱王国作为该地区最有影响了的大国,当秉承仁爱之道,给予这些明人最大限度的支持和理解。我们相信,三发地区的无数民众,在获得那些明人的解放后,一定会迎来自己崭新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文莱承认那些明人取代三发王国,成为当地的合法统治者?”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沉声问道。   “是的,陛下。”黄子加郑重地说道:“三发王国已经覆灭,它的子民也已经抛弃了他们的国王。既然如此,我们的目光应该向前看,继往开来,承认那些明人的合法统治权。这样一来,不论是你们文莱也好,苏禄也好,都将重新获得和平,并走向繁荣稳定。”   若是不承认那些明人取代三发王国,并执意攻击明人的话,文莱将遭到以齐国为首的几方势力围攻。   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听出了这名齐国使者话语中潜在的威胁。   “关于三发之事,我们文莱会慎重考虑。但我们文莱王国的尊严和领土安全,不容任何外来国家和势力侵犯。”阿都·赫古尔穆宾素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地说道。   黄子加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讥诮之色。   黄口孺子,在面对绝对实力面前,放出一些无谓的硬话,有何裨益?   作为鲁贾巴的后人,一根绞索迟早会套到你的脖子上。黄子加看着面前这位算是他侄儿的文莱素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怨念。   12月11日,四艘齐国战舰陆续升起风帆,在码头众多目光注视下,缓缓驶离文莱港湾(斯里巴加湾)。   “我们直接去安南吗?”分舰队指挥官、宣节校尉(少校)陈保才问道。   “不,我们去一趟沙捞越。”黄子加将目光从码头的方向收了回来,“那里有一些故人,我认为非常有必要去拜访一下。”   ——   12月27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柬埔寨王国特使占旺纳卡听到对面齐国驻安南大总管袁祖全说出的条件后,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贵使若是难以做出应有答复,可速速派人返回金边,请示你家国王。”袁祖全笑着说道:“当然,你们也可以直接拒绝我们提出的条件。但我不知道,暹罗的军队在击破你们边境上的部队后,会不会长驱直入,攻入你们的王城,直接覆灭了你们柬埔寨王国。”   “……”占旺纳卡闻言,嘴里不由发苦。   在整个中南半岛,各个国家和势力之间,充分体现了残酷的大自然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当暹罗遭到更为强大的东吁王朝(缅甸)欺负时,它便会掉头过来在柬埔寨王国身上找补,夺取一些财物,割占一些领土,然后回一波血。而柬埔寨王国被暴打后,又会将目光瞄向比自己更为弱小的占城,对其拳打脚踢,补充一下自己遭受的损失。   后来,随着安南逐渐扩张至占城,也开始加入这种“趣味游戏”中,而柬埔寨王国的黑暗时刻,便就此降临了。尤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曾经最为弱小的占城王国找了一个强大的靠山——齐国后,柬埔寨连找补的对象都没有了,只能憋屈地夹在暹罗和安南两大强邻之间,无奈地随风摇摆,成为双方之间争斗的一个牺牲品。   不过,十几年前,国王巴隆·拉嘉五世靠着齐国的支持,废黜了那个信仰真神教的易卜拉欣一世后,便一改曾经倒向安南人(安南阮氏)的做法,开始靠向齐国人。不仅给予齐国商人各种贸易特权,还将巴地周边三十多公里范围内的土地赠送给他们,成为齐国的安南领地之一。   一个多月前,暹罗与柬埔寨王国又爆发边境冲突,随着时态扩大,暹罗随后集结大军,直接攻破了边境数座城市,连败柬埔寨数路军队,眼见着,便奔着王城金边而来。   国王巴隆·拉嘉五世顿时就有些慌了,要知道,在柬埔寨的数百年历史,它的都城曾无数次地被暹罗攻破,国王及大臣被俘,大量的人口物资被掠夺,遭受极尽屈辱。   于是,巴隆·拉嘉五世立即派出使者前往齐国安南领地,寻求帮助,以抵御暹罗的入侵。为了获得齐国的支持,他除了应允齐国大笔财物作为报酬外,还授权使者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赠送(割让)部分领土与齐国。   然而,辗转来到南平的使者占旺纳卡却未曾想到,齐国人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他们提出让柬埔寨王国割让黑水地区(今越南金瓯半岛)予齐国,俨然要占据整个大河(湄公河)下游流域,同时还要允许河仙地区高度自治,获得自行任命官员建立地方政府的权利。   这两个条件若是一旦应允,那柬埔寨王国可就立即丧失了两成的领土控制权以及数万人口。   “贵使需知,暹罗此次来势汹汹,或许就此攻灭你柬埔寨王国,吞并你们所有领土。如此,你们传承千年的高棉王国,恐将彻底湮灭于历史尘埃当中。”袁祖全说道:“而黑水地区,河网密布,沼泽遍地。雨季时,洪水泛滥,一片汪洋,水深数米以上。即使到了旱季,也是水深及膝。这种地方,相较于你们核心地带的洞里萨湖地区,可谓鸡肋一般的存在。”   “当然,割让整个黑水地区,或许会让你们柬埔寨王国觉得骤然失去大片领土,上下感到难以接受。为此,我们齐国愿意就获得这片荒芜之地,支付一大笔费用予你们,以为补偿。这般下来,你们国王陛下也好对国中大臣和百姓,有一个交代。”   “至于河仙地区,他们虽然获得自治地位,但仍遵你们柬埔寨国王为君主,奉你们中央的政令,缴纳一定的地方赋税。必要时,他们也会出兵,随同你们柬埔寨王国军队共同抵御暹罗的入侵。”   “……这些条件,我需禀报国王陛下。”占旺纳卡有些为难地说道:“但暹罗攻势凶猛,兵锋已逼近我柬埔寨都城金边。在这种危局之时,可否请贵国先行出兵,阻止暹罗继续推进。我相信,关于你们提出的这些条件,我们国王陛下定会慎重考虑,做出……做出令你们满意的答复。”   袁祖全听罢,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奶奶的,谋取你们柬埔寨王国一块地盘,还需要如此大费周折,不仅要出动军队和战舰与暹罗周旋一二,还要花费一笔费用,搞出一个赎买的名义。   哪像吕宋总管区,看中了哪块地盘,相中了某个岛屿,直接插个旗子,宣誓一下主权,连同上面的土人,尽数纳入治下。如今,诺大的吕宋群岛,除了棉兰老岛上几个土邦王国尚存外,几乎所有的岛屿都被郑氏、卫国和齐国吕宋总管区三家瓜分完了。扩张过程中,简直不要太轻松!   而整个中南半岛,全都是一些具有成熟政权的封建王国,于其中做些手脚,就显得要费力多了。   “大总管,安南北方的郑氏于数日前,派出了一支庞大的使团,从钦州登陆,准备前往南京。”   搞定了柬埔寨王国使者后,袁祖全还未松一口气,黑衣卫驻安南指挥使宋青林匆匆赶来,向他汇报了一件颇为意外的消息。   “这郑氏还是有些不死心呀!”袁祖全闻报后,脸上呈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们定然还是想获得大明的支持,将郝氏、莫氏等几个割据势力一一剪除,以摆脱北方的掣肘,全力应对广南和我们齐国的外来威胁。” ##第九十九章 使团   “景治五年(后黎朝黎玄宗年号)十二月十日(此为农历月份),我等使团在大明官军的护送下,跋涉十余日,进抵南宁。   此原为古播州黎夷之地,自明永乐间内属,今悉为州县,且为中华汉人商卖凑集。该地夷人不改夷俗,男子多丑机,妇女以油涂发,有裙襦即悬起,前幅露足胫,见之可耻。然,此地蛮人以为常事,根本无从任何变革。此等蛮夷一味遵从土俗,不学儒家礼仪,甚为有伤风化,惜之。恐大明尚与北方鞑虏对峙之故,而未予加以教化之表现。”   “景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使团抵达桂林。该地,土人引水举杵,无人自舂,田地硗确,野有灌莽,桂林以南,妇女服装与我国谅山同,无缠脚,常处市肆贸易,颇觉有趣。”   “景治六年,一月九日。使团进驻衡州(今湖南衡阳市),顿舟停泊正黄昏。寒烟白锁山头,塔闪烁灯,光分旅浦,参差云色罩城门,乃是我国所未尝一见之景色。   由此至京尚有两千六百余里,护送官唯恐不及程限,劝告我等,期连夜开舟。但见两岸夹案树荫,灯光闪烁,连江雾琐,夜气朦胧,甚观有趣。”   “景治六年,一月十日。由水路改换陆路,换轿登车,一切装担,并归车上载去,车一辆,用马或骡四疋,前奔牵挽,毂声如雷,飞尘塞道,行色颇为艰劳,前行艰难,体验甚为不佳。每日下来,众人皆蓬头垢面,形如流难之民,此为在国中未曾领略之事。”   “景治六年,一月十九日。使团至江西吉安府,辰值冬晴,江山舒锦,楼阁临流,雁阵惊寒,渔舟唱晚,天边从目甚,竟有趣。中华之大,山河之锦绣,乃是我国所远远不及矣。”   “景治六年,二月二日。进抵南直隶太平府境内,但见田地纵横,道路往来旅客日益增多,村镇城市渐趋稠密。夜宿城中驿馆时,忽闻上国官员谈及,偏居南方大陆之齐国使者亦于旬月前抵达南京,受万众欢迎。我等使团人员,顿感不安,为此行目的能否达成,皆怀几分犹疑。”   黎朝使臣阮偍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此次受西定王(安南郑主之郑柞封号)所命,率领了一支一百三十余人规模的庞大使团,前往南京,恭贺大明太子朱和钧大婚。   当然,这是名义上使团前来朝觐的理由,而实际上,他们前来大明的目的仍旧是期望获得大明的实质性支持,希望大明能与安南郑氏联合出兵,剿灭盘踞在高平的莫氏以及占据凉山的郝氏。   尤其是郝氏,这个曾经从大明流窜至安南北部地区的武装势力,自从夺占了凉山一带后,几乎隔绝了安南郑氏与大明之间的陆路通道。而且,凉山距离东京升龙府仅两百六十余里,大军袭来,只需数日便能杀到眼前,对郑氏威胁极大。   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郝氏竟然在五年前(1662年),突袭了广宁府的锦普。   西定王闻报后,迅速出动两千余军队前往解救。本以为,对方突袭锦普这处沿海城镇,只为劫掠一番,待大军到来后,他们必然会立即撤走,返回凉山。   可谁知道,这郝氏竟然在锦普埋伏了三千余精锐士卒,趁郑氏军队初至不备时,猝然发动,将前来救援的两千军队几乎尽数全歼。   据逃回的零星官兵报告,这郝氏军队拥有大量的火器,与我安南军队接战时,铳炮不绝,声震数里,“火炮轰击之下,队伍糜烂数里,遂大溃”。   西定王郑柞接到败报后,立时勃然大怒,将逃回的数名将领军官悉数斩首。然后准备再次调集大军,往攻锦普,誓要将这股胆大至极的郝氏部队尽歼于海边。   但兵部尚书郑廷用却向西定王献计,言,郝氏既然派出数千大军突袭锦普,其盘踞的凉山必然空虚。如此,朝廷应集结大军,奔袭凉山,一举端掉郝氏的老巢,毁灭他们的根基。这样一来,不仅剪除了北方的威胁,还绝了郝氏的后路。   待攻占凉山后,朝廷大军再挟大胜之威,抽身往攻锦普,必然可将这股部队赶下海,彻底将郝氏覆灭。   郑柞立即采纳了郑廷用的计谋,集结六千余大军,直奔凉山而去。   然而,大军在过北江,进入山间谷道后,先是在右陇遭到郝氏小股部队的阻击,耗时五六日,方才打通道路,继续前行。待攻至支棱时,再次遇到郝氏阻击。对方凭借险峻的地势,数门火炮,死死地将我黎朝大军阻在狭窄的山谷之中。   大军连攻十余日,死伤八百余,竟然毫无寸进。昔日,这些险峻的山势关隘,成为我安南阻挡北方大国攻入腹地的天然防线。却不料,如今这郝氏占据了这段咽喉要津,竟然也迫得我黎朝大军无法向北,反而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对方袭扰我红河地区的精华地带。   领兵主将在顿兵支棱半月后,不得不向后方求援,希望能派出更多的军队,同时还要求携带攻城重炮前来支援。   郑柞对此非常恼怒,不是说郝氏于锦普集结大量军队,使得凉山必然空虚吗?为何对方还能阻朝廷大军近月,甚至还不得不逼着朝廷增派援军,携带火炮前往。从北江至凉山一线,皆为险峻山岭,道路难行,别说携带火炮极为困难,就是辎重粮草,也是难行于路。要不然,我郑氏拥兵十万,何至于这么多年来始终难以将盘踞凉山的郝氏彻底剪除。   如今势成骑虎,郑柞犹豫良久,最终咬牙又增派了三千余军队,携带数门火炮,支援凉山前线。   可谁知,得到增援的大军仍旧无法打通前往凉山的道路,反而再次损兵千余,费尽周折才运至前线的几门火炮,在与对方互射的过程中,一门被完全炸毁,其余几门遭到损坏,眼见是不堪使用了。   郑柞得报后,反复权衡,遂将军队悉数撤回,转头再攻锦普,期望于先将这处沿海城镇收复,歼灭或者逐退那波占据此处的郝氏部队。   可万万没想到,经过前番两三个月的折腾和耽误,攻占锦普的郝氏军队竟然依靠征发大量当地百姓,已经将此处打造成一座坚固的堡垒,还顺势攻上了附近云屯岛,将岛上的几个村镇农庄掳掠一空。   郑氏大军毫不意外地在锦普城下又吃了瘪,面对郝氏据守的坚城,围攻十余日而不克,损失兵力近千人,士气为之一泄。   郑军无奈之下,只能退兵,暂驻于横蒲(今越南下龙市),打算对锦普实施长期封锁,试图使其无法获得补给而自溃散去。   却不曾想,郝氏的军队利用锦普靠海的的地利优势,使用船只从大明的钦州府和琼州府,采买生活物资,使得郑军的封锁失去了应有的效果。而且,郝氏还与南边的齐国人做起了生意,不断有商船来往此地,这就更使得郑军在封锁锦普时,更加缩手缩脚。   至此,郑氏才反应过来,合着,郝氏是勾搭上了齐国,才敢悍然攻占锦普这座沿海据点,以便可以获取他们急需的各种军械物资。   一提到齐国,郑氏便是满肚子苦水。他们不仅掺合到南北统一战争进程当中,还到处给他们阮郑两家处处埋钉子。   在南方,他们扶持弱小的占城和日益衰落的柬埔寨,以此对抗不断向南扩张的阮氏。   在北方,不仅在十余年前南北之争的关键时刻,攻破了他们郑氏的东京升龙府,还封锁和限制郑氏的对外贸易。如今,齐国又暗中支持盘踞谅山地区的郝氏,掣肘于他们的后路。   如此行径,分明是不允许他们安南北南双方的统一,并持续对他们进行打压和削弱。这样一来,齐国便可以操控整个中南半岛地区的局势。   在这种情势下,安南唯有获得强大的外部助力,方能对抗齐国,并解决这些盘踞在安南境内的割据势力。因此,郑柞便借着大明太子大婚的由头,派出这支使团前往南京,期望取得宗主国的支持。   “行事唯艰,道长且阻呀!”想到西定王的重托,再考虑到齐国和大明之间特殊的关系,安南正使阮偍心中便不由倍感焦灼。   ——   1668年2月21日,南京,秦王府。   孙征灏脱下皮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杯暖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捂着暖暖的茶杯,使冰凉的双手感受到阵阵暖意。   “夫人呢?”又喝了一口热茶,孙征灏转头问道。   “夫人带着小少爷在书房。”旁边的侍女低头答道。   “呵……”孙征灏闻言,不由笑了,“夫人这是准备让襁褓中的婴孩从小就感受书香文化吗?”   “……”侍女低头不语。   孙征灏放下茶杯,起身朝书房走去。   当孙征灏来到书房时,便看到一位慵懒而又秀美的女子,坐在胡床上,一边翻看着一摞厚厚的报纸,一边不时地瞄两眼躺在旁边的婴儿。   “天气这么冷,怎么还开着窗户?”孙征灏进到屋里,语气不满地说道:“小心寒风将孩子给冻着了,这是哪个当值的下人,这般大意?”   “窗户是我开的。”那个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孙征灏,随即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屋里烧着炭,若是屋里都关着门窗,会煤气中毒的。”   孙征灏关窗的手立时停住了,苦笑两声,转身走到那女子身边。   “既然想翻看你们齐国送来的报纸,为何不将孩子交给奶妈带?”   “这是我的孩子,为何要交给别人带?”那个女子侧头看了看仍在酣睡的婴儿,脸上露出浓浓的爱意,“这个时候的婴儿,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若是总交给外人带,以后难免会跟我们变的生疏。……你这是出去喝酒了?”   “哦,约了几个读书人,谈了一点事。”   “你们大明的读书人呀,就喜欢耍点嘴皮子功夫,不思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就如亭林先生(顾炎武)所言,天下读书人,多为寄生无用之辈。”   “子依,你这话可是将我大明所有的读书人都得罪了。”孙征灏摇了摇头。   “那又如何?”齐子依无所谓地说道,然后坐直了身体,扭动了几下酸痛的脖颈,“大明的读书人,好虚言,轻实务,虽然都有一肚子儒家学问,但可曾对大明发展强大有所加持,对地方百姓民生改善可有裨益?要知道,推动一个国家和社会发展进步的,恰恰是他们所鄙夷和唾弃的奇技淫巧之类的百工之业。我觉得,你们大明随便一个铁匠,恐怕都比那些儒生要有用的多。”   “……”孙征灏听了,顿时有些无语,“你们齐国人,为何说话做事,总是这么直白,毫无遮掩。你可知道,因为你们齐国的移民问题,朝廷上下对此早已舆情汹汹。曾有人声言,要彻底断绝与你们齐国的任何联系,封禁沿海。”   “你不觉得,正是我们齐国持续从大明移民,才使得你们大明官员士绅对底层百姓的盘剥要收敛不少,以至于间接改善了他们的生存状况吗?”   “……但你们齐国这是在不断从我们大明抽血呀!”   “所以,我们齐国使团抵达南京半月有余,你父王便故意将他们晾在驿馆,就是想在移民事务上,准备对我齐国发难?”   “……你们齐国使团一路南来,先后在琼州、潮州、夷洲(数年前,台湾更名为夷洲)和舟山等地停驻。此举,使得父王对你们齐国非常不满。”与这位齐国公主成婚也有两年时间了,但孙征灏对她的这种跳跃性思维,随时转换话题,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哦。”齐子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父王怀疑我们齐国与这些地方势力有所勾连,图谋你们大明?”   “图谋我们大明,那倒不至于。”孙征灏想了想,说道:“父王认为你们齐国接触这些曾经的割据势力,多半是以此想拿捏我们,以便可以继续影响或者控制大明。”   “我觉得,你们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齐子依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想控制和影响大明,还有比暗中支持北方清虏这种更有效的方法吗?……以我父王心胸,是乐见于你们大明统一北方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们大明即使驱逐了北方的清虏,你们所面对的敌人,仍有很多。而且,这些敌人的实力,全都不弱于清虏。”   “……”看着这位颇多见识的齐国公主,孙征灏不由愣住了,“除了清虏,我们还要面对什么敌人?” ##第一百章 北方的敌人   1668年3月2日,南京,五军都督府。   大明秦王、东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孙可望正驻足在一副巨大的地图面前,脸上露出几分惊异的神色。   “此前的乌斯藏(今西藏)地区,如今已是蒙古人的地盘了?”   “回秦王殿下,据齐国人所说,这乌斯藏在三十年前便已是蒙古人的地盘,好像是一个叫卫拉特的蒙古部落,在他们的首领固始汗统领下,趁乌斯藏内乱,由青海领兵进入该地,灭藏巴汗政权,建立和硕特汗国。后来,他们还引兵攻入西康。如今,他们可以说几乎控制了整个雪区,并威胁河西。”中军大都督马保在旁指着地图上乌斯藏的位置,细心地给孙可望讲解着。   “另外,这个和硕特汗国在二十多年前,还上表归附清虏,接受清虏伪帝的册封,由此确定了他们双方的宗藩关系。”   “如此的话,那我们整个四川地区岂不是很容易遭到这个和硕特汗国和清虏的夹击?”孙可望看着和硕特汗国所据有的乌斯藏和青海地区,紧挨着四川西部几个府县,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和硕特汗国据有的西康和青海地区虽然紧邻我四川西部几个府县,但地势高峻,道路难行,他们倒不至于大规模的从西边攻入四川。”马保说道:“但我们若是以后收复了陕西、甘肃等西北地区后,势必会在河湟地区,与这个和硕特汗国直面相对。”   “那个吴三桂不是带着数万人从陕西跑到甘南一带,他们会不会跟这个和硕特汗国为争夺地盘,而来个自相残杀?”孙可望问道。   “自数年前,那个吴三桂叛离陕西后,我们便没有怎么关注他了。”马保有些汗颜地说道:“但我们以后会行文四川,让蜀王(刘文秀数年前病亡,其子刘震袭爵蜀王)派人着力打探一二。”   “未曾想到,这清虏的势力竟然已经延伸到西南和西北地区了。”孙可望说道:“以后,我们北伐成功,驱逐了清虏后,少不得还要花些精力与这个和硕特汗国进行一番角力。”   “殿下……”马宝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着地图上西北别失八里和喀尔喀蒙古地区(今新疆、外蒙一带),说道:“殿下,在别失八里北部地区和喀尔喀蒙古西部,目前也盘踞着一股强大的蒙古势力,称之为准格尔汗国。齐国人说,这个汗国在占据了水草丰美的伊犁河谷一带后,实力增长很快,目前正在四处攻掠地方。若是以他们这般发展态势,迟早会征服整个别失八里地区和喀尔喀蒙古,最终建立一个强大无比的蒙古帝国。届时,他们必然会觊觎中原地区,重演蒙元之事。也就是说,这个准格尔汗国将是一个比和硕特汗国还要难以对付的游牧势力。”   “准格尔汗国?……蒙元之事?”孙可望眼皮不由跳了几下,“齐国人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他们远在汉洲大陆,如何会探知这遥远的西北地区之事?另外,这清虏经营北方数十年,不是已经将蒙古各部都一一征服,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了吗?难道,清虏会眼见这准格尔汗国就此崛起,威胁他们的后路?”   “殿下,清虏与我大明对峙已有十余年,估计他们所有的力量都被牵制在淮河、长江和陕西一线。所以,他们可能因此无法兼顾喀尔喀蒙古地区,如此,便使得这个准格尔汗国趁势做大。”   “也就是说,我们一旦北伐成功,此后,不仅在西北面要应对和硕特汗国,还要在北方面临这个正在崛起的准格尔汗国的威胁?”孙可望右手扶额,喟然叹道。   “殿下,我们若驱逐了清虏,统一神州,除了面临这两个蒙古汗国的威胁外,在更北的方向,还有一个更为强大、更为贪婪的罗刹国。哦,齐国人称其为沙俄帝国。”马宝面露凝重之色,“齐国人说,相较于和硕特与准格尔这两个蒙古草原势力,这个罗刹国更加难以应对。”   “罗刹国?”   “齐国人说,这个罗刹国已是当今世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他们本来的核心统治地带位于西边数万里的欧洲地区,但经过数百年的持续扩张,如今,已将势力延伸至北海(今贝加尔湖)和奴儿干都司旧地。殿下,请看……”马宝说着,伸手指向地图的最上方,从准格尔汗国的北部地区,一直划向辽东北部,“这罗刹国所占之地,虽然都是位于极北的苦寒之地,但面积之广阔,远远超过我神州大陆。而且,罗刹国不像蒙古等草原游牧势力,他们拥有更为完备的国家组织架构和更充沛的人力资源,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比那些游牧势力更为先进。假以时日,该国必然会是我们大明未来最为强劲的对手。”   “齐国人给你的这份地图和有关北方的一些情况说明,该不是他们伪造出来的吧?”孙可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幅巨大的地图,脸上阴晴不定,“他们会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想警告我们,即使逐退了清虏,统一了大陆,而我们依旧要面临更多强大的敌人,以使我们无法摆脱对他们的依赖。”   “秦王殿下……”马宝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迟疑地说道:“……齐国人应该不至于伪造这幅地图和有关北方地情报。他们似乎对我们大明周边,乃至整个天下的形势都非常了解。不过,他们的目的可能确如殿下所言,将来在我们面对这些北方强敌时,必然会对他们齐国有所依赖。甚至,我们在以后减少或者禁绝他们移民时,不排除他们会以此对我们进行一番要挟和掣肘。”   “嘶……”孙可望吸了一口气,神色严峻,在殿中来回踱着步,而且还时不时地朝墙上那幅地图扫上两眼。   “近期,南京火器场仿造齐国枪炮进展得如何?”   “回殿下,近三个月以来,火器场已仿造齐国式样火枪一千二百余支,性能和射程虽较齐国火枪稍逊一筹,但比起此前我们数年前自造的鸟铳要胜出不少。”马宝连忙说道。   “哦?”孙可望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孤曾记得,在去年的时候,火器场仿造齐国火枪尚未有大的进展。想不到,数月时间,你们竟然已造出一千余支。待有暇之时,倒要去实地看看。”   “回殿下,火器场仿制火枪之所以有今天的成果,除了夷州敬献了十余名夷人工匠外,我们还得到了一名天才的火器制造大匠。”   “既然是火器制造大匠,那需好生对待,勿要苛待了此人。诏令厚恤其家人子女,务必使其安心营造火器。”   “殿下,此人尚未弱冠。”马保笑着说道:“而且,他也是官宦之家,名为戴梓,乃是江浙书画名家戴苍之子。”   “既然也是官宦之家,那就授戴梓为工部虞衡清吏司火房主事(正六品)之职。”孙可望转身吩咐道:“火器场营造各项事务,皆由他一应承之。”   “戴梓受此王命,必然感恩涕零,以死效命。”马保拱手应道。   “传诏,命齐国使者于明日巳时(上午9点至11点)至华盖殿觐见我大明皇帝。”孙可望顿了顿,沉声说道:“我倒要听听,齐王以国中鸿胪寺卿为使者前来我大明,到底想要跟我们说些什么!”   “……父王,齐国使者已于两日前,离开南京了。”一旁的秦王世子孙征淇脸色骤变,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地说道。   “齐国使者走了?”孙可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长子,“他们……去哪儿了?”   “父王恕罪。”孙征淇连忙躬身答道:“齐国使者在两日前,在两艘炮舰地护持下不告而走。至于去往何处,孩儿未及询问。”   “糊涂!”孙可望怒不可遏地看着孙征淇,“一国使者离京别走,你不仅任其自如,还竟然不知其去往何处?让你在礼部历练,你就是如此怠于政事!……还不速速去探知齐国使者去向,杵在这里做甚?”   殿中文武官员见秦王发怒,皆不敢相劝,全都低头不语。秦王将齐国使者晾在南京城中近一个月,不闻不问,大家都认为是准备要借机对齐国发难,同时要表达秦王的不满。却未曾想到,这齐国使者竟然如此不耐,眼见得不到大明上下的重视,便直接走人了。   在大明境内,也只有齐国使者敢做出这等藐视朝廷、藐视秦王的行径。像朝鲜、安南、琉球、缅甸这些藩属小国,哪敢随意出走南京城,甚至连朝觐大明的行走路线,都得由我大明给你提前规划好了。   “这齐国会不会因此与我大明生隙,而做出一些不利于大明的行径?”殿中的文武官员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   4月18日,午后,兰州。   二十多个乞丐懒懒地躺在街道一侧,每个人均是蓬头垢面,肮脏不堪。他们一边晒着煦暖的阳光,一边在乱糟糟的衣服上捉着虱子。偶尔捉到一只,便随手丢在嘴里,细细地咀嚼两下,然后慢慢的咽到肚中。   这个时候,不是乞讨的好时间,因为在这物资匮乏的兰州城里,普通百姓是舍不得吃午饭的——当然,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吃一顿奢侈的午饭。而那些高门大户,这些乞丐是不敢登门乞讨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当场打杀,然后随意地丢弃到城外的乱葬岗,沦为野狗胡狼的口中之食。   在刚刚过去的寒冷冬季,城里的乞丐最少消失了一大半,或冻饿而毙,或耐不住风寒而生病死去。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最终都将跟哪些消失的乞丐是同样的。   数年前(1662年),还算平静祥和的兰州城,在我大清平西王吴三桂突然领兵至此,便使得这里的一切都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   原以为,这位平西王是奉我大清皇命,调防兰州。可后来,市井传来的小道消息却推翻了这个结论。   平西王竟然是叛离了大清!   在刚来的一年时间里,这位平西王将整个兰州城和左近数个府县掘地三尺,大肆抢掠,几乎将周边地区的财物以及粮食牲畜搜刮一空,似乎抱着随时跑路的打算。   可后来,他们见我大清并没有派遣大军前来征讨,随即便松了一口气,熄了继续往西逃窜的打算,反而又生出了长久占据这里的心思。   兰州,自秦以来已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史,自古就是“联络四域、襟带万里”的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塞。此前,这里以“金城汤池”之意命名金城,素有“黄河明珠”的美誉,向来是河西走廊上的交通要津、商埠重镇。   五年前,吴三桂命部下悍将王辅臣领军攻占了河湟重镇——西宁,生俘和硕特汗国的多尔济台吉以下数十名蒙汉官员。随后,王辅臣继续领兵扫荡周边,陆续击败瑚鲁木什、桑噶尔札、衮布察汗等几个蒙古台吉,收降数千帐藏蒙部族,将这片肥美的河湟谷地生生从和硕特汗国手里夺了过来。   青海蒙古左右两翼,遂集兵与吴军展开激烈的争夺。远在拉萨的达延鄂齐尔汗闻报后,也派来两千余援军,会同青海各部,试图要将吴军彻底逐出河湟。   连年征战之下,兰州、陇中(今甘肃定西市)、会宁(今甘肃白银市)等地民生愈发凋敝,商旅断绝,各种物资极度匮乏,百姓流离失所者无数。   “嘚嘚嘚……”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唬的那些乞丐立时连滚带爬地缩到墙角。听着声音,他们这些乞丐就能辨别出,这些奔驰于城中的骑手,必然是吴军的探马。若是被他们冲撞踩踏而死,连喊屈的机会都没有。   “呸!”看着三骑快马奔驰而过,缩在墙角的乞丐冲着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痰,“狗杂碎,迟早要被那些蒙古鞑子砍掉脑袋!”   平西王府(原大明肃王府)的一间大殿里,吴三桂匆匆打开信使带来的文书,一目数行地扫过。   “着呀!”吴三桂看完文书,不由高兴的击掌而叹,“如此,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王爷,我们的什么机会来了?”安宁总兵张国柱好奇地问道。   “和硕特汗国的达延鄂齐尔汗在上个月死了。”吴三桂脸上带着笑意,将手里的文书递给张国柱。   “哦,和硕特的大汗死了,汗位继承少不得要有一番内部争夺,那他们必然会因此乱上一阵。”张国柱惊喜地看着吴三桂,“如此,我们或可一举拿下整个青海,将和硕特汗国的势力逼回乌斯藏。这样一来,我们在西北地区,便有了足够的纵深之地,获取了割据自立的雄厚本钱。”   “不错,我们占据青海后,再夺取河西,连通西域,所拥有的实力便不弱于当年的西夏。”吴三桂意气风发地说道:“在这乱世,咱们也不妨割据西北,自立一国。待天下有变,我们未必不能席卷关中,进而逐鹿中原。” ##第一百零一章 华夷之大防   1668年5月26日,京师。   “这和硕特汗国简直就是一群无能的废物!”大清一等公、太子少保、辅政大臣鳌拜将手中的文书狠狠地掷于地上,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神色,“经营青海数十年,竟然被一群仓皇西窜的叛贼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断丢城失地。这哪还有一点蒙古人的悍勇之气?哼,他们居然还想要我大清派兵往援。荒唐至极!”   “少保的意思,不管这和硕特汗国?”户部尚书玛尔赛从地上捡起那份来自和硕特汗国的求援文书,小心地问道。   “怎么,那些蒙古人求到你头上了?”鳌拜斜眼看着玛尔赛。   “这和硕特汗国的创立者,乃是当年蒙古和硕特部首领和卫拉特盟主固始汗。他们早在天聪年间便归顺我大清,以为藩属。这么多年来,执礼甚恭。”玛尔赛说道:“如今,那吴三桂携万余众大举入侵,凭借犀利的火炮,在数年时间,便夺取大半个青海。若是我大清不加以援救,这和硕特汗国必然会丢掉整个青海,甚至不排除被那吴贼攻入西藏,来一个鹊巢鸠占。”   “咱们哪来多余的财力和兵力,去救援这和硕特汗国?”鳌拜瞪着眼睛说道:“你署理户部,难道不清楚我大清的财政早就是寅吃卯粮,亏空久矣!而且,南方的伪明一直都在厉兵秣马,时时刻刻都在筹划着北伐我大清,欲将咱们驱逐出关内。在这般情势下,如何腾得出手来管这和硕特汗国的烂事!”   “少保,咱们支援这和硕特汗国,也不是真的要派大军往兰州走一遭,去直接攻那吴贼。”玛尔赛说道:“我们只需从陕西大营抽调两千余骑兵,让他们往凤翔(今陕西宝鸡市)、秦州(今甘肃天水市)一线移驻。此举,必然会让那吴贼惊恐不已。虽不能阻止他们继续攻打青海和西藏,但多少也能分一分他们的军势,给和硕特汗国减轻一些压力。”   “也罢。”鳌拜听了,点点头说道:“这和硕特汗国毕竟是我大清的藩属,且抽调两千骑兵往秦州动一动,吓唬一番那吴三桂贼子。说到蒙古人,咱们还需担心那漠西的准格尔部。其首领僧格台吉(准格尔此时尚未建立汗国)陆续击败卫拉特其余诸部,势力日益坐大。听说,他们现在开始往漠北扩张势力,让喀尔喀几部甚为恐慌,不断遣使来告。”   “少保准备要对漠北用兵?”玛尔赛惊讶地问道。   “这个时候,咱们连那叛贼吴三桂都无法腾出手来将其擒杀,更何况要在漠北用兵?”鳌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是觉得,若是让那准格尔部攻入漠北,将喀尔喀诸部给收服了,他们必然会剑指漠南,谋算着统一整个蒙古。那时,咱们大清南有伪明虎视眈眈,北有准格尔蒙古威胁后路,那可就要坐蜡了!”   “少保……”玛尔赛忽然神色一动,“数月前,罗刹国使臣曾经谈及,他们在准格尔部的西北地区与之爆发过几次激烈的武装冲突,一度向我大清鸿胪寺发出所谓的抗议。指责我大清未能有效约束藩属,以至于罗刹国商人遭到野蛮的对待。”   “你的意思是……”鳌拜闻言,立时明白了玛尔赛的意图。   “不错!”玛尔赛说道:“那罗刹国也是一个幅员万里的大国,若是借着他们的手,将这个准格尔部先行削弱,延缓他们攻掠喀尔喀蒙古诸部的进程。待咱们灭了南方伪明,腾出手来,便可以调头从容去收拾这准格尔部。”   “罗刹国未必会按照咱们的意愿去攻那准格尔部。”鳌拜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多年来,沙尔虎达等叛逆在黑龙江流域大肆扩张,拔除了罗刹人无数的据点堡垒,也未见他们集大军与之大战。……哼,说起来,这罗刹人也都是色厉内荏的货色,遇到稍微硬一点的茬子,便立即缩了回去。”   玛尔赛听了,只能唯唯称是。还别说,如今,我大清在辽东地区也正在体验当年大明曾经的苦恼。那就是,叛离我大清的沙尔虎达等八旗叛逆,不仅建立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渤海国,来恶心我们大清,还年年南下入寇袭扰辽东各地。他们破堡寨,劫村镇,掳掠人口,抢夺粮食和牲畜,以至于我大清这一块龙兴之地,狼烟四起,年年有警,不堪其扰。   更为可虑的是,这些叛逆们,在这十余年时间里,势力扩张极为迅速,不仅占据了黑龙江以北和以西广大地区,将无数的索伦人、鄂伦春人纳入治下,还时不时地派兵南下和东向,俨然一副我大清当年崛起的势头。曾倚为退路的辽东地区,已然成了这个渤海国的主要的劫掠对象。使得我大清不得不分出几分精力,来防备这个令人难缠的对手。   我大清朝廷也曾数次派兵前往征讨,但每次均被对方凭借地利优势和坚固的堡寨所迫退。而且,让领兵将领和朝廷诸公难以理解的是,这些叛逆们不知从哪里获得大量火器,不仅他们据守的堡寨拥有许多火炮,而且,在两军对垒之时,对方也是“铳炮不绝”,让客场作战的征讨部队着实吃亏不少。   “罢了。”鳌拜蔚然一叹,“那准格尔部乃是卫拉特诸部之一,算起来当为我大清藩属。若是让那罗刹国知晓我大清竟然会对一个蒙古藩属而忌惮不已,平白让人家小瞧了我大清。不过,你且去与那罗刹国使臣相商,最好能让他们与我大清一起将那所谓的渤海国给平灭了。即使,给他们许些贸易上的好处,也在所不惜。”   “嗻!”玛尔赛打了一个千,恭敬地应诺道。   “嗯。”鳌拜扫了一眼殿中的几名亲信官员,站起身来,“阿南达,随我去武备军械坊,瞧瞧咱们自己制造的大将军炮。”   “嗻!”一等侍卫阿南达打了一个千,高声应诺道。   “恭送少保大人!”殿中的官员见鳌拜要离去,均躬身相送。   去年六月,索尼病亡。紧接着,苏克萨哈又被鳌拜和大学士班布尔善以不欲归政,列二十四罪,处绞。昔日的四辅臣,已然只剩鳌拜和遏必隆两人。而遏必隆向来凡事皆附和鳌拜,这使得鳌拜已成为我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辅政大臣。在正月间,鳌拜和遏必隆又被皇帝加封为太师,威服日盛。满朝官员,各省督抚,无不畏服。   ——   罗守璋站在乾清宫殿前宽敞的月台上,不由看了看左右分列的铜龟和铜鹤。前面摆放的鎏金香炉四座,燃着的熏香正袅袅升腾。   “督办大人,快随奴才进殿吧。”一名太监低声说道:“皇上可还在里面等着呢!”   罗守璋闻言,收回目光,跟着这名太监抬步朝殿内走去。   “……见过皇上!”罗守璋进的殿来,见上面御座上坐着的康熙帝,犹豫了一下,微微躬下腰背。   “大胆!”乾清宫首领太监顾问行见罗守璋没有跪下行叩拜大礼,反而站在那里只是弯了弯腰背,既不自称奴才,也不自称臣子,便厉声呵斥道:“见到皇上,如此悖逆无礼,这可是欺君大罪!”   “罢了。”已年满十五岁的康熙帝笑着摆摆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本扔在御案上,缓步从御阶上走了下来,“据说,罗督办在早年间,见到先帝时,都未曾跪下行礼过。如今,见了朕,他能弯下腰行礼,已然是难得了。”   罗守璋闻言,双手不由紧紧的握成拳,脸上也呈现出几分痛苦之色。被囚十余年,从最开始的一心求死,到后来的随遇而安,再到现在的苟且偷生,这般心路历程走来,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屈辱。他有时候都会恨自己,未能在被俘的第一时间就自裁而死,以至于方有今天之憾。   “听佟礼文那奴才提及,罗督办在管理工部辖下十数家器械工场时,甚为勤勉,而且还大胆启用各类专才,并革除其中诸多弊病,使得这些工场产出较此前以十倍计之。”康熙帝看着面无表情的罗守璋,面露赞赏之色,“按理说,朕该因此给你加几个前程,并将你的官位再往上拔一拔。”   “……”罗守璋嘴角动了动,继续低头不语。   “不过,朕担心贸然拔擢你的官位,恐会惹得鳌拜不快。”康熙帝说道:“毕竟,数月之前,少保可是欲将你全家斩首。呵呵……,既如此,只能先委屈一下罗督办了。另外,提醒你一下,以后勿要再冒犯鳌拜,否则,朕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你第二次。”   “……谢过皇上。”罗守璋再次躬身施礼。   “罗督办,朕想问你一句话。”   “请皇上垂询。”   “你觉得,我大清有没有可能与齐国和解,并建立一种正常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康熙帝认真地问道。   罗守璋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摇摇头,说道:“齐国不会与你们大清和解的。”   “为何?”康熙帝追问道。   “华夷之大防。”   “华夷之大防?”康熙帝冷哼一声,“哼,可笑!要知道,自顺治二年第一次科举开办以来,到今天为止,引来你们华夏诸多文人前来参加者不知凡几?他们为何不存有华夷之防?”   “在齐国,软骨头的人是很少的。”   “哈哈……”康熙听了,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认为投顺我大清的汉人,都是软骨头?……那你呢?”   “我也是……软骨头。”罗守璋轻轻地说道。   “……”康熙定定的看着罗守璋,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十余年来,我大清如此厚待于你,居然仍旧收获不了你的忠心。若是没有妻儿的羁绊,你怕是至今也不会为我大清效命吧。你们那个齐国,也跟你一般执拗,二十多年来,就为了所谓的华夷之大防,一意与我大清为难。”   “需知,齐国若是想要移民,想要通商,想要贸易,南方伪明能给予的,我大清自然也能允之。就算你们齐国想要一块大陆的地盘,我大清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如此这般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去支持那个腐朽败落的伪明,何其不智!”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罗守璋说道:“齐王曾说过,要让华夏文明得以广为散播,汉人传承得以永久延续,璀璨文化得以发扬光大。可这一切,你们大清朝恐怕是无法做到。”   “齐王如何会知道我大清做不到这些?”康熙听了不由有些愠怒,“韩愈曾有言,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元初大儒郝经也曾有述,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也。如今,我大清入主中原,用中国之士,自然也是华夏之国。”   其实,康熙帝在这里故意篡改韩愈《原道》中的原话: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韩愈《原道》原话适用对象是,华夏血统的诸侯,诸侯用夷礼则视为蛮夷,诸侯用中国礼就视作中国,此处并没有说“夷狄”入中国。然而康熙在此却故意篡改韩愈说的,加入了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就是为了极力表明他们满清对汉人统治的合法性,为了更好的役使汉人,让汉人不要反抗,接受他们的统治。   另外,元初大儒郝经伪托圣人有云‘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其实,人家孔子和孟子压根没说过郝经这句篡改的话。这个郝经只不过在当时为了迎合蒙元统治者,才托古伪证,打破了作为“中国之主”的种族界限,从理论上为夷狄统治中国提供了合法依据。   同样作为异族入主中原的大清王朝,可不管这些郝经所述是否伪证之言,立即将其拿来奉为经典加以引用,并在仕林中广为宣传。   罗守璋却被康熙这番话给问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去反驳,愣愣地看着康熙,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久在器物工坊任事,可能做出那种短柄手铳出来?”康熙走近罗守璋身前,轻声问道。   “可以,但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工和钱物。”   “甚好。”康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限你在两个月内,造出三十支短柄火铳,钱物从内务府出。但你须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获知,由你亲自督办,乾清宫首领太监顾问行从旁协助于你。” ##第一百零二章 势起   1668年6月5日,云州,长平(今日本北海道小樽市)。   齐国驻云州代表邓子义正陪着鸿胪寺卿黄子加漫步在这座小城的街道上,二十余名云州镇官兵护持在左右,警惕地观察着往来的行人,唯恐会冲撞了齐国使者。   他们不明白,这个来自齐国的大人物为何不舒舒服服地待在驿馆中,喝点美酒,吃点美食,若是无聊了,也可以寻几位歌姬,以为助兴。这街道市井之处,有什么可闲逛的?   虽然,长平向来比较安定,不存在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来谋害齐国使者,但就怕一些无知狂徒或乡野愚夫冒犯了齐国人,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在云州,齐国人是一类比较特殊存在的群体,他们中有驻云州的官方代表,有停靠于此的齐国海军官兵,也有往来云州的齐国商人。对于这些齐国人,云州各地的官员都极为重视,不仅给予高规格的礼遇,还晓谕辖下的差役、巡检为他们提供安全保障,生怕他们会受到伤害,以至于影响到齐国与云州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   而他们现在保护的这位使者,可是齐国的鸿胪寺卿,部堂级高官,那可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这二十多名随行护卫的官兵隶属于云州镇新军,看着也是军容严整,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云州镇新军成立于三年前,员额两千人,编为四个步兵营和一个炮兵营。新军皆仿照于齐国陆军模式,并由齐国派出的教官予以整训。甚至就连官兵的军服样式,也是参照齐国军队。稍微不同的是,军装的颜色为大明传统的红色,军帽也不是齐国军队那种大檐帽,有点类似于后世一战前的德军尖顶头盔。   与云州其他部队均装备了大量的冷兵器所不同的是,新军是全火器部队,装备了最新式的齐国“乾武-15式”燧发枪,枪下配有刺刀。部队中还有大量的齐国军事教官,从部队的日常组织、训练、后勤,以及作战技巧,进行手把手地指导。   在每年对清虏的“夏狩”或者“冬猎”时,新军部队在齐国军事教官的指导下,也发挥出了不错的战斗力。面对数倍于己的清虏地方守备部队,可以轻松将其击溃。即使,在与数量远超自己的清虏精锐对战时,也能丝毫不落下风。   永王计划在未来十年内,陆续将现有的万余杂牌部队裁撤精简,然后以新军为核心基础,打造一支类同于齐国陆军的强悍部队。考虑到云州在整个东北亚地区拥有绝对海上控制力,永王接受了齐国军事教官的建议,准备将云州的陆战力量暂时控制在五千人上下,走精兵路线,并构建类似齐国模式的预备役动员体系。   “这座云州最早建立的海边小城,人口规模已经达到一万两千余,在整个云州,都算是规模比较大的城市。”邓子义一边走着,一边给黄子加介绍着本地的情况,“城中有三四十家各类工坊,主要是一些海产品加工、粮油加工、药材、制陶、木器、皮具等之类的手工业。”   “目前,整个云州大概有多少人?”黄子加看着街道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两侧,敬畏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经过,不由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   “云州大概有三十五万人,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一带)有十二万左右,耽罗岛有四万人,苦叶岛上有五千多人。这么算下来,他们已拥有五十多万的人口规模了。”   “他们人口增长这么快!”黄子加有些吃惊,“我记得七八年前,整个云州还不到三十万。”   “去年,黄河流域出现罕见的大洪水,河水暴涨、水灾连连,造成灾民百万之众。南方的淮河也是频发洪水,尤以安徽受灾最重,仅亳州就有十几万灾民无家可归。在这种情势下,我齐国在去年就收拢了二十余万受灾难民,暂时分别安置于琉球、安南。而云州也趁势组织了所有海上运输船只,一口气也收纳了七八万众。这样一来,云州的人口便突然暴涨到五十万了。”   “黄河水患,应该在清虏的河南、江淮一带。那里距离海边还有不少距离,你们前去收拢难民,清虏就不管不问?”   “说来也是可笑。”邓子义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表情,“河南、江淮两地洪灾连连,造成灾民无数。清虏的朝廷却不肯拿出多余的银两和粮食下拨灾区,而是指令地方自救。你说,在这种情势下,地方如何有能力自救?无奈之下,河南、江淮两地清虏官员只能任由灾民前往他处乞食。一些恶毒的江淮地方官员甚至出动兵丁将灾民往大明境内驱赶,以达到‘疲敌’、‘弱敌’的目的。”   “当我们组织移民船队抵近山东、江淮沿海地区后,派出数路部队深入清虏控制区招揽难民。不论是清虏的地方守备部队,还是他们的八旗部队,对我们的行为根本不加以阻止,任由我们施为。估计,在他们看来,我们能将那些衣食无着的难民装船运走,算是给他们减轻了巨大的负担。相较于各地产生的数百万灾民,我们只不过才拉走的二十多万人。唉,也不知道,那些滞留在灾区的难民最终有多少人可以捱过去年的寒冬时节。”   “这清虏还真没有将治下的子民当人看待。”黄子加听罢,也不由叹息一声。   “对了,你去宁州(今北海道札幌市)会见永王时,他肯定会向你提出劫掠日本、朝鲜的建议?”邓子义问道:“因为去年骤然增加了七八万多人口,各项移民安置费用,几乎将云州历年积蓄消耗一空,尤其是粮食、布帛等物资缺口颇大。永王除了请求我们加大支援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派兵出去捞一把,以补充云州空虚的官库。”   “朝鲜乃是大明藩属,永王派兵劫掠人家沿海地区,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黄子加笑着说道:“而且,数年前,我齐国与云州已经联合将那朝鲜给打服了,迫其承诺永不叛明。上个月我访问汉阳,朝鲜已同意将国内市场全面开放与我们齐国。如此恭顺的大明藩属,莫要将人家给欺负得很了!”   “至于日本,那可是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国,若是劫掠日本沿海,惹恼了德川幕府,说不定人家就派兵来攻云州。虽然我们拥有绝对的海上控制力,但因此和日本陷入战争状态,并不符合我们齐国的商业利益。所以,对永王的这个建议,我们齐国是不能同意的。”   “其实,永王是对朝鲜和日本有一定的领土野心,想在这两家身上获取更大的地盘。”邓子义说道。   “苦叶岛、镇州,甚至云州以东的地方(堪察加半岛)不是有大片的无主之地吗?”   “永王嫌弃那些地方太过苦寒,还需要费力开发,而且还养不了多少人。”邓子义颇为无奈地说道:“而朝鲜东南,日本北部,皆为气候温暖,土地宜耕的地方。若是直接夺下,便可迅速提升云州的实力。”   “永王这是在为将来谋算呀!”黄子加说道:“但他就不怕长久的陷入与日、朝两国纷争当中,继而削弱云州自身的实力?其实,永王凭借云州、镇州以及耽罗岛和苦叶岛等地,只要好生经营,在我们齐国扶持下,二三十年后,必然会成为该地区最具实力的地方政权。再加上他们慢慢发展起来的海军,别说日本,就算是未来谋权篡位的孙可望,都无法奈何的了他们。”   “但永王却是想在孙可望篡明后,反攻大陆,重建大明。”   “哼……”黄子加冷哼一声,“重建大明?他这是想引起新的大陆战争,对此,我们齐国肯定是不予支持的。云州存在的必要性,是在未来可以挟制朝鲜、日本,并与我们的琉球、安南两处海外领地,隐隐构成对大陆封锁岛链。”   “我们齐国未来会与大陆发生战争吗?”   “虽然我们齐国与大陆在政治、经济,乃至人文方面,有着深深的渊源,甚至可以说异域兄弟之国。”黄子加瞥了一眼护持在左右的云州新军官兵,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以此为纽带相连接的。王上曾说过一句话,这个世上,国家之间是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唯有永恒的利益。”   ——   7月25日,傍晚,莒州(今山东莒县)。   邓贵林和鲍家路各自背着一个小包袱,走在略显嘈杂的街道上,一边走着,一边瞅着街边的店铺,准备寻一家食店,打发一下早已空空的腹囊。   “要不,就这家吧。”鲍家路停在一家食肆店门口,看着店里寥寥几个客人,但从里间飘出的香味,立时勾起了食欲。   “嗯。”邓贵林朝店里看了看,点头应道,但下意识地又扭头四周张望了一下,便跟着鲍家路进入店中。   “哟,客官,里面请!”一个伙计见两位客人进来,立即热情地上前招呼,“两位要来点什么?”   “这里有什么能垫肚子的。”鲍家路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将身后的小包袱放在旁边的板凳上。   “各种面食那是应有尽有。”伙计将肩上的抹布取了下来,利索地将桌面擦了一遍,“另外,店里还有羊肉、猪肉、驴肉,以及各种时令蔬菜。客官若是想要喝点酒,店里还有自酿的烧酒,南方的黄酒,日本的清酒。……哦,店里还有少许来自齐国的蜜酒、葡萄酒。”   “呵,你这小店里的食材和酒类还挺多。”鲍家路闻言,喉头下意识地滚动了几下,“先给俺们来两大碗面,垫垫肚子。然后,再上一盘驴肉,炒两个小菜。酒嘛……”   说着,鲍家路转头看着邓贵林。   “来壶黄酒。”   “这种软绵绵的酒,喝着没劲。”见伙计麻利地朝后厨走去,鲍家路舔了舔嘴唇。   “这可是在清虏的控制区。”邓贵林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喝烧酒,醉倒了,可要误事的。”   两人是齐国驻长山岛总管区派来山东的探子,前来侦查清虏后方兵力分布和粮草物资积聚的情况,以为下个月发起的“夏狩”提前做准备。山东向来是作为支撑清虏江淮防线的主要后勤补给地,在各个主要府县,建立了无数物资库房。   而莒州,更是清虏海防重镇,驻有清军三千余人,以应对齐国和云州镇每年例行发起的“夏狩”或者“冬猎”的袭边行动。   两人狼吞虎咽地将各自碗里的面食吃完,然后惬意地打了几个响亮的饱嗝。随即,便开始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喝着酒,同时侧耳听着店里的食客所谈论的各种消息。   “听说了吗?上个月,穆里玛大帅(鳌拜之弟)在徐州前线,又击退了伪明的大举进犯,斩首六千。嘿,要么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呢。朝中的少保大人,乃是百战名将,作为少保的兄弟,穆里玛大帅也不逞多让呀!”   “也是。穆里玛大帅自五月就任征南大将军以来,连战连捷,数月时间,击退伪明十余次进犯,斩首累计得有三五万了吧。你们说,这伪明有多少军队呀,够不够穆里玛大帅砍的?”   “伪明的人口比咱们大清要多几倍,军队自然也是靠堆积人数来跟我大清来对抗,想来,他们总有五六十万吧。”   “照穆里玛大帅这般战绩,这伪明的军队那还不都消耗在徐州前线。”   “那可不!……哎,你这啥意思呀?我怎么觉得你在影射穆里玛大帅虚报战功呢!”   “你可别这么冤枉我!若是让城里的八旗老爷给听到了,那还不得砍了我脑袋!”   “……这么一琢磨,还真有点觉得不对。两个多月,就斩首三五万,那伪明的军队还不得崩了……。干嘛呀,拉什么板凳?哎,怎么还踢桌子了……”   “……哎呀,这屋子怎么在晃?”   “这是咋了?唉哟,我的酒壶,我的盘子……”   只见食肆店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椽柱,错折有声,众食客无不相顾失色。   “地龙翻身了(地震)!”猛然间,有人醒悟过来,高声呼道。   “地龙翻身了!”   “妈哎,赶紧跑呀!”   众人骇然变色,随即迅速地朝店外奔去。   整个莒州顿时变得喧如鼎沸,人们纷纷从民房、店铺、官舍中奔出,城中房屋倾倒无数,城楼垛口、监仓衙库、官舍民房及村落寺观一时俱倒如平地,四乡边地裂缝,或宽不可越、或深不可视,裂处皆翻土扬砂,涌流黄水、泉涌上喷高二、三丈。   在空地上的人群皆眩晕不能立,瘫坐于地上,竟感觉随地旋转,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惊骇的表情,满城鸡鸣犬吠不停。   “清虏无道,以至地龙翻身呀!”鲍家路呆呆地看着四下狼藉的景象。   “这般阵势的地龙翻身,恐怕影响的不止山东一地。”邓贵林却尽管头昏目眩,但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大明将趁此特大天灾,又行北伐清虏之举了!”   7月25日,山东郯城发生特大地震,波及鲁、苏、皖、浙、闽、赣、鄂、豫、冀、晋、陕、辽等十余省、四百余县,以及朝鲜半岛。尤以郯城、临沂和莒州受灾为重,造成约5万余人死亡,破坏面积涉及方圆近千公里。   8月10日,大明宿州大营主帅王尚礼在侦知徐州清虏大营受地震波及,营房倒塌无数,物资亦损失大半,而且其后方道路毁损严重,粮草兵马不继,遂趁势发起攻势,率大军六万余,朝徐州扑去。   大明第三次北伐,就此徐徐展开。 ##第一百零三章 势崩   1668年9月15日,长山岛。   几名自救军的军官走进难民营地,看着那些瘦骨嶙峋难民,或坐或躺在一排排营房前,均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这也难怪,最近岛上突然对这些收拢而来的难民减少了食物供应,从此前的一天三顿米粥,到现在只供应两顿,而且还是比较稀的那种,一个个全都饿得有气无力,可不就这般模样。他们只能尽量地减少运动,以保持他们不多的体力。   对此,过来的几名自救军军官也是心有戚戚。当年,他们也是这幅模样,挣扎在生死边缘。若非齐国人将他们带走,说不定,早就是变成野外的一抔黄土。   “诸位老少爷们!”一名自救军军官大声喊到:“俺们自救军要扩招征兵,有愿意参加的吗?……每天有三顿干的,月底还有一块银元!不过,俺丑话说到前面,入了俺们自救军,那可就将你的命卖给俺们齐国了。上了战场,刀枪无眼,生死由命!”   喊完话后,半响没有任何反应,大部分难民头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只有寥寥十几人朝这边望了望,随即又摇头叹息着,靠坐在墙角。   “他娘的,在清虏治下都成了一个个顺民。……没一个有卵子的!”喊话的自救军军官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   “入了你们自救军,除了每天三顿干的,有酒有肉没?”突然,难民人群中有个声音响起。   “酒肉自然是有的。”那名自救军军官朝说话的方向看去,却见有几个难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渴望,“俺们自救军除了酒肉,还有烟叶、茶叶、砂糖、罐头等稀罕玩意提供。不过,你们要是入了自救军,那可是要在战场上拼命的,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入了军伍,自然是要拼命的。”一个难民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子只是想在死之前,能吃上一块肉,喝上一口酒。以后能不能活,都他娘的无所谓了。不就是跟鞑子干仗嘛,这命就卖给你们了!”   “就是,以前在青州,老子活得像条狗一样,有一天没一天的。只要能吃饱肚子,就算在战场上被鞑子杀了,也值了。”   “娘的!俺们自救军可不是大明那般的软脚蟹,鞑子想杀死俺们,可没那么容易!”那名自救军军官挺了挺腰杆,骄傲地说道:“俺们齐国大军一到,那些鞑子可都是远远的避开,绕着俺们走。跟着齐国,那才叫堂堂正正的做一回真正的人!”   四下的难民听了,都有些不以为然。当年在我大清的地界,那些官老爷和县里的仕绅可都说了,这个世上,可没有哪个军队可以战胜我大清八旗天兵。至于齐国,也都是趁我大清军队不备之时,偷摸上岸,将我们这些实在活不下去的小老百姓给一股脑地掳回那蛮荒的汉洲大陆,然后做牛做马一辈子。与我大清唯一不同的是,这齐国不过是一个海外汉人政权而已。   你看吧,这齐国的军伍,不也是在我们这些难民人群中征召士兵,然后继续利用他们神出鬼没的的船队,偷摸袭扰我大清沿海村镇。这种军队,哪里比得上那些据说从小就弓马娴熟的八旗官兵?   “娘咧,征召这些虚弱不堪的难民入伍,能跟得上大军行动步伐吗?”一名自救军军官看着三三两两的难民为了能吃上几口饱饭,陆续走了出来,前去登记报名,不由摇头哀叹道。   “有啥抱怨的。当年,俺们也是这般模样。只要跟着齐国经制军队打上几仗,然后再多了解一下俺们齐国的真实情况,他们这些人,迟早跟俺们一样。再者说了,你以为齐国的将军们真的寄希望于俺们能在战场上与鞑子硬碰硬?俺觉得,这次临时扩招自救军规模,多半是被当做大军征战的后勤杂役,那就是一群搬运物资的夫子。”   “老胡说得不错。管俺们自救军的刘将军也说了,先将人给召进来,训练个把月,顺便养养身体,积极备战。俺估摸着,要有大战了。”   “听说,大明的北伐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便连续攻克了徐州、邳州、沛县、济宁,逼近济南了。瞧这架势,是要一鼓作气打到京师呀!”   一个月前,大明发动了第三次声势浩大的北伐战争。东段以保国公王尚礼为主帅,分别从宿州和睢宁两个方向直扑徐州,围攻这座遭到地震波及的军事重镇。   在齐国驻大明军事顾问看来,这次北伐比较仓促,完全是趁山东大地震,周边清虏控制区遭到严重破坏的时机,进行的一次军事冒险。大明的军队在攻至徐州时,估计会像前两次一样,顿兵不前,拿这座军事重镇无可奈何。   要知道,清虏在徐州附近布置了六万余部队,其中还有近万余精锐的满蒙骑兵,可以随时对攻来的明军实施侧翼打击,并威胁明军的后勤。   但战事的实际进程和结果,却令所有人都为之惊愕。   明军两路大军八万余猛攻徐州十余日不克后,准备转入长期对峙的模式,想凭借自身充裕的物资供应,与徐州城中的清虏军队拼消耗。   但在八月二十日这天,徐州城中的清虏大军忽然分成几路杀出城来,快速摆脱明军纠缠后,掉头径直朝北方奔去。   紧接着,数日内,又有数路兵马先后冲出城来,也往北而去。   王尚礼闻报后,担心是清虏的诱敌之计,谨慎之下,未敢轻动,将所有的侦骑都撒了出去,探寻清虏大军的具体动向。   就在明军对清虏大军主力突然撤出徐州城而惊疑不定时,徐州城里的清虏官员和留守将领却集体出城请降。   从这些降顺的清虏官员和将领口中得知,穆里玛之所以突然率领主力撤出徐州,并往北方退去,盖因,清虏朝中出现了重大变故。   康熙帝于八月五日这天,以商议如何赈济山东地震灾民为由,召辅政大臣鳌拜入宫。当鳌拜在乾清宫觐见康熙时,被提前埋伏于此的二十余名侍卫持手铳击伤就擒,随行护卫亦被尽数射杀。   随后议政大臣列鳌拜三十大罪,当诛族。康熙却诏令以其屡立战功,免死拘禁,其党班布尔善、阿思哈、噶褚哈、泰必图、吴格塞等伏诛,夺遏必隆太师、一等公。同时下诏,免去征南大将军穆里玛、靖西将军塞本得(鳌拜之侄)之职。   不过,在清除鳌拜一党过程中,却一不小心让骁骑营都统讷莫(鳌拜另一个侄儿)提前得了信,逃出了京师,随即凭借其显赫身份,一路奔至徐州大营,赶在朝廷传召使者前,见到了穆里玛,并将朝中变动告知于他。   穆里玛大惊之下,惶然无措,准备等待传召使者到来,俯首认罪。但靖西将军、徐州大营骑兵统领塞本得却不甘受缚等死,极力怂恿穆里玛带兵进京,以“清君侧”的名义实施兵谏,恢复鳌拜的辅政大臣之职。   盘桓再三,横竖也是死,穆里玛索性把心一横,召集众将,言,康熙皇帝受小人蛊惑,罢黜并囚禁朝中两位辅政大臣,擅杀各部大员,动摇国本。为此,穆里玛准备引军返回京师,剪除皇帝身边的弄臣小人,涤荡朝堂,匡扶大清。   众将闻言,皆大惊。   但大部分将领却以未得皇帝召命,不得擅动为理由,拒绝跟随穆里玛领兵返回京师。甚至,一些八旗将领质问穆里玛,可是要带兵悖逆造反,徐州城中隐然有众军火并的苗头。   穆里玛与塞本得见机不成,便于八月二十日,携亲信将领,裹挟两万余部队,冲出城来,朝北而去。   城中的诸多将领,立时明白过来,咱们这位徐州大营的主帅是真造反了!   于是,一些忠于我大清的八旗将领,随即率领各自兵马也跟着杀出城去,循着穆里玛的方向就追了过去,试图在路上能拦阻或者击杀这些大清叛逆。   而剩下的一些将领,眼见着城中的大军主力陆续杀出城去,使得整个徐州城没剩多少兵力可以守城了,便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有带着辖下兵马跟着冲出城去,朝北方奔去,也有各自约束兵马,静待“不可言之事”发生。   王尚礼得知清虏这些消息后,狂喜不止,清虏内乱,这可是北伐中原,驱逐鞑虏的天赐良机!   于是,他一面整顿兵马,准备一路迅疾北上,试图一鼓作气凿穿山东,兵临河北,威胁京师;一面派出报捷使者至南京,请求秦王增派更多的兵马,扫荡河南、江淮,确保他的两翼安全。   清虏徐州大营的突然崩溃,让后方的山东地区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王尚礼领精锐兵马三万,先是兵不血刃的攻克沛县,再三日奔袭鱼台县,旋即而克。随即,大军兵临济宁。   原本以为这座运河上最为关键的重镇,会给明军以强有力的阻击。但未曾想到,十余日前途径此地的穆里玛竟然带兵劫掠了整个城市,对该城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当明军杀来时,阖城悲愤的济宁城军民干脆利落地直接举城投降了。   王尚礼根本不在济宁丝毫耽搁,在留下千余兵马驻守此地后,直驱东昌府(今山东聊城市)。   明军在此苦战两日,付出千余伤亡,最终拿下东昌府,斩清虏守将、八旗镶蓝旗副都统厄岱春,毙伤俘清军两千余。   攻下东昌府后,王尚礼便有两条攻击路线,一是,继续向北突进,往攻德州;二是,转向东北,进攻济南,拿下这座山东省的府城。   思虑再三,王尚礼决定先行往攻济南,占领这座极具政治意义的重镇。   9月10日,明军杀至济南,随即发起猛攻。但狂飙突进的明军未曾携带火炮,在附蚁攻城数日后,付出两千余伤亡,仍未能撼动济南城防。   无奈之下,明军暂时停止了攻城,等待火炮从济宁慢慢输送至此,再行攻击。   尽管明军暂时顿兵于济南城下,但他们这般长驱直入,如此迅捷地杀入山东腹地,还是将齐国驻大明的军事参谋团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尼玛的,这明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强大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连续攻克徐州、济宁、东昌府等数座重镇,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杀到了清虏腹地。距离清虏统治核心地带-河北地区,仅一步之遥。   还有就是,清军怎么会如此拉跨,数万八旗精锐,难道都是泥捏的吗?预想中的两军激烈碰撞厮杀,根本就没出现过。   面对这种情势,齐国驻大明的军事人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军情推演,他们均认为,若是清军再不做出调整,进行一番强硬反击,遏制明军的汹涌攻势,清虏有很大概率会再丢掉山东。如此,明军便可侧击河南,配合湖广地区的白文选部,夺取中原,继而与东路明军在河北会师,进逼京师。   这样一来的话,这清虏的情势将会变得非常危急,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明军团灭于京师,或者被彻底逐出关内。   其实,在齐国军政官员心里,是不怎么期望大陆统一的。明清对峙,分立南北朝,对齐国而言,是最为有利的。只有这样,大明才不敢得罪齐国,并在一定程度上默许齐国大规模地进行移民。同时,两强并立的局面,也使得他们双方都无法专注于海上力量的建设,便于齐国控制大陆的对外贸易,攥取巨大的商业利益。   因而,齐国驻大明的军事将领在应对这种情势时,便产生了两种意见。一个是,对明军使绊子,延缓或者阻碍他们的顺利推进,给清军动员和集结军队提供充裕的时间;另一个是,静待明清两方的最终战争结果,若是清虏彻底败亡,则在关键时刻,联合云州、朝鲜,趁势出兵辽东,并将明军堵在辽西走廊。如此,给未来统一的大明,埋下一个巨大的钉子。 ##第一百零四章 立局   1668年10月6日,京师。   慈宁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康左门、永康右门,南侧为长信门。慈宁宫位于广场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慈宁宫相通。康熙驻足在廊庑下,看着屋顶的黄琉璃瓦和重檐歇山,稍稍有些出神。   四下的太监和宫女跪倒一片,将脑袋紧紧的贴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随行的几名贴身侍卫虽然有些奇怪皇上为何不进殿,反而盯着抬头望着屋顶发呆,但作为奴才,哪里敢出言询问。   康熙的神情有些颓然,少年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愁容,眉头深锁,嘴巴也紧紧的抿在一起,想是内心充满彷徨和无措。   “万岁爷,太皇太后请你进去。”这时,一名慈宁宫的老太监躬身说道。   “……”康熙闻言,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那个老太监,恶狠狠地说道:“哪个狗奴才给太皇太后报的信?”   那个老太监立时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却并不出言分辩。   万岁爷在门口愣了半天的神,殿外和院子里又跪了一大片的太监和宫女,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太皇太后,哪还需要有人去提前报信?   康熙甩了马蹄袖,冷哼一声,便抬脚朝殿里走去。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康熙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罢了,快起来吧。”博尔济吉特氏靠在软塌上,抬眼看了看一脸愁容的康熙,“皇上的身子近期可是有些清减了,脸色也不是很好呀。待会走的时候,从我这里拿些鹿茸、燕窝,补补气血。”   “孙儿谢过皇祖母。”康熙恭敬的应道。   “前线可是战事不利?”   “……是有些不大好。”   “给哀家说说看。”   “……半个月前,伪明攻陷济南,山东总督多罗阿、巡抚刘芳躅及以下百余名官员、将领陷于贼手。如今,伪明分兵两路,抄掠德州和滨州。”康熙脸上呈现出一丝痛苦的的神情,“以这两地的驻守兵马和防御情况,恐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此,伪明接下来将很有可能兵进沧州,威胁京师。”   “还有吗?”博尔济吉特氏闻言从软塌上坐了起来,但脸色仍显平静,轻声问道。   “湖广传来败报,伪明两万余从滁州攻入庐州(今安徽合肥市)、六安州(今六安市),直驱光山。抚远大将军杰书恐被明军抄掠后路,遂率军从武昌撤往信阳州。未几日,又撤到汝宁(今河南驻马店市)……”   “嗯,还有吗?”   “荆州大营主帅岱春闻知武昌失守后,先将荆州城一把火烧了,随即领兵后退至荆门,然后又撤至襄樊。伪明大军紧随其后,陆续占领上述几城……”   “嗯。”博尔济吉特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陕西呢?”   “富尔泰那奴才倒是凭借险峻的地利,将四川攻来的伪明大军暂时阻在秦岭以南。”   “两个月时间,江淮、湖广尽丧,山东、河南泰半落入伪明之手。”博尔济吉特氏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军队损失也必然不轻吧?”   “前后损失十余万。”   “议政大臣们怎么说?”   “诸臣建议,山东残破,难以坚守,应予放弃,将滨州和德州兵力分别撤至沧州、冀州(今衡水市),以此拉大伪明的补给线,寻机破敌。襄阳和陕西两地凭险据守,退至汝宁的杰书部主力军团则发挥满蒙八旗骑兵优势,在平原地区适时对伪明大军发起反击,遏制明军的攻势。另外……”   “嗯,另外还有什么?”博尔济吉特氏见康熙脸上呈现出犹豫的表情,不由追问道。   “部分议政大臣建议,为防意外,朝廷应开始着手迁往盛京……”   “他们这是要劝皇上放弃中原,退往关外吗?”博尔济吉特氏沉声问道:“那皇上自个是什么章程?”   “皇祖母,一个月前,那穆里玛贼子裹挟一万余叛兵进抵河间,虽然经过一番内部瓦解,招降数千,随后又经历了一场惨烈苦战,毙敌七千余,但我京中八旗部队也伤亡惨重。更为可虑的是,穆里玛、塞本得等为首逆贼领残兵数千,绕过易州,奔宣化而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必然是逃往漠南了。或许,漠南蒙古诸部就会因此陷入混乱当中。在这种情势下,我们是该未雨绸缪,提早做些准备了。”   “咱们退往辽东,那伪明就能放我们?”   “皇祖母,孙儿无能……”康熙脸上带着彷徨无措的神情,看着博尔济吉特氏。   “皇上呀,你可知道五十年前太祖皇帝时期(努尔哈赤),明军集结全国精锐二十余万攻我辽东(萨尔浒之战)。而我大清当时举国之兵不过六万余,但高皇帝临危不乱,以寡击众,先后歼灭明军三路大军,彻底瓦解明军的这次大举进攻,辽东攻守之势,也在顷刻间扭转,我大清基业就此奠定。皇上,你可觉得现在的情形要比五十年前,还要糟糕吗?”   “……”康熙摇摇头。   “崇德六年(1641年),明军集八总兵,十五万大军再攻我辽东。乳峰山初战失利,我大清兵马损失惨重,几至溃败。但太宗皇帝(皇太极)排除众议,决意围歼来犯明军。他不顾病体危重,带兵急援锦州,与明军在锦州展开对峙。此后,太宗皇帝指挥若定,以掘壕围困并断敌粮道之法,大败明军,一举摧毁了明军经营多年的宁锦防线,为我大清进取中原铺平了道路。皇上可觉得,现在的情形还比太宗年间还要恶劣?”   “……”康熙继续摇头。   “顺治五年(1648年),江西金声桓、广东李成栋、山西姜瓖三地,先后叛清投明,天下局势为之崩坏,稍有不慎,伪明便有一举翻盘,恢复中原,将我大清逐出关内之势。然而,先帝可曾如皇上这般筹划迁都盛京,以避敌之锋芒举动?”说着,博尔济吉特氏站了起来,神色凌然地看着康熙,“面对这种情势,那还不是靠着我大清祖宗庇佑,君臣上下一心,以排除万难之决心,一一覆灭上述叛贼,最终稳定了我大清入关后最为艰难的局势。”   “皇祖母,孙儿……,孙儿愧对祖宗,愧对先帝。”康熙再次跪倒在博尔济吉特氏面前,涕然泪下,“孙儿无能,以至使我大清局势再复危局。”   “站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厉声喝道:“你是我大清皇帝,在面对这番危局之时,更应振作奋起,而不该这般如小儿一样啼哭示弱!数月前,你擒鳌拜,除奸党,拢贤臣,涤朝纲,是何等意气风发?伪明趁我山东地震之天灾,枉然兴兵,此无道之举。如今,我大清前线虽连遭败绩,丧师失地,损兵十余万,但还不至于弃中原不顾,而逃奔关外的时刻。”   “皇上呀,你现在是我大清的主心骨,且不可为一时之败绩,而失了锐气,丧了胆气,泄了志气。伪明虽然连战连捷,攻至河北、河南两地,看着气势如虹。但需知,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明军可以趁我大清天灾、内乱之机,暂时抢得先手。但我大清面对于此,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机会?”康熙怔怔的看着博尔济吉特氏。   “河北、河南两地,皆为平原之处。而我大清八旗最为善战之兵,是什么?”   “……是满蒙八旗骑兵?”   “明军长驱直入,后勤路线漫延数百里上千里,而中原地势平坦,可不就能任由我八旗铁骑纵横于其间。”博尔济吉特氏看着窗外,幽幽地说道:“而且,这距离入冬时节,可没多少日子了。”   ——   10月16日,长山岛。   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十数名齐国军民两政官员和军官都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的黄子加身上,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如今,整个长山岛上一共集结了六千六百余兵力,包括陆军三个营、两个炮兵连一千五百余,经过扩招的自救军五个营头三千八百余,忠义军六个中队八百余,长山岛乡兵四个中队五百多人,在整个山东地区,算是一支非常强大的机动力量。   另外,在琉球总管区还有两个连的陆军、六个中队的乡兵武装,以及得了信想趁明清爆发大战之际准备捞一票好处的卫国三个营火枪兵,共计两千七百余的部队,也可根据战争进程,随时会赶来支援。   齐国凭借这些亲自掌握的部队,在明清战争中,便可根据情势的发展情况,做出必要的应对。   陆军驻大明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建议,直接分兵两路攻略登莱和山东,一路出兵蓬莱,攻占登州、莱州、宁海州等地,席卷山东沿海地区;另一路,从高家港登陆,攻青州、淄川,威逼济南。   如此,便可使正在突飞猛进的明军感受到侧翼的威胁,而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可以给清军腾出更多时间,集结军队,以便阻击明军的继续推进。这样一来,可以适度地影响明清战争的进程,同时也能在占领地区收拢更多的人口资源。   而琉球舰队驻大明分舰队司令、明威将军(准将)曹新忠却提出另一个建议,集结所有部队,在海军的配合下,于老龙头登陆,攻占山海关,彻底截断清虏与辽东地区的联系。同时,联合云州镇,出兵夺占整个辽东,以便未来将该地区与永王镇州领地连成一片,提升他们割据自立的实力。   如此一来,即使大明统一了大陆,但其东北方仍旧会继续存在一个强大的割据势力,对整个京津河北地区构成致命的威胁。   陆军的方案,意味着齐国将直接插手并干涉大明正在进行的北伐战争,甚至不排除有与大明会爆发直接冲突的风险。但实际的好处就是,齐国不仅可以在短时间内大肆收拢移民和征集各类物资,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迟滞大明的攻势,延缓统一的进程。   而海军的方案,虽然可以使云州在很大概率上夺取孤立无援的辽东地区,却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加速清虏的败亡速度,促使大明快速的击败清虏,继而统一全国。   陆军想要将事情搞大,以便可以借此扩大他们的影响力,并迫使内阁和军部增加陆军兵力。   海军想趁着这次明清大战之际,想提前为云州镇谋取辽东,将整个东北地区纳入齐国势力范围内,然后再借助周边若干海上据点,就可以遏制和影响统一后的大明,即使不能建立以齐国为主导的远东地区安全和经济秩序,那也要最低限度维持齐国在大明境内的移民和商贸利益。   陆军和海军双方就选择何种行动方案争执不休,都想极力说服各方,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积极应对。在这种情势下,能做出决断的人本应该是琉球总管区大总管丘承度。但黄子加匆忙结束对日本的访问,赶到长山岛后,便立即成为齐国驻大明地区级别最高的官员,因而,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以及琉球总管区,皆暂时听从他的节制。   “除了这两种方案,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黄子加沉吟良久,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军民两政的官员和军官。他总觉得,这两份军事计划,好像忽略了什么问题,令他有些隐隐不安。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继续等待。”总参谋部驻大明参谋团负责人、昭信校尉(上校)石广汉开口说道:“我们只是利用此次明清大战之际,趁机加大难民收集规模,作为后续移民储备。”   “什么都不做?”黄子加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势下,我们若不提前做出规划和布局,岂不是有些不符合我们齐国的利益?”   “……其实,不论选择何种军事方案,在短时间内都符合我们齐国的利益。”石广汉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但很可能不太符合王上的长远考虑?”   “哦,王上对大明的长远考虑是什么?”黄子加好奇地问道。他知道,这位总参谋部的高级军事参谋曾经做过王上四年多的侍卫长,对王上的心思必然有所了解。   “王上希望保持大明的统一和完整。”石广汉说道:“而且,王上还希望大明在北方、西南和西北三个方向,具有一定的进取心。”   “嗯?”黄子加闻言,不由愕然,“王上对大明为何会有这般期望?”   “王上希望未来的大明可以恢复曾经的陆上霸权,并将更多的精力投注于边疆地区的征服和开拓上,而我们齐国则致力于海洋的掌控。如此,我们齐国就能和大陆携手共同扩展我们华夏民族更大的生存空间。”石广汉缓缓地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破势   1668年11月5日,河间府,吴桥。   大清一等轻车都尉、满洲八旗正黄旗副都统图海裹着一件皮裘,正靠坐在一棵树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模样。几个巴牙喇护兵默默地守候在四周,一边安抚着身旁的战马,一边不时地朝林子外面张望着。   “嘚嘚嘚……”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八旗佐领回头看了一眼仍靠在树边打盹的图海,便快步朝树林的边缘走去。   “什么情况?”待两骑哨探奔至林边,翻身下马就要往林中跑去时,那名八旗佐领将其拦住。   “回大人。”那名哨探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东北方五里处,一支明军的辎重车队正在经过,随行护卫的兵马约一千左右。”   “有没有惊动他们?”   “对方非常警醒,应该是发现了我们。汉赖让奴才返回报信的时候,护卫的明军官兵开始催促拉车的民夫加快行程速度。”   “护卫的明军官兵中,有没有火枪?”   “有火枪那又如何?”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都统大人。”那名八旗佐领和报信的哨探见图海从林中走了出来,立即单膝跪倒,打了一个千。   “传令下去,准备对那支明军辎重队发起突击!”   “嗻!”   随着图海的一声命令,埋伏在树林中的一千二百余八旗骑兵立时动了起来,牵着战马走出树林,然后纵身跨上马背,眼神凛然地看向他们的主将。   “此战不留俘虏,尽数斩杀。”图海骑在马上,看着一千余杀气腾腾的八旗骑兵,心中不由豪情万丈。   图海天资忠悫,性情敦笃,并不像其他八旗子弟那般是军功出身,最早于顺治二年(1645年)以笔贴式加员外郎衔出仕,在顺治八年(1651年),顺治帝见他举止稳重,任职勤恳,便授予他内秘书院学士。   到了顺治十年(1653年),又被晋升为弘文院大学士,列议政大臣,参与机务,自此开始青云直上。在顺治十二年(1655年),因恪勤职守,加太子太保。未几,兼管刑部尚书事,次年考满,加少保。   然而,在顺治十六年(1659年)闰三月,图海因侍卫阿拉那与公额尔克戴青家奴斗殴于市一案,被人构陷徇私,被顺治帝革职,家产籍没,还险些丢了小命。   待康熙继位后,图海又逐渐受到重用,但职位却大不如顺治年间。然而,今年八月,康熙突然出手,拿下鳌拜,并对鳌拜的党羽进行彻底清算,使得朝堂中各部官员和将领几乎被清扫一空。   如此,图海这种未曾依附鳌拜的八旗子弟便立时受到重用,不仅恢复了被除去的爵位,还重新执掌刑部。   但他在刑部尚书的位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徐州大营却因鳌拜被除,主帅穆里玛率部反叛,顷刻间瓦解,使得大明军队在很短的时间里,攻占江淮,击破山东,威逼河北,以至于大清的局势陷入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   一个月前,图海被任命为骁骑营副都统,随同定远大将军舒穆禄·宜尔德率领满蒙八旗骑兵两万五千余,应战攻来的明军。   清廷在明军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不断丧师失地,损失兵马十余万,上下着实慌乱了一阵,甚至有半数的王公大臣建议康熙放弃京师,直接退回关外。   但在关键时刻,我大清的太皇太后和康熙皇帝却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排除众议,整合人心,积极动员和抽调各地兵马,准备在广阔的北方平原地区,利用我大清据有的骑兵机动优势,歼灭来犯的明军,一举扭转目前危急的局势。   清廷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陆续从山西、关外、漠南抽调了一万余满蒙八旗骑兵,又在京师紧急动员了几乎所有的八旗骑兵,凑了四千余,尽数交于定远大将军舒穆禄·宜尔德统领。大军前出至霸州,在此地又陆续汇集了一万余驻防汉军八旗和绿营兵,随后便奔沧州而来。   清军的反击战术非常简单,即,效仿当年松锦之战的模式,先集中所有的骑兵部队,袭扰和截断明军的后勤补给,使突进至沧州的五万余明军不战而自乱,最后寻机将其歼灭。   明军在三个月时间里,从徐州一路攻至沧州,战线绵延一千里,甚至在他们攻占的江淮、山东等地区,仍有无数忠于我大清的官员和将领坚守城池。这就使得明军的后勤补给线,并不稳固。   尤其是明军在攻占德州和滨州后,仅休整了半个月,在等来了后续援军和大量补给后,便直接扑向河北重镇——沧州,俨然一副直捣京师的架势。不过,这样一来,明军身后便留下大片的空档,而且他们还深入地势平坦的河北腹地,这就给具有机动优势的八旗骑兵创造了反击的机会。   舒穆禄·宜尔德领兵至河间府后,并未立即救援被明军围攻的沧州,而是将手里的所有骑兵分成十余股,撒向明军的身后,袭击他们的后勤路线,截断明军的辎重补给。   两个时辰后,图海率领麾下的一千余骑兵突袭了正在赶路的明军运输车队,将护卫的明军和夫子几乎尽数斩杀于空旷的田野中,在捡取了部分粮草后,一把火将明军的运输补给焚烧殆尽。随后,继续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   ——   11月10日,沧州。   大明保国公、东路军主帅王尚礼看着数千明军缓缓退了回来,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内心深处却不免为之扼腕叹息。   刚刚,在数门购自齐国的攻城重炮的猛烈轰击下,沧州城东面的一段城墙被轰塌,三千余明军趁势发起进攻,朝着城墙缺口便冲了过去。但城中的清军却组织了数百名火铳手,向明军施以排枪射击,同时辅以千余悍勇之士,死死堵在城墙缺口处。   期间,还有无数征发的城中民壮,在清军的威逼下,将城里房屋拆下的各种条石、砖瓦、木料快速的抛掷于城墙缺口处。   不到二十分钟,进攻的三千余明军在清军的疯狂阻击下,死伤累累,很快损失超过两成多,而且城墙缺口处也渐渐被封堵大半,眼见是没机会再攻入城中了。领兵攻城的将领见状,随即命令部队暂时撤下了,准备再以火炮轰击城墙。   沧州城下差不多聚集了五万余明军,除了北面,几乎将这座城池其他三面团团围住,连续猛攻十余日,曾数度以火炮破开城墙,但都被顽强的清军一次又一次地给逼了出来,这令明军上下都感到万分沮丧。   要知道,明军从宿州发起攻击开始,连克徐州、济宁、济南、滨州、德州等军事重镇,攻占过程都较为轻松,也未遭受太大的损失。当然,在明军进抵济南时,因为城高墙厚,而且又簇聚了清虏山东主要军民两政首脑,明军克复此城,还是稍稍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在破开城墙后,清军也是很快就崩溃了,或四散逃往,或跪地请降。   原以为,沧州这座城池,作为河北门户,即使有些难打,但也不会给明军造成太大的麻烦。但未曾想到,五万余大军,士气如虹之下,猛攻十余日,却迟迟无法将其攻克。粗略估算,城中的清军数量,满打满算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千人。   “他娘的,老子还不信了,就算咱们两个换他清虏一个,也能将城中的清虏给耗死!”邳州总兵冯广和恨恨地说道:“破了这沧州城,将里面的人全都屠了!”   “秦王有令,北伐清虏,当少行杀戮。”淮安总兵韦世达偷眼看了一下主帅王尚礼,轻声说道:“另外,咱们用两个来换清虏一个,那也太不划算了。”   “怎么?”冯广和瞪着韦世达,“瞧这般情势,将士们不拼命,如何能将这座沧州城攻克?……总不至于绕过这座城吧?”   “说来也奇怪。”韦世达说道:“咱们攻沧州十余日,清虏的援兵却一直顿兵于河间府,不来解围,怕是有什么阴谋吧。”   “清虏的重兵集团一个在徐州,一个武昌,还有一个在陕西。如今,徐州的清虏土崩瓦解,武昌的清虏退至汝宁,在这河北地区,就算清虏到处调集兵马,最多也不过两三万之数。面对我们五万余大军,仍旧处于劣势。而且,清虏还需要留些兵马在京师,以及分驻天津、保定等几处重镇,以防我们趁隙突入。这般算来,清虏能来解围的兵马,恐怕连一万都凑不出。”   “万一,清虏如同那些齐国作战参谋说得那样,将京畿附近的所有兵马全部集中起来,与我们进行一次局部决战,那恐就怕会给我们造成比较大的麻烦。”韦世达不无担忧地说道:“而且,那些齐国作战参谋曾提醒我们要特别注意清虏的骑兵。若是,他们集结数千八旗骑兵,于我们侧翼或者后方行袭扰之策,必然会影响我们的后勤补给。”   “清虏的骑兵不都集中于河南、陕西两地吗?”冯广和摇头说道:“若是他们敢抽调骑兵应援河北,岂不是给我军中路和西路的突破,提供了机会?再者说了,若是清虏置保定和天津于不顾,尽数抽调兵马来援,就不怕咱们绕过沧州,从保定或者天津两地突入京师,直捣其腹心?”   “施国根!”王尚礼突然转身,朝身后的中军副将喊道。   “末将在!”施国根快步走到王尚礼身侧,躬身施礼道。   “这几日,后方的物资输送可还正常?”   “回大帅……”施国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这几日,从后方输送大营的物资日益减少。末将在三日前已派人返回德州和滨州,催问此事。”   “……为何不早早报我?”王尚礼闻言,立时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须发皆张,瞪眼怒视着施国根。   “……大帅。”施国根见王尚礼发怒,心下着慌,“数日前,下了一场大雨,末将以为后方道路难行,以至于物资输入延误时日。而且,大营积存各类物资,尚有十日之需,便未报于大帅……”   “若是因此误了我军中大事,老子砍了你!”王尚礼一脚踹翻施国根,然后扭头朝游骑营参将闫宗贵命令道:“将你的骑兵全都散出去,将沧州城方圆三十里的地方都给我翻个遍。”   “是,大帅!”闫宗贵领命后,立即跳上战马,朝大营奔去。   “冯广和!”“末将在!”   “立即组织各部官兵和随行的民夫加固营地,增设防御设施!”   “是,大帅!”冯广和领命后,忍不住问道:“大帅,你怀疑清虏已截断我军后勤补给,并集结兵力来袭我军?”   “我怀疑,清虏大军就在我们附近。”王尚礼不由看了一眼远处空旷的原野,脸上的表情极为凝重。   ——   12月5日,长山岛。   十数名齐国驻大明军民两政官员和军官簇拥着黄子加朝码头走去,准备恭送这位齐国鸿胪寺卿搭乘移民船队,启程返回汉洲本土。   针对这场明清战争,黄子加因为顾忌齐王的所谓长远计划,最终还是否决了陆军和海军各自制定的的军事行动方案,而采取了最为保守的策略,即,不派出主力部队进入大陆境内对明清双方进行的战争予以某种程度的干涉。   “其实,我私下以为,大明将来的发展形势,未必就能按照王上的长远计划进行。”黄子加感受到酷寒的冷风,不由将身上的裘袍紧了紧,“不论是北方,还是西北,皆为苦寒之地。统一后的大明,说不定根本看不上那些地盘,自然不会倾力去开拓。而海上贸易,利润丰厚,或许就会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来,进而与我齐国争雄。”   “那也无妨。”琉球总管区大总管丘承度笑着说道:“我齐国经营安南、琉球、日本、朝鲜日久,岂是统一后的大明所能撼动的?另外,我们不遗余力的支持云州永王势力,可不就是为了应对统一后的大明出现政策反复。至于大王的长远计划,我窃以为,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哦?”黄子加不由驻足停步,看着丘承度,“愿闻其详。”   “王上可能是想为我齐国建立一个潜在的竞争者。”丘承度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明与我齐国同根同源,可谓血脉一致,皆为华夏文明分支。若是彼此割裂,不相往来,或者互相打压倾轧,试图控制或者影响对方。那么,我们华夏文明内部之间将陷于无谓的长久内耗,平白让外族夷人得了势。”   “王上是想让我们齐国与大明既合作又竞争,以便可以促使双方都能不断发展进步,继而能携手扩展彼此的生存空间?”黄子加不由一怔。   “想来是如此吧。”丘承度说道:“王上曾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忌故步自封和无谓内耗,前者会让国家停滞不前,后者,则让国家消耗太多元气。以后,我们齐国与大明各执南北,哪个停滞落后了,自然会使得国中精英和黎庶百姓用脚来做出选择。”   正说着话,却见码头一艘飞鱼快船迅疾地驶入码头,然后两名海军军官匆匆登上码头,朝琉球舰队驻大明分舰队司令曹新忠奔来。   “大明官军在沧州大败,损兵三万余,王尚礼领残兵万余退至德州,几乎丢弃了所有辎重和火炮。现被清虏数万大军围困,情势危在旦夕。”曹新忠面色凝重地走到黄子加面前,告知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如此,我们需有所动作了。”黄子加闻言,不由苦笑着摇摇头。 ##第一百零六章 张势   1669年1月8日,南京。   孙可望上下打量着阶下的齐国使臣,有些惊异于对方那张囧乎于汉人的面孔,随即心中便不由生出几分鄙夷。   齐国偏居南方荒漠大陆,狄夷土人遍地,竟然连朝堂中鸿胪寺卿这般部堂高官,都要启用蛮夷之辈担当。枉自齐国还向来自称华夏文明分支,传汉人血脉于天南,这怕是要不了几十年,齐国恐会变成狄夷之国,土蛮之地。   “齐王于汉洲可好?”孙可望和声问道。   “使臣代王上谢秦王问候。”黄子加朝孙可望拱了拱手,“我家王上身体向来强健,几无任何隐疾。”   “听说你齐国将于明年正式迁都于汉洲东南之地,届时,孤会遣使以为恭贺。”   “谢秦王。”黄子加再次拱手致礼。   “数月前,我大明礼部于贵使有所怠慢,孤已上奏陛下,对相应官员进行了严厉惩处。”孙可望缓缓地说道:“此后,对于贵国任意来访使者,将不会再出现此类慢待之事。”   “使臣在此,谢秦王关照。”黄子加闻言,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着,这番话语,算是婉转给我齐国道歉吗?   “贵使对我大明目前正在进行的北伐之战,可有见教?”孙可望沉吟片刻,然后试探性地问道。   “大明北伐,驱逐鞑虏,统一神州,这是我齐国乐见其成之事。”黄子加说道:“但近月时间,听说北方战事出现了一些变化,大明军队遭遇小挫,让那清虏稍稍得了势。不过,使臣相信,大明军队在贵国陛下和秦王的英明指挥下,必然会再创清虏,直捣其巢穴,完成统一大业。”   小挫?   我大明北伐大军明明在沧州遭遇惨败,折损兵力三万余,遗弃辎重物资无数。紧接着,又在清虏的反击下,连丢德州、滨州、淄川、临清、济南等重镇,再次损失兵力近一万余。主帅王尚礼仅率残兵八千余退保济宁,堪堪抵住了清虏的连续进攻,没有让人家给一口气赶回江淮。   清虏一万余骑兵已绕过济宁,攻至徐州一带,扫荡明军薄弱兵力驻守的城池和后方补给,俨然要将整个山东战区给彻底隔断孤立,摆出一副全歼明军东路北伐大军的架势。   面对这种情势,孙可望除了急调中路大军往援山东外,还下令从江浙、福建、广东等地,动员和组织兵马,准备往江淮和山东地区派遣更多的兵力,要将清虏再反推回去。   然而,半个月前,明军从颍州(今阜阳市)、宿州等地抽调的一万余部队,在济宁以西的巨野县遭遇清虏近万余骑兵突袭,主将彭宝文殁于阵中,三千余官兵阵亡,五千余被俘,最后逃回曹州(今山东菏泽市)的明军不到两千人。   清虏为了震慑明军,也有可能是为了炫耀兵威,将被俘的五千余明军尽数斩杀,然后用所有明军士兵的人头,砌成了数座巨大的京观。   明军中路军主帅白文选收到败报后,恐清虏骑兵突袭后路,停止攻打汝宁,引兵缓缓退往信阳州。   在不到两个月时间,曾经一片大好的形势,瞬间扭转,东路大军遭遇重创,中路大军又被清虏迫退。这对整个大明而言,那是什么小挫,简直就是惨败,眼瞧着,第三次北伐中原又要以失败而告终,这让孙可望不由气急攻心,恨不得立时将那王尚礼给拖回来,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这个时候,他迫切需要一场胜利,以扭转朝堂内外对他的质疑,以及民间士林对他的讥讽嘲笑。   自占领江南以后,为了快速提升朝廷的实力,孙可望在第一次北伐战争失利后,立刻仿云南模式,展开地租政策的改革。   过去,广大地主仕绅对百姓的地租政策是,他们会收田里收成的六到七成,百姓仅获得拿三到四成。而孙可望则彻底改变了这个局面,朝廷要在这里面拿四成,但是百姓可以拿六成。这六成里面如果你是佃户的话,那就要给地主一成。   这件事的影响非常重要,虽然百姓只多拿了一两成收获,但是却极大地调动起了百姓的生产积极性,而且这也保证了朝廷拥有足够的粮饷供应。   唯一吃亏的就是地主仕绅,不过,一来,他们田地多,所以还不用担心吃喝不够。二来,孙可望的刀把子威胁之下,地主们在能够保证基本生活情况下,也不敢明着反对抗拒。毕竟孙可望还没有下令没收他们的土地,对百姓进行重新分配,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此举,虽然让孙可望在民间赢得巨大的声望,获得无数百姓的拥趸和支持,但在地主仕绅当中,却遭到如潮的恶评和诋毁。甚至还有人放言,“孙贼之所为,乃不亚于当年闯逆和献贼之行,竟不如清虏当年之善举。”   对于仕绅的反对和恶语诋毁,孙可望直接以“刀枪加颈”的方式,进行强行压制,对那些明目张胆反对他的地主士绅,毫不手软地予以严厉处置,打杀、下狱、剥夺田产、没收财物,一时间,在整个江南地区掀起腥风血雨,令无数地主士绅之辈,噤若寒蝉。   但孙可望知道,他能一时压制江南地主士绅,凭借的就是他拥有的强大武装。若是他在北伐清虏战争中,不能获取一个又一个胜利,提升他的声望,必然会使得那些蛰伏的反对势力再次跳出来,对他的统治基础构成严重的威胁。   此次北伐,先胜后败,不仅损兵折将,还让清虏给反推回来,使得朝堂中已经出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至于民间,那更是有无数的地主士绅在幸灾乐祸,看他的笑话。   所以,孙可望便希望在战场上获得一些积极的进展,不仅要止住目前中路和东路两个方向的颓势,还要适时发起一次反击,予清虏重创,挽回朝堂内外对他不利的言论。   当齐国使臣来到南京后,他便第一时间接见了对方,想从齐国这里获得一些支持和援助。   “我们在琉球倒是积存不少军械和弹药,若是你们大明急需,我们可以提供必要的支援。”黄子加在听到孙可望婉转表达需要一批火炮,以补充部队时,没有任何推辞。明军在这两个月时间,被清虏追在屁股后面,一路撵到了济宁,想是损失了不少火炮之类的军械。   “感谢齐国在我大明危局之际,提供的支援和帮助。”孙可望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刚才提出紧急采买一批火炮时,会被对方一口回绝。   “秦王殿下,在来南京之前,我齐国将领曾集议讨论过山东战事。”黄子加说道:“我们一致认为,清虏重兵围困济宁,意在围点打援,利用他们强大的骑兵部队,将你们大明的援军各个击破,歼灭你们大明的有生力量。”   “嗯,我大明军议,也有此定论。”孙可望点点头,说道:“故而,我大明将再组一支重兵集团,过长江,经江淮,徐徐推进,不予清虏可乘之机。”   “为了配合你们大明的军事行动,我们齐国准备于清虏侧后发动一次登陆作战,以调动清虏兵力,为你们创造必要的反击机会。”   “甚好!”孙可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此,我大明便有更为充分的时间来组织和集结军队,向清虏发起最为猛烈的反击。”   “敢问殿下,不知此次领兵主将可有人选?”   “孤有意调湖广大营主帅、定国公(白文选)前来挂印出征。”   “定国公若是离开湖广,岂不是会给清虏于中路突破,创造机会?”黄子加摇头说道:“其实,秦王殿下还有更好的选择。”   “嗯?”孙可望狐疑地望着黄子加。   “赣王(李定国)曾经在两广、湖南等地,数击清虏,几无败绩。这般帅才,不该闲置于南昌,使其纵情山水,享田园之乐。”   “李定国?”孙可望闻言,嘴角抽动了几下,脸上不由显出几分阴郁之色。   ——   1月26日,南昌。   “父王,你不能去。”李嗣兴看着陷入沉思的李定国,轻声说道:“王尚礼无能,自沧州大败后,不到半个月时间,连丢德州、滨州、济南等重镇,如今又狼狈地退守济宁,情势已极其险恶,不断向朝廷告急,请求再发援军。孙可望此时请父王挂帅北征,是让你去收拾烂摊子。稍有不慎,父王不败的威名,便……便毁于一旦!”   “赣王殿下,世子说得不错!”平阳侯靳统武沉声说道:“那孙可望嫉贤妒能,自第一次北伐战争结束后,唯恐殿下再立战功,危及他的地位,将殿下闲置于南昌十余年,还将咱们的兵马困在江西,多方打压排挤。如今,北方战事不利,损兵折将,这次北伐眼见又要以失败收场,这对孙可望的威势不啻于形成致命打击。所以,殿下切勿接受此番任命,为孙可望挽回败局。”   “各部将士还堪战否?”李定国转头看着自己的长子和心腹爱将,微微一笑,“你们可还敢再随我于战场厮杀?”   “父王……”   “殿下……”   “记得十几年前,齐国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李定国摆摆手,制止了两人试图再行劝告,郑重地说道:“我与秦王理念不合,行事有异,但此为兄弟之争。而清虏窃居中原二十多年,剃发易服,毁我华夏文明,弃我汉人衣冠,视天下百姓为奴仆。故,本王对秦王数次北伐,以恢复中原,金瓯一统,是欣然认同的。”   “殿下,若是应了那孙可望而挂帅出征,若胜,恐又会遭到他的忌惮和打压,若败,则不仅声名毁于一旦,而且还有可能有性命之忧。”靳统武急切地说道:“而且,孙可望调我赣军北上,有釜底抽薪之嫌!”   话说,江西于十几年前光复后,经济民生恢复很快。不仅农业生产得以快速增长,而且依靠茶叶、瓷器,以及便利的赣江水道,商业经济蓬勃兴起,使得整个江西富庶程度仅次于江南地区,让李定国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充足粮饷。   一万五千余的赣军,装备了大量的火器,甚至还仿齐国陆军模式,建立了一支三千余人的纯火器部队,在大明各地驻军里,算是武力强大的地方势力。   孙可望征调赣军北上征伐清虏,万一,使得是调虎离山之计,被人家趁机给占了老巢,那岂不是让赣军上下连哭的机会都没有,沦为无根之萍。   “你们小瞧了秦王。”李定国笑了笑,“在驱逐清虏,统一大明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动我江西的。再怎么说,我跟他也是义兄弟,不说都在大明治下,就是凭借昔日的西军情谊,他也不敢做出这等内部相残的事情。否则,那些还在的老兄弟岂不是人人自危,全神戒备于他,最终落得他众叛亲离的局面?”   “殿下……”靳统武还想再劝。   “好了,你等无需多言。”李定国长身而立,看着殿中的赣军将领,“我意已决,将奉诏前往南京,接受陛下委任的征北大将军一职,率领尔等北上,再伐清虏。”   ——   2月1日,永平府,碣石港(今秦皇岛港)。   整个环渤海地区,在隆冬时节,几乎所有的沿海港口都会上冻结冰,封冻期一般会从12月至来年的2月。在这个期间,不论是出海打渔的渔船,还是南来北往的商船,都不会出现在这片沿海地区。   但在永平府的碣石港,因为受到南方来的黄海暖流的影响,以及海水含盐量较高,使得该地海水不会上冻结冰,成为众多渔民出海捕鱼的重要港口。   而在这天的上午,港外突然聚集了五十余艘大小战船,船帆重重,旗帜昭昭,在众多港口渔民瞠目结舌下,无数的小船快速地划向码头。   随着小船靠上岸边,或者直接冲滩,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兵跳下船,径直冲了过来。   “你们……,你们是齐国军队?”   这些军人端着火枪,只是瞥了一眼呆呆的渔民,便越过他们,朝远处的卫城奔去。一个渔民突然想到了什么,壮着胆子,朝路过的军人问道。   “不错,我们就是齐国军队。”一名陪戎校尉(少尉)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几个渔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壶烧酒,递给其中一人,“你们对前面的卫城熟悉吗?可以给我们讲讲里面的防御情况?……要是有用的话,除了这壶酒,还有赏钱。” ##第一百零七章 清虏的后方   1669年2月18日,永平府,昌黎县。   周福高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柱着一根木棍,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   走了还不到几百米,他便停了下来,抓起一把雪,塞到嘴里。冰冷的雪水入口即化,然后顺着喉咙,迅速地进入腹中。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仿佛在告诉身体的主人,冰雪充饥,是无法满足肠胃需求的。   “唉……”周福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吞咽了几下酸水,强忍着饥饿感,继续迈步向前方走去,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布袋里几块干硬的树皮和干草。   寒冬时节,鸟兽绝迹,使得荒芜的大地,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家里的妻子和五岁的孩子已经饿了五六天了,凡是能吃的,都熬煮成食物,填入腹中了。有时饿得厉害了,他们甚至挖开雪地,寻找一些可吃的泥土。   去年秋收,粮食收成不好,在给东家缴纳完租子后,就没剩下多少粮食了。周福高一家四口人也做好了挨饿的思想准备,在入冬前,他们在野外四处采摘野菜,挖掘草根,以及树皮,捕捉鸟兽、地鼠、昆虫,搜寻任何可能存在的食物,努力地积存过冬物资。   原以为,不多的粮食混合着草根树皮,也能勉强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待开春时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时,野外能获取的食物也会多一点,再向东家借贷一些粮食,说不定就能熬到夏天。   谁曾想到,去年十二月份,县里突然来了数百八旗官兵,要将所有人的存粮全部收缴,充作军需。他们带着官差和衙役,先缴大户、富农,最后连他们这些家无余粮的普通百姓人家也不放过。经过一番搜检,周福高破屋里好不容易才积存的百余斤粮食被搜刮一空。   那些八旗官兵凶狠至极,但凡有人抗拒不缴,直接一刀砍去,立时身首异处。未几,还放一把火将房子给烧了,声言,此为通匪逆贼,屠之以儆效尤。   全副武装的甲兵,血淋淋的屠刀,让所有的百姓噤若寒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清官军征收粮饷,以应对伪明北侵。所有人都知道,家里仅有的一点存粮被收缴后,那将意味着他们将面对一个残酷的寒冬。   有的百姓把心一横,简单收拾了一点随身物品,便携家带口,朝着京师的方向,开始艰难地逃荒。   周福高的父亲身体一直都不好,难以远行,全家四口人只能枯守于此,应对无尽的饥饿和寒冷。结果,不到一个月,父亲便死在了一个冬日的寒夜里,妻子和孩子的身体也是愈发虚弱。平日里,只能一边苦捱这寒冷天气,一边四处寻找吃食。   他现在期望的就是能拼命地挺过这愈发艰难的日子,将五岁的儿子拉扯大,最起码要为周家留个后,无论多么难过,也只能这般苦熬。   嗯?有四五只野狗出现在村口!   这令周福高眼前一亮,他慢慢地从身后取出镰刀,伏底身子,小心地向前。   这几只野狗想来是在什么地方寻找到了食物,肚子鼓鼓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嘴角,鼻尖和嘴残似乎还隐隐有血迹。   这些毛畜定是将那些死去的尸体给刨了出来,然后大快朵颐,以至于吃的肚儿圆圆。   没说的,今日爷们就要将你们当做乞活求存的口中食物!   就要接近野狗时,明显惊动了它们,抬头警惕地盯着慢慢逼近的周福高,似乎感受到一丝危险,野狗转身就往远处的旷野中跑去。   周福高朝最近的一条野狗使劲甩出手里的木棍,然后握紧镰刀,迅疾地扑了过去。   经过一番艰苦的追逐和搏斗,他成功地杀死了一条野狗,但也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躺在雪地里喘息了许久,又往嘴里塞了一把雪,周福高鼓足最后的一丝精力,拖着那条被杀死的野狗,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有肉吃了!这么一条野狗,省着点的话,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再多熬半个多月。一念至此,他心里便生出几分兴奋和期待。   “孩他娘!……栓子!……有吃的了。”   破败的屋子,大门虚掩,却没有应和的声音。想来是饿得虚脱了,都在里屋躺着吧。   周福高拖着野狗来到灶房,取过菜刀,迫不及待地开始宰杀破开野狗尸体。   扔了七八块狗肉进锅里,可转念想了想,又从锅里捞出几块,然后往灶里填了几根木柴,便起身朝里屋走去,准备将妻儿唤醒,来吃这锅热腾腾的狗肉炖草根。   可当他进屋后,却立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只见妻子血肉模糊地躺在床上,脸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被野兽啃食的血口,深可见骨,一只手掌被啃掉了大半。墙角还有一摊血肉,隐约是一个孩童的残骸,整张脸被咬的面目全非。   “啊……”周福高悲悯地大声呼叫着,妻儿定然是被饿得虚弱无力,以至于那些饿极了的野狗窜入屋中,而没有丝毫反抗能力,被它们啃咬吞食。   “我操你祖宗!……”周福高怒吼一声,转身冲出屋子,来到灶房,拿起菜刀,朝着地上的野狗残躯使劲地劈砍。   半响,周福高无力地丢下手里的菜刀,瘫倒在灶台旁边,锅里的狗肉汤已开始沸腾翻滚,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味。   但一想到这些野狗的腹中可能会有妻儿的血肉,他在闻到这肉香味后,立即食欲全无,胃里不由蠕动起来,蜷缩在灶台边,不停的呕吐。但腹中空空,吐出来的却尽是黄水。   “哐当!”屋门被突然推开,几个身着灰色军服的士兵小心地进入屋中。他们寻声来到灶房,看见瘫倒在地上的周福高,几支火枪,指向周福高。   “喂,还活着吗?”一名自救军小队长用脚踢了踢周福高。   周福高眼神空洞地转向问话的自救军士兵,脸上一片灰败,也不做任何回应。   “队长,里屋死了两个,一大一小,好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咬死的。”一名自救军士兵端着火枪,来到灶房。   那名自救军小队长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周福高,又看了看被剁成无数碎块的野狗尸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他娘的是一起人间悲剧!   “若是还能动的话,跟着俺们走吧。”   “你们……,你们是来打朝廷官军的?”   “屁的朝廷官军?”那名自救军小队长不屑地说道:“那是建奴,是鞑子!跟着俺们走吧,好歹能求得一条生路。”   “我要跟你们去打朝廷官军……,不,去打建奴,去干鞑子!”周福高想到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八旗征粮官兵,顿时血往上涌,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腹中饥饿,一个站立不稳,又栽倒在地上。   “你这身板,还是先养养吧。”那名自救军小队长丢下一块干饼子,“吃点东西,跟着俺们去搬运物资。”   周福高一边啃着干饼子,一边跟着几名士兵来到屋外,却见门口不断有军队经过,有灰色军服的,有红色军服的,也有黑色军服的,跟我大清官军的服饰截然不同。队伍中还有一百多匹挽马和骡子、驴子,拉着一架架爬犁子和炮车,汹涌地朝县城方向而去。   这是来自哪里的军队?怎么会攻入我大清后方的直隶境内?   齐国驻大明陆军副总指挥、翎麾校尉(中校)赵福年骑在一匹缴获的战马上,举着望远镜朝前方荒野观察着。   “那些索伦人还有没有回来?”放下望远镜,赵福年转头问身边的情报参谋。;   “回长官,他们暂时还没有回来。”   “这些野人,该不会遇到了清虏吧。”   “长官,那百余名索伦人即使遇到真正的满洲八旗,凭借他们的装备和身手,也能战而胜之。”那名情报参谋说道。   “我就是担心这些野人遇到了清虏,打发了性子,一时收不住,而置情报传递于不顾。”赵福年摇摇头说道:“不过,这些索伦人倒还真是天生的战士,咱们也应该在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地区)招募一批索伦人,稍加训练,便是一个不错的骑兵。”   2月1日,齐国联合云州镇,共集结了一万二千余的部队,在碣石港登陆后,不经任何休整,分出五千余人,直扑山海关而去。   崇祯年间曾屯兵数万人的天下雄关,在清虏入主中原后,其重要性立即降低到无足轻重的地位,驻守兵力仅两千余。   而明军北伐后,因为徐州大营的崩溃和穆里玛的反叛,造成清虏整个山东、河北地区防线洞开,兵力非常空虚。为了筹集兵力,对明军展开反击,清廷将各地兵马尽数抽调一空,山海关同样也不例外,在将精锐人马抽走后,留下驻守的兵卒不到六百人,还尽是老弱残兵。   因而,当明齐联军杀到山海关后,直接将火炮抵近关前,轰开城门,随即,忠义军发起猪突进攻,攻克了这座特殊意义的关城。   接下来十余天,联军以碣石港为基地,四下攻略。   2月8日,夺抚宁卫城。   2月10日,克抚宁县。   2月14日,攻占永平府城——卢龙县。   而赵福年率领的这支两千余的联军,从卢龙县出发,南下往攻昌黎。   联军的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将声势搞大,做出隔绝辽东,威胁京师的架势,迫使清虏从山东抽调部分兵力,拱卫京师,给明军反击创造机会。   此次联军突袭登陆,半个月下来,横扫半个永平府,所攻府城县镇,几乎都是一股而下,异常轻松。由此可见,清虏后方兵力是多么的空虚。   而更让联军惊诧的是,该地百姓之贫蔽、民生经济之凋零,让人瞠目。不论是市镇乡村,还是府城县里,到处都是乞丐流民,冻饿而毙的尸体比比皆是。   要知道,永平府可是位于清虏的直隶辖区,算是京畿附近,且又是完全的大后方,跟大明的南直隶相比,简直是人间地狱一般景象。   2月18日傍晚,联军攻克昌黎,仅遭遇轻微抵抗,伤亡不到十人。   2月23日,联军奔袭乐亭,旋即而克。   2月26日,联军攻滦州,即下。   由此,整个永平府除了北部几个县外,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几乎全境沦陷,京师震动。   ——   3月15日,山东,济宁。   大清定远大将军舒穆禄·宜尔德看完手中的诏书,脸色变得铁青,表情看着异常狰狞。   “大帅,可是京师有变?”一等公、满洲八旗正白旗副都统彭春小心地问道。   “齐国人又在咱们后方搞偷袭登陆了!……而且,这次还选在了永平府。”宜尔德呼出一口浊气,将那份诏书递给彭春,“皇上诏令,让咱们抽调骑兵返回北方,拱卫京师。”   “大帅,齐国人此举,乃是声东击西之策,故意调动我大清兵马往援北方。”图海出声劝阻道:“若是抽调骑兵返回京师,那咱们在山东、江淮地区可就不能凭借骑兵的强大机动性,截杀明军的各路兵马了!”   “可皇上有诏,难不成,咱们还要抗旨吗?”宜尔德瞪了图海一眼,“那齐国人于一个多月前在碣石港登陆,兵马数万,不仅攻占了山海关,还横扫整个永平府,兵锋直抵开平,距离京师只有一步之遥。你敢保证齐国人下一步不会直取京师,将咱们的妻儿老小给一锅端了?”   “大帅,虽然北方兵马尽数汇聚于此,使得京畿空虚。但京师数十万丁口,若是紧急动员,也能凑出数千敢战之兵。而且,京师城高墙厚,防御设施完善,齐国人远来奔袭,必然无法携带攻城重炮。如此,京师形势,看似险恶,实则并无大碍。可若是我们将骑兵调回北方,那么我们目前对明军形成的战场威压态势,将不复存在。这必然会给明军以喘息之机,使其得以从容调集兵马,再与我争夺山东。”   “图海说得有道理,但齐国可是攻占了山海关,隔绝辽东,这可是掏了咱们的老窝呀!”彭春苦笑着说道:“齐国人若是不去攻京师,反而掉头杀入辽东,那咱们的祖宗之地,可就被他们给霍霍完了!要是,那朝鲜、渤海国得了信,趁机也攻入辽东,凭着吴玛护(现任盛京将军)那几千人,可护不住呀!”   “这个时节,北方沿海的冰层可都化了。若是齐国通过海船将兵马和攻城重炮直接运至天津,那可就将刀子架在了京师的软腹上。”满洲八旗镶红旗都统赖硕担忧地说道。   “……齐国人不会攻京师,也不会攻辽东。”图海仍旧坚持己见,“二十多年来,齐国虽屡次登陆偷袭我大清后方,但未有一次深入内陆超过两百里。盖因,其兵马不多,且极度依赖后勤,故而,只能在沿海边缘地区行骚扰之举。”   “谁说齐国人深入内陆不超过两百里?”赖硕反驳道:“二十多年前,齐国人可是攻破了咱们的盛京。”   “……”图海顿时语塞。   “好了,不要争了。”宜尔德高声喝道:“无论怎样,皇上召令,我等必须奉旨遵从。”   “赖硕为主将、彭春为副,你二人领满蒙八旗骑兵一万,星夜返回京师。”   “嗻!”   图海见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与明军之战,恐又有反复。 ##第一百零八章 藩属   1669年3月20日,朝鲜,汉阳。   李棩(朝鲜显宗)听完礼曹判书(相当于大明礼部尚书)朱禹龙有关齐国的要求后,默然不语。   良久,他抬头将目光看向领议政大臣(相当于大明内阁首辅)李益成,却见对方将头一低,闭口不言。   “陛下,齐国人所求粮食不过五万石,布帛不过一万匹,其他诸如桐油、生漆、猪鬃等物资数量也不是很大,既如此,不若且……予他们吧。”右议政尹行祥见李棩的目光又看向他,只能步出班列,拱手奏道:“但若出兵进攻辽东,则可婉拒之。需知,明清之战,短时内,恐仍有反复。我朝鲜国小力弱,切不可早早卷入其中。”   “臣附议。”兵曹判书金德铮出列拱手附和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李棩见此情形,不禁苦笑一声,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数十年来,我朝鲜王国不仅屡遭清虏打击,几欲灭国,还被那齐国一次次打上门来,掠夺物资和人口,夺占济州,封锁沿海,使得国力、军力遭到严重削弱。   及至后来,竟然还被一个大明外藩——云州镇给欺上头来,荼毒东南沿海广大地区,最后在齐国和云州永王的逼迫下,立下誓言,永为大明藩属,不复再叛。   这么多年折腾下来,整个朝鲜上下的进取心早已被彻底磨灭。在军队中,更是武备废弛,上至兵马节度使、兵马防御使等高级将领,下至普通士卒,均毫无斗志,畏敌如虎。   每年,永王镇州领地都会不断发生侵界扩土,袭扰边民的事,而朝鲜边军皆不敢制。更不要说那个野蛮的渤海国,在年年侵袭清虏辽东,掳掠人口和财物的同时,都会来朝鲜西北境内溜一圈,屠城灭村,掳走我朝鲜大量百姓。我朝鲜官军触之即溃,狼奔乱窜。以至于咸镜、平安两道,已成糜烂之势,百姓流亡逃散者无数。   去年八月,大明北伐清虏,两个月时间,攻城掠地,连战连捷,直接杀入河北境内,大有直捣京师,驱逐鞑虏之势。朝鲜见此情形,也曾生出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准备借清虏势弱的机会,将国土推进至鸭绿江以北,以便可以获得大片的缓冲区。   可是,待朝鲜军队磨磨蹭蹭,集结动员了月余时间,还尚未完成进攻准备时,忽然传来清虏于沧州大败明军的消息。紧接着,清虏趁势发起连串反击,又将明军给反推了过去。   这令朝鲜国内立时吓破了胆,随即便偃旗息鼓,将陆续汇聚在平壤城的数万大军,悄悄的撤了回来,然后缩着脑袋,继续观望大陆境内明清双方战争的进程。   可刚刚来到汉阳的齐国使者,却领着五艘炮舰,闯入汉江,然后向朝鲜提出诸多要求,派兵进攻辽东,市价(低价)购买粮食五万石,布帛一万匹,桐油三百桶,以及生漆、猪鬃、各类药材等等,物资无数。   对于齐国人提出的条件,除了派兵进攻辽东这条,朝鲜上下是不敢轻易应承外,对于他们索要的“些许物资”,而且还会支付相应的银子,自然是要全部应允,可不能因此得罪了这个南方新大陆的海上强国。尽管西北两道数十万百姓需要赈济,东南地区粮食生产在去年也因为洪涝灾害有所减少,但也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加紧筹集粮食,满足齐他们的需求。   据报,齐国联合永王,集兵一万余,在清虏后方的永平府登陆,肆虐了一个多月,几乎攻占全府。而清虏却只是将有限的兵马置于京师,全神戒备,不敢与之一战。任由齐国不断派遣大小船只,将掳掠而来的财物和人口转移至长山诸岛和济州岛。   可能正因为弄来的人口太多,使得齐国在该地区积存的粮食不堪足用,便跑来我们朝鲜打秋风。   自从这齐国和云州强逼着全面开放市场以来,他们凭借绝对优势的海上力量,几乎垄断了朝鲜的对外贸易。稻米、生丝、药材、人参、鹿茸、皮毛、生漆、桐油、猪鬃、金属锌、铁、铜等各种物资,被他们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然后转手倒卖至日本、大明,以及南洋地区,赚得盆满钵满。   此前,朝鲜通过对马藩,与日本自主展开的双边贸易,也因为“海盗”丛生,而难以为继。在这种情势下,只能任由齐国和云州控制朝鲜的所有对外贸易。   在得到了朝鲜王国满意的答复后,齐国人便率领着五艘缓缓离开汉江,朝着西北方向的出海口驶去,沿途朝鲜官员和民众无不畏服。曾经得罪了清虏,我朝鲜君臣尚能躲入江华岛,以避锋芒。可要是惹恼了齐国,那还真没地方躲了。   “其实,这朝鲜王国也算是恭顺。若不是距离太远,再加上为大明藩属数百年。要不然,咱们也可将它彻底降伏,纳入我齐国藩属,作为大陆周边最为有力的一个支撑点。”琉球舰队驻大明分舰队司令明威将军(准将)曹新忠笑着对“威明”号舰长、宣节校尉(少校)齐鹏飞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齐鹏飞点头应道:“不过,朝鲜王国拥有数百万人口,且立国久远,自古就以事大原则,遵中原王朝为宗主国。要让其转为我齐国藩属,怕是还要再多敲打几次。”   “呵呵……,永王此前逼着朝鲜立下誓言,永不叛明。你说,若是孙可望篡明自立,建立新朝了,这朝鲜王国又该如何自处?”   “要么事秦叛明,被永王的云州镇暴打一顿;要么遵从誓言,拒秦从明,被孙可望暴打一顿。”   “哈哈……”曹新忠大笑,“这就是弱小国家的无奈,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夹在几大势力之间,必然无从自主。”   “听说,云州镇为了应对将来朝鲜有变,意图占领日本的对马岛。”   “永王的野心倒是不小呀!他们想占据对马岛,恐怕不仅仅是想对付朝鲜,应该也有针对日本的企图。”   “是呀,云州相较于日本,实力还差得很远。不说别的,就日本拥有的千万人口,都会让云州镇感到深深的威胁。”   “所以,云州镇在北有渤海国、南有日本和朝鲜的威胁下,唯有全力投向我齐国,方能有立足之地。”   “说到云州,卑职突然想到了吕宋的卫国。”齐鹏飞说到:“据传,数月前,郑芝龙突然身染重病,一直卧床不起。卫国得了消息后,便有些蠢蠢欲动,想领兵北上,夺取郑氏吕宋属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齐国该如何应对?”   “吕宋中部地区,以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为核心,皆为膏腴之地,而且,分州(今菲律宾卡兰巴市)、江州(今菲律宾八打雁市)原为吕宋暴动的明人所据地盘,卫国生出觊觎之心,倒也无可厚非。但这两家为争地盘而大打出手,这可不符合我齐国的地区平衡政策。以我看来,汉洲本土必然会出手阻止卫国的贸然之举,让双方继续以我齐国兴化堡(今吕宋岛东南部卢塞纳市)为界,分据南北。”   “如此,这卫国怕是会生出几分怨忿之心了。”齐鹏飞担忧地说道。   “那又如何?”曹新忠不以为然地说道:“作为我齐国藩属,还敢轻易违逆宗主国之命?”   ——   4月13日,吕宋,龙州。   郑渡身披缟素,神情悲戚地跪坐在郑芝龙的灵柩前,不言不语。几个兄弟姊妹跪在他的身后,不时发出抽噎声。   两日前,身染重病的郑芝龙在强撑了数月后,还是死在了病榻上。随即,继位的郑渡下令,整个吕宋领地遍挂白幡,四十余万百姓举哀一月,禁任何声色娱乐。   今年一月,病重缠身的郑芝龙为了死前过一把帝王瘾,立吕宋国,称制道寡,将次子郑渡立为太子,随后赐封文武百官,还大赦天下(吕宋属地)。   然而,这场立国盛世的庆典,倒底还是没有挽回郑芝龙的生命,在做了短短三个多月的开国君王后,心有不甘的死在了王宫(原西班牙总督府)。   “陛下!陛下……”   当郑渡昏昏沉沉地跪坐在灵堂中时,耳边传来几声呼唤。   “嗯?”郑渡抬起头来,见是内阁首辅汤世文和中军大都督施福两人。   “陛下,请节哀!”汤世文朝郑渡躬身施礼,然后轻声说道:“陛下,请移步崇文殿,臣等有重要事项奏报陛下。”   郑渡闻言,点点头,然后在施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随即便带着三弟郑恩,率先朝崇文殿走去。   “陛下,先王逝去,举国悲痛。但请陛下节哀,多多保重身体。”汤世文宽慰道。   “嗯。”郑渡见汤世文和施福脸上布满了凝重的神色,心神一凛,沉声问道:“阁老,大都督,可是有大事发生?”   “陛下,我吕宋一万余军队和数百艘战舰,皆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内防宵小之辈趁机起事,外防齐、卫及土邦入侵,国中暂无大事发生。”施福拱手施礼道。   “哦,甚好。”郑渡点点头,对施福说道:“我吕宋安危,系于老将军一人。……孤甚感欣慰!”   “陛下,我吕宋国目前虽处平静安稳,但先王逝去的消息传诸于四方后,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觊觎。故而,臣请陛下早做准备,提前布局。”汤世文上前一步,郑重地说道。   “阁老何出此言?”郑渡惊异地望着汤世文。   “陛下,在先王病重之时,位于吕宋南方的卫国便蠢蠢欲动,意图北犯。”汤世文说道:“要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先王开拓吕宋领地时,将此前占据分州、江州等地的吕宋明人大加驱逐,方有我吕宋王国今日之版图。那些吕宋明人在齐国的关照下,一路南下,于沂州立足,并建立卫国。”   “如今,先王故去,臣等担心,那卫国会趁机挟报复之心,悍然北上,攻我吕宋王国。再者,那卫国以齐国藩属自居,若是将齐国引来,我吕宋必然危矣!”   “啊?!”郑渡大惊,急忙抓住施福的手臂,“老将军,若是卫国联合齐国来犯,我吕宋可能抵挡得住?”   “抵挡不住。”施福摇头说道:“不说齐国大型炮舰百艘,就是那卫国,也有十余艘购自齐国的炮舰,打起来的话,恐与我吕宋王国舰队实力不相伯仲。故而,在海上,我吕宋王国挡不住齐、卫联军进犯。而陆上,仅卫国单独来犯,我们无需过多担忧,凭借坚固的城池防御和占据数量优势的军队,将其击退,当为不难。但若是齐国跨海登陆来攻,我们恐怕……”   “那……,那该当如何是好?”郑渡有些惶然无措。   “陛下,当下我吕宋应尽快做如下安排:首先,立即遣使至南京,上表归附,为大明藩属。如此,可托庇于大明的保护之下,使得齐、卫两国投鼠忌器,不敢轻动;其次,请陛下传书至夷州(台湾),除了给大公子(郑森)报丧外,还要求得大公子做出对我吕宋行保护之承诺,让那些觊觎者有所忌惮;最后……”说着,汤世文面露犹豫之色。   “最后,当为如何?”郑渡追问道。   “……请陛下派使者前往汉洲,亦上表归附,以为齐国藩属。”   “为齐国藩属?”郑渡瞪大了眼睛,“先王在时,深忌齐国,引为劲敌。我们吕宋怎可归附齐国?”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矣!”汤世文看了看施福,然后躬身说道:“当年,先王创立海上基业之时,那齐国不过仓皇避至汉洲大陆之落魄海盗余孽,每年往来大明转送移民,无不承我郑氏颜色。然,时移世易,三十多年时间,齐国由弱变强,渐成今日之南洋霸主。先王于此,深以为恨。”   “但我吕宋目前势弱,不得不请陛下忍辱负重,向那齐国暂时低头纳顺,以为藩属。如此,我吕宋王国尚有一丝保全之望。”   “二哥,汤阁老说得没错。”一旁的郑恩点头附和道:“咱们现在弱势,只能暂时低头伏小,做人家的藩属。待以后,我吕宋卧薪尝胆,积极发展和提升国力,只要超过那齐国,自然可以摆脱藩属的地位。说不定假以时日,还能将齐国置于我吕宋的藩属。”   “……齐国会收纳我吕宋为藩属吗?”郑渡略有犹疑地问道:“若是他们不应,直接出兵将我吕宋灭国,那该如何是好?”   “陛下勿忧。只要我吕宋姿态恭顺,再加上大公子的情面,齐国必然会应允我吕宋为藩属之国。”汤世文想了想,肯定地说道:“二十多年来,虽然齐国在南洋灭国略地无数,但尚未有攻我汉人地方势力之先例。”   “既如此,孤……便暂且顺之,以为齐国藩属。” ##第一百零九章 吕宋各方的谋划   1669年6月5日,卫国,沂州城(今菲律宾黎牙实比市)。   卫国公程光银站在教军场的高台上,看着下面军容鼎盛的卫军阵列,胸中不由生起万丈豪情,仿佛天下万里江山,尽在掌握之中。   “卫公,我们何时发兵北上,去攻那郑家小儿,然后一统吕宋本岛,就此建立我卫国百年基业?”卫国陆军总司令施元平身着戎装,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发兵?呵呵……,咱们暂时不发兵北上,现在可能还不是对郑氏下手的机会。”程光银摇摇头,笑着说道:“因为咱们的宗主国—齐国不会允许我们攻占郑氏领地,独占整个吕宋大岛。”   “啊!……这是为何?”施元平闻言,愕然地看着卫国公。   “因为,咱们是齐国的藩属国。”程光银苦笑着说道:“一个强大的藩属国,而且距离汉洲本土又有数千里之远,这对于齐国而言,可能觉得会有些难以控制和约束。”   “齐国会忌惮我们卫国实力增强?”施元平小心点问道。   “你觉得呢?”   “齐国是想将郑氏继续留在吕宋,将来用以牵制我们卫国。”施元平若有所思地说道:“同时,也能防止我们卫国坐大。如此,便能通过他们强大的海军,以及在吕宋的几个领地,就可以牢牢地将我们卫国控制在手里。”   “不错!”程光银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齐国是想将我们卫国永远置于藩属的地位,并成为齐国实现南洋霸权的重要棋子。”   “……”施元平听了,想说些什么,但嘴角动了几下,还是作罢。   “你是不是想问,明知道齐国会反对我们对郑氏动武,为何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还不断地整军经武,频繁挑起对郑氏的军事威胁?”   “卫王心中自有沟壑,臣不敢枉自揣测。”施元平躬身说道。   “民间有句俗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程光银笑着拍了拍施元平的肩膀,随即缓步走下高台,并朝下面的卫军官兵阵列挥动手臂,顿时,引来官兵地热烈回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施元平怔了片刻,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齐国既然不给我们整个吕宋大岛,那总得拿点其他好处来适当安慰补偿一下。毕竟,作为老大,可不能这么委屈了小弟吧!”   在整个吕宋群岛,除了棉兰老岛,因为还有几个颇具实力的土邦王国的存在,暂时还没有被齐、卫、郑三家攻占外,基本上所有面积稍大的岛屿,尽数被三家瓜分。   郑氏占据了吕宋大岛的中部和北部地区,算是吕宋的精华地带。   沂州则占据了吕宋南部,龙山岛(今萨马岛,吕宋第三大岛)、济阳岛(今莱特岛),以及上述大岛周边的附属小岛。   而齐国的吕宋总管区占据了吕中岛(今宿务岛)、罗田岛(今保和岛)、永年岛(今内格罗斯岛)、平阳岛(今班乃岛)、浮山岛(今民都洛岛)、金沙岛(马斯巴特岛)等众多岛屿,若是再加上吕宋岛北边的横山群岛(今巴淡群岛)和夺自文莱素丹王国的永济岛(今巴拉望岛),以及铁杆藩属苏禄王国,隐隐形成对郑氏和卫国的环形包围。   在这三家势力当中,郑氏人口最多,有四十余万,卫国次之,有近三十万众,而齐国的吕宋总管区,尽管圈占了无数岛屿,但人口仅六万余,而且大部分还都集中在吕中岛、平阳岛和永年岛三个岛屿。至于其他岛屿,不过是插了一面齐国旗帜,于沿海设置一两处定居点,宣示一下主权。   郑氏的吕宋领地既然不能去夺占,齐国所占的岛屿,那更是不敢去染指,那么还处于混沌状态,尚未被瓜分的棉兰老岛,便成了卫国的扩张目标。   自从八年前,卫国在沂州东北一百多公里的山区发现数座金矿后,立时变身为小土豪。卫国为此征发了上万的土人,进行大规模地采掘。   凭借充裕的金银,卫国不仅陆续从齐国采购了十多艘退役战舰,建立了一支规模达一千八百人的全火器部队,还通过人口买卖的方式,极速扩大从大明的移民规模。在不到数年时间里,将国内人口从不到二十万,增加至三十万。   有钱,有人,还有不弱的武力,卫国上下便有了想扩充地盘的欲望。若是不趁着开国之初具有的强烈进取心,并且还有齐国多方扶持的情势下,多开拓一些领土,那么待以后子孙懦弱无能想要败家的话,起码手里的资本也能厚实一点不是。   当然,包括卫国公程光银在内的诸多卫国主政者的野心也仅止于扩张一些领土,并不敢生出任何挑战齐国地区霸权的心思。不说齐国在本地区拥有的强大海军实力,就是他们在吕宋据有的绝对经济控制力,也使得卫国在政治和军事上全面依附齐国外,国内经济和对外贸易,也受齐国几家大商社所掌控。   卫国境内有大量的天然蕉麻、龙脑香,以及乌木、檀木名贵木材等资源,沿海水产资源更是丰富。再加上拥有火山灰覆盖的广阔肥沃农田,卫国的三十多万民众,日子倒是过得比大明富足而安逸。当然,这种美好生活,也仅限于以汉人为主的国民。那些那些愚笨而又懒惰的土人,在卫国的刀枪和皮鞭监督下,均沦为众多种植园和矿山里的奴隶。   没错,跟齐国一样,那些吕宋土人是不算卫国正式臣民的,而且还因为在二十多年前,在西班牙人怂恿下曾屠杀过吕宋明人。故而,所有被征服和掳掠的吕宋土人都被官方贬为奴隶,为卫国的发展建设,要牛马一生。当然,部分土人年轻妇人在许给移民后,地位和待遇会稍有提高。   卫国想撺掇齐国一起攻掠棉兰老岛上的几个真神教素丹王国,除了想扩展地盘外,还有就是想掠夺更多的奴隶,以增加国中的劳动力,加大领地的开发力度。   ——   6月25日,吕中岛,汝宁堡(今菲律宾宿务市)。   “4月15日,大明赣王、东路军主帅李定国抛下所有后勤和辎重,率轻兵八千余急驰数昼夜,突然杀至济宁,大破清虏,俘杀清军一万二千余,清军败退至济南,历时数月的济宁之围遂解。”   “5月2日,我齐国陆军联合云州镇,于昌黎设伏,毙清虏八旗骑兵三千余,余者溃往遵化州,不复再战之力。”   “5月12日,清虏登莱地方官员和驻防绿营集体剪辫异帜,宣布反清归明。5月20日,明军五千余军队,在夷洲水师的配合下,于蓬莱港登陆,与陆续汇聚于济宁的明军主力,对山东清军形成夹击之势。”   “5月14日,明军西路军主帅王自奇出偏师攻破武关,从东南方杀入关中,清虏秦岭防线随即瓦解,四万余明军越过秦岭,向关中纵深突进,清军被迫退至蓝田、咸阳一线,节节抵抗。”   “5月22日,云州镇一部三千余,在辽东半岛的金州登陆,缓缓向北攻击前进。”   “……”   齐国吕宋总管区大总管鲁尚平放下来自大明的情报简报,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杯缘的茶末,惬意地喝了一口。   这大陆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清虏败亡时间已进入倒计时。只要明军在后续的战场上不再犯下任何低级错误,凭借其强大的后勤,稳扎稳打,再加上我齐国和云州镇万余军队于侧后袭扰其后方,清虏必然难以继续支撑下去。   若是清虏知机,果决放弃河北、京津,然后迅速集结大军,打通辽西走廊,收复山海关,说不定还能在入冬前安然退入辽东。如此,便可恢复至清虏入关前的态势,与明军对峙辽西。   可若是清虏拼死挣扎,非要在河北、京师等地,与明军决一死战。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在各方势力的联合进攻下,顾此失彼,最终可能会全部覆没于关内。那么,此后不论是辽东,还是漠南,在失去了满蒙八旗主力后,未来都将是明军唾手可得的果实。   “大明行将统一,我齐国则需早作准备。”鲁尚平命人将总管府的数名官员唤来,着手布置未来几个月的工作安排,“我吕宋总管区毗邻大陆,承接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远控婆罗洲,不论是战略定位,还是于自身实力发展,都将面临一个最为难得的发展机遇。”   “另外,这场明清之间战争,必然会在大陆北方造成数百上千万的难民,这对于我们齐国而言,既是机遇,也是风险。若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我们齐国将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移民大潮。而我们吕宋总管区在这种情势下,也必然会被本土赋予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其中最为关键、也是最为重要的事项,那就是提供无数移民所需的粮食,而且是……大量的粮食!”   “大总管,半个月前,我吕宋总管区刚刚经历了一场台风,大风伴随着强降雨,农田也是积水成涝。估摸着,夏稻收成可能会减产三成以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怕是积存不了太多的粮食。”汝宁县知县胡炎荣愁眉苦脸地说道。   众所周知,粮食作物的生长周期和产量与周围环境的光,热,水等条件密切相关,其中光和热是最为主要的因素。水源是可以通过人的智慧和勤劳予以调配,但光和热直接跟气候相关,几乎不可能调配的。稻米生产,在温带地区,只能做到一年一熟,而到了光热条件更充沛的亚热带,则变成一年两熟,到了热带,水稻甚至可以一年三熟。如果热带地区的水资源丰富,对于粮食作物的种植的优势是非常大的。   整个吕宋群岛是典型的热带海洋季风性气候,光热足,而且水量充沛,再加上许多岛屿覆盖了一层火山灰,土质肥沃,算是农业生产条件极为优越的地带。   但是,吕宋群岛也是台风多发的地带,每年都有二十多个大小台风登陆吕宋群岛。台风给吕宋带来大量降水的同时伴随着大风,因此粮食作物也要受到洪涝,泥石流等灾害的影响,而导致轻重程度不一的大范围粮食减产。   上个月,一场特大台风过境吕宋群岛,大风,暴雨肆虐了吕中岛、永年岛等几座主要人口集聚的岛屿,让吕宋总管区农业生产遭到重创。还处于灌浆期的稻谷,大面积地倒伏,农田里积水盈尺。灾后虽然经过一番农民自救,但是,损失仍然比较惨重。   “我现在不想听你们讲述什么困难。”鲁尚平扫了一眼在坐的几名官员,严肃的说道:“诸位既然被身授地方亲民官,除了保境安民,发展民生之重任,当亦有为国舒危解困,处理应对突发重大事项的机变之力。台风过境,农业受损,这夏稻已然减产。但接下来播种的秋稻,除了按时保质地完成原有耕地外,还需相应扩大种植面积。另外,土豆、番薯等产量巨大的作物,亦可在田间地头,山坡沟谷等不占地力的地方多加种植。总之,在未来半年时间里,我吕宋总管区必须准备不少于五万人三到四个月所需的粮食储备。”   “……是,大总管。”几名官员面有难色的应诺道。   “几处临时移民营地需要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一番扩建,辖下各个县的定居点也要做好接收大量移民的准备。”   “是,大总管。”   “王兵备,在夏稻收割完毕后,动员集结各地乡兵,对部分内陆地区的土人部落进行一次大规模地清剿。一者,为新到移民开拓更多的新定居点,二者,掳些土人苦力回来,填补各地劳力所需。”   “是,大总管!”吕宋总管区兵备道总使王荣新躬身应诺道。 ##第一百一十章 来自英国的使团   1669年7月19日,巴达维亚。   “汉洲人要大量雇佣我们的运输商船?”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听到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的汇报后,有些惊讶,“据我所知,从八年前开始,汉洲人已经开始逐渐减少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运输商船的依赖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他们自身应该拥有不少于六七百艘大中型运输商船吧。所以,我很好奇,汉洲为何想雇佣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船。”   “汉洲准备趁明国境内爆发的统一战争,去抢一波难民。”弗洛雷斯笑着说道:“他们似乎对拥有更多的人口,具有超乎寻常的执着和任性。为此,他们的政府还刚刚在国内发行了三百万汉洲银元的特别国债。”   “他们大概是想移入更多的人口,以便填满那个荒芜而广阔的汉洲大陆。”马特塞克总督说道:“或许,他们也在为将来占据整个东印度群岛而进行必要的人口储备。哦,贪心的汉洲人!……对了,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口了?”   “汉洲每五年会做一次详尽的人口数据统计。四年前,他们发布的人口数据好像是三百四十多万。目前嘛,估计已经超过四百六十万了。哦,上帝,真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数字,三十多年前,整个汉洲大陆还荒无人烟,除了愚笨的土著,就是无数的袋兽。照这般发展速度,我估计,再过三十年,汉洲的人口很可能会超过法国。”   “哦,上帝!”马特塞克总督不由惊叹道:“若是汉洲像法国一样,也拥有两千万人口。那么,以他们的扩张野心,不仅整个东印度群岛会被他们彻底占领,就是广阔的印度洋,恐怕也会被他们完全掌控。在东方,又将诞生一个强大的帝国。……不过,还好他们远离欧洲大陆,不会给我们联省共和国造成严重的威胁。”   “是呀,强大的法国已逐渐成为我们联省共和国最大的威胁。”弗洛雷斯说道:“路易十四一直在追求所谓的法国天然边界,他的眼里充满了对整个尼德兰地区的贪婪之色。今天,他们会对西班牙动手,明天就有可能向我们联省共和国发动入侵。”   “好在我们联合了英国和瑞典,及时制止了法国人的野心。要不然,他们在占据西属尼德兰后,一定会遏制不住他们的贪婪之心,顺势攻入我们联省共和国。”   1665年,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死后,其子查理二世继承西班牙王位。但其体弱多病,甚少理事。两年后,路易十四借口其妻是现任西班牙国王之姊,宣称拥有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以此向西班牙索要西属尼德兰作为腓力四世的遗产。这一要求被西班牙拒绝。法国于是借机向西班牙宣战。   战争开始时,西班牙的国力已经在欧洲三十年战争与荷兰独立战争中遭到极大的削弱,而法国经过红衣主教黎塞留、马扎林及“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治理,国力却蒸蒸日上。路易十四妄图实现法国的“天然疆界”,对哈布斯堡王朝占有的西属尼德兰觊觎已久。   1667年,法国向西班牙宣战后,法军一路攻占西属尼德兰的弗兰德尔、卢森堡,战火随即在敦克尔克、布拉邦特、里尔、埃诺一线摆开,与西班牙军队交战。尔后又发兵十余万染指弗朗斯—孔泰,并顺延到洛林。法军三个月内占据了尼德兰大部分地区,仅用不到三周的时间便征服了弗朗斯—孔泰。这场战争为他赢得了里尔等十二处地方,打开了通往荷兰的大门。   但是,当法国刚占领大片领土而正打算往东北攻下全部的西属尼德兰(今比利时)时,却被昔日的亲密盟友荷兰横插一刀。   当时荷兰的政府首脑——商人出身的约翰·德·维特大议长(当时欧洲最有权力的人物),担心法国领土扩张至西属尼德兰,会对荷兰的国土安全构成直接威胁。要知道,西属尼德兰一直都是法荷间的缓冲区,对荷兰自身安全事关重要。于是,德·维特以软硬兼施的手法,联合英国、瑞典成为“三角同盟”,要求法国在1668年与西班牙结束战争,缔结和约,并归还大量的占领地,否则“三角同盟”就会对法宣战。   路易十四因为战争准备不足,在面临数方来敌威胁的情势下,被迫接受荷兰的要求而答允和西班牙议和。   荷兰通过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威胁,便成功逼退了强大的法国。再加上一年前击败英国,迫使其不得不主动求和,放宽了《航海条例》的要求,并给予荷兰大幅度经济利益让渡。这一切,使得荷兰在欧洲的声望达到了极点,俨然成为欧洲最有权力的仲裁者。   “总督大人,鉴于汉洲在大量收购和囤积粮食,必然会造成本地区的粮食供应紧张。为此,我们东印度公司应提早应对,从万丹和马打兰采购部分粮食以为应急储备。”聊了一会欧洲的形势,又感慨了一番荷兰的伟大,弗洛雷斯将话题又转到了本地区的经济事务上面。   “弗洛雷斯,你考虑得非常周到。”马特塞克总督点头说道:“作为公司的高级商务参赞,我现在就授于你全权,负责巴达维亚以及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各个商站据点的粮食储备工作。哦,真该死,现在只要汉洲的经济事务出现任何变动,都会对我们东印度公司造成剧烈的震动。”   “总督大人,我认为,汉洲以后对东印度群岛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大。”弗洛雷斯苦笑着说道:“也许,我们东印度公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汉洲经济事务中的一部分。”   “或许吧。”马特塞克总督耸了耸肩膀,“即使如此,那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汉洲的未来经济事务中也必然是其最为重要的一环。”   截止到去年底,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额已突破六千五百万荷兰盾,几乎占据了整个世界贸易额的三成。它目前拥有一百二十多条运输船,近三十艘大型武装商船,三万八千多名公司职员和近六千人的私人武装。公司股票的分红,长期保持在百分之四十的收益率。可以说,荷兰东印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富有,也是最为强大的股份公司。   因而,马特塞克总督才敢说出这般非常有底气的话语。   “总督大人!”一名军官敲门进入房间,“有三艘英国商船请求入港,他们声称是受他们国王派遣,准备前往汉洲访问,需要在巴达维亚做短暂停留休整。”   “英国人要访问汉洲?”马特塞克总督看了看弗洛雷斯,脸上充满了惊讶的神色,“他们这是要跟汉洲人和解,并准备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吗?”   ——   英国远东特使莫里斯·麦克米伦子爵坐在一辆荷兰人提供的豪华马车上,透过玻璃窗户,观察着两边的街道。   巴达维亚不愧为东印度群岛上最为夺目的一颗明珠,不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商业繁华程度,都远远超过其他欧洲国家设立在东方的殖民据点。街道两侧,店面商铺林立,无数的商人和顾客往来其中。   令人惊讶的是,巴达维亚的市政街道居然比欧洲的大多数城市都要干净整洁,地面上没有欧洲城市里那种司空见惯的屎尿横流景象,而且城里也没有太多的乞丐和无业流民。   城里有欧洲面孔的人,也有黑瘦猥琐的当地土人,但更多的却是东方面孔的人。   “麦克米伦勋爵。”英国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高级经理西蒙·斯蒂文见麦克米伦好奇地注视着路上的华人,便恭敬地向他介绍道:“华人在巴达维亚城里是仅次于当地土人的第二大族群,人数可能在一万五万到一万八千人,他们受尼德兰人和汉洲人双重管理。嗯,确切地说,这里的华人虽然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管辖范围内,但是也受汉洲保护。因而,他们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较高,在巴达维亚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和管理权。”   “我很好奇,汉洲在印度地区都显得那么强势,为何会容忍尼德兰人继续占据这座近在眼前而且又非常富饶的城市。”麦克米伦子爵饶有兴趣地问道:“据你们东印度公司反馈,国王陛下在印度地区的王室领地—孟买,就是被汉洲人通过卑鄙的手段将其夺去。孟买及其附属几座岛屿,不仅贫瘠,而且人口、商业都远远不如巴达维亚。难道,他们只是在针对我们英格兰人?”   “麦克米伦勋爵,汉洲人与尼德兰人的关系密切程度,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西蒙·斯蒂文说道:“他们不仅在经济领域进行深入而又广泛的合作,甚至在军事方面,也有着非常密切的合作。数年前,我们在和尼德兰人发生战争时,汉洲就向尼德兰人提供了大量优质火炮和钢铁。他们还在印度地区,为尼德兰人提供武器弹药以及必要的后勤补给,使得尼德兰人得以轻松地封锁和袭击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站据点和往来商船。不得不承认,汉洲在这十多年里,确实在针对我们英格兰人。”   “那么,我们的这次访问汉洲之行,很可能会无法取得既定的目标?”麦克米伦子爵问道。   “那也未必尽然。”斯蒂文小心地说道:“尼德兰人之所以和汉洲人保持如此密切的关系,无非是经济利益上的深度捆绑。而我们英格兰也可以与汉洲在商业方面进行更为深入的合作。汉洲人把持着茶叶、瓷器,以及丝绸等东方特殊商品的源头。而我们英格兰完全可以替代尼德兰人,成为他们汉洲在欧洲的贸易代理人。要知道,我们英格兰目前还是欧洲地区最大的茶叶消费市场。另外,汉洲还生产大量优质而廉价的棉布。当然,汉洲人的棉布相较于印度棉布而言,因为距离上的差距,会有一定成本劣势。但我们也并非不能加大采购他们生产的棉布,只不过会损失一些贸易利润而已。”   “你们东印度公司会为了国王陛下的荣誉,而愿意损失一些商业利润吗?”麦克米伦子爵微笑着问道。   “为了陛下的荣誉,我们东印度公司愿意损失一些贸易利润。”斯蒂文狡黠地说道:“但我相信,陛下不会让自己的臣民白白损失自身的利益。”   话说,英王查理二世在第二次英荷战争输给荷兰之后,虽然被迫在1668年又转头与荷兰缔结同盟,去向法国施压,迫使法国吐出了部分占领的西属尼德兰地盘。但查理二世因战争的失利,感受到自己的威望和声誉遭到严重打击,为此一直愤恨不平,渴望复仇。   而感受到被昔日盟友背叛的路易十四,也因为遗产战争的失利,也对荷兰心生不满,决意对其发动战争。为了拆散荷兰主导的“三角联盟”,法国在与西班牙缔结合约后,便开始试探性地与英国进行接触。   你有情,我有意,而且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英法双方便开始勾勾搭搭起来。   在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打击得快要破产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向查理二世献言,若要削弱荷兰人的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击他们的海外贸易。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是荷兰政府最大的金主,不仅在战争期间为荷兰政府提供了大量物资和金钱,甚至还将旗下的武装商船和水手贡献给荷兰海军。   为此,英国东印度公司建议,一旦与荷兰再次爆发战争,英国海军除了继续实施封锁和打击荷兰沿海地区的作战方案,以禁绝他们的海外商品和物资的输入外,最好还要在远东地区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寻找一个敌人,可以切断他们的贸易源头,彻底废掉荷兰东印度公司。   在远东地区,能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形成致命威胁的国家,唯有那个汉洲新大陆国家可以做到。   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极力倡议下,英王查理二世决定派出一支外交使团,与汉洲进行正式接触。期望能如六十多年前访问莫卧尔帝国那般,与这个颇具地方影响力的东方大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和商业关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英国的使者(续)   1669年8月10日,宣化,新乡城(今东帝汶苏艾小镇)。   位于城西的广场,还未到上午十点,便已经是人山人海,使得整个新乡城充满了烟火气息。   今天是新乡县逢十的赶场日,周边数个乡镇村社的百姓暂时放下手头的农活,相携进城,采买所需的日常用品。镰刀、锄头、铁锹、铁锅、白瓷碗碟、木桶……以及粮油、布帛等生产和生活物资。   新乡作为齐国开拓的第一处海外领地,距今已有三十多年了。虽然,在二十多年前,宣化总管区的驻地从新乡迁到了地理位置更为优越的镇海(今东帝汶帝力市),但还是凭借其先发优势,成为宣化地区第二人口大县和最大的商贸中心。   来自南洋的各种特产和汉洲本土输入的工业制成品在此汇集和中转,每年移民季的大量运输商船和移民于该地做短暂休整,荷兰东印度公司前往汉洲本土或者威远进行贸易运输……,这一切,造就了新乡城现在的繁盛。   根据四年前的人口数据统计,整个宣化总管区已拥有七万余人口,而新乡县就占据了两成多,达一万五千余。   宣化总管区的管辖范围除了宣化岛外,周边的牛岛(今印尼延德纳岛)、北夷岛(今印尼韦塔岛,帝汶岛北边)、延陵岛(今印尼阿洛岛,帝汶岛北边)、松陵岛(今印尼罗地道,帝汶岛西南)、元和岛(今印尼萨武岛,帝汶岛西南)、富宁岛(今印尼松巴岛)等数百座大小岛屿也划归宣化总管区辖下,成为汉洲本土的北方外围屏障。   宣化总管区主要以农业种植和林业采伐为主,数座岛上生长着大量的红木、檀木等名贵木材,以及柚木、樟木、楠木等优质船材,在本地区稍稍加工后,便装船运往汉洲本土,随后便被加工成一套套名贵家具和一艘艘驰骋于大洋之上的海上巨舰。   宣化岛雨量充沛,河流纵横,再经过三十多年的持续开发,此前因土壤冲蚀而略显贫瘠的土地也在勤劳的农人手中变得日益肥沃,陆续兴建的灌溉工程,使得本地的水稻种植得以实现一年两季或三季。如今,宣化地区已经成为齐国最为主要的粮食产区,为国内每年新增人口(移民)提供了稳定的粮食保障。   英国远东特使莫里斯·麦克米伦子爵一行人在数名齐国警察的护卫下,徜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饶有兴致地在一个个商贩摊位上驻足流连。   诺大的广场上,除了售卖蔬菜、水果、香料、鸡鸭、猪牛羊、各种海鱼等日常副食外,在许多大大小小的摊位上还有茶叶、瓷器、黄金工艺品、海参、玳瑁、珍珠等贵重商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麦克米伦子爵等一行英国人,并没有引起集市上的民众特别关注。这荷兰红毛夷经常往来我新乡,或停靠补给,或大量采购本地物资,这西洋人的面孔见得多了,也就没啥稀奇了。不过,瞧着他们一行人被数名警察护卫着,估摸着是来了夷人的大人物,准备要去汉洲本土,觐见我们齐国大王。   麦克米伦子爵在一处摊贩前,仔细挑选了十几颗珍珠,又捡了一些姿态奇特的玳瑁,随即便让随从与摊贩商量价钱。   “麦克米伦勋爵,他们不收我们的银币。”那名随从连笔带划地与摊贩说了半天,待口袋里掏出十几枚银币时,却遭到了商贩的拒绝,要求他们支付汉洲银元。   “为什么?”麦克米伦子爵惊诧地问道:“我们在巴达维亚购买物资时,尼德兰人都收我们的银币,他们汉洲人为何不收?”   “他们……他们似乎嫌弃我们的银币成色不足。”那名随从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们只接受汉洲银元支付我们所购买的商品。”   这个时期,英国尚未发行纸币英镑,仍采用的是金银复本位制,银币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常用铸币。但英国的铸币与大部分欧洲国家的货币一样,普遍存在“缺斤少两”的现象。   盖因,铸造的金币也好,银币也罢,会经常在人们手中流转,因而,若长期没有回收重铸,就会磨损得很严重,磨损后的铸币重量下降了,实际变成了不足值的劣币。   除了自然磨损问题,民间还私自将铸币偷锉或削剪。由于当时金属铸币都是手工打制的,制作较粗糙,铸币的边缘往往不平整,因而一些人就会将铸币边缘偷锉或削剪下来,然后再将其投入到流通中。而这些偷锉或裁剪下来的“边角料”日积月累达到一定量后,就可以重新铸成新的铸币。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一些在铸币厂(主要是受王室控制)工作的铸币师,他们会私底下和商人勾结,偷偷将官方的铸模进行仿制或改造,利用业余时间伪造铸币。商人们将金银条块给铸币师,然后铸币师利用仿制铸模铸造劣质的、掺杂其他金属的劣币。   为了解决偷锉削剪以及仿造的问题,早在1663年时,英国伦敦的皇家铸币厂开始用机器铸币,对贵金属进行切割、冲压和铸造,并在铸币的边缘打上文字和花纹,并打造了垂直型的边缘,以防偷锉削剪。不过,这些新的机器铸币并没有迅速进入流通,而是因为含银量高、币值稳定,被人们储藏起来了,或被一些商人熔化出口了。   在17世纪40年代至90年代,铸币磨损、偷锉削剪、掺假伪造等现象在英格兰以及欧洲地区愈演愈烈,导致大量劣币充斥于市,其中劣质银币的情况尤为严重,金币也有许多劣币。   而汉洲银元为了保证货币价值稳定,会经常对磨损严重的金银货币(金币一般很少在市场上使用,仅用于大额交易或跨境贸易才会使用到)进行回收,再重新铸造。   以齐国控制的金银矿场之丰富,汉洲本土的几家铸币工厂也不屑于故意减少铸币里的金银含量而谋取暴利(铸币本身就是一种暴利)。因而,汉洲银元以成色足、制作精美而在南洋、马来半岛、中南半岛、印度,以及大明、日本和朝鲜等诸多国家和地区广泛流通。   甚至,汉洲银元还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相当数量的铸币流入到欧洲地区,成为欧洲民众储存的贵金属之一。   因而,齐国在和包括荷兰在内的欧洲国家进行贸易时,一般会指定使用汉洲银元作为结算货币。外国商人和民间个体若是要在汉洲本土及海外领地短暂停留,就必须将手中的货币按照汉洲大钱庄给出的兑换比率,兑换成汉洲银元,方能正常的进行购物和接受服务。   而齐国境内的普通百姓和摊贩,一般是不认外国货币的,因为他们无法分辨这些金银货币的成色,也对官方发布的所谓货币兑换率不甚了了,干脆只收汉洲银元。   陪同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西蒙·斯蒂文见状,立即知机地递来一个钱袋,交给麦克米伦子爵的随从,里面装有一百汉洲银元。   “汉洲的其他地方也如这座小城这般富裕,并充满勃勃生机吗?”麦克米伦子爵问道。   “麦克米伦勋爵,这座小城只是汉洲众多海外领地的一处。”西蒙·斯蒂文说道:“至于汉洲其他地方是否都这般充满生机,我并不是很清楚。毕竟,我没有去过汉洲的太多地方。但是,他们的政府所在地—建业城,绝对是一座财富之城,创造之都。”   “财富之城,这个我能理解,作为政府所在地,自然是汇聚了全国大多数的财富,就如同我们英格兰的伦敦。”麦克米伦子爵饶有兴趣地说道:“但为何这个建业城又被称之为创造之都?”   “麦克米伦勋爵,将建业城称之为创造之都,还是尼德兰人最先提出的。”斯蒂文说道:“因为,在建业城发明创造出了无数新奇的事物。那里有一种可以驱动机器运转的动力机械,使得他们的工厂得以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海量的商品;从建业城通往内陆的道路上铺设了两条钢铁建造的轨道,一个巨大的钢铁巨兽拖拽着重达数百英吨的长串车厢奔驰在铁轨上;那里还能生产出无数清晰可见的玻璃制品,一件件计时非常精准的钟表以及各种让人惊叹的精密仪器,还有堪为艺术品的景泰蓝,设计构造非常先进的船只……”   “哦,上帝!”麦克米伦子爵听罢,脸上充满了神往之色,“斯蒂文先生,你所叙述的事物若不是虚构出来的话,那么建业城里出现的任何一项新事物,都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深远的影响。所以,我很好奇,这些新奇玩意的制造技术为何没有任何一项传到欧洲?”   “麦克米伦勋爵,汉洲人对所有的新技术和新事物都采取了最为严格的保密措施。”斯蒂文神情凝重地说道:“为了封锁技术的扩散,汉洲人制定了非常严密的出入境管理制度,对于有任何技术泄露和扩散的风险都会扼杀于萌芽当中。”   “汉洲不是一个拥有巨大国土面积和众多海外领地的地区大国吗?只要它还在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展开贸易交流,我认为,是不可能实行绝对的技术封锁。”   “麦克米伦勋爵,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尼德兰人曾试图偷窃汉洲的技术和新事物的制造方法,也获得过成功。那种在欧洲出现的类似于飞剪形状的快速船,就是尼德兰人从汉洲获得的技术。但是,尼德兰人在这二十多年里,也为此折损了不下一百名技术间谍。据说,那些被抓住的尼德兰间谍下场都不是很好,全都被流放至蛮荒的海外岛屿,要么死于热带疾病,要么被繁重的劳役折磨成一具行尸走肉。我们东印度公司也曾派出过类似的技术间谍潜入汉洲大陆,但没有一个可以安全地逃出来。”   “不会吧?”   “汉洲的政权可以下沉到县乡村镇,他们还实施了一种称之为户口的国民管理制度。任何未经官方登记的外来人员,几乎无法在汉洲的境内随意行走。另外,在这个国家,虽然有欧洲裔国民,但人数非常少。这就使得任何欧洲面孔的外来人员,非常容易被汉洲的警察和秘密组织所甄别和监视。”   “哦,上帝!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汉洲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国家。”   “是的,汉洲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国家。”斯蒂文深以为然,“你恐怕还不知道,汉洲还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他们的国民,凡是年满十八岁,都有服兵役的法律义务。而且他们所有的男性国民,年龄从十五岁至四十五岁,每年都要进行数周的军事训练。也就是说,一旦爆发战争,汉洲可以随时动员数十万的军队投入战场。”   “数十万的军队!……哦,上帝!在欧洲,恐怕也只有法国才能有如此的大手笔。这么说来,汉洲应该是一个穷兵赎武的野蛮国家了?”   “是的,麦克米伦勋爵。”斯蒂文摇摇头说道:“汉洲对整个东印度群岛具有毫不掩饰的领土野心,他们为此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而且正在通过各种手段蚕食和侵吞这片拥有无数岛屿的广阔地区。同时,他们还对印度、波斯、阿拉伯、乃至非洲等地区,充满了贪婪之欲。我相信,这个国家可能在未来,妄图将整个印度洋都置于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成为东方世界的主宰者。”   “根据你们东印度公司提供的精确世界地图显示,汉洲仿佛就是一座巨大的岛屿,置身于广阔的海洋之中。他们的地理环境,与我们英格兰非常类似,都远离大陆区域。我认为,作为同样的海洋国家,我们英格兰应该与汉洲有着共同的命运。那就是掌控海洋,制衡大陆。或许,我们可以就此有相同的利益与合作基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昭昭天命”   1669年9月8日,汉洲,建业。   在齐国,不论是在内阁政府层面上,还是在民间百姓中间,从十几年前,便流传几种“昭昭天命”的说法,其中之一就是,身居汉洲的华夏民族是“独立于神州大陆和天生优越的”,“注定会拯救沦亡的神州大地,挽整个华夏民族于危难,并重新引领华夏民族走向伟大的复兴”。   从今年陆续传回来大陆的消息,更让这种“天命”说法变得深入人心。大明北伐初战,攻势如潮,势如破竹,但未过数月,便被清虏抓住战场空档,于沧州大败北伐东路大军,差点将战线又重新推到江淮地区。   若非我齐国力挽狂澜,派出陆军(嗯,在这里故意忽略了云州镇)在清虏侧后登陆,截断辽西走廊,威逼京师,迫使清虏不得不将一万余精锐满蒙八旗骑兵调回北方。要不然,哪会让明军又重新抓住机会,在济宁击破清虏大军,一举扭转战场态势。   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消息,7月上旬,明军从济宁和登莱同时发起攻势,连破济南、青州、淄川、滨州,开始围攻德州,俨然又要将战线推进至河北地区。清虏为应对危局,不得不从郑州、开封、洛阳、许州(今许昌)抽调兵力,侧击曹州(今菏泽市),试图以分明军东路军兵势。而受到削弱的清虏汝宁大营不得不收缩兵力,将此前攻占的地盘尽数放弃,死保汝宁、南阳、淮宁等几个战略支撑点。   总的来说,大陆的战场态势对明军而言,具有非常大的优势,更何况,在清虏的后方,我齐国陆军经过数月的经营,已经牢牢控制了整个山海关,将辽东和京师彻底隔绝,几乎断了清虏逃回老家的归途(其实人家也可以通过蒙古转道退回辽东)。听说,明军打算派出一支偏师,也准备于辽东登陆,和已攻至海州的云州镇明军抢地盘。   以大陆目前战局发展形势,很多人乐观的认为,在年底前,明军可能会逼进至京师,甚至不排除将清虏彻底驱逐出关内,统一汉地。   其实,相较于挽救大明危亡,并于大陆重建华夏政权这个“小目标”而言,齐国上下对吞并整个南洋、制霸印度洋这个伟大的国家使命,更认为是上天赋予齐国真正的“昭昭天命”。   一些激进的年轻一代以国内讨论和研究的《进化论》一种观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依据,认为“愚昧落后的种族注定要处于从属地位或灭绝”,这思想被用来合理化对土人的驱使以及对南洋土地的合法占领。   上天注定,汉洲全境及南洋地区所有子民应为同一“民族”,口说相同语言,信奉相同文化和和政治信仰,所有“臣民”亦必须袭用相同的社会风俗习惯。   作为本地区最为开化、也是最为文明的国家和民族,齐国有义务去帮助和指导土人“开化”,让他们摆脱愚昧和落后,去实现共同文明和进步。既如此,所有的南洋土人,都应该置于齐国的统治之下,沐浴华夏文明之光。   “昭昭天命?呵呵……,汉洲为了征服东印度群岛的土邦王国,掠夺土地和财富,奴役那些落后愚昧的土著,还真是创造出一个神圣的口号。”在英国东印度公司驻汉洲商馆里,英国远东特使莫里斯·麦克米伦子爵在听到东印度公司驻建业城商务代表温伦·海伍德谈起了汉洲近期又要征伐戈瓦素丹王国的消息时,不由哑然失笑,“不过,他们提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观点,倒是非常独到,更能充分说明这个世界上国家之间、民族之间赤果果的血腥生存法则。”   “是的,汉洲人跟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以及尼德兰人在对待殖民地和落后土著方面,其手段并无什么区别。”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西蒙·斯蒂文笑着说道:“除了掠夺和奴役,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追求共同文明和进步。不过,他们汉洲人提出的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同一个语言,我认为这对建立一个稳定的殖民帝国,具有非常积极的作用。我们英格兰在北美的十个殖民据点(此时,另外三个殖民地宾夕法尼亚、特拉华、佐治亚尚未建立)也应该向汉洲人学习,统一他们的语言、信仰,以及文化。说不定,以后可以将那些殖民地区变成像苏格兰和爱尔兰一样,成为我们英格兰的一部分。”   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最初建立时分四种类型,公司特许殖民地、业主殖民地、英王直辖殖民地与自治殖民地。殖民地的民族成分也十分杂乱,除印第安人、黑人外,还有法国人、荷兰人、德意志人、瑞典人、瑞士人、爱尔兰人和英格兰人等,语言自然也是多种多样。宗教信仰方面也分为基督新教、天主教、犹太教、印第安宗教等。   殖民地的阶级结构也很复杂,顶端是大商人和大种植园主,中间是小土地所有者、小工场主、技师、自耕农等,再下面是佃农、雇农、渔民、手工业者、工匠、学徒等,压在最底层的是契约奴、黑人,印第安人则是被屠杀与剿灭的对象。   而上述北美殖民地,英国在这个时期并没有制定一个统一的治理方式,均将殖民地当做经济掠夺和财富收集的目标,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至于将北美殖民地纳入政府辖下管理,并进行一定的基础建设,那是不存在的。   “哦,对了。”聊了一会殖民地建设,麦克米伦子爵想起了什么,“汉洲人什么时候会安排与我们大英使团进行正式的会面和外事谈判?我们在建业已经停留了十几天了,除了一个低阶别的外交官员予以接待外,至今未曾会晤任何一个有身份的高级官员。”   “麦克米伦勋爵,据我猜测,汉洲人最近可能都在忙于明国的事务,才将你们使团访问事宜暂时搁置。另外,他们现在的政府和王室正在准备迁移至新首都的事宜,他们的高级外交官员或许也在忙于安排人员和资料的搬迁。所以……”温伦·海伍德回避着麦克米伦子爵的眼神,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   很明显,我们的英格兰使团被汉洲人刻意地轻慢了,或者说,汉洲人并不是非常在乎他们英格兰的来访。这其中原因,有汉洲长期以来对英格兰的敌视,也有双方在过去十几年于印度和万丹两地发生的各种摩擦和冲突所致。   “先生们,汉洲人对我们英格兰使团的来访如此无礼,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赠送给他们的礼物太过寒酸?”麦克米伦子爵端起一杯汉洲本土生产的葡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口感要比法国的葡萄酒差多了。   为了准备这次远东之行,英格兰使团在出发前,对赠送给汉洲国王的礼物也做过一番精心挑选,一个纯金打造的“纽伦堡蛋”(怀表的雏形),一辆王室豪华马车,一顶精美的王冠,以及一百匹顶级呢绒。   可是,当使团来到建业时,发现人家汉洲生产制造出的怀表更为精致和更为小巧。他们生产的马车,不仅有重型马车、普通载人马车,也有各种样式的豪华马车。就更不要说,他们还有奔驰于铁轨上的蒸汽机车,王室可以拥有更奢华、更舒适的专用包厢。   至于呢绒,汉洲竟然也能自产,其高档呢绒质量丝毫不亚于他们英格兰引以为傲的顶级呢绒。据说,汉洲大陆拥有的天然草场广阔无边,饲养了数十上百万的各种绵羊和山羊。使团人员甚至在建业城的市场上,还发现大量的高级皮毛,其质地与沙俄出口的皮毛几无二致。   那么,唯一能送的出手的礼物似乎只有王冠了。但是,听说传承于华夏的汉洲,他们国王的权力象征并不是一顶精美的王冠,而是一枚玉玺。   如此一来,英国使团要赠送给汉洲国王的礼物,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汉洲境内其他地方发展情况是个什么情形,来访的英国人是不太清楚。但建业城的富庶和繁荣,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座去年才将将超过十万人的城市,有大大小小的工厂作坊不下四百家,纺织、机械、木材、精工、玻璃、粮油食品、酒类、建材、造船、车辆、军工……等众多品类商品,在城南和城西的工业区,厂房遍布,烟囱林立,冒出滚滚浓烟,使得城市的上空经常飘荡着灰色的阴霾。嗯,建业城的空气似乎不太清新,有股子煤烟味道。   建业港每天都有十数艘大中型运输商船,将建业城众多工厂生产的无数制成品源源不断地运往汉洲其他地区,以及南洋、中南、大明、日本、朝鲜、波斯等各个国家和地区。   这座汉洲境内最大的城市,虽然人口规模远远不如伦敦(这个时期的伦敦人口已突破四十万),但其创造的财富可能一点也不亚于伦敦。另外,建业城的整体规划也比伦敦更为科学合理,街道宽敞,建筑物布局严整,仿佛是提前就进行了一番细致的蓝图规划。   不过,稍稍遗憾的是,建业城如同他们经过的那座新乡城一样,城里草木植物非常少,与郊外大片大片的森林和绿油油的农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这样的做法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城里的蚊虫数量明显减少。   另外,汉洲人对整个城市的环境卫生要求,有执着的追求,不仅在城里建了许多公共厕所,并定时清理,还规定了严禁随意倾倒垃圾的法令,使得整个城市异常干净整洁。在不考虑湿热的气候因素条件的话,建业城应该比欧洲所有的城市都要宜居。   不得不承认,从各个方面来说,汉洲都是一个富强、文明、先进的地区大国。尽管他们目前的人口规模尚不及英格兰(包括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人口五百余万),影响力也未扩散至欧洲,但汉洲凭借其异乎寻常的经济发展速度,以及快速增长的人口,迟早会成为颇具世界影响力的全球大国。   正是感受到汉洲的崛起之势和他们所处的海洋地理位置,麦克米伦子爵更加坚定地认为,与这个国家结成战略性联盟,不论对英格兰的东方贸易发展大有裨益,而且还能助力于英国更加顺利地建立海上霸权。   ——   “王上对英国人的到访,有什么具体的指示没?”   内阁总理府的一间公事房中,齐国鸿胪寺卿黄子加品着茶,瞥了一眼稍显疲态的内阁总理张文琪。   “王上没有具体指示。”张文琪摇头说道:“王上目前最为关注的是大明境内局势的发展。至于英国人的来访,你们鸿胪寺且先跟他们接触一下,听听说些什么。不能再将人家一国使者这么凉着,那可就失了齐国之仪了。”   “荷兰人似乎对英国使团的来访特别关注。”黄子加轻声说道:“荷兰大使文森特·扬森一个月来,两次前来我鸿胪寺拜访,谈及了如何进一步加强齐荷两国深度合作的建设性意见。”   “荷兰是担心我们与英国人接近,以防危及他们的东方利益。”张文琪笑了笑,“不过,我们齐国的外交指导方针暂时不会发生根本性变化,在欧洲,依然是重点发展与荷兰的关系。英国嘛,还是按照王上的一贯的态度,尽量限制和压制他们在印度的发展。”   “这么多年来,我们在印度、阿拉伯、红海、南非等地区设局布点,已经陆续建立了一系列稳固的据点和补给港口。而英国的海上势力尚未扩展到非洲南端,并且还跟荷兰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海上战争,实力肯定受到极大的削弱。我不认为,在印度洋地区,英国会对我们齐国构成直接威胁。”   “你还是坚持认为,未来能对我们齐国构成直接威胁的是统一后的大陆?”张文琪看着一脸郑重的黄子加。   “不是吗?统一后的大陆,可是拥有数千万人口、深厚的历史底蕴、富饶的国土、丰富的资源,在这种情势下,只要大陆政权保持统一和稳定,自然会成为地区强国。”黄子加表情严肃地说道:“而且纵观华夏历史,凡是强大起来的大陆国家,必然会成为东方的主导力量。我齐国面对统一而强大的神州大陆,不要说移民事务再难推进下去,就是我们在该地区据有的重大商业利益,恐怕也无法继续持有。这与我齐国所追求的昭昭天命,是明显有违的!”   “是呀,你所说情况在未来有很大概率会发生。”张文琪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神情,“可王上却对大陆的统一,持坚决支持的态度。”   “王上的这种决定是……是不理智的。”黄子加略显激动地说道:“王上是在牺牲我们齐国现在以及未来的利益,而去培养一个潜在的强大对手!”   “大鸿胪,慎言!”张文琪低声喝道:“王上的决定虽然有些……偏颇,但他是我大齐的王上,怎么会……怎么会枉然牺牲我齐国的利益?王上此举,必然是在谋划我齐国未来百年大计。”   “……”黄子加怔怔地看着张文琪,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首辅大人,你信吗?”   “……他是王上,我自然是信的。”张文琪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工业的力量   1669年9月24日,汉洲,宋城(今澳洲北部凯瑟琳市)。   在宽阔的宋河(今澳洲凯瑟琳河)两岸聚集了无数百姓,他们踮着脚尖,翘首朝河面上张望着,一座巨大的铁桥横贯两岸,铁桥两侧悬挂了众多鲜艳的红布条,十数名筑桥工人正在奋力地扭紧最后一批紧固栓铆,以便使整座铁桥能顺利合拢。   一百余禁卫军和数百宪兵、轮值乡兵端着火枪,值守于四方,将百姓隔离在警戒线外,齐王和数名内阁大臣及地方官员站在宋河北岸,只待大桥合拢后,铺设上简易桥面,便会步行过桥,以示庆贺大桥的建成。   这座世界上第一座铁桥共有两条铸铁拱肋,是仿造历代木桥和石桥制造的型制,将沉重而宽大的桥体拱托起来。整个桥面跨度为二十八点三米,宽度为五点二米,距离河面高度在十三米以上,重量三百一十六吨。   这座铁桥是一座纯粹的铁路桥,为建(业)宋(城)铁路延长线的重要节点。而且桥梁建设工期仅四个月时间,便顺利合拢,足以见证齐国的道路桥梁施工技术已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在铁桥即将完工之际,交通部、宋城府(五年前从建业府分立出来)、汉洲道路工程建设总商社等政商部门特地邀请齐王和内阁辅臣前来主持剪裁仪式,以庆祝这座齐国第一座铁路桥的建成。   作为世界上同类桥梁建设中的第一座,宋河铁路桥有一种完全适合17世纪的古典的匀称和雅致,也体现了齐国数十年工业发展过程的一个缩影。这座铁桥的建成,说明齐国已经具有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的组织能力和技术施工能力。   同时,这座世界上第一座铸铁桥也给齐国的众多建设工程匠作们带来了很大的灵感。有了铁路、铁桥,那么在房屋建设中,是否也可以将钢铁用来替代目前大量使用的木料和水泥砖石呢?   在万众欢呼声中,齐王和众多官员、工程匠作、百姓代表依次踏上铁桥,缓步通过桥面。随后,齐王慰问和勉励了在场的铁桥施工人员,祝贺他们顺利建造完成了齐国第一座铁路大桥的建设工程,使其成为一座里程碑式的大桥。   就在铁桥庆祝的热闹氛围中,一名书办匆匆走到内阁副总理大臣齐远山的身边,小声地汇报一条刚刚从建业城传来的消息。   “王上,宋老(宋应星)于今晨五时二十分……故去了。”齐远山犹豫片刻,还是走到齐天面前,心情沉重地说道。   齐天闻言,神情一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随即脸上呈现出一丝悲哀的表情,久久不语。   今日来到宋城,出席宋河铁桥的建成庆祝仪式,却不料突然收到宋应星的病故消息,这难道是上天预示的某种冥冥之意?   “宋老曾告知长子宋士意,以耄耋之年而故,此乃人生之大喜,万事需简从,勿铺张。”齐远山轻声说道:“宋老还留有遗言,生前所积存数千汉洲银元尽数捐于天工学院,用以表彰资助困难及有为年轻学子。”   “宋老于我齐国教育和科学事业的发展进步,是有重大贡献的。”齐天缓缓地说道:“你们内阁集议一下,为宋老定一个谥号。另外,宋老虽有遗言,身后万事简从。但以宋老之学术和所做科技贡献,我们当以国葬待之。至于宋老所捐献给天工学院的扶助款项,我建议你们内阁再增拨部分资金,建立一个青年科学进步奖,并以宋老之名来命名。”   “如此,宋老之名将流传于世,为我齐国数百万子民永远铭记,虽死而千古。”齐远山点点头。   “宋老故去,我齐国又失一科学擎天巨壁,让人扼腕叹息呀!”齐天站在宋河南岸,看着滚滚流逝的河水,不由长叹一声。   “王上且请止哀。”齐远山劝慰道:“宋老虽已故去,但他留存的《天工开物》、《观象》、《乐律》等著作在我齐国传诸于世,教授和培养的学子亦有数百余,各种科学成果广泛应用于百工之业,对我齐国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发展,仍具有积极和深远的影响。”   “诚如你所说,就凭《天工开物》这本科学百科书籍,宋老的声名就足以流传千古。”齐天点头说道:“或许,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像你我之辈,虽为王侯勋臣,但不过百年便会湮没于尘埃之中,无人寻觅。而宋老却能以他卓著的科学贡献,永留青史,为无数后人所敬仰。”   “王上乃是我齐国创立之君,必然也能彪炳史册,为我齐国无数后人所铭记。”   “呵呵……”齐天笑了笑,摇头说道:“自古以来,我华夏历史上新的王朝从建立至覆灭,长则不过四百余年,短则不过匆匆数十年。倘若以后齐国不复存在了,谁又能记得我们这些开创者?”   “但我们齐国,却是与历朝历代都是不一样的。”齐远山说道:“我们齐国必能永传万世。”   “有何不一样?”   “我们齐国可以让所有的百姓有田地分,有房屋住,还都能吃上饱饭。”齐远山自豪地说道。   “不说此前的唐宋,就是数百年前,大明初立之时,绝大多数百姓也有田地可分,有房屋可住,也能过上吃饱肚子的生活。可不到百年时间,便已弊病丛生,民间百姓普遍困顿,以至于崇祯年间,末世降临。我齐国在数百年后,可能幸免?”齐天玩味地看着齐远山。   “王上,我齐国与大明,甚至与历代王朝都是不一样的国家。”齐远山郑重地说道:“蒙元鞑虏不算,可曾有王朝扩疆土于数万里之外?非洲、红海、印度、美洲,以及大洋深处,皆有我齐国众多海外据点领地。再观我齐国百工机械,历朝可曾有能造出以蒸汽动力驱使机器生产之器物?我齐国虽只数千家工厂,但其创造出的各类产品物资无以计数,此种大工业生产,各朝各代皆不能及。”   “王上曾数度与臣言,我齐国目前所推进的工业进程乃是一场伟大的工业革命,这将使我齐国实现从传统农业社会转向现代工业社会。而从生产技术方面来说,它也将使机器代替了曾经的手工劳动,以大工厂生产代替了昔日的手工作坊生产。这场工业革命将会为我齐国创造巨大生产力,使我齐国整个社会面貌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为与大明和世界上其他国家都截然不同的国家。只要我齐国持续地推进工业化进程,不断夯实我齐国国力,那么,我们最终将逐步确立起对南洋、印度洋,乃至世界的统治。如此,我齐国何止百年国运?”   “哈哈……”齐天听罢,使劲拍了拍齐远山的肩膀,大笑起来,“远山,想不到,你对我齐国的未来,倒是比我还要充满信心和希望!”   “三十多年前,我们惶惶来到汉洲,人不过千,船也仅四五条,当时谁又能想到我们会有今日之局面?”齐远山也笑了,“若是再过三十年,我们齐国又会发展强大到何种地步?”   “说得不错!我们齐国确实在走一条与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的道路。”齐天转头看着南方无尽的原野,悠然地说道:“我希望,在我们倾尽全力给这个国家注入更多的动力后,它可以不断地将国内的蛋糕—嗯,饼子也行—持续做大,使我们百姓得以不断分享更多的实惠。我也希望,我们齐国将来可以为后世子孙扩展更多的生存空间,让日益增多的子民不再为土地的缺失而忧虑。”   “其实,我齐国目前人口快速增长、百姓有食、不至饿死,百姓有衣,不至冻死,百姓有房,不至离乱。这般情势,已然是为华夏历代王朝所称颂的盛世了。”齐远山由衷地说道。   “呵呵……,盛世?”齐天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这个时期,人们对所谓盛世标准要求竟然如此之底,低到不过三餐温饱,衣物遮体,一房容身。   “王上,英国使团已经与鸿胪寺会晤商谈了半月时间,他们数度要求与我齐国建立一种战略联盟关系。”齐远山陪着齐天走在平整的河堤上,谈及了英国使团的事情,“他们在会谈中暗示我们,他们英国完全可以取代荷兰人的地位,与我齐国成为最为亲密的贸易伙伴。甚至,为了促进和加深双方的贸易交流,他们愿意将国内的茶叶、棉布、瓷器、皮具等商品采购来源全部转到我齐国。”   “英国在亚洲地区才几条船,几个人,就敢大言要取代荷兰人的地位?”齐天对此嗤之以鼻,“英国人是想借我们齐国之手,去打压和削弱荷兰人的势力,以便可以给他们英国人腾出一个空档。再者,我们与荷兰人共同控制着马六甲海峡,英国人要想得到茶叶、瓷器等东方特有商品,除了我们,英国还能找谁买?至于棉布,印度南部几个土邦王国的市场已经被我们彻底控制,那好歹也是几百万人口的需求,足够我们消化一段时间。所以,棉布嘛,也不差英国那点需求。”   “王上的意思是……拒绝英国的所谓结盟要求?”   “谈生意可以,建立外交关系也可以。但是与其结盟打压荷兰人,我们要委婉拒绝。”齐天断然说道:“假以时日,英国必然会凭借其优越的地缘优势,崛起于欧洲,并成为我们未来争夺海上霸权的强有力竞争者。”   “……”齐远山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王上,那统一后的大明,会不会也成为我们将来潜在的竞争对手?”   “在内阁中,有这般疑问的怕是不止你一人吧?”齐天问道。   “王上,以大陆目前的发展形势来看,大明统一行将完成,故而……,故而内阁便有些担心我齐国在大陆的超然地位和重大利益,恐将受到严重挑战。”   “大明即使统一了,但不论是其内部整合,还是消除外部威胁,都是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去一一解决和应对。”齐天想了想,缓缓地说道:“我认为,至少在三五十年时间里,统一后的大明不会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   “王上,那三五十年以后呢?”齐远山问道:“大明在完成了内部整合,消除了边境威胁后,他们的目光会不会投向朝鲜、日本,中南,以及南洋?”   “或许……会吧。”   “那我们齐国为何不趁现在的机会,继续让大明和清虏保持分立状态?”   “因为……”齐天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想让神州大陆保持分裂。”   “王上……”齐远山愕然地看着齐天。   “在我们政府的主导推动下,齐国现在已经开启了工业化进程,虽然规模还不是很大,但其发展的势头却极为迅猛,爆发出的创造力和生产力,将是惊天动地的。”齐天转头看着宋河铁路桥的方向,“从人类历史开始,直到现在,几乎全世界的劳动产品都是用手工工具完成的,主要依靠人畜的肌肉力量,辅以水力和风力,木制的杠杆和滑轮是仅有的人工机械。”   “但我们齐国开展的工业进程,则打破了原有的生产方式。可以说,从此以后,人类就进入了机器时代,机器也是越来越复杂,未来,几乎所有的产品都将由机器制造,而且不再需要人体肌肉力量,全部力量都来源于煤炭,以及其他能源。随着工业进程的持续扩展,我们齐国将会变成一个成熟的工业强国。”   “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强大的工业国将意味着什么。那将使我们齐国在面对任何农业国家,或者半农业半工业化的国家时,都会据有碾压式的优势。以后统一的大明在面对我齐国时,也概莫除外。”   “王上,大明也可以仿我齐国模式,快速推进其国内的工业进程。”   “抄作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齐天晒然一笑,“一个国家要发展工业,经过基础教育的工人要有吧,工业生产者基本的组织性要有吧,机器技术的生产能力要有吧。大明要快速地搞工业化进程,弄点工厂生产枪炮没问题,建些纺织厂也没问题,甚至修点铁路也没问题,但你要在国内全面铺开,就会涉及到思想(涉及儒家等)、经济结构(涉及乡细地主)、男女世俗(涉及女性工业人口)、政治(涉及政权组织架构)、社会(涉及农村与城镇化、宗族)、教育(涉及文化理念之争)等等利益矛盾。神州大陆束缚于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以及经济构成等因素,想快速搞工业进程,可不是像我们齐国这种白纸上作画那般简单。”   “原有的利益集团没有清理、旧的社会形态没有改变、保守的思想生活依旧,一旦国内的生产力或生产关系突然发生彻底改变,将会对整个社会造成颠覆性的冲击。在这种冲击下,最先倒霉的就是国家的统治领导层和精英阶层,而其内部矛盾更是会集中爆发,毁家灭国只在反手间。所以,大明要想如同我齐国一样快速地推进工业化进程,道路险阻而又困难重重。”   要知道,尽管生产力因素对政治是有加成,但还是要受时代背景所约束的。否则,在后世,要是没有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我大清也可以自豪地说一句,劳资的硬实力那可是远超汉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钢铁时代   1669年10月6日,汉洲,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   长期以来,欧洲一直将木炭作为冶铁的唯一燃料。在当时,冶炼一吨铁,大概需要砍伐十英亩(1英亩约等于6.07亩)的林地,而铁器的加工还需要同样多的木炭作为燃料。随着冶铁业的迅速发展,欧洲各地的森林资源很快就消耗殆尽。   在欧洲,每一座高炉既是生铁的生产炉,也是森林的焚化炉,森林再生的速度根本无法与高炉吞噬的速度相比。当时可以这样说,一个国家的冶铁工业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森林面积,冶铁业也成为森林资源消耗的黑洞。   虽然,英国并不缺少铁矿石,但为了保护日益减少的森林资源,在伊丽莎白时代(1558–1603),不得不限制国内的高炉数量。木材资源的枯竭,致使英国冶铁业日渐步入穷途末路。这个时期,英国的森林覆盖率粗略估计已下降至10%左右,因而,不得不大量进口生铁,而其中60%的铁来自森林资源丰富的瑞典。   从远古时代开始,欧洲人除了迫不得已地对食物进行切割,一般都是直接用手抓取食物吃(没办法,上帝忘了给欧洲人点击使用筷子的技能)。即使到了18世纪初期,铁器时代的到来,铁制刀叉也并不常见。到了18世纪中期,铁制刀叉才逐渐普及起来,至19世纪,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的广大民众,才基本上结束了“手抓饭”的状态。   英国远东特使莫里斯·麦克米伦子爵乘坐火车,在数名齐国外交人员陪同下,前往黑山、新淮安城(今澳洲帕默斯顿市)、开元城(今澳洲汉普蒂杜市)进行参观。虽然曾听过有人介绍过火车的模样和功能,但在真正见到火车时,还是被震惊到了。这个巨大的钢铁怪兽拖拽着十几节装满货物和人员的车厢快速地飞奔在铁轨上,在不到半个小时,便抵达了这座汉洲最为主要的工业重镇,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当他在火车上,看到火铁路两侧除了大片大片的农田外,全是无尽的茂密森林时,麦克米伦子爵便不由想起自己在克利兰夫郡投资的那家铁厂,一直苦于木炭的短缺,以至于生产时断时续。为此,他是羡慕不已,若是英格兰也有汉洲这般广袤的森林资源,那该多好。   “麦克米伦勋爵,据我们所知,汉洲人冶炼钢铁,是不用木材的。”陪同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西蒙·斯蒂文在旁小声地说道:“他们掌握了一种技术,可以使用煤炭冶炼钢铁,而且钢铁产量极大。”   “使用煤炭冶炼钢铁?”麦克米伦子爵惊异地看着西蒙·斯蒂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我们……无从得知。”斯蒂文略显尴尬地说道:“汉洲人的保密措施非常严格,一般人是无法窥得其中奥秘。但我非常肯定,汉洲人确实在用煤炭冶炼钢铁。”   “我们英格兰的煤炭资源无比丰富,若是能掌握煤炭冶炼钢铁的技术,那将对我们英格兰冶铁行业而言,无异于是一场颠覆性的革命!”麦克米伦子爵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你们东印度公司必须想尽任何办法,获取这种技术,即使花费数万英镑,也是极为划算的生意。”   “麦克米伦勋爵,汉洲人对于任何类型的间谍行为,处罚都是极为严厉的。”斯蒂文苦着脸说道。   “斯蒂文先生,这个世界上,任何风险都是和收益是成正比的。”麦克米伦子爵微笑着说道:“而且,在一笔巨大的金钱面前,不要说践踏法律,就是死亡,有时候也会让人无所畏惧。相信我,只要取得这种煤炭冶铁技术,必将会因此获得巨额的财富回报。”   经过一个月的会晤商谈,英国与齐国也仅仅在经济上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协议,至于建立所谓的两洋战略联盟,齐国人明显兴趣缺缺。至于抛弃荷兰人,转而与英国进行全方位的深度合作,齐国人更是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可能是为了向英国人展示强大的国力,齐国对于英国使团的参观要求,欣然同意。不过,为了防止技术泄密,参观的地方和工厂均不涉及到技术细节的展示,而且参观访问过程中,十数名宪兵和民调处的探子全程随行监视。   象征一个国家的强大实力,没有什么事物能比海量的钢铁和无数的机械更能让人有强烈的视觉冲击。而黑山城作为最早建成的重工业中心,集中了黑山钢铁厂、黑山特种金属冶炼厂、黑山焦炭厂、汉洲煤化工总厂、黑山机械厂、黑山特种装备厂、汉洲第一农业机械厂、汉洲军工总厂、汉洲机车生产厂等数十家齐国大型重工企业,是汉洲北部地区最为主要的工业基地。   经过三十年的发展,齐国的工业发展已初具规模,工业类别也逐步完善和扩大,技术也在不断的改进和迭代。尤其是在机械生产方面,不论是生产规模,还是生产精度,部分甚至可以达到后世18世纪中晚期的工业水平。   与可以使用大量木制为原料生产制造的棉纺织机械不同,自十几年前,实用的蒸汽机在齐国面世后,它就迫切要求冶金和机械制造等相关行业进行相应的技术进步和不断地革新。   为了提高蒸汽机的动能,应对气缸和活塞的高精度加工要求,黑山机械厂在四年前成功制造出了一台精密镗床。这台镗床使用水车驱动气缸材料旋转,让刀具从材料的纵方向前进,对气缸内部进行切削。用这种镗床在加工直径一米五以上的气缸时,误差只有一枚汉洲银元那么厚。这在当今世界,已属极高的精度了。镗床加工技术使气缸内壁与活塞配合更加紧密,大大减少了漏气,蒸汽机的功率随之相应提高。   在齐国,各种机床作为“制造机器的机器”,在工业推进过程中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刨床、铣床、车床、镗床等机床,能根据事先设计,将金属加工成非常精确的几何形状。正是因为有了精加工的机床,钢与铁作为制造机器的理想材料变得前途无量。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齐国的机床工业才是大规模生产的真正先驱。在去年,一名高级工匠发明了一种螺纹车床,用来生产螺丝钉。这种批量化生产,使得螺丝钉彻底成为廉价的普通之物(当然,只相对于齐国国内而言)。   在钢铁的所有用途中,机器的位置时不言而喻的。具有非凡硬度和延展性的钢铁天生就是制造机器的最佳材料,它是石材和木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甚至可以说,没有钢铁就没有机器,机器时代到来的前提就是钢铁的普及化。钢和铁既具有无与伦比的拉力和抗压力的特点,又具有形成各种形态并且无限期地保持该形态的性能,因而,成为现代工业的基础原料。   随着钢铁机器逐步对木器的替代,在齐国蓬勃发展的棉纺织业越来越依靠金属机械行业。自从七年前,黑山特种机械厂制造出第一架纯铁制织布机后,齐国境内的百余家纺织工厂陆续开始将铁制机械用来替代正在大范围使用的铁木混合机械。   钢铁机器的大兴,则必须有大量而稳定的钢铁供应。在去年,齐国的钢铁产量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铁产量已达四十八万吨,钢产量突破十万吨,达十一万两千吨,不仅超过处于纷乱的大陆生铁产量,而且还冠绝全球(英国的钢铁产量在1810年左右才达到四十万吨,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推进,生铁产量在1865年便暴增至480万吨)。   “炽热的铁从火炉中流出,好像在旋转,然后变成铁棒和铁块,操作之简便、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一名曾经参观过黑山钢铁厂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曾这般描述生铁的生产场景。   随着产量增加的同时,价格随之也大幅下降。在今年三月最新的钢铁价格是每吨熟铁二十五汉洲银元,钢的价格是每吨四十五汉洲银元,较三十年前分别下降了近五成和三成。   钢铁规模的扩大和生产成本的下降,极大地促进了齐国的铁路建设。甚至,可以从一定意义上说,与其是蒸汽机推动了铁路建设,不如说是钢铁。   相较于一百多年前便已问世的木轨,铁轨要结实耐用得多,但每公里铁路需要耗费约40-45吨铁。在二十五年前,齐国便建成了一条生铁铺设的马拉轨道,将内地几个县城与建业城相连通。   1660年,蒸汽机车研制成功,建业至黑山的第一条正式运营的铁路随即建成通车,里程只有区区的十六公里。而到了去年(1668年)为止,齐国又相继建成了建宋铁路、威高铁路(威海至高平)、云香铁路(云阳至香江)、少兴铁路(少梁至大兴)、长兴铁路(长安至大兴)、永兴铁路(永昌至大兴)、南江铁路(南都至江陵)等近十条铁路线路,通车里程达630多公里。   铁路和蒸汽机的出现,对齐国而言是革命性的。在不长的时间里,铁路迅速支配了中短途运输,它能够以比在公路或沿海运输上所可能有的更快速度、更低廉的成本运送旅客和货物。铁路的大规模建设,让过去慢的现在变快了,过去远的现在变近了……   黑山钢铁厂虽然是齐国建立的第一座钢铁厂,但受限于该地区铁矿的品位不高,矿区也太过零散的影响,制约了钢铁厂的产量进一步扩大。1654年,其产量在被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钢铁厂超过后,又在五年前被南都钢铁厂超越,滑落至第三名的位置。   除了这三家钢铁厂,齐国工业部计划在南方的南安府(今澳洲阿德莱德市)铁矿产区临泾堡(今南澳怀阿拉市)和东南临淄府的煤炭产区郢州(今澳洲纽卡斯尔市)两地,再兴建两座钢铁厂,要将齐国的钢铁产量在五年后翻一番,达到惊人的一百万吨以上。   “虽然,我不知道汉洲的海军规模和战斗力如何,但仅凭借他们巨量的钢铁产出和众多的机械工厂,以及远超我们欧洲的先进技术,我认为,这个国家所蕴含的实力相当惊人,我们英格兰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尽管,英国一行参观人员未能获准进入黑山钢铁厂看个究竟,只是在工厂外围和钢材堆场走马观花看了一圈。但数座冶炼高炉烟囱不断向外喷吐着滚滚浓烟,一堆堆冒着热气的钢条和铁块,数架高耸的吊杆滑轮,装满钢铁的车厢在蒸汽牵引车的拖拽下,缓缓驶往城西的车站……这一切,都让参观的英国使团人员惊叹不已。   “麦克米伦勋爵,汉洲人已经在非洲的南端建立了数个稳固的殖民据点。”斯蒂文说道:“他们与尼德兰人密切合作,不仅在远东地区,一起牢牢把控着马六甲海峡,截断其他欧洲国家通往明国、日本和东印度群岛的贸易航线,而且还在试图扼控大西洋通往印度洋的关键节点,垄断整个东方贸易。”   “哼,尼德兰人迟早会为了他们的无尽贪婪而付出惨重代价的。”麦克米伦子爵冷笑一声,“不过,汉洲人将手也伸向遥远的非洲南端,试图控制东西方之间的贸易,那可是会引起我们欧洲所有国家深深的忌惮和愤怒的。”   英国虽然与荷兰结束了战争,签订了《布雷达条约》,双方也迅速恢复了之前战前的经贸合作关系。但这份条约墨迹未干,查理二世便开始为一举摧垮荷兰而进行备战。   尽管,查理二世不是一个可以在战场上披坚执锐的统帅,但却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君王。   查理二世以共同防御法国为名组建了英国、荷兰和瑞典三方同盟。三方同盟的缔结无疑是在荷兰与其传统盟国丹麦之间打入了一个楔子(当时,瑞典为争夺北欧霸权与丹麦势同水火)。而事实上,查理二世根本无心将这个同盟长久维系下去,他所有的外交动作无非就是在法国人面前自抬身价。   一心想要称霸欧陆的路易十四为了对付荷兰,便花费巨资收买英国和自己站在同一战壕,不仅开出了200万利弗尔(1利弗尔约等于8两白银)的军费以补助英国海军,同时还为查理二世奢靡的宫廷生活埋单——每年向英国王室提供16万英镑的赞助。   正是基于英法两国已开始暗中勾结,准备对荷兰磨刀霍霍,彻底摧毁荷兰,英国一行使团才反复向齐国提出要加深双方在远东及印度地区的经贸合作,甚至建立一种两洋战略联盟,妄图在打倒荷兰后,英国可以取代荷兰人在远东地区的经济地位。   但让英国人无奈的是,齐国仿佛就像是与荷兰陷入热恋当中男女情人,彼此如胶似漆,根本不愿意移情别恋,对英国人抛来的橄榄枝硬是毫不动心。   “不过,汉洲这个国家虽然发展势头迅猛,实力也与日俱增,但他们毕竟距离欧洲太过遥远。”麦克米伦子爵喃喃地说道:“所以,当我们欧洲发生一些重大事务时,他们将无力插手其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技术保护   1669年11月2日,汉洲,建业。   齐国工商部尚书栾金兴将手里的申请文书轻轻地放在桌面上,然后微笑着摇头说道:“曹大掌柜,你这份采购申请不要说我们工商部不会予以批准,就是工部那里,也不会让你们将此类机械运到印度地区的。”   “为何?”新任印度商社大掌柜曹宁心中有些不虞,沉声说道:“我知道咱们齐国不允许出口各种先进机械至其他国家,以防技术扩散。但我们印度商社几乎彻底控制了科钦王国和大半个丘隆王国,完全可以做到将此类机械置于最为安全的地方,并隔绝任何外国势力和当地土人获取这些先进机械以及相应制造技术。”   曹宁曾为民调处指挥使,又是昔日齐王倚重的亲信之臣,在印度商社前大掌柜白远贵两年前病逝后,被内阁提名为新一任大掌柜,成为这家国内最大的海外贸易商社的当家人。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关系和昔日威势,将这份被数度驳回的脱棉机采购申请递交给工商部,对方多少要给些面子,况且还是自己亲自出马,批准这份申请当不在话下。   可谁知,栾金兴只是随意看了看,便将这份申请推了过来,直接明言拒绝批准。   随着汉洲本土的棉纺织业兴起,而国内棉花产量仍不堪足用,在这种情况下,来自印度地区的棉花便成为国内各个纺织工厂最为关键的原料来源。   靛蓝、硝石、女奴和棉花已成为印度商社运回国内数量最大的四种商品,其中,棉花的贸易份额便占了近六成以上。众所周知,棉花在海上运输上是属于纯粹的抛货,会占据船上的大量舱位。   印度商社为了节约运输棉花过程中的舱位空间,以便去装载更多的其他货物,曾在印度当地建立了若干棉花脱籽处理厂,利用当地巨大的人力资源,使用一些比较落后的脱籽机械和人工,将籽棉转变成皮棉,继而再打包运回汉洲本土。   但落后的机械和笨拙的人工,使得棉花脱籽作业效率非常低下,收购而来的棉花在港口堆积如山,使得大部分棉花往往等不到脱籽全部完成,便不得不匆匆打包装船运往汉洲。   于是,印度商社中的一些掌柜便建议从本土引进大量高效率的脱棉机,于印度当地加工。如此,便可将棉花的运输量至少可以提升四成以上,为商社创造出更多的商业利润。   可采购申请递交后,连续数年被工商部以违反技术扩散为由,给一次又一次否决,让印度商社叫苦不迭。   “曹大掌柜,这些先进机械运往印度地区,你就敢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技术泄密的风险?”栾金兴见曹宁有些不满,郑重地说道:“需知,我齐国保持强大的关键,就在于工业技术方面远超他国,可以凭借我们巨大的生产优势,抵消我们尚不丰裕的人口规模。另外,我们之所以要求你们印度商社运回的大量籽棉,这样不仅可以为我齐国棉花加工产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而且,还能拉长我们的棉花加工产业链条,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   “哦,……是吗?”曹宁深吸了一口气,“说来听听。”   “我们就不说国内众多棉花加工工场和作坊因为棉花脱籽,而提供众多的就业岗位,创造的生产价值。就说这棉籽,对我齐国的后续产业加工,也是大有裨益的。这棉籽,可以榨油,满足民众生活所需,是我齐国粮油生产的重要来源之一。棉籽在榨取油脂后,剩下的饼粕可作饲料,混合其他豆粕后,那可是牲畜食用的上好饲料,对我齐国的畜牧养殖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再者,棉籽是菌类培植的优质原料,被广泛应用于食用菌的培植。像那些香菇、凤尾菇、木耳、灵芝等,皆可从棉籽中进行菌培。除此之外,棉籽还是制造高级有机肥的原料,埋植于农田里,对改善和提升土壤肥力,有极大的促进作用。更为难得的是,近年来,黑山工业研究院那边还利用棉籽油弄出来了磺化油。”   “磺化油?……这是做什么的?”   “磺化油具体可以做什么的,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听工部的专家、匠人们提及,这种油脂可以广泛应用于纺织、制革、造纸、金属加工等行业。”   “如此说来,我印度商社运回的大量棉花,最好是不脱籽,这方能为我齐国创造更大的价值?”曹宁听罢,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   “若不是你曹大掌柜亲自来过问此事,我何须会解释这般详细。”栾金兴笑了笑,“总之,不论是你们印度商社也好,波斯商社也罢,从各地运回我汉洲本土的商品,最好皆是未加工之原料,以便我齐国诸多工厂得以扩大生产,创造出更多的工业价值。”   “嗯,如此我便省的了。”曹宁点点头应道:“还有一事,就是要求我商社从印度采购粮食运回本土。这种生意,对南洋商社、安南商社来说,可能是一个赚钱的买卖。但对于我印度商社而言,距离如此遥远,若是将粮食贩卖回本土,可就有些不划算了。而且,政府给我们定下的采购份额高达五千吨,这可是要占用我们商社不少运输舱位呀!”   “今年对外采购粮食总计在三万吨,其中大头均落在南洋商社和安南商社两家,而且,这是内阁下达的政治任务,你们印度商社就不必再对此有异议了。”栾金兴说道:“你也知道,大陆正在进行统一战争,明清双方数十万军队在河北、河南、陕西一线打成一锅粥,造成的难民达数百万。我齐国将趁此机会,准备搞一次最大规模的移民行动。届时,陆续运回本土的移民人数多则四五十万,少则不下三十万。这些人,可都是要吃饭的。”   “如此一来,我印度商社今年能获取的贸易利润可就要大受影响了。”曹宁叹道。   “为了吸纳这波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移民潮,又何止你们印度商社要受影响!”栾金兴苦笑着说道:“我内阁诸多部门,国内无数商社工厂皆要围绕这项艰巨任务而展开工作。若是让大明一口气将清虏赶出关内,收复神州。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再这般大规模的移民了。”   “说的也是。”曹宁点点头说道:“大陆一旦统一,百姓生活安定,民生恢复,又有多少百姓愿意背井离乡,冒着生命危险,去跨越万里海波移民我齐国。这一次,咱们齐国是得趁着这次机会,做一票大的。”   ——   11月20日,建业港。   英国使团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准备离开汉洲,返回英国。根据英王查理二世的授权,英国远东特使莫里斯·麦克米伦子爵任命了一位常驻齐国的全权代表,并着手建立英格兰驻齐国大使馆,双方由此建立正式外交关系。   在汉洲停留的两个多月,英国人倾尽所有资金,在汉洲采购了大量的工业制成品,钢条、怀表、瓷器、玻璃制品、景泰蓝、茶叶、毛皮(皮具)、罐头、酱料……,将两艘六百吨的商船装得满满当当。   本来以英国人的打算,他们还想采购一批工农业机器、各种机床、精密机械,以及抽水机等蒸汽设备。但他们的采购申请被齐国委婉地拒绝了,表示此类机械功能“尚不完善”,暂不出口。此举,让英国人颇为失望。   齐国人的说辞简直就是一种蹩脚的谎言,纯粹是为了封锁他们发明创造出来的先进技术和工业产品,生怕别人偷学了过去。   呵呵,小气的汉洲人!   “麦克米伦勋爵。”一名随从表情难看的走了过来,“汉洲人查扣了我们一些采购的物品,声称,那些都是禁止携带出境的物品。”   “他们……查扣了什么物品?”麦克米伦子爵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几位送行的齐国外交官员。   我们好歹也是一国使者,在你们汉洲采购一些私人物品,竟然在将要乘船离境的时候,遭到你们军警人员的无端搜捡,还对部分物品予以查扣。   你们汉洲人简直……太不礼貌了!   “几位大人,我等职责所在,并非在故意刁难外使,还请多多担待。”一名海关官员见麦克米伦子爵在数名送行的齐国外交官员陪同下走了过来,连忙拱手说道。   “就是这些书籍。”那名随从伸手指着被海关人员单列出来的十几本有关工业和农业说明和介绍的图书,小声地对麦克米伦子爵说道:“这些书完全就是我们从建业城的书店里公开购买的。而汉洲海关人员却说,这些书籍被列为他们国内敏感资料,禁止出境。”   这些被查扣的书籍主要有《天工开物》、《汉洲百科全书》、《农政全书》、《瘟疫论》、《本草纲目》、《世界地理概论》……等一些涉及工农医药地理之类。虽然,其中部分书籍在大明境内也是公开出版发行的,但在齐国,均被列为禁止出境的图书。   若是欧洲国家得到这些书籍,并将其翻译出版,然后加以借鉴参考,必将会提升他们目前的手工业和农业的生产技术水平。   对于技术保密,不论是齐国的官员,还是工厂里的匠人,经过齐王数十年的训导和告诫,还是比较警醒的。尤其是技术有可能外泄到其他国家和地区,更是防范甚严。要知道,我齐国就是凭借高出一筹的技术优势,才铸造了今日强大的国力,并威服四夷,称霸南洋。   别说这个向来被王上颇为忌惮的英国,就是与我齐国保持亲密关系的荷兰人,于国内的各种先进技术和工艺,还不照样对它进行严格封锁和保密。   英国特使麦克米伦子爵尽管对此进行了一番小小的抗议,但那些较为敏感的书籍,还是被齐国海关人员予以查扣。不过,作为补偿,陪同的齐国外交官员向英国人赠送了几件精美的仿明瓷器。   “汉洲人越是保密、越是严禁携带出境的技术资料和书籍,其经济价值就会越高。”麦克米伦子爵向首任驻齐国大使艾丹·沃特低声交代道:“亲爱的沃特,你在汉洲除了维系我们英格兰和齐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外,还要设法从这个国家引进各种先进技术和生产工艺。经过半个月的实地参观访问,我们英格兰的众多工场,不说技术方面远远落后于他们,就是在管理和生产方面,也是相差甚远。”   “我明白,麦克米伦勋爵。”艾丹·沃特点点头,他知道麦克米伦所说的“引进”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我会在行使外交职权的同时,尽我最大努力,配合东印度公司驻汉洲的商务代表,从汉洲引进我们英格兰所需的各类工业产品,以及相应的生产制造技术。”   “其实,汉洲人只顾着防范工业生产技术和产品制造方法的泄露,却忽略了另外一种技术的保密。”麦克米伦子爵抬头望着远处建业城里工厂冒出的滚滚浓烟,幽幽地说道。   “嗯?”艾丹·沃特疑惑地看着麦克米伦。   “汉洲人的工厂管理制度和生产标准。”麦克米伦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没发现,他们的工厂与我们英格兰众多工坊有着截然不同的管理模式吗?不论是他们的织布厂,还是机械加工厂,仿佛是将整个工厂部署成了类似机械一样的整体,将机器和工人进行集中统一管理。每一名工人都按照统一的标准、统一的节奏来干活,分工非常明确,与我们英格兰那种家庭式手工作坊完全不同。”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还没有出现真正的工厂,均为手工作坊或手工工场,所有的工人在一起干活的时候,基本上是各干各的,时间和劳动成果上拥有很大的自由度。   而齐国的工厂在建立之初,便将后世的科学的一些管理制度和生产方法结合工厂实际情况,制定了一系列稍为规范的工厂制度,它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生产组织制度和理念,但却极大地提升了工厂生产效率。   “在汉洲的陶瓷工厂里,他们将一件陶瓷制品从拌土、制胚、上釉、烧窑等十几道工序全部分开,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来负责,像一条精细的生产流水线。他们加工生产的陶制品不仅规格统一,而且生产速度极快。反观我们英格兰国内的一些陶瓷工坊,这些所有的工序,均有一个个独立的工人完成,型制各异,效率低下。”   “我认为,在工厂组织模式和管理制度方面,我们英格兰完全可以借鉴汉洲人这种先进的生产方式和管理理念。或许,这将为我们英格兰的工业发展,提供一些积极的促进提升作用。”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室美洲商社   1669年12月3日,建业城,齐王宫。   齐王贵妃朱媺娖怜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中万般地纠结和不舍。   “母后,孩儿今年已年满二十二周岁了,更是曾在军中服役四年,勿要再将我当做顽劣孩童看待了。”齐子搏抬起头,笑着说道:“要知道,当年父王在我这般年纪时,已经主掌齐国数年,立制称王了。”   “你做出这般决定,可是因为怕遭到你父王和……太子的忌惮?”朱媺娖低声问道。   “母后,因为大明的关系,我的身份必然还会在国中引起各种争议和非论。”齐子搏苦笑道:“谁让我身上有大明皇室的血脉呢?”   自两年前,太子齐子兴被任命为长安府知府,离开建业后。未过多久,民间仕林便陆续开始传出一些有关齐国如何选择和确立继承人的说法。   部分“有识之士”认为,齐王正值春秋鼎盛,王位继承人选不该如此早早确立。即使要立太子,也不应该仅凭齐子兴为诸子之长,便就立为太子。   太子的确立方式,除了立嫡、立长,更应该考虑立贤。   或者以上都不论的话,那应该据民心。什么是民心呢?我齐国半数以上民众皆来自大明,若是册立一位拥有大明皇室血统的太子,那岂不是更能聚拢国中泰半以上的民心!   一时间,王室中的九名成年皇子顿时陷入风口舆论当中,被一些好事的文人学者以嫡庶、贤庸的标准,讨论何人才是齐国真正的未来之主。   其实,嫡长继承制在夏、商时期已经出现,到周朝立国,便被正式确立为王朝更替的传承铁则,其地位始终居于正统,在周朝之后的两千多年历史中,嫡长制度从未发生动摇,甚至很难被质疑。即使在皇位继承过程中比较混乱的唐朝,其正式法律典籍里就有对保障嫡长继承制也做出了全方位的规定。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苦心孤诣地确立和维系嫡长继承制,其实也不难理解,最核心的原因在于,嫡长继承制因其继承人选的确定性有利于减少纷争、稳固家业,进而也就稳固了皇家的江山社稷。   当然,相较于嫡长继承制,人们在理想上自然是更愿意看到候选人中的贤能之辈能够在公平竞争中胜出,而不是嫡长子在出生时就注定躺赢的结果,这样朴素的正义理念虽然更合乎人们内心的道德观念,但在现实实践中却具有致命的缺陷。   相比嫡庶、长幼的客观现实,贤能与昏庸的划分是绝对主观的。对待喜欢的可能会爱屋及乌,没理由的喜欢。对待厌恶的可能会恶其余胥,没理由的排斥。这就是人主观上很难避免的极端性,也注定了一时很难看清现实的全貌。   我们后人看历朝历代的人与故事,自然可以很轻松地辨别一个人是贤是庸,但在当时人眼里是很难分清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更可怕的是,人可以隐藏真实的自我而假扮成贤能良善。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以接受禅让之名义篡位的王莽,王莽终其一生都自奉甚俭、治家严苛,他孝母尊嫂,生活俭朴,饱读诗书,礼贤下士,甚至曾先后命三名行为不端的嫡子自尽,被社会各个阶层广泛称颂,在当时论圣贤之名,恐怕无人能出其右。直到他篡权上位,他才成了铁证如山的佞邪之材,众口一辞的千古罪人。正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这些例子说明,与其为了追求主观上所谓的平等,而去选择可能是被伪装出来的贤能,远不如通过嫡长继承来锁定继承人并给予法理和物质上的支持,让其他子嗣不敢、不能、也不想产生觊觎之心,从体制上尽最大可能压制谋夺的出现,这才是最有利于稳定传承的,这也是为什么几千年的嫡长继承从未被动摇过。   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古代的嫡长继承制并不是没有任何矛盾和冲突的,尤其是在嫡长子出现空缺的时候,继承顺位争夺的矛盾冲突就会格外凸显出来。   嫡长继承制一般认为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一旦嫡长子空缺,其他庶子的选择上,往往博弈的空间就会非常巨大。   而现在的齐国太子齐子兴的母亲乃是王后罗玉茹,可谓实打实的嫡长子,并且在他五岁时,便被册立为太子,一直跟随在齐王身边学习如何治国理政。按理说,他的地位应该是无可动摇的。   然而,许多来自大明的文人学者却纷纷抛出儒家经典《春秋公羊传》的主张“立子以贵不以长”,即庶子母亲地位越尊贵,其继承权就越居先。   那么,在齐国王室当中,谁的身份最为尊贵?   无疑是曾经的大明坤兴公主、现在的齐王贵妃朱媺娖,父为崇祯帝,母为皇后周氏,身上流淌着大明皇室的血液。而朱媺娖膝下三子两女,自然就属于“贵”的地位。   所以,齐子搏虽然在王室男丁中排行第六,但其凭借大明皇室血统,当以为贵。如此,在一些大明背景的文人眼里,更具优先继承权。   不过,这些有关所谓继承人争论的话题,在今年六月,齐王发出的一份赐爵旨意后,立时偃旗息鼓了。   “太子齐子兴于长安知府任上,殚精竭虑,政绩卓著,政经工民事务多有建树,特赐爵英国公。”   齐王又言,此后凡立为太子者,一律敕封为此爵。   太子年岁也有二十八岁,被齐王精心培养十数年,向来处事稳重,且从未出过任何大错,岂会因为一些好事文人的一番议论和鼓噪,便能被动摇其储君地位。   说实话,作为齐国诸多王室男丁的一员,齐子搏若是对王位没有任何想法,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如今看来,大哥的太子地位稳如泰山,并且自始至终受到父王的信重和维护。不出意外的话,父王百年之后,必然会成为齐国的继任君主。   在这般情势下,自持身份贵重,而又心生大志,但王位却无望的齐子搏便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不敢保证,在父王身后,继位的太子会不会像历朝历代的新君那般,先行剪除对自身极具威胁的兄弟,来巩固他的统治地位。即使新君念及兄弟之情,但肯定也会将他们几个兄弟闲置或者圈养,醉生梦死一生。   无论何种结局,对心高自傲的齐子搏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父王当年以不到弱冠之龄,数百流难之民,便能创立如今汉洲偌大之基业。身为齐王之子,受十数年先进教育,而且身上还流着大明皇室的血脉,如何不能也做出一番壮志伟业?   观天下地理大势,除了汉洲、南洋等地区外,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自己何不仿父王之能,出外闯出自己的天地!   南洋、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吕宋、东州(今新西兰)、印度、南非等地,要么距离汉洲太近,迟早会被纳入本土,实行府县管理;要么是齐国商业势力范围内而且当地土著人口甚众;要么是海上航线要冲之地,必然会被内阁政府和军部置于直接控制之下。   而遥远的美洲(南美)大陆,似乎就成了一个不错的开创之地。   于1655年创立的美洲商社,在艰难的经营了十几年后,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了。因为只有无尽地投入,而没有什么像样的产出,获利遥遥无期,这使得众多股东抱怨不迭。三年前,一些不堪坚持的股东在商社年度大会上建议,对商社的资产进行清算,要解散这个一直都不能盈利的商社。   却不料,作为股东之一的王室却拒绝了众多股东有关解散商社的提议。在齐王的授意下,主持王室财务投资管理的大掌柜将那些想退出商社的股份尽数收购,使得王室在整个美洲商社中占股达90%,唯一剩下的10%股份还属于内阁户部旗下。   经过改组后的美洲商社,摇身一变,成为王室绝对控股的海外殖民商社。虽然不知道齐王为何会对这遥远的美洲大陆这般感兴趣,但作为内阁政府管理钱袋子的户部,却对齐王的眼光充满迷信般的信任,坚定地认为,那10%的股份,将来必然会为政府带来丰厚的回报,并没有如国内几家大型商社和民间股东那般退股走人。   如今,商社在麦哲伦海峡和美洲南端附近,已建立大小五处据点,控制的人口也有三千余人,不过,其中汉人还不到半数,其他的均为当地奥纳人、东州地区送来的毛利人,南太平洋岛屿土著,以及部分陆续俘获收留的欧洲人和特维尔切人。   十几年来,那里既没发现金矿,也没开发出什么特别值钱的特产。几处据点的民众以打渔、种地、猎取皮毛为生。据说,那里的日子都过得苦哈哈的。   哦,也不尽然,麦哲伦海峡两侧建立的两座据点,那里的民众除了打渔种地,剥取海狮皮毛外,还有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副业,打劫。每年来往美洲大陆两侧而需要穿行海峡的西班牙船只和英法荷走私船只多达数十上百艘,其中不乏装满物资和金银的商船。这些,都是两处据点最好的狩猎目标。   五年前,凭借留守的两条武装商船,宁安堡(今智利蓬塔阿雷纳斯市)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下,于海峡某处海域,正好撞见了一艘三百多吨的西班牙人商船。经过一番艰难的追逐和战斗,最终捕获了这艘西班牙商船,除了俘虏三十多名船员外,还缴获了价值约一万三千汉洲银元的银比索,以及大量生产和生活物资。   尼玛的,与其苦哈哈的在这苦寒之地种田打渔,莫如这般海上狩猎获取财富要来的更为轻松!   尝到甜头的宁安堡一干亡命之辈,立即将种田打渔的活计交给附近收拢的土著和俘虏的船员,联络上海峡南岸的遂平堡(今智利火地岛省首府波韦尼尔市)一众武装护卫和水手,商量着如何利用这条黄金海峡航道一起进行打劫的事宜。   种田,打渔,获取皮毛,以及拦路打劫,构成了美洲商社旗下几个据点最为主要的几项经营活动。而因为距离上太过遥远,无论从美洲运回什么货物,对于商社而言,似乎都是亏本的买卖(除非像西班牙一样,能获得大量的贵金属)。即使每年在麦哲伦海峡能零星打劫几艘过往商船,那也不是一个长久的买卖。因而,美洲商社成立十几年,就没获得过什么收益,也无怪呼众多股东急吼吼地要退股解散商社。   如今,王室将整个美洲商社接了过来,那几处建立的据点,自然也成为了王室领地,而想创立一番伟业的齐子搏便将目光瞄向了那里。   “母后,父王曾对孩儿说过,若是我王室子弟能在美洲开拓出一份基业来,他将不吝裂土封国。”齐子搏看着一脸担忧神色的母亲,自信昂扬地说道:“如此,孩儿想去试一试。若成,则可不负父王和母后的教诲之恩,更不至辱没身上流淌的高贵血脉。”   “王儿,汉洲距离那美洲大陆数万里之遥,且海路难行,恐不便获取所需人力和物资援助。”朱媺娖蹙着眉头,“而且,开创基业,一切从无到有,筚路蓝缕,期间之艰辛,历程之险阻,可不是你几句豪言壮语和满腔热血就能做成的。”   “孩儿对此有心理准备。”齐子搏说道:“但孩儿确实不想就此庸庸碌碌一生,男儿生于世间,自当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之事业。美洲大陆,虽有西葡两国占据大半,但美洲南端及部分内陆,尚有大量无主之地。孩儿有信心,只要获得本土些许支援,定能开疆扩土,建立封国,为父王,为母后赢得无上荣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海安   1670年,庚戌年,大齐乾武二十八年,大明广德十六年,伪清康熙十年。   在过去的一年,最引人注目的大事件,莫过于神州大陆上正在进行的一场宏大的战争。   以1668年7月山东郯城大地震为引子,大明随即于8月上旬发起第三次北伐。初期,明军先胜后败,损兵五万余,差点被清虏反推至淮河。紧接着,齐国陆军联合云州镇明军,在清虏侧后永平府登陆,并夺占山海关,截断清虏与辽东之间的联系,并摆出一副威逼京师的架势,迫使清虏回兵以对。   去年1月,大明首辅、秦王孙可望启用百战名将李定国,让其挂帅东路军,重新发起对清虏的反击。在齐国陆军和云州镇明军的策应下,明军先是轻兵奔袭济宁,大破清军。随后,明军稳扎稳打,与登陆蓬莱的一部明军配合,复夺山东。   到了去年夏秋时节,明清双方在河北、河南、陕西等几个战场,展开反复争夺。最终,明军凭借充沛的后勤补给和犀利的火器,首先在河南地区形成突破。9月中旬,李定国指挥一路偏师,突然经曹州(今山东菏泽市)直驱开封而来,意图断清虏中路军后路。   清军中路大军立时引兵后撤,准备救援开封。却不料被明军湖广大营主帅白文选抓住机会,破许州(今河南许昌),挥军攻向郑州,准备与李定国部夹击清虏中路大军。   清军主帅平郡王罗科铎被迫放弃开封、郑州,一路退过黄河,暂时驻兵于封丘、延津一线。10月初,又退至濮阳,与驻安阳、邯郸的清军形成掎角之势,与明军继续对峙。   10月20日,清军冀州(今河北衡水市)总兵蒋永锐在与明军派来的代表接触后,剪辫易帜,宣布所部六千余绿营兵重归大明治下。   10月29日,明军与冀州反正绿营部队合攻正定(今河北石家庄市),城中驻防绿营部队军心涣散,坚守两日后,部分献城投降,余者逃往保定。   11月5日,退守沧州的清虏定远大将军舒穆禄·宜尔德为挽救颓势,不顾众将反对,聚精锐满蒙八旗骑兵一万余,直扑冀州,试图攻击明军后路。   却不料,明军主帅李定国于冀州武邑一处山谷设伏,大败清军,毙伤俘八旗骑兵五千余。随后,明军趁势从冀州、德州两路会攻沧州。   面对明军大举进攻,清军主帅舒穆禄·宜尔德准备死守城池,试图凭持坚固的城防和数万守军来大量消耗明军实力。却不料,城中部分绿营兵不堪八旗官兵苛待粮饷,发生哗变,打开了沧州城门,迎明军入城。   宜尔德领一万余八旗仓皇逃出沧州城,奔霸县,而在他身后不到两百里便是京师,清廷随之震动。   清虏伪帝康熙此前曾派兵数攻永平府、山海关一线,均被齐国陆军和云州镇明军联手击退,以至于往辽东退路始终无法打通。   强攻不成,清虏又试图以钱财贿赂齐国陆军,以赠银一百万两,请求齐国让出退往辽东的通道。   齐军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与清虏代表戏言开价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如此,齐军便让出山海关,任由清虏退往辽东。   却不料,形势大为不妙的清廷为了不放弃任何一棵能救命的稻草,一口应诺下来,并在不到半个月时间里,便凑集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由十几辆大车装载着,送至昌黎,交于齐军,买通一条退往老家的道路。   就在宜尔德在沧州大败之际,一部两千余的八旗骑兵小心翼翼地前出滦州,往奔山海关。   在途径昌黎时,这队探路的清军果然未遭到齐军的攻击,领兵将领遂大喜过望,随即驱兵直扑山海关。   然而,清军抵达山海关前,愕然地发现,关城竟然还有兵驻守,虽然不是让人头疼的齐军,却赫然为那云州镇的明军!   恼怒之下的清军派人至昌黎,质问齐军此为何故?怎么拿了钱,不守信用呢!   齐军振振有词地回应,收到清廷的买路钱后,他们第一时间便撤出了山海关,全部驻守于昌黎、抚宁和碣石港等地,组织众多难民往海边转移。至于山海关为何又被明军占领,那就不得为知了。你们也没说要将山海关直接交到你们手里呀!   言下之意,是我大清兵马的动作太慢,让人家给抢了先。   清军将领闻言,差点吐出血来。尼玛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合着就是让你们退出山海关,然后换明军来驻守。   你们齐国怎么能这般无耻,竟然在我大清如此危难之际,还要骗我们的银子!   愤恨不平但又无可奈何的清军在试探性地数攻山海关不克后,缓缓退回京师。   不过,我大清朝廷在抱着一试地态度谋取山海关之时,也做了其他后路安排。无数的金银物资、粮食布帛,随同大批的王公贵族先行撤至怀来、保安州,准备在京师有警时,可以经宣化、张家口出塞,然后转道退回辽东。   当清廷得知,重贿齐国反被戏耍后,不再做他想,立即开始做两手准备,一边巩固和加强京师防御,准备与攻来的明军在京师决一死战,一边将宫中的贵人和八旗妇孺陆续转移至宣化府,以备不时之需。   但从整体局势来看,我大清败亡,继而退出关内,似乎已无可挽回。   ——   1月18日,爪哇岛,海安(今印尼泗水市)。   两艘移民船停靠在岸边,一队队形如枯槁移民踉踉跄跄地登上码头,互相搀扶着,在数十名移民官员和乡兵的指引下,朝远处的临时营地走去。   这些难民均来自大陆北方清虏的控制区,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体状况极差,而且又经过了一番长途海上运输,神情更加委顿,仅凭着内心一股求生的欲望,勉强支撑到现在。   在难民行经的路上,设置了两座粥棚,每个难民在路过时,会盛满一碗,让所有人得以恢复一丝气力。   海安堡及周边二十公里范围内的区域,是齐国于1657年从马打兰素丹王国手里租借而来,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成为附近最为繁盛的海港城市,几乎垄断和控制着马打兰王国东部地区的所有进出口贸易。   海安地区在行政隶属上,归广宁总管区管辖,人口规模四千余人,建有移民定居点十余处,并且陆军还在此地驻扎了一个连的兵力,俨然是将该地区当做自家领地一般。   在长长的移民队伍两侧,除了维持秩序的乡兵和当地民政官员外,还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和孩童。   “爹,我饿。我也想要吃……”   一个手拿馒头的当地男童好奇地望着不断走过的难民队伍,嘴里还塞得鼓鼓的,一时间竟忘了吞咽,一条灰色的小狗抬着头,眼睛盯着着小主人手里的馒头,不停的摇动尾巴。   “梅子乖,先忍一忍,一会就有吃的了。”女童的父亲瞥了一眼那个手拿馒头的孩童,喉咙里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饿……”女童眼巴巴地看着那个男童又将手里的馒头撕下一块,丢给身旁的小狗。   “……”父亲紧紧地抓住女儿的小手,默然无语。   “你给我当媳妇,我就给你馒头吃!”那个男童见状,笑嘻嘻地说道。   “……好,你把馒头给我吃,我……我就给你当媳妇。”那个女童怯怯地说道。   “哈哈哈……”四周的乡兵和当地民众听到两个孩童的对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兔崽子,这般年纪就晓得要先寻摸一个媳妇了!”   “瞧瞧,这小家伙多会来事。拿一个馒头就想骗人家小姑娘当媳妇!”   “他娘的,老子当年要有这小屁孩一半的心眼,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捞着媳妇!”   “嘿,那汉子!俺给你一条鱼吃,把你闺女许给我家的小子!”   “呸,要不要脸。一个馒头,一条鱼,就想骗人家闺女当媳妇。嘿,那兄弟,我给你一只羊作聘礼,让你闺女和我家二小子定个娃娃亲,可以不?”   “……”   “爹,娘,我以后要做他的媳妇吗?”看着在众多大人哄笑声中逐渐跑远的男童,那个小女孩一边啃着半个馒头,一边问他的父母。   “我们现在齐国的治下,以后就有房屋住,有饱饭吃,自然不能被半个馒头就将你换了去。”那个汉子看了看身旁的妻子,脸上露出无限渴望的神情。   海安地区总管詹子炎站在城楼的望台上,看着码头方向蜿蜒曲折的移民队伍,不由摇摇头。   “怎么,瞧詹总管模样,似乎对到来的移民不满意?以前,你们不是求着移民部给你多分配一些移民吗?”陆军第13营2连连长陆广进笑着问道。   “这次分配来的移民多达九百余人,数量稍稍有些多了点,而且妇孺孩童就占了四成多,并不能全部作为劳力投入到田地开垦中去,少不了要消耗我海安地区的物资储备。”詹子炎说道:“另外,这些移民大部分都来自大陆北方清虏控制地区,多了几分奴性,少了一丝血性。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周围土人环伺,要没有几分血勇之气,如何跟土人争夺空间?”   “詹总管,你这是多虑了。”陆广进自傲地说道:“以我齐国今日威势,周边土人哪个敢来进犯海安地区?就算土人真敢来犯,我全连一百多名官兵定然让他们在海安城下碰个头破血流!这些移民,虽然来自大陆北方清虏控制区,但毕竟也是咱们汉人,好好改造教育几年,自然会去掉他们身上的奴性,增加几分我齐国人的血性。”   “话虽如此,但咱们居于土人之地,还是要多几分小心。”詹子炎看了一眼陆广进,淡淡地说道:“听说,马打兰素丹王国因为南洋商社强购他们国内的粮食,造成土人一定程度上的饥荒,国中上下已是对我齐国心生不满。土人愚昧鲁莽,说不定就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他们若是真有胆做出激进之举,那倒成全我们了。”陆广进晒然一笑,“与马打兰王国打上一仗,正好将海安这块地盘由租借改为永久割让。”   “你们军人呀,就盼望着有更多的战争。”詹子炎苦笑道:“这马打兰王国可不像那个戈瓦王国那般好打。人家好歹也是南洋大国,拥众数百万,军队也有数万之多。”   “也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罢了!”陆广进不屑地说道:“数十年前,荷兰人都能在巴达维亚城下,几次击败马打兰王国组织的数万大军围攻。换到今天,我还不信他们的武力就能有几倍提升?”   詹子炎听了,不由对这帮子丘八如此张狂有些不满,但转念想了想,这南洋之地,似乎确实还没有哪个土邦王国可以构成对齐国的威胁,再加上我齐国军队三十年来不败之盛名,也难怪这些丘八这般傲气。   “总管!总管!……”一名书吏匆匆来到城楼,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的表情。   “何事?”詹子炎见来人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显见是出了什么大事,心中不由一凛。   “总管,一艘飞鱼快船抵达我海安,传来马打兰王国的消息。”那名书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五日前,马打兰王国都城苏拉卡尔塔(今印尼爪哇岛梭罗市)发生大规模暴民袭击汉人事件,汉人死伤数百。……其中,有十数名我齐国商人遭到波及。”   “嗯?”詹子炎闻言,顿时怔住了,随即转头看向陆广进。   “土人为何袭击我齐国民众?”陆广进的表情带着几分狰狞,也带着一丝……激动。   “……信使没有细说。”   “詹总管,虽然消息传来只是苏拉卡尔塔城的土人袭杀我汉人民众,但也不排除马打兰王国趁势对我海安地区发动进攻。”陆广进眼神灼灼地看着詹子炎,“如此,请詹总管发布紧急动员令,并宣布全地区进入战时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马打兰王国   1670年2月6日,汉洲,建业。   “……灭国!?”总参谋部的一众军官听到参谋总长、镇国将军(中将)崔少川的作战要求后,立时都被惊到了。   “怎么,你们认为以我齐国今日的实力,做不到吗?”崔少川淡淡地问道。   “总长,灭亡马打兰王国,以我齐国目前实力,自然是可以做到的。”一名翎麾校尉(中校)军官咽了一口口水,面露犹豫之色,“可是,这马打兰王国可是一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地区大国。对它进行一次有限度的惩罚性打击,攻占部分沿海地区,然后迫其割让领土,如此方为最妥善的军事方略,且也不损耗我齐国过多的军力和财力。”   “虽然于爪哇岛实行逐步蚕食的策略,是我齐国各种攻略当中付出的最小代价选项。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真神教国家,对整个南洋地区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吗?”崔少川扫了一眼在座的十几名参谋军官,沉声说道:“若是我们都没记错的话,两百多年前,即蒙元时期,南洋地区的土人基本上是以婆罗门教、佛教,以及印度教为主要信仰的宗教。而从大明建立时,真神教才开始普遍在南洋诸岛传播,但其传播的速度却是惊人的,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便占据了该地区宗教信仰的主流地位。”   “若是再任其继续传播发展下去,焉知不会影响到我们汉洲本土,以及众多海外领地?要知道,信仰虔诚的真神教信徒,对任何文明的接触和融合,都具有天然性地排斥和敌视,这对我们齐国未来征服和统治南洋地区,会带来极大的麻烦。我们希望以后,不论是在汉洲本土,还是南洋领地,凡是我齐国实际控制区域,必须要沐浴在我华夏文明之下。”   “故而,不仅马打兰王国,柔佛、亚齐、巴邻旁、文莱、班贾尔等众多真神教王国,均是我们将要重点打击和削弱的目标,务必要将真神教的影响力降低到最小程度。以后的南洋地区,是不允许存在任何一个统一且又强大的真神教王国。”   “再者,南洋土人的数量相较我齐国而言,你们不觉得太多了一点吗?据粗略估计,整个爪哇岛的人口在四百万左右,苏门答腊岛也有两百万上下,苏拉威西岛一百万,婆罗洲有近七十万,巴厘岛三十余万,小巽他群岛四十余万,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十万,马来半岛也在四十万到五十万,这些人口加起来就有九百万之巨。”   “而这其中除了巴厘岛上的巴厘王国属于印度教国家外,剩下的八百多万土人,皆为真神教子民。试问,要想吸收和同化这么多虔诚真神教徒,何其劳心费力?”   “总长的意思是,要将这些真神教王国全部打烂,成为碎成一地的无数小势力,以便于我齐国将来逐步吞并同化之?”   “不仅要让他们碎成无数的小势力,而且还要让他们彼此攻伐,互相争斗,消耗各自的实力。”崔少川说道:“土人愚昧懒惰,且畏威而不怀德。而今,马打兰王国纵容国中土人肆意屠杀我华夏子民,抢掠我汉人同胞财富。王上特下谕旨,灭其国,执其君,惩其民!你等据此旨意,需好生筹划推演,为大军征伐马打兰做出几套详细备选攻略。”   ——   2月10日,巴达维亚。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静静地听完公司高级事务外交专员库珀·梅纳斯的汇报后,轻轻的靠在软椅上,沉思良久。   “德佩将军,你怎么看?”马特塞克总督转头问道。   “对于汉洲和马打兰王国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我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应该采取积极应对策略。”东印度公司陆军司令肯尼斯·德佩少将说道。   “哦?采取怎样的积极应对策略?”   “在战争爆发时,我们应派出武装人员越过丹戎不碌地区,将我们巴达维亚的边界线扩展到芝塔龙河一线,以增加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实际控制区域。”肯尼斯·德佩少将微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我们除了拓展更大的战略纵深,还可获得大量的土人,为我们在东印度群岛的经营和开发,提供必要的劳动力资源。”   “维尔德将军,你的意见呢?”马特塞克总督又转头看向海军司令威斯·特维尔德少将。   “我赞同德佩将军的建议,在战争爆发期间,趁机为我们东印度公司获取更多的控制领地和相应的商业利益。”威斯·特维尔德少将郑重地说道:“据来自三宝垄的商船回报,马打兰王国都城一个月前发生屠杀华人惨案后,他们的素丹国王连续派出数路使者,前往宣化岛和汉洲本土,极力就此事向汉洲人表达歉意和赔偿意愿,听说均遭到了汉洲人的冷遇。而在爪哇岛东侧的广宁、西侧的海安两处汉洲人据点已进行了全面动员,并进入战争状态。以汉洲人的强势,他们必然会对此进行大规模地报复,说不定会集结大军攻入马打兰的都城,擒杀他们的国王。”   “你的意思是,汉洲人可能要攻灭马打兰王国?”马特塞克总督惊讶地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特维尔德少将说道:“众所周知,汉洲人对整个东印度群岛具有强烈的领土野心。而马打兰王国所据有的大半个爪哇岛,乃是整个东印度群岛最为精华的地区,这里有广阔的肥沃土地,开发程度也是最为成熟的。若是汉洲人占据了这座岛屿,其实力将跃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先生们,汉洲人若是控制了爪哇岛,会不会……将我们东印度公司驱逐出这座岛屿?”马特塞克总督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总督大人,我认为……汉洲人不会这么做。”公司高级商务参赞维克多·弗洛雷斯想了想,然后说道:“目前,我们东印度公司与汉洲的经济利益可以算是深度捆绑,每年的贸易额达一千八百万盾。……嗯,去年的数据还没统计出来,不过,我认为贸易额超过了两千万盾,是大概率事件。这对我们和汉洲而言,都是一个彼此无法割舍的巨大利益。……要知道,去年英国人派出的使团曾妄图说服汉洲,舍弃我们东印度公司,转而与他们合作。在这种情况下,汉洲人都依然坚定地选择了我们。”   马特塞克总督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次不妨与汉洲人合作一次,共同出兵攻打马打兰王国,为我们东印度公司赚取更多的利益。不过,我们需要跟汉洲人好好谈一谈,我们在井里汶素丹王国的特殊利益,在战后需要得到他们应有的尊重。那么,对于马打兰王国派来的使者,便请梅纳斯先生将他们打发了吧。”   ——   3月5日,马打兰王国,苏拉卡尔塔(今印尼爪哇岛梭罗市)。   马打兰王国素丹阿莽古拉特一世站在阶上,看着下面沉默不语的诸多臣子,心中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前,发生在苏拉卡尔塔城的一场平民暴乱当中,数百华人死伤,许多店铺也遭到哄抢和焚烧,还波及到十几名齐国商人。   虽然,阿莽古拉特一世派出军队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了这场暴乱,将众多幸存的华人和齐国人及时保护起来并妥善医治受伤人员。但发生了这种针对华人的恶劣事件,却让马打兰王国上下感到几分恐慌。   因为,那个居于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一直自诩为南洋地区所有华人的保护者和利益维护者,针对任何侵犯华人和齐国人利益的事件,都会进行强烈地报复。   两年前,苏拉威西岛上的戈瓦素丹王国都城望加锡也曾发生过一起针对齐国商人的袭击事件,尽管只造成了三名齐国人死亡,十几名齐国人受伤。但愤怒的齐国人还是集结了数十艘战船,四千余武装部队,联合葡萄牙人,悍然侵入了戈瓦素丹王国。不到五日,便击破望加锡城,俘获戈瓦素丹国王。虽然有数名王室成员逃出望加锡,并窜至北部山区,重新立了一个素丹国王,坚持抵抗汉洲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经过齐国的这次重创,戈瓦素丹王国可以说在事实上已经被灭国了。至于残存的抵抗势力,在齐国人的持续清剿和打击下,最终的结局必将会彻底覆灭。   而发生在苏拉卡尔塔城中的暴乱,那可是死伤了数百华人和十几名齐国人,这怕是惹得齐国人会更加愤怒。   在此前的数百年间,整个南洋地区,处处都有华人的印记,华人对南洋的经济发展起了重要促进作用。而随着汉洲于三十年前横空出现,并强势崛起,华人的商业势力更是急剧扩大。   在马打兰王国,差不多有50%~60%的经济活动与华人及齐国商人有关。在当地的华人大多数以经商为生,商业方面主要是各类商品物资的批发,手工业方面则是木材加工、铁器、布匹、粮油等产品制造。在整个王国境内,属于最富裕的阶层。不过,这种情势,也引起国内大量爪哇人的嫉妒和愤恨,认为是他们夺去了爪哇人的财富,才使得他们现在变得这般穷困。   那场暴乱的起因,就是数名城里的爪哇人饥饿难耐,在一家华人开办的食肆店偷拿了一些食物,被发现后,施舍了点吃食。但他们尚不满足,仍要再强讨食物,说要带给家中挨饿的亲人,遭到店家的拒绝。他们在恼怒之下,便开始强抢,争执过程中,伤了华人店家。如此这般,自然引起了市场上华人的不满,合力制服了其中数名凶徒,准备扭送到官府治罪。   却不料,城里的一些爪哇人在几名逃脱的凶徒蛊惑下,与华人发生肢体冲突,继而,发展成大规模的械斗和暴乱。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和竹竿,疯狂地挥砸捅刺街道上见到的华人,抢夺他们的店铺中的财物,凌辱他们的妻女。   若非阿莽古拉特一世得讯后,立即派出军队镇压,阻止了暴乱的继续扩大。再晚一点,说不定,城里的华人和齐国人会遭到更多的袭击。   事情发生后,阿莽古拉特一世立即召见了齐国驻马打兰王国的代表,极力解释此暴乱的发生,是一次非常偶然的事件,并非是马打兰王国针对齐国的挑衅。   那名齐国代表听了阿莽古拉特一世的解释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求马打兰王国切实保护华人和齐国人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并派出使者前往汉洲本土,予齐国当面解释。   未几日,阿莽古拉特一世派往汉洲的几路使者刚刚出发,便接到了爪哇岛东侧的齐国据点海安传来的消息。那里的齐国人进行了紧急动员和全面戒备,并驱逐了境内所有的爪哇人,俨然显现出一副战争模式。   半个月后,三宝垄和日惹附近海域分别也出现数艘齐国战船往来游曳,拦截属于马打兰王国的商船和渔船,封锁港口。   此时,阿莽古拉特一世忽然意识到,齐国很有可能会因这次针对华人和齐国人的暴力袭击事件,对马打兰王国发动一次报复性的军事打击。   于是,阿莽古拉特一世又立即派出数路求援使者,分别前往万丹王国、井里汶王国、布拉姆邦王国、巴达维亚,甚至位于婆罗洲的班贾尔王国,急切地想寻找可能的援助。   一个月过去了,各路求援使者带回的消息让马打兰王国君臣上下感到莫名的心寒。   万丹王国自十年前被齐国暴揍一顿后,又是割地,又是赔款,国势早就一蹶不振。五年前,更是将都城从万丹城迁到了苏门答腊岛上的哥打布米,就是为了避开齐国人的蚕食和挤压。万丹王国这般情形,哪里敢派兵支援马打兰王国。   而井里汶王国、布拉姆邦王国却态度暧昧,声称将基于共同的真神教国家阵营,他们在道义坚定支持马打兰王国对异教徒的反侵略战争。至于派兵救援或者物资支持,却根本不提,明显是怕了那齐国。   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则直接回绝了马打兰的求援请求。而且,听闻他们也在调集船只和武装人员,似乎想借着他们马打兰王国与齐国发生战争时,来一个趁火打劫。   举目四望,马打兰王国竟然寻不到一个可以施以援手的国家和势力,来帮着他们抵抗齐国可能发动的进攻。要知道,十几年前,他们深以为强大的荷兰人,就曾两度败于齐国之手。如今,齐国实力更甚十几年前,他们马打兰王国如何是其对手?   “我马打兰王国虽然实力有所不济,但也绝不屈服那齐国淫威之下。”阿莽古拉特一世沉声说道:“我们有无所不能的真神保佑,有睿智的先知庇护,还有数万虔诚而勇敢的战士愿意为国捐躯。所有的一切,使我们必然会战胜任何来犯的敌人。真神……保佑我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磨刀霍霍   1670年4月10日,宣化,保安(印尼今帝汶岛古邦市)。   人口规模尚不到四千人的保安城,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陆续汇聚了近三千余陆海军官兵,顿时将这座小城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当地的居民却对到来的陆海军官兵持热烈欢迎的态度。无他,三千多饷银丰厚的齐国官兵,那简直就是一个个会行走的荷包。城里的各种瓜果蔬菜,街面上的小吃零食,当地百姓从海边或者山林野外寻摸的稀奇玩意……,一股脑地被这些官兵扫荡一空。   当地居民摸着口袋里一枚枚汉洲银元,所有的人脸上都能乐开了花,喜不自胜。至于大量官兵的到来,使得整个小城的物价突然整体性的上扬,百姓们并不以为意。家里有粮,院里有菜,身上有衣,温饱无虞,所缺甚少。而那些生产和生活用品价格涨上来,那也不过是暂时性的,大不了先搁置不买,紧吧紧吧过几天。待这些官兵离去,需求减少,那物价自然会落下来。   这么多官兵为何会聚集在保安城,当地的民众自然很清楚。爪哇岛上那个胆大妄为的马打兰王国,丧心病狂,竟然鼓动国中百姓,悍然屠杀我汉人同胞和齐国商人近千人,洗劫了他们所有的财富。在这种情势下,我齐国自然要出兵教训和惩罚那些野蛮愚昧的土人,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报仇雪恨。   这次我齐国大军征伐土邦,没有动员宣化地区的乡兵前往,让那些渴望能跟随军队出去建功立业(捞一把)的轮值乡兵失望不已。听那些官兵提及,我齐国出动的部队,光是陆军就有近两千八百多,另外还征调了拉兰图卡王国、巴厘王国、布拉姆邦王国、婆罗洲李来亨等各地兵马八千余,若是再加上广宁、海安两地的驻军和乡兵,足足有一万三千大军。   瞧这般架势,分明是冲着灭亡马打兰王国的目的而去的。也是,肆意屠杀我汉人同胞和齐国商人,其行令人发指,这么一个狂妄而又残暴的土邦王国,是该要将它灭亡了。如此,方能震慑一番南洋地区的土人。   齐国海军本土舰队副司令、广威将军(少将)万长树端坐于大堂之上,神色威严地扫了一圈在坐的十数名陆海军官,待众人小声讨论喧哗的声音逐渐停歇后,便示意身侧一名参谋军官开始介绍此次作战计划。   “各位长官,马打兰王国无端屠戮我齐国商人和汉人同胞,此乃对我齐国严重挑衅和冒犯。今,王上谕旨,灭其国祚,擒其君臣,惩其暴民。”那名宣节校尉(少校)神情激动地看了看在座的陆海军官,然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针对此次军事行动,我齐国已集结海军战舰十八艘,补给运输船八艘,陆军六个混成营,一个炮兵营,广宁和海安两地六个乡兵中队,土人仆从部队四个营,共计兵员五千二百余。”   “另外,拉兰图卡王国、巴厘王国、布拉姆邦王国三个土邦也应我齐国调兵要求,共出动土兵七千二百余,征调婆罗洲李来亨部七百余。故而,我军兵力将有一万三千,其中火器部队超过半数以上,兼之我军拥有数量众多且灵活机动的陆军火炮,在火力和装备上,远远超过马打兰王国军队。”   “根据多方情报显示,马打兰王国拥有常备军队两万左右,其中火器装备不到一成,而且火炮和火枪较为陈旧,多为老式的青铜小炮和火绳枪。不过,鉴于马打兰王国人口规模在三百万以上,若是经过充分动员,该国兵力可增加至五万到八万,甚至会达到十万。”   “针对于此,总参谋部和陆军参谋部共同制定如下军略:前扰后攻,东线诱敌,南北对进,直捣腹心。”那名宣节校尉说着,拿起一根指挥棒,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旁边,“前扰后攻,即,前期我军利用优势的海上力量,摧毁马打兰王国孱弱的水军,封锁马打兰主要进出贸易港口,并择机携带陆军攻破其沿海城镇,以期调动马打兰王国军队处处设防,分散其军势,为后期我军主力进击,创造有利条件。”   “东线诱敌,即,以陆军两个混成营、海安当地一个连的驻军及乡兵,联合拉兰图卡王国、巴厘王国、布拉姆邦王国三个土邦军队,于马打兰王国东部地区发动大规模攻势,突入马打兰境内,以张声势,诱使马打兰王国分兵以对。”   “南北对进,直捣腹心,即,在前期沿海袭扰作战和东线佯攻的配合下,在迫使马打兰军力分散后,我军快速集结主力部队,分别从三宝垄和班图尔两地登陆,南北对进,杀向马打兰都城苏拉卡尔塔,直捣腹心。”   “在三宝垄登陆没有问题,那里毕竟是一处设施还较完善的商业港口,但要是在爪哇南侧的班图尔登陆,会不会存在一些障碍。据我所知,那里只是一处小渔村,人员上岸倒是不受什么影响,但火炮等之类的重武器如何弄到岸上去?另外,距离班图尔不远的卡尔塔城(今印尼日惹市),二十多年前曾为马打兰都城,必然会驻守重兵。若是在我军登陆时,遭到对方顽强阻击,恐怕会有不少伤亡。”一名陆军宣节校尉军官发出疑问。   “我们在班图尔登陆时,不会遭到马打兰王国军队的攻击。”那名参谋军官笑着说道:“黑衣卫已经将驻卡尔塔城的马打兰军队搞定了,他们不仅不会来攻击你们登陆大军,还会协助你们将火炮等之类的重武器吊装上岸。……因为,我们在战后会支持他们的主帅马尔塔普拉亲王(阿莽古拉特一世的叔叔)建立一个以卡尔塔城为核心的素丹王国。”   “若是,我们在前期袭掠马打兰王国沿海地区,以及在其东部搞声势浩大的佯攻,而马打兰王国军队不为所动,集重兵于其都城苏拉卡尔塔附近,等待与我军决战,那又该如何应对?”又有一名军官询问道。   “这种情势也是存在一定的可能性。”那名参谋军官点点头说道:“若是马打兰王国真如你所说,集结所有主力部队一直龟缩于都城附近,不分兵以对。那么,我军只有采取备选方略,即,以强大兵力夺去马打兰王国东部地区,稳扎稳打,缓缓将战线推进至梭罗河地区。同时策动马打兰东北地区马都拉残余势力独立,重建马都拉王国,推动卡尔塔城的马尔塔普拉亲王建立日惹王国,支持布拉姆邦王国将边界线大幅往西转移。我齐国广宁总管区,也会从爪哇岛西侧朝东推进,海安地区将控制范围西扩至布兰塔斯河一线。在这种局面下,马打兰王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会被肢解成数块。要知道,马打兰王国统一爪哇地区,尚不到四十年,各种分裂势力,也未完全消除。所以,这场战争,对我们齐国而言,只有速胜和缓胜的区别,都不会改变马打兰王国最终被肢解分裂的下场。”   “好了,诸位!”万长树挥手制止了在坐军官的继续讨论,“不管马打兰王国如何应对,我齐国大军都将以坚决而强大的攻势,彻底覆灭此国。你等下去后,立即开始收拢约束部伍,整理行装。五日后,大军出征!”   ——   4月15日,和顺堡(今印尼爪哇岛东部诗都阿佐市,泗水以南25公里)。   一场短促的突袭战刚刚结束,和顺堡城下及四周旷野,到处遍布着马打兰士兵的尸体。一千余马拉都人手持短刀和木矛,在广阔的战场上仔细地搜寻着可能幸存的士兵。但凡发现有受伤未死的马打兰士兵,发一声喊,便挥舞着短刀,狠狠地劈砍下去,将脑袋斩下,然后抓着人头,朝自己的同伴大声地呼喝狂笑。   “这些马拉都人算是与马打兰人同文同种吧,而且也是同样信仰真神教,咋下起手来如此狠辣?”李文崎站在和顺堡城头上看了一会下面的情形,有些不解地问道。   “咱们是看着这些马拉都人与马打兰人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呀,他们跟马打兰国中的主体民族爪哇人,是完全不同的民族,而且,他们也说着不同的语言。”陆军驻海安第13营2连连长陆广进笑着解释道:“在三十多年前,这些马拉都人曾建立过一个马拉都王国,领土涵盖爪哇岛东北沿海地区以及附近的马拉都岛,只是后来被马打兰王国给攻灭了。所以,我们齐国向他们提出要灭马打兰,这些马拉都人立时群起响应,不到一个月,便集结了近两千精壮士兵,跟着我们就打过来了。”   马打兰王国在意识到齐国可能会发兵侵入爪哇岛,以报复乱民袭击杀伤华人和齐国人的暴力事件,便立即开始于国中大规模地动员和集结部队,准备应对齐国的进攻。   一些马打兰军队将领向素丹国王阿莽古拉特一世建议,在齐国军队打来之前,先行调集部队进攻齐国租借的海安,拔掉这个钉子,不给对方留出登陆爪哇岛的机会。   对此,阿莽古拉特一世深以为然。据说,经过十余年的建设,海安一地被齐国人打理得井井有条,开垦良田无数,所建几个堡寨,也积存了不少财富。更重要的是,夺取了海安,可以获得那里的储存的火炮和火枪,对以后抵抗齐国的进攻,大有助力。   随即,一支五千余的马打兰部队便杀向了海安。而和顺堡是海安西南方向的前沿堡寨,驻有移民五百多人。在马打兰军队攻来时,全部避入城中,凭借城头的三门火炮和一百余支火枪,硬是抗住了马打兰军队长达一个多月的持续围攻。   一周前,当组织起来的马拉都人武装和婆罗洲李来亨部七百余人陆续抵达海安城后,总管詹子炎当即命令陆军驻海安的一个连携两个乡兵中队,会同抵达的援军前往和顺堡解围。   在经过一番精心组织和策划后,联军潜行至和顺堡附近,于黎明时分,对围城的马打兰军队猝然发动攻击,在数门火炮和千余支火枪的打击下,马打兰军队坚持不到一刻钟,便全军崩溃,狼奔豕突,四散奔逃。联军衔尾追击数里,毙伤俘马打兰士兵三千,余者逃入丛林,已不成任何建制。   “据东边传来的消息,巴厘王国和布拉姆邦王国联军四千余先头部队已在卢马姜集结完成,不日将沿塞梅鲁谷道往攻马打兰东部重镇玛琅。”陆广进说道:“届时,我们几方联军便可根据我齐国总参谋部制定的方略,掉头向北,横扫爪哇岛东北地区,以吸引马打兰主力部队前来救援。如此,待我汉洲本土大军到来,便可趁虚于爪哇中部沿海地区登陆,直捣其都城苏拉卡尔塔。”   “巴厘王国和布拉姆邦王国会不会临阵倒戈,攻我后路?”李文崎担忧地问道:“毕竟在这南洋地区,于这些土邦王国而言,我们都是外来者。而且,那个布拉姆邦王国还是信仰真神教的。”   作为李来亨的第三子,李文崎曾多次领兵进剿原三发王国残余势力,巩固他们在婆罗洲所据地盘的统治力度。东边的文莱和南边的班贾尔基于共同的宗教信仰和属地原则,隐隐有联手针对他们的意图,让李来亨所部在总的人口规模尚不到四万人的情况下,不得不维持一支三千多人的常备军队,以应对随时可能的外部入侵。   因而,李文崎便有些担心,这些共同信仰真神教的土邦会不会突然反水,在他们掉头北上时,不去攻打马打兰王国,反而针对他们的后路发起突袭。   “小公爷多虑了。”陆广进笑着说道:“这些土邦,别看他们都信仰一个共同的宗教,但彼此之间的矛盾却非常激化,互相之间也会杀得血流成河。这布拉姆邦王国在十几年前,可是差点被马打兰王国给灭国。这个时候,在我齐国的牵头下,它自然会全力攻打马打兰,以削弱其实力。”   这个时期,南洋地区的土邦王国,看着好像都信真神教,仿佛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一般。可是它们就跟后世的女生宿舍似的,四五个人恨不得拉七八个群。而且随着马打兰王国于四十年前强势崛起,不断吞并周边王国,这使得包括布拉姆邦王国在内的这些国家,保持着一支规模较大的军队,都在防邻居和亲爱的真神教兄弟。   “所以,在我齐国雷霆一击之下,马打兰王国的覆灭,其势将不可逆转!” ##第一百二十章 分割   马打兰素丹王国曾经有着一段辉煌的历史,而这段历史距今尚不过四十年。   马打兰素丹王国第三任素丹拉登·马斯·加特米卡于1613年继承王位时,年仅二十岁,但他承父遗志,决心统一爪哇,开始了一段马打兰王国的最为高光的时刻。   他的统一步伐自东向西,因为爪哇东部诸国与马打兰常年交战,上任素丹马斯·佐郎在位时,东部各小国就组建联盟,共同抵抗马打兰。故而,加特米卡继位后一改以往的军事征服手段,而采取以军事威压,政治诱降的手法,逐步去瓦解东部联盟。   他承诺,东部诸国,只要依附于马打兰,可以保有自身头衔和一切特权。在这种分化的政策下,各国的关系逐渐疏远,联盟也随之瓦解。再加上各国本就常因指挥权归属的问题争吵,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团结一心,最终被各个击破,逐一被纳入马打兰王国领土。   虽是征服者,但加特米卡的治理措施很温和,被征服的小国国王只需承认他的最高统治权,并上交当地赋税的一部分,就被允许继续存在,还能得到马打兰庇护,加特米卡的声望越来越高。   随着马打兰征伐加速,相继征服了马打兰周边的巴苏鲁安、帕章、杜板、苏鲁马益、马都拉等地区。在强大的军事实力支撑下,马打兰如有神助,很快建立起爪哇地区霸权,成为爪哇各素丹的共主,因此加特米卡被尊称为“阿贡”,即“素丹·阿贡”。   不过,伟大的素丹·阿贡在1628、1629、1639年(此次为当时的汉洲唆使)三度围攻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据的巴达维亚时,却均遭失利,是素丹·阿贡一生中少有的几次失败战役。这位以武功而著称的素丹国王,再也没有试图用武力来夺取荷兰人的城市。但他在爪哇岛上的其他地方,马打兰军队的征伐一直持续到其生命结束。   在阿贡去世的时候,马打兰人终于控制了几乎整个的爪哇岛。除了荷兰人据守的巴达维亚和同样有很强实力的万丹外,其他地方都已经成为了马打兰的领地或藩属。   1645年,在阿贡病逝,阿莽古拉特一世继位后,与父亲执政风格大为不同。在位期间除了改善马打兰王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存在的尖锐对立关系外,还将汉洲齐国的势力引入国中,以对抗荷兰人的军事入侵和经济控制。   对于马打兰素丹王国的支柱——真神教神职团体,他一反前三任素丹国王的常态,对他们实行比较严格的打压政策。以致于当时坊间很多人谣传阿莽古拉特一世很可能接受了“东方文化的影响”——因为这位素丹,在大众的口耳相传中,在宫廷里食用东方式的烹饪食物、饮用汉洲产的蜜酒、红酒,而且还会说一些简单的汉语。   实际上,阿莽古拉特一世必然不会拿自己的宗教信仰开玩笑,在他继位后的二十多年里,他都是以“素丹”和“真神教守护者”的头衔统治马打兰,毕竟他明白爪哇等地看上去的“统一”还是基于真神教。而且,他一直严禁西方传教士和东方的道教、佛教在马打兰活动,只不过会允许东印度公司享有比前代更大的商业利益,同时也给予汉洲齐国人更多的政治和经济特权。   因为,在阿莽古拉特一世看来,不论是来自欧洲大陆的荷兰人,还是来自汉洲大陆的齐国人,都不是马打兰王国所能独自抗衡的。他必须在两个强者之间,走一条危险的中间路线,最好是让双方互相制约,彼此对抗,以维系马打兰王国的独立和完整。   然而,一月在苏拉卡尔塔城发生的一场平民暴乱,伤及数百华人和齐国商人,立时将马打兰王国推向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尽管,马打兰不断派出使者前往汉洲,对此次暴力事件进行了详细说明和解释,并姿态极低地进行各种道歉,表示对死难者要予以重重的赔偿。   但战争仍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3月中旬,马打兰王国被逼无奈之下,只能采取先发制人的手段,派遣五千余大军猛攻爪哇岛东部海安齐国租借地,试图将这块齐国锲入在马打兰王国领土内的据点拔除,并夺取其中的物资和军械。   但让人失望的是,大军只是围攻齐国人的一座外围堡寨,一个多月时间,攻而不破,反而在4月15日,遭到齐国增援部队的突袭,损兵四千余。   而到了四月下旬,更多的坏消息相继传来。   4月19日,巴厘王国和布拉姆邦王国联军突入东部边境,围攻重镇玛琅城。   4月21日,齐国一部兵马进攻莫佐克托(今印尼爪哇东部城市惹班)。三日后,城破,齐军将城中财富物资掠取一空。   4月30日,齐国兵马继续西进,威胁宗班城。   5月2日,齐国海军战舰数艘袭击爪哇岛北边港口特加尔(今印尼爪哇岛北部港口城市直葛),千余齐国官兵登陆,攻破城市,大掠三日。   5月10日,齐国海军战舰数艘又袭三宝垄港,对港口码头持续炮击数小时,在大量击毁击伤躲藏于此的六十余艘马打兰海军战船和商船后,扬长而去。   5月14日,齐国海军十余艘战舰杀至爪哇东北沿海港口城镇厨闽(今印尼图班市),千余齐国官兵登陆,袭破城市,人口物资损失无数。   5月15日,八艘齐国战舰袭击了爪哇南边沿海城市芝拉扎,数千齐国官兵登陆,然后……驻兵于此,目的不明。   5月10日,就在齐国海军战舰突袭三宝垄的同时,一条来自爪哇西部的消息,让马打兰王国君臣立时感到彻底的绝望。荷兰东印度公司一千余武装部队,跨过芝塔龙河,攻占了加拉璜。随后,荷兰人继续向东进发,朝芝坎佩城而来。   5月18日,荷兰东印度公司集结十余艘武装商船两千多名武装雇佣军登陆井里汶,并很快控制了这个马打兰王国的属国。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荷兰人必然会裹挟井里汶王国军队攻入马打兰境内,大肆掠夺人口和物资。   一个强大的齐国,就已经让马打兰感到难以应对了。如今,荷兰人也趁火打劫,不仅攻击马打兰西部领土,还派兵控制了井里汶,而且,周边还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前来救援马打兰王国。   一时间,身死国灭的恐惧,瞬间笼罩在素丹国王阿莽古拉特一世的脑海中。   不打了,我们投降!   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平国王,阿莽古拉特一世全然没有其父——素丹·阿贡的英明和勇武,再加上军队将领普遍畏敌怯战,如何应对强大的齐荷联军的进攻。五千多人的精锐部队,连齐国数百人驻守的小型堡寨都无法攻克,反而被别人一个反击,打得抱头鼠窜,损兵折将。   在诸多文臣武将的劝说下,阿莽古拉特一世彻底失去了抵抗的信心。随即,他派出自己的庶长子拉赫曼王子带人前往海安,向齐国人请降。   齐军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万长树在收到马打兰王国的请降文书后,愣了好半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齐国攻略计划只进行到第一步,袭掠你们的沿海城镇,于爪哇东部地区大张旗鼓地攻城略地,而大规模的登陆行动还尚未正式展开呢!   咋的,这就降了?   “该不是诈降,然后施展什么缓兵之计吧?”陆军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岳仲武颇为不甘地说道。   话说,我陆军集结了两千余官兵,加上土邦仆从和地方乡兵,总计万余大军,这还未开始大展身手,这马打兰王国竟然请降,这功劳也没法去捞了呀!   因为四年前征伐埃及,陆军总指挥官李发德意外阵亡,使得副总指挥岳仲武吃了好大一挂落,军衔和职级一直都未得到晋升。   这次好容易获得攻打马打兰王国的机会,本以为可以指挥大军攻城略地,用摧枯拉朽的方式直捣马打兰都城,擒杀其素丹国王,以一场灭国大战,立下不世功勋,说不定就此迈入将军行列。   却未料到,我齐国刚刚才拉开架势,只进行了一番热身运动,马打兰王国便直接跪了,这让有志于建功立业的陆军官兵们无不感到郁闷异常。   “听说,荷兰人趁火打劫,也派出部队攻入马打兰境内。”万长树笑着摇摇头,“在这般情势下,马打兰王国估计也没了什么战斗欲望,索性直接投降。”   “那我们还需要执行登陆计划,并占领苏拉卡尔塔城吗?”岳仲武意兴阑珊地问道。   “不占领马打兰王国的都城,如何确定他们是真的投降了?”万长树说道:“咱们掉头返回三宝垄,全军于此登陆,向苏拉卡尔塔城进发。”   ——   6月10日,海安。   齐国黑衣卫指挥副使谢维宁、海安总管詹子炎、海军本土舰队爪哇分舰队司令张时平等一众军政官员将胪寺右卿纪常荣从码头一路迎入总管府。   “本以为,这场仗要打上几个月,还有的是时间可以从容布置,细心筹划。”纪常荣坐定后,听张时平简要地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战事后,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我等受王上所命,前来爪哇主持后续收尾工作。却未料到,这刚刚抵达,便收到这马打兰王国罢兵请降的消息。这一下子,倒使我们有些仓促了点。”   “马打兰虽然在南洋称得上地区大国,但与我齐国相较,还不够看。”张时平笑着说道:“即使它能集结数万大军,敢负隅顽抗,但在我齐国强大军事打击下,不过徒增伤亡和损耗罢了。要知道,三十年前(1639年),马打兰集数万兵力,联合万丹王国,合力去攻巴达维亚,数月不克,反而让荷兰人打得损兵折将。若是我齐国倾力一击,马打兰又能抗的几时?”   “万将军可有最新的消息传回?”   “三天前传来的消息,我军在彻底控制三宝垄后,已进抵沙拉笛加,距离马打兰王国都城已不到五十公里。……嗯,这个时候,想必大军可能已进入苏拉卡尔塔。”张时平回道:“大鸿胪,王上和内阁对如何处理马打兰王国,有什么具体指示?”   “王上曾言,对马打兰,要灭其国,执其君,惩其民。”纪常荣说道:“如今,马打兰虽主动请降,但也不能因此而继续保有国祚。马打兰素丹国王可留性命,但需亲至汉洲以示谢罪。参与暴乱屠杀我汉人同胞和我齐国臣民的马打兰暴民,一律诛除。马打兰除国,在其现有国土上另立王国,素丹国王位,可择马打兰王室中素有‘贤明者’为之。”   “此前被马打兰王国攻灭的马都拉王国可在马都拉岛复国,占据日惹地区的马尔塔普拉亲王于该地独立建国,布拉姆邦王国的边界线可西移至巴苏鲁安(今印尼爪哇东部城市岩望)、玛琅、厄布鲁克一线。而巴厘王国可获得布兰塔斯河至布拉姆邦王国之间的一片领土……”   “马都拉人除了想获得马都拉岛外,还想在爪哇东北地区谋夺一块领土。”詹子炎插口说道:“对此,我们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吗?”   “若是要满足马都拉人的要求,那么我们是不是还要将海安也还给他们?”纪常荣脸上带着几分讥笑,“一个都亡国四十多年的土邦,给他们一个小岛以为复国就不错了。若非我齐国目前人口不丰,无法短时间内填满这座富饶的爪哇岛,我们齐国就能将其独自吞下去。”   黑衣卫指挥副使谢维宁听了詹子炎的问话,不由暗自好笑,这些海外领地的亲民官居然还要跟土人讲什么仁义,为他们着想。要知道,我齐国未来终将会占领并控制南洋所有精华地带,现在分一些地盘予土人,无非就是想通过他们丰富的人力资源,先行将这些土地开发成熟,以便我齐国子民将来更好的接收过来。   那个布拉姆邦王国对爪哇岛东部领土是充满了野心,但我齐国偏偏将布兰塔斯河以东大片土地分配给巴厘王国,成为他们的一块飞地。如此,就是想要造成巴厘王国与布拉姆邦王国之间的矛盾和纷争。   而那个在日惹地区独立建国的马尔塔普拉亲王,想必在马打兰王国遭到严重削弱后,定然会抑制不住扩张领土,增加人口的欲望,会不断地向爪哇内陆进攻。   而我齐国,则通过这次战争,除了获得大量赔款外,自然要割取马打兰王国部分领土,然后慢慢移民实边,逐步控制这座富饶的岛屿。   如此,一个碎成数块的爪哇岛,再加上几个彼此充满利益矛盾之争的土邦王国,如何再能聚集力量阻止我齐国的蚕食和侵吞?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遥指苏门答腊   1670年7月16日,苏拉卡尔塔城(今印尼爪哇岛梭罗市)。   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齐国鸿胪寺右卿纪常荣仿佛像一个主人似的,热情地招待来访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行代表,双方在简单的互致问候和寒暄过后,便展开一幅齐国绘制的爪哇岛地图,开始划分各自的控制区域和势力范围。   齐国同意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控制区域南移至万丹王国萨拉火山、庞朗奥火山和格德火山一线,东部控制区域扩展至原马打兰王国芝塔龙河一带,以贾蒂卢湖为止。   齐国承认东印度公司在井里汶素丹王国据有的特殊利益,但该国领土范围保持现状,不得向原马打兰王国既有领土境内扩展。   荷兰东印度公司尊重齐国于马打兰王国、日惹王国、马都拉王国、布拉姆邦王国、万丹王国的保护者身份,未经齐国允许,不得与上述国家私下签订任何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条约和协议,更不得干涉上述王国之内政。   只半天时间,双方便通过一张地图,将爪哇岛上各自所属的控制区域划定完毕,至于岛上几个土邦王国的感受和意见,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亲爱的纪,为我们双方的又一次密切成功合作,干杯!”东印度公司高级事务外交专员库珀·梅纳斯举起酒杯,热情地向纪常荣举杯致敬。   “为了我们双方的友好合作,干杯!”纪常荣脸上带着微笑,矜持地与梅纳斯碰了碰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次攻打马打兰王国,一切进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从调集兵力,到马打兰素丹国王主动请降,前后不到四个月。预计中的大规模战斗几乎没有发生,不仅大大避免了官兵的伤亡,还为内阁省了一大笔战争费用。   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马打兰王国的一系列问题,割地、赔款、扶立新的素丹国王、变更国号、建立傀儡政府……   “纪,听说你们在苏门答腊岛的西南沿海地区,和亚齐人发生一些不愉快?”梅纳斯笑眯眯地问道。   “哦?”纪常荣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梅纳斯,“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消息还真灵通,三个月前在阳城(今印尼苏门答腊岛西南沿海城市实武牙)才发生的小摩擦,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呵呵……”梅纳斯轻笑几声,摸了摸鼻子,“纪,你们汉洲不觉得亚齐人现在的局势是愈发混乱了吗?他们的高层政局在这二十多年里,不断发生各种变动,以至于各个地方的实力派纷纷各自为政,尤其是在米南加保地区,已形成事实上的独立。这种混乱的地区形势,对我们所有的贸易活动,可是带来了越来越大的不可测性。”   “你们东印度公司准备要介入亚齐国内局势?”纪常荣不由警觉地问道。   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齐国的势力已逐步扩展深入至苏门答腊岛的南北沿海地区,除了最早建立的安定堡(今印尼明古鲁市)外,陆续以租借或者购买土地的方式,设立了会川堡(今印尼巴东市)、庆元堡(今印尼巴当班让市)、阳城堡、连州堡(今印尼杜迈市)等十余处据点,并对岛上的德利素丹国、占碑素丹国、帕迦鲁荣素丹国和柔佛素丹国具有极强的影响力。   近年来,趁亚齐素丹王国政局不稳、内战频繁的时机,齐国的势力开始向亚齐境内延伸。南洋商社于四年前通过收买当地的实力派,在锡博尔加(即实武牙)购买了一块地盘,建立阳城堡,试图将商业触角深入亚齐王国的东南内陆地区。   三个月前,一名部落首领的儿子带着十几个侍从在阳城堡捕捉五名逃奴。而其中两个女奴被当地的南洋商社护卫所收留,并且还怀了孩子。   因此,双方就逃奴一事发生争执,继而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械斗。闻讯赶来的三十多名商社护卫持火枪打死打伤数人,并扣押了那个部落首领的儿子。   那个部落头领得知儿子被齐国人扣押,己方人员北杀伤,立即鼓动和纠集了周边数个部落一千余武装人员寻到阳城堡,要求南洋商社放人,并就死伤人员做出赔偿,还要承办相应杀人凶手。   主持阳城堡事务的一名南洋商社掌柜见状,一边派人出城安抚找上门的当地部落,一边去寻附近的亚齐驻军,请求对方出兵驱逐这些部落武装人员。   至于什么承办杀人凶手,对死伤人员做出赔偿,想都别想。在我们商社的地界逞凶,没全都宰了,那是对你们客气。尽管老子有钱,也不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就能任意碰瓷的。   若是此次对当地土人示弱认怂,那岂不是以后会更让他们得寸进尺,跑到我们的商站据点予取予求。   阳城堡在给当地亚齐驻军送了一笔钱物后,很快平息这场冲突,但却与附近的土著部落的关系,也变得有些紧张。他们拒绝给城阳堡提供必要的粮食、蔬菜、瓜果等日常用品,限制部落民众为齐国人服务,甚至还会袭击商社外出的车队和护卫,虽然没造成太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但也使得南洋商社的经营环境变得颇为艰难,让人好不郁闷。   故而,南洋商社就在酝酿一场有限的军事打击,准备集结数百武装护卫,登陆阳城堡,打击和震慑一番周边土人部落。   荷兰东印度公司想必从中得了信,便通过梅纳斯之口将此事提出来,言下之意,似乎也有染指亚齐事务的图谋。   “亚齐王国控制了整个东印度群岛近八成的胡椒产量,它与印度地区,共同构成了欧洲胡椒来源的两大供应地。”梅纳斯说道:“亲爱的纪,你也知道,胡椒、丁香、肉桂、豆蔻等香料产品是我们东印度公司输往欧洲的主要商品之一,为我们创造了大量的贸易利润。基于我们双方二十多年来的亲密合作,我们东印度公司得以控制了香料群岛、锡兰、印度等地区绝大部分的香料产地。但是,作为胡椒重要产地的亚齐王国,却一直游离于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外。”   “嗯,……所以,你们东印度公司要将亚齐的胡椒贸易也控制在手里?”纪常荣问道。   “纪,我们东印度公司不仅对苏门答腊岛没有领土野心,就是对整个东印度群岛也没有长久占据的想法。”梅纳斯听到对方话里有话,连忙解释道:“对于你们汉洲将来占据所有的东印度群岛地区,我们公司上下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对此,我们予以理解和支持。但同时,你们汉洲也必须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在该地区的商业利益,给予必要的尊重和维护。亲爱的纪,你认为呢?”   “……”纪常荣沉吟半响,然后缓缓地说道:“据我所知,胡椒的贸易额在你们东印度公司的整体贸易份额中占比并不大。而且,即使仅凭印度地区的供应量,也可以保证你们东印度拥有足够胡椒来源输往欧洲。……你们东印度公司值得为此,要发动一场针对亚齐的战争吗?”   “纪,我们东印度公司需要的是胡椒来源地的绝对掌控,以此垄断输往欧洲的供应量。”梅纳斯摇头说道:“有时候,对某些商品来源的垄断控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在政治或者经济方面施以强大的影响力,甚至也可以作为战争的一种辅助手段。”   “包括针对我们齐国?”纪常荣似笑非笑地看着梅纳斯。   “不不不……”梅纳斯愣了一下,随即使劲地摇了摇头,“纪,不论是我们联省共和国,还是我们东印度公司,会一直是你们汉洲可以信赖和依靠的战略合作伙伴。而且,在东印度群岛地区,我们如何会做出针对你们汉洲的不友好举动呢?我们东印度公司只是希望继续维持我们在欧洲地区的经济优势和部分商品的垄断地位。”   这个时期,香料在整个荷兰东印度的贸易额中占比达40%(原有历史时空中,该公司输往欧洲的产品中,香料占比一直维持在60%左右),而胡椒在所有香料产品中,又占据了近30%的份额,达780多万荷兰盾,并非纪常荣所估算的一个“小数额”,自然值得东印度公司为此不惜一战。   要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除了每年一度地往返欧洲的贸易活动外,它还广泛地参与亚洲各地区之间的贸易活动,并在亚洲各地销售香料。虽然,不同时期会有所变动,但在他们垄断的商品中,四分之一的丁香,二分之一的肉豆蔻,三分之一的胡椒都没有卖到欧洲。而是面向印度、波斯,以及阿拉伯地区。到达南洋地区的华商也会从东印度公司手里购买大量的香料,转销大陆和朝鲜、日本。   尽管荷兰人控制了香料的绝大部分来源,但坚韧不拔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也通过一些不受荷兰人控制的香料来源地(主要是印度内陆地区和亚齐王国所产的胡椒),将大量胡椒输往欧洲,使得荷兰人试图完全垄断所有香料来源的企图一直未能得逞。   不过,通过第二次英荷战争的契机,荷兰东印度在齐国的偏帮下,狠狠打击了英国在印度地区的商站据点和往来船只,一度让荷兰人几乎完全控制了所有香料的供应来源,并趁机提高售卖价格,薅了一把欧洲的羊毛。   如今,英荷战争结束,那些讨厌的英国人又开始一船又一船地从印度地区和亚齐王国将胡椒卖到了欧洲和波斯、阿拉伯地区,让还没做几天垄断生意的荷兰人感到万分难受。   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便想拉着齐国,一起将亚齐的对外贸易给彻底控制住。我们荷兰人愉快地控制胡椒供应产地,维持香料的垄断贸易地位,你们齐国使劲卖国内生产的各类工业制成品,赚取工农业剪刀差利润,大家合力将那些“外来商业势力”排除在外。   所谓的“外来商业势力”,自然是指破而不败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另外还有1642年成立的法国东印度公司,1616年成立的丹麦东印度公司,他们都是荷兰人潜在的竞争对手,需要进行持续地打压和排挤。   “你们东印度公司可以就亚齐王国的政局变动,与我们的南洋商社和孟加拉商社进行一番深入沟通和交流。”纪常荣说道:“我们齐国政府暂时无暇参与这种事务,但会持续关注亚齐王国的事态演变和发展。”   梅纳斯闻言,立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对方如此表态,也就是默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来对亚齐王国的胡椒贸易实施垄断控制,而齐国这个时候,仍会把他们主要的精力投注到明国的局势发展上面。   听说,明国在几个月前与北方的鞑靼政权连续爆发了数场大规模的战役。虽然没有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拥有更多人口资源和物资补给的明国还是在战场上占据了比较明显的优势。如今,正逐步逼近鞑靼政权盘踞的京师,收复这座明国曾经的都城已是指日可待。   而在明国拥有巨大政治和商业利益的齐国,必然会时刻盯紧那里的局势变化。说不定在遇到损害或者危及齐国人的切身利益时,他们就会忍不住出手进行干涉。   不过,以梅纳斯个人看来,齐国人似乎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在明清战争爆发时,不应该作壁上观,更不应该帮着占据优势的明国一起攻击清国。   因为一个统一的大陆政权,绝对不是一个相距数千里之外的国家所能控制的,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拥有五千多万人口。   别看现在的齐国据有整个汉洲大陆,还在东印度群岛拥有无数的领地,但他们的核心人口又有多少呢?恐怕尚不到五百万吧,这点体量,如何能维系和支撑他们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核心利益?   “若是,汉洲与统一后的明国爆发一场战争,那我们东印度公司又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攥取应有的商业利益?”梅纳斯步出马打兰素丹国王的王宫,看着街道上一队队军容严整的齐国官兵,嘴里喃喃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称帝   1670年8月9日,汉洲,上谷(今澳洲海港小城鲍恩)。   上谷位于一个长方形的半岛上,其北面、东面和南面都是大海,西面与汉洲大陆相连,这里由清水河(鲍恩附近的曼顿河)冲积而成的平原有着肥沃的土壤,又位于干热带地区,气候干燥炎热,大部分农作物皆可做到两熟,是广陵府(五年前,广陵从威海府分立出)最为发达和成熟的农业产区。   上谷县总的人口六千三百余人,下辖七个乡、二十五个村、屯,其中县城常住人口有一千五百余人。上谷县粮食作物以水稻、小麦、玉米为主;畜牧业以饲养生猪、牛、羊、家禽为主;工业以粮油、副食、羊毛等农副产品加工为主。   四年前,在距离县城西南十几公里的山区发现一座储量丰富的煤矿,当地主政官员立即设立矿场,投入人力、物力对其进行小规模地开采和加工,然后通过简易的马拉轨道和清水河,运至上谷码头,再经大船转运至广陵和云阳(今澳洲东部城市麦凯),为县里赚取一点财政收入。   去年二月,交通部会同广陵府、云阳府,准备着手投资修建云广铁路,而线路正好通过上谷县,这让当地官员和百姓为之欢欣鼓舞。虽然,我齐国海运发达,但在速度上还是稍逊铁路一筹。这铁路只要一开通,上谷县生产的各种农副产品和煤炭资源,便可以沿着铁路线,源源不断地输往北边的威海地区和南边的诸多沿海府县。   原以为,这条长达三百五十多公里的铁路,会耗时至少两年多。却未料到,交通部和广陵、云阳两府官员,于铁路沿线动用了数万新进移民,以及同等数量的土人劳工,几乎是以每天一公里的速度,从两头一起加紧施工。   至今年六月底,便将这条铁路建设完成,然后又用了一个月时间,进行线路运行测试,最终于八月一日,正式通车。   今日午后,位于县城西边的铁路站台四周戒备森严,除了县里临时征调的两百多轮值乡兵在车站外围站岗外,还有近百名荷枪实弹的禁卫军和宪兵分列铁路两侧,将一列刚刚抵达的火车护卫得严严实实。   皇家禁卫军呀!   哦,怪不得这条铁路修建得如此迅速,原来是我们齐国的大王携王室迁都长安之际,要乘坐火车巡幸沿海地区!   远远看到车站这般阵势,知机的人立马明白过来,这分明是王上已亲临我上谷县了。   “在我汉洲境内,需要这般阵仗吗?”齐天下了火车,看了看四周的情形,不由皱了皱眉。   “王上,若是十几年前自然不会如此布置。”宪兵司令、镇国将军(中将)齐大陆郑重地说道:“但从数年前,清虏便不断派遣细作密谍混入移民中,来到我汉洲境内,意图刺杀我齐国重要官员,破坏各地工厂。虽然民调处和各地警察处也经过仔细甄别和详加探查,抓了不少清虏探子,但也难保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大明有新的消息传来吗?”齐天摇摇头,随即问起大陆的情况。   “两天前收到的消息,在六月中旬,清虏主动撤出了京师,一部逃往集宁(今内蒙乌兰察布市),另外一部逃往归绥(今呼和浩特市)。”黑衣卫副指挥使、广威将军(少将)何清躬身施礼道:“明军集中所有骑兵三千余沿路追击,但在张家口遭到清虏满蒙八旗的反身一击,仅六百余骑逃回京师。明军主帅李定国遂领主力出京师,经昌平、南口、怀来,徐徐逼进宣化、张家口。”   “明军在没有大量骑兵的掩护下,敢出塞追歼清虏?”齐天不由大为惊讶。   “我们猜测,明军是想将宣府先控制在手里,以便待清理完关内残局后,择机重建北方防线。”何清说道:“至于出塞,恐怕在数年之内,明军没有能力做到,最多不过恢复原大明九边重镇。……毕竟,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也需要时日。另外,在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等地,仍旧还存留大量的清虏残余,需要明军逐一清剿。”   “这大明估计至少需要花费要七八年时间,才能完成消化新占之地,整顿内部,恢复北方的经济民生。”内阁副总理大臣齐远山说道:“如此,我们齐国还有一段缓冲时间,重新调整与大明的关系。他们就算短期之内想翻脸禁止我们移民,或者要彻底消除我们在大明的影响力,怕是还要多掂量掂量。”   “你们所有人都认为,统一后的大明必然会与我们齐国对立,甚至会发生冲突。”齐天摇头说道:“其实,我们与大明之间存在的矛盾,不过是移民而已。他们认为我们是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毁损他们的根基。不过,在这个问题上,也并非不能进行调和。”   “虽然今年开始的人口统计数据尚未出来,但我们还是可以粗略的估算出来,汉洲本土加上威远、宣化等几个海外领地的人口多半已接近五百万。这个人口规模虽然无法与大明、印度、日本等国家数千万人口相比较,但在南洋,乃至印度洋地区,也属大国行列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关注过我们的人口自然增长率,也就是剔除移民人数,纯粹为我汉洲本土净增人口数量。别的府县不太清楚,但建业府在过去十年间,人口自然增长率达到5%左右,甚至个别年份会达到7%。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汉洲所有府县的人口自然增长率都如建业府一般,那么我们齐国的人口在没有任何移民的前提下,在十五年内会翻一番,达到一千万!”   “所以,对于人口而言,我们现在并不像十几年前那般急迫和渴求了。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要努力夯实国内各项基础,提升工业化水平,研究更为前沿和先进的科学技术,务必使我齐国永远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目前,我们齐国所拥有的五百万人口,已足以制霸南洋,并可逐步控扼印度洋诸多关键要冲,巩固和维持我们目前据有的南洋、印度、波斯和阿拉伯等国家和地区的商业市场。”   “王上所言极是。”齐远山应和道:“再说了,即使大明发布移民禁令,也未必能堵住国中百姓出走海外的决心。我齐国移民三十多年来,大明百姓对我齐国入境移民待遇无不知晓。若是想过上好日子,求得一个富贵,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渡海来我齐国。”   “远山这句话说得很好。”齐天点头说道:“没有哪个百姓不向往美好生活。倘若大明境内的官员士绅压迫太甚,百姓自然会用脚来选择自己的出路。所以,登莱附近的长山诸岛和广州附近的阿娘鞋岛(今东莞市西南威远岛,珠江口东岸)必须控制在我们齐国手里,用以接转大明境内的自发移民。如此,每年多少可以收拢数万移民,于我齐国不无裨益。”   正说着话,一名禁卫军官匆匆地跑来,告知众人,蒸汽机车的故障暂时无法排除,需要等待云阳那边重新调派一辆新的机车过来。   广陵知府和上谷知县闻言,遂极力挽留王上和众多官员于县城暂歇一晚,待新的机车到来后,明日一早再行乘车赶往云阳。   半月前,齐天在数名内阁重臣陪同下,携王室成员先是乘坐数艘商船从建业抵达威海,然后又转乘火车,准备一路南下,考察沿海各个府县的发展建设情况。   齐国交通部规划中的沿海大铁路并未全部连通,香江(今澳洲罗克汉普顿市)至永顺(今澳洲玛丽伯勒市)之间的三百多公里路段,因为要跨越数条河流,暂时未能修通铁路,齐天一行要赶往长安的话,还需再次于香江转乘商船至少梁(今澳洲阳光海岸),便能一路乘坐火车最终抵达长安。   周福高随着一众人流涌到街道两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色,垫着脚尖,不停地朝西边望去。   “话说,来齐国十几年了,别说王上,就连咱们广陵府的知府大人都没见过呢!”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笑着说道:“如今,王上巡幸我上谷,让我等小民有幸目睹天颜呀!”   “切,别说你来齐国十几年,我可是就在汉洲本土出生的,也不照样没见过王上!”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道:“咱们齐国可是幅员上万里的大国,王上平日里如何会亲临我们这个沿海小城。听说,这次还是因为蒸汽机车故障,所以王上才不得不在此短暂停留,让我等百姓一睹王上风采。”   “嘿,刘二柱,你干嘛呀!”一名瘦高的汉子被维持秩序的乡兵推搡了几下,不由大为不满,“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为啥这么大劲推我。难不成,还认为我会趁机谋害王上?”   “嘘……”那名乡兵闻言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朝左右两侧看了看,“孙小虎,你是真虎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妄言,小心让警察将你捉了去!”   “我没说什么呀……”那个被叫做孙小虎的汉子似乎也意识到刚才说秃噜嘴了,有些心虚地说道:“我这不是仰慕天颜,想更近距离地瞻仰一下王上的雄姿嘛。再说了,王上宽仁,就算我说了什么妄言,也必然不会因此获罪吧。”   “去去去……,那么多废话,靠后一点,靠后一点!”那名乡兵挥舞着刀鞘,将那汉子和周围人群朝后稍稍赶了赶,将街道留出更宽的距离。   周福高看着拥挤的人群,嘈杂的议论声,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忐忑。这一国之君巡幸地方,怎么不像我大清——啊呸——清虏那般,将整个街道清理干净,把所有无关人等都驱赶地远远地,甚至连起码的仪仗都没有。   在清虏地界,别说是皇帝,就是当年昌黎的县老爷出巡,那都要搞出好大的阵仗,不仅要要派出众多衙役帮闲提前净街,而且官轿前方有鸣锣开道的,鸣锣七下,谓之“打七棒锣“。意思是“军民人等齐闪开“,同时,仪仗士卒还要叫七个字了,“君子不重则不威”。   听到鸣锣以后,沿途民众要自觉退让或者下跪迎接。遇到上官出巡,官小的还要停下来避到路边,官员本人还要迎着上级大轿挺身长跪,等到大官过去了,才能重新上道。   在这齐国地界,好嘛,皇帝出巡,街道两边挤满了围观的民众,脸上也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反而充满了欣喜和好奇。   “来了!王上的马车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只见前方一百多名禁卫军和宪兵,端着火枪神色威严的列队走来,街道两边的警察和轮值乡兵立时持着手中的警棍和刀鞘,将稍稍躁动的人群朝外赶了赶。数十名黑衣卫和民调处的探子,散布在人群中,眼神犀利地扫射着围观的民众。   数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两边的玻璃车窗挂着深色的布帘,让人无法看清齐王乘坐在哪辆马车之中。   街道两侧的民众皆不由屏息凝气,满怀敬畏地看着数辆马车驶过街道。这是齐国的大王,汉洲的最高统治者,数百万子民的君父。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我齐国百姓安居乐业,温饱无虞,国势蒸蒸日上,威服南洋。每年数十万流离失所难民和奄奄待毙饿殍,因齐王坚持不懈的移民之策,而幸存于汉洲大陆,并能繁衍生息。   “王上!”   “王上千秋”   “……”   “王上,万岁!”   “王上,万岁!万岁!”   “王上,万万岁!”   “万万岁……”   街道两侧民众的欢呼声,从寥寥数人,到最后万众同呼,声震城野。   “我觉得,王上应进阶称帝,以应这万民之意。”齐远山透出车窗看着街道一侧无数神情激动的百姓,轻声说道。   “不错,王上当应称帝!”旁边的广陵知府汤启民也点头应道,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8月28日,齐王抵长安。   9月3日,内阁总理张文琪携各部官员于齐王宫太极殿劝进齐王称帝。   齐王初时坚辞不受,言齐国民众尚寡,所立功业亦不能比肩历朝开国皇帝,仍以王称之。   众臣再拜,言,大王虽然出身贫寒,但能率众于汉洲荒僻大陆立基,筚路蓝缕,创不世之业,威服周边土邦蛮夷,力抗西方狄夷,并挽华夏之危难,救千万汉家子民,安定天下,功比历代之君,称帝立制,当众望所归。   齐王沉吟良久,慷然受之。   前期三日,齐王习仪于长安城北华渊阁;前二日,陈设于殿庭;前一日,设宣诏位于阙前。至期大昕,侍仪使引导从护尉,各服其服,至齐王寝阁前,捧牙牌外办。   9月25日,齐王戴十二旒冕,穿十二章服,侍仪使前导,由崇天门入,升太极殿,众臣敬拜齐王登位,进阶皇帝位。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农业合作社   1670年10月9日,临淄府,元和县(今澳洲帕拉马塔市,悉尼以西18公里)。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在高坪乡大湾村的田间,一派繁忙景象。数十名农人牵着一匹匹健壮的驮马,拖拽着几架宽大的条播机,一字排开,在宽广而又平整的土地上撒播着麦种。后面跟着十几名农人,持着铁锹,不断地将部分未覆盖好的麦种细心掩埋。   这片农田占地约四百余亩,分属十几户农人,但因为所种植的作物皆为小麦,且连成一片,故而,便自发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农业合作组,在种植生产过程中互帮互助,统一耕作,统一管理,统一收割。甚至在秋收后,对所收获的小麦,统一售卖与乡里的粮食储备站。   像这种由农民自发组建的小型合作、互帮互助的组织,在二十几年前就已在各地陆续产生,其前提仍然是土地私有制,即土地是各家各户的,合作组只是在农忙季节调配劳动力,并共同合买(租赁)驮马耕牛和各种农机器具。   这些自发组建的小型农业合作组(社),据说是借鉴各地府县政府最早组织的各类集体生产民屯。众所周知,所有经政府组织而来到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的移民,都必须接受政府的统一安排,无偿服务三年。这些移民除了分配至城镇中充当工人、学徒、伙计外,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会被组建成一个个生产民屯,在新拓的移民点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兴修水利,将移民点逐步建设成为一个个成熟的村镇。   在各个生产民屯,所有的移民都被统一组织起来,共同生活,共同耕作,共同收获。另外,民屯的管理人员往往为了便于组织生产,通常会在连片的耕地上统一播种同样的农作物。这种农业生产模式,既有集体农庄的管理雏形,也隐隐有后世规模化农业种植的影子。   但不可否认,政府组织下的民屯,虽然在管理和种植模式上比较粗放,但生产效率却比一个个农户的单独种植模式,要高出不少。   每个移民服务三年后,政府会授田四十亩,而且其中可能还含有部分山地或者林地,仅凭借个人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将四十亩田地完全都用于耕作。当年政府考虑到汉洲本土的耕地比较贫瘠,产出不高,同时也为了给农人留出余地用以休耕养护,才定出的四十亩授田标准。   可是,随着土地开发的逐渐成熟,地力的慢慢恢复,并且在当地农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开始将此前农业生产中普遍存在的休耕模式,改为轮作模式,以充分利用土地,提高产出。在这种情况下,单个农户不仅在生产组织效率方面,还是在抵抗各类风险方面(干旱,洪水,病虫,农产品收购压价等),都处于较为弱势地位。   同时,分散、脆弱的农业个体经济既不能满足工业发展对农产品的需求,又有两极分化的危险。毕竟,小农经济增产潜力很小,而实现大规模的农业机械化又是一个非常长远目标,现实的办法主要是把个体农民组织起来,通过合作社的途径发展农业,增加生产。   为此,农林产业部遂在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的乡村地区大力推广和倡导组建若干农业合作社,形式不限,自发建立,农户之间互帮互助,将农村地区原有的独门独户式的个体农业生产方式,尽可能地发展成大规模,成片区的集约化种植模式,以提升农业生产效率,扩大农业产出。   “老耿,桂昌,歇一会吧。”走到地头,潘化民直起腰来,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家伙喝口水,该歇歇了。”   “耕地播种就是要一鼓作气,憋着一口气搞完。要不然,一会喝口水,一会又歇下脚,如何在春耕的时节里,将麦种全部播完。……你们呀,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吃不了苦了?”耿开忠停下脚步,看了看田地,忙活了一上午,只是播种了不到五十亩,而属于他的那份地,还没播到位置,心下有些着急。   “老耿,瞧你这话说的。”潘化民笑着说道:“虽然你年岁大点,但也不能说我们比不上你能吃苦呀!都是种田的老把式了,而且咱们还有耕马,有这先进的条播机,这半天的活计,可是相当于在大明两三天的劳作量了。不是有句俗话说嘛,磨刀不误砍柴工。累坏了身子,下不了地耕不了田,倒是次要的。万一到了晚上,爬不到婆娘的床上,那可就遭罪了!”   “哈哈……”几个农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小潘,你搁着地里省着劲,就是为了晚上在床上好耕田呀!”   “怪不得,小潘家五年里生三个仔,合着白天晚上都在耕地,那可是真辛苦!”   “嘿,你们一个个呀,好像到了晚上都不耕地似的。”潘化民被众人取笑,丝毫不以为忤。乡野山村之中,劳作之余,除了听听村长读报宣讲官家的文告外,可不就是说些荤话,逗逗乐子,打发辛苦而又无聊的生活嘛。   “老耿,歇歇吧。”丁桂昌回头看着几匹耕马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不停的甩着尾巴,“这几匹牲口也需要喝点水,加点饲料,歇口气了。要不然,使唤坏了,咱们还不得凑钱去赔?”   “就是,人不歇,牲口也要歇了。看这进度,三五天之内肯定可以完成所有小麦播种。”一个四十许的汉子说着,走到地头,拿起一壶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耿开忠闻言,无奈的摇摇头,谁叫自己是个急性子呢,总想着,尽快要将手头的农活一下子就做完,然后可以抽出时间去侍弄林地里的果树和院子里的蔬菜,可以到乡镇里卖些零花钱。   “咱们齐国大王称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农人。这农税在明年起就从15%调减为12%,足足给咱们老百姓降低了3个点的税率。”耿开忠喝了几口水,感慨地说道:“一想到明年地里的收成又能多落下一点,这心里着实满足呀!”   “是呀,咱们齐国的大王是个好大王,现在称了皇帝,也一定是个好皇帝!”丁桂昌附和道。   “那是当然的!”潘化民接过话来,“别说满清鞑子的皇帝没法比,就是大明的皇帝也比不了。当年,我要不是吊着一口气走到登莱,然后又趁着黑夜抱着一根木头,逃到长山岛上,说不定早就被野狗吃了个干净。本以为,加入齐国的自救军,是自己一辈子过得最好的生活。却不曾想,三年除役后,坐船来到汉洲本土,齐国真的给分四十亩地,还有两间屋子。……嘿嘿,最让我意外的是,还给发了一个媳妇,让我得以传宗接代,不至于断了我老潘家的香火!没说的,只要我齐国的皇帝一句话,就算是让我现在去死都可以。”   “得了吧,别自不量力了,你一个小老百姓,哪有让皇帝赐死的机会!”丁桂昌挖苦道。   “反正吧,咱们齐国的皇帝得民心,又是给我们分田分房,还给分媳妇。如今,更是想着我们小老百姓,又给降了农税,这是仁政,是善政。只要皇帝需要,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虽然战场拼杀的本事丢了不少,但咱敢舍去自己的命,去维护咱们齐国,维护咱们的皇帝。”   其实,齐国将农税从20%下调至17%,仍旧比历朝历代的名义税率要高出不少,不说西汉的三十税一比不了,就是大明的规定农税也只有5%-10%左右。但齐国的农税不依附于人身,没有人头税,只看田地归属。而且,政府在征收农税时,没有火耗,也没有役银,更是没有地方政府层层摊派。   同时为了便于农户缴纳农税,各地府县会在乡镇设立粮站,按照国家统一的粮食指导价予以敞开收购。至于那些棉花、油料、甘蔗等经济作物,政府也会给出一个最低指导价,并保底收购,以避免农产品加工企业刻意压低收购价,损伤农民的经济利益。   也就是说,齐国的农税,只有内阁政府明面上规定的税率,地方政府不得加派、加征,以及增加其他各种杂税。   齐国农税的计税依据,分为以下两种:一,按常年产量计算的农业收入,它是农业税的计税产量,不是实际产量,五年调整一次;二,按产品收入计算的农业收入,主要是农林牧产品的计税依据,对列举的农林牧产品,按产品的收入计算确定农业收入。整个计税模式,简单明了。   大明的税赋大体分为两部分,一类是田赋正税,按照每户拥有的田地面积来算,不过还要算上加耗(粮食的损耗和税银的重铸都会产生损耗,大概另加征7%),洪武年间,征收总量固定在2700万石左右,并且成为定额,这个数字终明一朝,都没太大的变化。这么算下来,大明的田赋在历朝历代都不算高的。   穷苦出身的洪武皇帝初衷是美好的,尽可能降低子民的负担。但造成的恶果也显而易见。田赋作为国家的重要收入来源在数百年间不能变化,但政府的各项开支不可能保持不变,民间的生产力也一直发展。那么官府自然就会有其他方式来向百姓伸手要钱而且这种方式更加不受制度所约束。   大明田赋的另一类就是役银。田赋收入均需解运至京,役银便成为地方政府的行政经费。皇帝和各部衙门的各项额外开支,也通常通过“坐办”的形式摊派到地方,转化为额外的役银。使得各级官僚上下其手,层层摊派。役银被摊派到田赋之中形成的附加税多达二十余种名目。   这么算下来,大明的农税征收比率通常是在30%左右,甚至一些地区会达到40%-50%,再加上地主乡绅的盘剥和压榨,大明的农人负担极为沉重。   另外,大明田赋的征收范围并不仅限于耕地。桑树、果园、鱼塘、林地,甚至是琼州府的棕榈树都被计入了征税范围之内,这也算是印证了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考虑到朝廷并不需要这些五花八门的产物,因此经营桑树、果园、鱼塘这些产业的农民在纳税时也同样是用谷物来缴付。   大明的农税在整个财政收入中占比近八成,而商税却只有可怜的两成。而且,大明农税征收也是趁逐年下降的趋势。在万历年间,大明尚能征收农税折算白银2000万两、工商税220万两、杂色收入348万两,合计财税收入2652.6万两。到了崇祯年间,财政收入却下降至400余万两,崇祯十七年更是只有几十万两。   齐国去年的财政收入就突破了一千二百万汉洲银元,折算白银约1500万两,而汉洲的人口规模才不过五百万。   齐国的财政收入如此之高,依赖的并非传统农税征收,而是大量的商税,以及政府控制的厂矿商社上缴的巨大利润。在去年总的财政收入中,农税只有区区两百三十万汉洲银元,占比不到两成。   因而,齐国的皇帝和内阁才发布诏令,将农税征缴比率从15%下调至12%,这点财政损失,对于逐年增加的商税和企业上缴利润而言,可谓是微不足道。   而且,此举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经济压力,还可以进一步降低农业生产成本,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为日益扩大的工业生产提供更多的农产品,并相应增加农民的农业收益。   稳定的农业生产环境,先进的农业生产工具,多种形式的农业合作组(社),以及逐步减轻的经济负担,就是为了在齐国工业革命进行的同时,先努力掀起一场农业革命。   人口、农业和工业方面的发展,将是齐国未来数十上百年经济和社会变革的核心。这些变化,彼此互相影响,也和经济和社会方面的其他变化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齐国的工业、城市、民生和帝国的基础。在这个基础里,最不可或缺的条件就是一个人丁兴旺、万民温饱的国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发展中的教育   1670年12月2日,南都府(墨尔本市),兴安县(今澳洲莫宁顿市)。   在这个时期,普遍意义上的国家,主要指的是基于主体民族所构建的、拥有共同文化认同的民族性国家。比如日本以和族为主体,法国以法兰西族为主体,俄罗斯以俄罗斯族为主体,中国以汉族为主体,在这些主体民族基础上构建的国家,就是普遍意义上的民族性国家,这也是目前世界主流的国家构建模式。   这种国家建构模式需要一个基本条件,即认同感。而认同感来自于时间,只有当一个或多个族群长时间在一片土地上生活,并形成深厚的文化积淀时,大家才会对这片土地形成认同感,并拥有共同的文化认同。   所以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法国、抑或俄罗斯都非常强调历史文化的作用。   民族性国家建构模式的弊端在于所需的时间比较长,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毕竟认同感不是一时半会能形成的,但好处也很明显,主体民族形成后,就成了这个国家坚实的基本盘,基本盘的存在能保证国家的下限,哪怕在某个时期输得很惨,只要主体民族犹在,就能投币再来。   比如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中,曾数度遭到异族入侵,不说五胡乱华期间,汉人贱如狗的悲惨命运,就是在蒙元时期,华夏全境沦亡,在这种黑暗时代,以汉族为主体的民族,仍旧在短暂蛰伏后,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掀翻了蒙元鞑虏的统治,建立大明王朝,重新屹立于东方世界。   如果有得选,相信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会选择这种构建模式,只要有了主体民族这个基本盘,最终文明不会消亡,民族不会沉沦,国家也不会灭亡。   但现实上,许多国家往往没得选,比如像奥斯曼,它在数百年前,依靠强大的武力,征服了无数的领土,地跨三大洲,雄霸地中海。但它的境内却也涵盖了无数的民族,数百年来,不仅未能将其同化,反而由此也产生了无数的民族矛盾和冲突,再加上其国内丛生的各种宗教问题,使得昔日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在面对越来越强大的欧洲诸国,愈发力不从心。   而齐国的发展历史更短,仅三十余年时间,根本不足以形成民族性认同,而且人口也是一大问题。占据着广袤的汉洲大陆,并在数十年时间里,通过各种方法夺占了无数海外岛屿和领地,以至于使得整个齐国显得异常地广人稀。   为此,在过去的三十年里,齐国不惜血本地在移民方面进行巨额投入,还不遗余力地鼓励国内民众生育,同时也极力提升国内医疗卫生条件和保育条件,在短时间内,将人口提升至五百万。   但是如何将这些集聚的人口捏合成一个稳定而又充满向心力的民族国家,就极大地考验齐国的当政者的智慧和耐心。   齐国在国民教育和民间宣传基调上,一直都强调三个“一”原则,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语言,试图将来自大陆不同地区,以及其他国家的众多移民全都塑造成汉洲华夏人。使所有人在内心归属上,都能依附于汉洲,依附于齐国,最终构成一个新的民族国家。   当然,无数的移民在来到汉洲后,在情感上,多多少少仍会寄托于母国,或者曾经生养他(她)的故乡。甚至,不少来自大明的移民都曾畅想过,待大陆安定祥宁后,可以重返故乡,以求得落叶归根。   对于第一代移民,政府努力为他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空间,以期尽可能地提升他们对国家的归属感和忠诚感。   但是,在齐国的统治阶层眼里,移民人群中大量三观尚未形成少年和幼童,以及移民的第二代、第三代……,这些群体才是国家未来主体民族的构成核心,是汉洲以后的基本盘。   民族国家的建立和成型,是从不断提升国民的认同感,并建立共享同一价值、同一历史、同一文化,以及同一语言,以此减少民族区别和隔阂等种种手段来达成的。   而实现上述目标,大规模的国民教育便成为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   齐国在建立之初,就开始大力普及义务教育,从最早的三年免费义务教育,到六年免费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的普及,不仅可以提高齐国民众的识字率,为蓬勃发展的工业化,提供了初具文化知识的劳动力资源,还以此将民族和国家的概念灌输到齐国的下一代的脑海里,让所有新的一代汉洲人,确立共同的价值观,塑造共同的文化和历史。   在兴安县城的东南方,一座新中学的落成典礼刚刚结束。整个学校占地面积三十五亩,建筑面积八千余平方米,最多可容纳学生八百人。学校建有两层教学楼两栋,一座小型图书馆,一座食堂,以及一个巨大的运动场。   三百二十多名师生兴高采烈地进入这座新建成的漂亮中学,结束了兴安没有中学的历史。此前,包括兴安在内的周边数个乡镇均归属于北边二十多公里的太康县(今澳洲弗兰克斯顿市)管辖,一直没有建立中学。以至于附近乡镇所有升入中学的学生,不得不长途跋涉至太康中学就读。   1669年、1670年,连续两个移民季里,齐国先后从大明转运了五十余万难民。而位于汉洲南方的南都府,因为气候适宜,地理条件优越,也在两年时间里,被分配了四万多移民。   南都府辖下部分乡镇在接纳了大量的人口,并扩充了更多的村屯和定居点后,不论是管辖区域,还是建制人口规模,都已符合建县标准。而兴安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于去年六月顺势成立。按照内阁教育部的指导规定,每个县必须配备一所中级学堂,以为国家培养初级人才。遂于去年申请建校资金,并很快获批,然后在不到十六个月的时间里,就建起了这座初级中学校。   在齐国,法令规定所有年满6周岁的儿童均须入读就近的乡镇基础小学堂,修业四年后,继续入读初级中学,学制两年。完成义务教育后,初级中学结业的学生会通过考试和挑选,优秀者升入高级中学,其余学生或就读各类技术培训学校,成为一名工人,或者回家务农,待年满十八岁后,政府将择地区予其授田。   高级中学堂的学生在完成三年的学习后,会参加国内的十几所大学堂的入学考试,成绩优秀者将获得进入大学堂的资格。   齐国目前实行为期六年的强制初、中级教育,主要培养阅读、写作和计算能力。教育部门按照大王最早提出的指导意见,在这个时期首次创立年级、班级、学科的概念,并在三十多年里,培育出大批能适用于基础教育的老师。   到了高级中学,教学科目已含有农业知识、手工业知识、自然科学知识,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汉洲地理和世界地理知识,以及中国历史,同时还注重体育和劳动教育,普遍采用实物教学法。   最早时期师范教育在十几年前也有所改革。齐国的师资培养机构始于1639年建业城所设立的教师养成所,随后几年,又改成建业师范大学堂。此后,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云阳(今澳洲麦凯市)、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南都等地先后设立师范学校。   1665年1月1日,内阁教育部又颁布了关于教谕资格考试的敕令,敕令规定只有通过教育部专业考试者才能获得教谕证书,有了证书才能被任用。证书分三种:只教高年级的教谕资格证书、只教低年级的教谕资格证书和兼教高、低年级的教谕资格证书。   由于工商业的迅猛发展,齐国最早开办的天工学院这座综合性的“数学和机械实科学校“性质的大学堂,传授工业实用科目。后来又建立了以了“经济、数学综合实科学校”性质的建业大学堂。   随后十几年,与实科学校教育发展相适应,国内数所以建业大学堂为模式的农、林、医、机械、采矿以及其他应用科学领域的高等技术学堂也相继建立起来。   作为各类职业学堂前身的“普通补习学堂”其实早就在三十年前就出现。这种学堂主要是为读过几年义务教育的在职青年和新近移民工人入岗进行培训而创办的。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国内各种培训职业学堂相继建立。这些专业学堂可以按需扩大,旨在向学生传授早期工业社会所需的生存技能。   职业学堂的专业门类很多,例如有理发、烤饼、裁缝、制鞋、陶瓷、印刷、船舶驾驶、钟表、机械、园艺、药材、簿记等等,加上各种各样的专门学校,在齐国逐步已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职业教育系统。   这时期,齐国的幼儿园、托儿所在王室的推动下也有很大发展,国内各个府县城镇,由政府或互助社建立的幼儿园、托儿所陆续出现,为工厂和农场中操劳于工作的父母多少省却了照看的精力。   随着人口规模的日益增加和经济的发展,各级各类学校数量不断增加。1640~1669年间,新建的学校达一千二百多所。而职业教育与实科学校教育的发展尤为突出,可以说在世界上已处于领先地位。   反观这个时期的欧洲国家,尽管他们创办的大学历史极为悠久,甚至最早可以追溯至11世纪(1),但延续至今,大部分皆为古典大学,主要以神学、法学以及哲学等人文学科为主,经院哲学、烦琐哲学方式仍没有被完全排除,甚至又产生了新的烦琐哲学。与早期大学相比,虽然大学的智力水平多少有所提高,但仍赶不上当时一般智力水平发展的速度。当时划时代的科学──数学和自然科学仍被排斥在大学之外。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牛顿、莱布尼茨这些著名的科学家的成就都是在大学之外取得的。   更经过1618~1648年三十年战争的破坏,大学被认为不再是进步的机构,而被看成是过时的和逐渐衰亡的教育机构,在这个时期,大多数欧洲的大学也被描绘成主要由卖弄学问的人所占据的机械辩论的场所。   至于义务教育,虽然早在1619年,德意志地区的魏玛公国曾公布的学校法令规定,父母应送其6~12岁的子女入学,但限于经济条件和战争影响,几乎从未实现过。   而欧洲其他国家,教育从来就不是平民所能享受到的权利。如英国,它的传统教育收费十分高,同时将信奉国教作为学生入学、毕业、留校任教的重要考核标准,门槛过高,阻碍了其他信仰或经济状况较差的民众入学学习。学生入学后又按照贵族生、高级自费生、自费生和减费生的等级,享受明显不同的学习、生活条件。在这种教育模式下,学校逐渐被贵族和高级国教教士所垄断,下层人民将很难拥有受教育的机会,未来就更无从谈起。   不过,这个时期,受宗教改革的影响,欧洲国家的民众识字率却相对较高,男性识字率大概为30%,女性识字率大概在10%。这是因为从17世纪开始,教会为了让所有信徒独立阅读理解《圣经》,慈善学校不断的发展壮大的原因所致。   教育进步的首要推动者是新教,宗教改革后的新教优先发展教育。为了能让所有信徒独立阅读理解《圣经》,从17世纪开始,教会慈善学校不断的发展壮大。对于一个宗教信徒来说,不会读就不能完整的参加所有宗教活动,这是一种“羞耻”。   但也仅止于此而已。   齐国的教育,在创立和发展之初,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为后续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提供大量具有初步文化知识的工人,为科学技术的持续进步,培育良好的发展环境和浓郁的文化氛围。   持续三十年的义务教育,齐国民众的识字率已提升至40%左右,尤其是年轻一代的齐国子民,基本上都可以达到熟练读写和简单计算的能力。而这种教育成果,可比欧洲那些只会读写《圣经》的教徒,要强出太多。   在工业化的最初阶段,识字和算术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有限,提高这些方面的人力资本对劳动者生产率的影响也很有限。虽然部分工匠和行政文员等部分劳动者需要掌握阅读和基本算术能力,工场中的大部分操作还是可以由目不识丁的工人顺利完成。   但到工业化的中后期阶段,机械越来越复杂,工序也越来越多,一些新兴产业部门对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便显著提升。自此之后,满足工业化对劳动者识字与算术能力的日益增长的需要并提升其机械操作技能,便成为促进人力资本形成的主要目标(如教育、培训、技能和健康等)。   于此,齐国的教育,依旧任重而道远。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机器的可怕   1671年1月18日,辛亥年,大齐汉兴元年,大明广德十七年,伪清康熙十一年。   在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极具重要意义的大事件。   在欧洲,法国天才的外交大臣雨格·李奥纳,操盘了一系列杰出的外交成果。1670年初,他先收买瑞典国会,得到瑞典放弃英荷瑞三角同盟保持中立的承诺。   随后,他又秉承路易十四的旨意,向英王查理二世提议与法国合攻荷兰(由法国提供部分的战争经费),瓜分其大半国土。一拍即合的两方,遂签署《多佛秘密条约》。英王查理二世与法王路易十四结盟,计划在两年后联合攻打荷兰。   同一时间,法国还收买策动荷兰的邻邦明斯特大主教、科隆大主教,答允一旦法国出兵,他们也会发动对荷兰的进攻,并提供法军交通与后勤支援。   志得意满的荷兰人仍旧沉浸在自己臆想的欧洲霸权当中,对周边强敌环伺的形势,浑然不以为意。他们凭借着垄断的商业网络,发达的金融手段,巨额的贸易盈余,认为已掌控了欧洲的一切。法国的粮食和纺织品,英国的渔业、木材以及债券,瑞典的铁器,德意志地区的日用商品,西班牙的物资运输……,所有的商业利益,都有荷兰的金融资本和商业资本深度参与其中。   而对英法两国而言,荷兰家中金山银海,腰包鼓鼓,无异于像一个让人谗言欲滴的“狗肉包子”,而且还皮薄馅多,味道鲜美,如何不让人欲食之而后快!   在古老的东方大地,曾经窃据中原的满清鞑虏终于被驱逐出了关内,仓皇奔逃至漠南,并在经过一番内斗后,分裂成两部。   以八旗诸王公为主的一部,绕道大漠,试图返回辽东,再复昔日割据之势。而以清虏伪帝康熙为主的满蒙汉八旗势力,则留在了归绥,准备继续联合蒙古势力,积蓄力量,窥视关内。   明军在收复了长城以南地区后,暂时止住兵锋,开始将注意力转向陕西、山西两地的数万清虏残余,准备待来年开春后,先分路围剿,以彻底完成汉地的统一。随后,便会集大军,入山海关,进辽东,拔除清虏的根基。   考虑到在骑兵方面的弱势,明军准备在统一神州后,休养数年,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仿当年洪武、永乐之例,对草原势力进行一番犁庭扫穴般的大规模进攻,以彻底消除北方隐患。   按照齐国人提供有关北方的情报显示,在西北地区的蒙古准噶尔部(1670年噶尔丹夺得了准噶尔部的台吉位)已开始整合卫拉特蒙古势力,要把松散的联盟步步改变为垄断权力的汗国,实力正在急剧膨胀。估计要不了几年,便会征服整个西域地区,并剑指漠北。   届时,一个强大的蒙古帝国将会再次形成。若是我大明不加紧整合内部,并对辽东和漠南先进行一番清理,彻底歼灭清虏和漠南蒙古人的势力,那么待这个准噶尔汗国南下之时,恐又会上演蒙元之旧事。   除此之外,在漠北和准噶尔的更北面,还有一个实力更加强大的罗刹国,从齐国人提供的地图来看,其领土横跨数万里,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神州大陆的北方,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   清虏、漠南蒙古、漠北蒙古、准噶尔、河湟和河西走廊(吴三桂),还有乌斯藏,放眼望去,统一后的大明是强敌环伺,周边形势仍然较为严峻。   在这种情势下,行将统一的大明似乎仍离不开齐国的支持,不论是他们提供的火器,还是他们支援的粮食。甚至我大明的海外贸易,也离不开齐国的影响。   大明所产的瓷器、丝绸、茶叶、生丝、药材、毛皮、猪鬃、桐油……,被齐国人一船一船的运走,然后换回海量的金银。   话说,通过数十年的贸易往来,来自齐国的汉洲银元因造型美观、规格统一、难以伪造,还便于转移或携带,成色也较其他外来银元为佳,受到大明商人和百姓的热烈欢迎,大量充斥于民间,流通于市场,与传统的碎银和铜钱并行通用。   在这种趋势下,汉洲银元已逐渐取代此前万历年间开始输入的西班牙人白银,成为大明贵金属货币的主要来源。   有鉴于此,大明户部曾考虑过引入齐国的铸币机器和技术,将大明境内流通的散碎银两全部铸造成汉洲银元模式的钱币,以达到统一国内货币的目的。   可以说,在大明即将统一之际,不论是从军事压力方面,还是经济贸易方面,都不允许立即就士林乡绅所诟病的移民问题与齐国生隙。   再者说了,两年的大规模战争,几乎将江淮、河南、河北、陕西等北方地区打成了一片白地,民生也遭到巨大的破坏,数百万的难民,亟待救助。可是凭借大明的财政收入,加之又处于战争时期,如何有多余的财力物力去赈济如此巨大规模的难民。   既如此,莫如暂且让齐国拿粮食来换移民,既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赈灾压力,让无数嗷嗷待哺的难民求得一条生路,同时也能获取齐国大量的物资支持,维系此前数十年的友好合作局面。   相较于神州大陆那般庞大而又壮观的战争场面,在南洋地区发生的爪哇之战,就显得比较小儿科了。作为该地区霸主的齐国,以马打兰素丹王国悍然杀害数百华人和齐国商人为由,对这个曾经的南洋大国发动了一场灭国之战。   齐国仅出动海军十余艘战船,陆军万余攻入马打兰王国,而且战事也只进行了不到两月,便迫其主动投降。随后,对这个曾经差点统一了爪哇岛的王国进行了严厉的处置。马打兰几乎割让了三分之一的领土予齐国,同时在齐国的支持下,以日惹为中心的南部地区,成立了一个日惹素丹王国。三宝垄、芝拉扎两处港口被齐国以租借的名义占据,都城苏拉卡尔塔亦允许齐国驻军,变更国号为梭罗素丹王国,并置于齐国的“武装保护”之下。   这场烈度不大、持续时间不长的战争,却让南洋地区所有的土邦王国为之震动。拥有三百多万人口的马打兰王国竟然当不得齐国一击,如此干脆利落地匍匐于汉洲的脚下。试问,不论是人口,还是武力,都远远弱于马打兰的众多土邦王国如何再敢直面挑战齐国的赫赫威势?   闻知齐国大王登基称帝后,几乎所有的南洋土邦王国或亲自,或派王室重臣,携带大量的贵重礼品,乘船前往汉洲本土,至长安城,以表恭贺敬服。甚至,在遥远的印度,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也派出了一队使者赶往汉洲,以为大齐皇帝祝贺。   不论是欧洲的波云诡谲的地区局势,还是神州大陆上轰轰烈烈进行的统一战争,就算是我齐国对土人发动的灭国之战,作为生活在广信(今澳洲班伯里市)城郊二十年的农民汤永中而言,统统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赚取更多的家庭额外收入,让他投注太多的精力。   广信是西南地区主要的农业畜牧产地,周边遍地天然草场,再加上东部数十公里外的广大山区,放养了数十万的牛羊,其中就有在汉洲本土培育改良十几年的西班牙美利奴绵羊,为广信及桂州(今澳洲珀斯市)两地十余家毛纺织厂提供充足的羊毛原料。   在汉洲的西南广大地区,农人们在众多农技专家的规划指导下,实行的是混合型农业,每年1——6月是小麦种植期,即农忙期,许多农户家的绵羊会到圈定的草场上自由放牧,7——10月,为小麦生长期即农闲期,但这恰值8——10月是绵羊褪毛剪羊毛期,11——12月,小麦成熟又进入收割小麦的农忙期,此时绵羊可以放牧到割完的麦田里,小麦种植与绵羊养殖形成良性的生态循环。   各地的农人们除了在农闲时节,将自家的绵羊剪下羊毛后卖与收购商人或毛纺织厂外,还会利用这段时间,在城中的毛纺织工厂里打些零工,为工厂梳理收购而来的大量羊毛。   在这个时期,还没有专门的羊毛梳理机器,这些工作只能靠人工。工人们用手指将毛束拉开、松散并提取异物,然后再混合纤维。   别以为梳理羊毛这种活计是个轻巧的工作,那需要工人们在长年累月的操作中,逐步掌握其梳理专门技巧,可以说是一门比较具有技术含量的操作。有些熟练操作的工人,甚至可以获得比纺织工人高出一倍的薪水。   汤永中就是凭借手头精熟的羊毛梳理操作技巧,在每年的农闲时节,会来到广信城的毛纺织厂梳理大量的羊毛原料,以计件为酬,赚取一笔额外的收入。曾经有几家工厂的掌柜劝说他放弃乡下的几十亩地,进入工厂,专门从事这个工作,每年赚取的工钱必然会比田地里刨食要多得多。   但于二十多年前,千辛万苦地来到齐国,分了四十亩地,一直被倚为命根子般的存在,若是轻易撂荒,作为穷苦人家出身的汤永中哪会舍得!   所以,汤永中数次拒绝了城里几家毛纺织厂掌柜提出的弃农从工的建议,想着,凭借自己的手艺,每年都能利用农闲时节,赚取十块八块的汉洲银元,再加上地里的庄稼和家里养的十几只羊,那日子也过得可是堪比大明一般的中小地主。   然后,今天与城里收工放假回来的三女聊天时,汤永中从其话语中谈及毛纺厂新进了一种可以梳理羊毛的机器时,顿时就被惊住了。   “咋的,以后工厂里的羊毛就不用人来梳理了?”   “我看了那机器,梳理的羊毛不仅更为蓬松,而且速度可比人要快多了。”三女汤成燕说道:“不过,那机器还是需要两个人来操作,但每天处理的羊毛却差不多有七八个人的工作量。”   “那以后,这工厂里还要我们这些打零工的人不?”汤永中心有不甘地问道。   “我想工厂里多半是不需要人工来梳理那些羊毛了。”   “哎,那以后岂不是就少了一个赚取额外收入的机会了?”汤永中脸上带着几分失落,“我还琢磨着,可以为你和几个弟弟能多积攒一些嫁妆和聘礼呢。”   “爹,我工厂做工,差不多每个月都可以赚三块钱……”汤成燕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表情。   “哎,你是不晓得,现在男子娶个媳妇,要给的聘礼那是越来越高了。”汤永中摇头苦笑,“你说这好好的活计,怎么就让一个机器给替代了呢?……这天杀的机器,不该有呀!”   在齐国的诸多工厂里,使用机器不仅可以实现用熟练程度较低的劳动代替熟练程度较高的劳动,而且更为有利的是,它能节约劳动力,一台机器可以实现数人乃至数十人的工作效率。对于工厂主来说,添置机器与增加人手没有太大区别。   既然机器比工人的代价低,那他就不需要去增加工人,甚至用更少的工人,只要有机器,同样可以生产更多的产品。   从人与工具的传统关系来说,机器的出现并不是取代了人,而是赋予工具以人才有的技能,工具变成机器的一部分。虽然,机器还需要人来操作,但却不再需要人的技能了。工人的技能已经转移到了机器身上,工人与工具从此被彻底隔离,离开了机器,工人可能将一无是处。   在过去,人们一般是按照大自然的样子制造器具,比如中国古代的指南车,就必须以一个雕刻的人像来指示方向,这个木雕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似的还有龙舟和木马。因此,在那个时期,各种器具实际上只是大自然的仿制品。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一些充满理性主义的技术从大自然中分离出来,车轮的发明,就是这种分离的早期尝试中一个杰出的案例。   在齐国,作为功用和效率的工具,机器革新也在这种情势下就开始了,蒸汽机(或部分)代替了马,钢铁(或部分)代替了木材,水泥代替了石头,以及望远镜、显微镜、钟表、各种精密仪器……   在国内的机械制造业中,曾流传着当今皇帝陛下的一个大胆预言,“在未来,人们最终将会制造出这样的机器,巨大的船只需要数个人操纵驾驶,其速度之快,即使水手成群都难以达到;制造出来的战车不用动物来拉拽,但可以达到惊人的速度;制造的飞行器像鸟一样飞翔在天空之中,乘客可以舒适地坐在其中思考任何问题;机器还可以在海底或河底行驶,而无虞淹没于水;一种小巧的机器,可以做到神话当中那般千里传音……”   机器的出现,尤其是蒸汽机的广泛应用,为整个齐国的工业发展,提供了飞跃的契机,使整个工业生产效率,得到急剧的提升。   在传统经济中,人,即使不是唯一的动力来源,也是主要的动力来源。人体肌肉的力量构成了古代社会的主要动力。特别是在中国,因为人力资源的丰富,使其更为廉价,让人力成本远低于畜力成本,甚至水力和风力。   但是,人是一种脆弱的动物,与很多动物相比,人类的身体并不强壮。一个人可以产生的持续动力大约只有0.1马力左右;在极短的时间内,或许可以达到一匹马力。可以说,古代社会的主要推动力,永远是人类那微不足道的0.1匹马力。古埃及修建胡夫金字塔用了10万人20年之力,秦始皇陵的营建用了39年,“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相比古代中国而言,中世纪欧洲在机器动力技术上要远远走在中国的前面。那个时期,风力和水力驱动的磨坊几乎就是众所周知的唯一的一种工业机器。风力、水力属于自然动力,本身不需要成本,但缺点是自然环境的限制。不过,这为人们打开了制造动力机器的思想源泉。   在蒸汽机未开发前,齐国最早的工业基地,建业和黑山两地的诸多工场,不得不设在水流量大的河流旁边,工业因此被禁锢在一个局部的地区,甚至交通极为不便,而且还时常受到雨季和旱季水量变化的影响。   当实用的蒸汽机出现后,齐国工业的布局,随之出现了巨大的改变,不再局限于地理条件和自然的力量。   一切机器的目的都是为了解放。如果说水力解放了人力,那么齐国目前正在逐步推进的蒸汽机工业就解放了地理限制,使工业获得了一种自由。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定胜天?   1671年2月23日,临海,铁沙河畔(今澳洲黑德兰港附近特纳河)。   刘家喜与几名船上的同伴吃过早餐后,沐浴在惬意夏日暖阳下,于街道上闲逛。一行人时不时地在街边的店铺前流连,选购一些当地的特产,或赠送给亲朋好友,或直接于沿途港口所在的市场上倒手转卖。   刘家喜和几名同伴都是隶属于北方运输商社旗下的水手,二十多天前,他们的船从建业城出发,载运了两百多吨的粮食,以及大量的棉布、砂糖、油料、酒类、采矿工具等工业制成品,昨日才抵达临海。   在卸下货物后,他们这艘六百吨的三桅散货运输船会在临海港装运大量的铁矿石,然后继续南行,前往广信。   两年前,广信府在东部弋阳堡(今澳洲柯利市)发现了储量丰富的煤炭,这让西南地区行署大为惊喜。随后未过多久,关于在弋阳堡建立一家钢铁厂的立项申请便递交到了内阁工部的案头上面。   考虑到国内的整体工业布局和西南地区即将展开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工部批准了西南地区行署的立项申请,并从各地抽调了钢铁和焦炭冶炼相关的诸多匠人,开始筹备组建广信钢铁厂。虽然钢铁厂仍在建设施工,还未投入生产,但铁矿石提前运输和储备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刘家喜最初的想象中,干旱少雨的临海地区应该是一片燥热而贫瘠的土地。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戈壁、荒山、沙漠等地理景观占主导地位的临海,竟然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沙枣林、榆树林、骆驼刺以及生机勃勃的麟托菊园。   而且,临海城的郊外,还种植了大片大片的蔬菜和瓜果,不仅完全满足当地数千民众的食用,还可以为过往的的船只提供充足的补给。   另外,附近的乡镇村屯还开垦了数万农田,种植玉米、高粱、花生、木薯、芝麻等耐旱粮食作物,虽然仍未能做到粮食的完全自给,但多少也能为当地民众和数万矿场苦力供应部分粮食所需。   “临海地区的水源大都是季节性河流,雨量充沛的时候,附近的几条河流水量暴涨,一幅奔腾不息的模样。”四十多岁的老水手樊桂祥笑着说道:“可要到了旱季,几乎所有的河流全部断流干涸。虽然内陆很多地方有自流井,但水的盐分太高,不适合灌溉农田。倒是可以给牲畜作饮用水。二十多年前,临海城的民众用水情况还好些,但内陆一些村屯就时常为缺水而苦恼不已,甚至有许多移民将那些干旱贫瘠的田地抛荒,坚持要离开此地。”   “那现在怎么瞧着这里又不像缺水的情形了?”刘家喜好奇地问道:“该不会是老天爷赏脸,把这里变成一块风调雨顺的宝地了吧?”   “屁的老天爷赏脸!”樊桂祥笑骂了一句,“那还不是靠着当地百姓战天斗地,费尽心血一点一点地将这里恶劣的自然环境给改造了一番!”   “哦,亲爱的樊,你不该这般亵渎天上的神明。”已归化入籍数年的热那亚水手贝洛蒂摇头说道:“这要让神明知道了,会给你降下灾难的。”   “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老贝,没关系的。”一个三十许的水手拍了拍贝洛蒂的肩膀,“我们汉人的神仙多得很!这个神明不灵,我们就去拜另一个,要是还不灵,那就继续换呗。你说,本事那么大的神仙都无法保佑我们,自然要说他几句,骂他两声,神仙也会心虚的呀,不会怪罪于我们的。”   “哦,上帝。”贝洛蒂苦笑一声,“我在汉洲已经生活了快十年了,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你们汉人心中的上帝倒底是哪个。”   “老贝,在你们西夷……哦,是在你们欧洲人眼里,人是神的仆人,而且还认为,自从人出身时,就带着罪恶的。所以,你们才会对神呀,上帝呀,非常虔诚,要不断的赎罪,要忏悔。但在我们汉人这地,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所以呢,我们不需要赎罪忏悔。这些天上的神仙还都是要靠着我们这些凡人来供奉的,要给他们敬献香火。一旦我们遇到事了,就找他们拜拜。……也甭管是哪家的神仙,我们都可以过去烧烧香,保佑我们平安,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你们这种信仰,完全不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纯粹就是一种选择性和功利性的信仰。”贝洛蒂说道:“而且,你们信仰的神主,还各不相同。我记得,你们在求发财的愿景时,去拜财神,求婚姻的时候,去拜那个什么……月亮老人,还有求取子嗣的,又会去拜送子观音。哦,你们信仰的神明就像工厂里的工序岗位,各司其职,各有所长。”   “哈哈……,老贝,你这就不懂了吧。”另一个水手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信奉的神明多,而且各司其职,那证明我们汉人的各路神仙那个……那个……专业呀!你瞧瞧,比如我们敬拜的财神,还要分武财神和文财神。还有事关我们一生幸福安康的神仙,还要分福禄寿三星呢!”   “你们信奉的神明太多,我认为是对信仰的一种不虔诚的表现。”   “你们欧洲人是不了解我们汉人文明的。”樊桂祥说道:“在我们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传承中,我们的祖先,在骨子里可能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定胜天。就是说,我有困难了,我靠自己的努力去解决,去克服,遇水治水,遇山移山。至于对天上的各路神明的敬拜,在很多时候,不过是求得一个心灵上的安慰,让自己心里踏实。”   “哦,上帝。”贝洛蒂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人是不可能战胜天地的。在上帝眼里,我们人类是无比渺小,无比卑微的。”   “小贝呀,你若是有空,可以哪天去临海城附近的乡镇村屯去瞧瞧,你就知道,我们汉人是如何战胜天地,如何改造这贫瘠的土地!”樊桂祥拍拍贝洛蒂的肩膀,说道:“在二十年的时间里,这里的民众硬是将一片荒芜的大地,换了一幅容颜,变成一片富饶的家园。”   汉洲西部气候干旱,土地贫瘠,最早设立若干移民点时,内阁政府是比较反对的,认为不能将来之不易的移民白白扔到那片荒漠的土地上,浪费人力。   可后来,随着汉洲西南地区的逐步开发,这些早期建立的据点的作用也逐渐显得重要起来,为众多往来船只提供必要的补给。   及至后来,在临海、静江(今澳洲西部城市卡拉萨)的内陆地区发现无数储量丰富的铁矿,矿石品位极高,平均含铁量在50%到60%,而且还都是富铁矿。这让齐国工业部门振奋异常,遂开始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对临海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   先后有四千余移民被安置于临海、静江、西宁(今澳洲西部城市卡那封)等地,建立更多的定居点。另外,还陆续从宣化岛、爪哇岛、苏拉威西岛等岛上“招募”了一万余土人劳工,用于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和铁矿石采掘运输。   临海地区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产生不丰,这么多年来,粮食一直无法实现自给,皆赖于北边的建业府和南边的桂州府供应。   不过,随着人口的缓慢增加(矿场苦力从一万增加至两万人)和往来补给的船只愈发频繁,粮食和副食等生活物资用度也随之急剧增长,临海地区的主政官员们,便决定要适当地改变一下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发展一番本地的民生经济。   要想改善农业生产条件,除了不断施肥以养地力外,莫过于兴建大量的水利工程,来应对本地区季节性缺水的问题。   水库、堰塘、引水沟渠……一个又一个的水利工程不断地上马,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临海县陆续修建了小水库四座,堰塘三十多个,引水渠三百八十多公里,极大地改善了当地民众的生产生活用水。   在临海地区大修水利的过程中,其中有一个来自阿拉伯地区的奴隶亚辛·谢亚迪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个曾经亚里巴王国(今阿曼)的水利匠人,先是被葡萄牙人掳到了印度的第乌殖民地,成为一个奴工。后来又被齐国的印度商社买来,送到律门(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参与当地的水利规划和建设。因其贡献卓著,加之拥有丰富的水利建设经验,便被赐予自由人身份。   十年前,亚辛·谢亚迪被印度商社推荐给农林部水利司,成为一名水利大匠,同时也获得了齐国臣民的身份。未多久,便被派至临海地区,配合当地政府开展水利工程的建设。   汉洲西部的气候和环境与亚里巴王国类似,都是以荒漠、戈壁地形为主,同样面临水力资源短缺的窘境。不过,汉洲西部地区还是有十几条季节性的河流,这比全国大部分地区皆为沙漠的亚里巴王国要强出一点,更为难得的是,汉洲西部地形较为平坦,没有高峻的山脉和纵横的沟谷,引水条件也相对较好。   亚辛·谢亚迪针对汉洲西部地区高温少雨,蒸发量大的特点,充分借鉴亚里巴王国境内众多阿夫拉贾渠的模式,将此前修建的引水渠从明渠改为暗渠,并使用大量的水泥、砖块加强水渠的防渗跑漏。   水渠通过重力原理,将几条季节性河流的水源不断输送到数公里外甚至更远的水库、堰塘,以及农田。短短不到十年时间,错综复杂的引水沟渠从高到低,或直或弯,仿佛蜘蛛网般覆盖了临海周边数十个乡镇村屯,为无数的农田提供了必要的灌溉水源。   据亚辛·谢亚迪介绍,遍布亚里巴王国的阿夫拉贾渠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修建水渠,将山泉水、山谷水等通过重力原理,源源不断输送到附近乃至更远距离的农田里,在这个时期,可以说亚里巴人在用水领域已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他们遇山凿出隧道,遇沟搭建桥梁,整个阿夫拉贾渠其实最多只有约20厘米宽、30厘米深,全部由人力修建而成,在亚里巴王国全境共有3000多处。水渠虽小,却在2000多年历史中将珍贵的活水引到了村镇。之后,亚里巴人还制定了一套十分缜密而智慧的用水之道,他们将水源按照饮用烹饪、洗浴净身、浇水灌溉划分为三个优先使用级别。   “椰枣林树荫下鲜花盛开,气温宜人。周围一条条水渠里不停奏响欢快的汩汩声,古朴的真神寺旁,水池边的信徒彼此微笑打着招呼。虽然地处干旱地区,却让人有种置身于热带水乡的感觉。”   古老的亚里巴人在极为干旱炎热的环境中打造了一个又一个绿洲奇迹,有阿夫拉贾渠就有绿洲,有绿洲就能种植作物,有农作物,就能养育无数的真神教的子民。   有鉴于亚辛·谢亚迪修建的汉洲版“阿夫拉贾渠”的成功,临海地方政府计划在未来十年里,将辖下所有的村屯定居点都覆盖这种水渠,将尽可能多的水源留在陆地上,而不至于白白流淌至大海。   被临海地区任命为水利建设总督察的亚辛·谢亚迪也表示,将尽自己的所有努力,为临海以及西部地区,建设和规划更多的优良水利工程。蔬菜、瓜果、粮食、人造林等,所到之处,所栽之物,没有一块田地会因为缺水而荒废。   “我们皇帝陛下曾说过一句话,只要立志为坚,并肯付出艰辛的努力,终能改天换地,将无数的不可能变为现实。”樊桂祥脸上带着缅怀的神情,“犹记得二十多年前,刚刚来到汉洲本土,那可是荒野遍地,人烟稀少。可如今,咱们大齐已有数百万人口,建立的城镇乡村无数,物产充裕,让我们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所以呀,咱们心里可以有神明,但更重要的是,咱们要相信,一切的创造和获得,都可以靠我们自己一手一脚拼搏出来的。”   “樊,我觉得还要加上一条。”贝洛蒂若有所思地说道:“一切的创造和获得,必须有一个伟大的统治者来引领——比如说我们齐国的皇帝,还要制定一个公平的社会环境,并愿意保护他的子民。”   “当然!三十年来,我们的皇帝一向是爱民如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非洲商社的“罪恶”   1671年2月25日,狗儿岛。   陈永宽排在长长的队伍中间,缓缓地朝海边走去。那里停泊着四艘大海船,随着涌动的波浪上下起伏着。船舷边上,趴着众多的水手,指着他们品头论足,不时地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些都光着脑袋的男人,多半是来自北方清虏地区吧?嘿嘿……,怎么感觉我们像是拉了一船的和尚!”   “这群秃瓢可不是普通的移民。”一个稍稍了解点内情的水手说道:“他们此前可是清虏的汉八旗官兵,有的是主动投降,有的是被明军俘虏了,一时间觉得不好处理,便一股脑地扔给我们齐国了。据说,人数差不多有一两万呢!”   “怪不得,官府会将这么多的移民送给我们非洲商社。这合着,是将这些罪孽深重的八旗官兵给发配到海外,接受一番肉体和心理上的改造呀!”   “那可不!这些汉八旗官兵,身为堂堂汉人,竟然委身以事清虏,跟着他们一起糟蹋大陆的汉人。依着我的意思,还不如将他们全都一刀宰了了事!最起码还能剩下不少粮食。”   “全都杀了的话,那可有点暴虐了。……将他们都弄到海外也好,算是废物利用吧。那里全都是黑乎乎的土著,他们过去了,好歹也算半个自己人,多少也能帮我们拓展一下领地。”   “你们说,将这些汉八旗官兵给弄过去,会不会在当地造我们的反,暗中给我们非洲商社使坏。或者,他们直接往内陆跑了,脱离咱们商社的控制?”   “呵呵……,你这担心有点多余了吧。你没瞧见移民队伍里有那么多妇孺,多半是他们的家眷。想造反,就不想想自己的家人?在非洲那地界,除了我们齐国人,他们还能依靠谁?总不至于带着家人跑到内陆当野人吧?说不定,直接是给那些土著送口粮!……有些土著部落可是要吃人的!”   “……”   “大人,齐国人是想将咱们送哪儿去?”卓良洪看了一眼队伍边上端着刺刀火枪的齐国乡兵,然后侧身低声问道:“该不会是将我们运到他们汉洲本土吧?姥姥的,这一路坐船过来,苦胆都吐出来了。……怎么就没个完了!”   “听说,是将咱们送到一个叫非洲的地方。”陈永宽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这怕不是又有几千上万里海路要走。”   “……非洲?”卓良洪愣了一下,“非洲在哪儿?话说,这齐国倒底有多大呀!从安南,到南洋,再到这小岛,然后还有什么……非洲,怎么都有齐国的地盘?”   “老子哪里知道齐国有多大?”陈永宽恼怒地瞪了卓良洪一眼,“他娘的,早知道这般在海上折腾,还真不如在正定跟大明官军拼一个死活!”   陈永宽是汉八旗镶红旗的一名佐领,随万余满洲八旗和绿营兵共同驻防正定。明军在去年攻破霸州后,一路直捣京师。那些满洲八旗官兵遂命他们这些汉八旗和绿营兵拖住明军,自己却轻骑奔往京师勤王。   未及,京师告破,明军在集重兵往攻宣府的同时,派了一部偏师,直驱正定,与河南方向攻来的明军形成夹击之势。   正定城中的汉八旗将领和绿营兵主将在经过一番激烈争吵,并得到明军主帅的安全保证后,遂出城降于明军。   本以为,明军或对他们这些降顺的清军收编,加入明军作战序列,或解除他们的武装,放归民间。可谁曾想到,这些天杀的大明官军,在将他们管制了数月后,竟然把他们打包送给了齐国。   可能是担心他们在海上转运过程中,会有强烈的抵触心理,甚至会发生武装对抗。齐国人又从明军手里,将他们这批投降的汉八旗和绿营兵的家眷全都讨了过来。然后,分批分批地运至琉球和安南地区。   陈永宽等一众清军俘虏在刚刚抵达安南,还在处于休整期间,所有的男人便被齐国人强制地剪掉鼠尾辫,昔日的军中衣甲和号衣,也都丢弃并集中焚烧。每个人均被彻底的进行一番清洁和消毒,然后领取一套简单的棉布长衣长裤。   他们在安南休整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从事了各种繁重的劳作,伐木、烧荒、平整土地、开挖沟渠,修建房屋……,每天从早到晚,几乎就未曾停歇过。   奶奶的,拿惯了了刀枪的手,去做那些包衣奴才的活计,这让所有的汉八旗官兵怨声载道。   也不是没有消极怠工、偷奸耍滑的人,但无一例外地都被齐国人给拖了出去,狠狠地抽数十鞭子,打得你鬼哭狼嚎,皮开肉绽,然后便丢到临时营地之中,也不给医治敷药,任其苦熬。若是没挺过去,便会直接于林中挖坑埋了。   反抗?   别逗了,在战场上都不敢跟齐国人放队厮杀,如今身无衣甲,手无兵刃,如何敢直面那些监工的皮鞭和刺刀!   而且,每日里的饭食只给六分饱,再加上繁重的劳作就已经将你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给榨取完了,如何是那些如狼似虎的齐国大兵的对手。更何况,大部分清军俘虏还有家眷在身边,总得要为他们着想一二。   陈永宽他们这部分清军俘虏连同家属共计八百余人在一个多月前被转运至狗儿岛。在这里,他们又被剃了一次发,整个弄成了秃瓢。随后,一边在当地武装乡兵的监督下,开挖磷酸盐矿,修筑道路和房屋,一边等待船只到来,将他们进行再次转运。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狗儿岛除了是齐国最重要的磷酸盐产地外,也逐渐成为一个非常关键的海上补给点。   早期,只有那些前往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商船会在此做短暂停留,补给一些食水,这多少为当地民众带来些许额外收入。   后来,随着非洲商社的建立和海外业务的持续发展,途径狗儿岛的商船逐渐增多,为这座印度洋上的偏僻小岛,增加了几分烟火气。   非洲商社经过数年的摸索,现在已经形成两条比较成熟的海上贸易航线。一条是从建业为起点,经狗儿岛,借助印度洋暖流,直驱荷兰人的毛里求斯殖民点,然后绕过马达加斯加岛,驶往昌宁堡(今南非德班市)。随后,船只会在南非停留数月,收集当地的货物,再沿着南半球的西风带边缘,驶回汉洲西南地区。   在这条商业航线上,南非商社会将本土生产的大量工业品运往南非地区,一部分商品会售卖与附近的荷兰人、法国人,以及部分途径南非的欧洲商船,做转口贸易;另一部分商品,则会与内陆地区的班图人、科萨人、科伊桑人等土著部落交换象牙、皮毛和奴隶。   而南非商社另外一条贸易航线是,以南非为起点,在盛行西南风的夏天时节,满载象牙、毛皮和奴隶,一路北上,将手中的货物售卖至埃及、阿拉伯半岛以及波斯地区。然后,船只会在该地区停留数月,将获得的金银再换取波斯的地毯和丝绸,埃及的牛羊,阿拉伯地区的马和珍珠,于冬天盛行东北风的时节,返回南非。   南非商社通过这两条商业航线,于四年前一举实现了盈利的目标,并且随着贸易的持续深入,赚取的利润也呈大幅增长的趋势。在这种情势下,南非商社的几个大掌柜擦拳磨掌,准备将数年赚取的利润全部投入到运力增加上面。   然而,在今年一月初,移民部却突然提出,要将多达一千五百余的清军俘虏及家属交给他们,并安置于南非数个殖民据点。   对此,几个商社大掌柜本能地予以拒绝。开玩笑,一千五百多人要安置到南非几个据点,那可是要花费大笔的费用。本来商社成立十余年,一直未见盈利分红,都已经惹得众多股东和投资者诟病不已。现在好不容易赚了一点钱,那还不得加大投入,增加更多的商船,争取将利润额再提升数个等级。   然而,前来与南非商社几个大掌柜交涉的移民部官员却轻轻地说道,增加南非移民数量,巩固和加强几个据点的防卫实力,乃是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谕令。   几个当家的大掌柜立时闭口不言,只得唯唯称诺,遵照执行。   不过,出于补偿,内阁户部将南非商社数年来缴纳的所得商税返回了五成,虽然不能全部覆盖移民安置费用,但多少有所增益,可以稍稍安抚众多不满的股东和投资者。   移民的登船行动足足进行了大半天的时间,在下午三时许,整装待发的四艘三桅运输商船次第离开狗儿岛码头,驶出港湾后,升起主帆,朝西南方向驶去。   长达五千五百多公里的航程,不论是对船员,还是对所有清军俘虏和家属而言,注定是一场艰难而又漫长的旅途。期间,除了在万安群岛(今澳洲科科斯群岛)做短暂停留外,剩下的行程,皆航行在浩瀚无垠的印度洋面上,仿佛四片飘零的树叶,随着无尽涌动的浪涛,无助的飘荡。   3月23日,船队抵达望乡岛(今毛里求斯罗德里格斯岛),于此停留休整三日,并将五十多名身体极度虚弱的移民安置在岛上。   3月27日,船队继续出发。   3月30日,船队抵达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据点毛里求斯,停留两天,补充部分食水。   4月16日,船队驶抵镇宁堡(今南非理查德湾港),于此停留五日,并安置移民一百余人。   4月23日,船队抵达昌宁堡。   作为南非地区的核心据点,昌宁堡的发展和建设,绝对秒杀附近荷兰人的开普敦据点和葡萄牙人的马普托据点。   这座建立于十四年前(1657年)的沿海据点,已拥有移民九百余人。四年前,昌宁堡还征发了大量的土著,对整个堡垒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使城墙的周长达两千五百多米,砖石水泥构造,棱堡,炮台,瓮城,一应俱全,足以应对万余敌人来攻。   另外,在昌宁堡的附近,除了此前建立的大安堡(今南非德班市北德班区)外,还又兴建一座咸宁堡(今南非派恩敦区),三地成互为犄角之势。另外,为了捕捉更多的奴隶,卖与荷兰人,南非商社还在深入内陆七十公里的地方建立了一座南川堡(今南非彼得马里茨堡)。   在南非商社的经营构成中,奴隶买卖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获利手段。如果,六年前在卖出第一批因战争而俘获的班图人奴隶,是一次意外的商业活动的话。那么现在,南非的数个据点开始频繁组织武装人员扫荡沿海地区,大肆攻击并俘获当地部落土著,然后倒手转卖给荷兰人,这俨然已经形成一种正式的商业模式了。   五年多时间,南非商社陆续捕获了近三万余土著,几乎大部分都卖给了荷兰人。当然,后面逐渐了解市场行情后的齐国人,没有再被狡诈的荷兰人所坑,赚取了本该获得的利润。   “你说,本土给弄来这么多移民让咱们商社来安置,这是一点也不考虑我们的经济利益呀!”非洲商社驻昌宁地区大总管陈洪安看着从船上不断下来的移民,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这些清虏官兵来了,我们除了需要耗费大量的物资来养活他们一段时间外,还得时不时地盯着他们,谨防他们搞出什么事端来!”   “莫说太多这般无用的废话!”随船而来的商社大掌柜李相才瞪了他一眼,“咱们商社在南非地区拥有大小据点十余个,武装护卫和拓殖移民也有四千五百多人,怎么着也能将这一千多人给安顿了。再者说了,这批清军俘虏人员,其中妇孺就占了六成,如何会搞出什么事端来?”   “大掌柜,咱们商社虽然于此地有四千多人,但拓殖种地的农人不到三千人。每年收获的粮食也就勉强够我们自己食用。这平空多出一千多张嘴,到哪儿去弄这么多粮食?”陈洪安叫苦道。   “没那么多粮食,那就去找地方买!若是买不到,就去内陆找土著去借!”李相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洪安,“你觉得若是搞不定这一切,那莫如返回汉洲本土就职,我另外找个人来替你解决此事!”   “大掌柜……”陈洪安闻言,神色尴尬地陪着笑脸,“大掌柜,瞧你说的。只要你老人家吩咐,我就算再难,也得想方设法弄来一些粮食,将这些多出来的丁口安置妥当。我这不是担心,今年的贸易利润增长会因为此事,而无法达成嘛。”   身为商社驻昌宁地区大总管,这里所有的大小事务皆由他一言而决之,四千多武装护卫和屯殖移民皆听从他一人之号令,每年过手的钱物百万之巨,能落到自己腰包里的汉洲银元也有数千之多,如何舍得将这个位置轻易拱手让人。   没有粮食,大不了出动武装护卫深入内陆,向那些班图人部落多“借”一些而已,顺便还能多抓一些奴隶。   “贩卖奴隶,有违天和。”李相才坐在马车上,看了一眼码头边数百土著黑奴在护卫的驱使下,泡在齐腰深的海水中修筑防波堤,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种事情,以后需告诫商社旗下所有船员和护卫,返回本土之时,莫要大肆声张宣扬,更不得将黑奴贩至本土和海外领地。”   “为何?”   “……陛下不喜。”   “……可惜了。要论种地挖矿的话,这些当地土著奴隶可比南洋地区的那些野猴子要强多了。”   “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候,会有人将我们这种商业活动称之为最无耻和最卑劣的行径,宛如蒙元、清虏之行无异。”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狂野的南非   1671年5月17日,河口堡(今南非东伦敦市)。   陈永宽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高鼻深目的夷人像检查牲口一般,将那些肤色黝黑的土著掰开牙齿仔细地查看着,以便能够看到他们的牙齿状况。这般模样,分明是想通过土著牙齿的生长情况,来判断这个土著的年龄。如果观察到土著的牙齿已经全部脱落,说明他已经垂垂老矣,能够利用的价值就非常有限(意味着劳动的时间的缩短)。   更加恶心的是,还有一些夷人竟然伸出舌头,用其来舔一下土著的下巴或脸部。据齐国护卫们所说,这些购买奴隶的夷人是通过土著们下巴、脸颊等身体部位,靠识别汗液来判断他们是否患病。   这些经过甄别和挑选的土著被分成数组,青壮、老人、妇人和孩童,一个个全都默不作声地蹲坐在码头边的空地上,既不哭闹,也不挣扎,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几个夷人和河口堡中的掌柜正在激烈地争吵和议价,三十多名端着火枪的齐国护卫,裹着皮裘大衣懒懒散散地分列在四周,或抽着烟斗,或掏出小酒壶轻轻地品啄一小口,对眼前的事务似乎习以为常。   这他娘的跟我大清八旗掳掠平民为奴之行径,没有任何区别呀!   这些天杀的齐国人,在大陆上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到处收拢饥民,救助地方,被无数大陆子民倚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纷纷举家奔往海边,以求登上齐国的大船,去汉洲本土讨得一条活路。   可瞧瞧他们在这里做的都是一些什么事?!不知从哪里掳来那么些黑黢黢的土著,然后如同牲口一般地卖给夷人,并且还毫无廉耻地与夷人就每个土著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陈永宽等一众清军俘虏及家属,从出发前的八百三十多人,到抵达南非地区,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七百六十多人,途中死去的七十余人皆被抛入大海,葬身鱼腹,这让所有人见了均为之戚戚。   到了南非后,七百多人像撒豆子一般,被分散安置于各个殖民据点。   此前,这些殖民据点都未曾料到本土会给送来这么多的移民,根本未准备多余的居住房屋和生活物资。仓促之下,只能将仓库、货栈给腾出一点空间,同时勒令那些居住在城外的部分土著让出栖身的木屋,以安置到来的移民。   陈永宽随同七十多名八旗官兵及妇孺是在半个月前被安置在这座位于大河入海口位置的河口堡,当地的商社管理人员将他们中的男女全部分开,暂时住在几间腾出的仓库之中,孩童少年则会安排至有家室的护卫和屯殖农人屋中照看。   在稍稍休整了几日后,所有的丁壮和半大少年全都被组织起来,进山砍伐树木,搭建临时木屋。要知道,目前南非地区已经入冬,虽然天气没有大陆北方那般寒冷,但气温也只有十几度,到了夜间,甚至会降低至几度。   话说,南非地区的齐国人倒是没怎么苛待他们这些被“发配”而来的清军俘虏和家属。原以为,到了这处海外蛮荒地带,就算不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最起码也要被当做下等人看待。就如同当年我大清对待那些降顺和俘虏的大明官军,要么被编为绿营充当战场上的炮灰,要么被收做包衣,为主子牛马一生。   然而,这里的齐国人对于他们的到来,却是普遍持欢迎态度,并对他们的安置也较为照顾。虽然居住的条件稍微差了一点,十几个糙老爷们挤在一个屋里,穿的也是简单,都是粗粗加工的皮毛。   但在吃食上,却让所有人感到非常意外和惊喜。这里居然可以时不时地都能吃上肉,或者是海里的鱼肉,或者是那种身形巨大的鸟肉,甚至还有牛肉、羊肉。另外,伐木造屋、烧制砖块的时候,许多粗苯危险的活计,齐国人也会优先使唤那些黑黢黢的土著。   也是,在这种蛮荒地带拓殖,四周皆为土著蛮夷,这些齐国人肯定是将我们这些原八旗官兵都当做了自己人,毕竟在人种、语言和传统习惯上面,大家皆属华夏同脉。   “听说,你曾是八旗官兵中的一名将领?”河口堡护卫队副队长马正勇斜眼看着陈永宽,“多大的官呀?手底下又有多少兵呀?”   “标下原为大清汉八旗镶红旗右协第十二佐领,衔级正四品,麾下官兵三百三十五人。”陈永宽抱拳说道。   “瞧着你年岁也不过三十上下,竟然可以做到正四品大官!这是因为你杀了无数的汉人而获得的你们主子的赏识,还是因为你老子在清廷里当着鞑子的高级奴才,靠着父辈恩荫袭职?”   “……”陈永宽听到此问,脸上顿时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嘿嘿……”马正勇阴恻恻地笑了几声,“不管哪样,你既然到了我们齐国的地界,而且还是在这蛮荒的南非地区,就不要再念着你们那个昔日的清虏朝廷了。再说了,你们的鞑子朝廷都被大明给撵到大漠去当野人了,估计着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呵呵……,我大清?狗屁的玩意!老子当年在自救军里,随同我齐国经制军伍,可不就是专打你们这些八旗官兵,而至今未尝一败。”   “……齐国天兵雄壮,火器犀利,我大……,我……,我们确实战力不济你们。”陈永宽头微微低下,聂聂地说道。   “哈哈……”马正勇听罢大笑起来,引得周围十几个武装护卫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不过,到了我们河口堡,你们这些八旗余孽,倒是可以发挥一下你们擅长的杀人手艺。”马正勇说道:“过些日子,就带着你们往内陆走一遭,去寻摸几个土著部落,掳些丁口回来,顺便给你们多弄些吃食!”   “……去内陆劫掠土著?”陈永宽愕然地看着马正勇。   “怎么着,你们难不成到了南非地区,就骑不得马,提不动刀子了?”   “我们自然提的动刀子。不过……,我们是汉八旗,不擅骑射。”   “无妨。”马正勇笑眯眯地说道:“只要能挥的动刀子,握的住长矛,就可以完杀那些愚昧落后的土著。”   ——   5月27日,傍晚,在河口堡西北约二十公里的一处邻水河湾(今南非水牛市姆丹察内区),水草丰美,一个规模约一百多人的科萨人部落坐落于此。营地里,遍布着数十栋以树枝、树叶、草、泥等搭成的小屋,许多妇人拿着石斧正在将男人们狩猎回来的动物宰杀清理,然后混合着采集而来的野菜、草籽和果实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劳累了一天的部落男子疲惫地靠坐在茅屋外,看着欢快跳跃的孩童,闻着饭食渐渐飘过来的香味,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刻。十几名部落老人,赶着放牧回来的牛羊,朝不远处的大河(今南非水牛河)边上而去,为这些牲口饮些水。   睿智的部落首领持着一根权杖,在几名强壮的部落武士陪同下,在夜晚即将到来之时,准备对自己的领地做最后一次巡视。   在两年前,一群来自海外的“白人面孔”势力在东南沿海地区登陆,并建立了一座坚固的石头城堡。他们刚刚立足时,还表现出比较和善的态度,与海边的几个部落也是相安无事,并且还拿出各种新奇玩意,换取当地部落的牛羊和兽皮。   可是,随着这些外来势力逐渐站稳脚跟,他们却愈发变得极具侵略性。他们夺占了附近部落的许多放牧之地,在上面种植了许多高杆作物(高粱和玉米)和圆形果实(土豆和番薯),禁止人们在上面随意放养牲畜和践踏破坏。   在去年,这些外来势力因为一起牲畜归属问题,与当地部落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他们持着锋利的长矛和短刀,以及一种能发出巨大声响的喷火武器,轻松击败了那个强大而又富裕的海边部落,当场杀死数十人,俘虏所有的部落人口,夺取了那里的一切。   附近的另外一个部落在惊恐之下,撤离了海边,迁移至内陆十数公里的一处河谷,以避免与这群强横的外来势力发生冲突。   但是,即使如此,这个可怜的部落仍旧没有逃脱覆灭的厄运。在今年初,那些外来势力沿着大河上朔,突袭了迁移至此的部落,杀死任何敢于反抗的部落武士,掠夺了所有的牲口,并将俘获的部落人员变成奴隶,全部都卖到了海外。   这些人是邪恶而又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天神会降下雷霆的怒火,狠狠地去惩罚他们。不过,虽然我们的部落距离海边较远,但也不得不防备这些邪恶的人会来攻击我们的族人。   另外,为了对付这些强横的敌人,周边几个部落的首领已经数次相商,准备成立部落联盟,试图依靠众多的人数优势,对海边的外来势力发动一次进攻,将他们彻底驱离此地,以避免再次受到他们的威胁,恢复这里的和平和安宁。   部落首领停下了脚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凝神驻足,朝东边的山林望去。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外来者”端着长矛,持着短刀,借着深及齐腰的草丛,正在缓缓地朝部落营地逼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仿佛一群地狱里冒出的恶魔,狰狞着扑向茫然无措的部落。   “嘟嘟……”在部落首领的厉声呵斥下,呆若木鸡的部落武士慌忙吹响了手中的牛角,为营地里的族人示警。   牛角声的响起,让那些侵入者的行动陡然加速,他们开始一路小跑,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迅速冲进营地。   “砰!砰!砰!……”一排火枪将匆匆冲来的十几名土著武士击倒在地,随后,数十柄刺刀和长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插部落营地深处。   陈永宽急冲几步,闪身躲开一支木矛的突刺,然后挥手一刀顺着木矛的方向撩了过去。   随着一声惨呼,数根手指被切断,木矛掉落于地,陈永宽趁着对方捂手惨叫之际,一脚将其踹翻,随即一刀扎了过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连着砍翻数人,很快冲至营地中间,迎面跑来十几个粗壮的土著妇人和孩童,看着一身是血的陈永宽,惊叫着朝两边跑去。   想了想,陈永宽便转头去追左边的孩童。一名土著孩童仓皇奔逃下,意外摔倒在地,他紧追两步,赶至近前,挥刀砍去。   “他娘的,不要乱杀人!……你这一刀下去,二十几块钱就没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尽可能地制服他们,不要杀伤人命!”   “他……手里有木矛。”   “你身上套着的护甲是摆设呀!”护卫队队长许开胜瞪了陈永宽一眼,“一根破木棍就能伤了你?狗日的,随便杀一个土著,那不得损失好几十块钱。……妇人和孩童也是钱!你个憨货!清虏余孽!”   看着骂骂咧咧走远的许开胜,陈永宽心中有些恼怒,老子以前可是八旗佐领,正四品的武将,你个小小的护卫队长竟然对我如此颐指气使。   狠狠地盯着许开胜的后颈,握着的短刀不由捏得紧了紧。可随之想到临来之时,妻子和八岁的儿子流露出担忧的眼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营地其他仍处于战斗的地方奔去。   这场突袭,河口堡的护卫们仅以五人轻伤的代价,便非常轻松地控制了这个靠近河湾处的土著部落,毙二十八人,俘一百一十五人,缴获牛羊一百五十多头(只),毛皮若干。   当夜,收获满满的“入侵者”在土著部落营地中宰杀牲畜,并拿出携带的烧酒和蜜酒,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趴体,以庆祝这场获得的胜利。   按照商社的奖励规定,凡是捕获一名奴隶,就能获得五到八块汉洲银元的奖励。这么算下来,这次行动将可以得到总计六百块左右的奖金,分给参与行动的六十多名队员,那可是每人都有十块钱。   次日,休息一夜的护卫们,将所有的土著用绳索捆住双手,串在一起,随着十几辆马车,缓缓朝海边的河口堡而去。   然而,未走出数里路,几骑哨探打马狂奔至队伍前,报告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你们可是看清楚了?”许开胜瞪着大眼睛,脸上神色狰狞,“东北方向真来了四五百土著?”   “队长,俺们瞧得仔细了。”那名哨探咽了一口口水,“粗粗估计了一下,至少有四百五十人,还都是精壮,而且持有木矛。……这些土著貌似是准备朝海边的方向去的,多半是想针对俺们河口堡!”   “嘿,狗日的,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在路上碰到。”许开胜笑着裂开了嘴,“他们此时,是不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没错。”那名哨探说道:“我和李三先过来报信,老魏在那边继续盯着呢。……队长,俺们要打他们吗?”   “这送上门的银子如何不要?……乖乖,还是四五百人,那得多少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开普敦的荷兰人   1671年5月18日,河口堡西北十六公里,吉水河畔(今南非水牛河)。   十余辆马车在河边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将五十多名护卫队员堪堪遮护在里面。一百多土著俘虏双手双脚被绑缚着,与掳来的牛羊,全都置于河边。而十几个骑兵则游走在车阵外围,与临河布阵的护卫们遥相呼应。   陈永宽看着四处漏风的阵地,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逐渐逼近的无数土著,嘴里不由发苦。以六十余人迎战四五百土著攻击,八倍多的兵力差距,这厢看来,要经历一番苦战,才能保命脱身了。   不过,瞧着阵中的数十名齐国护卫,似乎倒是沉得住气,在各级指挥官的命令下,一个个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地检查武器,填充弹药。甚至还抽空砍了十几棵碗口粗的小树,架在车辆之间巨大的缝隙之处,以为拒马。   “火枪手三排阵列,长矛和短刀,于阵后待命!”许开胜在阵中大声地喊道:“所有弟兄都打起精神来,听我口令行事。……未有命令,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擅自逃跑!娘的,哪个敢临阵退缩,老子一刀剁了他!……记住喽,咱们有火枪,有护甲,还有车阵,就凭几百个土著,而且连一把刀片子都没有,是近不了身的,更是打不进来的!”   “没事的。”一名满脸稚气的火枪手见陈永宽等十几个原八旗官兵脸色发白,神情有些紧张,笑着安慰道:“只要我们持续不断的施放火枪,土著是冲不进来的。说不定,打个四五轮,土著就崩了。到时候,咱们可要跑快一点,去抓土著。还别说,那些黑蛮子,跑得还真快!”   “……土著赶了一群牛!”陈永宽看到远处的土著队伍越来越近,一侧隐约还有数十头牛,“土著若是以火牛冲阵,破开我们的防御,然后再以人数优势,与我们展开混战。如此,我等危矣。”   “……”贺大圭愣了一下,“这个破阵的法子,我都想不到。那些傻乎乎的黑蛮子会想到?”   “要不然,他们攻打我们河口堡,为何要赶着一群牛来?”陈永宽顿时气结,眼睛四处乱瞟,琢磨着,一会要是土著破开阵势,自己该从哪儿逃跑。   “那些牛,不该是他们路途上带的口粮吗?”   “他们怎么会带着一群牛做口粮?”   “这些黑蛮子又不会种地,自然只能带着一群牛作为口粮。”   “……”陈永宽怔住了,“但是稍微有点战阵经验的军队,都该知道利用火牛来冲阵,是最为有效的法子。……咱们可没火炮!”   “嗤……,你他娘的还真高看那些土著了!”护卫队副队长马正勇嗤笑道:“瞧着吧,他们没你想象中那么聪明。跟他们打仗,根本不用费脑子!”   “……第一列,准备!”   随着队长许开胜的一声命令,第一列十二名护卫队员将火枪端了起来,稳稳地瞄向蜂拥冲来的土著。   他们竟然没有利用火牛冲阵!   而且,这些土著呐喊着,端着木矛一窝蜂地就冲了过来,没有什么队列,更没有什么两翼包抄,后队压阵,至于远程打击,更是一无所有。   这是打仗?   我大清境内随便某个乡村之间的宗族械斗,恐怕都比这些土著的进攻方式更有组织,更有配合度!   “放!”   “砰!砰!砰!……”   随着许开胜的一声断喝,十二支火枪瞬间打响,冲来的土著立时扑倒七八人,但大队土著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呐喊着朝车阵涌来。   “第二列,放!”   “砰!砰!砰!……”   “第三列,放!”   “砰!砰!砰!……”   护卫们虽然只有三十余支火枪,但是连绵不绝地射击,还是给冲阵而来的土著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五轮齐射后,击杀四十余,使得剩下的土著明显出现动摇,开始畏缩不前。距离敌人还有三四十米,尚未接触,就死伤近一成,而且火枪射击发出的声音,冒出的股股青烟,让所有土著生出几分恐惧。   敌人会施展一种强大的巫术,可以轻易地隔空杀死我们!   当车阵中的火枪又一次齐射,撂倒七八名土著后,所有的人开始扭头朝后跑去,试图远远地避开这股邪恶的敌人。   “万胜!”   “万胜!”   “……”   见土著被击退,车阵中的护卫们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士气为之一振。   “土著又在干什么?”   就在护卫们稍感放松,准备再次迎接土著的又一次进攻的时候,有人注意到对面土著的阵前突然出现一幕诡异的场景。   一个雄壮的土著,挥舞着木矛,狠狠地刺向一头牛,旁边几个土著拿着瓢瓤将牛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接住,然后浇淋在一个一个的土著脸上和身上。一个赤果着上身,脸上画着五颜六色图案,头上还扎着几根巨大羽毛的土著,跳跃着,双手舞动着,嘴里发出激昂的呼声。   “瞧着像是在跳大神……”   “该不会是想请出他们土著的天神,来对付俺们吧?”   “说不准。……搞不好,土著在弄什么神奇的巫术。”   “那咱们要不要也请出我们的神仙来?说不定,那些土著施法,搞一个护身术,来个刀枪不入,那我们的火枪岂不是就成了烧火棍?”   “……”   “都他娘的瞎扯!”许开胜大声说道:“哪有什么刀枪不入?就算那些土著能将他们的满天神佛都请下来,照样一枪撂翻!瞧着吧,一会冲上来,还照着刚才那般打法,一枪射出去,定然给他们身上穿个血孔!”   土著人的宗教仪式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然后在巫师的祈福和天上神灵的庇佑下,满怀自信和无畏地再次发起了冲锋。涂满牛血的土著武士们,面目显得极其狰狞,端着木矛,宛如地狱中涌出的黑煞恶鬼。   “砰!砰!砰!……”   在持续不断响起的枪声中,一颗颗弹丸依旧毫无阻碍地射进土著的身体里,在将他们在生命带走的同时,也将巨大的恐惧和无言的失望情绪留给了幸存的同伴。   火枪齐射只进行了四轮,土著便不可抑制地再次溃败,而且颓势更甚前次,跑得漫山遍野。   十余骑兵见机,立时驱动战马,挥舞着马刀,朝着土著溃退的方向便冲了过去。   车阵里的护卫们随即也挪开车架,端着火枪也杀了出去。   “他奶奶的,还真高看这些土著了!”陈永宽苦笑一声,然后握着短刀,随着同伴一起冲向溃散的土著。   ——   6月2日,开普敦。   “4月27日,队伍抵达开普敦以北约1.5里格(1里格等于5557米)一处山谷,发现第一处土著营地,部队稍事休整,随即发起进攻,击毙55名霍屯督人(注释1),俘虏21名,缴获125只羊,18头牛。部队人员轻伤6人,无死亡。”   “5月3日,距离开普敦以北约2.5里格,又发现一处营地,击毙63名霍屯督人,俘虏25人,缴获124只羊,26头牛。”   “5月11日,距离开普敦东北约3.2里格位置,发现了第三个营地,击毙27人,俘虏9人,缴获32只羊”   “5月19日,距离开普敦东北约2.5里格河湾处,发现了第四个营地,击毙48人,俘虏13人,缴获53只羊,8头牛。”   “5月25日,部队在返回开普敦途中,发现一处土著营地,击毙16人,俘虏5人,缴获13只羊。”   “……”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开普敦总督赞·范里贝克看完治安官文森特·扬森上尉呈送给他的战斗日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站起身来,捧着茶杯,走到屋角的一个铁炉上,端起汩汩冒气的热水壶,将已经冷却的茶水重新兑热。   范里贝克总督双手捧着暖暖的茶杯,走到窗前,眺望着仍在建设中的好望堡,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1664年,英国与荷兰的关系紧张,一度传言要开战,荷兰东印度公司为防止此处遭到英国人的袭击,遂决定在开普敦附近修建一座用石头建造的永久性堡垒。   1666年起,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并从欧洲本土运来各种建筑材料,开始建造好望堡。但直到第二次英荷战争结束,英国人也没有派出舰队前来攻击开普敦,这让神经紧张的东印度公司上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1667年7月,英荷签订《布雷达和约》,英国放宽了《航海条例》,放弃了在荷属东印度群岛方面的权益,并归还了在战争期间抢占的荷属南美洲的苏里南。而荷兰正式割让哈得逊流域和新阿姆斯特丹,并承认西印度群岛为英国的势力范围,双方就此恢复了和平。   没有了战争威胁,公司自然不会再舍得继续投入大笔资金去建设这么一座耗费巨大的永久性堡垒。而依靠开普敦殖民地自身力量,是无法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于是,这座规划宏伟的好望堡便成了一个烂尾工程,继续延续此前几乎不设防的普通补给站模式。   在二十年前(1652年),范里贝克与其他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职员获派遣至该地建立一个专为远航亚洲的途经船只提供补给的中途站。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起一处稳固的驻扎点,以及相应的菜园和果园。   接着,开拓者们还从桌山上的清新河上开凿引水道将河水引作灌溉之用,并以其种植的农作物与此地的科伊人交易绵羊和牛犊。另外,他们在桌山的东南两边以及豪特湾的森林为兴建房屋和船只提供了充足的木材。   而开普敦主要的防御设施,还是于1654年以泥巴和木头为原材料建造的两层古堡。它在应对当地的土著袭击时,自然是不成问题。可若是在面临拥有强大武力的欧洲国家势力来攻时,恐怕就难以坚守。   从去年开始,从欧洲各国宫廷里便流传着一个可怕的消息,法国因数年前的遗产战争中荷兰的背刺,而一直耿耿于怀,似乎正在串联各方势力,预谋发起对荷兰的战争。而精明的尼德兰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谣言”,仍憧憬在数年前击败英国,胁迫法国的辉煌业绩当中。   在整个17世纪,几乎每一次战争中的斡旋和战后的和谈都是在尼德兰举行的。而骄傲的尼德兰人也自诩为法律的守护者、信仰的捍卫者、国王们的拯救者、胜利的复仇者,以及欧洲的仲裁人。   而且,荷兰与英国、瑞典建立了稳固的“三角同盟”,丹麦是它的传统盟友,德意志诸邦国的商业为荷兰资本所垄断和控制,因为遗产战争中获得荷兰偏袒的西班牙与其交好。在这种情势下,法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攻我们荷兰吗?   不过,一名深谙欧洲事务的殖民官员却告诉范里贝克总督,法国人很有可能会真的进攻他们荷兰本土。因为,这个时候,德意志皇帝正在忙于对付帝国内部匈牙利的叛乱,瑞典被与法国的谈判所麻痹,软弱无力的西班牙始终在是否与法国决裂的选择上犹豫不决,传统盟友丹麦因为瑞典加入三角同盟,而与荷兰暗生芥蒂。至于英国,他们多半不会忘记数年前荷兰舰队炮轰伦敦的耻辱。   所以,整个欧洲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路易十四放手实现他的领土野心,以及觊觎荷兰所拥有的巨大财富。   那么,法国一旦对荷兰本土发动战争,远在非洲南端的开普敦殖民据点会不会也遭到法国海军的攻击呢?   这些年来,法国除了维持一支令所有欧洲国家都望而生畏的庞大陆军,还花费了三千多万法郎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它拥有三十艘以上配备了五十门重炮的大型战舰和一百余艘中小型舰船。   一旦爆发战争,法国在大举进攻荷兰本土的同时,很可能也会派出一支舰队,袭击并夺取荷兰在非洲地区的各个殖民据点,比如黄金海岸(今加纳的一部分)、奴隶海岸(今天的加纳、贝宁、多哥和尼日利亚沿海地区)、毛里求斯,以及开普敦。   为此,范里贝克总督一边命令治安官文森特·扬森上尉率领部队清理开普敦附近的土著部落,并掳掠更多的牲畜,以备不时之需;一边积极动员和征发更多的当地移民和土著奴隶,开始加紧建设好望堡的防御设施。   “或许,我们应该联络一下东边的汉洲人。”范里贝克总督自言自语道:“相较于我们开普敦据点比较单薄的力量,他们在南非沿海地区,却是实力异常强大,若是能将他们拉下水,一起对付法国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一百三十章 法国人的警告   1671年8月5日,法国,巴黎。   路易十四的宫廷拥有一种让其他欧洲宫廷都大为逊色并变得黯然无光的庄严伟大气氛。路易十四自诩为太阳王,希望自己的光芒照耀身边的一切,他希望每一个法国人在欧洲乃至世界上都能获得尊重。   在治理手段上,为了使自己的大臣完全听命于自己,他极力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在各种场合都不忘统治他们,使他们感到只要忠心为国王服务就能获得崇高而优越的地位及丰厚的年金。   国王还亲自设计了一种华丽的长袍,宝石蓝色的天鹅绒上用贵重的金银线绣这繁复精美的花纹和各种徽章,以此作为奖赏给予为自己服务的杰出大臣,以便在大型国家典礼上,这些大臣有显眼的东西来表明高贵的身份。   要知道,这种绚丽的东西对贪慕虚荣的大臣们拥有何等的诱惑力,人们疯狂地追求,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国王。   这里值得谈一下的是当时宫廷里流行的服饰,领子缝有漂亮的丝绸边线的紧身短上衣,绣有绚丽花纹的大袖口外套,外套上斜挎一条武装带,佩戴宝剑,武装带上是其本人获得勋章的跨肩大绶,头上戴着饰有两排羽毛的三角帽,脖子上系一条蕾丝领巾。这种穿着打扮风靡整个欧洲宫廷近二十年,人人争相模仿。   在凡尔赛宫(此时尚未全部完工),齐国鸿胪寺右卿、驻欧总代表兼驻荷兰大使彭中辉此时正置身于诸多法国宫廷权贵人群中,简单的装束,迥异的面孔,异样的东方服饰,使得他显得极为突兀。   “你就是来自南方新大陆汉洲的齐国代表?”法国王室国务秘书、海军国务大臣兼财政审计长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上下仔细打量着彭中辉。   “本人正是大齐王国鸿胪寺右卿兼驻欧总代表彭中辉。”看着面前装扮的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的国王宠臣,彭中辉在听完翻译的话语后,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在此,请阁下代我向贵国国王陛下致以最为真挚的问候。”   “我们国王陛下事务繁忙,可能暂时无法抽出时间亲自来接见你。”柯尔贝尔说道:“不过,国王陛下委托我全权处理与你们齐国建交事宜。在此之前,请贵使能否解释一下,你们齐国在暹罗境内无端打压和限制我们法国商人贸易的事情。”   在1662年,第一批法国传教士拉莫等人就来到暹罗传教,1664年,巴卢主教受命率领另一批传教士也来到了暹罗,并且他们的传教活动得到了暹罗国王那莱的认可。由此,法国势力开始逐步渗透暹罗。   而在暹罗的外来政治势力当中,有一个叫舒瓦齐的法国天主教神父,成为法国势力行将坐大的关键人物。他将法国描述成欧洲最为强大的国家,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英国,以及荷兰等国全都匍匐于法国的脚下。若是暹罗与法国交好,并给予法国商人和传教士各种特权,必然会得到法国的强力支持。   路易十四治理下的法国,急切的想要像当时的土豪荷兰一样寻求巨大的海外利益。不过法国人寻求海外利益的方法并非单纯是经商,而是以传教和政治干预为先锋,商人跟随其后,打造全方位的海外利益代理体系。   在得知暹罗那莱王批准法国传教士建立教堂和传教后,路易十四甚至还亲自写信给那莱王表示感谢。这也让那莱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和胆气,遂给予法国人更多的传教便利和商业特权。   在面对法国人的商业势力大肆扩张的情势下,不说此前耕耘暹罗数十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些紧张,就是视整个中南半岛为自己势力范围内的齐国也是大为惊诧。   有没有搞错!这些法国人也太不讲究了,连大哥、二哥都不拜,就这么闷着头闯进暹罗,甚至还想着要谋取该国的特有(独霸)的地位。   那个叫舒瓦齐的法国天主教神父竟然还数度劝说暹罗那莱国王皈依天主教,并愿意为他做洗礼。虽然那莱国王并未应允,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内心深处已经倾向于法国人,希望借助这个欧洲大国的势力,以此来制衡暹罗境内的愈发坐大的荷兰人和齐国人的势力。   齐国一直将暹罗作为经略中南半岛的一个重要支撑点,视同自家后花园般的存在,如何能容忍一个新到的外来势力轻易染指。   在齐国黑衣卫的策划下,以象队统帅拍佩拉差(帕碧罗阇)为首的亲王派开始攻讦以亚派耶脱王子为首的亲法势力,并指使一名刺客将舒瓦齐神父击伤。同时,齐国驻暹罗代表不断向那莱国王发出隐晦的警告和施压。在以佛教为主的国家,贸然引入天主教,必然会引起国内信仰纷争,国家动乱将一触即发,外国势力必然会对此予以强硬干涉。   在国内外双重压力下,那莱国王被迫屈服,对法国的传教行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限制,还取消了给予法国商人的若干优惠贸易政策。   此举,让法国人大为不满,但在实力强大并且影响力深厚的齐国势力面前,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等待另外一个合适的契机。   对东方世界充满好奇的路易十四,在获知遥远的暹罗竟然会对天主教和法国显现出比较友好的态度后,曾一度考虑过要派出一支庞大的东方使团,与其进行深度接触,并建立外交关系,将法国的声名传播到世界的另一头。   可是在齐国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联合施压下,暹罗的对法关系虽然没有彻底反转,但也不可抑制的显出几分疏远,法国的传教士和商人也遭到各种限制,这让路易十四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进而对那个霸道的新大陆国家也生出几分厌恶。   但作为掌管法国钱袋子的国王宠臣柯尔贝尔却并没有因为路易十四的个人情绪,而对齐国表现出恶劣和无礼的态度。因为刚刚接手海军国务大臣,受命建立一支更为强大的法国海军,柯尔贝尔多少对齐国有所了解。   这个建立仅三十余年的新大陆国家,在二十多年前,就曾先后两次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并取得了东印度群岛地区绝对的海上霸权。除此之外,他们还将势力延伸至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非洲地区。可以说,在整个印度洋地区,这个国家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个国家不仅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还有高度发达的工业制造水平。比如,流行于欧洲宫廷里的怀表,堪为艺术品的景泰蓝,让人痴迷的精美瓷器,深受民众喜爱的各种罐头和印花棉布……,对了,还有被倚为国家战略物资的钢条。   另外,这个新大陆国家与尼德兰的关系非常密切,不仅在经济上联系紧密,而且在政治上、军事上,双方也有深度合作。据说,在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齐国海军派出了上百名官兵进入荷兰海军当中,以实地观摩和学习大规模海战。   在荷兰的穿针引线下,齐国还与英国、丹麦、瑞典、西班牙、葡萄牙等国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使得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渐渐被欧洲所熟知。   这个国家似乎对各种宗教都比较宽容,每年从欧洲地区引进的各种工匠和学者,均不问宗教和出身,承诺给予的待遇也比欧洲地区高出一筹。在法国境内,就有不少备受歧视和压制的胡格诺教派的学者接受了齐国的招揽,乘船前往遥远的汉洲大陆。   若是齐国对法国产生敌意的话,那将危及法国的整个东方贸易,甚至位于印度洋上的波旁岛(今留尼旺岛)也会面临不可测的风险。我们法国的海上力量虽然增长速度很快,但其实力还远未达到可以投射到印度洋地区的地步。   况且,法国主要的扩张目标仍以欧洲大陆为主,至于征服无尽的海洋,暂时不在路易十四的考虑范围之内。而柯尔贝尔也并不热衷于好大喜功的政策,但国王希望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威慑欧洲和整个世界,因此,他才不得不竭尽全力地为法国建立和维持一支强大的海军力量。   经过一年多的精心准备,法国已经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外交、政治、经济,以及军事等方面,业已完成了针对尼德兰的战争准备,以彻底征服这个富庶的小邦。   那么在即将展开的征服尼德兰的战争中,这个位于新大陆汉洲的国家,将会持有何种态度呢?   遥远的距离,固然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影响到欧洲的任何局势变化,不过,对于刚刚稍有起色的法国东印度公司(初建于1602年,至1650年曾三次开办均告失败,1664年由柯尔贝尔第四次建立,主要经营与印度和东非的贸易),柯尔贝尔还是有一丝担心。齐国会不会因荷兰之间的密切关系,而一举截断并摧毁法国的东方贸易?   所以,柯尔贝尔特地将齐国驻欧总代表彭中辉邀请至法国,准备对其进行一番威逼利诱,迫使对方在法荷战争爆发时,认清形势,保持必要的中立,勿要针对和袭击法国的东方贸易船队和印度洋据点。   “我希望我们的法国商人在远东地区,可以得到合理公正的贸易机会。”柯尔贝尔听了彭中辉就暹罗境内法国商人和传教士被限制打压的一番苍白解释后,并未过多纠缠此事,而是话锋一转,“我们法国是欧洲最为强大和影响力最为深远的国家,所以,我认为你们齐国的驻欧总代表处应该迁移至巴黎。”   “阁下的意思是……法国愿意和齐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彭中辉闻言,虽然神色不动,但内心却惊喜异常。   “不错,我们法国愿意和你们建立正式外交关系。”柯尔贝尔微笑着说道:“但我们希望你们齐国在欧洲地区的事务关系处理中,务必要审时度势,不要卷入非必要的纷争当中。”   “我大齐王国在对外交往过程中,向来秉承如下原则,即互相尊重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彼此之间平等互利、和平共处。”彭中辉从对方话语中,似乎听到了某种暗示。   “不错,平等互利,和平共处。”柯尔贝尔点点头说道:“我相信,我们两国的正式建交,必然会促进双方的经贸往来和文化交流。届时,我会提请陛下,派出一支外交使团前往你们汉洲,对你们齐国进行访问,以促进我们两国关系的深入发展。”   “我们法国是一个拥有深厚历史底蕴的欧洲大国,我们还拥有两千多万勤劳善良的臣民,在伟大、英明的国王陛下领导下,我们法国将以拥有的欧洲地区最为强大陆军和海军,致力于推进欧洲大陆的和平与稳定,努力消除一切施加于不平等和不公正待遇上的贸易往来。”   “我们法国珍视国与国之间的真诚交往,也愿意就促进贵我两国之间的经贸和文化交流而做出应有的努力。未来,欧洲局势在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我希望你们齐国能充分尊重并支持我们法国所作出的合理选择和必要行动。由此,你们齐国将会赢得我们法国最为真挚的友谊。”   彭中辉听着身边的翻译一字一句的转述柯尔贝尔的话语,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法国人已经赤果果的向他表示,在未来欧洲局势发生“重大变化”的时候,齐国应该选择站在他们这一边,这样才不至于得罪拥有强大实力的欧陆霸主,并获得他们的友谊。   呵,法国人这是准备要马上对荷兰动手了吗?   为此,还专门对我齐国预先提出一番警告,在法荷战争爆发后,需作出“明智而合理”的选择,并尊重和理解他们对荷兰的入侵行为,以实现法国天然边界的扩张计划。   那么,于此我们齐国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荷兰的拉跨   1671年9月2日,阿姆斯特丹。   相较于法国、西班牙,以及神圣罗马帝国都拥有一个国王,并建立了强大的中央集权,而作为欧洲最为富裕,也是最为自由的联省共和国,却长期处于无执政时期。   1650年,荷兰联合行省的执政王威廉二世患天花去世,而他唯一的儿子(后来的威廉三世)八天之后才来到了人间。在这种情况下联合行省地方自治派兴高采烈,马上召开了议会大会,讨论要废除世袭执政王,恢复地方自治。   要知道,奥兰治家族的威廉二世执政期间向来是独断专行,凭借手中的军队强迫议会按照他的想法行事,还逮捕了数名反对他的贵族议员。威廉二世的强势令贵族和商人们忧虑不已,时时在为自己荷包里的钱和项上的人头而担心。   其实荷兰当时对于国内要不要走中央集权的道路,国内分为以奥兰治家族及其支持者为首的、主张维持一支强有力的军队的中央集权派和以各地方议会的商业寡头为代表的地方自治派。双方就各自秉执的理念,争论不休,内耗不断。   就在此时,威廉二世却意外去世,他的遗腹子威廉三世只是一个刚刚坠地的小婴儿,根本不足为惧。于是,地方自治派一跃而起,成为荷兰的主宰者。   1653年,自由派领导人约翰·德·维特当选三级会议议长,主持联省共和国内外重大事务,开始他长达二十年的议会执政。   在约翰·德·维特的领导下,自由派先是操纵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规定联合行省将不再由执政王进行统治,也不再设立统一的军队。然后又为了预防奥兰治家族夺回执政王之位,议会全面接管了威廉三世的教养之责,以监护为名将小威廉软禁起来。德·维特成为无执政时期荷兰政坛上最重要的人物。   荷兰人暂时消除了独裁,享受了自由,但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就此预想中的那么完美。为了与荷兰争夺海上霸权,英国挑起了两次英荷战争。统治荷兰各个行省的摄政者,由于缺乏统一的领导,导致国家政治非常混乱。更要命的是,军队中也是这种情况,荷兰共有7个地方军队和5个海军军部,都处于各自统帅的独立领导下。   各行省执政虽然也都尽力迎战,但因为协调不当而战斗失利也是家常便饭。荷兰“海上马车夫”的地位也开始动摇,已经不复之前的强势地位。而且,由于两次英荷战争,使得荷兰在海上面对英国这个巨大的威胁时,各省不得不大力扩展海军军备,对陆军的建设便有些忽视了。   荷兰当时的国名叫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其政权是联省自治的运作体制。威廉二世死了以后,各个联省更是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各自为政。   荷兰政府要签订一个条约,联省共和国的首脑说了不算,得把条约拿到每个省的省议会去讨论批准,而每个省里都有一些自治的城市,所以条约得先通过各自治城市的议会批准。然后,批准或不批准的决定,再顺原路返回给省议会——联省共和国议会和首脑。其办事效率不仅超低,而且只要有一个省的议会不同意,那么这个方案就无法通过。从中就可以看出当时这个荷兰根本就没有加强中央集权,中央政府要办好一件事真的很难。   这个时期,整个尼德兰地区依然处于分裂之中,其中更亲近天主教信仰,更保守的南方那部分归属西班牙统治。他们宁可由遥远而国势渐衰的西班牙统治,也不愿由北方的新教徒统治,更不愿被随时威胁着他们、要吞并他们的法国邻居来统治。   根据《比利牛斯和约》、《亚琛条约》、《奈梅亨和约》,西班牙将部分西属尼德兰领土割让给了法国。而在《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中,西班牙不仅同意割让给尼德兰共和国以前在佛兰德斯、林堡、布拉班特等地占领的土地,也同意关闭斯海尔德河的对外贸易。这个令人窒息的操作,使安特卫普的商业面临瘫痪,严重影响了西属尼德兰的经济和贸易。   数年前,法国以继承西班牙遗产为借口,大举入侵西属尼德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攻占了弗朗什-孔泰,进军仿佛郊游一般,西班牙的八千士兵被法军轻松粉碎。   深感唇亡齿寒的联省共和国随即伙同英国、瑞典组成三角同盟,联合其他对法国心生警惕的国家向法国提出停战要求。   面对共和国的要求,路易十四的心情可想而知——在他眼中,尼德兰这样的蕞尔小国居然敢于阻挡在他面前,对他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但路易十四的心智虽比不上凯撒,却也懂得审时度势。他自知法国尚未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便同意了和约的签订——以一种恼怒又隐忍的心态。   1668年6月2日,一位尼德兰的市长主持缔结了西班牙与法兰西的合约。这对共和国而言无疑是彰显自己地位的荣耀,并且和约还迫使法兰西放弃了已经占领的弗朗什-孔泰,这让法国人认为自己遭遇了奇耻大辱。尽管其他国家认为法国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对它拥有的强大力量而言),但尼德兰却对没能让法国占领的佛兰德斯地区归还西班牙而失望。   事实证明,他们对此的顾虑是对的。法国人正在预谋以法属尼德兰的领土为跳板,发起对共和国的复仇。法属弗兰德斯是通往尼德兰的门户,在路易十四对共和国妥协的时候,他便已经在思考如何消灭这个国家。   尽管在这个时期,荷兰的商船承载了世界贸易五分之四,也几乎垄断了法国的海上运输,但其中也酝酿着危险的导线。从1667年起,法荷之间就频繁发生关税争端。法荷之间日益增长的贸易冲突,也让法国王室国务秘书、海军国务大臣兼财政审计长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提出:就像我们在陆地上摧毁西班牙一样,我们必须在海上摧毁荷兰,荷兰没有权利霸占所有的贸易。   然而,共和国远远没有它预想的那么安全。尽管一度与英国,瑞典结为同盟,但前者本来就是共和国的海上对手,后者对限制法国的兴趣也并不强烈。同时,路易在国内大力扩军,大兴土木,法国并没有为失败的阴影笼罩,反而变得更加强大。   但此时的共和国却深陷共和派与亲王派的冲突造成的分裂中,对外界的危机表现出不应有的迟钝。尽管它的海军依然纪律严明,无比强大,但陆军却充斥着无能的权贵子弟或顶替军役的地痞流氓,掌权的共和主义者却缺乏足够的决心和掌控力去进行改革。   “种种情形都在预示着,法国对荷兰的入侵已视同离弦之箭,战争的爆发时间,或许就在年底,最晚也不会超过就在明年春夏之交。”齐国驻欧武官、海军昭信校尉(上校)丁敬平将手中的几份情报轻轻地放在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可笑的是,荷兰人不思加紧备战,却依旧心存侥幸,派出各路使者奔赴欧洲各国,试图再组建一个反法同盟,以对法国的做出某种警告性的威慑。”   “据说,英国人态度暧昧不清,对荷兰人的请求以冷漠待之,估计着是想在法荷战争期间,来一个趁火打劫,以削弱荷兰人的海上力量。”黑衣卫宣节校尉(少校)董世立说道:“至于,瑞典、丹麦、德意志诸邦国,怕是也不愿意掺和到法荷战争当中,做袖手旁观之势。估计,唯一能帮得上荷兰的国家,恐怕只有西班牙了。法国要攻打荷兰,必定会搂草打兔子,顺势将西属尼德兰夺下。”   “西班牙经济衰落,财政始终处于破产边缘,他们恐怕凑不出多余的钱来打仗。”另一名海军宣节校尉(少校)军官说道:“再者,数年前西班牙就被法国揍得遍地找牙,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就丢掉了弗朗什-孔泰、佛兰德斯等西属尼德兰地区。再往前几十年,西班牙更是在法国面前惨败连连,怕是都被打出阴影了。我觉得,在法荷战争爆发后,西班牙未必敢出手。”   “相较于西班牙的穷困潦倒,这法国人还真有钱,尤其是他们那个国王路易十四,简直是挥金如土。”一名总参谋部的驻欧军官笑着说道:“五月份的时候,路易十四组织了一次盛大巡游,堪称为一场豪华的节庆场面,从圣日耳曼到里尔,其排场的豪华奢侈、威严盛大之景象,就算是咱们古代帝王出行,与这次巡游的辉煌壮观相比都望尘莫及。光是负责开路和修筑防御工事的先遣队、沿途的守备警卫队、侍从王室的随行人员,据说就有三十万之巨。”   “呵呵……”众人闻言,不由都笑了,这场盛大的巡游,大家都有所闻。路易十四是为了在新近占领的土地上,彰显法国王室的威势,并试图在新的臣民之中争取民心,同时也为了炫耀法国的强大和富庶,让周边的邻国眼花缭乱之际,生出羡慕向往的心思。   路易十四巡游过程中,还定制了大量豪华舒适的家具于沿途留宿的每个城市里。到了这些城市后,还会举行盛大奢华的蒙面舞会或者化装舞会,或者施放焰火,举办丰盛的宴席。凡是得到路易十四接见的臣民,都会被慷慨赠与金银珠宝,甚至会在一天之内花出去一千五百金路易(1金路易约等于12-16利弗尔,1利弗尔约等于8两白银),简直是壕无人性!   “对了,上个月,法国人邀请我们齐国的驻欧大使前往巴黎,又是恐吓,又是利诱,想让我们撇开荷兰,转而与法国交好。这种情势下,也不知道彭右卿是如何应对的。”   “还能如何应对?”丁敬平说道:“荷兰一直都是我们齐国最为密切的合作伙伴,只要本土没传来改弦更张的命令,我们自然要力挺荷兰。这半个月来,荷兰人数度拜访我齐国代表处,除了打探我们现在对他们所持的立场外,还想请求我们齐国予以必要的金钱和物资支持。”   “荷兰人应该不缺钱吧,怎么会又找我们寻求资金支持?”   “荷兰朝我们齐国借钱,多半是想确认我们的态度。至于提供物资,那恐怕有些不太现实了吧,我们齐国距离欧洲这么远,就是想给他运些东西过来,也不顶事呀!”   “……荷兰人想让我们转让水泥配方给他们。”董世立说道:“如此,荷兰人便可以加固一下法荷边境现有的城镇防御,力图打造一片坚固的堡垒群,以抵抗强大的法国军队。在数十年前欧洲大战的时候(三十年战争),荷兰人就是凭借境内众多坚固的堡垒,生生将西班牙陆军给耗死了。”   “早在十几二十年前,荷兰人就从我们齐国境内窃取了水泥制造的大概配方,虽然在强度和干硬度上与我们本土制造的水泥略有不如,但绝对比他们此前使用的砂浆要强出许多。”   在古代时期,欧洲人是用一种叫做石砌石的方法将石头连接在一起,建造城堡和其他建筑。灰石砌体包括将石头切割成特定的形状和尺寸,然后小心地将它们放在一起,形成一个坚固耐用的结构。这些石头通常使用一种称为“干石头”的砌石技术组装在一起,这种技术依赖于石头的自然联锁形状来将它们牢固地固定在一起。   后来,随着建造技术的进步,欧洲国家开始将大量的石块用砂浆固定在一起,砂浆是沙子、石灰和水的混合物,用来填充石块之间的空隙。用抹子抹上砂浆,使其干燥硬化,从而在石头之间形成牢固的粘结。   为了进一步加固结构,有时会使用金属夹和系杆来连接石头,并帮助均匀地分配结构的重量。这些夹子和拉杆由铁或其他金属制成,并插入石头的钻孔中。这种坚固耐用的大型城堡和防御工事,对所有进攻者而言,都是一个极为挑战性的考验,只能通过围城的方式,来攻克这些坚固的城堡。但却会极大地消耗攻城方的财力、时间、人力,即便能够拿下堡垒,在一场长期的围攻战结束后,攻方仍然得不偿失。   “若是法荷大战爆发,那些刚来没多久的陆军同僚可能是最兴奋了。”那名海军宣节校尉(少校)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他们一行二十余人便随着数名荷兰军官前往马斯特里赫特堡,观摩和考察荷兰边境防御设施。离开之时,一个个都兴奋异常,仿佛去了那里,就能立即参与到一场宏大的战争似的。”   “哎,话说要是法荷战争爆发了,我们齐国上场吗?”   “怎么上场?跨越数万里海路,途中耗费六七个月时间,别说打仗了,人员和物资消耗,也让咱们海军难以为继,到了欧洲后,根本形不成战斗力。贸然派兵来过来,纯粹是万里送人头!”   “我们自然不能派兵来欧洲,但是否可以联合荷兰人打击法国人的海外势力呢?”   “就法国人在印度洋地区那点实力,也值得我们齐国海军动手呀!随便一个南非商社,或者印度商社就能将法国人干翻。……不过,我认为,我们齐国恐怕还会像上次英荷战争期间那般做法,明面上保持中立,暗中给予荷兰人资金和物资支持。”   “可惜了,我们齐国距离欧洲还是太远了。要不然,可以把战舰开过来练练手,检验一番我们的海上战力。”   “确实如此。不像陆军,不仅可以派出大量军官前来欧洲观摩战争进程,还能将一些新式陆军装备运到奥斯曼帝国,实地验证一番武器的性能。”   “你们说,若是因为法荷战争的爆发,将更多的欧洲国家卷入进来,奥斯曼帝国会不会趁机向欧洲腹地杀过来?”   “很有可能!现在的奥斯曼帝国经过科普鲁卢父子两代大维齐的治理,国力已恢复了不少,说不定就要再起扩张之势。”   “如此,我们齐国又能向奥斯曼帝国出口大量军械和其他战争物资了。哎,我记得奥斯曼人应该是欠了我们不少钱了吧?”   “那可不!十几年下来,奥斯曼人差不多累计欠了我们齐国三四百万汉洲银元。”   “奥斯曼除了羊毛、矿产和女奴外,还真没啥我们齐国需要的东西。也不知道以后,他们拿啥来偿还这些欠款。”   “呵呵,奥斯曼人可以卖地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奥斯曼的复兴   1671年10月17日,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自1656年大维齐穆罕默德·科普鲁卢主政奥斯曼以来,开始全力以赴进行恢复帝国元气的各项工作。穆罕默德·科普鲁卢复兴奥斯曼帝国计划的核心非常简单,即在帝国中首先制止腐败和贪污。   他在奥斯曼官场中,施展铁腕手段,无情地罢免和惩治了一大批腐败渎职的政府官员,包括真神教教长、海军统领和近卫军统领等,甚至连帝国宫廷内部的黑衣太监头子也在惩治之内。   穆罕默德·科普鲁卢认为,制止帝国的衰败势头,不能向前人那样进行所谓的社会改革,而只能依靠重典惩治。因为社会改革既为真神宗教法规所谴责,也为民众所痛恨,所以这些改革乃是蛊惑人心的骗局,也是造成帝国社会不稳定的祸根。   他的目的是要使帝国恢复到伟大的苏莱曼大帝时代的统治方法,因为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上,苏莱曼大帝是众所周知的立法者和执法者。若要全面恢复那些在16世纪奥斯曼人引以为荣的制度,并且尊重和执行苏莱曼大帝亲自主持编撰的帝国法典,那么奥斯曼帝国就完全可以恢复昔日的辉煌,重振雄威。   穆罕默德·科普鲁卢整顿完了帝国的吏治,牢固地巩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之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对付帝国内外的敌人方面。   首先,他采取果断的措施武力镇压了国内的叛乱,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安纳托利亚总督阿巴扎·哈桑帕夏领导的武装叛乱,将包括阿巴扎·哈桑帕夏在内的许多叛乱者斩首,并将他们的首级送往帝国首都伊斯坦布尔示众,以警告那些试图搞政治阴谋、公开向帝国权威挑战的人。   其次,把对威尼斯的战争坚定不移地进行下去。他率领经过改造提升的奥斯曼帝国海军,于1657年8月、11月在海上两次击败了威尼斯人,先后收复特内多斯岛和利姆诺斯岛,解除了首都伊斯坦布尔所受到的外来巨大压力,重振了军威。   紧接着,穆罕默德·科普鲁卢又于1656年派兵攻入塞尔维亚,杀死其君主乔治二世拉科齐,另立新君,将塞尔维亚重新置于奥斯曼帝国控制之下。   1661穆罕默德·科普鲁卢病逝,其子艾哈迈德·科普鲁卢继任大维齐之职,在帝国的治理手段上继续萧归曹随,延续了父亲的政治理念。如今,奥斯曼帝国吏治清明、社会安定,隐有帝国复兴的迹象。   尽管在1664年由艾哈迈德·科普鲁卢亲自指挥的圣哥达战役中被奥地利人联合德意志诸邦和法国人所击退,并让哈布斯堡获得了和素丹平等的地位,致使他名声受损。但在随后的克里特岛战役中获得大胜,艾哈迈德·科普鲁卢率军攻占了这座地中海上极具军事战略意义的岛屿,并结束了与威尼斯共和国漫长而危险的战争,这使他的声名和威望达到顶峰。   精力旺盛的艾哈迈德·科普鲁卢去年又把对外征服的战场转移到了波兰。他亲自率领奥斯曼帝国大军攻克了第聂伯河畔的科廷和卡梅内波多斯基两个城堡,并剑指波兰的重要军事城镇勒沃。   艾哈迈德·科普鲁卢是一位颇有政治经验和治国才能的大维齐,与其父的铁腕政治统治相比,他则更温厚、更富有同情心,是那种思路宽纵、刚柔并济、绵里藏针的人。他父亲在恢复帝国元气方面所取得的成功,为他的治国方略创造出了比较宽松的政治氛围。   虽然奥斯曼帝国素丹穆罕默德四世整日完全沉溺于狩猎和在后宫取乐,但是他对科普鲁卢家族的支持一直是坚定的。君臣相宜,政治氛围轻松,帝国军队逐渐恢复昔日战无不胜的荣光,这让大维齐艾哈迈德·科普鲁卢生出雄雄壮志,准备在特兰西瓦尼亚、匈牙利、波兰等地区为帝国实现新的突破。   “法国即将进攻荷兰,继而,很有可能会引发一场规模巨大的欧洲大战。”   大维齐艾哈迈德·科普鲁卢靠坐在软塌上,将手里握着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的置于旁边的小几上,在旁服侍的女奴连忙端起酒壶再次将酒杯斟满。   “所以,我们奥斯曼帝国应该充分利用欧洲的混乱局势,将征服的目标对准广阔的南乌克兰大草原,降伏那里的哥萨克人,以取得战略优势,继续削弱波兰的实力,以消除帝国东北方向的威胁。”   “尊敬的大维齐,帝国在这十年时间里,连续进行了多场战争,虽然在多个方向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但是……”负责帝国财政的帕夏卡拉·穆斯塔法犹豫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但是,目前帝国财政亏空严重,已不堪支持一场新的大战。我们是不是再缓上几年,先让克里米亚汗国出兵不断袭扰乌克兰地区。”   “亲爱的卡拉,若是帝国的每一次战争都需要做好万全准备,并且还要在积蓄足够的财力物力才能进行下去的话,那么我们的帝国将会失去很多战略机遇。”艾哈迈德·科普鲁卢严肃地说道:“你要记住,有时候,战争的关键因素,并不在于财力是否完全充裕,而在于稍纵即逝的机会。”   卡拉·穆斯塔法闻言,立时暗自叫苦,虽然大维齐说得极为有理,但帝国的军队却并非仅靠荣誉和战斗热忱来维持战斗力的。数百年间,帝国军队因为缺饷而发动的兵变数不胜数。若是在进攻波兰的战争过程中,因为粮饷和物资的不足,导致军队出现变故,他这个负责帝国财政的帕夏岂不是就成为最后的背锅侠?   “其实,打仗也并非全然都是消耗,我们也会有收获的。”艾哈迈德·科普鲁卢见卡拉·穆斯塔法脸有难色,语气稍稍和缓了一点,“你看那个克里米亚汗国,每次进攻乌克兰,或者侵入俄罗斯,掳掠的人口数以万计,然后将其尽数发卖,除了可以补充军费外,甚至还多有剩余充实汗国的财政。”   “大维齐,如今能大量购入奴隶的买主是越来越少了。”卡拉·穆斯塔法苦笑一声,“以至于现在的奴隶价格也是日渐走低,而且还要被人挑三拣四,只需要那些强壮的男子。”   “我记得南方新大陆的齐国好像比较倾向于购买女奴和少年奴隶。”艾哈迈德·科普鲁卢说道:“你下去找到他们,看能否多卖一些奴隶给他们。……齐国在我奥斯曼帝国境内商站不下十余处,提供的商品也是品种繁多,质量上佳,应该不缺金银。”   “……”卡拉·穆斯塔法看了看大维齐,“我们奥斯曼帝国还欠着许多齐国的外债,其中有数笔会在年底到期。”   “齐国人……可是来要过债?”艾哈迈德·科普鲁卢怔了一下。   “齐国驻帝国的大使曾婉转提及此事,希望我们就这些债务追加额外的担保物,以免……”   “他们想要什么?”   “齐国人想要亚丁。”卡拉·穆斯塔法说道:“他们想以租借的形式,获得亚丁周边十公里范围内的土地,建立商港和海上补给点。”   “可以考虑给他们。”艾哈迈德·科普鲁卢说道:“自五十多年前,当地的阿拉伯人起兵反抗帝国的统治以来,我们对这片地区的掌控是愈发力不从心了,那个法赫利素丹王国也渐生疏离之心。既如此,就将亚丁之地租给齐国人,我们便可置身事外,做一个公正的裁决者。”   “齐国人还想在埃及修一条公路,连通苏伊士港至开罗,并要求获得沿线五公里范围内的土地开发权。”卡拉·穆斯塔法见大维齐没有否决齐国人提出的要求,便接着说道。   “修路?”艾哈迈德·科普鲁卢愣了一下,“他们此举是想将抵达苏伊士港的货物更快地运抵开罗吗?”   “是的,大维齐。齐国人在将抵达苏伊士港的货物快速转运至开罗后,他们便可利用尼罗河,顺流而下直接抵达地中海沿岸港口。所以……”说着,卡拉·穆斯塔法偷眼看了一下大维齐。   “还有什么?”   “齐国人声称,为了更好的维护这条贸易通道,他们想租借苏伊士港和地中海沿岸的达米埃塔港。”   “哼,齐国人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向我们索要亚历山大港。”艾哈迈德·科普鲁卢冷笑一声,“苏伊士港和达米埃塔港都可以租借给他们,但是两地的民政和防务需由开罗总督负责管理。至于苏伊士港至开罗的公路,沿线五公里的范围太宽了,缩减为三公里,并且不得保有武力。”   ——   11月3日,埃及,达米埃塔港。   “四百多年前,法国的路易九世发起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率领着多达三万五千多名骑士队伍进攻埃及。当时,法国人便是从达米埃塔港登陆,并随后攻占了曼苏拉要塞。可是长途的奔袭,使得法国人精疲力竭,再加之又遭到一场瘟疫的袭击。路易九世遂败退至达米埃塔。”   “随后国王本人也染上了疫疾,士兵也损失数千。以逸待劳的埃及军队乘胜追击,将路易九世和法国残军全部俘获。经过长期谈判,路易九世在交付大量赎金,并以归还达米埃塔为条件之后方才获释,狼狈返回法国……”   一名埃及通译一边领着到访的齐国人参观这座古老的港口,一边娓娓地讲述它曾经发生过的历史故事。   达米埃塔港是埃及最古老的港口之一,但在八百多年前(公元853年),拜占庭帝国海军曾突袭达米埃塔,将其攻陷并焚毁,以打击阿拉伯帝国在埃及的势力。如今这里只是地中海南岸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渔港,人口只有四五百人,码头设施残破,只能停泊一些小型商船和渔船。   本来齐国驻奥斯曼代表处准备秉承皇帝陛下的意志,试图租借一个被叫做塞得港的沿海港口,以为苏伊士港遥相呼应。但遍寻埃及当地民众,皆未曾听说有这座港口,遂作罢,退而求其次改为租借这座尼罗河入海口附近的达米埃塔港(塞得港于1859年随着苏伊士运河的开凿而修建,以当时派驻的总督塞得·帕夏的名字命名)。   对于地中海地区,奥斯曼帝国在乎的只是掌控这里的生意和收税,其他大权则全盘托付给了帝国海军和地方帕夏,前者享有种种战争带来的荣誉和特权,却不曾参加过多少帝国征战,后者则管理帝国庞大的羁绊地区,负责给帝国提供规定额度的赋税和西帕希骑兵兵源。   “奥斯曼人还真是好说话,对我们提出的修路、租借港口等事宜,一概允之。早知道,我们应该再多提出一些条件,比如说商品的彻底免税、在租借地修建堡垒,或者让他们将传说中的古运河重新挖通,这对我们齐国的诸多贸易商社而言,就能获得更为长久的利益。”齐国奥斯曼商社驻埃及负责人崔连祥看着滚滚流逝的尼罗河水,意犹未尽地说道。   “虽然我们与奥斯曼帝国交好二十多年,但勿要因此就肆意妄为,妄自尊大。”齐国驻奥斯曼代表处商务参赞蒲安源冷冷地瞥了一眼崔连祥,“需知,奥斯曼帝国可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巨大帝国,拥有人口两千多万,在军事上,更是力压欧洲各国。你觉得这样一个大国,可会轻易应诺你所提出的无礼要求?”   “……”崔连祥听了,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期期艾艾地说道:“参赞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想着,奥斯曼帝国欠了我们齐国不少银子嘛,而且半数都是我们商社历年未予支付的货款。这拿人手短,他不得是……不得是虚着咱们呀。”   “你这般说来,就以为可以拿捏奥斯曼人?……哼,就不怕人家直接赖账不还?”   “它……,它还真敢欠钱不还呀?”崔连祥瞪大了眼睛。   “你说呢?”蒲安源抬头看了看远处十几名马穆鲁克骑兵,叹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我齐国会为了几百万银子,再派兵来埃及打一仗?不划算的!你们这些商人呀,需认清形势,搞明白那些地方可以横跳,那些地方要遵守别人的规矩。不要以为,这天下所有地方,皆如南洋地区一般。”   “另外,你刚才所言,鼓动埃及人挖通古运河之事,就此作罢,勿要再行大肆张扬。以我齐国现在的实力,就算挖通了,也不一定能看住这条黄金水道,平白便宜了奥斯曼人和欧洲人。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继续稳固和加强红海沿岸的布局和建设。半个月后,会有购买的首批六百多名斯拉夫奴隶抵达亚历山大港。你们商社负责将这些人顺利地转移到苏伊士港,然后再送至红海沿岸几个据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齐国人的特权   1671年11月26日,埃及,开罗。   据说,所有的奥斯曼城市都相当于一个小伊斯坦布尔:浴室、真神庙、有顶棚的市场,一个不少。所有的城市都执行分区法,把各个社区分隔开来,夜里尤其不准互通。市场开放时,总是人潮涌动,各种宗教的人混杂一处,各个行业协会也对所有人开放。   不过,在夜里,市中心就像后世的大商业中心一样关闭,警卫来回巡逻,各区的人都呆在自己家里。陌生人几乎没有机会上街徘徊,犯罪也很少见,旅行者集中住在旅社。他们如果没什么正事,完全为自己开心而闲逛的话,经常会被人们投以狐疑的眼光。   奥斯曼人的城市似乎更重视私人生活而非公共生活,这里鲜有像齐国城市中那般巨大的广场、图书馆之类将私人和公共空间混为一谈的建筑。尽管开放的空间并非没有,比如竞技场就是一例,不过这些地方向来只是一片粗糙的、供搭帐篷或做运动之用的场地。   就像帝国的所有城市一样,埃及行省的首府所在地——开罗的集市里,总有一个手握大权的法官来回巡视。他知道牛肚汤的合理价格,也知道一匹棉布产自哪里,他还要始终留神不让小贩以次充好。法官严格按照真神教的教义来管理市场,不允许商贩谋取超额的暴利,利润一般控制在10%以内(鬼知道他们是如何计算成本和售价),哪怕从远方采购回来的货物的利润难以估算也必须受此限制。   开罗,是奥斯曼人唯二能彻底掌控在手里的埃及城市——另一个城市是苏伊士,因为被齐国人在数年前攻破,并摧毁了当地帕夏的统治,而被奥斯曼人顺势取得控制权。开罗城里的民政管理极为细致和严格,凡是严重违反法律和教义的居民都被施加最为严酷的惩罚。走过街道时,有很大概率会看到一具或者几具悬挂示众三天的“罪犯”的尸体。   在奥斯曼的境内,有许多商品是禁止出售给外国人,比如埃及的棉花就专供禁卫军作制服用,但出于利益的驱动,这些禁令往往形同虚设,棉花仍旧会随同很多货物走私出去,另外还有尼罗河的亚麻,布尔萨的锦缎和丝绒、马海毛,普罗夫迪夫的粗羊毛,埃迪尔内和萨罗尼加的犹太人生产的细羊毛、丝绸和高档地毯等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出。   奥斯曼人在将埃及变成它的一个行省后,开罗便不可抑制地开始衰落,繁盛不再,尤其是埃及的对外贸易更是一落千丈。盖因,伊斯坦布尔禁止欧洲商船进入埃及进行贸易活动,再加之葡萄牙人开辟了印度及东方的航路,控制了埃及与地中海区域的贸易和过境贸易。   所有这一切都导致了埃及对外贸易和过境贸易的一蹶不振,中断了埃及与东西方各国的贸易联系。曾是贸易中心和各国进出口商品集散地的开罗和亚历山大也逐渐成为萧条和荒凉的城镇了。   但在二十多年前,巴巴里海盗通过奴隶贸易,从汉洲大陆换来大量的工业制成品以及东方特有商品,然后在开罗中转,使得这座衰落的城市又渐渐复苏起来。   及至齐国与奥斯曼帝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后,从汉洲、印度、波斯输入的商品也日益增多,使得开罗成为一个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地中海沿岸的商人会来这里购买东印度群岛和印度地区的生产的香料、棉布,以及来自齐国的香水、钟表、玻璃、香皂(或肥皂)、瓷器、茶叶、砂糖等工业制成品。   奥斯曼人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做生意,不过他们收生意人的税,进出口都不例外,而且愿意给任何允诺稳定供货的国家提供贸易优惠政策。首个享受这种待遇的国家是1534年的法国,它被允许享受优惠税率,可以买走有限的一些奥斯曼货物,再出口它选择的任何东西。   为了避免摩擦,法国人被赋予了治外法权,这实际上相当于奥斯曼人对其属国使用的集体责任制。奥斯曼人说,自己管理自己,否则就共同承担后果。别的国家很快争相恐后提出享受优惠待遇的要求,1567年英国人得到了它,五年后荷兰人也成功了。在十几年前,来自汉洲大陆的齐国也获得了这种贸易特权和治外法权。   听说,不久前,齐国人又从伊斯坦布尔那里取得了埃及两座港口的租借权和苏伊士通往开罗的筑路权。此举,这让欧洲国家的商人眼红不已,更为齐国与奥斯曼之间亲密合作的关系而惊诧莫名。   要知道,齐国人若是在红海沿岸获得某处港口的管理权,那可能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奥斯曼人在那里的掌控力相较于一百多年前,要虚弱得多,而且红海沿岸地区也不是奥斯曼人的核心地带。   但是,地中海沿岸地区的港口,向来被奥斯曼人视为禁脔,不会让任何人轻易染指。要不然,奥斯曼人也不会与欧洲天主教国家在地中海上打生打死数百年,更不至于和威尼斯人反复争夺克里特岛。要知道,地中海被奥斯曼人当做自己的后花园一般的存在,更是帝国的核心利益所在。尽管他们的海军目前要有些落后于欧洲天主教国家,但他们仍旧会竭尽全力地排除任何可以威胁帝国在该地区的霸权的潜在威胁。   至于帝国为何要给予齐国人如此特权,甚至还租借给他们一座地中海南岸的港口,奥斯曼驻埃及总督奥尔凯·萨汉却是心中明白大维齐的良苦用心。   一百多年前,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哈布斯堡王朝,帝国曾与法国结成同盟,并以经济利益加强两国关系。尽管这个同盟被欧洲天主教国家斥为“邪恶的联盟”、“百合花与新月的渎圣的结合”,但不可否认,两国同盟的达成,实现了双方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战略意图。随后两国军队多次在地中海采取联合军事行动,使哈布斯堡王朝始终无法摆脱在欧洲大陆和地中海两线作战的根本战略困境。   然而,这个长达一百多年的同盟,却在数年前遭到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无耻背叛。1664年,奥斯曼帝国在进攻哈布斯堡王朝时,遭到欧洲联军的强力阻击,于圣哥达战役中败北,不得不退回拉布河南岸,还与对方签订了颇为不利的《华斯瓦条约》。而在这次战争当中,赫然就有法国派出了六千余官兵,并将枪口对向了昔日的同盟者。   这让帝国大维齐在感到背叛的愤怒同时,也生出几分惊惧。奥斯曼帝国周边,举目四望,皆为敌人,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同盟为帝国分担军事压力。   而齐国虽然远在万里之外,但一直对帝国保持着较为温和而友好的态度。他们生产制造的大量工业制成品,通过埃及转运到帝国本土,一部分引为自用,一部分转口至意大利、法国、高加索,以及欧洲地区,让帝国获得了不错的商业利益。   另外,齐国为帝国提供的攻城重炮和轻便的陆战炮,以及大量的优质燧发枪,极大地提升了帝国加尼沙里军团(欧洲人称为近卫军团)的战斗力,在近年来与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中,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齐国不是天主教国家,而且对真神教也表现出比较温和的态度,这也让伊斯坦布尔的素丹陛下和大维齐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所以,大维齐艾哈迈德·科普鲁卢才会将地中海南岸那个小渔村达米埃塔租借给齐国,并允许他们修筑一条苏伊士港通往开罗的公路,试图将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引为帝国的战略同盟伙伴。   至于齐国会不会以达米埃塔这个小渔村为基地,将来会做出危害帝国利益的事宜,奥斯曼人对此丝毫不担心。齐国人距离该地那可是有数万里海路,需要绕过半个地球才能进入地中海,而且周边地区皆为帝国领土,轻轻动一根小指头,便能粉碎齐国人的任何不轨举动。   别看数年前,齐国组建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非常干脆利落地攻灭了苏伊士帕夏数千军队,击退另外两路趁火打击的地方帕夏武装。但这一切的发生,完全是在奥斯曼帝国的默许之下才能完成的。   根据帝国驻齐国的大使反馈,这个国家拥有一支规模庞大而且训练有素的的海军,战舰近百艘,积极地活跃在印度洋周边地区。但他们的陆军却非常孱弱,总数还不到一万人。而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在欧洲战场上,就随时可以动员十万以上的军队。即使在埃及地区,集结各地的帕夏武装和马穆鲁克骑兵,也能凑出两三万人。   所以,对于帝国而言,齐国可能会在印度洋、埃及,乃至阿拉伯地区生出觊觎之心,但也仅限于经济势力的扩张,所谋取的港口和据点,多半也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和保障他们的商业利益。   “我从伊斯坦布尔接到的指示,是配合你们齐国人接收苏伊士港和达米埃塔港,并协调苏伊士至开罗一线的地方帕夏,为你们修筑道路创造便利条件。”埃及总督奥尔凯·萨汉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的齐国驻埃及代表段文勋,“而且,大维齐的命令中,是禁止你们保有任何武力。所以,你们想在苏伊士港附近修筑堡垒,是何用意?”   “总督大人,虽然你们在苏伊士城驻扎了三百余禁卫军,但安全形势仍旧不甚乐观。”段文勋听完通译的翻译后,苦笑着说道:“附近的部落武装时有出没于苏伊士港周边,对进出港口的我齐国的商人和货物造成严重的威胁。另外,随着苏伊士港的日益繁盛,总督大人就不担心会有某些充满野心的地方帕夏生出夺占的心思?当然,若是总督大人有心,也可以增派更多的禁卫军前来苏伊士城,保护这座具有重大商业价值的港口。”   萨汉总督笑了笑,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地品啄着,对段文勋的所说的话,未做回应。   “其实吧,我们在苏伊士港也并不是想修筑堡垒。”段文勋俯身过去,端起酒壶,将萨汉总督的杯中又倒满酒,“我们只是要将那里的货栈稍微建得高一点,结实一点,万一遇到部落武装或者某个帕夏底下的马穆鲁克骑兵,也能多坚持一会,等待你们奥斯曼禁卫军的救援。”   “那你们齐国人是不是还要在那座坚实高大的货栈里布置火炮,装备火枪呢?”萨汉总督问道。   “总督大人,我们驻守于苏伊士港的人员,均为商人和伙计,毫无任何战场经验,若是不备一些火炮和火枪,如何能凭借必要的防御设施来抵抗非法武装的袭击和劫掠?”   “你们这样做,会让大维齐的权威受到冒犯,甚至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大维齐不会来埃及的。”段文勋微笑着说道:“至于偏僻的苏伊士港,他更不会来了。”   “你们齐国人呀,就是这么没有安全感。”萨汉总督摇头说道:“五年前的苏伊士一战,埃及各地帕夏和周边部落都知道你们齐国不好惹,怎么会轻易再来袭击你们?……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们一下,大维齐的尊严是不容冒犯的,帝国的权威也是不容挑衅的。你们于苏伊士港修筑的货栈,最好不要太突兀,护卫持有的火炮和火枪,也不要太过张扬。毕竟,整个埃及都是帝国的辖地。”   “多谢总督大人的善意提醒。”段文勋笑着说道:“为了表示感谢,我们齐国的商人已经往总督府送上了一些汉洲的‘土产’,请总督大人享用。”   萨汉总督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在埃及总督任上已经有十年了,算的上历届中任职最长的总督。本以为,在伊斯坦布尔政争失败,被一脚踢到埃及,怕是只能于开罗虚耗几年,就此远离权力中心。   却不料,帝国和齐国关系却日益变得密切起来,并且在齐国海上力量的强势介入下,一举打破了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对印度洋地区的贸易垄断地位,并重新建立了一条稳固的东方贸易航线。无数的齐国工业制成品和东方特有商品,源源不断地经红海,流入至埃及,然后再输往帝国本土和地中海沿岸。   大量的对外贸易和过境贸易,让昔日一潭死水的苏伊士、开罗、亚历山大,逐渐兴盛繁茂起来,相应地也带动了阿拉伯、波斯和印度等地区的商人不断涌入埃及。   商流、物流、人流,意味着无数的物资和财富不断地汇入埃及,进而为帝国创造更多的税收,再加上齐国提供的各种军械武器也从埃及中转,这骤然使得埃及总督的地位变得重要起来,也受到了素丹陛下和大维齐的特别关注。   作为帝国在埃及的代理人和监督者,萨汉总督也从当地日益繁盛的贸易当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齐国商人更是知情识趣,时不时地向他敬献各种“土产”,漂亮的波斯女奴、晶莹剔透的汉洲珍珠、堪为艺术品的景泰蓝和瓷器、精巧的纯金怀表,以及大量可爱的金币和银币。   作为回报,萨汉总督也为齐国商人提供了周全的安全服务和各种贸易便利,真神教义中有关贸易利润不得超过10%的禁令从未真正在齐国商人身上实施,甚至帝国规定缴纳的进出口税,也任凭齐国人自行申报。   在埃及,齐国人已经逐渐成为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他们享有比其他国家商人更多的贸易特权和政治特权。不仅开罗的权贵会尽力笼络他们,以期取得更多的商品代理,就是各地的帕夏,也会不遗余力地对他们进行拉拢,在设法获取急需的各类物资商品的同时,期望能从齐国人手里弄到一些可以壮大自身武备的优良军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红海之势   1671年12月2日,西奈半岛,西奈山山脚(又名何烈山,摩西山)。   圣凯瑟琳修道院的外观像一座古城堡,周围是用石头砌成的高大城墙,古老斑驳,院内的教堂则修葺得金光夺目。主教堂的墙壁、柱子、屋顶、大门都有栩栩如生的古代帝王、圣贤、鸟兽鱼虫、花草水果雕刻。教堂内黄金镶嵌的祭坛,仰卧着耶稣和圣女凯瑟琳的铜像。   据说,这座修道院从初建到现在,已历时一千四百多年了,自六世纪以来,虽经历了阿拉伯人入侵、欧洲十字军东征、奥斯曼帝国统治,但却毫发未伤,仍保存完好,让一众参观者人不由啧啧称奇。   “大人,他们不允许我们拿走那些古画。”   黑衣卫仁勇校尉(中尉)刘承峰正好奇地探头观察着修道院内这口被称为摩西之井的水井,一名马穆鲁克骑兵匆匆跑来,用怪异的口音向他报告道。   “哦?”刘承峰收回目光,看着这名马穆鲁克骑兵,“他们是想加钱吗?”   “大人,他们不是……,说那些古画和彩绘是历代帝王和欧洲的王宫贵族捐赠给他们神主的。”那名马穆鲁克骑兵恭敬地答道:“另外,还有一些手稿和经书,他们也禁止我们拿走。”   “古画和手稿能当饭吃呀!”刘承峰嗤笑一声,“这些苦修士,未免太迂腐了。他们于此修炼的是心,是神,那些古画、手稿、经书不过是器。……去将那个阿勒帕夏派来的统领军官喊来,让他好生去给那些苦修士做一番说服工作。”   作为齐国最为重要的谍报机关,派驻于各地的黑衣卫除了刺探当地的政治、地理、民情等各种情报外,还有搜集地方典籍文物的任务。   刘承峰于去年就听说了这座位于西奈半岛腹地的基督教圣山——西奈山,以及山脚下的这座有名的圣凯瑟琳修道院。所以,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去探访一番,顺便搜集一些比较有历史意义的古籍和文物,然后运回汉洲本土的博物馆予以收藏。   齐国搜集各地历史典籍书册和历代文物,然后再运回汉洲本土妥善保存的行动,从二十多年前于大明移民期间便陆续展开,并形成了一种惯例。   数月前,刘承峰和一名奥斯曼商社的掌柜从泰兴堡(今位于埃及西奈半岛南端的沙姆沙伊赫市)乘船至阿勒(今埃及西奈半岛图尔市),花了点小钱,然后还应允和其通商,先将当地的帕夏搞定。   半个月前,他便带着十几个护卫,在当地帕夏武装人员的引领下,骑乘马匹和骆驼,深入内陆四十余公里,来到了这座圣凯瑟琳修道院。   他以资助粮食、布匹、香料、砂糖,以及其他大量生活物资为由,来换取修道院中那些“废弃”的典籍和文物。   修道院图书馆中各种手抄善本书、原稿书籍,还有许多撰写在纸莎草纸上的古老手抄本,以及阿拉伯文、土耳其文的古卷,也不管价值如何,更无所谓是否看得懂,一股脑地打包整理,存放于一个个木箱当中。   当发现修道院中的墙壁和走廊上,还张挂着数千幅古画和彩绘后,刘承峰便命令那些随同而来的马穆鲁克骑兵护卫选取一些比较完好的,也准备一起打包带走。   可未料到,修道院里的修士们竟然表示反对,要禁止他们的这种掠夺行径,以保护这座修道院的悠久历史文化。   尽管在公元626年,真神教先知穆罕穆德为这座基督教修道院亲颁了一道印有其手形的保护令,使得修道院在阿拉伯人、奥斯曼人入侵埃及时免于战乱和迫害。但是,当地的真神教信徒并不怎么喜欢这座异端建筑的存在,虽不至于大肆破坏,但也不可能对其予以主动保护。   再加之,那些曾经的基督教当地居民或改信真神教或被迫离开,就连西奈地区的修士人数也愈渐减少,以至于现如今,仅存不到四十人,还经常面临物资短缺的窘境。   这些信仰坚定的修士们本来以为这些外来人向他们施以大量生活物资,是出于对基督神明的无比尊崇,而不畏长途跋涉来到此地。可没想到,他们却是怀着要掠取修道院里的各种典籍文物目的。   最终,在这些苦修士执着无畏的坚持之下,刘承峰等一行人仅仅将修道院内不足五分之一的古画、彩绘、远古典籍抄掠而去。   随后,他们又于当地雇佣了一百余头骆驼,把这些整理打包后的物品尽数运到了阿勒,然后装船带回了泰兴堡。   ——   12月10日,泰兴堡。   冬季的西奈半岛,正值一年中最为舒适的季节,气温在20至25°C之间,凉爽宜人。而泰兴堡位于西奈半岛南端,依山傍海,苏伊士湾和亚喀巴湾两条黄金海岸在此交汇,海岸处细软的沙滩、温热的海水和常年充足的日照,让人倍感心旷神怡。不远处的海中,丛生的珊瑚礁和活珊瑚,以及多种海洋动植物在珊瑚礁上栖息,海底奇观光怪陆离。   作为一名被齐国人购买回来的战争奴隶,弗拉迪斯拉夫·瓦斯丘克是无心去感受此地的美景和惬意的天气,经过两个多月的辗转运输,他们一行数百名哥萨克人从寒冷的克里米亚,来到了这处温暖的沿海据点,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   当他们在跨过地中海,抵达埃及的一个小渔港时候,一个颇有身份的东方人向他们宣布,只要老老实实地为他们服务五年,所有人都将获得自由人身份,并向他们授予一块可以永久持有的土地,每年也只需缴纳土地上两成的收获。   说实话,弗拉迪斯拉夫·瓦斯丘克听到翻译传达的话语后,内心深处是充满了怀疑。要知道,不论是在沙皇俄国,还是在波兰—立陶宛联邦,所有的农奴在地主贵族的残酷压榨下,永远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成为一名哥萨克。   至于沦为克里米亚鞑靼人的奴隶,或者奥斯曼人的奴隶,那下场将更加悲惨,不仅所有人的信仰被剥夺,而且还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很少人能活过十年,要么死于主人的皮鞭之下,要么死在寒冷的冬夜。   所以,当这些东方面孔的齐国人向他们宣布服务五年就被敕免为自由人,并且还被授予一块土地时,弗拉迪斯拉夫·瓦斯丘克内心是绝望的。或许这些齐国人的压榨剥削程度会远远超过奥斯曼人,以至于他们大多数人都无法活过五年。   一群全副武装的马穆鲁克骑兵和火枪手站在码头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的到来。从他们的面容来看,有当地的埃及人,也有肤色较深的印度人,当然,也有一些东方面孔的齐国人。   很明显,这处据点如同数日前路过的苏伊士港一样,处于齐国人的控制下,他们这些被买来的奴隶,将会作为这些据点的苦力,将自己的血汗一点一点地浇筑于此,最终无声无息地死在远离故乡的荒漠中。   泰兴堡扼蒂朗海峡要冲,控亚喀巴湾通红海门户,战略位置重要。附近海中多小岛、礁石,深水航道最窄处仅三百多米,该地建有码头炮台和一座石砌的军事要塞。   这座五年前建立的泰兴堡是奥斯曼商社旗下的重要商业据点,可以通过该地辐射整个红海沿岸。经过多年发展,这里已拥有常住人口两百六十多人,但齐国人只有四十余,剩下的均为当地的埃及人和从印度引进的劳工。   “去将其中有战斗经验的奴隶挑选出来,我们至少需要三百人。”一名海军御武校尉(上尉)朝泰兴堡护卫队长卢建新吩咐道:“另外,你们泰兴堡中的三十多名原马穆鲁克骑兵,我们也一并要带走。”   “长官,你们此去接收亚丁过程中,要跟当地的阿拉伯人打一仗吗?”卢建新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那名海军御武校尉军官说道:“据说那里的奥斯曼官员和当地的阿拉伯人关系比较紧张。若是知道奥斯曼人转手将亚丁租借给我们,难保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所以,我们分舰队司令便准备在和平接收不成后,直接以武力夺占。”   “不会大打一场吧?要不要我们泰兴堡也抽调一些护卫随你们一起过去助助阵?”   “大打一场倒不至于。亚丁当地的部落武装估计也没多少人,顶天了能凑个千把人。我们带上这些奴隶战兵,再加上玄灵岛和广安堡(今吉布提市)两地数百武装护卫,怎么着也能应付一下。……你们也想跟着过去捡点便宜?”   “嘿嘿……”卢建新讪讪一笑,“这里到处都是荒漠戈壁,除了骆驼和羊,就没什么值钱的玩意。琢磨着,那个亚丁城处要冲之地,繁盛兴旺了几百年,又是莫卧儿人朝圣的中途歇脚之地,必然较为富庶。若是打起来的话,多少可以为兄弟们捞些油水。”   “……你们这些商贾和护卫,还真他娘的钻到钱眼里去了!”那名海军御武校尉闻言,不由笑骂一句。   “万里奔波只为财嘛。我们放弃汉洲本土安逸舒适的生活,不就是想在海外多赚些银钱,为家中老小积攒一份丰厚的家业!你说是吧,长官?”   ——   12月23日,广安堡。   广安堡及周边地区均属热带草原气候,全年只有凉、热两季。4月至10月为热季,平均气温31℃—35℃,最高气温有时候会达40℃以上;11月至次年3月为凉季,平均气温也会达25°-27℃。而且,该地降雨稀少,年平均降雨量仅为可怜的150毫米左右。为此,广安堡城中特意修建了数座雨水收集池,以供本地两百多居民农业生产和日常生活所用。   这处据点位于非洲东北部的亚丁湾西岸,据守红海南大门的曼德海峡,地处欧、亚、非三大洲的交通要冲,扼红海入印度洋的咽喉,凡是北上至苏伊士港前往埃及、地中海或由红海南下印度洋绕道好望角的船只,都要经过此地,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故而,包括港口和岸上的广安堡并没有交于民间商社管理,而是直接纳入海军部管辖,并一直处于军管状态。   这里驻守着一支隶属于齐国印度舰队旗下的分舰队,战舰四艘,用于维护齐国在红海、东非沿海地区的商业利益。   半个月以来,陆续从泰兴堡、玄灵岛驶来的五艘大中型武装商船在广安堡汇聚,除了给这座海军基地带来大量的物资补给外,还运来了六百余武装人员和移民(奴隶)。骤然集聚的大量人员,顿时将这座方圆不到两千米的小城挤得满满当当。   在城外数里远的荒甸,一百余骑兵正在策马奔腾,演练着各种骑兵阵势。弗拉迪斯拉夫·瓦斯丘克骑在一匹奔驰的战马上,在快速掠过场边一截木桩时,挥起一刀,狠狠地劈砍过去,借助着马势,一刀将木桩砍成两截,动作异常干净利落,打马远去后,留下身后漫天的烟尘。   广安堡护卫队副队长马哈茂德·哈姆迪瞥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转头观察着不断奔来的骑兵。   按照齐国将军的命令,马哈茂德·哈姆迪需要从那些挑选出的三百余斯拉夫奴隶战兵中,再精选部分骑兵,随同征调而来的马穆鲁克骑兵,作为前往接收亚丁部队中的机动力量,以应对当地部落骑兵可能发起的突袭。   这些来自南乌大草原的奴隶当中,有不少骑术精湛的哥萨克人,虽然打法粗野,配合度也较差,但稍稍整训一番,还是勉强可用。相信在齐国军队凶猛的火炮掩护下,击垮数倍的部落骑兵,当不在话下。   想到火炮,马哈茂德·哈姆迪便不由暗自扼腕叹息。五年前的苏伊士一战,他们这些自诩神勇无双的马穆鲁克骑兵,在面对齐军猛烈的火炮轰击和排枪攒射下,如飞蛾扑火般,成排成排地倒在阵前。十数年的战技本领,在火器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就被一颗颗巨大的弹丸或者一枚细小的铅子将生命收割而去。   他相信,这次前往亚丁,即使齐军只出动了不到六百人,但仍旧可以凭借犀利的火器,轻松控制那里的局势。   至于带上他们这一百余骑兵,无非就是要在奠定胜势之后,对那些胆敢冒犯齐国的部落武装赶尽杀绝,以彰威势。   哦,愿真神保佑他们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印度洋秩序的维护者   1672年2月12日,阿巴斯港。   英国商船“基尼”号和“多利亚”号正在做最后的出发准备,即将离开阿巴斯港,相携前往印度。两艘船上装载的商品除了部分来自阿拉伯地区的咖啡、椰枣、马匹外,还有大量的波斯地毯、丝绸、羊毛、珍珠以及在印度作为调味品的杏仁。   此前,他们这些来自英国的商船都会携带许多产自欧洲的手工业制成品、金属、武器、糖等商品来波斯地区换取当地特有的货物,或运至印度,或运回欧洲,都能大获其利。但随着近年来,齐国的大量商品不断涌入萨法维帝国境内,致使他们运来的欧洲商品,不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价格上,完全落于下风,根本无法与齐国商品竞争。   尽管,欧洲及英国生产的手工业品在非洲大西洋沿岸还是具有相当强的竞争力,可以从当地土著部落那里换取大量的黄金、象牙,以及奴隶。   但是,那些有志于前往东方贸易的英国商人却会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现象,那就是从英国本土出发,一直航行至印度洋沿岸地区,他们几乎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商品与当地进行交易。   该死的齐国商人,随着他们商业势力的扩展,硬是将此前的利润丰厚的东西方贸易,变得越来越艰难了!   “哦,瞧瞧,来了两艘齐国商船!”多利亚号船长菲力普·多尔站在船舷边,看着两艘悬挂着齐国旗帜的商船依次缓缓驶入港口,眼中不无嫉妒的神色。   “齐国人在波斯还真的是大受欢迎呀。”船上的大副拉格·西蒙笑着说道:“先生,你看码头上,不论是波斯人的官员,还是他们的商人,在看到齐国商船到来后,全都现出一副热切的表情。”   “是呀,齐国人不仅可以生产这个国家所需要的一切商品,他们还几乎垄断控制着茶叶、瓷器和丝绸等东方特有商品的来源,这如何不让这些波斯人趋之若鹜。”   “先生,以齐国人这般发展扩张下去,迟早会像印度一样,掌控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对外贸易。甚至悲观一点,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被他们挤出波斯地区。”   “西蒙,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菲力普·多尔脸上呈现出一丝阴郁,“齐国人从奥斯曼手里取得了苏伊士、亚丁,再加上他们于东非吉布提的布点,俨然彻底控制了整个红海沿岸地区,获得通往地中海的陆海通道。虽然齐国人目前还未在萨法维帝国取得任何一个港口控制权,但他们却在海湾西侧的阿拉伯半岛谋取了两处沿海据点。很显然,他们对这片广阔的海湾地区也存有强烈的商业野心。”   “这么说来,齐国正在试图建立一个囊括了印度、波斯、红海等北印度洋沿岸地区的庞大商业势力版图。……哦,上帝!齐国人的胃口可真大!”   “齐国人的野心恐怕还不止于此。”菲力普·多尔说道:“他们还在非洲南部地区,建立了一系列稳固的据点。若是他们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截断大西洋通往东方的贸易航线,进而独霸整个印度洋。”   “……一个印度洋帝国?”拉格·西蒙被菲力普·多尔所说的话给惊到了,“就像一百年前西班牙建立的所谓大西洋帝国?”   “齐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可比当年西班牙优越多了。”菲力普·多尔说道:“整个印度洋地区,虽然有有三个强大的真神教国家,莫卧儿帝国、萨法维帝国和奥斯曼帝国,但他们均无心于海洋上的扩张。而齐国独霸汉洲大陆,四面环海,如同我们英格兰一样,可以专心于海上扩张,并倾力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所以,齐国人想谋得印度洋帝国,其实并非难事。”   “如此说来,齐国还真是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国家!”   “被上帝眷顾的国家?哈哈……,亲爱的西蒙,齐国可不是一个信仰天主的国家。”   “那齐国也应该是受到了他们的东方神明特别照顾!”拉格·西蒙叹道:“在欧洲,包括我们英格兰在内,所有的国家都会不可避免地卷入到纷繁复杂的地区争端当中。法国人的野心,荷兰人的贪婪,德意志的自私,瑞典的短视,还有哈布斯堡的愚蠢,将整个欧洲地区搅成一团乱麻。”   “是呀,在整个欧洲,和平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的。一场战争尚未结束,新的战争又重新燃起,杀戮、饥饿、战乱,还有瘟疫,仿佛永远笼罩在欧洲大地之上。”菲力普·多尔感慨地说道:“就在我们所有欧洲国家陷入厮杀纷争之际,齐国人的商业势力,从东印度群岛逐渐扩展至孟加拉、印度、波斯,以及红海。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将触角最终伸向我们欧洲。”   从印度地区驶来的两艘齐国商船之所以受到萨法维帝国官员和商人的热烈欢了迎,盖因,他们的船上除了装载大量的工业制成品外,还为这个深处粮食危机的帝国带来了六百多吨稻米,可谓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自1666年9月,阿巴斯二世病逝,十九岁的萨姆·米尔扎继位后,这个强大的帝国在随后数年里,便遭遇了各种困难。   萨姆·米尔扎于当年10月1日以萨非二世的之名登基,其统治时代便以不详之兆开启。一场持续数年的旱灾降临在帝国的土地上,灾民数百万之多,食不果腹,饿殍遍地。同时,在希尔凡(今伊朗西北地区和阿塞拜疆境内)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三万人因此丧命。而且,沙王也一病不起,所有的医疗手段、祈祷和为防止饥荒蔓延施放的银钱都不见成效。   人们将这一切归于上天的愤怒,甚至指责是伊斯法罕城中的犹太人招来了厄运。很快,人们推测是占星师们挑选的加冕日不吉利,并决定另择他日进行二次加冕,这在帝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于是,1668年3月20日,在辉煌的四十柱宫中,萨非二世变成了苏莱曼一世。   虽然,沙王的重病被一名来自齐国的医师治愈,避免了帝国宫廷的动荡。但在他二次登基加冕后,全国干旱的程度却不曾减轻,反而向更大的范围扩展,由此引发了帝国严重的粮食危机。   而在这种情势下,沙王却并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君主那样做出积极的应对措施。事实上,他对国家政务没有兴趣。相比之下,他更热爱后宫享乐,在不到四年时间了,他就新招募了数百名妃嫔,大多数都是来自焦勒法(今伊朗西北地区)的亚美尼亚人。   为了应对灾情,避免出现更大的国内危机,由沙王任命的大维齐不得不想方设法开辟更多的财源,征收更多的赋税。帝国境内的民众被强迫缴纳各种苛捐杂税,特别是备受歧视的亚美尼亚人和不属正统真神教的民众,需要缴纳一笔巨额的人头税。   在商业和手工业方面,许多饮鸩止渴般的政策开始毁灭帝国的经济,使得市场中百业萧条,经济一蹶不振,国家越发贫困。   然而,与此相对的是,那些外国商人反而在帝国境内不仅没有遭到打击和削弱,反而凭借特殊的背景,商业势力愈发扩大和深入帝国境内。   日益增多的外国商品输入刺激起各地封建领主和采邑贵族的欲望,俄国的皮货、法国的丝和绢、印度的香料等,但更多的则是来自齐国的毛呢、高档印花棉布、珍贵木材、玻璃、钟表、瓷器、茶叶、酒类、油料(包括鲸油)、铁器、五金等等。   而帝国政府和各地封建主向欧洲和齐国输出从农人那里以实物地租方式取来的农产品:粮食、牲畜、棉花、生丝、粗羊毛、皮革、水果、榛子、橄榄油以及家庭手织地毯和绸缎。这种带有不等价性质的贸易使广大农民群体陷于破产。   一名访问萨法维帝国的法国旅行家曾写道:“来自汉洲大陆的工业制成品和各种奢侈品蜂拥进入这个国家,只有增进统治阶级的享乐,只有使人民和农夫的处境恶化。在一个不尊重所有权的统治者政权之下,扩大享乐的欲望和激起的贪欲,使压迫加倍厉害起来。为了得到更多的毛呢、皮货、糖、瓷器、茶叶、纺织品,就必需有更多的钱,更多的棉花和更多的生丝。”   经过二十年的深耕,齐国的商人在阿巴斯港、设拉子、伊斯法罕、马什哈德、克尔曼、大不里士等帝国许多重要的城市都设立了贸易商站和据点,对帝国的贸易和经济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萨法维帝国的官员和臣民们对齐国的看法是比较复杂的,这是一个位于遥远南方新大陆的国家,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世俗的王国,与东方古老的华夏文明源出一脉。他们生产的各种工业制成品,不仅在质量上要远远高于此前欧洲人所提供的商品,而且价格上也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但他们带来的酒类、瓷器、钟表、珍贵木材等各种奢侈消费品,却极大地侵蚀和腐朽了帝国贵族和臣民的虔诚信仰。要知道,在阿巴斯二世主政期间,帝国境内是严禁饮酒的,而且按照教义的宗旨,所有信徒应不尚奢华,禁虚靡。   另外,随着大量齐国工业品的涌入,帝国境内曾经欣欣向荣的手工业开始遭到沉重打击,并无可挽回的出现衰败,引发了深重的社会问题。   但这一切,包括沙王在内的帝国统治阶层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齐国的商业势力逐步扩大。其中原因,除了帝国比较忌惮齐国拥有的强大海上力量外,还有就是帝国的整个对外贸易业已极度依赖于这个国家。   不说齐国提供的大量工业制成品极大地满足了帝国民众的需求,就是他们支援的诸多火器,也是帝国军队征伐布哈拉汗国和高加索地区所必不可少的武力保障。再加上帝国境内的诸多权贵之家和买办商人的支持和维护,使得齐国商人在帝国境内如鱼得水,在二十年时间里,便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商业网络。   更不要说,这个齐国还非常能打,论武力的话,比曾经的葡萄牙人那可是强得不止一点。五年前,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路,杀到苏伊士,然后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迅速击败了埃及当地的帕夏武装。   虽然,人家只是教训了一个奥斯曼的羁绊地方政权,但这般长途远征的军事实力,还是让帝国上下震惊不已。要知道,当年伟大的阿巴斯一世为了攻占家门口的霍尔木兹岛,还要联合英国人,才堪堪将葡萄牙人驱逐,以重新夺回这个波斯湾的门户和战略要地。   不过,尽管齐国人于印度洋上的实力更甚曾经的葡萄牙人,但他们完全没有后者对真神教的偏见和敌视,更不是海上贸易秩序的破坏者。   众所周知,葡萄牙在宗教信仰方面,近乎于一种残暴的偏执。它源自将葡萄牙人从真神教的统治中拯救出来的斗争的记忆,也源自许多葡萄牙人先前在北非地区的经历。在那里,他们与真神教敌人进行艰苦的、残酷的斗争,各种导致人的肢体损毁的暴行非常普遍。   葡萄牙在数十上百年里,在波斯湾沿海地区,屠杀和抢掠的暴虐行为令人发指。他们的行为被欧洲的后来者所模仿。印度洋上的第一批英国海盗,或者准确的说是海盗船,竟然有他们国王颁发的劫掠许可证,范围从“好望角到东方大陆,包括红海、波斯湾、科罗曼德尔海岸、东印度群岛”。   在印度洋上,谁是海盗呢?对于葡萄牙人而言,任何藐视他们的贸易控制体系的人都是,对于英国人来说,那些弱小无力的印度洋沿岸国家所属商船就是他们打击和掠夺的目标。但以萨法维帝国臣民的角度来看,那些被抢掠的商船都是最为传统的商人。   欧洲人将他们的竞争者污蔑为“海盗”,肆意攻击和劫掠,极大的破坏了整个印度洋地区传统的贸易行为。实际上,在许多帝国的商人看来,就是因为这这些欧洲人的到来,使得海盗数量迅速增加。在他们的贸易控制下,许多马拉巴尔商人变得一贫如洗,转而就变成了海盗,聊以谋生存。   随着齐国商业势力的逐渐扩展,维护整个地区正常的海上贸易秩序,便成为他们亟待处理的优先事项。这个国家向印度洋地区派遣了许多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严厉打击各种海盗行为。不论是远道而来的欧洲海盗,还是当地的马拉巴尔海盗,甚至拥有奥斯曼帝国背景的巴巴里海盗,均在打击范围之内。   那些罪行深重的海盗船长和海盗骨干,被就近吊死在附近的港口码头上,以起震慑作用,俘获的普通海盗则被发配到齐国人控制下的荒岛接受繁重的苦役,为自己的罪行忏悔终身。   经过十余年的持续打击,大洋深处暂且不论,在印度洋沿岸地区及主要贸易航线上,海盗行为大为减少。   因而,不论是莫卧儿帝国,还是萨法维帝国,对于齐国海军大力整顿印度洋海上安全秩序的行为,都持积极正面的看法,也乐见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可以维护正常的海上贸易。   齐国人,随着他们的实力增长,已逐渐成为印度洋秩序的维护者和保护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棋局   1672年3月15日,马拉巴尔海岸,上海堡(今印度孟买)。   齐国印度商社于六年前(1666年)获得这处由数座小岛构成的据点后,说实话,并没有进行过一番认真的建设,只是在原葡萄牙人和英国人的发展基础上,对防御设施稍稍加固了一番。不是商社不舍得花费大笔资金投入,盖因附近的马拉塔地区频繁爆发的战争,使的这片内陆腹地经济秩序遭到严重破坏,使得上海堡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贸易。   是的,曾经被莫卧儿帝国平定的马拉塔战火又被重新被点燃了,马拉塔人的英雄西瓦吉又回到了马拉塔山区,然后重整旗鼓,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莫卧儿帝国的战争。   在1666年,就是著名的伦敦大火发生的同一年,马拉塔人起义领袖西瓦吉接受莫卧儿王朝的招安,前往当时的首都阿格拉,朝见奥朗则布,表示臣服,准备就此停止马拉塔人的反抗斗争。   然而,伟大的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却有些瞧不起人,仅赐予西瓦吉5000曼萨布(莫卧儿帝国职官品级名)的品级,而其兄弟也被赐予相同的品级。骄傲的西瓦吉心里被招安的底线却是7000曼萨布,因而对帝国皇帝的赏赐极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被软禁于阿格拉的一座宅邸中。   若是以后来者的眼光来看,奥朗则布犯下的最为严重的失误,那就是在西瓦吉表示不满,并显现出桀骜不驯的态度时,应该立即将他处死,以绝后患。而不是仅仅将他软禁,任其自生自灭。   或许,在帝国皇帝眼中,西瓦吉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并未放在心上,将他降服后,便懒得再与之计较。   一年后,神通广大的西瓦吉设法逃离阿格拉,重新回到马拉塔山区,随即召集旧部,向莫卧儿帝国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袭击。从1668年到1671年的短短三年时间里,西瓦吉就攻占了包括浦那在内的大片地盘,甚至还试图要仿照先前的德干国家,建立了一套由佩什瓦(宰相)和其他各部门组成的国家机器,由先前收保护费的强盗集团开始向一个正式的地区性国家转型。   啧啧,若是奥朗则布获悉马拉塔人的这些举动,肯定会有股熟悉的味道,因为这也是他们莫卧儿人三代以前走过的道路。   贾特拉帕蒂·希瓦吉站在上海堡的码头上,看着停靠在泊位上的一艘七百吨的齐国武装商船,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久久不语。   “我们也要建立一支可媲美于齐国人的强大海军。”希瓦吉郑重地说道:“要知道,马拉塔地区毗邻马拉巴尔海岸,我们可以就近展开对外贸易,赚取大量的金钱,以维持和壮大我们的军队。同时,有了一支强大的海军,我们还可以从印度西北地区获得大量的马匹,从南方地区获得充足的粮食,从外国手里获取犀利的火器和锋利的铁质刀剑。”   “……建立一支海军,需要花费的金钱那将是无以计数的。”史维拉杰·帕提尔被西瓦吉的话语给惊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强大的莫卧儿帝国也没有建立一支媲美齐国的强大海军,唯一可以凭持的还是孟加拉地区那支由众多小船组成的内河水师。   早些年,莫卧儿帝国为了前往麦加朝觐,还建造过一些型制巨大的海船。后来齐国人来到印度后,为了获得帝国统治阶层的好感,先是给莫卧儿人在朝觐途中予以海上护航服务,以保障他们的沿途安全。未几年,齐国人干脆又推出了一种海上“滴滴业务”,弄来几艘移民专用船为莫卧儿人的年度朝觐活动提供贴心的全程服务。以至于到现在,莫卧儿帝国索性放弃了自己建造那些不怎么靠谱的大海船,人员出行、货物运输、军资中转,皆委托于齐国商船。   而他们马拉塔虽然在短时间内攻占了不少地盘,拥众数百万,军队也有两万余,但相较于庞大的莫卧儿帝国,这点实力那是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而且,他们还要同时面对莫卧儿帝国和比贾普尔素丹王国两个方向的威胁。试问,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如何能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   “我们马拉塔人不能一直依赖于外人。”西瓦吉摇头说道:“不论是齐国人,还是荷兰人,现在可以为了利益,偷偷摸摸地向我们提供武器和其他物资。但若是面临莫卧儿帝国的威胁和压力之下,也会反手将我们抛弃。甚至,很有可能在莫卧儿帝国的重金收买下,对我们进行海上封锁,禁绝物资的输入。”   “……齐国人应该不至于怕莫卧儿人。”与齐国人打交道已有数年的史维拉杰·帕提尔稍稍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他们在印度地区,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并且还在南方控制了科钦、科泽科德两个王国,可谓实力雄厚。而且,以齐国人的心思,必然不会让莫卧儿人顺利统一印度地区,建立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帝国。所以,齐国人对我们的物资和军械支持,是符合他们的根本利益。”   “帕提尔,印度地区的事务,最终要由我们印度人自己来解决,而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外来者。”西瓦吉沉声说道:“若是假以时日,我们马拉塔人击败了莫卧儿帝国和比贾普尔王国,控制了整个德干高原,甚至统一印度大陆,建立起一个伟大的马拉塔帝国。那个时候,一个可以随时威胁我们的海上强大势力,必然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未雨绸缪,提前规划,建立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海军。”   “我们现在没有自己的港口,更没有自己的造船场,要从无到有地建立一支海军,恐怕对我们而言,将是非常困难的。”   “没关系,我们没有自己的港口,可以去抢一个。没有自己的造船场,可以招揽工匠去建一个。”西瓦吉笑着说道:“只要我们下定决心,排除各种困难,迟早会有一支属于我们马拉特人的海军。嗯,这次我们来找齐国人购买武器和粮食,可以顺便询问一下,可否卖给我们一两艘海船,先培养培养我们自己的水手。”   “……”史维拉杰·帕提尔看着意气风发的西瓦吉,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马拉塔首领虽然雄才大略、目光长远,在战场上也是一个战无不胜的伟大统帅,但对于要实现建立一支海军的目标,还是有些好高骛远了。不论是从物力财力方面来看,还是现在所处的严峻形势上而言,都不允许我们马拉塔人在陆地上维持一支强大军队的同时,还能建立一支可堪大用的海军。   “……目前,莫卧儿帝国的注意力仍旧在荒凉的西北边境地区,桀骜不驯的阿富汗地方部落不断掀起反抗莫卧儿帝国的起义,甚至还曾数度向富裕的旁遮普地区发动袭击。尽管莫卧儿帝国派去进剿的军队装备精良且又极为善战,但在地形复杂的西北山区,面对层出不穷的部落战士的偷袭,也是疲于应付,估计在短时间内,是难以彻底消灭那些敌人。”   驻印度西海岸的黑衣卫情报官、仁勇校尉(中尉)左德顺放下手中的情报资料,笑眯眯地看着到访的几位马拉塔客人,说道:“有鉴于此,莫卧儿帝国皇帝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认为,这个决定对于你们马拉塔人而言,可能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什么好消息?”西瓦吉听到翻译的转述后,对面前这位齐国人的军官故弄玄虚做法,有些心中不喜。   马拉塔人经常往来上海堡,除了来购买军械和物资外,还会向齐国人打听莫卧儿帝国的一些重要消息,以便可以做出提前应对。这些年来,他们在马拉塔山区纵横往来,几次面对莫卧儿帝国和比贾普尔素丹王国大军围剿下,总是能轻易脱身并时不时地给予对手重创,这都离不开齐国人提供的若干重要情报。   左德顺见对面的史维拉杰·帕提尔悄悄地伸出几个手指,便会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在面对西北地区绵延不绝的反抗活动,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准备御驾亲征,带领精锐的皇家禁卫军坐镇白沙瓦,要亲自剿灭那里的抵抗势力。据可靠消息,奥朗则布还会从德干地区抽调部分军队,派往局势紧张的阿富汗地区。如此一来,你们马拉塔人的机会就来了!”   西瓦吉闻言,眉头一挑,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这几年,马拉塔人趁着莫卧儿帝国着手解决西北边境动乱之际,开始加紧整合马拉塔地区部落和武装,将他们团结聚合成一个强有力的战斗集团,开展反抗比贾普尔素丹和莫卧儿王朝的解放战争。   去年十月,经过一番艰苦的战斗,马拉塔人一举攻克了重镇——浦那,势力大涨。无数马拉塔部族和众多不满莫卧儿帝国统治的印度教地方势力纷纷响应来投,成为德干地区举足轻重的第三方势力。   西瓦吉在加紧攻城略地的同时,也在时刻关注着莫卧儿帝国的反应,唯恐帝国在震怒之下,会集大军前来围剿,将他们这个立足不稳的马拉塔政权攻灭。   如今,从齐国人的情报中获悉,莫卧儿帝国似乎仍将他们的重点打击目标放在西北贫瘠的阿富汗地区,甚至还要从德干高原抽调军队,以彻底巩固他们的边疆安全。   正如齐国人所说,他们马拉塔人的机会来了,可以趁莫卧儿帝国分神之际,继续巩固和扩大马拉塔人的控制区域,甚至可以考虑建立一个马拉塔王国,以凝聚军心和民心。   “这次你们求购的武器和粮食,我们可以给你们,但是支付方式,需要稍稍变动一下。”待左德顺向马拉塔人通报完有关莫卧儿帝国的情报消息后,印度商社驻上海堡掌柜卓元正微笑着说道:“我们需要你们提供一千名马拉塔战士,其中包括五百名骑兵,随同我们印度商社往丘隆王国走一遭。”   “你们齐国人要征服那个丘隆王国?”西瓦吉不由皱皱眉。   “大首领,我们是一个贸易商社,怎么会去征服一个国家呢?”卓元正摇头说道:“我们只是在整顿正常的贸易秩序,消除不必要的市场壁垒。同时,我们要让这个国家对我们的商人和贸易活动,可以秉持一个相对公正和友好的态度。”   西瓦吉闻言,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些齐国人在面对强势的莫卧儿帝国时,表现得极为恭顺,并严格遵守莫卧儿人的各种规矩,老老实实的进行贸易活动。可他们在应对南方几个土邦小国时,却又表现出极强的控制欲。   科钦王国早在数年前便已名存实亡了,包括国王在内的王室成员被齐国人完全架空,在每年从齐国人手里领取三十万卢比的年金后,开心快活地待在王宫享受醉生梦死的生活。国中的地方事务和外交防务全都由齐国人控制,或者由齐国人扶植的科钦人傀儡管理。   至于科泽科德王国,在八年前,葡萄牙人被挤走后,遂也逐渐被齐国人控制了所有的对外贸易和国内经济民生,就连进出口关税也是由齐国人说了算。王国军队的日常训练和管理也由齐国人派出的军事教官所掌控,俨然已沦为齐国人的附庸。   现在,齐国人又将目光瞄向了可怜的丘陵王国,准备在印度西海岸,构建一个北起律门堡(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南至根尼亚古马里(印度最南端科摩林角),中间以苏拉特、上海和安丰(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三地为支撑的商业网络,以达到彻底垄断和控制印度西海岸的对外贸易渠道。   若是加上齐国目前在波斯、红海、东非,以及南非地区的布局,整个印度洋地区的贸易网络和主要航线将完全掌控在他们手里,实现曾经葡萄牙人梦寐以求的海上霸业。   一百多年前,野心勃勃的葡萄牙人曾制定了一个宏大的海上战略,即绕过非洲大陆,通过控制印度洋贸易以扼住真神教世界的咽喉,同时在东方找到强力盟友,夹击埃及(当时的马穆鲁克王朝)和奥斯曼,实现十字军的未竟的伟业。   在十六世纪的头十几年里,葡萄牙人突然冲入了古老的印度洋,凭借火炮这一技术优势搅乱了本地区的传统格局。葡萄牙人的目标十分简单:把欧亚大陆经由中东地区的传统贸易路线改换成经由东非和好望角的新路线。如果这个理想目标能够实现,那么新的贸易垄断将会大大滋润葡萄牙,同时重挫依靠红海和波斯湾商路的真神教世界。   在这一思路的指导下,葡萄牙首先夺取了一连串的城邦和据点,在东非包括索法拉(1505年),基尔瓦(1505年),莫桑比克(1507年);在印度西海岸包括科钦(1503年),坎努尔(1505年),果阿(1510年)。不过,其中最为重要的成果是在1511年夺取马六甲城。   总的来说,在1530年前,葡萄牙人通过对印度洋沿岸一连串据点的控制,成功冲击到了旧航路,一时间让整个印度洋局势有失衡之势,但是他们却因为自身实力的不足,未能达成理想目标,彻底扭转乾坤。   它虽然成功夺取了马六甲,但是无法阻止真神教商人在文莱和亚齐组建新的贸易中心与之抗衡。它虽然成功在印度沿岸建立了一系列据点,但是无法深入内陆控制生产,它在主要的印度王国眼中压根不起眼。   它虽然威胁到了关键的红海和波斯湾,但是不足以控制这两个地区。控制霍尔木兹需要波斯的支持,这本身就损害到葡萄牙的垄断;而索科特拉岛不足以封锁红海,葡萄牙又无法夺取亚丁。   说到底,葡萄牙不是自以为是的新霸主,而只不过是古老印度洋贸易的一个新手玩家。葡萄牙人的大棋下着下着,才发现棋盘和游戏规则其实都是自己臆想的,才发现自己已经从棋手变成了别人的棋子。   历史的逻辑有时候非常奇怪,你以为你在下一盘大棋,其实这盘棋根本就不存在。   你以为你在下某盘棋,其实你下的是另一盘棋。   你以为你是下棋的,其实你是被下的棋。   或许只有在这时人们才能意识到,时代局限当中的主观意识是多么渺小。   而现在,齐国又站了出来,准备在印度洋继续下那一盘葡萄牙人未曾下完的大棋。 ##第一百三十七章 棉织品的战争   1672年5月18日,孟加拉,胡格利。   “你们的棉布价格还需要再降一点。”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胡格利高级经理马利克·雷蒙放下手中的几块棉布样品,转头朝几个当地的棉布商人说道:“要知道,这些白色棉布和蓝色棉布,所面对的客户都是普通的穷人。他们对价格是非常敏感的,我说得对吗,先生们?”   “雷蒙先生,我们报出的价格完全是按照去年的卖价呀!”阿尼鲁德·塔帕听到英国人要压低收购价,立时有些急了,“如果再降价的话,我们会损失很大,甚至会无法覆盖我们的生产成本。”   “雷蒙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即使按照去年的价格,我们能获得的收益也是非常微薄的。”另一个孟加拉棉布商人说道:“相较于五年前,我们售与你们英国人的棉布平均价格足足降低了两成。而我们的生产成本和需要缴纳的各种商税,却没有降低一个卢比,甚至还有不同程度的上升。”   “先生们,你们知道汉洲棉布的价格是多少吗?”马利克·雷蒙从助手那里接过点好的烟斗,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烟圈,“汉洲的棉布售价较五年前又降低了三成,而且质量更甚你们印度棉布。哦,当然,因为距离上的遥远,还有你们莫卧尔帝国收取的高额关税,汉洲棉布会多出不少额外的成本。但是,即使如此,汉洲的普通棉布价格也与你们的售价几乎持平。”   “雷蒙先生,据我们所知,在孟加拉地区,汉洲棉布的价格还是要比我们稍稍高出一点的……”一个棉布商人弱弱地说道。   “哦,是吗?”马利克·雷蒙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但是,从齐国人那里购买棉布,他们会随之给我们配售市场上极为紧俏的钢条、铜块,以及大量的茶叶和瓷器。而这些高价值货物,完全可以覆盖因销售汉洲棉布而损失的利润。”   “……”   几个孟加拉当地的棉布商人闻言,均不由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个英国人完全是在拿汉洲棉布向他们施加压力,逼迫他们再次降低棉布售价。   但不可否认的是,来自汉洲大陆的棉布,对孟加拉地区的棉布市场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十年前,汉洲高档印花棉布和平纹细布已经开始占据本地的高端棉布市场,成为众多达官贵人和有钱人家的采购首选。   而中低端市场上的条纹棉布和各种染色棉布,以及大量的漂白棉布虽然仍旧被当地产品所占据,但在价格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大的优势了。   包括孟加拉在内的所有印度棉布商人们,怎么也想不通,汉洲距离印度万里之遥,可他们生产的棉布为何在经过长途运输后,仍旧可以将售价定得这么低,对保持了数百年领先优势的的印度棉布构成这般严重的威胁。   在这个时期,印度西北地区的旁遮普和古吉拉特、印度东南地区的科罗曼德尔海岸,还有孟加拉地区都是当今全球最为著名的棉织品产地。在上述产区,棉花和染料比较常见,自古以来以村为单位培养了拥有高超技术的织工和染布师,能生产出颜色、光泽、亲肤度与丝绸几乎一样,而且图案也非常有魅力的上等棉织品。   印度棉织品的种类丰富,花色样式也是多种多样,古吉拉特有23种,科罗曼德尔有16种,孟加拉有46种。其中,平纹细布、印花棉布、帕拉普尔棉布、粗棉布、格子棉布畅销欧洲、波斯和东南亚。这些颜色多样的印度棉织品,具有不易掉色的高超染色技术、美丽的图案设计和鲜艳的颜色组合、柔软亲肤等优点,以及一个让所有购买者都无法拒绝的关键点,那就是价格非常便宜。   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纵横天下、驰骋四海的17世纪,与胡椒、香料、茶并列的还有另外一种重要商品,那就是印度的棉织品。   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在南亚次大陆先后站稳脚跟后,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地方棉织品的优势。在当时的东南亚,印度棉织品已经非常受欢迎,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换取东南亚的胡椒和香料,特地购买棉织品,构建了一个亚洲内循环贸易圈。同时,他们还大量购买被称作“印花棉布”的高级棉织品并送往欧洲。   在1620年,已有5万件棉织品被运入英国。1664年,英国进口了约27万件印度产棉织品,占英国东印度公司进口总额的73%。当然,这或许是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了胡椒和高级香料产地的缘故,使得英国人不得不转做棉布生意,但即便如此,这也算一个很大的数字。   在垄断高级香料的荷兰方面,其情况没有那样极端。即便如此,从1640年到1670年,织物占阿姆斯特丹分部进口总额的15%-20%左右。如果加上面向东南亚出口的织物的话,可以说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棉织品的进口量也是相当大的。   不过,自二十多年前汉洲大陆的棉布产能逐步扩充后,应齐国人的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将其大部分棉布采购订单转向了汉洲。   在欧洲,印度产的高级棉织品最初被作为桌布、床罩、窗帘和壁挂等用于室内装饰,非常受欢迎。到17世纪后半期,这些棉织品开始用作衣服的布料。与以前普遍使用的麻织品、毛织品、皮革做的衣服相比,棉布非常轻、亲肤、吸汗、易洗,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优良的衣料。最初,棉布只是用于上流社会的家居服和内衣,及至后来,开始作为外出服和正装得到认可。   这个时期,被统称为印花布的印度产棉织品不只在英国,而且在荷兰、法国等西北欧各国也受到广泛欢迎。印花布的最大魅力在于,不仅是质量优良的新商品,而且价格也非常低廉。相比只有富裕阶层才能得到的高级织物丝绸,棉织品在品质上毫不逊色,而且价格非常亲民,所以受欢迎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些棉织品在印度产区的采购价格很低,就算加上路途遥远的运费,也能跟欧洲产的各种织物竞争。   通过东印度公司,印度产的织物还被运往欧洲以外的地区。其中一个方向是美洲大陆和西印度群岛。自16世纪以来,葡萄牙人把棉布带来给为甘蔗种植园工作的奴隶做衣服。当然,这些织物是廉价的、品质欠佳的东西,被称为“萨蓝波小彩格布”的东西占多数。   与葡萄牙一样,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一旦运回萨蓝波小彩格布等便宜织物之后,也再次将其出口到美洲大陆和西印度群岛供奴隶使用。   另外,在西非购买奴隶的时候,奴隶贩子们也将印度棉织品作为支付的对价物。在整个17世纪,印度产的棉织品被大量运往世界各地。伴随着产量的急剧增加,印度各地的棉花栽种面积也得以大幅增加。用于丝绸的养蚕业也非常盛行,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数量不断增加。到17世纪70年代,仅织物相关行业就新增加了10万人以上。   印度棉布的实用、舒适、色彩斑斓和浓厚的异国情调,让消费者趋之若鹜,使得无数的印度棉织品更是源源不断运到欧洲,仅过去的数十年间,每年从印度出口上百万件棉布服装。印度莫卧儿帝国控制了全世界四分之一的棉纺织品贸易,每年税收达到八千万到一亿两白银,是同时期明朝所获税收的十几倍。   可以说,印度仅凭借棉布贸易这一项,便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   然而,印度棉布在最近十几年里,却遇到了一个新的挑战者,那就是来自汉洲大陆的棉布。   在二十多年前,齐国人曾试探性地运来了一批汉洲棉布,但毫不意外地被印度市场无情的拒之于门外,不论是花色质量,还是销售价格,完全不是印度本地棉布的对手。所有的印度棉布商人看着灰头灰脸的齐国人,都给予无尽的嘲笑。   这些齐国人脑子都秀逗了吗?在一个盛产棉布的地区,万里迢迢地运来一批没有任何竞争力的棉布来销售,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嘛!   后来,齐国人可能也知道自家生产的棉布无法与印度当地产品竞争,非常明智将棉布撤出了他们的商品销售目录,转而兜售他们具有比较优势的铁器、五金、军工、钟表、玻璃、瓷器、砂糖、罐头等诸多种类的工业制成品。   然而,充满迷之自信的印度人尚未得意多久,曾经为印度棉布重要市场的南洋地区便被齐国逐步蚕食,并最终被他们所垄断和控制,将印度棉布逐出了这个拥有数百万人口规模的市场。   紧接着,马来半岛、中南半岛、日本等地区和国家的市场上也开始出现大量的汉洲棉布,挤压着印度棉布的生存空间。   而到了1660年代,曾经铩羽而归的汉洲棉布又杀入了印度市场。不过,这一次,齐国人是以高端市场为切入点,运来了大量高档印花棉布和平纹细布,凭借其精湛的印染技术和纺织技术,再加上工业大规模生产的价格优势,很快站稳脚跟,赢得不少王公贵族和富裕人家的喜爱。   被印度棉布牢牢掌握的中低端市场,在近几年,也遭到巨大冲击。   马六甲海峡以东地区,可以说已经没有印度棉布的任何市场空间了,全都被汉洲棉布所占据。再加上棉布生产能力已逐步复苏的大明,也开始恢复出口,争夺日本、朝鲜、安南、暹罗等地区的棉布市场。   至于波斯、阿拉伯、埃及和地中海地区,齐国也凭借其建立的密集商业网络,不断与印度棉布争夺有限的市场,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   因而,在最近十年,不论是孟加拉当地的棉布商人,还是古吉拉特和旁遮普的棉布商人,都感觉到棉布生意愈发不好做了。好像整个印度地区的棉布市场突然间就饱和了,曾经那种供不应求的贸易繁荣景象再也无法重现。所有的外国商人在采购他们手中的印度棉布时,会不断地压价压量,甚至会提出各种条件,比如账期延长,强迫接受成色不足的金银货币,要求附赠额外商品……   面对这种情形,众多的棉布商人曾试图联合起来,建立某种价格联盟,统一棉布的销售价格,以增强他们的集体议价权。   但这种商人的自发行为,注定无法应对那些拥有更多选择权的外国采购商。众多独立而又分散的棉布生产模式,割裂的市场环境,使得这种价格联盟根本无法实现。更不要说,旁边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急于扩大棉布市场的齐国。   此前,齐国运来的大量工业制成品,填补了印度市场的许多空白,也满足了当地无数商人和普通民众的生产和生活需求,在那个时候,齐国的商品与印度本地既有的商品和产业之间少有竞争。   更不要说,齐国商人没有像那些欧洲人那般,将赚来的每一枚钱币全部带回本土。他们会将获得的收益全部用来购买印度的硝石、靛蓝、棉花和女奴,极大的繁荣了印度本地市场,成为官方和民间最受欢迎的商人。   然而,时移世易,齐国人在大力发展自己的棉纺织业二十余年后,终于开始侵入印度最为传统,也是最据优势的产业。   不到十年时间,印度本地的高端棉织品市场就被齐国人蚕食殆尽,现在又开始发力围剿印度的中低端棉织品市场,俨然一副赢家通吃的模样。   在各地无数棉布商人的请愿下,三年前,莫卧儿帝国将此前给予齐国人的关税优惠政策,进行了微微调整,特意把棉织品排除在外,征收10%-20%的特别关税。齐国人为此,向帝国的皇帝进行了严正的抗议,认为是遭到了帝国政府的贸易歧视,有违自由贸易的原则。   但棉织品产业,事关莫卧儿帝国数百万工人和家庭的生活和收入,更关系到帝国日益严峻的财政收入,因而,帝国皇帝驳回了齐国人的抗议。   为了安抚齐国人的愤怒,帝国皇帝又发布谕令,免除了齐国的钢铁、机械、五金、粮食等商品的进口关税,降低了茶叶、瓷器、砂糖、油料、珍贵木材、钟表、车辆、船舶(中小型桨帆船)等商品的进口关税。   尽管对齐国的棉织品设置了高额的关税,但并不能阻止他们继续侵蚀印度棉布的市场。没有人知道齐国棉织品的制造成本是多少,不论是他们生产的高档印花棉布、平纹细布,还是中低档的染色棉布、漂白棉布,并没有因关税的提高而随之涨价。这让印度本土的棉布商人们在惊愕之余,不免感到万分沮丧。   一些“有识之士”向帝国皇帝和政府大声疾呼,应该颁布严格的禁令,彻底禁止齐国生产的棉布进入印度市场,以保护数百万相关产业人员的生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人的野心   1672年7月10日,孟加拉,巴拉·卡特拉宫。   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宫是由原沙贾汗次子沙赫·舒贾王子担任孟加拉总督期间主持修建的,在1658年王位继承战争时,于此宫殿中率先称帝,随后从达卡率领大军前往阿格拉,意气风发地准备去接收整个莫卧儿帝国。   但是,英明神勇的奥朗则布轻松地击败了舒贾,并派出自己的亲信将领米尔·朱木拉一路追击,将他被赶出了孟加拉,并迫使他于1660年10月逃过阿拉干边界,从此之后音信全无。据说他和家人被阿拉干人杀害,携带的财物也被尽数掠夺。   如今,这座奢华巍峨的王宫已被当做孟加拉总督府,皇帝陛下的舅舅、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从1663年起,便一直驻于此间,管理帝国辖下最为富庶的孟加拉省。   当他抵达孟加拉时,沙伊斯坦汗以果敢的态度镇压了各地部落的叛乱。他还预见到来自阿拉干王国的强大威胁,因为该王国已发展起比较强大的军事和海军力量。为此,他立即开始建立莫卧儿海军,在一年内将其舰队增加到300艘。   他还做出了艰苦的外交努力,以赢得齐国人和荷兰人的海上支持。1665年11月和12月,在齐国的积极支持下,沙伊斯塔汗率领莫卧儿部队先后攻占了阿拉干人控制下的松迪布岛和吉大港。   被征服的加叻丹河西岸的领土被置于帝国直接管理之下,吉大港的名字也被改为伊斯兰堡,并将这座遭到战争严重破坏的港口委托齐国人建设和管理。   在沙伊斯塔汗主政期间,他着力在达卡建设现代化的乡镇和公共工程,从而实现大规模的城市和经济扩张。他还是艺术的赞助人,并鼓励在全省建造宏伟的建筑,包括清真寺,陵墓和宫殿。   他鼓励当地的商人积极开展与汉洲、欧洲,以及东南亚和印度其他地区的贸易,极力促进和提升本地的经济。   这个时期,在所有莫卧儿人眼中,他们的帝国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富裕和强盛的国家,是全球经济的主导力量之一,更是世界制造业的领导者。而孟加拉省(今孟加拉国和印度西部孟加拉邦的大部分地区),则拥有整个帝国的一半制造业力量,为帝国贡献了四成的财政收入,堪称为帝国王冠上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   尽管沙伊斯塔汗拥有强大政治地位和深厚的宫廷背景,在整个孟加拉地区宛如帝王般存在,执政杀伐决断,千万子民的生死富贵皆由他一言而决之,但他仍然忠于皇帝奥朗则布,终于伟大的莫卧儿帝国。   然而,从德里发来的一份皇帝谕令,却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充满了质疑和担忧。皇帝陛下为了保护帝国繁荣的棉织品产业,同时也为了获得更多的税收,再次提高了齐国棉布的进口关税,税率从三年前的平均10%-20%大幅升至40%。而且还附带说明,若是当地棉纺织产业遭到齐国产品的严重侵蚀,可颁布贸易禁令,暂时禁止齐国的棉布进入帝国境内。   对于皇帝陛下的决定,沙伊斯塔汗不敢违逆,但他深知,此举必然会激怒齐国人。三年前,他们就为帝国单独征收齐国所产棉布的高额关税,发出了严重的抗议,认为帝国是对他们齐国展开的贸易歧视。   要知道,在莫卧儿帝国的对外贸易当中,几乎所有的进口商品关税都非常低,一般都不会超过10%。甚至为了鼓励外国商人运来帝国急需的货物,比如马匹、糖、贵金属、铁器等,还会对此设置零关税。   在二十多年前,为了抗衡葡萄牙、荷兰、英国的贸易势力,帝国对刚刚进入的齐国商人给予了许多贸易优惠条件。他们生产制造的各种奢华新奇玩意,极大地满足了宫廷王室和帝国富豪阶层的消费欲望。茶叶、瓷器、五金工具等商品,也深刻改变了帝国的生产和生活方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齐国输入的商品种类越来越多,数量也是呈几何级增长,在不到二十年时间里,迅速跻身为帝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但也使贸易的不平等性亦愈发凸显。   以前,齐国人喜欢将赚来的钱币撒入帝国境内,以购买大量的印度产品运回他们的汉洲本土。   可近年来,随着双方贸易额的逐年增长,齐国从莫卧儿帝国赚来的金银已达数千万卢比。即使他们仍旧会拿出大笔的资金购买帝国所生产的棉花、靛蓝、硝石、药材、象牙、胡椒等商品,但这依旧无法消化他们所赚取的大量金银。   由此,莫卧儿帝国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贸易逆差,长达数百年未曾有过的金银外流现象开始出现。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大多数的统治者,不管是英国的国王,还是莫卧儿帝国的皇帝,都是重金主义者。他们认为,按照盛行的经济思想,一个富裕的国家就是一个有极大的贵金属储量的国家。   现在,那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齐国开始吸纳莫卧儿帝国积攒了数百年之久的金银,而且数量也呈逐年递增之势。更不要说,他们的棉布开始侵夺帝国赖以“创汇”的棉织品产业,这不是要掘断帝国的财政根基吗?   在沙伊斯塔汗的内心深处,对齐国商品肆虐于帝国境内,也觉甚为不妥,需要作出一定的限制措施。但他对皇帝陛下的做法,却持有异议。单独提高齐国棉布的进口关税,显得太粗暴,太直接了,必然会引得齐国不快。   但皇帝陛下已经继位十四年,威权日盛,并早已铲除了国内所有的反对者。现在,雄心壮志的皇帝开始瞄向了远方,准备征服四野,开疆扩土,建立一个亘古未有的伟大帝国。齐国的棉布侵袭,在他眼里,可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提高关税,增加齐国棉布的销售成本,让他们无利可图,自然会转移市场,另辟他处。   “齐先生,我们皇帝陛下颁发此谕令,并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沙伊斯塔汗看着阶下那位年轻的齐国孟加拉商社驻达卡负责人,温言说道:“我们莫卧儿帝国一向珍视与你们齐国之间的友谊,也对帝国境内的众多齐国商人心存好感。但是,你们在帝国销售的棉布确实损害了我们无数棉织品工人和商人的利益,使得许多家庭因此陷入贫困无助的境地当中。”   齐鹏纬面无表情地听着通译转达沙伊斯塔汗的话语,心中却腹诽不已。   这莫卧儿人有点欺人太甚呀!   虽然齐国在印度的棉布生意每年不过两三百万汉洲银元,在两国贸易往来中,所占据的份额不到两成,但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还真当我们齐国好欺负了?   “总督大人,关于贵国擅自提高我齐国棉布进口关税之事,我本人认为是极为不妥当的。”齐鹏纬深吸了一口气,“三年前,你们在第一次提高关税的时候,还充分征询了我们齐国商人的意见,并给了六个月的过渡期。但此次提高棉布进口关税,贵国却根本没有与我国商人进行过任何协商,而突然颁布谕令。而且,这项决定从颁布到执行,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这必然会给我们造成重大的贸易损失,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根本无法做到及时的调整和变更。”   “齐先生,对此我深表遗憾。”沙伊斯塔汗叹了一口气,“皇帝陛下的谕令,我们任何人都不能违逆,必须严格的遵照执行。不过,为了减少你们非必要的损失,我将同意你们的商船可以不经审核批准,沿胡格利河上朔至贾格德哈的贸易特权,同时也会批准你们在距离海湾80公里胡格利河东岸(今印度加尔各答市)建立一处新的贸易据点。”   作为帝国驻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与齐国打交道已有近十年,对他们所拥有的实力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们不仅在南方地区建有数处稳固的据点,而且还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以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为锚地,用以维护其印度洋沿岸地区的商业利益。   据说,这支舰队拥有专业战舰二十余艘,游曳在印度、波斯、阿拉伯和红海,除了执行打击海盗,护航商船的任务外,还隐有威慑印度洋周边国家之势。   七年前,齐国仅仅派了十余艘武装商船支援帝国海军,便轻松击败阿拉干人,攻占伊斯兰堡,彻底解除了帝国西北沿海地区的威胁。   沙伊斯塔汗不敢想象,若是帝国与齐国交恶,以他们强大的海上力量,再加之有稳固的南方据点支援,不知道会给帝国造成何等严重的伤害!   帝国东西海岸诸多沿海城镇皆会遭到对方海军的攻击,而富庶的孟加拉省,主要精华地带也基本上分布在沿海和大河附近,更容易遭到敌人的破坏。凭借帝国孱弱的海军,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只能被动挨打,任由对方纵横于海上。   在沙伊斯塔汗看来,齐国是一个非常强大而又危险的敌人,它要比曾经肆虐印度洋地区的葡萄牙更难以对付。若是帝国与之发生冲突,多半讨不了好。   因而,对于孟加拉地区的齐国商人,在不严重损害帝国利益的前提下,他一般会给予对方更为温和的态度和政策,并加以引导和利用。不论是应允齐国商人自由通行胡格利河的特许贸易,还是同意他们建立新的贸易据点,他只希望能籍此安抚他们愤怒的情绪,勿要与帝国生隙。   然而,他仅仅只是一个掌管孟加拉省的总督,对于帝国其他地方,他又能如何去补救呢?   ——   8月2日,奉元堡(今印度钦奈市,又名马德拉斯)   “你们孟加拉商社就莫卧儿人擅自提高我齐国棉布进口关税之事,是个什么章程?”   在原英国圣乔治堡的总督府内,印度商社驻莫卧儿帝国大掌柜苏登文端着茶杯,轻轻的品啄一口,然后转头朝身侧的孟加拉商社驻印大掌柜巩万贵问道。   “这能有什么章程?”巩万贵浑不在意地说道:“这莫卧儿人明显是想将咱们齐国的棉布逐出市场,以保护他们国内的棉织品产业。今天,他们没有明令禁止我们齐国棉布进口,那还是对我们齐国有几分顾忌。呵,他们既然如此搞法,我们干脆就不走正常入关手续,直接走私进来。就凭莫卧儿人粗疏的进出口管理模式,估摸着也抓不到我们手脚。”   “呵呵……”苏登文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可以绕开莫卧儿人的官方关口,但这市场上突然多出这么许多棉布,而且咱们的棉布都是机器大规模生产的,那是极好分辩,人家立马就晓得是我们将棉布走私进来了。……这怕是会让莫卧儿人急眼的!”   “急眼又能如何?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咱们的棉布不仅质量好,而且少交了关税后,价格上更是比本地的土布便宜不少。你们说,那些各个地方的买办商人会如何选择?那还不得削尖脑袋找到咱们多弄些棉布去卖。反正都是赚钱,管它是印度棉布,还是我齐国棉布!”   “巩大掌柜说得不错。”一名孟加拉商社的掌柜说道:“当年,咱们的棉布价格下不来,可以任由印度棉布掌控市场。但现在,随着咱们国内蒸汽机的广泛应用,使得棉布机械化生产规模越来越大,这成本也是翻着跟头地下降。即使这棉花原料和棉布成品跨越数千里海路,多了不少运输成本,但这销售价格也照样吊打印度棉布。这莫卧儿帝国两面靠海,如何能防得住我们棉布走私进来!?”   “记得以前陛下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要想打掉一个国家的某个产业,最好的方法就是倾销。现在,莫卧儿人竟然要试图以提高关税的手段禁止咱们的棉布进入他们国内市场,以保护它规模庞大的棉织品产业。这如何能让它得逞?”另一个来自印度商社的掌柜接着说道:“要知道,经过二十多年的耕耘,南洋地区的棉布市场已趋饱和,增长乏力,以至于工商部每年给我们两家的棉布销售配额是逐年递增。咱们总不至于将那些棉布砸到手里吧?所以,这印度棉布产业削弱减少一分,咱们的销售份额就能顺势增长一分。要是这莫卧儿人再搞出什么贸易限制措施,咱们甚至可以不惜一战!”   一边旁听的黑衣卫军官闻言,心中不由一动,颇有深意地看着厅中群情激奋的两家商社掌柜。   话说,这陆军部总想搞出一些事端来,以借机扩充陆军规模,增加他们的影响力,但一直未找到机会。   这要是莫卧儿帝国与两家商社起了冲突,陆军部是不是就能寻到由头派兵介入了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法国人的自信   1672年8月18日,巴达维亚。   在1619年,荷兰人摧毁了爪哇岛西北海岸的芝利翁河河口处的一个小港口——加卡特拉,并将其改名为巴达维亚,正式开启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当地的殖民化进程。   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这里不仅是东印度公司的行政中心,更是整个东印度群岛的贸易中心、货物集散中心和印度洋世界最大的奴隶贸易市场。   是的,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除了垄断和控制了高级香料主要产地,从事丰厚的香料贸易外,他们还大肆贩卖南洋土著人口。   殖民者们往往因为该地区的人口不足,不能够提供充足的劳动力,导致一大部分潜在的可生产的土地闲置了。要解决这种方法最有效的途径自然是通过移民增加人口,但除了“勤劳能干,爱钱如命”的华人以外,荷兰人几乎找不到其他可以依赖的自由佣工。   然而,因为齐国的强势崛起,并开始充当南洋地区所有华人的保护者,使得荷兰人在二十多年前便熄了剥削压榨华人的心思。   那么,在自由劳动力缺失,当地居民又无法被信任时,还有什么能比远离自己的国家,不习惯也不了解周围民族的习俗的奴隶们,更能让忐忑的荷兰人安心的呢?   截止到去年为止,巴达维亚的人口规模已经增长至四万余人,有超过两千名的荷兰人和八百名欧亚混血人口,但是有七千余华人,超过五千名“葡萄牙黑人(葡印,葡非,葡萄牙与当地马来人混血)”,有三千名爪哇人当地人,还有多达两万余奴隶。   这些奴隶大都被用于家庭佣人,以及用于城市清理、码头运输和其他诸多苦力劳动,当然,还有相当数量的奴隶被华人用于种植园劳动。   在过去数十年里,巴达维亚的人口死亡率是非常高的,除了环境的因素外,还有荷兰人的理念也使这种情况更加恶化。他们认为疾病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因此门窗都要保持关闭,使得每个居住者像被烤箱中烘烤一般。   他们还坚持穿欧洲的布料,吃欧洲的食物,这对于一个热带城市而言,都显得不合时宜。   另外,巴达维亚本来就坐落在许多条小河边,但是为了使它更像阿姆斯特丹,荷兰人驱使奴隶挖掘了许多运河,这些都成为非常有效的传播疾病的污水管。   不过,近十几年来,因为与齐国保持了非常亲密的接触和往来,尤其是参考了齐国的城市建筑布局,巴达维亚遍布城中的沟渠水塘或者被填埋,或者如同齐国城市那般做成暗管模式,以减少疟疾的传播途径,科学的防疫卫生理念也被荷兰人慢慢接受。   如今,巴达维亚的居住环境虽然还无法与干净整洁的齐国城市相比,但在市容市貌和清洁卫生方面,已超过许多欧洲本土的城市。   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总督基恩·马特塞克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远处日益繁华的城市景象,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志得意满的心情。   半个月前,一艘快船带来了欧洲本土的消息,3月,法国向荷兰宣战,十余万军队进入了西属尼德兰,并很快渡过莱茵河,悍然侵入共和国境内。   共和国由于盲目的自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法军得以迅速地占领荷兰大部分国土,接着,法军又分兵六万攻西班牙的弗朗什孔泰与南尼德兰,发起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欧洲扩张战争。   与此同时,无耻的英国人背叛了三角同盟,于英吉利海峡公然向荷兰舰队挑衅,拉开了第三次英荷战争的序幕。   共和国在陆地和海上遭遇了敌人的联合攻击,形势异常险峻,危如累卵。   刚刚,又收到来自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的消息,一支庞大的法国外交使团抵达了该地,准备前往齐国的首都,面见他们的皇帝陛下。   闻知此事后,东印度公司上下顿时紧张不已,齐国若是改弦更张,抛弃荷兰,转而结好法国的话,那么整个东印度公司将遭遇一场巨大的危机,甚至会有彻底失去整个东方贸易的风险。   马特塞克总督第一时间派人去请齐国驻巴达维亚代表前来总督府,以探寻齐国人的最终态度。   “我们齐国的外交政策暂时还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你们联省共和国依旧是我们齐国最为重要和最为亲密的合作伙伴。”驻巴达维亚代表林少民微笑着说道:“而且,为了支持你们抗击法国的入侵,我齐国内阁已经同意给予你们联省共和国三百万汉洲银元的贷款。至于与你们东印度公司之间商业合作,也一如往昔,没有任何改变。”   “非常感谢你们齐国的支持。”马特塞克总督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为了表达我们东印度公司的谢意,我们将把位于苏门答腊岛上的占碑贸易据点无偿赠送与你们齐国。”   林少民听罢,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马特塞克总督。   要知道,在占碑,英国人的贸易据点可是与荷兰的据点毗邻而居。   这些荷兰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安好心,想试图要挑起我们齐国人与英国人的冲突。   不过,以我齐国目前之势,在这南洋地区还会怕了谁吗?   ——   9月5日,汉洲,建业。   看着港口停泊的无以计数的船只,法兰西王国特命全权大使特奥·埃尔南德斯男爵感到无比的震惊,这种繁荣景象别说是马赛、波尔多无法与之相比,恐怕与尼德兰人的鹿特丹、海牙、阿姆斯特丹等贸易港口相较,也不逞多让。   “这座城市,在过去三十多年里,曾一直是齐国的临时首都,是整个汉洲大陆,乃至东印度群岛最为重要的政治、经济中心。”陪同而来的法国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奥利维耶·吉鲁热情地为法国大使介绍情况。   “在这个港口,不论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有船只驶往中国、巴达维亚、吕宋、日本、朝鲜、马六甲、亚齐、马鲁古、锡兰、孟加拉、卡利卡特、苏拉特、阿巴斯、苏伊士等各个国家地区,甚至还有驶往我们欧洲的船只。可以说,只要你想到的地方,都会有船只前往。”   “这座城市有超过十万人,世界各地商人和旅行家会慕名来此,他们中有来自东印度群岛和莫卧儿帝国的土邦王公,有躲避战乱和饥荒的各国难民,也有谋取利益的大小商人,自然也会有充满冒险精神的勇士……,所有人来到这块充满无数机遇和希望的大陆,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巴士拉、马斯喀特、霍尔姆斯,以及波斯湾的其他港口,为这里的生产工厂和居民提供珍珠、生丝、卡尔美尼亚羊毛(一种山羊细绒毛)、海枣、干果、玫瑰水、药材、蜂蜜……,哦,还有女奴。”   “从爪哇、马六甲、苏门答腊和香料群岛,商人们会带来香料、龙涎香、珍贵木材、粮食……”   “来自马达加斯加、莫桑比克以及非洲东海岸其他港口,则会提供包括象牙和药材等货物……”   “而来自印度的不同地方生产的靛蓝、硝石、棉花、女奴则源源不断地运抵建业港。”   “所有的商人在返回的时候,会将他们的船只装满茶叶、棉布、砂糖、瓷器、香水、毛呢、钟表、铁器、五金、机械、肥皂和香皂等相应工业品,另外还有象牙制品、项链、珠宝等奢侈品,以及罐头、油料、咖啡日常生活品,林林总总,不胜计数……”   “这么看来,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运来的商品几乎都是初级的原材料,而带走的全都是齐国人自己生产的工业制成品和各种高附加值产品。”特奥·埃尔南德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先生。”奥利维耶·吉鲁恭敬地点头说道:“在整个印度洋地区,齐国是唯一能生产并提供大量工业制成品的国家。他们可能要比我们所有人的预想中都更为富庶,也更为强大。”   “齐国与我们法国相比,孰强孰弱?”特奥·埃尔南德斯突然问道。   “……”奥利维耶·吉鲁闻言,怔了一下,“齐国虽然在该地区比较强势,还拥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海军,但肯定无法与我们伟大的法兰西王国相提并论。”   “那他们与尼德兰相比呢?”   “如果算人口规模和领土广阔的话,齐国的实力自然要超出尼德兰许多。”奥利维耶·吉鲁说道:“不过,齐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是远远优于尼德兰的,毕竟这块广阔的汉洲大陆,被齐国一家独自占据。再加上他们实力不俗的海上力量,在面对任何强大的敌人时,完全可以据有不败的地位。”   “所以,我们需要与这个国家建立一种长远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通过他们,将我们法国的影响力扩展至整个东方世界。”特奥·埃尔南德斯说道:“当然,这也将极大地促进你们东印度公司开展东方贸易。”   “是的,大使先生。诚如你所言,我们法国一旦与齐国建立友好合作关系,必然会促进我们东印度公司更好的发展。即使,我们不能染指尼德兰人的香料生意,但完全可以凭借汉洲、印度、波斯三地的转口贸易,赚取大量的利润,为王国,为陛下贡献更多的资金。”   法国东印度公司与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截然不同,它是一家“国有企业”,公司的活动受国王任命的行政长官监督,公司的董事不是由商人充当,而是由宫廷宠臣和显贵充当,就是在公司的流动资金中,也是来自国王赏赐的要比商人认购的股金多得多。   这些制度因素直接影响了公司的性质和组织,法国东印度公司在财政方面更是完全依赖政府,因而在受到官僚监督和国王官员琐碎监督的束缚下,它的殖民活动经常得不到国家的充分支援,资金一直比较缺乏。   因而,法国东印度公司在整体经营上,要远远弱于英荷两家的东印度公司,每年的贸易额,还不到一百万法郎,利润更是只有区区十几万法郎,都不够路易十四办几场奢华的舞会。   法国人在印度洋地区殖民过程中,经常是来得太晚了,当他们发现一种贸易或一个港口城市时,还未下手,就早已被别人掌控了。数十年的殖民经营,历尽千辛万苦,钱也没赚到多少,地盘也没捞到几个。   哦,也不是,法国人最起码占领了一个波旁岛(今留尼旺),算是在印度洋地区有一处中转之地,但也经常面临资金不足,发展难以为继的窘境。   因而,在看到隔壁的尼德兰人在东方贸易上,赚的盆满钵满,法国人如何不会生出嫉妒之心。   特奥·埃尔南德斯在六个多月前,从巴黎启程前往汉洲时,整个法国已做好了全面战争准备,开始磨刀霍霍,试图一举攻灭尼德兰,吞并这块欧洲大陆最为富庶的地区。   至于如何选择一个开战的理由,一切是那么的无稽和可笑,法国枢密院是这样提出的:阿姆斯特丹铸造了一枚特别的勋章,上面的图案是市长范博伊宁的头像和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组成,前者在后者之上,并且图案的边缘刻有铭文“太阳一见到我就停了下来”。   这不明摆着是在侮辱路易十四嘛!   因为谁都知道太阳的象征性图案在法国人心中的重要影响,并且人所共知,法国人民把镌刻有铭文“高于一切”的太阳徽章作为路易十四的象征。   但实际情况是,法国人所描述的这枚勋章从来只存在于他们的脑海里,尼德兰人根本没有铸造。   不错,联省共和国的三级会议是曾下令铸造一枚勋章来记录共和国为之骄傲的辉煌业绩,不过,铭文是这样说的“法律的守护者、信仰的捍卫者、国王们的拯救者、胜利的复仇者、欧洲的仲裁人”。   但是,路易十四已经将王者之剑高高的举起,十余万精锐法国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大孔代、杜伦尼、布特维尔等名将已经跨上战马,踌躇满志。战争一触即发,任何国家,任何人都将无法阻止。   开战的正当理由很重要吗?   要知道,后世某个霸权国家在全世界人民的面前,捏着一小袋洗衣粉,都能作为开战的理由,更何况伟大的“太阳王”呢?   再看尼德兰这边,用来抵抗的统帅仅仅是一个体弱多病、毫无任何战争经验的年轻人(后来的荷兰执政威廉三世),不到两万名参差不齐且素质低劣的士兵,还有被利欲熏心的阿姆斯特丹商人盗卖一空的军火库。   因此,法国人信心十足,认为可以在不到半年时间,就可以彻底征服和占领这个弹丸小国,为法国称霸欧洲迈出坚实的一大步。   吞并了尼德兰,那么它在海外所有的资产,特别是最为重要的东方贸易,自然也要由法国人全盘接管过来。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就无法绕开那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齐国。   因此,路易十四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国家,但在自己的宠臣——国务秘书、海军国务大臣兼财政审计长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的极力劝说下,还是派出了一支庞大的使团,前往汉洲大陆,准备与这个地区“小强”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   作为法国的全权大使,特奥·埃尔南德斯非常自信可以完成路易十四交办的各项外交事务。尽管齐国驻欧总代表在去年婉言拒绝了法国人的一系列要求:断绝与尼德兰之间的关系,将驻欧总代表处迁往巴黎,停止金钱和物资方面给予尼德兰人的支援,协助法国人开拓东方贸易,转让贸易据点……   但是,只要法国以雷霆之势攻灭了尼德兰共和国,吞并了他们的领土,建立了欧洲霸权,他相信,齐国人会很快改变主意的。   因为,没有人可以违逆“太阳王”的意志。 ##第一百四十章 法国人的汉洲见闻   “1672年9月14日,晴天。   在这座极为繁华的齐国的城市里,我们使团所有人员足足休整了十天时间,以缓解长达半年多的旅途后的疲惫。   这趟旅程,是我毕生中行走过的最远距离。我们穿越了半个地球,行程数万里,从繁华的欧洲,来到这块荒芜的大陆。   哦,我可能对汉洲大陆的描述有失偏颇。以建业城的喧嚣热闹而言,这片土地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荒凉——当然,我还没有拜访过汉洲的其他地方。   在这段漫长而艰苦的旅程中,我们的使团有十五名同伴蒙主的召唤,永久地魂归天国。但幸运的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活着抵达了汉洲,来到了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   除了港口不计其数的船只,让我震惊之外,这座城市的建设规划、清洁卫生,繁荣程度,以及当地居民的精神面貌,也都让我感到由衷的赞叹和惊讶。   这座城市,仿佛像是被提前设计出来的一般,布局严整,规划合理,各个街区之间,由一条条宽敞的道路和人工栽植的林木所分隔开,丝毫没有巴黎市内的凌乱和逼仄。   说到城市里的道路,我不得不为齐国人的大手笔而赞叹。他们将所有的城市道路全部铺设了平整的石板或者黑色的沥青,而且还有完善的下水设施,这使得在大雨磅礴的天气里,整个城市依旧可以打着雨伞行走在这些道路上,而根本无须担心沾满泥浆和污秽。更不会让马车的车轮深陷于泥泞当中,而无法继续行驶。   建业城的整洁环境,让我们每个到访的使团人员都非常自惭形秽,平日里养成的随意便溺和丢弃垃圾的习惯,只能尽力地收敛和隐藏起来。是的,我们每个人都代表伟大的法兰西王国,代表伟大的国王陛下,我们不能让这个国家的民众因为使团某个不经意间的粗鲁而嘲笑我们。   我们所有的使团人员被齐国安排至一栋充满东方古韵的驿馆当中,并受到他们礼貌而温和的对待。   在这休整期间,我们充分领略了东方美食。哦,上帝,他们厨师做出的饭菜丝毫不亚于国王陛下的宫廷盛宴,而且要论可口和美味的话,还要稍胜一筹。   我不知道,是因为齐国人掌握了合理的香料施放比例,还是他们传承悠久的烹饪技术。他们可以将同一种食物或者蔬菜,做出许多种口味和花样。我觉得,他们的美食,是对我们遭受了长达半年海上摧残后的肠胃,最好的慰藉和安抚。   这座城市的繁华,不仅仅体现在白天,无数商人和货物的涌动,各种行人和车辆的往来。在夜里,这座城市会陆续点亮无数的街灯,星星点点,照亮了宽敞的街道,漂亮的建筑物,还有众多意犹未尽的旅行者和本地居民。   城里的绝大多数建筑物非常新颖气派,有飞檐翼角、斗拱彩画、朱柱金顶等样式的东方古典风格建筑,有庄重古朴的方块造型,也有园林式风格雅致别院,甚至还有不少欧洲巴洛克和哥特式建筑。   据说,建业城建立的时间不过三十多年,跟这个国家一样年轻和充满朝气。   齐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   “1672年9月16日,小雨。   今天一早,我们使团一行便搭乘两艘齐国政府提供的商船,踏上了前往他们的首都旅程。   在船只刚刚驶出海湾时,我们遇到四艘齐国战舰正在返航,商船上的水手和乘客们热情地挥动手臂,向他们的海军官兵致意问好。   看得出来,齐国的民众对他们的军人非常尊重,甚至是非常向往。战舰已经离开我们的视线很远了,很多乘客依旧目光不舍地回望着它们的身影。   船只沿着海岸线行驶了四天,停靠在一个位于半岛上的小镇——北口(今澳洲北部纽兰拜小镇)。这里拥有绮丽的自然光和让人神往的安逸生活氛围,是一片让人心神安宁地方。   在离小镇的不远处的海边,拥有许多漂亮的海滩,大面积的葱郁森林和高高矗立地悬崖。站在高处眺望,山林中掩映着众多像地毯般的草地,牧人骑着马儿,悠闲地赶着牛羊,宛如一幅优美的水墨画卷。”   不得不承认,汉洲大陆还真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   “1672年9月25日,晴天。   我们在经过一个据说是汉洲大陆最北端的小镇后,便进入到汉洲大陆的东海岸。一路行来,使我们得以有机会观赏齐国的地理风貌。   可能是受到某种侵蚀活动影响,这片狭长半岛地区,地势平坦,东部有一些低矮山丘,分布着不同寻常的热带雨林。在这里,我们才能直观的感受齐国的人口稀少,数日行程,沿途均见不到任何有人类活动的足迹。   与汉洲其他地区相比,这片半岛上的土地看着较为贫瘠,土壤几乎全部被红土化。可能正是因为土壤状况恶劣,才使得该地人烟罕至,生活的野生动物数量恐怕要远远超过人类。   不过,半岛上拥有多样化的生态环境,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湿地、雨林、海岸沙丘,再加上灌木丛混成一片,焕发出十足的野性光彩,算是一方荒蛮而又美丽莫名的土地。   但是,在大陆不远的海上,却有一串连绵不绝而且美丽异常的珊瑚礁,白天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无数璀璨的珍珠,镶嵌于浩瀚无垠的海洋上。”   ——   “1672年10月1日,晴天。   今日我们抵达了汉洲东海岸一座重要的大城市,嗯,齐国人称呼它为威海(今澳洲凯恩斯)。   据热情的向导介绍,这是齐国开拓的第一座东海岸城市,距今已有三十年了。城里的人口规模大概在五六万人上下,有制糖、棉纺、五金、皮具、食品加工、木材加工等工业。   我们使团一行人被安排至城西一处园林式的庄园内休息,齐国的地方官员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出热情的欢迎,并举行了一场晚宴。   参会的官员和商人们明显对我们法国充满了好奇,我们双方使用不同的语言,借助几个翻译,愉快而又艰难地交流着。   我们告诉齐国人,法国是欧洲最为强大,也是最为富庶的国家。我们拥有灿烂的文化,悠久的文明。   我们代表英明的国王陛下,代表伟大的法兰西王国,代表两千万勤劳、勇敢、善良的法国人民,不惜跨越数万里海路来到齐国,就是为了向齐国人民表达最为诚挚的友谊。”   ——   “1672年10月3日,晴天。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在这座城市休息一天后,又要乘坐乏味而又无聊的海船继续下一段的行程。   但负责接待我们使团的齐国外交官员却告诉我们,接下来将改为陆路前往他们的首都,这样的话,速度会更快一点。   对此,我们所有人都面露难色。因为,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已了解到齐国的首都还在更遥远的南方,距离也有几千公里。若是乘坐马车,虽然速度稍微快一点,但这一路的颠簸会将我们所有人的骨头颠散的。   虽然乘坐商船,会稍显沉闷,不少人员也有轻微的晕船现象。但听齐国人介绍,汉洲东海岸是他们的人口密集区域,沿途有许多港口和城镇,随时都可以靠岸休整。相对陆路上的车马劳顿,贴近海岸航行,倒是勉强可以接受,最不济的话,我们也可以躺在船舱里,随着海浪的起伏不断地摇啊摇。   待午后吃过饭,我们使团一行人便乘坐五辆载客马车踏上了自认为是一段“非常艰难”的行程。   然而,齐国人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非常意外的惊喜!   是的,我们依旧是要走陆路,但乘坐的交通工具却并不是马车,而是传说中的蒸汽机车!   当马车行驶到一座古朴的车站时,我们见到了这种神奇的钢铁巨兽。机车的前面是一截巨大的圆筒状,上面还插着一根粗大的烟囱,一个大锅炉,装在车架的前端。在锅炉下面烧着煤火,可能是用来将锅炉里面的水加热成蒸汽。锅炉上的一根管子将蒸汽引入车子前轮上方的汽缸里。蒸汽的力气很大,推着汽缸里的活塞向前移动,而活塞通过连杆和曲轴与前轮连在一起,于是随着曲轴的转动,车轮就跟着转起来,从而驱动机车前进。   很遗憾,机车的模样和内部具体构造我无法描述得太清楚。因为,齐国的官员和机车维护人员在发现我们仔细观察这台蒸汽机车的时候,过来阻止了我们的行为,并非常礼貌地将我们劝离。   我们乘坐的车厢应该是齐国官员特意安排的,除了十余名随行陪同官员和护卫士兵外,并无其他乘客。   在这一刻,我们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在车厢里好奇地观察这里的一切新鲜事物。   可能过了半个多小时,随着机车发出几声高昂的汽笛声,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车厢开始缓缓移动。在短短几分钟内,机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车窗外的景象也飞速掠过。   我感到很惭愧,在这个时候,我们法国人引以为傲的矜持和稳重,全都荡然无存。所有人都热切地趴在车窗前,贪婪地看着机车外所有的一切事物,一望无际的森林,整齐划一的农田,波光粼粼的小河,还有漂亮的农庄……   上帝呀,这飞驰的蒸汽机车,简直就是神的造化物。它拖拽着十几节装满货物和乘客的车厢——这相当于数百辆马车的载运量,以四十到五十码的速度平稳地行驶在两根铁轨上。   哦,当然,车厢里还是稍有震动,但这相较于马车的颠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太神奇了!”   ——   “1672年10月7日,阴天。   我们乘坐火车已经行驶了四天,所有人都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神奇的交通工具。听齐国人介绍说,他们的已经全线修通了从威海到首都长安之间的铁路,将原先乘船需要花费二十多天的时间,缩短至十天。   对此,我们所有人在表示惊叹和佩服之余,内心深处无不生出惊惧之心。齐国的国土面积、人口规模以及拥有的军事力量暂且不论,就凭借这威力巨大的蒸汽机车和通行各地的铁路,这个国家所蕴藏的实力,我们法国都不能予以轻忽。   另外,这种神奇机器,我们法国最好也要想尽办法引入国内,这必然会在交通领域内引发巨大的变革。”   ——   “1672年10月10日,晴天。   沿着汉洲东海岸行驶,我们会看到一种不寻常的现象,这里的树木没有“林下灌木”。沿途有各种各样的树林、草甸、沼泽,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远,整个地区或至少一部分可以直接耕作,而无须砍到一棵树。   总体上讲,这片地区的植被覆盖率很高,但某些地方看上去还是光秃秃的。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地区就像一头瘦骨嶙峋的奶牛的后背,大多数部位覆盖着长长的毛,但凹凸不平的髋骨异常突出,偶尔的摩擦和撞击使这一部位的毛完全脱落了。   但实际上,那是因为树木长在较低的斜坡上,距离又非常远,林下没有灌木,所以才看着像是光秃秃的模样。   据陪同的齐国外交官员说,这地区的土地肥沃,河流纵横,耕种条件极为优越,是他们国家最为重要的农业产区。那里分布着无数的良田,种植小麦、玉米、大豆、棉花、甘蔗、土豆等多种农作物。在内陆的深处府,有许多优良的牧场,饲养了数十上百万的牛羊。所有的齐国民众,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幸福地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国土上。   看得出来,这些齐国官员在说及他们国家的工农业生产和所取得的成就时,显得非常自信,神情中也充满了骄傲和自得。   说实话,在半个月前,我对齐国人的自夸自说,是非常不以为然的。但沿途经过了许多城镇和乡村后,我认为他们说得可能都是真的,这个国家确实是一个富裕文明的国度。   不论是在建业城,还是威海城,以及我们沿途经过的广陵、云阳、香江等大中型城市,我们没有见过一个乞丐,也没有遇到一个流民。而且,我不觉得这是他们刻意安排出来的景象。   这一切表现出的事物,即使是我们强大、富裕的法国,也是难以想象的事。   我认为,包括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所有的法国人可能对这个国家都有些低估了。   齐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国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谋算   1672年10月16日,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荷兰驻齐国公使馆。   “齐国人那里暂时还没有传来最新的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长安总商务代表安德里斯·诺珀特摇头说道:“但我认为,欧洲本土那边的形势极为不乐观。除了法国人从南部攻入共和国本土外,明斯特大主教与科隆大主教分别从东部向我们发动进攻。再加上英国和法国的海军会从海上威胁本土西南沿海地区。可以说,我们共和国已面临四面围攻、随时会覆灭的险恶局面。”   “不,自由的尼德兰人民不会屈服,更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和财富置于法国人的专制统治之下。”联省共和国驻齐国大使文森特·扬森面色阴沉,咬牙说道:“我们会在陆地上击退法国人的进攻,也会在海上粉碎英法联军的海上偷袭。一百年前,我们尼德兰为了争取独立和自由,毅然发起反抗西班牙的腐朽而残暴的统治,经过长期不懈地英勇战斗,才得以获取现在的一切。现在,在面临法国人的军事威胁下,我们依旧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为了自由,我们可以付出所有。”   “大使先生,虽然我们对共和国都怀有真挚的热爱,对自由充满了向往。但不可否认,我们联省共和国目前确实遇到了一百多年来最大的危机。”安德里斯·诺珀特有些悲观地说道:“法国人的实力要比西班牙更为强大,而且明显是怀着吞并我们联省共和国的目的而发起了这场战争,路易十四对整个欧洲大陆的霸权,对领土的无尽索求,对夺取并控制我们所有的财富,他表现出来的贪婪之心已经毫不做任何掩饰。”   “……”文森特·扬森闻言,冷冷地看着诺珀特,“你是对共和国已经失去信心了吗?你也被路易十四的十几万大军吓破了胆吗?相比较起来,齐国人对我们联省共和国所据有的信心,却是无比坚定和执着!”   “啊?”诺珀特有些愕然,“……他们说了什么?”   “齐国认为,在面对法国所表现出的称霸野心,欧洲各国必然不会置之不顾。尤其是在涉及到自身领土安全和巨大的经济利益方面,一定会出手干预。”文森特·扬森幽幽地说道:“你觉得西班牙人会任由法国人夺取南尼德兰地区,而默然无语吗?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会眼看着法国人将势力范围直抵帝国腹地吗?勃兰登堡-普鲁士、洛林公国、帕拉蒂纳特公国,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强大的法国在吞灭我们联省共和国后,再将觊觎的目标指向他们吗?”   “……”安德里斯·诺珀特。   “还有自私自利并且立场反复的英国,你认为在遭到我们联省共和国海军的打击后,依旧会坚定地站在法国人那边吗?哼哼哼……,瑞典、明斯特大主教、科隆大主教他们可以被法国人蛊惑和收买,难道就不能被我们联省共和国施以重金加以收买?”   “法国人可是出动了十几万的精锐陆军!……我们能挡得住他们的进攻,等待局势的转变吗?”   “一定可以的。”文森特·扬森说道:“我们联省共和国的边界地区修建了无数的堡垒,在数十年前可以抵挡西班牙人的入侵,在这个时候,必然也能挡住法国人的野心。就算是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我们还有一个强大的武器可以作为最后的凭持。”   “什么武器可以阻挡法国人的野心?”   “我们持续数百年修建的拦海大坝!”   “这……,这是要以凿穿拦海大坝的方式阻止法国人的入侵?”安德里斯·诺珀特脸色苍白,“那即使迫退了法国人,那我们整个尼德兰还能剩下什么?”   “……自由和信仰!”文森特·扬森坚定地说道:“我相信,即使遭遇种种艰难和困苦,也要远胜于沦为奴隶的下场。”   “可是,这种代价太大了!”安德里斯·诺珀特摇头说道:“我认为,在法国人的强大力量面前,我们联省共和国除了予以必要的强力反击外,还应该试着与他们谈和。或许,我们可以对他们做出某些让步,以避免更为糟糕的局面出现。”   “你觉得,以法国人的高傲态度,会同意我们的谈和要求吗?”文森特·扬森苦笑着说道:“一周前,法国人的使团抵达长安,其表现出的自大狂傲态度,连齐国人都无法忍受,以至于他们的皇帝陛下一直未予接见他们的全权大使,故意将他们凉在了一边。我们联省共和国若是想同路易十四谈和,恐怕会遭到更多无情的羞辱和嘲笑。我相信,法国人一定会这么做的。”   “哦,上帝!我们联省共和国最大的不幸,就是距离法国太近了,而且还没有广阔的国土纵深。”安德里斯·诺珀特不无悲哀地叹道:“那么,齐国将会给予我们何种程度的援助?”   “他们除了给予我们联省共和国三百万汉洲银元贷款援助外,还提出了如何打击英法两国海外贸易的若干建议。”文森特·扬森神色复杂地说道:“而且,这些建议一旦实施,对你们东印度公司的发展,也将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齐国人的建议是……”安德里斯·诺珀特闻言,顿时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齐国人想借助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建立一条新的跨两洋贸易航线。”   “……新的跨两洋贸易航线?”   “是的,齐国人想绕开传统的北印度洋航线,直接将他们所生产和控制的商品运至南非地区,然后再由你们东印度公司转运至欧洲大陆。”文森特·扬森说道:“如此,便可将此前你们原有的贸易航线距离缩短数千公里,时间也可节省两个月以上。更为难得的是,你们东印度公司可以借助这条航线,打击和削弱英法两国的东方贸易,使得他们运回欧洲大陆的茶叶、瓷器、棉布、蔗糖等商品的利润大幅减少,甚至变得无利可图。”   ——   “三十年前,我们齐国对照着《农书》中图文,做出了改进版的水力纺车,将织布效率提高两倍以上。不到五年,又将手动纺纱机,全部改为水力驱动,将纺纱效率提升15倍。二十年前,经过不断升级改造水力织布机,又将织布的工作效率提高了20倍。当十年前,高效的脱棉机面世后,整个棉纺织产业上下游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大生产。”   “而随着纺织业的兴起,对动力系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原本仅仅用于矿山抽水的蒸汽机经过改进和提升后被用于纺织业。大齐乾武二十年(1662年),建业城第一座蒸汽纺纱厂建立。之后,蒸汽机又被应用于冶金工业、铁路运输、机械制造、蒸汽船等领域。到汉兴元年(1671年),国内蒸汽机的数量已突破一万台,从矿山到工厂,从陆地到海洋,到处是机器在轰鸣,到处是机器在转动,到处是机器在奔驰……”   “随着机械大工业的持续扩展,我齐国不仅在纺织业基本摆脱了传统手工业的桎梏,实现了机械化,还在交通、冶金、机械等诸多领域实现了机器对人的替代。我们齐国凭借大规模的机器生产,以不到六百万的人口规模,却创造出比大明数千万人口还要巨大的财富和物资,若以此而论,我齐国之富庶可冠绝世界。”   内阁副总理齐远山抬起头来,看着在座的二十多名国内各大商社的当家人,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振奋的神情,反而露出几分凝重。   “以后,我们齐国的工业规模会越来越大,制造的货物也会越来越多,我们需要的市场更是越来越广阔。日本、朝鲜、中南半岛等国家地区,随着大明的生产力逐步恢复,我们曾占据的市场主导地位将会面临严峻的挑战;南洋地区随着三十多年的开拓经营,其市场也日趋饱和;印度地区的莫卧儿帝国也因贸易逆差和棉布的竞争,而开始对我齐国商品设限;阿拉伯、奥斯曼等地区的市场尚有待进一步耕耘……”   “诸位,这个世界很大,但能容纳商品的市场其实很小。整个欧洲拥有近亿的人口规模,而且还具有一定基础的手工业和机械制造业,法国、英国、西班牙、荷兰等国更是居当今世界强国之列,据有的海上实力丝毫不亚于我齐国。目前,他们生产制造的商品不仅牢牢占据着大西洋沿岸地区,而且还深入至非洲东海岸、阿拉伯、波斯和印度,与我们齐国争夺商品市场。”   “陛下尝言,未来全球争霸,欧洲必然会是我们最为强劲的对手,更是我们齐国商品扩展的最大阻力。为此,我们齐国必须未雨绸缪,及早规划,在此大争之世,占据一个先手。所幸的是,欧洲大战不止,纷争不断,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极为有利的布局时机。”   “南洋商社、孟加拉商社、印度商社、以及波斯商社,继续深耕当地,扩大市场,努力增强自身竞争力,同时要充分利用我齐国强势的地缘优势和商品优势加大排挤除荷兰外所有的欧洲商业势力。”   “奥斯曼商社在巩固和扩大红海和埃及地区的贸易市场的基础上,借助我齐国与奥斯曼之间友好合作的关系下,要积极拓展其本土和地中海沿岸地区的商品销售渠道。”   “非洲商社除了加快对南非、印度洋岛屿上的殖民拓展工作外,还要积极建立印度洋直通航线,并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充分合作,将大量的我齐国工业制成品,尤其是棉纺织品,打入非洲西海岸和欧洲市场……”   有鉴于莫卧尔帝国与齐国之间出现的棉织品纷争,可能会对整个印度地区的贸易产生不可测的风险。齐国便着手准备扩大印度洋直航线路,从汉洲西南和西北地区出发,将棉布等工业制成品输往南非地区,然后再借助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的运输资源,以接力的方式将商品运抵欧洲。   当然,随着齐国商船数量的逐步增长和在欧洲地区影响力的日益扩大,未来也不排除撇开荷兰人,自己亲自出马,将国内的众多商品输往欧洲各个国家和地区。   “在面对莫卧儿人的歧视性贸易政问题上,内阁政府跟我们孟加拉商社的应对策略是一致的,那就是能不翻脸,就不翻脸。一切以和为主,在不影响我们商品输入的情况下,尽量采取温和忍让的态度。毕竟,我们两家在整个印度地区的贸易规模已接近两千万汉洲银元,市场地位举足轻重。呵呵……,咱们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是吧?”   会议结束后,王柏祥邀曹宁同乘马车,前往城中的“宝轩楼”小聚,协商两家如何应对莫卧儿帝国的贸易限制措施。   在王柏祥看来,孟加拉商社自七年前(1665年)从印度商社中分离出来后,凭借富庶的孟加拉地区和锡兰,势头发展迅猛,在不到数年时间里,便将商社的贸易额做到八百万汉洲银元,大有超越印度商社的趋势。   因而,当王柏祥在获知莫卧儿帝国针对齐国棉布征收高额关税的消息后,除了在第一时间表示愤怒外,并没有再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而且还向驻孟加拉地区的掌柜和管事们下达指令,勿要因此做出刺激莫卧儿帝国政府的行为,唯恐失去目前大好的发展局面。   “王大掌柜,你以为内阁政府会眼睁睁地看着莫卧儿人抵制我们齐国生产的棉布?这次我们忍了,下次他们再针对我们输入的茶叶、瓷器、钟表、蔗糖、五金、工具,甚至所有商品类别时,我们又该如何?”曹宁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孟加拉商社在面对莫卧儿人的高额关税下,可以将棉布销售渠道转向锡兰、阿拉干以及东吁王朝,同样可以获取大量利润。所以,可以暂时不在乎莫卧儿人的抵制措施。”   “你瞧着吧,待波斯、阿拉伯、红海、地中海、奥斯曼地区的市场布局完成,以及新开拓的两洋贸易航线投入运行,使得我们现在销往莫卧儿帝国的商品有了暂时性的替代市场,那必然就到了对它下手的时候。”   “莫卧儿帝国可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国,军队也是数以百万计,我齐国若是劳师远征,未必讨得了好呀!”   “咱们又不是去征服或者灭亡莫卧儿帝国。”曹宁笑着说道:“只需要将它打痛了,晓得我齐国的厉害,逼着它放开市场大门就可以了。况且,陛下称帝后,没有比击败一个庞大的帝国,更能彰显皇帝的赫赫武功。”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英国人在汉洲   1672年11月13日,长安。   长安,是一座山城,整个城市依山而建,城中许多道路连绵起伏。但聪明而又勤劳的汉洲人却充分借助了地理地势,将这座城市建设得既大气又漂亮,让每一名到访者都不禁为之赞叹。   威廉·佩蒂带着两名仆人雇了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正在游览和观察这座齐国的都城。   威廉·佩蒂是一名多才多艺的英格兰绅士,他的身份包括:殖民地官员、数学家、测量师、音乐家、以及贸易与国家金融研究领域的主要代表人物。   他的家族发迹是在共和国执政期间,他的父亲当时为奥利弗·克伦威尔测量爱尔兰的土地,以便于向英格兰移民出售最好的耕地。当时,他的父亲利用职务之便,接受了许多人的“无偿馈赠”,得以积攒了偌大的家业。   同时,他的父亲也借机购置了大量“价格便宜”的土地,然后租给那些穷困的农民耕种。每年的地租收入可以达到可观的一万五千英镑。这使得他们的家族在当时的富豪榜上名列前茅。   作为家中的次子,威廉·佩蒂注定无法继承家族庞大的家产,只能另谋其他发财的出路。由于受过严谨的教育,再加上父亲的引荐,佩蒂很轻松地获得了东印度公司一个优渥职位。六年前,佩蒂又来到了富庶的印度,成为一个贸易商站的高级经理。   在英国皇室复辟后,东印度公司的政治地位和商业地位明显较以前更加提高。为了更好地与齐国的两家商社展开竞争,受东印度公司所请求,1670年查理二世还发布了五条法律,授予东印度公司自主占领地盘、铸造钱币、建立要塞和军队、结盟和宣战、签订和平条约和在被占据地区就民事和刑事诉讼进行审判的权利。   东印度公司的敌人包括商业竞争者、敌对国家和国内的敌对势力,因此它需要更多的保护权利。拥有从事军事行动的权利对公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面对齐国愈发强势的商业垄断地位。   是的,在印度地区,齐国已经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威胁最大的潜在敌人。双方甚至在十几年前,还发生过一场短暂的武装冲突,他们击沉俘获了数艘英国商船,夺走了位于马德拉斯的圣乔治堡,让公司损失惨重,一度濒临破产。   后来,虽然公司以屈辱的赔款、道歉、接受对方市场领导地位等条件,结束了这场冲突,但对方却并没有将圣乔治堡归还东印度公司,仅支付了价值五千英镑的货币,将其强行买下。   如今,经过多年发展,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额虽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相较于齐国的商业势力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的市场领导地位。   作为东印度公司中的一名殖民官员,威廉·佩蒂不免对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充满了好奇和疑问,为何他们能在短短三十多年时间里,便能迅速崛起,并将商业势力扩展到印度、波斯,以及红海地区。   去年八月,佩蒂乘船抵达建业港,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游历行程。他发现,在齐国境内行走,并不是绝对的自由,凡是外国商人和旅行者进入这个国家,无论去往任何地方,都需要在他们的政府部门提前申请。只有获得官方批准后,你才可以乘坐马车,或者那种神奇的蒸汽铁路机车,访问那些城镇和乡村。   不得不承认,齐国的政府对整个国家控制得相当严密,城市里有许多身穿制服的警察,乡村集市里也有自发动员的民兵,还有许多认真负责的官员。他们会审视任何一个外来的面孔,尤其是他们这种具有欧洲特征的西方人。   在汉洲北部游历期间,佩蒂就曾遇到过许多次警察和民兵的盘问,询问他来自哪里,到访的目的是什么,并要求他出示官方的行程许可。   面对这种情况,佩蒂在心中腹诽不已的同时,也对这个国家的高度集权统治和严密的基层管理方式,而暗暗惊叹。这样的国家,其动员能力是相当可怕的,只要他们的统治者愿意,甚至可以将其所有的国力全部发挥出来,汹涌地扑向它的任何敌人。   建业城是这个国家人口最多、经济实力最强、商业最为繁华的城市。这个城市不像伦敦和巴黎那般,依靠自然增长和时间的更替而发展成如此规模。   齐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建业城自然也是一个移民的城市,他们的政府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源源不断地移民,将无数的民众强行塞到这个城市里,成为众多工厂里的工人,店铺里的伙计,作坊里的学徒,酒楼饭馆的厨师和服务者,以及无数具有专门技术的小手工艺者。   齐国的部分工业城市如同伦敦一样,许多时候会被笼罩在有害烟气之中。风向对其质量好坏产生比较重要的影响。每日里,城市里的各行各业,包括铁匠、餐具制造工、皮革工、面点师、酿酒师、煮皂工、玻璃吹制、金匠、银匠等任何用火的人,他们的火炉里会排放出大量的化学污染物。在无风的情况下,它们就这么悬浮于静止的空气中。   不过,齐国的城市要比伦敦干净整洁得多。伦敦人脚下的地面跟他们呼吸的空气一样有害健康,其卫生设施简陋无比,并且是现成的。每栋房子背后都带有一间旱厕,那里面的粪便不断堆积,直到清洁工来将其清除,然后装上板车运出城外。   而在齐国的城市里,却分布着许多开放的公共厕所,并且每天都有人在天亮前将其清理干净,用密闭的车辆运至城外指定的堆肥场,制作农人最为喜欢的农家肥料。   伦敦城中也有污水阴沟,但让人诟病的是,所有的阴沟都是露天的,各种污秽臭水沿着街道两侧流淌,有时还直接从街道中间穿过,成了许多市民倒夜壶之处。污物经常溅得鹅卵石上到处都是,猪粪、马粪混合着烂蔬菜、动物内脏和人的排泄物,形成一层不堪入目的残留物。唯有下雨才能令情况得以改善。或许,这也是伦敦城频发瘟疫的原因,最近的一次严重瘟疫,就爆发于1665年,最后还是一场大火将其彻底扑灭。   据那些齐国的官员和学者宣扬,他们在立国三十多年中,除了建业城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天花外,几乎就再没发生过任何一场严重的瘟疫。这一切,恐怕与他们非常注重环境卫生状况有着直接的联系。   威廉·佩蒂作为一个英格兰人,曾经与许多绅士一样,都非常痴迷于联省共和国的阿姆斯特丹。尽管,这个城市人口规模只有二十多万,仅为伦敦人口的一半。但除去规模以外,按任何标准衡量,阿姆斯特丹都是欧洲最成功的城市。   贸易、金融、文化、绘画、工艺和医疗全都在这个尼德兰黄金时代里蓬勃发展。由于同德意志地区接壤,地处莱茵河口,且临近波罗的海,尼德兰人建立了自己的商业优势地位。然后,他们又向外拓展,参与东方的香料贸易,并因此变得富有起来。其社会发展远超英格兰,各种制度也远比伦敦完善。   任何时候,阿姆斯特丹的二十多万人口中都包括大量英格兰人及其他欧洲各国商人,使其成为一个开放性和包容性极强的世界都市。所有的英格兰人都对尼德兰人的商业以及技术、财富羡慕不已。   不过,现在佩蒂却对齐国的城市充满了向往和赞叹。暂且不说建业、威海,以及大兴等几个城市所具有的工业发达、市场活跃、商业繁华之景象,就是这座新建的齐国都城,也让所有的到访者为之惊叹和赞美。   两年前,齐国将他们的政治中心从建业城迁移到这座距离海边一百多英里的内陆城市,据说,齐国人用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来建设这座都城。真的难以想象,在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山林,除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动物外,可以说是非常荒凉。   然而,如今呈现在佩蒂眼中的长安城,却是一个设计合理、规划整齐、大气磅礴的现代化都城。   这座城市的人口估计在两万到三万人,比起伦敦、巴黎,以及阿姆斯特丹等欧洲大城市而言,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城”。但这个城市的占地范围却足足有五分之一的伦敦面积,各个街区之间留有大片绿化,金合欢、桉树、银桦、金蒲桃、茶树等各种林木郁郁葱葱,成片地分布在城中各处,与诸多奇趣花草,将整座城市打扮成一座富有生机的绿色花园。   巍峨的皇宫,肃穆的政府机构,充满东方古韵的民居宅院,高耸壮观的商业大楼,宽敞平坦的城市道路……,所有的一切,无不显示出这个国家拥有超前的城市营造理念和建筑技术。   这个城市的定位可能没有太多的经济属性,只有十余家工厂,而且均为事关民生的轻工业,棉纺、皮革、制衣、食品、家具、五金、药材加工等。   在城市的西南方,是一片规模庞大的文教科研机构,那里有成立不到三年的长安大学、搬迁而来的皇家科学院、以及新近成立的汉洲工业研究院、长安医学研究院,皇家前沿技术实验研究院等。   据说,这些教育机构和科学机构,全都由政府和皇室出资建立,并每年还会拨出大笔资金用于各项技术的研究和实验。   相较于英格兰,虽然也有王室资助的伦敦皇家学会,但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高。因为国王查理二世对于吸引着大多数经验主义者的神秘实验几乎没什么兴趣。他只希望皇家学会能将自然哲学应用到商业和航海问题上,这对扩张贸易和海外领地至关重要。   作为皇家学会的赞助人,查理二世每年拨付的资金甚至还没有给予他的情人芭芭拉·帕尔默夫人一年的零花钱多。当1666年伦敦大火发生后,为了完成大规模的城市重建工作,皇家学会的赞助费用更是被削减到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著名学者、发明家、《显微制图》一书的作者罗伯特·胡克先生每年只能从皇家学会领取30英镑的研究津贴,使得他不得不租住在格雷沙姆学院内的一间简陋宿舍中。像胡克这样聪明、有实验设计天赋的学者,获得这种待遇,虽然比伦敦普通市民要强出不少,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有些委屈他了。   “所以,为了获得优渥的待遇,享受富足的生活,你就决定永久地定居在汉洲,准备为齐国服务?”   威廉·佩蒂在齐国皇家科学院附近的一间雅致的茶楼中,会见了曾在伦敦有数面之缘的胡克先生。当他听说这位天才学者竟然打算留在齐国,不由大为惊讶。   “为什么不呢?”胡克微笑着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充裕的实验资金,开放的研究方向,强大的研究团队。哦,当然,我还在这个国家获得了崇高的社会地位和非常优渥的经济待遇。佩蒂先生,对有志于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学者而言,我认为没有比汉洲更好的去处了。”   “胡克先生,你这么做,会让你的老师莱利先生感到失望的。”佩蒂摇头说道:“你是一个英格兰人,应该为英格兰王国贡献你所有的聪明和才智,而不能……不能就这么……留在汉洲。”   “陛下曾对我们这些外国学者说过一句话,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因为它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是照亮世界的火把。对此,我深表赞同。”胡克郑重地说道。   佩蒂知道胡克所说的陛下肯定不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而是齐国的皇帝。这句话虽然非常经典,而且富有哲理,但他仍旧心里感到一丝愤怒和……失望。曾几何时,因为宽松的宗教氛围而吸引了无数欧洲各国学者的英格兰,竟然有一天,也会有本国学者被这个偏僻的南方新大陆国家所吸引。   “佩蒂先生,你知道当年我在伦敦的时候,是多么地羡慕波义尔先生能拥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并且还拥有充裕的研究经费。”胡克轻轻地靠在软椅背上,捧着一杯清茶,轻轻的品啄一口,然后笑着说道:“那个时候,我作为波义尔的助手,一起研究真空和大气压强。我当时就曾渴望某一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可以独自主持完成一项伟大的实验和发明。”   “但是,在伦敦,在皇家学会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波义尔先生,还有我的老师莱利先生,他们都是一名贵族,是声名卓著的绅士。他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财力和物力,去研究自己喜欢的事务。身为贵族,波义尔先生甚至连亲自操作机器都是不合适的。而我,作为他的助手,负责了所有的事务安排,包括实验的全程操作。但我从这些过程中,却丝毫不能获得任何名誉。”   “如今,我在汉洲,在齐国皇家科学院,我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一切!崇高的声誉,良好的研究环境,丰厚的待遇,舒适的生活,以及各种先进科学思想的交流和碰撞。我认为,这就是我梦寐所求的一切。”   佩蒂闻言,不由默然。   国王查理二世宁愿在与尼德兰人的战争方面花费数百万英镑,都不愿为皇家学会给予赞助数千英镑,为它建造一所自己的研究学院,以至于皇家学会从1666年开始,便进入一个逐渐衰落的时期,不复往日荣耀(1)。   现在,科学之光,便从伦敦转移至长安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战略定力   1673年,癸丑年,大齐汉兴三年,大明广德十九年,伪清康熙十三年。   在过去的一年中,古老的东方大地,喧嚣一时的战争暂时停歇下来,大明陆续收复了陕西、山西两地,彻底将清虏逐出了汉地。   盘踞于甘陇、河湟的吴三桂于去年五月,上表归附大明,请求以藩属之国永镇西北。广德朝廷上下断然拒绝,要求其纳土归降。随后,明军两万余兵进秦州(今甘肃天水市),威逼兰州。   吴三桂弃甘谷、武山、漳县等地,聚兵陇中(今甘肃定西市)、兰州,与明军形成对峙。同时,去国号(四年前建大夏国),除王爵,并遣子吴应麒至西安,再次向大明请降,愿为朝廷屏障西北。   考虑到漫长的补给路线和西北贫瘠的产出,再加之吴三桂恭顺的态度,大明朝廷应允吴三桂暂驻兰州、西宁,以为西北屏护。另,责令吴三桂每年需向朝廷敬献战马两千匹,以建骑兵之用。   明军在稳定了西北局势后,引大军八万余众,出蓟州、走永平,直驱山海关。   在齐国的协调下,永王云州镇明军让出山海关城,转而跨海登陆辽东半岛,迅速击破金州、盖州、营州等地,于当地大索物资和丁口,统统运回云州、镇州充实地方。   留守辽东的清虏,在连失宁远、锦州等地并损兵数千后,驻辽阳、沈阳、赫图阿拉等地清虏遂不敢再战,纷纷弃城而逃,裹挟大量财物和丁口,北上投奔渤海国。   以清虏伪帝康熙为主的满蒙汉八旗势力,在汇集了从山西、陕西败逃至漠南的清虏残兵后,势力大涨,屯兵于归绥(今呼和浩特市)、集宁(今乌兰察布市)等地,但并未南下攻明,反而开始加紧整合内部和蒙古诸部势力,暗中积蓄实力,窥视关内。   广德朝廷上下集议,迁都回返北京,但均被秦王孙可望否决,言北境未宁,兵威战凶,待彻底解除清虏威胁后,方能还都京师。   去岁九月,大明开始重建宣府、大同、偏头关、延绥、宁夏、固原等五处北边重镇,以防清虏(蒙古)卷土复来。   而在遥远的欧洲,大战又起,法国十余万大军攻入荷兰,开始了路易十四新一轮欧洲争霸战争。   法军以异常凌厉的攻势,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便渡过莱茵河,迅速攻入荷兰腹地。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除零星坚固堡垒,几乎未遭遇太大的反击,直驱阿姆斯特丹、海牙。   在海上,英国亦主动挑起了第三次英荷战争,出动大量海军战舰拦截和袭击于英吉利海峡过往的荷兰商船和渔船。同时,法国海军开始于敦刻尔克集结,准备联合英国海军,发动对荷兰的登陆战役,试图以海陆夹击的方式,一举摧垮荷兰的抵抗。   “据从欧洲传来的最新消息,驻扎在沙勒罗伊(今比利时中部)的法军主力5万余人由蒂雷纳元帅率领,沿着莫兹河经列日主教区向荷兰腹地挺进。大孔代亲王则率领另一只部队从法国北部第赛丹出发,同样沿默兹河推进。而卢森堡公爵则率领德意志盟友组成的联军从威斯特伐利亚地区进攻。”   “路易十四本人则身处蒂雷纳元帅军中,与5月5日到达荷兰东南部号称‘坚不可摧’的马斯特里赫特要塞。该要塞为星形堡垒,装备着大量火炮,驻守兵力在五千人左右。荷兰人对该要塞寄予厚望,认为可以有效拖住法军。法军在强攻一周后,未能攻克,反而损失了不少兵力,遂留部分兵马牵制监视后,绕过该要塞,往乌得勒支攻击前进。”   “6月20日,法军抵近乌特勒支,该城未经任何抵抗,开城投降。乌特勒支是荷兰人当年建立联省共和国时,签订《乌特勒支合约》的地点,算的上是荷兰的‘龙兴之地’。如今,这么一个重要的城市就此沦陷,对荷兰人的打击还是相当大的。”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荷兰三级会议大议长德·维特准备要向法国屈膝妥协,派出使者不断的向路易十四求和。路易十四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款,包括荷兰取消独立地位,向法国称臣,全境由法国军事占领,赔偿巨额军费,割让莱茵河南部领土并入法国,所有城市和港口免除法国商品关税。哦,对了,还要求荷兰国内民众由新教改奉天主教。”   军政联系会议上,总参谋长崔少川放下手中的情报资料,先向皇帝点头致敬,然后左右看了看在座的内阁各部官员和军政将官,等待他们出言询问。   “我们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就从驻欧代表处收到情报反馈,法国人正在积极准备发起对荷兰的入侵。可如今战事一起,荷兰人的表现似乎就像没有做任何准备一样,使得法国人的军事入侵根本未曾遭到任何强力阻击。……这荷兰人为何表现得如此拉跨?”工商部尚书栾金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荷兰人不是一向自诩为欧洲事务的最终裁决者吗?怎么眼看着就要被人家法国给最终“裁决”了!   “法国人磨刀霍霍的时候,荷兰人正在忙着搞内斗。”崔少川摇头说道:“据黑衣卫驻荷兰的探子回报,在两年前,原荷兰执政的继承人——奥兰治亲王已成年,其国内开始有呼声让其担任多数省的执政。但这个提议,无疑是对共和派和大议长的德·维特最大的威胁,采取各种措施阻止奥兰治亲王执政。”   “同年,当部分省议会提议增加常备军以应对法国可能的威胁的时候,德·维特否决了增兵计划。他认为,加税增兵明显对于他所代表共和派势力不利,因为按照荷兰的传统,常备军是归执政指挥。德·维特担心扩大军队规模,会壮大奥兰治亲王的势力。所以,我们就看到了,法国在1670年将军队规模从7万人扩充到9万人,在1671年又扩军到12万人,并计划一旦开战继续扩军到26万人。而荷兰人,却在为了权力斗争反而开始大规模地裁撤军队。”   “荷兰人会投降吗?”   “会不会投降,那得要看荷兰国内哪一派势力可以掌权了。”崔少川说道:“以德·维特大议长为首的共和派是打算在路易十四给出的和谈条件内继续讨价还价,期望获得一个体面的投降条件。而以奥兰治亲王为首的君主派,则坚决反对向法国人让步,并誓言抵抗到底。”   “两派的斗争非常激烈,在六月下旬的时候,德·维特遭到一次未遂的暗杀,虽然侥幸生还,但身负重伤,已不能履行职务,荷兰进一步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7月4日,荷兰省决定以奥兰治亲王担任该省执政,称威廉三世。5天之后,威廉正式宣誓就任海军与陆军统帅兼荷兰省与泽兰省执政。对了,目前荷兰也就剩下这两个省未沦陷于法国人手里。”   “现在看来,荷兰的君主派掌权,已成既定事实。我们参谋部给出的预判是,荷兰国内政局可能还有反复,但共和派失势,已在所难免。在战事上,荷兰人可能会做最后的极端打算,来阻止法军的继续推进。”   “极端打算?”   “对,荷兰人可能会将拦海大坝凿穿,来一个水淹七军,阻止法军攻占仅存的泽兰省和荷兰省。”   “那如此一来,荷兰就算没有被法国全部攻占,但其最为精华的泽兰、荷兰两省岂不是全部没于水中,而陷于亡国的边缘。那我们借贷给他们的几百万银元,还能还得上吗?”户部尚书罗恒平不无担忧地问道。   “这倒不必担心,荷兰人有的是钱。我相信他们在开闸放水的时候,一定会将金银之类的重要物资妥善存放,断不会让海水冲走了。毕竟,他们还要花费大笔资金去招揽德意志诸邦国的雇佣军来助战,手里没点硬通货那是万万不行的。”   “这半个月来,荷兰驻我齐国大使文森特·扬森数度拜访我鸿胪寺,请求我齐国给予荷兰援助,希望我们再贷款三百万到五百万银元与他们。”鸿胪寺卿黄子加开口说道:“他还建议,以雇佣我齐国的民间武装商船的方式,联合进攻法国位于印度洋地区的海外领地和贸易商站。”   “法国位于印度洋地区的海外领地只有两个,一个是波旁岛,另外一个则位于马达加斯加岛西南海岸。至于贸易商站,印度地区倒是有三处,一个位于高康达素丹王国,另外两处均在莫卧儿帝国境内。”崔少川说道:“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独自将上述目标拿下,应该不是难事。但他们竟然想以雇佣我民间武装的方式,联合进攻法国海外领地和贸易商站,其意图无非就是要拖我齐国蹚这个浑水。”   “是呀,法国乃是欧陆强国,贸然与其动兵,不符合我齐国利益。再者说了,即使夺占了法国几个印度洋地区的海外领地和贸易商站,于荷兰危局并无多大改善,反而会因此无端得罪了法国。”   “不错,法国的海军虽然不如英荷两家,但其实力在近几年来快速增长。”崔少川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低头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截止到汉兴元年(1671年),法国海军拥有各种作战船只已达190余艘,装备24―120门火炮的战舰就有62艘,其中12艘装有76门以上舰炮。在欧洲地区,法国海军规模已仅次于荷、英两国,超过西班牙。而且,在法国海军大臣柯尔贝尔的主导下,战舰数量仍在以每年10艘以上的速度增加,估计在十年后,仅凭数量规模,可能就会攀升至欧洲第一的位置。”   齐天闻言,不由怔了一下,在他前世的记忆中,似乎一直都觉得法国海军非常弱,总是被英国海军或者荷兰海军所压制,从来没建立过自己的海上霸权。   在法国最牛逼的拿破仑时代,除了陆地上横扫欧陆,建立起短暂的欧洲霸权外,好像在海上就没有任何作为,稍微有点印象的特拉法加海战,也是以惨败收场。最后,拿破仑不得不搞出了一个大陆封锁政策,妄图斩断英国的欧陆贸易往来,困死英伦三岛。   怎么着,法国海军在这个时期还雄起了,在谋求陆上霸权的同时,还想获得海上霸权吗?   其实,这个时期,正是是法国海军开始崛起之际,法国海军大臣柯尔贝尔深受黎赛留影响,把海军建设和国内手工业发展、海外贸易结合起来,谋求建立一支政治与经济相结合的世界性海军。到1683年柯尔贝尔过世时,法国海军规模达到鼎盛,拥有四万余海军士兵,两百余艘专业战舰,海军实力世界第一。   “关于法荷战争,我们齐国除了给予荷兰贷款和物资支持外,暂时不做其他任何动作。”齐天缓缓地说道:“以我齐国目前的实力,再加上距离的遥远,根本无法影响欧陆局势任何变化。在二十年前,我齐国就已定下长远战略,即深耕南洋,开拓印度,辐射波斯、阿拉伯及非洲,最终掌控印度洋海上霸权。”   “对于任何影响或阻碍这个战略目标达成的障碍,我们要竭尽全力地予以削弱和清除。也就是说,在整个印度洋地区,无论是莫卧儿帝国,还是萨法维帝国,甚至是奥斯曼帝国,可以成为各自地区的霸主,但绝对不能谋求印度洋海权,更不能阻碍我齐国自由贸易的推行,商品市场的拓展。”   “至于欧洲局势如何演变,各国实力怎样此消彼长,我们除了保持应有的关注外,务必要置身事外,任其发展。大国战略,需要有定力,更需要耐得住诱惑,抗的住压力。因为我齐国独特而又孤立的地理优势,并且据有强大的实力,可以安心发展,而无虞任何外敌入侵。”   “发展一支强大的海军,控制并巩固关键的海上要点,形成一系列补给链条,仍将是我齐国既定的长期军事发展目标。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要竭力维持印度洋的势力平衡,杜绝出现一个强大到能威胁我齐国海权的挑战者。”   “当然,在未来某个时刻,当我们实现并稳固了印度洋霸权后,也不妨去试着争一争世界的霸权。”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经济普查   1673年1月28日,长安府,梁平县(今澳洲多尔比市)。   梁平县位于长安西北六十多公里的丘陵地区,于两年成立,辖下六个乡,二十八个村屯,拥有人口四千五百余。这里拥有大量肥沃的黑土,以种植棉花、高粱、小麦、大麦等为主,是长安府最为重要的粮食和棉花产区。   小梁河(流经多尔比市的麦尔河)蜿蜒穿过县城,为该地区提供充沛的灌溉水源。这里属典型的亚热带气候,冬暖春早、秋短夏长、日照光强,全年无霜,非常有利于棉花的生长。目前,梁平县开垦出的十二万余亩耕地中,差不多有六成的耕地都栽种棉花。   沙堡村的村长韩福勇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的神色,领着一名县里户政所的书吏,行走在一块块棉田之间,查验土地册中的实际数据。   “这片棉田恐怕不止一百二十亩吧?”徐恒华站在田垄上,看着面前的大片棉田。   正值夏季农闲时节,田地里只有寥寥数名农人,正在清理着棉田中的杂草。小腿弯高的棉杆,苍翠的绿叶,无不显示这片棉田长势喜人,估计再过个把月时间,就会开花挂果,然后孕育出一朵朵轻柔的白色棉絮,最终变成身上舒适温暖的棉布衣裳。   “俺说有一百二十亩,就是一百二十亩!”韩福勇瓮声瓮气地说道:“地两侧的几拢地,是人家开出的荒坡坡,栽种了一些自家食用的蔬菜和西瓜。咋的,这些也要算在农人的收成里面?”   “哦,那倒不必。”徐恒华早已看出这位村长的不耐,但身为户政所的书吏,职责所在,也必须要严格完成上头交办的事务不是?   况且,这次全国性的经济普查工作,那可是当今陛下亲自下旨给内阁,要求务必科学、合理、全面地清查一番国家三十多年发展的“底子”。据说,这项事务不仅要在汉洲本土展开,而且那些海外领地也要进行“摸家底”的工作。   为此,他们这些县里户政所的书吏、办事人员还专门赶至长安府,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和学习,以了解经济普查的方法和流程。   徐恒华今年刚满十九岁,两年前才从大兴工商经济培训学堂里毕业,然后经过一番考虑,便报名参加了长安府的民政考试,通过后,分配至梁平县户政所,成为一名“国家编制”的书吏。   其实,以如今齐国各行业对人才的渴求程度,像他这种经过专业培训的经济人才,最好的就业途径,那自然是进入国内各大贸易商社,每月最少可以拿到十块到十二块钱的高薪。在商社磨砺两三年,很快就会晋升至管事,或者掌柜,一年收入两三百块,那是非常轻松的事。   可是,他的父亲来自大明的北方,嗯,准确地说,是来自曾经清虏统治的地区,骨子里还存有浓浓的官本位思想。你在商社工坊里做得再好,薪水拿得再高,那不照样是个白丁,哪有什么身份和地位!   进入政府,成为一个官家人,那就不一样了,好歹是吃皇粮的,是官老爷了。因而,在徐恒华毕业后,便强硬地为他安排了未来要走的人生道路。   当然,成为一名“公家人”,待遇也并不低,每月也有八块钱的薪俸,超过国内绝大部分民众的收入,只是要跟那些财大气粗的贸易商社相比,显得要低一点而已。   梁平县刚刚成立两年,除了几家砖窑厂、水泥厂、粮油作坊外,像样的工业几乎没有,是一个妥妥的农业县。   而对于今年上半年展开的全国性经济普查工作,梁平户政所的主办官员只能将五名书吏、办事员统统派到辖下各个乡镇村屯,去统计核查本县可怜的“家底”。   人口普查和统计,齐国在最早时期,几乎每年都在做。尽管后来,地域面积大幅增加,人口规模也有急剧扩大,但这种人口统计工作,每五年也要进行一次。但这种经济核普查工作,却是齐国三十年来首次,并没有既有的方法和流程。   据说,户部的尚书、侍郎及各司官员还专门将长安大学堂和大兴大学堂里有关经济事务的先生请来,一起研究讨论如何实施这次经济普查。   在1665年,远在欧洲的英国政府曾主持过一次类似的全国经济统计工作。当时正值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王国政府就在琢磨,该动用多少力量去支持战争,而不至于把国内经济搞垮。于是,查理二世便授命威廉.裴仑爵士对英格兰和威尔士的收支、人口、土地及其他资源进行了测算和统计。   自然,当时的英国政府所做的经济统计工作,严格地讲跟现代意义上的GDP统计不同,但也算是GDP最早的雏形,它当时主要考虑的是税收能为战争筹集到多少钱。   那么,现代意义上的GDP统计的则是国民收入,即国家每年能生产出多少东西。它始于20世纪30年代美国股市崩盘,经济进入大萧条,当时的政府对经济运行情况一无所知。失业人数多少、消费多少、投资多少、信贷规模多少……统统不知。于是政府就审批了一个课题,交给当时一位年轻的经济学家库兹涅茨,由此便出现了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民收入统计。   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记忆的穿越人士,齐天自然深知GDP统计的重要性,而且耳濡目染下,对GDP的一些概念和统计方法并不陌生,虽然不知道其中操作细节,但基本的诸如生产法、收入法和支出法,还是知道一点的。   在他看来,齐国人口规模不过六百万,产业类别和经济总量甚至都远远无法与后世的一个小国相比,那为何不趁此现在的时机建立一套国民经济总量的统计手段,如此,便可以更为直观地了解国家的经济实力和发展状况。   另外,通过GDP统计数据,可以清晰地了解描述经济结构的重要指标,如产业结构、需求结构、地区经济结构等等,是制定经济发展战略目标和宏观经济政策的重要工具和关键依据。   但是,当梁平县的书吏和办事人员深入乡镇村屯,开始统计核算去年的农业生产数据时,却不知何故,引来百姓的非议和猜测。   “徐书办,你们统计俺们农人的田产收入,真的不是为了增加农税或者扩大其他附加费用?”韩福勇忍不住又问出这句话来。   “怎么会增加农税呢?”徐恒华收起账册和炭笔,笑着说道:“农税在几年前刚刚减下来,政府如何又会轻易将它又增加回去?你作为村长,应该从政府发放的各种文书和报纸中也了解一些国家的大政方针,可曾有任何加征农税的消息?”   “俺瞧着你这两天来,不仅将村里的土地账册翻了个遍,还亲自到田间地头实地核查。就算是家里养的牛羊牲口和鸡鸭也要区别登记。这般仔细统计,可不就让人无端地猜疑了吗?”韩福勇说道:“乡人们便传闻,官家要从俺们农人这里加税、加征。你说说,俺们这里差不多有三成的人都是刚刚从大陆移民过来的,被那里的官府压榨多了,这让他们心里能不着慌吗?”   “韩村长,我记得你是老移民了,来汉洲本土也有八年了吧。以前更是从过军,当过兵。怎么,也跟那些新来的移民对我齐国政府存有疑虑了?”   “俺当然对齐国感恩戴德,对皇帝更是无比敬仰。”韩福勇瞪大了眼睛,“俺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安生,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容身的宅院,这比起在大明的地界,那简直就是天堂般的日子。可是,俺这不是担心……担心县里单独出个什么别的政策嘛。”   “老韩,你可真敢说。”徐恒华闻言,不由苦笑连连,“在我齐国,私自征税加派,贪污公孥,是官员大罪,那可是要被罚没家产,流放海外荒岛,被充作苦役的。”   “几百年前,大明洪武爷的剥皮实草都没吓着后来无数的贪官污吏,更何况流放海外,罚做苦役?”韩福勇小声地嘀咕道。   徐恒华听罢,摇摇头,便径直朝另一片农田走去,这种混账话,自己还是少听为妙。要是传到县里的上官或者知县那里了,定然要给这个胆大的村长穿小鞋。   ——   2月12日,大兴府,少梁县(今澳洲阳光海岸)。   少梁位于大兴以北约一百公里处,东面是浩瀚的太平洋,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在文人墨客眼中,少梁堪称是一座美丽异常的城市。   少梁城拥有常住居民两万三千余,若是加上辖下的乡镇村屯,人口规模就有七万余,是本地区仅次于大兴的第二大城市。当然,要论经济规模和商业繁荣来看,也是稳稳的大兴府第二城。   城里有食品、毛纺织、皮革、船具、建筑材料、五金、制糖、烟草加工、鲸产品加工、木材加工、造纸等近百余家工厂,其中绝大多数均为民间资本。   “东家,近期县里的户政所主办多次来柜上核实去年的经营数据,我担心是不是要故意寻我们的错处,以便施以额外的摊派。”钟元洪捧着一摞账册,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东家廖元诚。   “元洪呀,你来我齐国也有十余年了,你可曾见过政府无端寻事?”廖元诚叼着一个名贵的烟斗,靠坐在软椅上,惬意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这个人呀,老拿大明的经历来揣测我齐国政府的行为。咱们齐国的官家,向来对我们这些商贾工坊主优待着呢,不曾有过任何苛待之为。”   廖元诚是大兴府有名的“廖记”糖厂的东家,除了在少梁有一家制糖厂外,永登县(今澳洲阳光海岸所辖卡拉德拉市)、宜川县(今阳光海岸市马卢奇郡)还各建了一座制糖厂,被当地民众称之为“糖王”。   “县里的官人们不是说了嘛,这次是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经济普查,陛下和内阁准备想摸摸咱们国家的家底有多少。咱们工厂每月照章纳税,又未曾做过违法乱政的事,官家断然不会轻易来拿捏我们的。”   “东家,话虽如此,但谁知道这官家的政策会不会突然又变了?”钟元洪仍存有疑虑,“千年以降,观历朝开国之时,自然是政治清明,施政仁厚。但数十年,乃至百年后,又将如何?煌煌我大明,也概莫例外呀!”   “瞧你说的!”廖元诚说道:“三十多年前,我齐国还未正式立国的时候,就定下私有财产不得任意侵犯的法令。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法令都未曾有过丝毫变动,而且还附加了那么多的法典律文,加以强化和巩固。”   “我虽然不懂那个什么……政治,但我觉得吧,我们齐国是跟大明,甚至历代王朝,都是不一样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不论是我们这些富贵商贾,还是普通小民,都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至于担心哪天被官员胥吏无端地给当做肥羊来宰杀!”   “不过呀,我们齐国的商税倒是比大明境内要高出不少,而且种类繁多,核查严密。漏报偷税之后,处罚更是严苛,让人不得不小心从事。元洪,你管着柜台的账务,且莫疏漏了,让官家寻到痛脚,弄出节外生枝的事端来。”   “是,东家。”钟元洪施礼道。   就在少粱县广大民众为正在进行的所谓经济普查而有不同解读之际,知县谢学敏却被户政所报来的全县普查数据给惊到了。   “我县以区区七万余人口,就创造出了七百八十多万的财富?……你等在统计过程中有无虚报、多报?”   “县尊。”户政主办马凤光拱手说道:“这些数据,下官已经反复核查两遍了,断无任何虚报多报。”   “以此数据来看,我少粱县年人均产出岂不是已超过一百多块?”谢学敏犹自有些怀疑,“可是,据我所知,辖下百姓实际所获断无如此之高。甚至部分乡镇村社的农人,一家的年收入都不超过六十块。”   “县尊,你这只顾着体恤下情,难道忘了我少梁县可是一个工商并举的经济强县?”马凤光笑着说道:“单单一个廖记糖厂的年产值就有八万块之多,像它这种经营规模的工厂和商社县里就有二十余家。以此类推,加上县里其他中小规模的工坊、商社,光是工商业的产值就达三百多万,占了我县所有产出的近五成。”   “果然,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谢学敏恍然,不由击掌叹道:“若是国内其他各府县皆如我少梁这般,那我齐国一年所创造的财富就达六万万之巨!”   “县尊,国内各府县,自然不能皆如我少梁这般富庶。毕竟各地禀赋不同,发展有快慢,产出也有多寡。更何况许多海外领地,人口不丰,也无像样的工业基础,其年产值恐怕就远远不及我少梁。”马凤光低头想了想,继续眼神灼灼地说道:“以下官估计,我齐国一年所产,大概在五万万左右。”   “五万万?呵呵……,即使如此,这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以我齐国如此雄厚国力,何事不可为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蓬勃发展的种植园   1673年4月2日,威远岛,宁乡堡(今巴布亚新几内亚东南部波蓬德塔市)。   相较于汉洲东部地区的富裕,威远岛这座齐国最大的海外领地,就是某些人口中所说的“人口不丰,也无像样的工业基础”的穷地方。因为整个威远岛,除了威远城(今莫尔斯比港)有些规模工业外,其他各地几乎就是纯粹的农业生产区。广大人民群众过的就是那种温饱无虞,但手中普遍没多少闲钱的“穷日子”。   当然,这个穷也是相对的。   该岛地处赤道附近,属于终年高温多雨的热带雨林气候,因而特别适合种植热带经济作物,比如二十多年前从东非和阿拉伯地区引进的咖啡,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从西非引进的油棕树,以及十余年前从南美引入的可可。   这些特殊的经济作物除了部分移植在宣化岛外,大多都栽培于威远岛上,并且随着树种规模的扩大,各地据此相继开辟了大量的经济作物种植园。   “诸位请看,前方就是一处咖啡种植园,占地六十亩,已经经营了三年,眼见着就要开花结果,就要实现收益了。”   金华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民政通判黎兆年正领着七八名来自汉洲本土的富商参观考察当地的种植园经营情况,伸手指向前方一大片的咖啡树林,热情地介绍着。   “咖啡树,原产于非洲东部的高原地区。四百年前(13世纪),传到了阿拉伯地区。这种浸泡咖啡的饮法迅速在该地区流行开来,后来又传到奥斯曼本土,因真神教义严禁饮酒,因此咖啡成为该国很重要的流行饮品,是仅次于茶叶的饮品。”   “另外,咖啡在数十年前,还以‘真神教酒’的名义通过威尼斯人和荷兰人辗转传入欧洲。据说,这种充满东方神秘色彩、口感馥郁、香气迷魅的黑色饮料受到贵族士绅阶级的争相竞逐,咖啡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甚至有‘黑色金子’的称号。”   “不过呢,在很长时间里,咖啡的种植和生产一直为阿拉伯人所垄断,产出极为有限。如今,咖啡经过我齐国二十多年的培育,已完全适应了本地的气候和环境。咖啡不论是在印度、阿拉伯、奥斯曼,还是在欧洲地区,需求量极为旺盛,价值堪比茶叶。”   “哦,对了,国外的许多医学和宗教人士认为,咖啡具有提神、醒脑、健胃、强身、止血等功效。诸位想想,你可以一边喝着可口香醇的咖啡,享受味觉带来的愉悦和惬意,一边还可以养生治病,那功效,简直比咱们卖的茶叶还要强出一分。”   “所以,这咖啡的市场前景极为广阔。你们只需要圈个百八十亩,雇几个懂种植的农人,然后再弄些苦力来,这就是一个能生金蛋的老母鸡,让诸位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黎通判,这咖啡树从种植到结果就需要3-5年,而且6-10年的咖啡树才是最容易结果的。以咖啡树30年的生命周期算的话,就有15-20年是收获期。可是,你们金华府却只给出20年的经营权,算下来的话,我们只有区区不到十年的收益期呀!”朱全平苦笑着说道:“而且,我们还要缴纳一笔高昂的土地租赁费,要承担前期树种育苗费,种植园维护费,需要花费力气去搜罗苦力,收获期要缴纳相应的税费,甚至还要担心未来市场价格的剧烈变动。而你们金华府却可以在二十年后,平白获得种植园后期的收益。这买卖,有些不划算吧?”   “朱大掌柜,话不是你这么说的。”黎兆年说道:“你不能只看到你们的付出,而对我金华府的付出视而不见。这宁乡堡周边的安全保卫,从该地通往海边的道路修建,以及为了保证你们种植园产品的出口,我们还需要建设一座港口码头。你们算算,这些基础设施的前期修建、日常维护,以及后期翻建,我们地方政府要花费多大的资金。”   朱全平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同行的几个商人,意思是,别老让我一个人出头呀,你们得压压条件,为咱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黎通判,说句不好听的话,请多担待。”苏锡将包裹头脸的布巾扯了扯,露出一点口鼻,“这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和维护,本该属你金华府之责。否则,如何能吸引我等前来投资建设种植园?地方财政困顿,难有多余财力发展地方经济,那就更应该提供切实优惠的政策,以此引来大量商贾前来投资。如此,方能促进地方之民生发展,繁荣金华之经济。你说是吧,黎通判?”   “你等的意思是……”黎兆年心下有些不满,这些商贾,一个个唯利是图,仗着自己手里有钱,竟然要来拿捏我地方政府,索要更多的优惠条件。   不过,他也不想为此得罪这些有钱的主。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内阁政府有意以此次经济普查为契机,要增加地方政府的考绩标准,其中有一条就是参评地方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和发展水平。若是经济民生没有起色,发展缓慢,定然会影响地方官员的仕途升迁。   而要发展经济,提高增长速度,就离不开大量的资本投资。可是,纵观整个威远岛,除了威远城可以凭借造船、木材加工、食品加工、酿酒、建材等数十家工业企业,以及航运中转的区位优势,可以吸引部分外来资本投入,实现经济持续增长外,其他各个府县、总管区哪有什么像样的工业,只能可怜兮兮地靠着周边拓殖的耕地,艰难地从土里刨食。   不过,为了促进威远岛的发展,内阁工商部和农业部也陆续给了不少优惠政策,其中一个就是,允许该地区发展种植园经济,土地经营面积可以不受40亩限制,以租赁的方式,将土地转让给有志于种植园开发的投资者。   其实,最先搞种植园经济的地区是在宣化,在附近的一些小岛上,比如北夷岛(今印尼韦塔岛)、延陵岛(今印尼阿洛岛)、松陵岛(今印尼罗地岛)、元和岛(今印尼萨武岛)等,许多商人开辟了粮食、棉花、椰子等各类作物种植园。他们在地方政府的默许下,雇佣武装护卫,大肆捕捉土人充作苦力,以近乎极低的生产成本,获得不菲的经营收益。   后来,威远府也是有样学样,在出动大量武装乡兵彻底清理了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野人后,随即也开始面向本土、南洋以及大明,进行广泛地招商引资,陆续建立起数十上百家各种经济作物种植园,极大地促进了地方“GDP”的增长。   如今,整个威远岛人口规模总量在三十五万左右,而威远府人口就占了两成多,达八万余,论经济总量的话,更是占了全岛的一半,可谓是一家独大。   毗邻的金华府主政官员们,在上有政绩考核,下有百姓向往美好生活愿望,旁边还有威远府耀眼发展的刺激,如何会甘心做一条不求上进的咸鱼?   不就是开辟种植园,不就是吸引有钱的主来投资建设,不就是拉动地方经济增长嘛。宣化能做,威远能搞,咱们也可以跟着后面学呀!   这帮商人,来了金华府后,先后也考察了不少地方,不断地以各种问题来挑剔和为难地方政府,妄图以最大优惠幅度取得种植园的经营权。虽然这些行为着实让人讨厌,但这也说明他们已经非常有意向了。   地方政府为了以后发展的可持续性,会以经济作物的不同类别,而制定区别的租赁期限,比如咖啡种植园,总不能将租赁期限一下子就定为三十年。那岂不是待咖啡树生命期结束后,地方政府还得另外出一笔钱将这些没有经济价值的咖啡树给铲掉,那可亏大了。   因而,金华府也参照威远府模式,将咖啡种植园经营期限定为二十年,就是想获得后期一部分收益,或者再高价转让,为当地政府和民众获取一些利益。   可是,这帮商人明显想要延长种植园的经营期限,最不济也要获得土地租赁到期后的优先续约权,以期获得最大利益。   “另外,我金华府可以在诸位投资到位后,每二十亩地,附赠一名土人苦力予你们。如此,你等可还满意?”黎兆年笑吟吟地说道。   “南洋土人,还是本地土人?”   “……呃,自然是本地土人。”   “本地土人基本上都处于刀耕火种的状况,哪里会种地!”   “这又有何难?你们可以用鞭子教他们学种地。”黎兆年冷笑着说道:“你们想想,一个苦力,最起码可以服务五到八年,使用得当的话,十年,甚至二十年也是可能的。……这得给你们创造出多少财富?”   朱全平等人听了,顿时有些意动。要是圈上一百亩地,那就可以免费获赠五名苦力,一年下来,怎么着也能创造出几百块的收益,十年的话,那可就是好几千块。   “敢问通判,这油棕的特性和经营收益情况又是如何?可否也一并与我等介绍一二?”当众人来到一片油棕种植园附近时,苏锡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若是各位对咖啡的未来收益存有疑虑的话,其实也不妨考虑经营油棕树。”黎兆年说道:“这油棕绝对是世界上生产效率最高的一种产油作物。经过初步测算,每公顷油棕树的产油量,年平均为三千到三千五百公斤。要知道,同样的产油作物中,油菜籽为仅为五百公斤,葵花籽大概在四百公斤,大豆更是只有只有三百多公斤。可谓油料作物中的油王。”   “这棕榈油由棕榈果压榨而得,出油率大概在20%左右。你们瞧,这棕榈果生长在油棕树的大果串上,每个果串约2000多个棕榈果,重量20-30公斤。棕榈果成熟收获后,经水煮、碾碎、榨取等工艺后得到初步的棕榈油,然后在经过精炼,去除里面的杂物和气味,就能获得到精炼棕榈油。”   “你们想想,这油料可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必用的物资,需求量自然是源源不绝,耗用量也是极大的。我金华府准备引进数家投资商贾以建立相应的棕榈油加工厂,届时,你们所产棕榈果便可就近售卖于金华,而不必运回威海或者本土。如此一来,你们就省下了一笔额外的海上运输费用。”   “当然,这油棕种植园的经营期限亦为20年,绝对会给诸位带来长期而稳定的超额利益。”   因为油棕的移植到齐国的时间比较短,至今不超过15年,最早移植栽种的那批油棕树每年仍旧在大量的产果,以至于当地政府笃定这种经济作物也如咖啡树一般,生长周期会长达30年,因而才会定下20年的经营期限。   殊不知,每棵油棕树经济树龄基本上是在20年左右,不会超过25年,产量随所处树龄结构的范围而有所差异。在移栽前,油棕树一般需要16-18个月的育苗时间,移栽至种植园后,要经过3-4年的生长才开始结果,一开始果串重量仅10-15公斤,随后逐年增加,最终稳定在20-30公斤。7-14年后,油棕树进入产量高峰,15-18年后产量逐渐衰退,之后老化淘汰。   可以想象,当20年后,自以为占了便宜的地方政府在接收棕榈油种植园,看到大量已经老化败落的油棕树时,一定会心意难平。   “这边是什么作物?”在返回宁乡堡的途中,一行人留意到附近有一片稀疏的林木,外围竟然还有武装乡兵骑马巡视,不由大为好奇。   “哦,那是七八年前从美洲弄来的树种,听说极为珍贵,专门于此精心栽培和养育。”黎兆年瞄了一眼,笑着说道:“至于具体用处嘛,暂时尚未得知。本土的几家工业研究院还在对其出产的乳液进行研究,想来其以后的作用应该不亚于油棕和咖啡吧。”   “也是吃的吗?”   “不是。……似乎是一种工业原料。”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卫国之变   1673年6月20日,靖安堡(今菲律宾达沃市)。   齐国鸿胪寺少卿毕绍德待船舶挺稳后,在一名海军军官的引导下,迈步登上岸来。随即,便看到抚宁堡的一众军民两政官员热切地迎了上来。   “沂州(今菲律宾黎牙实比市)有最新的消息吗?”一阵寒暄过后,毕绍德便问起卫国的事情。   “半个月前,从汝宁(今宿务市)传来的消息说,那里的局势暂且稳定,各方也比较克制,还没有发生武装冲突。”抚宁堡指挥安广跃连忙答道:“陆军驻会宁(今三宝颜市)的第九营四百多官兵已经应卫国继任国王程士琦的请求,进入沂州城。吕宋分舰队也派了三艘战舰于沂州附近海域游曳巡航,以备不时之需。”   “没出乱子那就好。”毕绍德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吕宋的郑氏有什么动静?”   “二月,已故卫王病重不治时,吕宋郑氏是曾进行过军队动员,准备进犯卫国。但在我吕宋总管区派人警告一番后,暂时偃旗息鼓,停止了军事行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兴化地区(今菲律宾吕宋岛东南部卢塞纳市)已做了战备动员,随时关注两方的进一步动向。”   “唉,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毕绍德摇头说道:“在这吕宋地区,大家都是汉人苗裔,华夏血脉,本该同心同德,共谋发展,彼此守望相助,一致压服该地土人反抗。现如今,这两家却搞得势同水火,恨不得欲置对方于死地。”   “少卿说得是。”安广跃苦笑着说道:“吕宋地区若无我齐国震慑此地,他们两家必然会争斗的你死我活。三十年前的仇怨,卫国上下始终难以忘怀。而吕宋郑氏,为将来计,也是一心想吞并整个吕宋大岛。这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化解两家矛盾。”   今年二月,卫王程光银在巡幸北部地区时,身染重病,最终不治,死于高州(今吕宋岛南端那牙市)。   留守沂州的太子程士琦闻讯后,立即带领文武百官驱车前往高州,将已故卫王灵柩迎回都城。在几名老臣的扶持下,程士琦一边派出使者至汉洲报丧并请求册封,一边开始准备继位大典,以安定国中局势。   然而,正在带兵攻伐位于棉兰老岛东部蒲端拉贾素丹王国的卫国大王子、神火军都指挥使程士宏却突然对外宣称,卫王之死乃是太子程士琦毒害,意图提前登基篡位。   于是,他当即从棉兰老岛撤兵北返,进驻龙山岛西部的开化堡(今萨马岛西部城市甲描育),声言要诛杀悖逆太子,为父王报仇,并号召国中军民起兵策应,以挽卫国之沉沦。   太子程士琦闻之,随即也针锋相对,宣布程士宏为叛逆,同时免除其征南大将军、神火军都指挥使的职位,调集国中兵马于沂州,准备予以讨伐。   吕宋郑氏见卫国内乱,也是蠢蠢欲动,开始进行国内军事动员,准备来一波趁火打劫,谋夺卫国领地。   齐国吕宋总管区见此情形,顿时有些不淡定了。这是什么情况?尼玛的,这卫国是要上演一场王位争夺战吗?   整个吕宋地区怕不是要陷入大乱呀!   作为吕宋地区的秩序维护者,更是吕宋郑氏和卫国的宗主国,齐国自然有义务平息该地区的纷争,将各种动乱苗头掐灭于萌芽之中。   吕宋总管区、吕宋分舰队、陆军驻吕宋警备区随即开始战备动员,同时也派出几路使者,前往龙州(今菲律宾马尼拉)、沂州和开化三地,警告几方勿要擅起兵衅,务必保持克制。否则,齐国将予以必要的武力干预。   按理说,故卫王逝去,作为嫡太子的程士琦继位,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而且符合该国的法统。   但这个世界上,总不缺少有野心之辈。卫国大王子程士宏自十四岁便跟随卫王程光银南征北战,剿杀土人,于吕宋诸岛为卫国扩张领土。而且还曾数次领兵跟随齐国参与地区大规模的战争,在大明北方沿海地区侧击清虏,跨海往攻日本萨摩藩,西征广南国,算的上战功赫赫。   在今年一月,程士宏又被任命为征南大将军,领兵四千,大小战船二十余艘,南下征伐蒲端拉贾素丹王国,准备将齐国允于的棉兰老岛中央高原以东部领土纳于辖下。   自认为于国有大功,更兼掌国内精锐的火器部队神火军都指挥使,程士宏便生出武力夺位,成就一番王图霸业的想法。   当然,他也知道,要想在吕宋地区立足,并成为卫国国王,必然绕不开齐国。于是,他在带兵进驻开化堡的同时,派出心腹手下,前往齐国吕宋总管区驻地汝宁,寻求齐国的支持。   除了向齐国人一再说明,已故卫王必然是太子程士琦谋害,是弑父篡位的乱臣贼子,程士宏起兵是为了剪除逆贼。另外,他还许诺,一旦获得齐国支持,得掌卫国王位,他将放弃对棉兰老岛的领土要求,仅保留目前据有的三座大岛和周边附属小岛的地盘,同时,将更一步开放国内所有市场和矿山开发权,给予齐国商人更多的贸易优惠条件。   齐国吕宋总管区大总管鲁尚平对程士宏许下的条件却嗤之以鼻,那个棉兰老岛东部地区是我齐国许给你们卫国的,而且还没完全占领,仍旧与当地的素丹王国进行拉锯争夺,就这般还想做个顺水人情送还给我们齐国。   至于贸易优惠条件,就凭你们卫国那可怜孱弱的工业基础和商业势力,如何能抗衡我齐国汹涌的资本,你国内大部分关系国计民生的物资生产皆为我齐国资本掌控,甚至就连你们使用的流通货币,也是以我齐国的汉洲银元为主。   你卫国开发的几座铜矿和金矿,或许在众多大明和南洋商贾眼里,是一个不错的投资项目。但我齐国真的稀罕吗?不说我汉洲本土和威远岛拥有不计其数的金银铜铁煤等矿产,就是我吕宋总管区辖下的几座岛屿,蕴藏的矿产数量也亚于你们卫国。   再者说了,据黑衣卫驻卫国的探子回报,已故卫王确实是身染重病,不治而亡。太子程士琦乃是卫国王后所生嫡长子,同时也获得了绝大多数卫国官员和将领的支持,继承王位自然符合法统。   而这个程士宏利令智昏,举兵夺位,妄图凭借手中掌握的数千精锐火器部队,便想杀回沂州城,他才是真正的谋朝篡位之辈。   虽然,吕宋总管区有拥有一定的临机专断之权,但这种事关藩属王位更替之事,而且还牵扯到其国内纷争,稍有不慎便会有内战的风险,大总管鲁尚平不得不慎重处理。   他一边应卫国所请,命令陆军驻会宁的第九营四百余官兵进驻沂州,吕宋分舰队派出战舰也抵近沂州海域,一边派出联络快船,将卫国变故以及吕宋的局势飞报长安,等待皇帝陛下和内阁的最终指示。   长安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事情发生后不到四个月,内阁便派出以鸿胪寺少卿毕绍德为专使的代表团,抵达了吕宋,以彻底解决吕宋地区的纷乱局势。   ——   7月2日,开化堡。   程士宏脸色铁青,满脸不甘地看着面前这位黑衣卫御武校尉(上尉),嘶声问道:“这是你们齐国的最终决定吗?”   “不错,这是我齐国最终的决定。”谢承荣郑重地说道:“我齐国专使已抵达沂州,带去了皇帝陛下的册封诏书。不日,将会正式宣布太子程士琦为新任卫国国王,并主持稍后的继位典礼。”   “你们齐国为何不选择我?”程士宏面露愤愤之色,“要知道,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都要比那个长于深宫,不谙世事的窝囊太子要强出太多!……凭什么?”   “凭什么?”谢承荣冷冷地看着程士宏,“就凭他是你们卫国的太子,是你父王指定的王位继承人。而且,他也得到了我齐国的认可,皇帝陛下的敕命!”   “可我……不甘呀!”程士宏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倘若,我不应你齐国所命,坚持杀回沂州呢?”   “呵呵……”谢承荣笑了,“你可以试试。不过,我认为,你和你的部队根本抵达不了沂州。”   “……”程士宏闻言,顿时语结。   齐国在吕宋部署了一支分舰队,拥有专业战舰六艘,虽然数量不多,但卫国海军所拥有的十余艘战舰却一直被置于齐国海军的统一指挥之下。海军官兵更是由齐国一手训练出来的,舰队指挥官也是昔日卫王亲信大将储德洪,还是太子的岳父,与他程士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他想利用手中掌握的数十艘大小商船,转运他的部队杀回沂州,估计在半道上就会被齐卫海军给尽数揍到海里喂鱼。   “当然,你也可以尝试割据龙山岛。但我认为,你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程士宏神情有些颓然。   龙山岛虽然面积广大,是吕宋地区第三大岛。但这个岛屿被卫国征服尚不到十年,移民人口也只有六七万人,而且全都分布在北部和西部沿海地带。以齐国所掌握的绝对制海权而言,极易遭到攻击。而且,岛屿内部还有众多“不服王化”的土人部落,不时地会对沿海城镇据点发动袭击。   更让人可虑的是,自己统带的军队在得知齐国不会支持他夺位称王后,还会一心一意地跟着他继续造反吗?   “若是我放弃的话,你们齐国将如何……处理我们?”程士宏问道。   “有两个选择,其一,放下所有一切,携家人至我汉洲,平平安安地度过你的余生。”谢承荣说道:“其二,若是心有不甘的话,可以带着愿意跟随你的官兵,集体流亡至婆罗洲,跟那里的土人争夺一个容身之地,以为自立。”   程士宏闻言,神色一动,看向自己的弟弟程士胤。   “……大哥,我听你的。”程士胤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若是……,若是我们要走婆罗洲,前期总要有一个落脚地吧。”程士宏叹了一口气。   “我们会说服苏禄王国将位于婆罗洲石巴迪岛借给你们做临时落脚地。”谢承荣微笑着说道:“以后你们能从附近的文莱素丹王国和贝劳素丹王国夺占多少地盘,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你们齐国会……支持我们吗?”程士宏希冀地看着谢承荣,“以后,我们若是能建国立制,定然会以你们齐国为宗主,世代藩属,任由调遣。”   “至于是否要支持你们,那得看你们是否有这个资格和价值了。”谢承荣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你们自身不堪,本事不济,反而让人家土人给灭了,那我们的支持,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说是吧,殿下?”   “土人愚昧,发展落后,于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般存在。”程士宏不屑地说道:“只要你们齐国愿意施以若干火器和其他物资,我等必然会再建一个不亚于卫国的强大藩国。”   夜幕降临,齐国使者已经离去许久,程士宏仍旧枯坐于漆黑的屋中,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大哥?”程士胤持着一盏油灯轻轻地走了进来。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丝光亮,程士宏顿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军中有多少人愿意随我们去婆罗洲?”   “神火军除了邓成根和卢治平两个营指挥使不想去,其他皆愿随我等前往婆罗洲谋一个富贵前程。”   “翎卫军呢?”   “……只有两成的人愿往。”   “……”程士宏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两声,“呵呵……,也是,婆罗洲乃是一片蛮荒,遍地毒虫野兽,而且布满瘴气,可不是一个好地方。……能有两千人随我等前往,也是靠着我们兄弟十余年恩荫感召所致。”   “大哥,切勿灰心丧气。”程士胤宽慰道:“昔日,齐国于汉洲起家之时,人口不过千人,船只不过数艘,但三十余年后就有如此之势。小弟以为,我们出走卫国,经略婆罗洲,数十年后,虽无齐国之威,但也能……也能有一番大作为。”   “哈哈……”程士宏看着言不由衷的弟弟,大笑起来,“此一时,彼一时呀!如今,大明复统,国内渐趋安定,不说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远走海外移民,即使有,他们为何不去选择更为富庶的齐国?若是嫌万里海波,路途凶险,安南、郑氏、卫国,甚至即将立制的顺国,都是不错的选择。那么,得不到移民补充的我们,仅凭两千余人,又能扩张多大的势力?”   “……大哥?”程士胤闻言,更是忧心忡忡。   “但是,太子继位,我们又久掌神火军兵权,他岂能容得下我们兄弟?”程士宏探道:“所以,卫国是没有我们存身之地了。”   “大哥,既然我们于卫国无路可退,奔走婆罗洲也无坐大机会,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莫如彻底投奔齐国。”程士宏决绝地说道:“咱们就以手头掌握的两千多军队,做齐国人的一把刀,替他们在婆罗洲开疆扩土。想来以后即使不能建制立国,但也少不了富贵显赫,还能荫泽子孙。”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明市舶   1673年8月13日,广东,阿娘鞋岛(今虎门威远岛)。   大明于两年前北伐成功后,已陆续将清虏逐出关内,基本上恢复了昔日传统汉地的名义上统一。但在大明的南北两地,却分别有两处被齐国占据的领地游离在大明政府的管辖之外,成为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形式。   一处,是位于登莱北边的长山列岛,自三十多年前(1641年)被齐国控制后,便一直作为抗击清虏的重要海上基地,同时也是收揽北方移民的转运中心。   另外一处,则是位于珠江口附近的阿娘鞋岛,二十年前(1651年),齐国联合李定国部明军发动两广攻略,在一举全歼尚可喜、耿继茂等部清军,收复广东全境时,齐国为了方便向明军提供粮食、作战物资,以及转运战争难民,便顺势控制了这座小岛。   此前,因为要面对北方清虏的威胁,再加上军事上也需要齐国各类物资的支援,包括孙可望在内的所有大明官员也都默认了齐国对上述两地的占领和控制。   但是,如今大明形式上已完成统一,顿时便使得这两处位置极为敏感的岛屿,成为朝堂内外一个刺眼的存在。   “少卿,我们齐国需要将这座小岛还给大明吗?”   在给鸿胪寺少卿毕绍德举行的接风宴上,广州商社大掌柜周惟志趁着酒酣耳热之际,小心地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中顾虑。   “周大掌柜,你话说的不严谨呀。”毕绍德笑着说道:“这座小岛从来就没属于过我们齐国,只是容我国商人暂居于此,何来有送还一说?”   周惟志闻言,愕然地看着毕绍德,诧声问道:“少卿,如今在这小岛,不论是治安维护,还是商税征收,甚至是民政管理,皆为我们齐国自专,俨然已如我齐国领地一般。不论是数十里外的广州府,还是左近的东莞县,均默认该岛为我齐国属地,未曾派过任何官员和属吏至岛上宣示权力。”   “可是,在去年三月间,大明驻长安的公使却已向我齐国提出,要恢复该岛和北方长山列岛的治权。”毕绍德摇头说道:“要知道,大明可从未将这两地割让予我齐国,他们不过是让我齐国暂时使用而已。另外,大明有意在沿海各地恢复正德年间的市舶,与各国展开互市。故而,不论是长山列岛,还是这阿娘鞋岛,大明都不允许一个不受市舶管控的地方存在。”   “我齐国于该岛持续二十多年的建设,就平白让大明官府收回?”   “你为何不说,你们广州商社利用该岛的特殊地位,在二十多年时间里赚了多少银元?”   “少卿……”周惟志神色有些尴尬,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我们广州商社确实是利用这座小岛的特殊地位,从广东地区赚取了大量的银元,可也没少给咱齐国政府缴税呀。   这位鸿胪寺少卿,你可是我齐国的官员,怎么立场不正呀!   你到底站的是哪头?   “陛下有意与大明建立一种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双方会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等方面的交流合作。”毕绍德正色道:“而要达成上述目标,我齐国总不至于要强占大明领土吧。而且,这座小岛地处珠江航道之侧,可以说控扼整个广东外出贸易通道,若是长久被我齐国占据,如何能让大明朝廷安心?”   “大明所求我齐国甚多,向它讨要几处领地,必不敢轻易拒绝。虽然不至于如同拿捏吕宋卫国和郑氏那般,但对大明做出些许挟制,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明幅员万里,人口数千万,岂是我齐国轻易所挟制?”毕绍德摇摇头,“千年以降,大陆便自成中央帝国,威服四夷,宾服海外。而我齐国远据万里之外,其势何能扩及至此?既如此,莫如与其相和,则齐明互利共赢,若因衅而争,则成两败之势。更何况,三十余年来,我齐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等诸多方面与大明交融纠缠,已成特殊之利益关系。如此情势之下,如何能与吕宋之地相较?”   一个多月前,毕绍德在完成卫国国王继统后,又顺便前往龙州,访问了吕宋郑氏。他代表齐国皇帝和内阁政府,申斥了郑氏欲趁卫国内乱而擅起事端,再度挑起战争的行为。   你们郑氏占据着吕宋最为精华地带,不思北向扩张领地,并加紧移民,反而总想着往南方突进,意图占领整个吕宋大岛。你们想做什么?   齐国一意扶持卫国,并默许他们向南方几个岛屿扩张势力,就是要平衡整个吕宋地区的实力,避免一家独大,再加上苏禄王国和我齐国吕宋领地的存在,便可使我齐国得以轻松控制整个吕宋地区。   对于任何想打破现有平衡局势的行为,齐国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   为此,齐国提出两家边界划分方案,吕宋国南部疆域以齐国兴化地区的响水河(今卢塞纳附近的杜马卡河)至北部山区的清溪河为界。而卫国北部疆域则以小苍河(今菲律宾阿蒂莫南附近的萨帕安河)为界。   如此,齐国的兴化地区将横亘于两国之间,成为双方的缓冲之地,从陆地上彻底将他们分割开来。   在吕宋地区,齐国可以凭借强横的势力,压服各方,并按照符合自身安全和利益的原则,进行势力划分,决定该地区各方领土归属。   但面对完成形式上统一的大明,齐国还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与之展开各方面的沟通和交流。毕绍德此次作为外交专使,除了解决吕宋乱局,册封卫王外,还授命专程赶赴大明,与孙可望会晤面商未来两国全面互助合作之事宜。   ——   8月25日,广州。   大明的海外贸易,不论是过去的数百年间,还是现如今的广德中兴时期,都有私营和官营两种方式。私营的有“商舶”、“寇舶”,官营的有“贡舶”、“市舶”。在大明朝廷“海禁”开放以前,虽然私营的对外贸易从法定的意义上是被禁止的,但有明一代,却经常有内外私商违禁私自泛海贸易。   至于大明官营的所谓“贡舶”、“市舶”的海外贸易,则实际上是一种“朝贡贸易”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各国旦有所进贡,朝廷必有赏赐,朝廷如无赏赐,则必偿还其贡物之价值。   另外,“海外诸国入贡,许附载方物与中国贸易,因设市舶司置提举官以领之”。大明市舶司设立后的主要职责就是,掌管对于进出口的船舶进行登记、纳税,收买船舶运来的货物,以及负责把抽得的或买来的珍贵物品送呈内廷皇宫。   市舶司已经有点类似后来的海关雏形,而且还是一个对外贸易的管理机构。但两百多年来,其职责也就对应各国朝贡之例,而无应对私营“市舶”之举。至万历年间,在广东地区,便有三十六行出而代替市舶司提举官,主持对外贸易之事,凡几多税银,提举官“悉十取一”“安坐”而得。   当清虏入关,并迅速席卷神州大陆,攻占广东后,贸易几乎禁绝,市舶遂有数年短暂废止。当李定国收复广东后,随着齐国商业势力的大举渗入,广州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迅速恢复了曾经繁荣的对外贸易。   生丝、绢织物、瓷器、陶器、绸缎、麝香、桐油、猪鬃、木器、药材等商品源源不断地从广州输出。相应的,来自齐国的玻璃、钟表、檀香木、五金、枪炮、皮具、钢条、蜜酒(甘蔗酒)、象牙精制品,以及来自南洋的胡椒、高级香料等商品亦从广州输入。   无数的北方商人和内地商人源源地把货物运来广州,使其成为大明最为主要的对外贸易的商品集散市场。他们之中,以闽浙粤等沿海地区商人为多,仅“闽浙商贾聚食于粤为利者,亦不下数万人”。   同时,马来人、暹罗人、安南人、阿拉伯人,以及来自欧洲的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等各国商人齐聚广州,其中,尤以齐国人为最,他们不仅携带的商品货物品种最多,数量最多,价值最高,而且从广州所获得的货品质量也最好,如此,使得他们能获取的收益也是最大的。   更让各国商人嫉妒的是,作为代行广东地方政府市舶职责的三十六行对齐国商人仅征收百分之五的税率,而对于其他各国商人却要征收十分之一的税率,远远高于齐国商人的税率。   面对这种不公平待遇,也不是没有外国商人提出异议和申诉,但无一例外地被两广总督、地方布政使及广州知府悉数予以驳回。   齐国与我大明是什么关系?你们这些外国番邦与我大明又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齐国那是在我神州大陆危亡覆灭之际,力挽狂澜,扶助我大明复起,并持续予朝廷各种援助的兄弟之邦。要不是齐国在几次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我大明说不定就被那清虏给灭国了。   更何况,我大明这二十多年里,几次遭遇天灾,齐国都不惜代价地进行必要的物资援助。   十余年前,长江、淮河等流域暴发罕见的洪水,齐国从安南、柬埔寨、占城、暹罗运来数十万石稻米,救助了灾民不计其数。   五年前(1668年)山东郯城大地震,波及江淮、江南、河南、湖广,数十府,百余县,几百万民众受灾,到处都是墙倒屋塌、百姓被掩埋的惨状。齐国不仅给予朝廷三十万汉洲银元的无偿援助物资,同时还运来大量的平价粮食,用以赈济灾民和恢复民生。   在今年三月发生的庐州(今合肥)地震,波及范围西到武昌、东至无锡,影响和破坏程度较大,受灾民众百万之众。为此,齐国又为朝廷提供了三十万汉洲银元的货币和物资支援,极大地减轻了朝廷的压力。   当然,齐国在我大明遭遇各种灾情期间,提供大量援助和支持,有大肆搜罗难民的嫌疑。但此举仍旧获得了大明官方和民间的一致好感,因为没有齐国的粮食和物资支援,仅凭朝廷窘迫的财政,加之又要面对清虏的军事压力,确实无法给予灾区必要的救助。   齐国将大量受灾难民转运至汉洲本土,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还相应减轻了受灾地区的财政负担,缓解了民间的矛盾。最起码,朝廷不用担心受灾地区会发生崇祯年间因天灾而爆发的民乱和流民荼毒四方。   今日,参照齐国海关进出口管理模式,变革一新的广州市舶司重新挂牌成立,将此前由三十六行代署的进出口管理权和税务征收权收了回来,统一纳入大明朝廷管辖之下,职掌内外进出船舶蕃货、征榷、抽解、贸易诸事。   市舶司提举娄绍宁、副提举岑文博、林宏杰,吏目范昌宏等一众市舶司官员垂手站在阶下,倾听着户部侍郎甄仕良的训话。   “……广州乃是我大明首要进出蕃货之所在,每年货殖不下千万两白银,但凡以十之抽一,便可取白银百万两,于朝廷府库而言,可是极为关键之进益。诸位需知,北方鞑虏未灭,西北吴藩不靖,加之辽东多事,各地用银之处比比皆是。……如此,你等务必要恪尽职守,为朝廷尽力增加用度之所需,当不负秦王之命,朝廷之望。”   “我等定然尽心尽力,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秦王万死不辞。”娄绍宁等市舶司官员躬身应诺道。   “侍郎,诚如你所言,广州市舶所殖货物居诸口岸为首,每年进出货物千万之巨。但是……”副提举岑文博犹豫片刻,起身说道:“但是,其进出藩货以齐国为最,数十年来,所征税银皆以百分之五计,远低于其他各国税率。更甚者,齐国商人所据阿娘鞋岛,宛如化外之地,我大明未能征其分文税银。如此,敢问侍郎,我市舶司该当以何策应之?”   “这个……”甄仕良捋了捋颌下短须,面露苦色,“岑提举所问,倒是难为本官了。齐国乃我大明特殊之友邦,市舶征税,且从惯例,另当他国而论。近日,齐国专使已前往南京,将觐见陛下和秦王殿下。届时,我大明自然会与其交涉两国贸易往来之事。至于阿娘鞋岛归属,想来也会与北方长山列岛一并解决。”   “侍郎,齐国所贩之货,种类之多,规模之大,恐占市舶货物之六成以上。”副提举林宏杰说道:“若是长此以往,必然对我大明境内各行诸业成冲击之势。下官以为,朝廷当以警惕,行必要之手段予以延缓,或且阻之。”   “哦?”甄仕良面露讶然之色,“林提举之言,可有佐证?”   “据本官所知,广东境内绸布、精制棉布、铁制工农器具、木器等行会诸业受齐国所进商品影响,已然凋敝,难以相争。各类檀木、楠木等高档木材,钟表、玻璃、珠宝等奢靡之物,充斥民间,致大量白银外流。再加之,齐国商人所征之税甚低,使得藩外西洋商人争相挂靠,更有我大明商贾与之合流,偷逃税银。如此,于我大明而言,长此以往,其弊之甚,恐不以言表!”   “如此,林提举且列条文与本官。”甄仕良凝重地看着林宏杰,“若是齐国商事真如你所言之弊,我必上奏朝廷,报于秦王,妥善处置。”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孙可望的宏愿   1673年9月5日,松江府,上海县。   上海地处江南,临江濒海,与水有不解之缘,邑城格局也基本上类同江南水乡一般的城镇。它不仅“南瞰黄浦,北枕吴淞”,而且在邑城建筑之初,城内也是河港交叉,水流纵横,较大的河流就有肇嘉浜、薛家浜、侯家浜、方浜、中心河等等,其中肇嘉浜还贯通城区,因此,上海也可谓是一座典型的水城。   这个时期,上海邑城至松江府城的水路,即由肇嘉浜经蒲汇塘操舟抵达,而上海四乡的棉花、米粮和其他农副产品亦由蒲汇塘经肇嘉浜或者从黄浦江源源不断地输入上海邑城。   “在东门和南门内外,由于地近黄浦,交通便利,贸易发达,故而,这一带商贾云集,百货山集。”齐国江南商社驻上海大掌柜沈培德殷勤地向齐国专使、鸿胪寺少卿毕绍德介绍着上海的地理风情。   “上海不但距离苏州、杭州这两座江南最重要的城市不远,而且附近还有一大批江南市镇。整个上海邑城坐落在黄浦江西岸,腹地辽阔,水陆交通便利,地理环境优越,该城连接江南地区的内河航运,四通八达,河面船只往来如蚁,正在迅速崛起为江南大埠。”   “另外,上海也是江南地区最为重要的棉纺织中心,自二十余年前,大明光复江南后,整个地区的棉纺织业经过短暂蛰伏,开始慢慢恢复。到现在,初步估计江南棉布生产规模和产量已经达到甲申天变前的水平。”   “上海县在万历年间,棉花已经成为该地区最主要的农作物,官民军灶垦田凡百万亩,泰半为棉田。至于所产棉布,更是数以百万匹,纺织不止村落,城中亦然,并且通宵不寐,几乎无顷刻得闲。以上海县,观整个江南之地,其棉布生产总数,怕是与我汉洲本土相若。”   “大明所产棉布,成本几何?”毕绍德蹙眉说道:“可与我汉洲本土棉布相较否?”   “大明手工所织棉布,其成本和效率自然无法与我本土机器棉布所能比拟。”沈培德说道:“但大明所产棉布,兼有地理之便,且多为乡人之家手工织就。至于成本……,仅为农人闲暇之力,几无可计。一匹土布,卖两钱三钱也行,售数百千文亦可,只需稍稍高出所得棉花原料便足矣。”   “以沈掌柜所言,我齐国棉布岂不是难以与大明棉布相争?”   “正是。”沈培德苦笑道:“我齐国棉布运至大明,几乎无从销售。这偌大的市场,唯有望之而叹。”   “日本和朝鲜呢?”毕绍德又问道。   “因距离上的成本加持,我齐国棉布也在渐趋让位于大明所产棉布。”沈培德说道:“虽然,我齐国可以凭借精巧的机器纺出细纱布,不论从轻柔程度,还是透气性,要远远优于大明所产棉布。但大明所产土布最大的优势除了成本非常低以外,还有耐磨损的特性。土布厚重,是同等面积汉洲棉布重量的三倍,更适合棒敲手搓的传统洗衣方式。”   毕绍德闻言,不由苦笑连连。大明所产棉布大部分都是是农村妇女们利用闲暇时间纺出来的,自然是人力成本极低。   而大明普通人家洗衣方式,必然不舍得购买齐国所产的肥皂,都是用棒敲手搓的方式进行衣物的清洁。就齐国生产的那种优良且又轻薄绵柔棉布,恐怕使用搓衣板或者一些洗衣棒来捶打或者搓揉衣物的话,要不了几次,就能将衣物给洗烂了。   以广大的普通人家而言,自然是结实耐用的大明土布要经济实惠得多。要知道,在许多穷苦人家里,甚至连一件多余的衣服裤子都没有,需要外出的话,不得不轮流穿一条裤子,以为遮羞。   毕绍德是一周前抵达上海县,原本在短暂停留后,便乘船上朔长江,前往南京,面晤秦王孙可望。但驻当地的黑衣卫军官却告知他,孙可望已于上个月率文武百官,经大运河前往京师,巡幸北方,南京城则由秦王世子孙征淇留守坐镇,淮国公、中军大都督马保辅佐。   于是,毕绍德便停驻于上海,计划休整一段时间后,先行前往日本,拜会德川幕府,商讨扩大两国通商口岸事宜。   如今,听闻我齐国商人所言,大明棉布以其经济实惠的优势,正在日本逐步抢占此前齐国棉布所占据的市场空间,心中便不由暗自揣测,能否借此访问的机会,尽力取得我齐国商品市场独占地位呢?   你说,日本这么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大国,竟然只开放长崎一个正式的通商口岸,而且交易的地方还严格限制于长崎港外一座幕府修建的人工岛——出岛。   虽然,齐国商人还通过萨摩藩和长州藩的走私贸易,也使的齐国商品大量地涌入日本国内,但毕竟是偷偷摸摸,规模不可能太大。   在这种严厉的贸易限制措施下,齐国几家对日贸易商社和众多商人对此早已心生不满。尼玛的,两千万人口的国家,贸易额居然还比不上朝鲜这个撮尔小国。可谓咄咄怪事!   ——   9月13日,宣府(今张家口宣化区)。   宣府,占冀州地,南屏京师,后控大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素以边陲重地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自数年前,清虏由此退往漠南,蛰伏于归绥、集宁、云内等地,整顿满蒙内部,厉兵秣马,欲图再度择机扣关南下。这使得宣府重要性更是凸显,大明于此驻有重兵,以直面清虏南掠兵锋。   “殿下,距离宣府西北五十余里外,尚有万全、张家口、怀安等数座坚城,其型制皆由齐国参谋军官指导改建,并添置大量火炮于其中。清虏若要南下,必然会碰个头破血流,让其铩羽而归。”   兴国公冯双礼见孙可望站在城楼上,紧锁眉头,举目眺望着北方,以为他担心北境安全,便连忙介绍起宣府的外围防御情况。   “清虏于数年前,连遭打击,再加之,其内部分裂,数部八旗远走辽东,及至又北投渤海。短期之内,怕是无力南下,威胁北境。”孙可望晒然一笑,随即傲然地说道:“待休养生息数年,编练骑兵数万众,那时,该咱们挥兵攻入大漠,以雷霆扫穴之势,彻底消除北方威胁。”   “覆灭清虏,涤荡大漠,彻底消除北境威胁。届时,殿下之功,可比煌煌大汉武帝之绩!”叙国公马惟兴立即出言赞道。   “孤何德何能,堪与汉武相较?”孙可望笑着摇摇头,“为大明鞠躬尽瘁,且能在史书中留下些许幸名,孤便已知足矣!”   “殿下,这大明的江山,是靠着你给撑起来的。这窃据神州的清虏,也是在殿下的英明指挥下,狼奔猪突逃回大漠。”总兵曹福德大声说道:“要以末将来说,这天下就该由殿下来坐。大明,在二十多年前就该亡了!”   “大胆!”孙可望瞪着曹福德,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你说这番话,欲置陛下于何地!”   “殿下,我等将士与清虏厮杀,卧冰尝雪,历经生死,方才将其逐出关内。可那广德天子只是于宫中饮宴享乐,未曾体恤我等一分。如此皇帝,要来何用?莫如废了天子,殿下直接登基称帝,建立咱们自己的新王朝!”曹福德慷慨地说道。   “叉下去!”孙可望怒道:“狂悖之徒,一派胡言!……叉下去,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众将连忙上前,纷纷替曹福德求情。   孙可望沉吟片刻,将军棍由二十改为十记,同时罚俸三个月,以观后效。   “维扬(冯双礼字),赣王(李定国)病重,难以理事。但大同乃是北方重镇,直面草原鞑虏,不可轻忽。”孙可望将披风紧了紧,轻声说道:“我意委你为征北大将军,赴大同,以替赣王,主持北境各项军务。你可愿往?”   “殿下,赣王只是偶感风寒,身体小恙,尚可勉力支撑。”冯双礼有些为难地说道:“而且,征北大将军之位贸然更替,恐对军心稍有影响。……请殿下慎查。”   “哼!”孙可望冷哼一声,“大同距离宣府不过三百里,快马奔行不过两三日。孤代陛下巡幸北方,于此召见赣王前来议事,可他却告病不来,声言病体沉重,未能远行。既然如此,这征北大将军之职,怕是也难以胜任了。”   “殿下……”冯双礼欲言又止。   “你可是认为孤在行鸟尽弓藏之事?”孙可望瞥了一眼冯双礼,“数十年来,赣王误我、谤我、恨我,孤皆不以为然,更是不屑与之分辩。自二十多年前,孤于云贵、两广、江南之地,奖耕种,兴工商,抑豪强,减农税,大力恢复民生,方有今日广德中兴之局面。孤所作所为,是非功过,后人自有评说。”   “而赣王却为士绅酸儒所怂恿,受豪强劣绅所蛊惑,以忠君报国为念,一意以孤为权臣国贼,以至渐生嫌隙。要不是念在多年兄弟情分,还有他稍有顾全大局之行,孤定然不会容他!”   “殿下,赣王他……,他只是想……想为大明尽忠。”   “呵呵……,为大明尽忠?”孙可望冷笑道:“三十多年前,我等跟随大王(张献忠)反明之时,他可有为大明尽忠之心?当年我们攻陷凤阳,挖掘大明皇陵的时候,他可有一丝忠君之念?”   “……”冯双礼喏喏不敢言。   秦王说得不错,当年大家可都是大明的反贼,是属于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叛逆!如今,作为大明的臣属,似乎不该这般为它卖命,更不该为它尽忠到底。   可是,那我们现在所作所为,又是图什么呢?   “这些年来,若没有孤坐镇江南,大力整顿民生,不断整军经武,你等以为就凭大明这些酸儒劣绅、嘴炮官员能直面清虏一击?”孙可望嘴角带着几分不屑,“甲申天变,弘光帝坐拥半壁江山,军队数以百万计,且有富庶江南支撑,但在清虏南下之时,又是如何表现的?”   “弘光覆灭,永初登位,本以为可以振奋人心,恢复神州。可是,当江西、广东、山西等地反正归明时,天下大势又是如何短时间出现反复的?当年,若非我等孤注一掷,杀入云南,再据贵州,怕不是要被大明湖广总督给剿灭于川鄂之地了!”   “大明历经两百多年,不论是皇帝贵戚,还是地方官员士绅,早已烂透了。故而,才能一再被清虏攻灭覆亡,却平白让亿万百姓与之殉葬。哼哼……,这天下何其不幸,世间百姓何其无辜!”   “殿下可是要……废立大明,另立新朝?”冯双礼低声问道。   “你认为呢?”孙可望背靠着城墙垛,看着一副小心翼翼神情的冯双礼,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臣一切以秦王殿下马首是瞻!”冯双礼咬牙说道。   “哈哈……”孙可望伸出一只手,指着冯双礼,大笑起来,引得远处文武百官侧目看来。   这兴国公还真是秦王心腹爱将,这么短时间里便将怀有郁郁心事的秦王引得开怀大笑。   “维扬,孤就算要代明自立,岂会在这个时刻?”孙可望转头扶着城墙垛口,眺望着远处苍翠的青山和无边的荒野,“北方清虏未灭,西北边事不靖,辽东尚有渤海和……云州镇,西南更有蒙藏鞑虏居高临下。这个天下,尚不太平呀!”   冯双礼闻言,心中不由一松,随即宽慰道:“殿下勿忧,臣自当劈荆斩棘,肝脑涂地,为殿下扫除所有边患,为殿下打出一个盛世王朝。”   “齐国数年前敬献的一幅天下堪舆图,你可还有印象?”孙可望轻声问道。   “臣尚有印象。”   “这天下之大,世界之广,远超孤所想象呀!”孙可望悠悠地说道:“齐国于三十年前,不过数百逃亡之溃兵海匪,但寄居汉洲大陆,以此为基,不到四十年间,便席卷整个南洋,势力直抵大明海疆。三年前,更是擅自登基称帝,威服自专。……此,时也?命也?”   “殿下,汉洲荒僻,民不过数百万众,兵不过万余,所凭借者,乃是舟船之利……”冯双礼本想贬低一番齐国之势来宽慰孙可望,可转念又想到,这数十年来,人家齐国数败清虏,几度挽大明颓势,在南洋地区,更是屠城灭国,如喝水一般轻松写意,顿时说不下去了。   “齐国之威,又何止船坚炮利?”孙可望摇摇头,说道:“维扬,不妨告知与你,孤自观那天下堪舆图以来,便立下宏愿,要将我汉土疆界,北扩至大漠极北,西濒至浩瀚沙海,南抵至大洋之滨,东服朝鲜、日本,建立一个历朝历代皆未曾有过的庞大帝国!”   “殿下……”冯双礼愕然地看着一副睥睨众生的孙可望,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老天若再予我二十年时间,孤相信,这番宏愿必能于我手中逐一实现!”孙可望昂然地说道:“待那时刻,这皇帝的旒冠,自然会落在孤的头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清皇商   1673年10月18日,漠南,绥远城(今呼和浩特市)。   “皇帝勿要表现出如此小儿女状。”大清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靠坐在床榻上,一脸病容,但神色仍显威严,“哀家只是身感小恙,还没到死的那一刻!”   “皇祖母身体康健,自然是长命百岁。”康熙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担忧地看着面容憔悴,却仍旧想表现出正常健康的样子的祖母,“眼瞧着,马上要入冬了,孙儿这不是担心皇祖母侵了风寒,伤了身体吗?这些日子,且多卧床休养,不要再操心劳累了。在诸多国事上,孙儿一切都能料理的。”   “唉,皇帝受苦了。”博尔济吉特氏叹道:“这两年来,皇帝殚精竭虑,努力要撑起我大清如今……残破的江山,委实不易呀!那些蒙古各部王公,没少给你找麻烦吧?”   “在去年和今年狠狠地杀了一批,已然将蒙古诸部彻底压服。”康熙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如今,整个漠南蒙古,已皆与我大清合而一体,如臂指使。”   “皇帝整合蒙古,除了行霹雳手段,必要的怀柔也是不能少的。”博尔济吉特氏皱了皱眉,正色说道:“皇帝需知,整个蒙古,除了漠南各部,还有北边的喀尔喀几部,西北的卫拉特几部,以及青藏的和硕特部。若是血腥太重,怕是失了潜在的盟友。”   “孙儿晓得。”康熙俯身上前,帮着博尔济吉特氏将棉被往上提了提,“漠南蒙古诸部本来就是咱们大清的基本盘,且又有曾经的蒙古八旗整合,可以算是我们的奴才。朕施以霹雳手段,打杀一批,就是要让他们知晓自个的身份和地位。莫要以为,我大清从关内行狩大漠,就此便落了势,没了威。”   “至于漠北喀尔喀几部,哼,着实可恨。顺治三年(1646年),我大清豫亲王(多铎)领兵击败了喀尔喀联军,迫其诸部服罪认输,执九白之贡,纳入藩属。在顺治十二年(1655年),更是定立喀尔喀八札萨克之制,彻底收服喀尔喀各部。如今,在闻知我大清退出关内,行狩漠南后,竟然数年不贡,还隐隐有南下袭掠漠南之意。”   “孙儿有意,在明年开春之际,领兵北征喀尔喀,将其重新纳入我大清治下。除了补充我大清实力外,还有就是要彻底解除漠南的后顾之忧。另者,据闻,昔日我大清叛逆所建渤海伪国,因吸纳了不少原八旗部属,渐生嫌隙,势成分裂。若是能趁机将其收服,我大清则可成当年太宗(皇太极)之势。再度杀入关内,据有神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如此大略,哀家甚感欣慰。”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年轻的康熙帝,露出满意的笑容,“哀家一定会好好地将养身体,要亲眼看着皇帝再复我大清江山,并创立一个盛世王朝。”   康熙领着一众侍从离开博尔济吉特氏的寝宫,朝自己居住和处理朝政的宫室走去。   绥远城最早建立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大明万历年间。在大明隆庆六年(1572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迁居丰州一带驻牧,不久统一了蒙古各地和漠南地区。在明万历九年(1581年),俺答汗和他的妻子三娘子在这里正式筑城,城墙用青砖砌成,远望一片青色,“青城”之名由此而来。   不过,大明却将此城赐名为“归化”。俺答汗死后,三娘子按照蒙古旧俗,先后嫁给俺答汗长子黄台吉、黄台吉长子扯力克、扯力克长孙卜失兔(这关系有点乱),四任土默特部首领,并掌握军政和兵权,受人畏服。长城沿线的民众,遂又将此城称作“三娘子城”。   大清入主中原后,为防漠南蒙古坐大,将这座三娘子城焚毁。待三年前,我大清迫于伪明强大攻势,不得不做退出关内的准备。由于齐明联军夺占了山海关,控制了辽西走廊,使得我大清不得不转道宣府、张家口,前往漠南。   在闻知伪明在齐军的配合下,从辽东半岛、辽西走廊,以及朝鲜境内三个方向,发起对辽东的攻势后,康熙帝力主以漠南为基,放弃辽东,积聚实力,伺机反击的方略。遂驱使裹挟而来的二十余万包衣和汉民于三娘子城的基础上,增筑了一道外城,包围了原城东、南、西三面。   后又在距旧城东北数公里外,另建一座新城,命名为绥远城。新城(绥远城)城内主要是宫室、官署、匠作、粮库、军营;旧城(原归化城)内则聚居着普通居民和供往来商贾暂住。   这两年里,康熙命内大臣索额图利用附近充沛的黑河水源,于绥远地区,大力开展拓荒屯田,以养数十万军民之众。   为了获得关内粮食、铁器、棉布、食盐、火药等物资供给,康熙帝还着力招揽山西、陕西及河北等地的商贾前来归绥地区交易。   虽然,从京师逃至漠南蒙古,我大清朝廷几乎将整个河北、京师的财富都给搜刮一空,带到了绥远城。可是,两年下来,为了囤积各种战争和生活物资,加之要笼络数万满蒙汉八旗官兵,银钱不要命地撒了出去,已经使得我大清“国库”渐趋萎缩枯竭。   康熙计划明年开春北征喀尔喀蒙古诸部,除了要收服喀尔喀地区扩充实力,并设法解除后顾之忧外,还有就是想掳些牛羊和金银。数十年的相对和平生活,想必喀尔喀诸部已经积聚了不少财富,正好填补一下我大清“国库”。   “范三拔。”   在宫门外,数名商人见康熙帝远远走来,立时跪俯于冰冷的地面上,唯唯叩首。   “奴才在。”范三拔趴在地上,颤声应道。   “你父亲为何不亲至绥远来见朕?”康熙冷冷地问道。   “明廷盘查严密,家父需要应对伪逆孙可望,故而,不能亲至绥远觐见皇上。”   “孙可望到了张家口?”   “正是。”   “孙可望来张家口,有何目的?”   “奴才……不知。”范三拔低声说道。   “是不知,还是不愿讲?”康熙声音中带着一丝金铁之音。   “奴才确实不知。”范三拔使劲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孙可望至张家口后,全城宵禁,禁止任何人外出行走。此前,与我范家交好的明军将官也未曾予我透露一丝信息。不过,奴才揣测,孙可望于北境巡幸,可能是……可能是为了统一协调北境各镇的兵权。”   “伪明于北境各镇不是皆以李定国为主吗?”   “回皇上,孙李二人素来有隙……”   “哦?”康熙闻言,脸上闪现出几分意外之色,“孙李之间可是已经交恶?”   “回皇上,孙李二人自从十余年前便已交恶,互生嫌隙。如今,想来是孙可望觉得天下已经定鼎,便想着要行兔死狗烹之举。”   康熙听罢,不由在宫门前轻轻地来回踱步,思索着这件事,我大清该如何利用,以破目前危局。   “都起来回话吧。”见地上跪俯的几名商人,或许是在寒风吹拂下,或许在帝王之威下,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便让众人起身。   “听说,你们这次送来的货物较以往减少了六成。……此为何故?”   “回皇上。”范三拔面带苦色地应道:“明廷对各类物资控制日趋严格,尤其粮食、盐巴、茶叶、铁器,更是严厉禁止出关。至于火药、炮子、甲具、箭矢、刀枪等,奴才所能获取的来源也是越来越少。这次过来,我等还是花费了比以往多数倍的价格,足足筹集了三个多月,方能辗转出关,送至绥远。”   “哼,果真如此吗?”康熙冷声问道:“要知道,我大清昔日待你等不薄,先帝更是亲赐你等为皇商,籍隶内务府。莫不是,以为我大清被人家打出了关外,便想借机拿乔,勒索于朕?”   几名商人听了,吓得又跪倒在地,忙不迭地叩首分辩。   “皇上明察,奴才万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举呀!”   “皇上恕罪,奴才所言,无一句虚言妄语,明廷着实控制严密!”   “皇上,奴才万死,断不会有此犯上之事……”   “皇上!”范三拔砰砰地磕了几个头,惶恐地说道:“自明廷收张家口后,以前朝之事拿罪于我范家,为此,奴才几个叔父和兄弟惨死于明廷之手,家产更是被收缴大半。即使如此,我范家对大清的忠心,也天日可表呀!”   昔日,明几乎亡于清,究其原因,根子还在于政事疏漏,与士人过宽,与庶民过严,民不堪暴政,李自成起义灭明,更有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亦无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范、王、靳、梁、田等为首的八大家晋商早在我大清入关前,他们便常往返于关内关外,贩运各种极为紧俏的战略物资。他们凭借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看到了我大清的崛起和问鼎天下的野心,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我大清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搞起政治买卖。   我大清入关后,投桃报李,顺治帝为己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八大家,在紫禁城便殿设宴,亲自召见了他们,并赐给服饰。宴上,顺治要给他们封官赏爵,八大家受宠若惊,竭力推辞。于是,顺治便将他们封为“皇商”,籍隶内务府。   范家,范永斗更是被授命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其余七家,亦各有封赏。从那时起。范永斗等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凭借皇家威势,广开财路。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由此又被民间称为“参商”。短时间内,便成为拥有数百万家资之富的大皇商,八大家中之佼佼者。   三年前,大明官军杀入京师后,遂又兵进宣府,占领张家口。明军主帅李定国以私通清虏之由,将范永斗收监,准备要明正典刑,杀之而后快。不过,范家为脱罪保命,说动全城士绅乡贤为其说情。同时,范家还向明军敬献白银一百五十万两以及大量急需物资以为犒军,并还许诺,将会以范家建立的商业网络,为大明官员筹调物资,专输军需,以省国帑。   明军为了恢复和重建北方边镇,考虑到也需要借助商贾的资源,运输必要的军需辎重至前线。这个时期,因道远路艰,“输米馈军,率以百二十金致一石”,代价极为高昂。若是能依靠商贾之力,便可做到,“力任挽输,辗转沙漠万里,不劳官吏,不扰闾阎,克期必至,省国费千百万计”。   于是,昔日我大清最大的皇商范永斗坐了几个月监牢后,丢了几个替死鬼,又被放了出来。在规规矩矩安分了一年后,在我大清的强烈要求下,又开始重操旧业,搜罗各种军需物资,偷偷地转送漠南。为了确保自身安全,范家于宣府、张家口、万全等明军重兵驻扎的地方,不惜撒下数十万两银子,收买各级明军将佐数百人之多,将走私贸易做得风生水起。   康熙如此诘难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为其转运各类战略物资的商人,明显有点伤了人家的心。因而,众商贾跪俯在地上时,除了畏惧我大清皇帝的威势,更多地则是心里充满了无限委屈。   “都起来吧。”康熙淡淡地吩咐道:“诸位商家,乃是我大清昔日全力扶持的忠勤皇商,与我大清的交情,最早可追溯至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可以说是与我大清休戚与共,荣辱一体。今者,我大清虽行狩漠南,复居于关外,但天下大势之转变,也在瞬息之间。他日,我大清再度定鼎中原,朕于此保证,诸位的身家富贵将更甚往昔,并与我大清与国同休。”   “奴才为大清赴汤蹈火,虽万死而不辞!”几名商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高声呼道。   “靳维兴。”   “奴才在。”   “听说你靳家于陕甘一带颇有关系?”   “正是,蒙我大清恩赐,数十年前,先帝将陕甘一路商事尽付于我靳家。”   “嗯,既然如此。那就替朕走一遭,给吴三桂带封信。”   “奴才万死不辞!” ##第一百五十章 辽东之势   1673年11月16日,沈阳。   大明原保国公、辽东总督王尚礼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但神情仍有些恍惚,盯着床上的帷布怔了半天方才渐渐清醒过来。   触手可及是一片滑嫩的肌肤,一名赤果身体的朝鲜婢女怯怯地畏缩在床边,动也不敢动。虽然早已醒来,但却不敢惊动这位大明的贵人。   王尚礼嘴角露出淫邪的笑容,将那名朝鲜婢女肆意把玩了一会。无奈,年岁已过六旬,且又经昨晚荒唐一夜,委实不能人事。   “伺候爷更衣。”王尚礼有些悻悻地在那朝鲜婢女的身上狠狠抓了一把,随即便艰难地坐了起来。   五年前(1668年),大明趁山东郯城大地震之际,以王尚礼为主帅,兴兵十万,北伐清虏。初时,明军势如破竹,在攻占清虏重兵把守的徐州后,几乎以摧枯拉朽的方式,不到两个月,便打穿了江淮、山东,杀入河北腹地,距离京师仅一步之遥。   然而,就在王尚礼志得意满,集重兵围攻沧州之时,清虏竟然从辽东、漠南、河北各地紧急抽调满蒙八旗数万,先以小股骑兵截断袭扰明军后勤补给,随后,趁明军动摇之际,与沧州城中的清军,里外夹击,大败明军。   明军北伐先胜后败,被清虏一路反推至山东,更是以重兵围困济宁,意图全歼北伐明军,主帅王尚礼惶惶之下,爆发血勇之气,拼死抵抗,同时派人四下求援。   后来,赣王李定国集结五万大军,以迅雷之势,先解了济宁之围,后又率部急袭汝宁,连挫清虏两路大军,挽回了明军岌岌可危的局势。   事后,秦王孙可望下诏将原征北大将军,北伐主帅王尚礼锁拿下狱,并交法司问罪。后来,在朝中文武百官的求情下,秦王念及昔日功劳,网开一面,王尚礼被判罚俸一年,除爵,剥夺本兼各职,贬斥为民,逃过一死。   若是有人以为王尚礼就此泯然众人,退出朝堂,那可就有些小瞧了他。   作为孙可望的心腹将领,原大西国五军都督之一,王尚礼凭借其拥有的深厚人脉,很快又重新起复,于两年前被朝廷任命为辽东总督,领兵一万五千余,沿辽西走廊,杀入辽东,直击清虏昔日老巢。   在齐军支援的炮兵助阵下,王尚礼连克宁远、锦州等坚城,毙俘清军三千余,极大地动摇清军固守辽东的意志。随后,盘踞辽阳、沈阳、赫图阿拉等地的清军裹挟大量百姓和财物,纷纷北向,投往渤海国。使得明军最终以微小代价,尽占辽东,收复了这片沦陷时间达五十余年的大明故土。   在主政辽东一年多的时间里,王尚礼一边分兵清剿清虏残余,一边将留存的汉奴、包衣解除奴籍,就地展开屯田,恢复地方民生。   其实,这个时候在辽东地区,除了王尚礼部明军外,永王所属的云州镇还占据着金州、复州、盖州、营州、庄河等十余处原辽东都司卫城。渤海国也趁清虏势崩之际,南下占据了阿城(今哈尔滨)、松原、吉林等原奴儿干都司部分旧地,势力直抵建州卫左近。   为此,秦王已经派出使者前往云州,面见永王与之交涉,要求其所部兵马退出辽东半岛,回返本镇。同时,密令王尚礼整顿兵马,积聚作战物资,准备在来年春夏之际,骤然出兵,强行将云州镇驱逐出辽东。   至于那个清虏余孽建立的渤海国,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在收拾完云州镇后,集结大军一路北上,先行收复奴儿干都司旧地,最好是将其打痛。若是齐国与之协调不遂,则倾力击之,覆灭其国,斩草除根,彻底消除东北地区的潜在威胁。   在数百名护卫的簇拥下,王尚礼披着厚重的斗篷,腰垮宝剑,骑着雄骏的战马,准备出城前往铁岭卫巡视防务。   数日前,铁岭卫派人回报,说是附近出现数十游骑,不排除是北边那个渤海国收容的清虏余孽在窥探明军防线。虽然,在这初冬寒冷天气里,不是用兵的时节,但他依旧不敢丝毫懈怠。万一,辽东有警,被人家搞个突袭,将他们给一锅端了,他王尚礼估计也没脸再活了。   沈阳城的街道上除了一队队巡城的明军士卒外,行人非常稀少,市面上也很冷清,许多铺面都紧紧地关闭着大门。据说,数十年前清虏以此为都城的时候,整个沈阳城拥有人口接近二十万,市面还是非常热闹。后来,清虏入关,那些王公贵族纷纷跑到京师享福,使得沈阳慢慢开始凋敝,人口也下降至不足八万。   二十七年前(1646年),齐国联合登莱明军,跨海登陆辽东,一路击破盖州、海州、辽阳,后又侦知沈阳空虚,便猝然发动突袭,一举攻占此城,俘清虏八旗贵胄数百,掳各色金银一百多万两,其他财富不计其数。临走时,还一把火将沈阳给烧了。从那时,沈阳城更显破败凋零。   及至去年,王尚礼带兵攻入辽东时,留守沈阳的清虏裹挟大量青壮百姓和无数财物一路向北,投奔渤海国。以至于,当明军进占沈阳时,这座昔日辽东重镇,只剩下不到四万人,还尽是老弱病残和遍地饿殍。   经过一年多的恢复,再加上年初从广东、福建、浙江等地移入两千多户无地农人于此屯田,使得沈阳城勉强多了一点人气。   “昨晚又死了这么多人?”王尚礼骑马奔行至城门时,见两辆马车上拖着不下十具尸体准备丢弃到城外掩埋,立时勒马驻足。   “回大帅,这些冻死的都是原清虏余孽和他们曾经的包衣奴才。”一名千总不以为意地说道:“嗯,或许还有可能是被曾经的汉奴报复杀害所致。”   “娘的,人都死光了,以后咱们使唤哪个?”王尚礼骂了一句,“命令下去,那些还活着的清虏余孽和包衣奴才,暂时都给我好生将养着。”   “大帅,那些清虏余孽和包衣奴才,哪个手头上没有我们汉人的血债!”那名千总恨恨地说道:“据那些曾经的汉奴哭诉,光是每年冬天,被冻死饿死的汉奴就有千人之多。更不要说,平日里打骂虐待致死的汉奴数量会更多。再者说了,清虏入关三十年,屠杀了我们多少汉人。现在,该是现世报了!”   “恬躁!”王尚礼举着马鞭朝那名千总虚挥了一下,“把人都弄死了,来年开春,谁他娘的去开沟挖渠,谁又他娘的耕田种地,供我大军所食粮草?”   “……这些杂事,即使没了那些清虏,我们汉人又不是不会做。”那名千总小声地嘀咕着,但还是骑马朝城中奔去,传达王尚礼的最新命令。   “没有人,如何能将偌大的辽东守住?”王尚礼摇摇头,随后打马朝城外驶去。   ——   12月5日,阿勒楚喀城(今哈尔滨阿城区)。   相较于更为寒冷的勃利城(今俄罗斯伯力市),渤海国主瓜尔佳·巴海更喜欢这座两年前年占据的阿勒楚喀城。数百年前,原大金国就在这里建都城,名为上京。后来,随着金国不断攻入辽国,占据了更多的南方地盘,上京又被立为陪都。   至元、明时,该地又分别成为成吉思汗三弟斡斤家族的领地和奴尔干都司的辖地。数十年前,后金势力扩张至此,曾用该城遗存的石料和砍伐的巨木,在原地修筑了这座阿勒楚喀城。   在二十多年前,前任渤海国主沙尔虎达携数千八旗叛军逃至黑龙江流域时,途径该城,将人口和财物掳掠一空,随后还一把火将其焚毁,阿城就此荒废。   不过,后来,清廷闻知沙尔虎达等率众盘踞于黑龙江一带后,遂集结兵马予以讨伐。为了有稳固的前沿基地,清廷重建了这座废弃的阿勒楚喀城,作为屯兵和聚集物资所在。   因为后勤补给上的困难,加之兵力不足,清廷的讨伐军队连续几次都被沙尔虎达击退,只能暂时退守此地。最后,在面对南方大明的军事压力下,清廷在没有更多的兵力投往辽东情况下,不得不默认了沙尔虎达等叛军在黑龙江流域的存在。未几年,渤海国建立,清廷也当全然不见。   不过,为了防备渤海国南侵袭掠辽东,清廷加大了对阿勒楚喀城的建设,派驻了八旗官兵七百余,设阿拉楚喀副都统,将其打造成松花江畔一座最为重要的军事堡垒。   两年前,明军攻入辽东,清廷的统治随即土崩瓦解,为了避免遭到明军的清算,各地清军纷纷北投渤海国,阿勒楚喀城顺势也落入渤海国的控制之下。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整个渤海国已拥有丁口近八万之众,其中汉人和掳来的朝鲜人占了七成,所据势力范围基本上沿着黑龙江及其支流流域分布,目前建有千人规模以上的城寨据点十余处。   不过,因为受地理环境和气候的影响,整个渤海国仍旧无法做到粮食自给,每年需要用毛皮、鹿茸、人参等土特产从齐国手里或者相邻的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地区)换取大量的粮食。当然,每年至辽东和朝鲜的例行打草谷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地理条件更为优越的原奴儿干都司突然出现了势力真空,渤海国自然毫不客气地派兵南下,将其纳入治下范围之内。再加之,两年前,据守辽东的清军尽数来投,除了给渤海国增添了五千余八旗官兵外,还裹挟而来三万青壮民夫,使得渤海国实力骤然暴增。   现在,渤海国的兵马多了,人口也多了,随之而来的野心也开始滋生蔓延。许多人便存了这种想法,那就是趁明军于辽东立足不稳之际,集结全部兵马,南下倾力一击,就如同数十年前萨尔浒之役和松锦大战那般,就此奠定割据整个东北之势。说不定,以后我渤海国也能如清廷那般,寻机破关而入,进而席卷神州。   然而,作为渤海国的扶持者和最大的金主,齐国却对此坚决反对,还要求渤海国放弃占据的奴儿干都司旧地,甚至被要求退出松花江流域,避免与大明发生冲突,转而倾力向北,向西扩张。   面对齐国人的指导要求,渤海国顿时有些不满和委屈。   凭什么呀?   你让我们渤海国往北边和西边扩张,可是那里有什么?无尽的森林和山脉,冬天寒风刺骨、大雪弥漫,到处都是一片苍茫,春天又是无数的沼泽和泥泞,唯有短暂的夏秋两季,才可以外出狩猎耕种。   这些地方,除了皮毛,鹿茸,什么都没有。哪里像辽东那般,虽然冬天也是比较寒冷,但最起码那里已经被开发了几百年,可以算是熟地。而且,那里还有城市,村镇,道路,以及具有更适合庄稼生长的气候。   更重要的是,辽东之地更接近汉地,若是中原政权出现动乱,便可以顺势杀入关内,享受那花花世界。   “国主,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锡春站在殿中,大喇喇地说道:“咱们只要倾力南下,必然可全取整个辽东。这齐国向来是跟那伪明交好,自然什么都向着他们。这里不许我们占,那里不许我们夺,分明就是想把咱们渤海国往极北荒原里指使,跟那里的野人一起过茹毛饮血的苦日子。”   高据王座之上的渤海国主巴海面无表情地瞥了锡春一眼,对他的一番言论不置可否,只是端着酒杯慢慢地喝着。   锡春,乃是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嫡孙,在撤离京师,逃往漠南后,不耐于在那里喝风吹沙子,随同一众八旗贵胄转道回转辽东,妄图再复割据之势。可是,两年前,在面对明军几路攻势下,又不敢拼命,直接弃了辽东,又北投他们渤海国。   如今,只是吹了一年多的冷风,住了一段时间简陋木屋,又吃不住劲了,一直在撺掇渤海国起兵南下,重夺辽东。   “郑王爷既然有此雄心壮志,莫如带领麾下两千八旗部伍,趁着风雪天,猝然南下,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渤海国左军都统塔布在旁说道:“只要你能破开明军的关防,我渤海军自当随后跟进,席卷整个辽东。”   “这般酷寒天气,如何行军?”锡春愕然。   “对呀,连你都觉得这般风雪天里无法进兵,那明军也会这么想。如此,他们定然没有防备,正好为郑王爷所趁。”塔布斜着眼看着锡春,“莫非……郑王爷不敢去?”   “我如何不敢去!”锡春见殿中所有人都看向他,硬声说道:“待我部八旗甲兵准备数日,自当为大军前导。……我们当真要在这寒冬风雪天中,往攻辽东?”   “那就打一打看看吧。”巴海淡淡地说道:“或许,此战,咱们的郑王爷可为我渤海国拔个头筹,占个先手。”   锡春听了,顿时心中暗暗叫苦。这渤海国主,分明要借此机会,消耗我八旗部伍的实力。   姥姥的,这些野人,老子还以为他们在蛮荒地带呆得久了会变傻。   嘿,爷们还真小瞧了他们! ##第一百五十一章 辽东之势(续)   1674年1月22日,安平堡(今俄罗斯维亚泽姆斯基市)。   一支“狗车队(即狗拉雪橇)”停靠在安平堡外,几名来自渤海国的官员仰着头,扯着嗓子,正在与城头上的驻守明军交涉,表示他们是正常前来贸易,请求立即入城。   但安平堡的明军不知是太过谨慎,还是想故意折腾这些北方的“野蛮子”,一会让他们将渤海国官方开具的堪合文书用吊篮送上去,一会又让这些渤海国官员和护卫脱下皮裘,解下兵刃,以示没有敌意。   安平堡是永王辖下镇州属地最靠北的一座据点,位于乌苏里江右岸,距离渤海国的都城——勃利城只有一百五十多公里,于两年前建立。整个堡寨采用砖石巨木混合材料建成,周长不过七百米,驻守明军八十余人。另外,堡寨里还有一百多名农人,于附近屯垦拓殖,种些大麦、土豆,以及各类蔬菜,以应部分所需。   这座小小的堡寨,虽然驻守的兵力不是很多,但凭借犀利的火枪和两门3磅的火炮,在周围百里范围内,成为一股最为强大的势力存在。附近的赫哲人、索伦人,或为了寻求保护,或为了获得急需的日用物资,纷纷来此争相示好,甚至也有表示臣服归顺。   镇州于该地区经营二十余年,在齐国人的指导下,也渐渐摸索了一套成熟的地方征服手段。沿着河流走向,控制关键要津,设立堡寨。然后凭借强大武力,宣示对当地的治权,并与当地交易土著各种土产。通过武力威慑和经济控制,再征发周边土著精壮为军中兵员或者苦力。   待数年后,那些为镇州服役或者服务的当地土著,在经历了“文明”的熏陶和“现代”的生活方式后,一般都会选择主动向镇州靠近,成为治下之民。   截止到目前,整个镇州地区已拥有约二十二万人,其中包括那些登记在册的赫哲人、索伦人等地方土著人口就有三万余。   对于北边那个由一群清虏叛逆建立的渤海国,镇州当地的官员和驻军对此,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从感情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很接受对方的存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是他们的统治阶层皆为女真族,焉知不会又变成一个野蛮的“清虏第二”?   从地缘安全方面来说,这个渤海国也是我镇州潜在的威胁,话说,当年虏酋努尔哈赤不就是以建州左卫一个小部落,先蛰伏于辽东,经过多年“猥琐发育”,逐渐坐大,最终击灭辽东各个势力,后来又趁我大明内乱之际,杀入关内,几乎覆灭大明王朝。   可是,这个渤海国是齐国一手扶持起来的,说是为了对付那些从极西而来的罗刹人,并还可以对清虏的辽东地区形成威压之势。   考虑到大家都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镇州便在齐国的指导和永王的严令下,这么多年来,一直与这个渤海国保持着相对友好合作的关系。对方以皮毛、鹿茸、人参、金银等物资,与镇州当地交换粮食、布匹、食盐、农具等生产和生活用品。   这个时期,贵重的毛皮是非常走俏的商品,不论是卖给齐国,还是运到大陆、朝鲜,都能获得不菲的收益。镇州及渤海国所据的黑龙江地区地域广阔,河流纵横交错,地势平坦,其上覆盖着许多原始森林,生长着各种耐寒的动物:貂、北极狐、银鼠、白熊、狍子、狐狸等,猎取它们的皮毛,就是该地区民众获得收入的最主要经济手段。   通过毛皮交易,以及转手倒卖的途径,镇州地区每年从这个渤海国赚取的白银,就不下二十万两,极大地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和移民开拓。   可随着清虏势力在辽东地区的崩溃,渤海国趁机南下侵占了原奴儿干都司部分旧地,这让镇州当地的官员和驻军立时警觉起来。他们非常担心,这个渤海国会不会全盘继承和接收此前清虏的所有势力,再演当年后金之事。   听说,齐国人对此也是非常恼火,准备就渤海国贸然南下之事,与其进行一番严正交涉,迫其退出松花江流域,转而继续向北边和西边扩张。   至于渤海国会不会突然侵袭镇州领地,当地驻守的明军并不认为会真正发生。别看镇州地区的明军数量不足两千人,仅四个营,但这些军队可都是全脱产的职业军人,而且还是由齐国军事教官一手训练出来的新式火器部队。   若是爆发大战,镇州地方官员还可以征发当地土著,以及各地武装乡兵,就是动员出一万人的武装部队,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渤海国几乎年年都南下辽东,或者朝鲜西北两道,例行打草谷,掳掠丁口和财物,如入无人之境,几乎都未遭遇太大的反击。可若是想来攻我镇州,那可得好生掂量一番,说不定就会让你进得来,未必就能出得去。   今日从勃利城而来的这支“狗车队”,雪橇车二十余辆,随行官员和护卫五十多人,拖着大量的毛皮、鹿茸和金银,准备于安平堡购买一些粮食和其他日用物资回去,用以供养该地急剧增加的人口。   在整个外东北地区,其实相较于其他季节,冬天反而是贸易往来和物资运输的主要季节。因为地域辽阔,再加之各个定居点之间也没有修建道路,人员通行倒是问题不大,但要驾驶马车、牛车运输货物往来各地,就显得非常困难。   而到了冬天,虽然天寒地冻,白雪茫茫,但依靠各个堡寨中驯养的大量雪橇狗,拖拽装满物资和人员的爬犁和雪橇车,却是极为快捷便利。在元明时代,北方就有狗拉的冰橇或雪橇的出行方式,世人称之为“狗车”。而生活在东北地区的赫哲人、索伦人更是此中老手,“冬时水冻,坐扒犁驾狗而行,日行可两三百里之远”。   因而,不论是在渤海国,还是镇州,除了在夏秋两季利用境内河流运输往来外,到了冬季,便广泛使用“狗车”,纵横于山川雪原。   “安平堡这帮孙子,是想将咱们冻死在这里吗?”随同渤海国商队一起过来的黑衣卫御武校尉(上尉)杨浩元见安平堡的城门迟迟不开,心中有些冒火,掀开裹在身上的熊皮袄子,露出了一身威严的齐国黑色毛呢军服,跳下雪橇车,快步走了过去。   陆军情报参谋、陪戎校尉(少尉)申树宝此时仍旧有些发烧,听到旁边的动静,眯眼看着气势汹汹而去的同伴,不由将他掀开的熊皮袄子紧了紧,盖在自己的身上。   驻守安平堡的明军见齐国军官出现,立时结束了这场耗时长久的盘问,落下吊桥,打开城门,将到来的渤海国商队放了进去。   “狗日的,原来是你吩咐城头的明军故意刁难渤海人,不让我们轻易进城!”杨浩元看到笑嘻嘻迎上来的陆军情报参谋、仁勇校尉(中尉)郭瑞全,笑骂道:“你这王八蛋,就不怕将自己的弟兄冻死在风雪中。……小宝染了风寒,有些发烧,我便把他带回来了。”   “没事吧?”郭瑞全转头看着一脸病容的申树宝,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再将你转回镇州城,那里有咱们齐国的军医。”   “无碍的。”申树宝有些鼻塞,瓮声瓮气地说道:“多喝点姜汤水,躺两天就好了。这东北的天气,可真冷!哪像我们宣化(今帝汶岛),一年到头,身上的衣服就没超过两件。”   “那是,你们宣化那里,除了夏季,哪还有什么其他季节。”杨浩元坐在火炉边上,费力地将脚上的皮靴脱掉,然后又解开两层毛呢袜子,露出被冻得有些僵硬双脚,烤着炉火,“小宝,赶紧过来烤烤,要知道,寒从脚底起。这双脚暖和了,身子也会暖和起来,这风寒多少也能祛一祛。”   “嘿,你两人的脚可真臭!”随着炉火的温度,两双臭脚也随之散发出熏人的味道,郭瑞全捏着鼻子,避到窗前,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冷冽而又清醒的空气瞬间钻了进来。   “渤海国近期有什么动静?”   “渤海国半个多月前,驱使那些来投的八旗部众两千余趁着风雪天,试图偷袭辽东。结果在三万卫(今辽宁开元市)碰了一鼻子灰,损失近三百人。”杨浩元笑着说道:“渤海国主巴海趁机以战事不利的罪名,剥夺了领兵主将锡春的兵权,然后将其半数的部众拨给原渤海国五军都统部属。”   “怎么?渤海国打算以南下攻打辽东之际,削弱和吞并那些来投的八旗部伍?他们还真是……好手段!”   “我估计着巴海就是这般打算。”杨浩元说道:“你想,渤海国的军力一共就五六千人的规模。结果,清虏在明军攻打辽东后,一窝蜂地逃到渤海国,不说裹挟而去的三万余青壮民夫,就是八旗军兵就有六千之众,差不多跟它渤海国的兵力一样多。在这种情况下,巴海如何能安心。自然会想法设法将其削弱,最终全部吞并消化掉。”   “所以,渤海国会继续攻打辽东明军?”郭瑞全听出了话语中的关键,“这样的话,渤海国有没有可能尽占辽东?”   “渤海国自然还会继续攻打辽东。”杨浩元感受到炉火的温暖,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巴海在我们的警告下,应该不会攻占辽东,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削弱那些八旗王爷的实力,他们两方根本无法融合。要知道,数十年前,巴海和他父亲沙尔虎达,不过是这些八旗王公贵戚的奴才,虽说受情势所迫,不得不投了过来,但骨子里肯定是瞧不上巴海这个渤海国主的。说不定,还打算来个鹊巢鸠占,取代巴海的位置。”   “巴海为了对付这些八旗贵戚,还故意将他们进攻辽东的消息透露给明军,就是想借明军之手,来削弱他们的实力。当然,也是为了做给我们看,表示他们渤海国无意进占辽东。但是,对于奴儿干都司旧地,他们却想将其保留下来,准备作为他们渤海国的根基之所。”   “若是他们据有了地理条件更为优越的奴儿干都司旧地,那我们以后恐怕就无法拿捏渤海国了!”郭瑞全叹道:“那里虽然不如辽东开发成熟,但地理和气候与辽东类似,充分利用那里肥沃的黑土,好生经营下,实现粮食自给,应该不是难事。而且,这么一个农耕加渔猎的政权,妥妥又是小一号的清虏。”   “是呀,这种局面的出现,与我齐国的东北战略布局严重不符。”杨浩元苦笑道:“看来,我们只有加大对永王的支持力度,先将镇州武装起来,并适时发动一次对渤海国的打击。如此,可以让他们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一下。”   “跟渤海国开战,永王估计不是很感兴趣呀!”郭瑞全说道:“据说,他一直想谋夺日本北方领土。相较于寒冷荒僻的渤海国,富饶而又温暖的日本大岛那可是具有更大的诱惑力。最不济,从朝鲜身上侵占更多的领土,也要比费劲力气打下几个渤海国城寨要划算得多。”   “呵呵……”杨浩元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话说,这永王的野心还真大!日本,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大国,他都敢上去咬一口,就不怕被人家给反推回来,直接夺了他的云州?再者说了,这么多年来,镇州不断怂恿当地土著越境侵占朝鲜的咸镜道土地,袭击边寨,还先后占据清津、罗津等沿海据点,距离朝鲜的镜城都护府仅一步之遥。”   “大明已将清虏逐出关内,完成了社稷统一。永王这是担心孙可望会以此为契机,随时废立大明天子,另建新朝。他这般大肆扩张势力,夺占地盘,估计就是要为将来之事而做准备。”   “若是孙可望废立了大明天子,那永王就可能会在云州、镇州等领地,重建大明继统?”   “不是可能。”郭瑞全笃定地说道:“只要孙可望篡位登基,永王必定会以广德天子嫡亲兄弟的身份,另立大明。听说,永王在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新修筑的王府,其型制与南京皇宫几无二致。……说不定,他心里巴不得孙可望弑君篡位,以便自己能早日成为大明的继任君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朝鲜王国的心思   1674年2月6日,朝鲜,釜山。   可以说,近百年来是朝鲜王国历史上最为灾难深重的一百年,经历了一系列外辱,壬辰倭乱(1592年)、丁酉再乱(1597年)、丁卯胡乱(1627年)、丙子胡乱(1637年)、癸未袭边(1643年,齐明联军攻朝鲜东南沿海)、甲申失地(1644年,齐明联军夺济州岛)、甲午胡寇(1654年岳乐攻朝)、壬寅犯边(1662年,齐国联合永王云州镇攻入朝鲜东南境内)。   环伺周边,皆为虎狼,昔日自诩为小中华的朝鲜王国,其势却日益困敝,以至遭遇上述种种极尽的屈辱。   当年,丙子胡乱之时,仁祖(李倧)在众多官员和无数国内百姓的目光注视下,着蓝衣,去仪仗,出西门,对奴酋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最后,还要应鞑虏要求,建造大清皇帝功德碑,其碑文以感恩清朝保存朝鲜宗社的立场记载整场战争与议和始末,让王国上下屈辱至极。   随后的癸未袭边、甲申失地,也是因朝鲜背离大明藩属,遭到明齐联军攻击,以至于兵祸荼蘼东南,最终还失去了王国最大的海上领地——济州岛。   更让朝鲜王国难以接受的是,同为大明外藩的云州永王,竟然以朝鲜心念清虏之恩,意图再叛的名义,勾结齐国于壬寅年再度大举入侵。全罗道、庆尚道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仅半沦丧,联军兵锋直抵京畿道,那齐国水师炮舰也驶入汉江,威胁王京。   在这种情势下,国王李棩立即认怂服软,派人与齐国和云州镇议和。经过一番谈判,朝鲜赔偿两家军费三十万两白银,并保证朝鲜此后永不叛明,终为藩属。同时,面对齐国要求的全境开放通商,也尽数应允。   自此十余年时间,朝鲜的对外贸易便逐渐被拥有种种特权的齐国和云州镇商人所控制。其国中所产的人参、白矾、干姜等药材;海参、海带、鲍鱼等海产干货;貂、水獭、青鼠、豹等毛皮;丹木、槐花等染料;金、银、铜、豆锡、生铁等金属,均需卖给齐国和云州镇在朝鲜境内指定的商社。   针、床炉、釜、皮箱、马鞍、雨伞、木箸、算盘、梳子、纽扣、烟袋、眼镜、瓷器、纸张、火石、火镰、笔、墨、砚、铜壶、锡壶、指南针等日用杂货;各种金属制品如铲、犁、铧、锯等工具;蔗糖、鱼干、罐头等食品;铁钉、螺栓、剪刀、镊子、钳子等五金;各种棉布、锦缎绫绸;各种男女成衣、帽子、鞋袜;乃至珠宝玉石、漆器牙雕、家具古董、钗环首饰、钟表等汉洲奢侈玩好、猫狗鹦鹉等珍禽异兽,蜂拥进入朝鲜国内,几乎垄断了整个市场。   据保守估计,每年从朝鲜王国净流出的白银达数十上百万两之多,几乎快要将这个国家数百年积蓄的财富慢慢掏空,曾经发展兴盛的手工业场和官办工场大量破产,无数手工业者或沦为乞丐流民,或被齐国和云州镇招揽回国,转而成为他们工业发展的垫脚石。   釜山,高丽时代,属于尚州牧,至高丽末期,倭寇日益猖獗东南海岸,釜山地区则被建成为一处重要的军事据点。到了朝鲜时期,太祖年代设置了兵马使镇,太宗年代将其改为佥节制使。1547年由于这一地区的重要性而被升格为东莱都护府。壬寅开边后,鉴于此地已成为重要的对外贸易窗口,庆州府于此单独设县,即为釜山县。   虽然,釜山县有从五品县令、从六品察访、从六品县监、从六品教授,以及从九品训导等系列官员,还有庆尚左道水军节度使营和几个镇防御海岸。但在整个县城里说话最管用的,却是云州镇以保护商事为由派驻于此的一名按察使。   因而,当釜山县监金钰向云州镇派驻此地的按察使骆世杰呈送一份有关倭馆建造的申请时,心中说不上的悲凉和屈辱。在我朝鲜王国境内,各项重大事务的最终批复,却要向一个外人来请示和汇报,这是何等丧权辱国。   但情势所迫,也让人几多无奈。数年前,朝廷在齐国和云州镇的联合施压下,被迫将釜山县辟为自由贸易区,于该地撤除一切进出口关税限制,地区各项事务也由朝鲜和云州镇联合管理。同时,为了防备“倭寇”侵袭,云州镇还在该地派驻了一支规模约三百余人的部队,以护卫地区安全,宛如国中之国,化外之地。   “这倭人所拟建的草梁倭馆,可是日本幕府所为?”骆世杰看罢这份申请文书,并不以为意,便顺口问了一句。   “回按察使,此间倭馆,非幕府所请。”金钰拱手说道:“这草梁倭馆乃是对马岛上宗氏请求修建,以为通商之用。”   “对马岛上的宗氏?”骆世杰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就是那惯以海上行倭寇之事的宗氏?”   “按察使,宗氏乃日本对马藩镇,非为倭寇。”金钰硬着头皮说道:“数百年来,一向与我朝鲜交好通商,谨守本分。昔年,壬辰倭乱时,宗氏曾数度劝说和阻止倭酋丰臣秀吉攻袭我朝。之后数十年间,为修复朝日关系,更是不断于两国间奔走传信,可谓友好和平使者。如今,宗氏有意于我釜山建馆,互通贸易,连接两国,此乃幸事。”   “倭人狼子野心,县监当需慎重。”骆世杰将那份倭馆修建申请文书掷还于对方,“再者说了,日本地贫民饥,物产不丰,哪有什么货物可以卖与你们朝鲜?倭人于釜山建馆,恐有他图,我等需警之,且将其斥退吧!”   “按察使……”金钰犹有不甘,强自辩解道:“对马宗氏非有他图,确为贸易往来而至我釜山。况且,我朝行将派出访日通信使,尚需宗氏陪同护持,若是贸然拒之,恐为不妥!”   “嗯?”骆世杰抬头看向金钰,“你朝派遣通信使访日,所为何事?”   “我主闻知日本征夷大将军御台所(幕府将军正室的称呼)过世,故而遣使告慰。”   “据本官所知,数十年间,你们朝鲜只有在日本征夷大将军继位之时,方才派出通信使,予以庆贺。怎么,如今只是幕府御台所逝亡,你们朝廷也要派出使团前往拜祭和告慰?”   “自六十多年前(1609年),我朝与日本签订《己酉约条》后,两国已成和平邦交,关系亦日益和睦。彼此国内但有喜庆暮丧之事,自当互遣使者前往,此亦有前例。”金钰冷冷地说道。   我朝鲜虽然是大明藩属,但也是独立一国,作为宗主国的大明朝廷尚未对我朝鲜内政和对外交往有太多置啄,你们永王云州镇是否也管得太过了?   其实,朝鲜国王李棩不仅派出使团出访日本,试图寻求第三方势力来制衡齐国和云州镇,他还秘密委任了一名朝天使,带领一支庞大的使团,携带大量贡品,由陆路辗转去往南京,觐见大明内阁首辅、秦王孙可望,准备以藩属的名义,顺孙可望之意,支持他代明自立,以期获得新王朝的保护,帮助朝鲜王国排除“某些外来势力”的控制。   相较于先帝孝宗(李淏)时期的理想主义,现任国王李棩就比较务实得多,刚继位的时候,不仅放弃了被父亲孝宗定为国是的“北伐论”,而且在明清战争中,一度骑墙而立,态度暧昧,试图两头下注。   但遗憾的是,齐国和大明根本不给他骑墙的机会,连续几次联合出兵,跨海攻打朝鲜,并最终迫使其作出了背弃清廷,复归大明藩属的决定。不过,为了以防遭到清廷的清算和报复,对于齐明提出的派兵攻打清虏辽东后方的要求,李棩则是百般推脱,从不敢举兵北向。   三次胡乱,几万如狼似虎的清虏甲兵均轻松地打穿了朝鲜三千里河山,并攻至京城汉阳,逼得朝鲜君臣或避往江华岛,或逃至南汉山城,几无还手之力。在这种情势下,朝鲜早已被清廷打出了阴影,吓破了胆,如何再敢北向,进击辽东,去撩清廷之虎须。   另外,再面对齐国的军事威胁和经济势力侵入时,朝鲜王国上下,也是又怕又恨,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甲午年(1654年),清虏主帅岳乐领三万余八旗甲兵,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朝鲜,进占王京,逼得朝鲜君臣躲至南汉山城,惶惶不可终日。   可齐国却仅凭万余联军锁鸭绿江之钥,阻清虏大军于南岸,大战数日,几乎全歼了三万八旗甲兵。此战,不仅震动天下,打破了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也树立了齐国善战之威名,更让朝鲜上下为之骇然。   因而,当“壬寅犯边”之时,在前期作战中,朝鲜面对云州镇军队的攻击,虽然也是一败再败,但起码还敢与之战场相搏。可当听闻齐国数千军队于全罗道沿海登陆后,立马再无一战的勇气,迅速派出和谈使者进行议和,对齐国提出的各项条件,也尽数应允。   不过,在朝鲜君臣眼中,齐国虽然是来自南方荒僻大陆的国家,但其好歹也是脱胎于华夏文明,纯粹的汉人政权,即使被它击败,倒也不像几次“胡乱”那般屈辱和不甘——当然,济州岛的事除外。   可是,随着齐国的经济势力入侵和云州镇的“盘剥”,朝鲜的小农经济和脆弱的手工业遭到重创,大量的白银不断地开始外流,经济民生也渐渐凋敝。   庚子年(1670年)、辛丑年(1671年)连续两年,朝鲜国内爆发罕见的大饥荒,造成一百余万人非正常死亡,史称“庚辛大饥馑”。而在此期间,齐国和云州镇仍将朝鲜不多的粮食大量运出,投入至大明境内,支持正在进行的伐清之战。无数仁人志士,纷纷指责朝廷无能,任由“南藩”掠取国中赖以救命的粮食,令无数百姓饥馑而亡。   面对国中的汹汹舆情,国王李棩和执政的西人党也对目前势力渐大的齐国和云州镇生出许多的不满和憎厌。他们就如同趴俯在朝鲜王国身体上的两条巨大蚂蟥,不断地吸食着朝鲜日趋干涸的血液,去滋养它们自己躯体,促其不断发展壮大。   设法驱逐“南藩”和“永藩”,维护朝鲜王国的独立完整,阻止他们对国内经济的继续渗透和掠夺,已渐渐成为朝鲜群臣的共识。   可是以朝鲜国小力弱的现状,是根本无法独立面对齐国和云州镇的侵袭。那么,刚刚驱逐清虏,完成国内一统的大明朝廷,便成为朝鲜君臣的一棵救命稻草。   国王李棩希望派往大明的朝天使,能取得大明朝廷切实的支持和帮助,即使权臣孙可望要篡明自立,但只要承诺能给予朝鲜武力保护,排除“外来势力”的控制,李棩为此也予以大力支持。   至于国内儒家所倡导的“崇明”尊周大义,在实际的外交操作中,都可以统统抛弃,现实利益的考量便成为第一选择。   数百年来,朝鲜的外交策略向来是以“事大主义”为指导原则。在太祖时期(李成桂),就奉大明为宗主,显示其对明亲附的态度,定下了“愿言修职责,万世奉皇明”之策。辽东胡虏崛起,并连续遭到两次暴击后,虽然心理上有些抗拒,但身体上却很快对胡虏跪了,给自己换了一个“新爸爸”。十几年前,在被齐明联军几次打击下,再加之胡虏“爸爸”太残暴,动辄打骂,朝鲜干脆利落地又将“大明爸爸”认了回来。   如今,面对齐国和云州永藩的欺负,朝鲜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委屈地向大明哭求,“爸爸救我”。   当年,壬辰倭乱时,身为宗主国的大明就曾不惜出动十数万大军,遏制了日本人的侵略野心,挽救了朝鲜王国的社稷。   国王李棩相信,为了维护大国的颜面和新生王朝的威势,谋求篡明自立的孙可望一定会像万历皇帝那样,为朝鲜再打一仗,逐退齐国和云州镇的势力。   另外,那个实力不弱的日本也是一个可以充分利用的对象。据闻,他们跟齐国、云州镇因为在贸易和领土方面存在不少纷争,若是加以游说一番,未尝不能促使其发生一场战争,继而让他们彼此双方的实力遭到一定程度上削弱。   如此,我朝鲜之事,方有可为,国势之力,尚可复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 齐日之争   1674年3月12日,日本,江户。   从1633到1639年,日本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先后五次发布禁止对外交通和贸易的法令(即锁国令),开启了日本长达两百年的锁国时期,这些禁令不只禁绝西班牙和葡萄牙人进入日本,也同时禁止日本人任意出海。   当然日本与外国的贸易关系并非完全中止,但仅允许与特定对象进行,包括与荷兰人在长崎出岛进行贸易,而明人在长崎亦有贸易来往。此外对马藩与朝鲜、萨摩藩与琉球国以及松前藩与虾夷亦有贸易往来。   及至万治元年(1658年),齐国通过萨摩战争,随后也获得了与日本直接贸易的权利,但范围与荷兰、大明一样,被限制在长崎。   但就商业活动而言,德川幕府一开始并未对明人、齐人设下太多的限制。不过,随着贸易往来的增多和人员出入的频繁,在宽文十年(1670年),德川幕府在长崎市内兴建了两座大约八千坪(日本面积计量单位,1坪约等于3.3057平方米)的专属聚居区,专供上述两国商人和家属居住。因为两国皆属华夏文明,故而均称之为“唐人屋敷”。   “唐人屋敷”四面用墙围起,为了顺应华人的风俗,其中还设置了天后宫,妈祖庙、观音堂和土地公庙等宗教设施。   幕府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有效地管理明国和齐国商人外,也是要防止天主教信仰通过别的渠道,渗入日本民间。幕府通过各种渠道获悉,天主教传教士在大明境内也是动作频频,结交士人,传播教义,发展信徒;齐国虽然对天主教的传播施以一定的管制和约束,但并未彻底禁绝。因此,幕府禁止一般民众与两国在日商人进行接触,只有极少数具有特殊身份的人能够例外。   同明国和齐国商人一样在长崎活动的,还有来自欧洲的荷兰人。在西、葡两国商人和传教士被赶出日本后,荷兰人便取代了他们,成为德川幕府合作的对象。之所以被选中,主要原因是他们对于传教的兴趣不大,一心只想从事贸易,因而获得德川幕府的信任。   即便如此,日本对这群金发碧眼、长相迥异的外国人,仍然心存怀疑。由于担心荷兰人生事,早在1641年,幕府下了一道命令,要求他们从原来的贸易港平户,全数移居到长崎外海的那座人工岛屿——出岛。   在出岛上,除了通往大海的水门外,只有一个连接日本本土的出口。而且,幕府规定荷兰人必须待在里头,不能任意离开。此外,除了官员、翻译和妓女等少数人外,普通日本人皆不能任意进入出岛。   不过,荷兰人有个可以定期离开出岛的机会。按照幕府规定,荷兰人除了在长崎从事贸易外,还必须定期造访江户,为幕府提供海外情报。用后世的说法,荷兰人等于扮演了幕府的世界各地特派记者角色。   借着这个渠道,“锁国”转态下的幕府能够实时掌握外面世界的动向,特别是来自南洋和欧洲的消息。   原幕府老中阿部忠秋跪坐在软塌上,微闭着双眼,似睡非睡的模样,半响没有任何反应,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日本高级经理格勒内·沃德盯着他看了半天,一度怀疑这个已经年过七十的日本老头是否在听自己的讲述,不由狐疑地看向一侧的翻译。   “……非常感谢沃德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有关欧洲的消息。”阿部忠秋睁开了眼睛,微笑着向沃德点点头,“我希望你们荷兰最终可以战胜法国,维护自己国家的独立和完整。对于你们与我们日本展开的贸易往来,我们会一如既往地给予你们专属权利。如此,你们可不必太过担心。……对了,你们于南洋地区经营日久,想必对齐国是比较了解吧。可否与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一些情形?”   “齐国?……你想了解齐国哪方面的事务?”沃德听到这个问题,颇为意外地看着阿部忠秋。   目前,在整个日本的对外贸易活动中,若是论市场份额的话,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国家当属明国,齐国次之,荷兰最少。当然,这些数据是官方的统计,还未算上齐国主导的琉球、萨摩、长州和云州等几个方向的走私贸易。加上这些非正常贸易途径,齐国对日贸易额,很有可能会稍稍超过明国的贸易总量。   按理说,对于这么一个重要的贸易伙伴,身为幕府大将军此前最为重要的辅臣,阿部忠秋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因而,沃德对他的问话,感到几分意外。   “说说齐国的军事力量吧。”阿部忠秋笑着说道:“这个国家若是与他国发生战争,大概可以动员多少军队?”   “呃……”沃德想了想,端起矮几上的茶杯,一口喝下,然后舔了舔嘴唇,“齐国拥有远东地区数量最多、战力最强的海上力量。据我们东印度公司估算,齐国海军的人数规模在两万四千人上下,最少装备了七十到八十艘专业战舰,嗯,也有可能会达到一百艘。其中配备四十门以上火炮的战舰大概有四十艘左右,配备76门以上火炮的战舰就有十艘。另外,他们国内还有数百艘具有一定战斗力的武装商船。若是战争规模扩大,我相信,以齐国的动员机制,这些武装商船会以最快的速度被征用为作战船只。”   “也就是说,齐国一旦与他国发生战争,他们可以出动数百艘大中型武装船只?”阿部忠秋有些动容。   “理论上是这样的。”沃德笑着说道:“但我认为,在整个远东地区,甚至在广阔的印度洋和西太平洋地区,齐国仅凭借他们海军的战力,就足以击败任何国家和地方势力发起的海上挑战。是的,齐国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   “……”阿部忠秋半响不语,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那……,那他们的陆军呢?”   “哦,相较于齐国的海军,他们的陆军规模就显得有些袖珍了。齐国的陆军人数不会超过一万,可能在七八千左右。”沃德说道:“但他们的陆军训练有素,战斗力非常高。据说,他们的火枪兵每年都会进行最少三十发弹丸以上的实弹射击训练。要知道,在我们欧洲,许多国家的士兵每年实弹射击训练标准根本没有这么高。嗯,能超过十发铅弹,就已经算是超高标准训练了。”   欧洲的火枪实弹射击训练标准,别说在17世纪比较低,就是到了19世纪初,军事技术大为进步的时代,也没有多大提高幅度。1805年前后,沙俄士兵普遍领到的铅弹是按照每人每年消耗3发子弹的标准发放,只有需要精确射击的猎兵每年才能拿到6发铅弹。   拿破仑横扫欧洲后,沙俄才一咬牙在1808年重新制定射击标准,规定“近卫团和常规团,按照前两列士兵每人每年消耗5发铅弹,第三列士兵每人每年消耗8发铅弹”的标准进行实弹训练。   而拿破仑军团的训练标准也强不到哪里去,法军平时每年也只进行6发实弹射击训练。普鲁士人更小气,一个团(人数大概在1700人左右)一年的实弹射击铅弹数量是4125发。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欧洲陆军,通常会在战前临时抱佛脚进行突击训练,把子弹训练量加大到数十发。   至于此时的日本军队,火器当然也有,但不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技术质量上,都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甚至还不如太阁时期(丰臣秀吉)。   要不然,发生在十六前的齐萨战争,也不至于让幕府大为震动。一个西南强藩,在齐国面前,竟然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从对方登陆鹿儿岛,到迫使萨摩藩投降,前后历时不到半个月,而且战损也是微乎其微。   齐国强大的炮舰,犀利的火器,一边倒的战局,都让旁观战事的幕府暗暗心惊。以至于,后来齐国再来江户交涉通商事宜时,幕府很快转变态度,非常干脆的同意了,并给予他们和明人、荷兰人同等的贸易条件。   当然,对于火器所表现出来的威力,幕府也只是稍稍“心惊”而已,倒不至于因此怕了齐国。因为,在他们看来,火器对战仿若弓箭,临阵不过三矢。若是武士勇悍,付出些许伤亡,只要冲至近前,那最后还是要靠刀剑来解决彼此间的胜负。   说来可笑,幕府之所以会有这种认识,主要是日本已经承平多年,距离最近的战争还是七十多年前发生的文禄庆长之役(即万历朝鲜战争),再加上锁国日久,对于火器的应用,国内已经没有多少人熟悉了。   “哦,齐国仅有不到一万人的陆军。”当阿部忠秋听到沃德的话语后,表情稍稍有些放松。齐国之强,所凭不过是海上巨舰大炮而已。   如此,我日本倒也无须担心在本土之上遭到齐国的威胁。   阿部忠秋早在宽文六年(1666年)便从老中退任,已不再视事,逐渐淡出幕府权力中心。但去年十月,他闻知,齐国鸿胪寺少卿率团访问日本,在觐见征夷大将军德川家纲时,提出要日本在现有的长崎港之外,再增加若干通商口岸,以便更好地促进日齐两国之间贸易。   对此,德川家纲直接予以当面拒绝,并表示“锁国令”乃是幕府对外政策的主要指导原则,不容任何更改。另外,将军大人还对齐国暗中操纵的琉球、萨摩、长州和虾夷等几个方向的走私贸易,予以严厉申斥,要求齐国必须立即停止这种未经幕府允许的贸易行为。   据说,在会商过程中,双方的态度都表现得非常激烈,氛围也是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为了维护将军的尊严和幕府的威信,德川家纲一度向齐国人发出威胁,声言会对上述“非正规贸易行为”进行严厉的打击,届时,那些被幕府擒获的“非法贸易商人”,会被视同海盗,将被处以极刑。   幕府对齐国贸易的限制和走私行为的痛恨,盖因双方持续扩大的不对等贸易活动中,已使得日本白银外流速度骤然加快,远超二十多年前。   大量白银的输出给幕府铸造银币造成了严重的困难,而幕府铸币的困难对于国内的市场和经济秩序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曾几何时,日本还是一个世界上最大的产银国之一,石见、秋田、佐渡等矿山出产的白银数量巨大。粗略估计,在16世纪至17世纪,日本所产白银就占了世界产量的20%,可以说,当时的日本人是坐在“金山银山”上的国家。   有了钱,自然是买买买。而在那个时期,日本对中国商品的依赖性也很大,“大抵日本所需皆产自中国,如室必布席,杭之长安织也;妇女须脂粉,扇、漆诸工须金银箔,悉武林造也。他如饶之磁器,湖之丝绵,漳之纱绢,松之棉布,尤为彼国所重”。   据保守估计,从1600年到1647年间,从日本输出的白银在7000万两到一亿两之间,其中绝大部分是流向大明。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17世纪50年代,日本国内银矿逐渐枯竭,白银存量也随之急剧减少,以至于影响到幕府对日本的统治和管理,这一点是统治者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从17世纪中叶开始,幕府除了继续加大“锁国令”的执行外,还开始采取严格措施控制白银的外流,宽文十一年(1671年),幕府颁布了市法-商法,并于次年正式施行。   去年一月,幕府又规定了每年输入日本的外国商品的价值,即“中国商船4000贯目,齐国3000贯目,荷兰商船2000贯目,共计9000贯目(33750公斤,折合约90万两)白银。”   既然日本规定了进口总额,那么各国输入日本市场的商品数量自然要受到严格的限制。那些游离于幕府控制下的各种走私贸易,便成为德川幕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对齐国于外贸方面采取必要的强硬措施,也就成了德川家纲不得不做出的合理选择。   作为昔日辅政老中,阿部忠秋对齐国是有一定了解的。他非常担心,因为在贸易方面的争端,会激起这个海上强国的强烈反应,甚至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战争。   因而,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例行拜访幕府,通报欧洲及世界其他地区的消息时,他特意将格勒内·沃德召到府上,询问有关齐国军事实力方面的情报。   “你们日本会跟齐国发生战争吗?”   就算是再政治白痴,沃德也明白对方这般打听齐国军事实力所隐含的意义。因而,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阿部忠秋摇了摇头,“我们和齐国之间是否会发生战争,一切将取决于齐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朝鲜通信使   1674年3月22日,日本,平户。   朝鲜王国议政府礼曹参知(正三品)、钦命通信使赵师锡强忍着乘船后的不适,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上国使臣”的仪表,缓缓地走下船来。   奉幕府命令,在壹岐国(今日本壹岐岛)将朝鲜通信使一行使团护送至此的平户藩藩主松浦重信紧随其后,热情地向赵师锡一一介绍前来迎接的幕府官员和平户藩家臣。   “贵使可先于平户城暂歇两日,待身体稍缓,便随我等同往江户,面见我家将军大人。”幕府派来的迎接使井田昌弘客气地说道。   “有劳贵使。”赵师锡点头说道:“此次,本使奉我大王之命,率团来访,一者,为将军御台所不幸逝亡而表哀痛之意;二者,则是为加强贵我两国密切往来之关系,深化彼此之政治、贸易、文化交流。贵我两国,一衣带水,当世代为睦邻友好之邦,彼此守望相助。”   “贵使所言甚是。”井田昌弘微笑着点头说道,但眼角余光看到从几艘船上络绎不绝下来的朝鲜使团人员,心里却不由一阵收紧。   怎么朝鲜通信使团此次来了如此多的人员?那么这次接待费用,怕是又要糜费甚巨了!   自1607年,朝鲜第一次向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派出通信使以来,每次前来的使团规模都非常庞大,人数都在四百人以上,在德川家纲袭位大将军之时,朝鲜人更是派出了近五百人规模的通信使,让幕府接待人员颇为吃力,耗费巨大。   因为,作为东道主的日本为了彰显大国气概,朝鲜通信使访日期间所有的费用均由幕府承担,每次花费都在数十万两白银,沿途动员三十万人,需要七千至八千匹骡马,糜费盈万。可以说,每一次朝鲜使团的到访,都是对幕府财政的极大考验。   而这次到访的朝鲜使团人员,井田昌弘只是粗粗数一下,就有五百多人!   哎呀,这朝鲜人是来打秋风的,还是来吃大户的?一次来这么多人,哪是什么通信使,分明就是一群“劳民伤财使”!   朝鲜与日本自古就有密切的联系,在李成桂建立朝鲜王朝后,采取“事大交邻”的外交政策,“事大”即对大明称臣纳贡,“交邻”即与日本、琉球等邻国的对等交往。“交邻”的表现形式一般是互相遣使报聘以及贸易等。   1402年和1403年,日本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和朝鲜国王李芳远相继获得了明朝的册封,共同被纳入华夷秩序之下。1404年,日本室町幕府派出了“日本国王使”出使朝鲜,朝鲜乃于1413年首次派出以“通信使”为名义的使团(但未成行),开启了派遣朝鲜通信使的先河。   “通信使”是朝鲜王朝官方正式使节团,携带国书和礼单,要谒见幕府将军,这也是与译使等非正式使节的区别所在。所谓“通信”,乃是源于朝鲜王朝“交邻以信”(与之相应的是“事大以礼”)的外交理念,即沟通两国关系、传达交邻信义的使节。   后来,日本进入战国时代,朝鲜在此后一百多年没有向日本派遣通信使。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朝鲜于1590年派出了以黄允吉为首的通信使,但两年后丰臣秀吉大举入侵朝鲜,爆发“壬辰倭乱”,不仅致使日朝邦交中断,还差点打得朝鲜亡国。   待丰臣秀吉死去,日军也在明朝和朝鲜军队的配合作战下陆续撤出朝鲜半岛。虽然朝日已经停战,但朝鲜仍对日本戒备(恐惧)甚严,而由德川家康建立的幕府却在没过多久向朝鲜递来橄榄枝,试图恢复两国邦交。   他一方面要通过与朝鲜的贸易来充实其财力,另一方面则是收拾丰臣政权扩张政策所留下的烂摊子,因此急欲恢复同明朝和朝鲜的关系。一旦朝鲜同意复交、遣使来日,不仅可以使德川政权获得国际上的承认,也在日本各藩尤其是异己势力面前展示了德川氏的威望,从而达到树立政权合法性的目的。   在对马藩的积极撮合和两头欺骗下,朝日关系出现缓和,并逐步恢复正常,通信使也得以制度化,其后每逢幕府将军袭职或者重大庆典时,朝鲜王朝都会派遣通信使以示祝贺,而德川幕府则答书赠物以示感谢。   去年十月,朝鲜闻知齐国因贸易方面之事,与日本闹得很不愉快,德川家纲还跟齐国的访日使臣之间爆发过激烈的争执。在获得这个消息后,心思活泛的朝鲜君臣便有了联日制齐的想法,认为在背靠大明宗主的基础上,若是能联合日本,借助其强大的国势,共同对付齐国和永王云州藩,或许可以将他们的势力彻底驱逐出两国领土。   经过前期一番沟通和联络,朝鲜便于半个月前,派出了这支规模庞大的通信使,使团成员中包括礼曹、兵曹、户曹、工曹等六部官员,五卫都总府、五军营、内三厅、水军统御使、水军防御使等军方将领,试图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与幕府进行全方位的合作,要建立一个针对齐国和云州藩的准军事同盟关系。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防止齐国和云州藩可能存在的海上拦截,朝鲜通信使一行人,并没有从釜山港出发,而是从偏僻的蔚山郡启程,经对马岛,抵达了日本九州地区的平户港。   从码头坐车前往平户城驿馆的路上,聚集了无数的地方百姓围观,这让朝鲜使团所有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同时,也不免担心此举,会让齐国或者云州藩侦知,泄露了他们的行程和目的。   “贵使放下,我日本境内向来管理甚严,未得幕府之命,各国商人是严禁窜访地方藩国和市镇。”井田昌弘见赵师锡面露担忧之色,微笑着宽慰道:“不过,贵使团在此休息期间,本地当有不少学者要来拜会。届时,请贵使稍稍约束使团随员,勿要大肆声张。”   “本使省的。”赵师锡正色地点点头,随即又看向车外围聚的人群、护持的军队,以及无数迎接的旗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那个不容易见到外国人的年代,从朝鲜半岛来的庞大使节团,自然便成为日本街头一道奇特的风景,引起民众强烈的好奇。下榻休息的时候,也会有许多地方的官员和学者趁这个机会,向他们打听外面世界的发展动向。   至于位于江户的德川幕府,为了不在邻国面前丢面子,更是每次都花费大量金钱,以最高规格,不惜成本地款待朝鲜使节,顺便宣扬一下日本国威。   两国虽然重新开始了政治与商业的交流,但对于彼此的认识却十分微妙。朝鲜通信使认为自己传承了儒学正统,是来自中华文明的核心圈,是高级文化的代表。在他们眼中,日本这个以武士为主的社会,和崇尚儒家文化的朝鲜社会相较,简直是粗鄙不文。   当然,他们认为,日本国内的富庶(接待排场)虽然让他们印象深刻,但终究甩不脱是一个好战的野蛮民族。   而日本人对于朝鲜也未必有着多少好感。的确,此时的朝鲜半岛上出现了许多杰出的儒学家、思想家,赢得了日本学者的尊敬与好评,但也仅止于此。多数的日本人,对朝鲜半岛上的这个国家,仍然抱以或多或少的蔑视,认为它不过是大明的附庸国,没有与日本相提并论的资格。   尽管两国彼此都抱以奇特的优越感,但近数十年来,双方还是相敬如宾,努力维持了表面的和平。   田川七左卫门倚在二楼的窗前,看着朝鲜使团的车队和幕府护卫缓缓走过街道,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二爷,这些朝鲜人好大的气派!”站在旁边的何克安笑着说道:“幕府将军夫人过世,他们竟然派出如此规模庞大的使团前来吊唁致哀。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朝鲜使团都是经长崎登陆日本,然后再辗转前往江户,面见幕府将军。怎么这次突然改在了平户?”   “朝鲜人此举,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恐怕也不是吊唁致哀幕府将军夫人,应该是另有所图。”田川七左卫门转身坐回位置。   “他们图什么?”何克安随意地问道:“朝鲜乃是大明藩属,难不成他们还准备要另投日本?……也不对,朝鲜向来自诩为中华小朝,都不怎么瞧得起日本,不至于要投过来。嗯,那么他们这般巴巴地赶来,要图什么?”   “朝鲜此举,要么是图大明永藩,要么是图齐国。”田川七左卫门低头想了想,眼睛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朝鲜要跟永王,或者跟齐国翻脸?”何克安愕然地看着田川七左卫门。   “若是对付齐国,恐怕幕府会有此意。”田川七左卫门说道:“听说将军对齐国操纵的走私贸易非常恼火,认为这些行为是对幕府威信的极大挑衅,更是间接破坏幕府颁布的《对外禁止令》。最近从江户传来的消息,幕府有意对萨摩、长洲两藩实施特别管制,准备严厉打击两地的走私贸易。”   “日本也要跟齐国翻脸?”何克安被震惊到了,“那日本可是要跟齐国……开战?”   “不是我们整个日本要跟齐国开战。”田川七左卫门轻轻地说道:“……是德川氏。”   “……嗯?”何克安眨了眨眼睛。   “最起码我们所在的平户藩就不会参与可能发生的战争。”田川七左卫门笑着说道:“甚至,我们这位藩主还巴不得德川氏在齐国手里吃个大亏。对于三十多年前,幕府强行关闭平户商馆,禁止对外贸易,并将唯一的对外贸易地转移到长崎,藩主可是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田川七左卫门,郑芝龙次子,郑森胞弟,冠以妻家姓氏,又名田川次郎左卫门。1645年郑芝龙派人把田川氏接到安平时,因为幕府的阻止,不得不将次子七左卫门留在了日本。   田川七左卫门长大后,便一直担任郑氏在日本的贸易代表,积极从事中日贸易。郑芝龙败逃至吕宋后,七左卫门便又不断的从日本输送人力(流浪武士)、物资供应吕宋,还开辟了日本至吕宋的海上贸易,极大地支持了郑芝龙于吕宋地区的拓殖和发展。   五年前(1669年)郑芝龙于龙州(今马尼拉市)病故,郑渡继位吕宋国王。为了自保,郑渡上表齐国,以为藩属。这使得齐国商业势力迅速侵入吕宋国内,并慢慢主导了吕宋的对外贸易。在这种情况下,七左卫门遂停止了与吕宋之间的贸易,转而投向夷州的胞兄郑森,成为他在日本主持贸易的重要负责人。   通过郑森在福建和夷州的关系,并在平户藩的默许下,七左卫门也在暗中做着走私贸易,在平户城也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人物。   “齐国要是跟幕府打起来,对我们夷州,对我们大明可有什么影响?”何克安问道。   “幕府要是打赢了,齐国商业势力自然会被逐出日本市场,而整个日本的对外贸易禁绝令,将会执行得更加严厉。说不定,我们正在进行的走私贸易,或许也会被平户藩禁止。”   “那要是齐国打赢了呢?”   “齐国要是打赢了,那德川氏的威信将一落千丈,各地藩国必然会蠢蠢欲动。”七左卫门笑着说道:“届时,整个日本的对外贸易禁令很有可能会有巨大的变化。”   “会有什么变化?”   “要么废止禁令,要么授予齐国独家贸易垄断权。”七左卫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无论何种情况,都将对夷州以及我们未来的贸易,带来莫大的好处。你稍后收拾一下,明日离开平户,返回夷州,将此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安平王(郑森),请他早做准备。”   “是,二爷。”何克安恭敬地应诺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福山”号事件   1674年4月20日,日本,大阪。   在日本战国时代,大阪就是兵家必争之地。1570年开始,织田信长和石山本愿寺之间爆发长达10年的石山合战,最后两者讲和,本愿寺显如退出本愿寺。不过显如在退出本愿寺之前烧毁了本愿寺的建筑。   进入太阁时期之后,丰臣秀吉于1583年在旧石山本愿寺的土地上修建大阪城,以大阪城为其统治的中心城市。然而秀吉死后,在1615年大坂夏之阵后,大阪城被德川家康攻陷,丰臣氏随之灭亡,大坂也一度化为焦土。不过德川幕府随后又将其重建,并定为天领(即幕府直辖领地),显示出大阪的重要地位并未因政权交替而下降。   大阪的人口虽然比不上江户,但也聚集了数十万人口,远远超过日本国内其他城市,就算放在世界范围内比较,也称得上是座大城市。   不过,大阪与江户的“性格”截然不同。世人常常将京都、大阪和江户三个日本最重要的城市来做对比,尝言,“京都人细腻,大阪人贪婪,江户人浮夸”,又说“京都之人多矜气,重土地,大阪之人多杀气,重财富,江户之人多客气,重官职”。   远离权力中心的大阪,在改头换面之后,以日本最大的商业中心的姿态重新登上历史舞台。因为,交通便利,大阪成为全国的物流中心、最大的商品转运站,各种生活必需品都会在此地汇聚、合流,再运送到其他地方。少了政治的纷扰,大阪变成了一座属于商人、充满自由与活力的城市。   大阪的兴起,有赖于发达的水运。除了天然的河流外,人们在大阪城内及城外开凿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运河和水道,纵横交错,将整座城市变为水都。   在这些水道交汇的地方,渐渐出现了大型的交易场所,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堂岛米市场、天满蔬果市场和杂喉场鱼市场——从名称中不难看出,其中大部分交易的商品都是人们日常饮食的必需品,大阪因此也被亲昵地称之为“天下的厨房”。   “福山”号商船静静地停泊在大阪附近一处僻静海湾内,水手们正吆喝着将一包包货物沿着船舷轻轻地吊下去,五六艘小船来回穿梭着,以接力的方式,将大船上的货物一点一点地转移到远处的岸上。   “福山”号是一艘隶属于齐国琉球商社旗下的六百吨级三桅运输船,一个月前,从琉球出发,先至鹿儿岛,短暂停留数日,卸下了大半货物,然后经四国,驶入大阪湾,与新近联系的一个大阪商人接洽,准备将船上的木材、蔗糖、香料、罐头,以及部分五金工具卖与对方。   按理说,大阪乃是幕府直辖领地,齐国商船本不应该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此地贸易。更何况,最近几年幕府因走私贸易的事,与齐国纷争不断,甚至还发出威胁,一旦捕获走私商人,定然会进行严厉处置。   但这位萨摩藩介绍的大阪商人,据说手眼通天,可以搞定当地的幕府官员和驻军,再加之,对方给出的价格实在诱人,是以前萨摩藩和长州藩两家给出价格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大阪乃是日本国内最发达的商业中心、重要的物资集散地,毗邻京都,乃是日本的京畿区域所在。若是琉球商社能在这个地方开辟一条商路出来,那贸易额绝对会超过萨摩藩和长洲藩两地加在一起的走私贸易总量。   同时,也考虑到自身的商船型制规模大,还配备有十余门火炮,就算事有不遂,遇到幕府水军巡查,那也可以凭持武力,强行逃脱。只要驶入外海,就幕府水军拥有的那些小舢板,根本不敢追过来,几米高的涌浪,就能将他们的小船掀翻在海里。   “福山”号驶入大阪湾后,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抵近岸边,而是远远地停靠在距离海边数百米的海面上,要求接货的大阪商人组织若干小船,来回转运货物。   “什么时辰了?”船长盛方春抬头看了看西边的斜阳已然落下,五彩的霞光也逐渐开始变得暗淡,天色眼见便要黑了下来。   “七时二十分。”二副许士金掏出怀表看了看,轻声说道:“现在停止卸货吗?”   “嗯,通知下面的小船,转运完这一趟,立即停止卸货。然后,咱们暂时转移到外海,明日一早再过来。”   “呵呵……,你们太谨慎了。”旁边的大阪商人江口赖忠见他们这番举动,便笑着说道:“巡查的水军不会到这里来的。要知道,在码头上可是停靠着数十上百艘大小商船,那已经占用了他们全部的精力。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会遭到他们的核查。”   “小心无大过。”盛方春听了通译的翻译后,瞥了一眼这名大阪商人,淡然地说道:“这里深处海湾内部,风平浪静,若是被幕府水军发现,怕是不好脱身。”   “你们不会拿了我们的金银,直接驾船跑了吧。”江口赖忠探头看了看下面的小船仍旧在忙碌地接驳货物,然后歪着脑袋问道。   “怎么会!”盛方春正色说道:“我们琉球商社自建立起,就素以诚信为本,何曾昧过客户的银子?再者说了,有萨摩岛津家作保,你们还怕个甚!你们这次货物价值不过五千两银子,对我们商社而言,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嘟嘟嘟……”船上瞭望台突然传来一阵示警的号声。   盛方春脸色一变,抬头看向瞭望台,只见上面警戒的水手,一边吹着号角,一边将手里的一面红旗左右挥动着。   “北面有八艘小船快速接近!”   “南面有二十艘以上的小船正在逼近!”   “……西面也有十几艘小船驶来!”   “……岸上出现军队,人数在三百人上下!”   “完了,完了……”江口赖忠脸上充满了惶恐之色,双手紧紧地抓着船舷,眼睛不断地四下张望。   在暮色中,从海上数个方向驶来无数的小船,上面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士兵,甚至可以从最近的几艘小船上,看到船头有士兵张弓搭箭,上面燃着火苗,明显是准备在接近大船时,会施以火箭攻击。   “狗日的,这些幕府官兵该不是你引来的吧!”二副许士金怒视着江口赖忠。   “……我如何会引来幕府军队?”江口赖忠脸色有些苍白,“这……,这一定是市上的商人为了怕遭到连坐惩罚,将我们举报给大阪地方官员和驻军了!”   在丰臣秀吉时期,就规定了极为严格的连坐法,一人犯罪,全家甚至周围邻居市商皆为同罪。至德川幕府建立后,这种连坐制度随之被继承下来,家长与五人组(邻近五户农家或者市商)必须为其成员的犯罪行为负连带责任。   而且,幕府对于违反管制和法令之人,处罚通常非常严厉,特别在幕府直接控制的领地的大城镇里。除了斩首,还有烘烤、焚烧、钉十字架、用四只公羊拖拽(好奇葩的刑罚),以及投入油或水中煮沸。通过上述严刑峻法,来防止任何潜在的不稳定因素产生,加强幕府的统治秩序。   “轰!轰!……”为了威吓涌来的幕府水军战船靠近,“福山”号的一侧舷窗开火了,几发炮弹狠狠地砸到远处的海面上,激起几股巨大的浪花。   几面围聚而来的小船并没有被炮火所吓阻,反而加快了速度,迅速朝商船接近。   “福山”号上的水手们手忙脚乱地拉起锚链,升起风帆,试图在小船围拢过来之前,能逃出这片狭窄的海域。   然而,杀来的幕府水军显然是早有预谋,趁着暮色的掩护,悄悄地向大船的方向接近。当他们被“福山”号发现时,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在水手们拼命划动桨板下,以离弦之势,快速地冲向大船。   “嗖!嗖!嗖!……”十余支火箭射来,尽管大部分坠落在海里,但还是有几支火箭落在船上,引的水手们一阵慌乱,忙不迭地去扑打火苗。   “咚!咚!咚!……”数个飞爪抛了上来,幕府水军士兵开始向大船攀爬。   “船长,我们要做最后反击吗?”水手长端着一杆火枪,一脸狠厉地问道。   “……狗日的,这怕是脱不了身了呀!”盛方春看着海面上影影重重的幕府水军小船,以及越来越多的飞爪抛上船,沮丧地说道:“命令弟兄们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娘的,希望商社获知我们被俘的消息后,能早点派人来将咱们赎回去!”   是日傍晚,齐国琉球商社“福山”号商船被幕府水军于大阪湾内俘获,船上人员六十二人悉数被擒,随后关押至大阪城内。   ——   5月18日,云州,合川县(今北海道砂川市)。   “此处矿场每日可产煤几何?”   大明永王朱慈炤站在矿场的一处平台上,看着下面数百名矿工将一筐筐煤炭倾倒在矿车里,然后在监工的驱使下,又立即奔向矿坑,继续转运着煤炭。   “回殿下,这处矿场每日可产煤炭一百多吨。”矿场总监贾迎东躬身回答道。   “一百吨?”朱慈炤愣了一下。   “殿下,一百吨大概折合约一千三百多石。”一名太监小声地说道。   “哦。”朱慈炤听了,不由苦笑一声。   如今,这整个云州上下受齐国影响太深,不仅地方治理和军事制度模仿齐国,就连这计重单位也采用齐国的标准。   “产量还是低了一点。”朱慈炤说道:“需知,到了冬季,不论是云州各地,还是苦叶岛领地,都需要储备大量煤炭取暖过冬。另外,各地烧制砖石、水泥、瓷陶的窑场生产,也需耗用大量煤炭。如此一来,就需要你们将此矿场的煤炭产量在现有基础上至少再提高两倍以上。”   “殿下,矿场没有足够的苦力……”贾迎东不由叫苦。   “没有苦力,就到山里去捉土人。”朱慈炤根本不想听贾迎东的叫苦,摆摆手说道:“山里的土人要是也缺了,那就想办法到朝鲜、苦叶岛、镇州去弄你们所急需的人力。最不济,也可以到日本岛上招揽那些吃不起饭的浪人来。”   贾迎东听罢,只能朝云州镇大都督吴平义投去求助的眼神。   吴平义却是苦笑连连。近年来,云州镇不要命地从大陆移民,每年人数规模都在三五万上下。这样一来,不仅对云州镇所属领地的粮食供应带来极大的压力,还对新拓殖地的开发,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众所周知,云州镇此前几乎就是一片蛮荒之地。这里的土著(阿依努人)千百年来就过着最为原始的采集狩猎生活,不曾有过耕种的历史。以至于,云州岛上的土地几乎都是未经过任何开发的生地。   在这种情况下,一块新的拓殖地开发就变得极其艰难,在前头两年,基本上没有多少产出,反而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乃至无数人的生命。为了减少移民的损失,云州镇会大量招募(掳掠)土著、朝鲜人、日本人进行前期的开发或者从事其中最为艰苦的工作。   二十多年前,刚刚登陆云州时,偌大的岛上,土著人口尚有两万到三万人。而如今,据粗略统计,当地的土著人口在这么多年来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大为减少,留存人数恐怕已不足八千人。   而更为要命的是,北边的苦叶岛,西边的镇州,条件更为恶劣,都是苦寒之地,消耗的人口也会更多。   另外,在齐国的援助下,云州镇已经建立起采矿业、食品加工业、造纸业、毛皮加工业、煮盐业、木材加工业等初级系列工业,更是需要的海量的人力。   因而,云州镇才会不计代价地对朝鲜王国进行无情的压榨,大肆掠夺朝鲜各类手工业者,以反哺自身的发展。同时,也对近在咫尺的日本,虎视眈眈,试图在这个体型庞大的邻居身上获取更多的养分和地盘。   “殿下,从日本传来一条重要消息。”一名锦衣卫千户突然匆匆赶来,躬身奏道。   “讲!”   “二十多天前,一艘齐国商船在大阪被日本幕府以违反贸易禁令为由捕获,船上六十余人尽数被锁拿。”   “哦?”朱慈炤神色一动,“齐国什么反应?”   “驻长崎的琉球商社代表,已通过当地官员,正在与幕府进行交涉。”那名锦衣卫千户沉声说道:“据说,该商社代表试图以缴纳一笔罚款为代价,要将船和人先赎回来。”   “呵呵……,拿钱赎人。这处理方式,可有些认怂呀!”朱慈炤轻笑两声,不以为意,便要挥手将那名锦衣卫千户斥退。   “……殿下,我们可以派出战船驶抵日本沿海,以武力威慑,帮着齐国讨要被捕获的船和人。”那名锦衣卫千户突然低声说道。   “嗯?……齐国人的事,哪容我们来插手?”   “殿下……”那名千户单膝跪地,眼神热切,“殿下,若是我们云州镇以武力威胁幕府施放被俘齐国商船和水手,试问,他们会作何反应?”   “幕府就算想息事宁人,但在遭到武力威胁之下,那必然会……”朱慈炤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幕府受激,或许会做出更为强硬之举!”   “殿下所言极是!”   “来人!”朱慈炤唤道。   “殿下!”一名翎卫军官大声应诺道。   “传令我云州水师,立即出动战船前往日本附近海域,向幕府施压,要求他们放归齐国商船和水手。”   “是,殿下。”翎卫军官领命而去。   “你倒是机灵。”朱慈炤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锦衣卫千户,“以后,就随扈本王左右吧。”   “谢殿下!”那名锦衣卫千户大喜,双膝跪倒,向朱慈炤磕了三个响头,“末将愿为殿下效死!”   以后孙可望那逆贼篡明自立,永王必然会继统大明登基称帝。那么,自己可就是从龙之臣,天子近侍,前途可期呀!   “我们云州镇该打一场大战了。”朱慈炤望着东边连绵的群山,悠悠地说道,脸上还带着几分期待的神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幕府的实力   1674年6月16日,琉球,首里城。   在1426年,首里按司尚巴志统一三山、建立琉球王国后,挖掘龙潭、修建庭园,以首里城为王城。随后的第二尚氏王朝亦以此为都城,其国王尚真曾对首里城加以扩建,其布局依照大明的紫禁城作蓝本而建。此后数百年间,首里城一直是琉球王国的都城所在,也是琉球王国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贸易的中心。   1609年日本萨摩藩入侵,首里城遭到洗劫,无数文物珍宝被掠回鹿儿岛,还强迫琉球向萨摩藩和江户幕府朝贡。   1658年,齐萨战争爆发,齐国聚兵近万余,先攻首里外港(今那霸市),后攻首里王城,将萨摩藩军队尽数俘杀。随后,齐国跨海远征萨摩藩,在不到半个月时间里,重创萨摩军,占领鹿儿岛,迫使对方签订《齐萨和议》,不仅将萨摩藩势力彻底逐出琉球,还帮王国收回了被夺占奄美大岛及周边附属岛屿,恢复了琉球王国的独立和领土统一。   在这场战争中,首里王城几乎被彻底焚毁,城中居民也被萨摩军屠杀数万人之多,随后的瘟疫、饥饿、灾荒伴随整个王国达数年之久,使得所有琉球民众皆陷入无尽的深渊。   而在当时,大明尚处于清虏威胁、南北分立的情况下,自顾不暇,根本无法照应到这个昔日属国。   琉球王尚质感念齐国挽社稷之恩,遂派使臣,附国书,请求以为齐国藩属。为表诚意,尚质自降王爵,以国公之礼,敬拜齐王为宗主。   随后数年里,齐国为琉球王国提供了大量的援助,帮着王国逐渐恢复了经济民生,同时利用每年有大量移民滞留该地期间,对首里王城进行了一番重建。昔日被萨摩藩掠夺的大量财物,齐国也予以部分返还给琉球王室。此举,让尚质等琉球君臣无不感恩戴德,交口盛赞齐国乃是仁义之邦、礼仪之邦。   考虑到自身实力,更为了以后安全计,琉球将国中防卫尽数托庇于齐国,甚至就连进出口关税也委以齐国官员署理。   琉球国土贫瘠,种植技术落后,农业难以发展,此前均靠转口贸易获得所需物品。由于无法建立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只能通过海外贸易来获得财富。数百年来,琉球王国通过与大明的宗藩关系从大明获得大量的物资供应,琉球的船只往来首里外港与福州之间,还北上日本、朝鲜,南下安南、吕宋、暹罗、亚齐、爪哇等,遍布整个南洋群岛。琉球从这样的“转口贸易”中富裕起来。   但是16世纪末至17世纪中期,随着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欧洲国家与中国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以及萨摩入侵、日本锁国,琉球的转口贸易地位趋于衰落。此后,琉球的财政日益窘迫,有时甚至出现无钱接待大明册封使而向萨摩藩借贷的情况。   然而,在齐萨战争没多久,齐国获得与日本直接贸易的机会,琉球随即便成为齐日贸易的中转地和物资集散地。大量的商品于此汇集,无数的商人在此交汇,昔日落寞的“转口贸易”突然间又兴盛起来。   尽管,进出口关税是由齐国控制,大头的收入落入到齐国和他们商人的腰包,但更甚往昔的转口贸易,还是让无数的财富“外溢”到琉球王国手里,让王室的财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加。   待琉球王尚贞(齐王称帝后,各藩属国均升阶为王)于数年前继位时,琉球王国的经济民生不仅已全面恢复,而且还大大超过萨摩藩入侵前的水平,王室每年所获收入,也达数万汉洲银元。   哦,没错,现在琉球王国已尽废此前广泛使用的大明永乐通宝和日本的宽永通宝,而全面采用齐国铸造的汉洲银元(包括角、分铜币)。   可以说,如今的琉球王国不论是从政治上,军事上,还是经济上,皆以被齐国所深度控制。但与此前萨摩藩那种野蛮的家长式控制所截然不同的是,齐国对琉球的内政管理基本上不做过多干涉,反而会将每年收取的关税收益,在扣除行政管理成本后,大部分转交给琉球,用于王国政府的日常用度所需。   因而,对于目前的状况,琉球王国上下或许心中略有不甘,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满意的。作为一个小国,而且还是由一串破碎岛屿组成的岛国,必定无法摆脱周边大国的控制和影响,昔日之大明,数十年前之日本,如今之齐国,盖莫例外。   “王上,驻浮岛(今那霸市)的四艘齐国战舰突然出港,北上前往日本,恐欲讨伐幕府。”   琉球王国正议大夫蔡彬匆匆赶到王宫,向琉球王尚贞报告齐国驻军的动向。   “齐日因贸易之事,数年来纷争不断,怎么会于今日突然行征伐之举?”尚贞闻言,不由惊愕万分。   “今日清晨,从长崎传来消息,日本幕府不顾齐国强烈反对,已将两月前捕获数十名齐国水手尽数斩首于大阪。”蔡彬表情凝重地说道:“故而,齐国驻浮岛的数艘战舰便受命前往日本,或对此事行报复之举。据闻,齐国已传令驻安东(今日本冲绳岛北部名护市)、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东夷岛(今日本奄美大岛)驻军和轮值乡兵进入战备状态。”   “齐国本土距离日本不下万里之遥,驻我琉球兵力亦不过千人,如何就敢贸然往攻日本?”尚贞说道:“以本王所见,齐日之间未必会爆发大规模的冲突。”   “王上,戊戌年(1658年)爆发的齐萨之战,起因就是萨摩藩无辜杀害齐国驻我琉球事务代表以及十数名商人和水手。”蔡彬提醒道:“而今,幕府不顾齐国劝阻,直接处死六十余名齐国水手,性质之恶,堪比当年戊戌之变。”   “嘶……”尚贞听了,心里一突,“蔡卿家之意,齐日之间或将爆发一场大战?”   “然也。”蔡彬点头说道:“齐国人向来以南洋所有华人保护者自居,更是将汉时陈汤所言改为,‘犯我强齐者,虽远必诛,凡我大齐子民,虽远必救’。如今,六十余齐国子民被日本幕府所戮,齐国政府岂能食言而肥?大齐皇帝又怎能善罢甘休?”   “若齐国与日本开战,我琉球当如何自处?”   “作为齐国藩属,虽国小而力弱,但仍需整军经武,随宗主而伐日本。”   “……既如此,我琉球且等齐国之召吧。”   ——   6月22日,汉兴岛。   “日本列岛在两百年前尚处于长期战乱,大小藩镇捭阖纵横,展开了持续多年的混战,堪为战国争雄时期。德川氏便崛起于百年前的日本乱世,其先祖德川家康,从6岁开始便被迫作为强邻今川氏的人质。不过,在永禄三年(1560年)5月,今川氏的被织田信长击败,德川家康得以回到冈崎,随后便向四周积极扩张,积蓄实力。   其后,德川家康在丰臣秀吉建立霸业之时,他已趁机向甲斐、信浓扩张,成为跨越三河、远江、骏河、甲斐、信浓五国的强大势力。   而在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德川家康被转封至关东六国,但此时,德川氏已然坐大,成为了秀吉手下实力最强大的大名。丰臣秀吉病死后,属下近臣分化为两派,一派是“文治派”,以石田三成、小西行长为首。一派是“强权派”,以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为首。   根据丰臣秀吉的遗嘱,德川家康以五大老首席的身份代理国政,前田利家则担任丰臣秀赖的监护人。实力最强的德川家康,为了夺取丰臣家的权势,利用两派的不和,使用挑拨手段,将强权派能打的武将全部收服,组成了一支约十万人的军队,形成了以德川家康为首的“东军”。而另一派则以石田三成为首组成了“西军”。   庆长五年(1600年)九月十五日,两军在美浓国的关原(位于今歧阜县不破郡)决战,依靠三河家臣武士团,德川家康取得大胜,丰臣秀吉之子丰臣秀赖被降为大名,嗯,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诸侯。   此时天下已无任何势力能与德川家康抗衡,九十余家参加西军的大名被没收领地。德川家康由此确立了其在日本的霸主地位。庆长八年(1603年)二月,日本的后阳成天皇发布敕令,任命德川家康为征夷大将军,并在江户设立幕府。   为了彻底免除后患,元和元年(1615年),德川家康发动大阪之役,彻底清除了丰臣政权,连丰臣秀赖八岁的儿子也没放过。至此,德川氏在日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绝对权力,政治上更是国家的实际统治者,此时的幕府还拥有远远凌驾于地方的军事实力,直属将军的军事力量号称“旗本八万骑”。   德川氏还通过没收和减封敌对大名的领地,将其转封给自己的功臣和亲近大名,以及划为德川氏的直辖地,使得德川氏实力远远超过日本其他大名。据粗略估算,幕府的甲斐、信浓、美浓、近江、越前、佐渡、陆奥南部等地区的直辖地,每年的总收入量在六百万石以上。   此外,德川氏还把佐渡、石见、伊豆等地的重要金银矿山和京都、大阪、奈良、骏府、长崎等重要城市和港湾地划为幕府直辖。如此,德川氏就几乎控制了日本全国大部分重要财源。所以,我齐国若是以德川幕府为作战对象,将面对的是一个拥有巨大人力物力、军队人数达二十万的强劲敌人。”   黑衣卫驻琉球指挥使、翎麾校尉(中校)吴中浩念完手里的情报资料,然后抬头,神情凝重地看着在座的军民两政官员和军官,等待众人的询问。   “据我所知,日本自从大阪之战后(1615年),再无大的战事,被其国内文人学者称之为‘元和偃武’。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德川氏还能组织起二十万军队?”一名陆军宣节校尉(少校)军官对幕府的实力有些将信将疑。   “虽然日本国内承平六十余年,但我们不能就此低估幕府的作战动员能力。”吴中浩说道:“在日本宽永十四年(1637年)岛原之乱时,幕府就组织了十八个藩国,十二万大军,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平定此次教民之乱,充分显示了德川氏的军事动员能力和在日本诸藩中的统御力。”   “也就是说,仅凭我们琉球总管区所辖军力,再加上云州镇永王所属的万余武装部队,在幕府强大的实力面前根本就不够看?”陆军驻琉球总司令、昭信校尉(上校)曹广胜皱着眉头说道。   “也不是不够看,只是在正面决战之时,或者进攻江户城的时候,就显得兵力有些单薄了。”陆军驻琉球总参谋官、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笑着说道:“但若是凭借我齐国在该地区拥有的绝对海上优势,攻略游击日本沿海城镇,那倒是能绰绰有余。不过,鉴于幕府和各地大名的亲疏不同,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将主攻对象放在德川氏身上。如此一来,根据参谋的兵棋推演,我们目前所能掌握的兵力就有点严重不足了。”   在座的一众陆军军官听罢,不由扼腕叹息。若是仅凭陆军驻琉球的三个营两个炮兵连一千三百多人,再加上动员部分乡兵,然后联合永王近万余部队,一战就击败日本幕府,那是何等的功勋,何等的荣耀。   “既然兵力不足,那就急报本土求援吧。”琉球舰队副司令、明威将军(准将)何绍鹏瞥了一眼那群犹自不甘的陆军军官,缓缓说道:“在等待期间,我琉球舰队将协同云州镇水师封锁对马、长崎、大阪和江户等地,阻断幕府对外贸易渠道和主要物资往来通道。”   琉球总管区大总管王延松(原兵部尚书)闻言,点点头,沉声说道:“日本幕府擅杀我齐国商人和水手,其行之恶,殊难接受,更是对我大齐挑衅之举。为今之计,我等当奏请陛下,并报送内阁,集结本土、诸海外领之大军于琉球,兴兵以伐,方可彰我大齐之威势。”   “据闻,朝鲜王国已遣使至日本,恐已密接幕府,共谋我齐国。”吴中浩说道:“我琉球驻军要不要先联合云州镇对朝鲜敲打一番,以便可以在攻伐日本之前,先解除这个后顾之忧?”   “朝鲜?”王延松皱了皱眉,“上个月,孙可望才借广德皇帝名义,对原孝宗遗孀孝肃王大妃张氏逝世,遣使予以吊唁慰问,对朝鲜多有笼络之意。若是我们派兵打了朝鲜,岂不是直接拂了孙可望的脸面?……且由它横跳,待我们打服了日本幕府,朝鲜自然就安分了。”   众人听罢,不由会心一笑,人家通常是杀鸡骇猴,我们齐国索性直接准备是杀一头“狼”,来警示那只左右横跳的“猴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打印?还是打日?   1674年7月10日,汉洲,长安。   在后世,有一句话非常有名的话,“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这句话看似有些自嘲,却也是人生的真理,背后隐含着无数打工人的心酸和无奈,更有勇于面对生活的决绝。对打工人来说,不想一辈子无所事事,不想被生活逼迫,那就让自己多一些才华,不断提高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齐国的工业发展,多多少少也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把自己弄得一身才华”,以至于数十年来不断地大力推广工业化和机械化。   三十多年前,汉洲初立,一切皆为草创,但人口资源一直都是硬伤,根本无法依靠大量的人力来发展工业。   在这种情势下,各种能节约大量人力的机器陆续被发明创造出来,能节省人力劳动的水力、风力等天然动力,也大范围地被运用于大大小小的工场当中。   随后的蒸汽动力,在王室和政府不计代价地投入下,前后花费十余年,耗用无数金钱和人力、物力,从最初的抽水机、鼓风机等简单机器模式,到最终被运用到蒸汽机车、机器驱动力等应用领域,将齐国工业缓缓地推进到了准蒸汽时代,使得国内整个工业生产效率较三十年前足足提高了数十倍。   在汉洲本土的棉纺织厂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照料两架蒸汽织机,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可以织出三匹半的织物。而同样的时间内,一个熟练工人用十年前的飞梭技术,却只能织出一匹。蒸汽动力驱动的纺纱机,纺线速度更是大明和印度手工纺线的八十倍到一百多倍。   二十年前,家庭手工纺100公斤棉纱的成本大概折合14-16块汉洲银元,而现在,机器纺100公斤棉纱只需要不到1.5块汉洲银元。机器生产使人工成本下降了90%!如今,汉洲本土的一个棉纺工人所干的工作,在印度,乃至在大明,至少需要三十多人才能完成。   相较于拥有丰富人力资源的大明,以及印度,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动力去主动发明或者创造一些能提高生产效率的工具。早在元末明初时期,中国就有32个纺锤的大纺车被发明出来,它以水力为动力,活塞、曲拐、传动齿轮等机械部件组成一个完整的机器系统。   实际上,这种水力纺车包含了后世珍妮纺纱机的许多基本特质,稍加改良,就可适应大规模的专业化生产,变成现代意义上的纺纱机。   然并卵,丰富而廉价的人力资源,让许多变革都变得毫无意义,徒奈若何。   随着齐国人口规模的逐渐增加,从三十多年前数万人,到今天的七百多万(粗略估算),虽然无法与大明数千万人口相比较,但在整个南洋地区,也算是一个妥妥的人口“大国”。   但即使国内已经拥有了“庞大”的人力资源,但在汉洲本土,不论是政府层面,还是众多的工厂主们,仍旧在想方设法地提高生产规模和生产效率,希望将海量的产品,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无他,盖因随着齐国的扩张,以及商业势力的延伸,工厂主和商人们突然发现整个南洋地区已变成齐国的绝对势力范围,中南半岛、印度、波斯、阿拉伯,乃至地中海,都在安静地等待着齐国商品的进入。   尤其是拥有亿万人口的莫卧儿帝国,积聚了数百年的财富,被公认为是这个时期最富裕的国家,在面对齐国生产的各种商品(除棉布外)时,直接开启买买买的模式,豪横得不要不要的。   齐国的无数工厂主们一致认为,要是还靠以前那种效率低下的手工生产模式,来苦哈哈地赚莫卧儿帝国这种土豪的钱,岂不是太慢了。   上蒸汽机!   扩大生产规模!   继续研究如何提高工业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   努力地将莫卧儿帝国最后一个铜板都他娘的赚回来!   更何况,还有波斯、阿拉伯、奥斯曼,以及暹罗、缅甸、安南、大明、朝鲜、日本……,这么多国家,数万万的人口,如此规模的商品市场,哪怕只要有其中两三成的需求,那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市场。   哦,对了,最近从莫卧儿帝国和日本这两个国家都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莫卧儿帝国在年初又对齐国的棉织品产品提高了进口关税,由两年前的40%,提高至60%,并且还规定了进口配额,即齐国棉织品进口总额不得超过三百万卢比(1两白银约等于3.4卢比),大概价值一百零五万汉洲银元。   这个贸易限制措施一出,齐国上下为之哗然。尼玛的,这莫卧儿人太不讲究了,我齐国去年的出口棉纺织品总额大概在一千六百万汉洲银元上下,输入至莫卧儿帝国的棉纺织品才不过六百多万。以莫卧儿帝国拥有亿万人口规模,算下来,人均消费还不到六分钱。   就这么少的输入量,你还要给我来一个进口配额限制,这明显跟你的土豪形象不相符呀!   国内的棉纺织品行会、印度商社、孟加拉商社齐声向内阁倡议,对莫卧儿帝国采取强硬措施,甚至不惜以武力相威胁,迫使其取消我齐国棉织品的贸易限制。它今日可以对我齐国棉织品实施贸易禁令,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拿糖、茶叶、瓷器、咖啡、油料、五金工具,钢铁制品来说项,陆续颁布更多的贸易限制措施。   对此,内阁和军部开始在做小范围的研究和讨论,但还未作出明确的反制措施。   然而,六月下旬,突然又从日本传来消息,德川幕府捕获了一艘琉球商社旗下的走私运输船,然后不顾商社驻长崎代表的申诉和强烈反对,德川幕府竟然以“南蛮海寇违反幕府禁令”和“滋扰京畿”的两项罪名,将俘获的六十余名水手尽数斩首于大阪。   听到这个消息时,齐国上下顿时被惊到了。有没有搞错,在我齐国,除了海上沉船事件外,一次性意外死六十多人,那是极为罕见的。而且,这次还是被日本幕府以“海寇”的名义斩首示众。   我们齐国人怎么会是海寇?这个职业,不应该是你们日本专属的嘛!大明嘉靖年间,倭寇肆虐大明海疆,北起山东,南到福建,到处都遭受倭寇劫掠,无数民众被屠戮,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有细心之人指出,琉球商社的那艘船是未得到日本幕府的允许,擅自闯入大阪,与当地日本商人进行走私贸易,如此才被日本拿获,然后按照他们数十年前颁布的锁国令条例进行处置。   而且,在二十多年前(1640年),同样也是有一艘葡萄牙船只抵达日本江户,要求获得通商权利,但却被幕府全部捕获,随后将这些人尽数处死,人数好像也是六十多。   但是,国内汹汹舆情,根本不管我齐国的商船是否违反了日本幕府的锁国禁令,你一下子杀了我们六十多个齐国人,就是不对,就是对我大齐严重的挑衅。   集大军以伐日本,为我齐国冤死的水手报仇!   乾武十六年(1658年),日本萨摩藩就曾在琉球妄杀我齐国官员和商人十数名,挑战我齐国威势。如今,只过了十六年,日本幕府竟然又做出此种激进之举,还以“海寇”这种极具侮辱性的罪名,将我六十多名同胞斩首示众。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必须要打回来呀!要不然,我齐国的脸面何在,我们皇帝陛下的威信何在?   “其实,以经济收益的角度和战略角度来看,对莫卧儿帝国发动一次有限的战争,要划算得多。”   军政部大楼的一间办公室内,海军部部长、镇国将军(中将)罗守勋端着茶杯,站在几幅巨大的地图面前沉吟良久,随后轻轻地说道。   “是呀,向莫卧儿帝国展示一番我齐国的军力,不仅可以迫使其取消我齐国棉织品的贸易禁令,扩大我齐国的商品数量拓展,还能大大震慑印度洋周边国家和势力,巩固我们在该地区的海上控制力。”副总参谋长、广威将军(少将)贺云峰点头附和道。   “那你为何在上午的军政联席会议上,却支持陆军部的意见,对日本幕府发动一次惩罚性的战争?”罗守勋转头问道。   “我不是支持陆军部的意见。”贺云峰摇摇头说道:“……我是在支持陛下的主张。”   “嗯?”罗守勋诧异地看着对方,“在联席会议上,陛下并没表现出任何倾向,只是任由我们军政两方讨论辩驳。你如何……猜测到陛下心思,属意欲征日本幕府?”   “三十多年前,当我还是懵懂少年,随在陛下身边学习视事之际,就知道陛下向来对日本不喜。”贺云峰说道:“你可曾记得在乾武十六年,我随罗如成将军攻伐萨摩藩,逼其割地赔款,随后还带回数名由岛津氏子弟充任的谢罪使返回汉洲本土。”   “嗯,我知道。此战打得干净利落,以极微小代价,便将萨摩藩逐出琉球,还迫其割地赔款,允我齐国暗自与其通商。岛津氏的谢罪使来建业城,更使我齐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大大振奋了全国人心。”   “呵呵……”贺云峰轻笑几声,“你只看到国内官员和民众对此而振奋不已,却忽略了陛下当年的感受。……据说,陛下在接见萨摩藩的谢罪使后,于宫中畅饮数日,连声大呼痛快。”   “……”罗守勋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借福山号事件,再攻日本,以逞心中所愿?岂不闻,君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陛下怎可以己之喜好厌憎,而贸然举兵以伐日本?”   “国舅爷,这如何是以逞陛下之愿、贸然兴兵以伐呢?”贺云峰奇怪地看着罗守勋,“日本幕府可是将福山号上的六十多名水手以海寇之罪名,公然处以极刑。这对我齐国而言,不啻为严重地挑衅行为呀。若是置之不理,大明会如何看待我齐国?云州镇、琉球、吕宋、卫国、顺国等一众藩属,又将如何视我齐国为宗主?”   “可是,我担心重创了德川幕府,会引发日本局势发生不可测的变化,最终很有可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罗守勋叹道。   “你是说大明和云州镇会来捡便宜?”   “你觉得呢?”罗守勋说道:“据闻,云州镇一直都想在日本大岛的北方行扩张之举,除了想夺取更多的控制领地外,还有就是想极力削弱日本的实力,最好使其能回到一百年前诸侯混战的时代,以消除云州镇未来潜在的威胁。而大明,国内实现一统,除了继续清除北方的威胁外,何尝不想再次恢复万国来朝的盛世局面?”   “你这有点多虑了。”贺云峰笑着说道:“不说云州镇体量太小,人口不丰,根本无法吞下日本大岛。即使大明想借日本虚弱之际,将其纳入藩属朝贡体系,那也非短期之内就能做到的。不要忘了,大明的北方、西北、西南,皆为强敌,待一一解决边患之危,怕是要花费百年时间方能完成。”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日本、朝鲜、安南,向来为中华文明圈,大陆固有影响力之所在。如此,只要大明恢复昔日之实力,上述三国必然会为其所慑服。为长远计,我们齐国就不该过分削弱日本,更不该将其引为强敌。”   “可是,我却不这么看。”贺云峰说道:“陛下曾言,日人生来就是和善与好战并存,傲慢又知礼,开放而保守,尚武且爱美。虽然我们都知道,日本文化起源于华夏,日本对于中华文明极其尊崇,他们的贵族、学者,向来以习汉字、书汉文为尊贵身份的表现。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其民族天生慕强心理所致。若无唐时三江口之战,大明万历时期的朝鲜之战,你以为日本会真心慑服于华夏文明?”   “陛下尝言,对待日本这个国家,只要你保持足够强大,仅凭借武力,是可以将其打服的,甚至会使其不惜屈膝以跪,全民臣服。”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起   1674年7月19日,长安,太初宫(皇宫)。   “在我华夏数千年历史当中,我们汉人不论是在周边野蛮胡虏眼里,还是在海外各国以及你们欧洲人口中,都属于温良之人,或者说是温雅之人,仿若一种驯养的动物。同北方胡虏,乃至你们欧洲人相比,汉人身上的动物性、野蛮性都更弱。”   “当然,这种温良或温雅,是指没有蛮横、强硬、粗野或暴虐,没有任何让人不快的东西。可以说,在我华夏民族的人格当中,有一种沉静、理智、节制的柔美,如同一块韧性良好的金属呈现的质感一样。”   “一个真正的华夏之人也许会有稍许粗野,但粗野当中没有卑劣;也许会有丑陋,但丑陋中没有凶恶;也许会有粗俗,但粗俗中没有强横和嚣张;也许会有愚笨,但愚笨并不至于荒唐,也许会有少许精明,但精明中并未深藏恶意。”   “反观日人,其表面虽温文尔雅,但内心残忍暴虐,态度谦虚谨慎却与鲁莽自大并存,驯服本分与桀骜反叛兼有,保守自恋与慕强媚大共生,自卑不安与野心勃勃并存。实乃性格多变,反复无常之辈。可以说,只要剥掉日本人的外皮,除掉它的漆层,露出来的必定是一个真正的倭寇面目。”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长安总商务代表安德里斯·诺珀特恭敬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耐心地听完通译将皇帝陛下的话语翻译过来,不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理解其中的话语,但最后一句话,却非常明显地表露了齐国皇帝对日本国的定性。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的话语,贵国已经决定对日本发动一场战争了?”诺珀特最后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齐天丝毫没有任何遮掩回避,点点头说道:“我们齐国将对日本发动一场惩罚性的战争,要让他们无端杀害我齐国民众的残暴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你们东印度公司可以转告日本德川幕府,我们齐国对他们毫无诚意的解释和歉意,将不予接受。……我们齐国将会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对日本幕府正式宣战。”   “我明白了,尊敬的陛下。”诺珀特苦笑着耸了耸肩,“虽然,我对齐日之间爆发的战争感到非常遗憾,但我对此表示理解。”   自数月前,“福山号”事件发生后,齐国琉球舰队便联合云州镇水师舰队封锁了长崎、大阪、江户、名古屋等幕府所属的港口、城市,拦截和检查过往的外国商船和日本商船,同时也禁止任何船只出入。   虽然,齐国和云州镇的战船还尚未对日本船只发动攻击,但这种封锁行为,还是让幕府大为震惊。为此,幕府派人与荷兰人接洽交涉,委托他们来帮着化解和处理“福山号”事件而引发的齐日之间的武装对峙。   对于荷兰人的调停,琉球总管区根本不予理会,声言,琉球舰队和当地驻军的任务是维护齐国商业利益和保护子民之安全。在未得到本土最新命令之前,舰队将继续封锁日本主要港口和沿海城市。   长崎作为日本唯一对外贸易窗口被齐国海军封锁,不仅对日本幕府政府贸易收入影响重大,而且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对日贸易,也是灾难性的打击。虽然对齐日之争,荷兰人心中不免存有几分幸灾乐祸,但看到齐国如此决绝,直接派战舰堵到了长崎港口,顿时又不淡定了。   尼玛的,这是要直接掀桌子呀!   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此自然就有些不满了,你跟日本幕府闹矛盾,可以到江户去和他们的将军评说讲理嘛。最不济,你也可以直接出兵攻打江户,逼着人家给你赔礼道歉。但你不能堵长崎呀!   这闹得让我们东印度公司都无法继续做生意了。   巴达维亚收到信后,立即派出使者前往汉洲本土,准备劝说齐国与日本和解,不要打打闹闹,影响大家赚钱。即使你要打,也不能置我们东印度公司利益而不顾。   因而,驻长安总商务代表安德里斯·诺珀特接到巴达维亚的指示后,再三请求,终于得到了觐见皇帝陛下的机会。   但很遗憾,齐国的皇帝、内阁,以及他们的军方,似乎都已经达成了共识,准备发动一场针对日本幕府的惩罚战争。   所有的努力,都将于事无补。战争已不可避免,除非日本幕府主动认错,接受齐国所提出的一切条件。   但是,自视甚大的日本人会轻易低头吗?   ——   8月10日,绥德(今印尼加里曼丹西北城市山口洋)。   码头上,六百余顺军火枪兵背负着行囊,正在陆续登船,无数的顺国百姓和军人家属围聚在岸上,向本国首次外派的军人们慰问和送行。   “老二,这六百多前营将士乃是我顺国最为精锐的火枪营,我现在就交给你了。”顺国国王李文宣握住前营权将军李文征的手,郑重地说道:“跟随齐国征伐日本,除了要展示我顺军之威,将士之勇,还要多多顾惜士卒性命。要知道,咱们顺国人口不丰,可耐不住无谓的消耗。”   “大哥……,哦,陛下!”李文征拍着胸脯说道:“我从军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晓得战阵之中如何便宜行事。再者说了,纵观齐国历经的数十年战事,几乎都未曾遭遇太大损失。相反,跟着他们后面打仗,倒是能捡到不少便宜。这次征伐日本,听说齐国自己出兵人数都在五千人,若是加上吕宋、卫国、苏禄、河仙、占城、凉山、云州等藩属各镇,怕是有数万大军云集。嘿嘿,这够日本人喝一壶了!”   “老二,你莫要大意。”李文宣嘱咐道:“日本乃是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大国,就算其国内藩镇林立,人心不齐,但聚集十数万军队,当不是难事。届时,定然会有一番苦战、恶战。如此,在征战之时,勿要强自出头逞能,害了我顺国忠勇将士。还有,战阵当中,刀枪无眼,一切谨慎从事,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陛下放心。臣弟自当谨慎用兵,在打出我顺国之军威的同时,定会顾惜军中士卒,尽可能地将他们都活着带回来。”李文征抱拳应诺道。   顺国终于在两年前正式建国立制,随后便上表齐国以为藩属。目前,国内人口规模近八万人(不含当地土人),势力除了延伸至原三发素丹王国全境外,还在向南不断蚕食班贾尔素丹王国领土,于卡布阿斯河(亦称坤江)以北设立若干定居点,并强占了位于卡布阿斯河口的庞提纳克(今印尼加里曼丹岛西岸坤甸市),并将其更名为清涧堡。   去年九月,李来亨病亡,世子李文宣遂被齐国册封为新任顺国国王。依托齐国势力,顺国不断招揽移民,侵夺土人领地,积极扩展自身实力,在文莱和班贾尔两国的眼皮底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于婆罗洲西北地区迅速坐大,引得上述两国深以忌惮。   半个月前,顺国接到齐国发出的军事征召令,要求他们派出相应兵马随同前往日本征伐德川幕府。   顺国作为齐国藩属,再加之为获得齐国的长久的援助和武力护持,自然不敢推脱,随即征调前营(顺国沿用原大顺军的中前后左右五营军制)两个营六百余官兵,权将军李文征为领兵主将,征发四艘运输商船,先至齐国安南总管区南平(今越南金兰市)集结,随后会同齐国安南驻军、河仙镇、占城、凉山郝氏等各路大军,经夷州万年(今高雄港),最后抵达琉球,于此等待齐国的最终军事部署。   而位于吕宋地区的苏禄、卫国、吕宋三国联军,将同来自汉洲本土、宣化、威远等地的齐国陆军直抵琉球。在汇合了所有集结于此的各国(镇)联军后,会择时发起对日本幕府的军事打击。   齐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一场堪称齐国最大规模的海外军事集结,正在有条不紊地徐徐展开,雪亮的刀锋也遥遥地指向日本。   ——   8月28日,南京。   孙可望背着双手,抬头望着墙上张挂的一幅大明山河堪舆图,久久不发一语。身后十余名文武官员,皆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令人诡异的静默。   刚刚从大同收到捷报,在6月上旬,赣王李定国征发民夫一万余,前出大同九十余里,在原阳和卫所(今内蒙古丰镇市)旧址筑城。驻集宁(今乌兰察布市)的清虏闻讯后,派出骑兵两千余来袭。结果,李定国于黄石崖山设伏,歼灭袭清虏八百余,取得两年来少有之大捷。   李定国审问清军俘虏后,闻知清虏伪帝康熙亲率满蒙八旗主力两万五千余,北上喀尔喀蒙古,准备恢复该地区的宗主地位,同时亦扩充清虏自身实力。这使得,清虏盘踞的整个归绥(今呼和浩特市)一带异常空虚。   随即,李定国集结大同、怀仁各镇所有骑兵,凑足了两千余骑,由麾下悍将平阳侯靳统武领兵,仅携带数日干粮,直奔归绥而去。   一个月后,靳统武大胜而归,捣毁蒙古、八旗大小部落、村镇三十余个,斩首六千五百余级,掳回牲畜两万六千余头(只),解救汉民四千余,还在清虏的临时行在绥远城跃马扬威一番。尤为难得的是,明军抢回来马匹四千余,这对以后明军的骑兵建设,具有积极的意义。   捷报传到南京时,孙可望正与亲信文武于秦王府集议齐国调遣兵马,远征日本之事。因而,当孙可望听到大同的消息后,便这般负手看着墙上的堪舆图,好半响没有说话,使得殿中的官员均不由面面相觑。   “你等认为,此番齐国征伐日本,可能获胜?”孙可望突然问道。   “日本国乃是拥有千万人口之大国,更兼德川幕府号令统一国内诸藩,辖下武士兵员数以十万计,非南洋土邦藩国可比。臣以为,齐国跨越万里远征,未必能讨得了好。”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苏士成见众人皆不语,便主动上前说道。   “大学士,你这怕是有些低估了齐国的军力和远洋跨海作战能力。”大明神火军(纯火器营)总兵孙征淇(孙可望次子)朝苏士成拱拱手,然后轻声说道:“广德十一年(1665年),末将曾在齐国游历期间,亲眼目睹齐国于本土聚战船数十艘,战兵三千,跨越数万里,去征伐极西之地埃及,破敌军万余,擒敌酋于阵前,大胜而归。而日本,距离齐国汉洲本土更近,而且,齐国于云州、琉球、吕宋、安南等地,皆有驻地可停泊休整,于战力补充更为便捷。故而,末将以为,此战,齐国将有六分胜算。”   “不错,观齐国三十余年所经战事,皆谋后而定,详加论证评估,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今,齐国除了联合那……那云州永藩所部兵马外,还动员了安南、婆罗洲、吕宋等地方藩属的军力,集结兵马数万之众。更兼之齐国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此战当应获胜。”叙国公马惟兴随即附和道。   “呵呵……”孙可望轻笑两声,“齐国为何没邀请咱们,同伐日本?”   众人闻言,皆愕然地看着孙可望。我们大明北方有清虏余孽,东北有日渐坐大的渤海国,西南有蒙古人建立和硕特汗国,西北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吴三桂,环顾四周,皆为强敌,如何有精力去伐那日本倭国?   “给辽东的王尚礼传个话过去。”孙可望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云州永藩所属军队不从朝廷谕令,滞留辽东不归,着命武力驱逐之。”   “秦王英明!”众臣闻言,齐声赞道。   云州镇应齐国所邀,必然要集结主力攻伐日本,那么其占据辽东半岛上的兵力必然也会被大量抽调前往,如此,倒是给驻辽东王尚礼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而齐国在专注攻打日本之际,自然无法腾出多余精力来为云州永藩站台说话,待其打完了日本,想必整个辽东地区已为秦系兵马尽数占据,造成既成事实。   ——   1674年9月18日,日本,江户。   “……有鉴于日本政府枉顾法律公义,擅自杀害我大齐民众,滋事任意,终未能反省。……举凡尊重信义之国家,咸属忍无可忍。兹,大齐帝国特正式对日本国宣战,自我大齐汉兴四年九月十八日十二时许,我大齐帝国与日本国进入战争状态,以此昭告于日本。”   陆军陪戎校尉(少尉)武浩分别用汉语和日语大声宣读完手中的宣战文书后,轻轻地将书页合上,抬头看着高据上位的日本征夷大将军德川家纲。   一名侍者将武浩手中的宣战书接过,然后躬身上前,递给德川家纲。   大厅里,十数名幕府武士手按着腰下的太刀,眼神凶恶地盯着武浩。只待将军大人一声令下,便会将其斩杀当场。   德川家纲默然地将那份齐国宣战书打开,里面只有单薄的两页纸张,第一面是用汉文书写,第二面则是用日文书写,只有寥寥数十字。每一页文书底部都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仿佛像一道血纹,透着一股肃杀。   “使者请回,我日本已收到贵国宣战文告。”德川家纲将那份宣战书放置于桌案上,看着那名齐国军官,“自此,我日本将全力与贵国一战,以彰我日本武士之道。”   武浩闻言,点点头,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你原先可曾是我日本国人?”德川家纲突然在后面问道。   “不,我是齐国人。”武浩有点恼怒,转身冷冷地说道。   “呵呵……”德川家纲笑了,然后挥挥手,任其离去。   “诸君,准备应战吧!”待齐国使者离开大厅后,德川家纲站了起来,缓缓地将腰下太刀拔了出来,看着两边跪坐的老中、家臣皆面露决绝之色,“此战,我德川氏必然武运长久,勇挫南蛮之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武士刀vs火炮   1674年9月18日,江户。   日本武士和他们所使用的传统武器都很有名,这在历史上世界各国、各民族的军人中,可以说是唯一的案例。廓尔喀人以他们使用的反曲刀闻名,维京人以他们使用的宽刃斧闻名,但从没有什么军人集团及其武器像日本武士和武士刀这样有名。   武士刀由技艺高超的铁匠以特定的冶金技术锻造而成,是一种致命的武器,也是武士最宝贵的财产,按照德川家康的话,不啻是“武士的灵魂”。   但实际上,日本武士刀在历史上所受到的重视程度并不是很高。所有的武士都配备武士刀,能够娴熟的使用它们,但是在参加战争时,没有人会光使用武士刀一种武器。相反,作战时使用武士刀只是阶段性的事情,最开始使用弓箭,然后换到武士刀,接下来是匕首,最后通常是徒手搏斗。   在日本武士传统的形成期,最重要的武器是弓箭。在最早期对于武士的生活进行描写的战争编年史和史诗中,从没有提到过武士刀。相反,经常被提到的是“弓马骑射”。   随着时间的流逝,军队的规模不断增长,足轻必须配备大名可以负担得起的最好武器。大量的装备不可避免地使得武器质量有所降低,如果能用一把高档武士刀的价钱买到一千根长矛,那就应该为足轻们装备长矛。   到了战国年代,以弓骑兵身份参战的武士已经仅限于那些能够在马背上做娴熟骑射的神射手。因为,可用于替代弓箭的射击武器——火绳枪,在16世纪中叶,它便被引入日本。不过,使用的范围还很有限。   一直到长筱之战(1575年)后,在战争中大量使用火绳枪在日本变得十分普遍,但火炮或者其他任何形式的重炮,却很少使用。尽管火器在战争中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它们在日本还是被当成一种好坏参半的事物。盖因,日本武士的荣誉、自信心和个人战功都受到了这些新式武器的威胁。在高贵的武士眼里,这种恶魔般的武器通常都是由社会最低阶层的人来操作。   武井谦介右手握着腰下的武士刀柄,轻蔑地看着码头一侧数百名手持火绳枪的足轻队伍,在阳光的照射下,已开始出现散乱的迹象。许多士兵将沉重的火绳枪置于地上,彼此交头接耳,时不时地向海上张望,毫无纪律可言。   反观武井谦介所在的武士阵列,虽然长久地等待,让人们都感到有些疲惫,精神也有点困顿,但每个武士的士气仍旧非常高昂,眼神中也透出一丝坚毅和必胜信念。数十年来,日本都未曾经历战事,这让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武士们非常引以为憾。所有人只能在文人学者的书页里,寻找和畅想前辈武士的忠勇和赫赫战功。   一个新手武士首次参战,意味着它将进入一个重要的人生阶段,他的整个生命和此前所受到的训练,都是为此而做准备的。究竟是勇士,还是懦夫,不能光看理论,还要在实践中检验。   武井谦介过去曾经听到过很多有关他的祖先在战争中如何表现英勇的故事,此时此刻,他也万分期待,战争的早些降临。许多武士内心都在燃烧着,眼睛都在注视着那个飘扬着一面本军最大的旗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身着威武盔甲、高举武士刀的德川氏家的旗本,那是他们曾发誓效忠的主家。   武士们都在渴望释放内心中所承受的压力和熊熊战意,届时,是会斩得一个敌人的首级,还是今天就是死期?武井谦介在进入战阵时,占据他心灵世界的主要意念,就是要实现前一种情况的欲望。这是他作为武士建立功勋的力量基础,无数前辈的传说轶事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所有人都知道,在大海的深处,已经聚集了无数的齐国的炮舰,那个位于南蛮地区的国家,悍然要发动对日本的战争。他们在清晨时分,派出使者登岸,向将军大人递交了战书,宣布会从正午时分,将发起正式的进攻。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齐国的炮舰便在港湾外往来游曳,禁绝任何船只进出江户港。据说,曾有数十艘冒险在海边打渔的渔船被齐国炮舰全部扣留,所有的渔民也被掳走,生死未知。但他们却表现得非常怯懦,一直不敢登陆上岸,唯恐遭到武士的袭击。   而现在,他们下达了战书,想必是筹集了足够多的士兵,准备要进攻江户城了。他们会来五万人,还是十万人,武井谦介并不想去关心。在整个江户城,已经聚集了数万忠勇的武士,各地亲藩大名的援兵也在不断向江户聚集,到来的每一个武士都能以一敌十。   而且,齐国人还要冒着被我们全面攻击的威胁下,从海上驶抵岸边,然后像一只只鸭子一般,笨拙地爬上岸来。武井谦介相信,他们所有武士一定会将登陆的齐国人一一斩杀于岸边,如同鸡鸭那般,引颈就戮。   “……来了!”阵前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武井谦介立时抬头朝海上望去,只见在阳光下,无数的帆影渐渐逼近,遮天蔽日,带着一股巨大的威压。   “准备!”   “应战!”   “……”   众多的旗本武士大声的呼喝,开始整理和恢复着各自阵列,江户炮台仅有的十余门青铜火炮立即严阵以待,做好了发射准备。三千名弓箭手将背上的长弓取下,然后又从箭壶里抽出数支羽箭,一一插在地面上。   武井谦介吞咽了一口口水,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武士刀,以便在战斗爆发时,可以随时将它拔出,然后在旗本的命令下,杀向敌人。   “轰!轰!”炮台打出了两发炮弹,瞬间在海面上激起两股巨大的浪花。   “板载!”   “板载!”   “……”   虽然炮弹没有击中缓缓逼近的齐国炮舰,但观战的日本武士们仍旧兴奋地欢呼着,庆贺着。江户码头炮台配备的火炮,还是数十年前,从荷兰人那里引进的,炮手们也经常对它们进行维护和保养。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首次开炮,仍有如此大的威力。声震四野,展现出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   齐国的炮舰没有开炮反击,而是继续坚定地朝岸边逼近。   “轰!轰!……”岸上更多的火炮打响了,在海面上激起无数的浪花,但遗憾的是,却未击中任何一个目标。   当年从荷兰人手里引进的这批火炮,在幕府眼里可能算是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但实际上,这些火炮的规格最大也不过是8磅炮,大部分都是3磅和4磅的小炮,面对距离尚远的齐国战舰,自然还构不成威胁。   在武井谦介等一众武士看来,以岸上火炮轰击敌人炮舰,是非常怯懦的行为,这意味着,我们岸上所有的武士害怕敌人接近岸边,害怕他们登陆上岸。   作为堂堂正正的武士,应该直面敌人的进攻,将所有的齐国炮舰放近岸边,让他们的军队登陆上岸,然后,我们双方进行一场公正的较量。锋利的武士刀,精湛的剑术,无畏的勇气,一定会让所有的敌人匍匐在我们所有武士的脚下。   “轰!”突然一声巨响,一门塞入过量火药的火炮炸膛了,先是将旁边的一炮手炸翻在地,随后滚落的火炮又顺势砸到数人,造成了幕府军的首次伤亡。   炮台的其他炮手们明显受此影响,火药量不敢再加塞,动作也慢了几分,发射的频次也间隔得更久。   “板载!”   随着齐国炮舰的距离接近,终于有几发炮弹击中了舰船,引得岸上炮手和足轻武士们一阵欢呼。   “轰!轰!”   齐国炮舰终于反击了,两发炮弹先后砸了过来,一发势能不足,落到海面上,激起一股浪花,另一发炮弹却越过码头,飞到了后面一片空地上,弹跳了几下,然后迅速滚动起来,将将擦过一队足轻队列的边缘,引得一阵惊呼。   武井谦介扭头看着那边有些混乱的足轻阵列,又环顾四下堆满了码头的一万余部队,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仅过了数息时间,猛地听到海上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一颗颗巨大的弹丸,如陨石般密集地砸了过来,数十发炮弹径直落到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队列当中,然后在强劲的动能驱动下,蹚出一道道血路,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雾飞溅,哭喊声,嘶吼声,濒死地惨叫呻吟声……此起彼伏,哀嚎遍地。   武井谦介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处抱头乱窜的足轻,以及略显慌张的武士,心跳得飞快,右手紧紧地握住腰下的武士刀,紧咬着嘴唇,面色有些发苦。   “轰!轰!轰!……”又是一轮整齐的齐射,这一次,多达百余发炮弹砸了过来,除了寥寥数发落在海里外,大部分炮弹尽数落在四散奔走的人群中,将本来就已经显得秩序已无的战阵队列搅得更加混乱了。   即使自诩勇武的武士队列,也开始出现骚动,悍勇之辈拔出武士刀,大喊着朝海边奔去,怯懦之人低着头,面带凄惶之色,也像那些足轻一样,扭头朝后跑去。更多的武士,则同武井谦介一样,茫然无措,或按着刀柄面面相觑,或拔出武士刀,惊愕地看着四下慌乱奔走的足轻队伍。   “轰!轰!轰!……”   又一轮炮击袭来,在杀伤无数人命的同时,也击碎了众多武士坚定抵抗的信念,武井谦介眼睁睁地看着一发炮弹将前方一名武士直接拦腰击穿,然后带着一团血污,又砸倒另一名武士,然后继续向后弹跳着飞来,惊得他立时趴俯在地上。   待武井谦介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时,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赫然摆在他面前,他猛地抽出腰下武士刀,对着虚空乱劈数下,努力地想驱出自己内心的恐惧。   身为领队的旗本武士,已经丢下了那面彰显其显赫身份的旗帜,调转马头,不顾同伴阻挡,惊慌地向后拍马逃去。   “杀啊!”武井谦介怒视着不断从他身旁逃跑的武士和足轻。   身为武士,天职就是战斗,无论面对任何危险和困难,即使心中存有恐惧,但也要心平气和地接受战争和死亡,这是每个武士早就应该想到和面对的事情。而这样怯懦地将后背留给敌人,耻辱地逃跑,是对武士荣誉的最大玷污。   因此,武井谦介逆着逃跑的人流,举着武士刀,嘴里大声呼喝着,奋力地朝海边方向冲去。他要展现出作为一名武士的忠勇,将他宝贵的生命敬献给发誓效忠一生的德川家主,杀到海边,消灭敢于进犯的任何敌人。   海面上飞来的炮弹,仿佛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地砸来,将簇聚在码头上的万余幕府军队搅得天翻地覆,早已不成任何阵型。足轻丢下手中的长矛,蜂拥地朝江户城逃去,弓箭手也拖着长弓,狼狈地随同足轻向后奔逃。   而武士们则分成了两拨,一波如武井谦介那样勇敢地逆流而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狂热,几分决绝,挥舞着武士刀,呐喊着向海边杀去;一波则同那些逃亡的足轻一样,面露惊恐之色,惶然地被败兵席卷而走。   一千余勇敢的武士冲到了岸边,挥舞着武士刀,遥遥指向远处的齐国炮舰,大声地叫嚣着,咒骂着,试图向来袭的敌人发出邀战,大家来岸上进行一场公平的对决,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武士。   “轰!轰!轰!……”   一阵猛烈的炮火射来,数发炮弹砸到人群里,拉出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路,还有一些炮弹落入岸边的海水中,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浪花,瞬时将岸边的武士浇成一个个落汤鸡。   或许是冰冷的海水让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也或许是同伴腿断筋折、开膛破肚的惨状惊醒了一时的癫狂,更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单薄的武士刀无法战胜对面的凶猛的火炮。   许多武士发一声喊,扭头便朝后跑去,赶紧离开这片宛如地狱般的区域。   “这些倭人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在我舰炮的火力覆盖下,还将这么多的部队布置在码头上。”琉球舰队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万长树放下望远镜,转头朝信号兵命令道:“命令云州分舰队抵近码头,敲掉岸上那几门讨厌的火炮。其他各舰换上开花弹,将码头彻底洗干净喽!” ##第一百六十章 大坂秋之阵(一)   1674年9月25日,大坂。   在这个时期,位于近畿地方的大坂城,还不是后世那个以商业繁华著称的大阪市,在代表武士时代结束的明治维新时,忌于“坂”字可拆为“士反”,有“武士造反”之讳,以至于在明治三年(1870年)将其更名为“大阪”。   1583年,丰臣秀吉在旧石山本愿寺的土地上修建大坂城,以大坂作为其统治的中心城市。但天不假年,庆长三年(1598年),丰臣秀吉死于伏见城,千秋霸业遂为德川氏做嫁衣裳。   在庆长十九年(1614年)、庆长二十年(1615年),大坂城先后经历冬之阵和夏之阵,德川氏彻底攻陷大坂,丰臣氏灭亡,天下最终一统。   在战后,德川氏将大坂纳入天领,任命心腹家臣为大坂奉行,从一片焦土中再次复兴了大坂城,使其成为驰名全日本的“天下厨房”、集散全国物资的“流通据点”,是此时日本最大的经济都市,堂岛稻米市场的行情被作为全日本行情的标准。   数月前,大坂地方政府和当地驻军通过市商举报,捕获了一艘齐国走私商船,扣押了六十多名齐国水手。   齐国是日本仅有的三个对外贸易国家之一,并且还在虾夷、琉球、朝鲜、大明等国家地区拥有不小的影响力,德川幕府在处理此事的过程中非常慎重,本来只是想借机警告一番齐国商人,让他们对目前正在进行的走私贸易稍事收敛一二。   可是,随后的事态的发展却让整个局势脱离了幕府的设想。来自虾夷地的明国地方政权派出了数艘炮舰,驶抵江户、大坂,以武力威胁的方式,要求幕府立即放人,并对齐国商人做出道歉和赔偿。   江户城中的德川加纲为之愕然,随即勃然大怒。他驱逐了登岸交涉的明国人,并传话于他,此番事务的了结,必须要由齐国人自己出面来与我幕府商谈,轮不到你一个明国地方政府置啄干涉。   然而,幕府委任的大坂奉行和当地的旗本、武士却表现得比将军大人更为激烈,他们在面对数艘虾夷地区的明国炮舰威胁下,直接以违反幕府锁国令为由,判处所有的齐国水手绞刑,并立即实施。   当幕府的使者抵达大坂城,准备将齐国水手全部带到江户时,却只看到了六十多具齐国人的尸体已经被吊挂在海边,随着海风左右摇曳。   驻长崎的齐国商人闻知后,通过长崎奉行,向幕府发出了严正的抗议,并放出狠话,声言整个日本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在不到半个月时间,旅居长崎的齐国商人和家属陆续撤离,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增多的齐国炮舰,在日本各个主要沿海港口城市往来游曳,隐然对幕府发出武力威胁。   及至六月,齐国炮舰开始公然于日本沿海拦截所有进出的商船和渔船,禁绝日本的对外贸易和正常的捕鱼活动,封锁重要港口,让整个局势更趋紧张。   九月十八日,齐国调集大小战船三十余艘,齐聚江户港,在向将军下达战书后,于正午时分,发动了对江户的攻击。   据闻,在长达两个多时辰的舰炮轰击下,整个江户港码头被轰成一片白地,修船所、渔政厅、炮台、官署、军营、馆舍等所有建筑物均被夷为平地。幕府于码头集结待命的万余部队,在火炮轰击下,更是溃不成军,伤亡两千余人,其中大半为精悍的武士,整个损失极为惨重。   主持战事的若年寄(仅次于老中的重要职务)堀田正俊遂将所有部队撤离岸边,暂驻江户城左近,准备待齐国军队登陆上岸时,再以应战。   随后数日,齐国的炮舰每日抵近江户海岸,轮番炮击附近的村镇、码头、渔港,炫耀兵威,同时亦向幕府示威。当然,也有可能在为他们后续大规模的登陆行动扫除障碍。   此前,将军大人已发出军事征召令,命令各地谱代大名和亲藩大名征调武士和足轻来江户“勤王”。在江户遭到齐国炮击后,幕府上下深为震动,铺天盖地的炮火,毁天灭地的威力,根本不是以人力所能抗衡的。   数千忠勇的武士,还未接敌,便被凶猛的火力所覆盖,十数年的剑术苦心训练,却被一发炮弹轻易地收割性命。在那天的炮击后,曾充满无比自信的武士们,必胜信念也开始出现一丝动摇。   火炮之威,即使再锋利武士刀恐也难以与之相争。   三日前,驻大坂的两千余武士接到将军的调令,匆匆赶往江户,以增加那里的防守军力。以齐国所展现出的强大武力,四万余幕府军和赶到的一万余亲藩大名军队,怕是仍有些力所不能及,需要聚集更多的军队,以应齐国威胁。   就在大坂城的军民为江户的安危担忧不已时,海边却传来警讯。   齐国人来了!   大坂奉行渡边浩史看着海上帆影重重的齐国战舰,面色凝重,这来袭的齐国舰船数量如此之多,气势如此之盛,恐怕不是简单的行骚扰之举。   “他们是来攻打大坂城的。”渡边浩史说道:“全城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准备迎战吧!”   “是,大人!……我们需要向江户求援吗?”   “……派人向江户报告吧。”渡边浩史想了想,点头回道。   ——   也许是大坂城的防守军队不多,也许是知道无法抵挡齐国凶猛的火炮轰击,以齐国为首的各国联军在展开大规模的登陆行动时,并没有遭到幕府军的任何阻击。   但是,在宽达两公里的登陆场,无数的联军士兵和物资却正以极其混乱的秩序,不断地涌上岸来,人喊马嘶,喧嚣异常。   “狗日的,战前编练得好好的,可到了此时,整个登陆行动像团狗屎一般!”联军登陆部队总指挥、齐国陆军广威将军(少将)苏忠福站在船舷边,举着望远镜看着岸上乱糟糟的情形,气得大骂道:“都是一些蠢货!这个时候,若是倭人出动骑兵,发起一波急袭,就算不能将登陆部队尽数赶下海,但这伤亡怕是少不了。”   “将军,我们的舰队连日轰击江户,造出大举登陆的架势,必然已经使得大阪城的部队调往了那边。估计,这里的倭人部队应该不多了,恐怕不敢出城来战。”旁边的一名参谋军官出言宽慰道。   “战阵当中不容任何疏忽和大意,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敌人的愚蠢和弱小上面。”苏忠福瞪了一眼这名参谋军官,“立即传达我的命令,前方登陆场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云州镇的骑兵给我送上岸去,以为遮蔽登陆场。……已登陆的所有部队,不论是哪个藩属国的,全部归于曹广胜统一指挥,暂时不得向大阪城发起攻击,先行建立稳固的防御阵地。”   “是,将军!”参谋军官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准备搭乘小船,传达苏忠福的命令。   此次征伐日本,齐国出动了十个陆战营,两个炮兵营,五千一百多官兵,另外还集结动员九个藩属国兵力一万六千余,共计战兵两万两千人。   各藩属国根据自身实力大小,出兵人数在四五百人到数千人不等,其中云州镇兵力最多,不仅出动大小战船二十余艘,还出动陆军部队三千六百余,骑兵八百多,占所有藩属国应援总兵力的近三成。   整个联军统一由齐国海军琉球舰队总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万长树指挥。根据战前军议,联军先集中所有专业战舰,齐聚江户弯(今东京湾),以猛烈的炮火轰击江户港及附近沿海城镇,做出直捣幕府中枢的架势,吸引和调动幕府各地军队于此集结。   随后,联军虚晃一枪,携所有登陆部队转攻大坂,占据这处日本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和物资集散中心,夺取该地存储和交易的大量粮食、肉禽、副食等物资,以为联军后续补给。   若是幕府军队不为所动,则北上往攻京都,夺占这座日本天皇所据的都城。   没错,这个时期,日本名义上的首都还是京都,而不是幕府所在地江户。   无论联军是否能攻占京都,幕府军队势必都会全力来救。届时,联军将根据幕府军队的调动规模,或于野战中歼灭来援幕府军队,或弃京都退守大坂,然后乘船转攻江户。   相信在经过这么一番调动后,幕府主力军队已经是筋疲力尽,难于应对联军接下来的流动游击,说不定可以一战而克江户。最不济,也能打下幕府控制下的数座沿海重镇,最大程度地削弱幕府的实力。   像日本这种地狭人稠的国家,而且大部分重要城市距离海边都不到一百公里地理布局,是根本无法应对拥有绝对海上优势的国家发起的大规模进攻。   因而,此战联军据有完全的主动性,可以选择对己最为有利的进攻目标和作战方式。   “命令那三百骑云州镇的骑兵撤回来,遮护登陆场左右两翼;命令占城火枪营、卫国神火军第二营、河仙镇先锋营停止前进,就地修筑防御工事,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已经登陆上岸的第一混成团指挥官、昭信校尉(上校)曹广胜收到苏忠福的命令后,不由撇了撇嘴,无奈地向传令兵吩咐道。   虽然登陆场异常混乱,但作为第一批登陆上岸的最高指挥官,曹广胜立即接过了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将已上岸的一千五百余各藩属国部队和一个营的齐国陆军收拢在一起,准备以攻代守,将战线直接拉到大坂城下。   然而,陆军最高指挥官的谨慎和小心,让他失去了第一时间攻打大坂的机会,心中不无遗憾。在他看来,在联军发起登陆行动时,是最为虚弱,也是最为无力的时刻,大坂守军只要鼓足勇气,出动数千兵马,绝对可以对联军造成严重的伤害。   可是,大坂守军却选择了据城死守,漠视联军的登陆行动。这说明他们的兵力非常虚弱,或者说士气不高、战意不浓,以至于不敢出城袭扰联军登陆。   据黑衣卫的探子和琉球商社的那些水手报告,大坂城防御并不严密。当年德川家康两攻大坂时,几乎将该城的防御设施全部捣毁。   后来,即使大坂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重建,却并没有恢复丰臣秀吉时期那般严密的城防。估摸着,以德川氏所据有的强大实力和赫赫威势,没有哪个藩国敢来打大坂城的主意。   “数十年前,大坂城经历了所谓的冬之阵和夏之阵,如今,正值秋日,我们齐国携各藩国联军攻至大坂,岂不是又给他们凑了一个秋之阵?”齐国陆军第五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祝茂辉笑着说道。   “秋之阵?”曹广胜苦笑一声,“那也得大坂守军倾力配合一下,将军队都拉出来,跟咱们堂堂正正摆开阵势,打上一场,那才符合秋之阵的称谓。不过,瞧这般情势,大坂守军是铁了心的准备坚守城池,做困兽之斗了。”   “那说明他们兵力不多,只能据险而守。”祝茂辉手搭凉棚,朝远处的大坂城眺望着,“不过,咱们必须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攻占大坂。要不然,让城里的幕府军回过味来,直接一把火将城里的物资给烧了,那可就白瞎了我们一通忙活。”   “大坂城里的守军应该没有这般果决吧?”曹广胜摇摇头说道:“据说,这座城市里有二三十万人口,每日消耗都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是全日本的稻米交易中心和最大的商业中心,与江户、京都,号称为日本三都。如此重要的城市,幕府军必然不敢如此决绝地将其故意破坏。”   “那最好不过了。只要咱们打下这座大坂城,就可以完全实现我们战前设定的因粮就敌的战略方针了。”   “长官,云州镇骑兵回报,在前方淀川河两岸发现数千幕府军簇聚!”这时,一名作战参谋匆匆跑来,报告了一个令人非常意外的军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坂秋之阵(二)   “这些人都是幕府军?”曹广胜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转头看着云州镇游奕军(骑兵)游击刘庭辉。   “呃……”刘庭辉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苦笑着说道:“或许,这些人都是大坂守军故意动员或者驱赶过来的,以此来扰乱我军心。……嗯,也有可能是想以此迷惑我们,然后趁我军不备,对我们发动突袭。”   “嘿嘿……”卫国神火军第二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瞿开山听了,不由笑出声来,“河水两岸的幕府军一个个全都这样搬着小板凳,吃着瓜果,还打着伞,确实有些扰乱我们的军心了。……娘的,我怎么觉得,他们像是在看免费的大戏呢!”   几名军官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望着淀川河两岸越聚越多的当地日本民众,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诞和怪异。   我们这在打仗呢,你们可不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们?图热闹,看大戏,不带这样的吧!   只见淀川河两岸,聚集了数千围观的人群,在稍稍估计了一下超出流弹射程范围后,纷纷选择一处处绝佳的观战位置,有的带着水壶,有的带了瓜果,还有的竟然带了野餐饭盒,安然地待在那里,跟看戏似的准备观赏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战事。   其实,这种现象在日本战国时期就非常普遍,只要当时的作战模式不是偷袭战,而是两方进行堂堂正正的交战时,都会看到战场附近会有很多围观的人群。1600年,德川家康命令立花宗茂攻打大津城时,当地城镇居民就纷纷过来观战,丝毫不顾兵凶战危。   就是此前数十年发生的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好事的大坂居民也不忘搬着小板凳,抓一把瓜子,坐在一旁观赏那两场十数万人规模的城池攻防战,同时还不忘点评议论一番。   当然,在后世大清末年,也有不少百姓会站在战场之外围观正在发生的殖民者军队和大清官兵之间的战斗场景。甚至,有时候还会“热心”地去帮忙,当洋大人要攀爬城墙攻入城内时,旁边许多留着长辫子的天朝百姓却在帮忙扶梯子……   联军的登陆行动足足花费了三天多时间,在此期间,大坂守军没有试着发动任何突袭,据守在城头上,冷眼旁观联军的万余陆军登上岸来,接着是骑兵、炮兵、辎重,以及十数门长管加农重炮和榴弹炮。   当年丰臣秀吉所规划建造的大坂城是全日本最大的城郭,用了近两年时间,才完成主郭,直到秀吉病亡前也没有完全建成整个城市。   作为攻城高手,丰臣秀吉惯用断水、断粮、水攻等方式,因此他在建造大坂城时进行了很多对抗这些攻城手段的设计。为了防止敌军引淀川之水灌城,大坂城内专门开挖了水渠,通过这些水渠守城军可以把敌军灌城的水导出城外。   除了陆上通路外,大坂还有很多水道可以与城外联通,这样就给敌军阻断大坂城的粮道造成了困难,加之城内的巨量屯粮,大坂也不会因粮道被断而陷入困境。   德川家康攻陷大坂,灭亡丰臣氏后,整个大坂城毁于一旦。不过,在随后重建过程中,幕府尽管把秀吉建的城郭拆毁埋到地下,在上面重新建了一座大坂城,但基本格局也或多或少地沿用了秀吉当年的设计。   大坂奉行渡边浩史认为,凭借坚固的城防和城中的两千多武士,再加上动员武装起来的五千足轻,面对汹涌攻来的齐军,至少也可以坚守半个月以上。届时,附近的藩国和将军大人必然会派出援军抵达大坂,在里外夹击之下,击败城外的齐军,当不在话下。   要知道,当年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两役,幕府均是以数倍的兵力优势围攻大坂,尚且需要耗时数月之久。观城外齐军兵力,最多也就两万左右,这点人数都无法完成对大坂城的包围,更不要说在极短的时间里攻破大坂。   9月28日,清晨。   在大坂城头数千守军的目光注视下,以齐国为首的万余联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徐徐向大坂城逼近。在阵中,十数门攻城重炮也在牛马拖拽、民夫推拉下,缓缓地向前挪动着。   渡边浩史站在城楼上,右手扶着刀柄,漠然地看着城下齐军的举动,眼里闪现出浓浓的战意。   “将那些人头全都抛掷于城外,以震慑敌军!”   “是,大人。”一名武士狞声应诺道,然后转身下了城楼。   片刻,从大坂城头突然抛下数十个被草袋裹着的小包袱,将抵近城墙侦查的几名骑兵给惊到了,以为是城头丢下的炸弹,忙不迭地迅速打马离开。   过了好半天,见城头再无任何动静,两名骑兵小心地上前查看,并试着用马刀将地上的小包裹挑了起来。   待看到包裹里是一级被石灰硝制的人头后,面色一变,立即打马朝后阵奔去。   联军登陆部队总指挥、齐国陆军广威将军(少将)苏忠福盯着地面上几颗面目狰狞的人头,久久不语。   “将军,这些人一定是数月前被大坂城所害的我齐国水手。”一名军官愤怒地说道:“大坂守军将他们尽数抛掷于城下,就是想以此来打击我军士气,影响我登陆部队军心。”   “所以呢……”苏忠福淡淡地问道。   “……将这些人头先妥善保管,待战后送回汉洲本土,交于其家人。”那名军官说道:“我军依旧按照事先的作战部署,以重炮轰击大坂城墙,破开其防御,歼灭所有防守力量,夺占此城。”   “说得不是废话嘛!”苏忠福斥道:“我联军数万余,攻至大坂城前,自然要占领这座幕府最为重要的沿海城市。但城里的守军竟然以我齐国无辜百姓的生命来震慑和恐吓我军,此诚为可笑而又可恨!命令云州镇游奕军、占城火枪营两部,将淀川河两岸那些看戏的人都给我尽数驱赶过来,在那道护城河上面,给我们填出一条攻城的通道出来!”   当日,两千多名“热心的观众”被联军邀请到了大坂城下,以实际参与的形式成为进攻大坂城的第一梯队,所有人哭喊着,惊叫着,退缩着,想努力摆脱联军的控制,离开这个充满杀机的修罗场。   后退的人无一例外被联军的刀剑和刺刀一一逼了回去,那些挣脱管束,发足狂奔,试图逃离的人,则被迅速追来的骑兵或一头撞翻在地,或一刀砍掉脑袋,随后被无数的马蹄践踏在泥土里。   大坂城的守军在犹豫片刻后,无奈地举起弓箭,将那些担土填壕的当地居民射杀在当场。   至正午十二时许,联军炮兵阵地布设完毕,六门长管加农重炮和五门重型榴弹炮在距离城墙两百多米的地方安放就位,炮兵们忙碌地准备火炮发射,开始正式的攻城行动。   齐国陆军配置的重型火炮的首要任务就是击毁敌军的城墙,夷平他们的要塞。在攻打城池时,陆军会将重型加农炮和榴弹炮搭配使用。加农炮发射实心铁弹切割城墙,榴弹炮则发射爆炸弹将切割开的墙体粉碎。   另外,炮兵还有技术日益成熟的火箭弹,可以专门针对大坂城这种拥有大量木质房屋的城市。可是,联军考虑到要获取城中积存的各类粮食物资,不舍得将这座城市一把火给烧了。   因而,联军便按照最常规的打法,以重炮轰击大坂城墙,用绝对的武力,攻破这座城市。   “轰!”一声巨响,一颗巨大的弹丸越过大坂城头,远远地落到了城里。   十几名炮兵在军官的指挥下,立即将加农重炮的炮口下调几度,以期能直接轰击城墙。   “轰!”重型榴弹炮也开始进行校正发射,亦如加农炮一样,炮弹也是远远落到了城里。不过,与实心铁蛋所不同的是,榴弹炮发射的爆炸弹却弄出了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大坂城的幕府守军脸色为之一变。   落地后巨大的爆炸声,升腾起的烟火,以及被点燃窜起的火苗,四散奔走的足轻和市民,使得城中的幕府军骇然失色。   齐军的火炮竟然能打出开花弹!   “派人通知桥本君,立即组织志愿者准备大量沙土、水源,以为随时扑灭城中火势。”此时,已返回城中天守阁统一指挥调度的渡边浩史脸色铁青,厉声命令道。   “是,奉行大人!”一名武士应诺一声,匆匆下楼而去。   “通知井伊君,城头火油和滚木注意防火,勿要被敌军炮火所袭!”   “是,奉行大人!”   “轰!轰!轰!……”远处的城墙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火炮轰鸣声,天守阁屋顶落下无数的灰尘,整个城市仿佛也都在颤动,渡边浩史的心脏也随之剧烈地跳动着。   敌军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强大,他们的火炮所展现出的巨大威力更是前所未见,在这般攻势下,大坂城还能坚守半个月以上吗?   对于火器,日本并不陌生。在一百多年前,日本各地大名的军队中便出现了“火枪队“,称为“铁炮足轻“。在桃山时代(又称织丰时代,1573年-1603年),火枪在兵器中所占比例大幅度增加。到了德川家康发动的关原之战时,火器的普及率更是大为提高,如伊达正宗统率的部队,兵员3000,铳1200,即使是火器比例最少的上杉景胜所率部队,兵员8700,铳亦有2000。   不过,那个时期,日本各个大名军队中,火炮的装备率却非常低。在朝鲜战场上,攻防战中凡遇明朝军队的“佛郎机“和朝鲜军队的火炮时,几乎不占任何优势。后来,在17世纪初期,德川幕府才从葡萄牙人、荷兰人手中获取少量的“大筒“,并在大阪之战中,以火炮轰击大坂城。   但面对真正的重炮轰击城池,幕府军是从见过,也从未体切身验过。哦,也不是,三十多年前岛原之乱时,幕府曾雇佣荷兰武装商船炮击原城,虽然距离较远没有轰塌城墙,但也让幕府军在旁目睹了舰炮轰击的巨大威力。   谁能想到,日本承平数十年后,大坂城竟然会遭到攻击,而且还是十余门威力更加巨大的重型加农炮和榴弹炮的近距离轰击。   仅半日时间,大坂城的南侧城墙便出现了数道缝隙巨大的裂口,一百余名武士和足轻被飞溅的碎石砖屑和爆炸弹所击伤,整个幕府军士气也随之大降,不复战前之满满自信。   是夜,大坂守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夜袭,试图捣毁联军的火炮。但毫不意外地被警惕异常的联军击退,丢下数百具尸体,狼狈逃回城中。   待次日清晨,联军继续以重炮轰击大坂城。而且,在昨日一番试探过程中,已然探明大坂城头竟然没有火炮,遂大胆地将炮兵阵地前移,直接抵近至城墙不到一百五十米的位置,肆无忌惮地轰击大坂城。   上午约十一时,散布于大阪城四周的骑兵来报,一支人数规模在一千五百人的幕府援军抵达战场附近,疑似是位于东边数十里外的奈良派来的部队。   联军随即集结了七个营三千余兵力,在八百余云州镇骑兵的掩护下,朝这支幕府援军迅猛地扑了过去。在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战斗,联军以微弱损失,几乎全歼来援幕府军,毙伤俘一千三百余。   当联军将俘获的数名幕府援军旗本武士和缴获的各色旗帜带至大阪城下时,顿时使得城中守军气势为之一泄。   大阪城经过又一日的重炮轰击,已是千疮百孔,几处坍塌,已难掩城破墙垮之势。然而,联军却并未趁机攻入城中,反而在暮色降临之时,收兵回营,任由大阪军民连夜修补城墙,巩固城防。   9月30日,清晨,六时许,两万余联军部队尽出营垒,排出整齐的军阵,以乌云压顶之势,缓缓地朝大坂城逼近。两日的重炮轰击,大坂城防已然不堪,突入城中,就在今日。即使倭人悍勇,但在枪炮之下,也难挡我联军倾力一击。   “轰!轰!轰!……”   “哗啦啦……”   仅十余轮轰击,经过简单修补的大坂城墙又一次出现重大破损,而且还是大面积地垮塌,一道三十多米长的巨大缺口呈现在联军的面前。   云州镇旗下四百余身着重甲的赫哲人和索伦人,作为全军先锋,挥舞着厚背长刀,兴奋地吼叫着,眼睛也喷射出嗜血的兽性。   “杀进去吧。”   重炮轰击两轮后,苏忠福看了看两边早已按耐不住的各藩属国领兵将领,轻轻地挥了挥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殉   1674年10月3日,大阪。   “斩!”   随着一声断喝,大阪城天守阁前的广场上,临时客串刽子手的云州镇藩兵将高高举起的厚背长刀猛地劈了下去,瞬间,一排二十颗人头被砍了下来,一股股鲜血从脖颈处喷洒而出,无头的尸体随即软软地歪到在地上。   四下围观的大坂城民众心中猛地一缩,发出一阵低低地惊呼声,然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均露出惊骇的神色。   一群被强征而来的大坂民夫在几名联军军官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尸体和首级拖到一边,然后分别扔到一辆辆板车上。尸体会直接拉到城外乱葬岗外曝尸荒野,任由野狗啃食,而一颗颗首级,则会悬挂于大阪城头和曾经绞死齐国水手的码头。   原大阪奉行渡边浩史委顿地跪在一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很想模仿昔日伏见城守将鸟居元忠在西军的围攻下战死时,留下那句“主公,祝您武运昌盛”的千古绝唱的那种事迹,在他临死前,也向齐国人表现出一名武士的高贵品质和无畏的勇气。   但是,当齐军将他俘获并获悉他的身份后,便对他进行了连续数日的肉体折磨和肆意的精神羞辱,以报复他曾经下达处死齐国水手的命令。以至于,现在的渡边浩史,早已没有任何武士的气概和形象,宛如一条待宰的牲畜。   曾经以为灿如星光的武士殉道场景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可是,当象征武士身份和荣誉的发髻被割掉,然后又像死狗一般被齐军拖到刑场上,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如同宰杀猪狗一般,将他们这些武士的人头一一砍下,然后一脚踢开。   这不是一名武士的荣誉死亡,而是一种赤果果的凌辱,是为那死去的六十多名齐国水手的殉葬。这种方式,是将武士的所有尊严和荣誉踩在脚底,让我们死后的灵魂也将得不到任何救赎,永远坠于地狱之中。   四天前,大坂城破,渡边浩史打算与城里的两千多名武士于城中展开最后的“决绝战斗”,以此来表达对德川家主的忠诚和武勇。但是,不论是集结征召的数千名足轻,还是自诩“武艺超绝”的武士,在面对联军的进攻时,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数百名身披重甲的先锋部队,如猛虎入羊群般第一时间突入城中,挥舞着长刀,将一千余武士和足轻组成的阵列一冲而垮,当面之下,几无一合之敌。   随后,一队队火枪兵蜂拥入城,他们在面对大坂守军阻击时,先是以排枪射击,然后进行如林刺刀冲锋,粉碎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抵抗。   即使,武士们躲在坚固的房屋和仓库之中,试图据垒而守来消耗联军的兵力,也是无法做到。联军直接以轻型火炮抵近轰击,或者以投掷炸弹,或者纵火焚烧的方式,将躲在堡垒中的武士变成一具具烧焦的骸骨。   作为一名武士,每天都应冥思死亡,想象身体被弓箭、火枪、长矛和刀剑撕裂的状态,想象自己被巨浪夺去生命、被投入烈火、被雷电击中、被地震掩埋、坠入万丈深渊、殁于疫病,或者因为主公故去而尽忠切腹的情景。   可是,当真正的死亡来临之时,即使最为决绝的武士也难免存有一丝迟疑和惶恐。渡边浩史携一百余武士坚守天守阁时,就曾动过念头,在齐军俘虏自己前,以切腹的方式,来表达作为一名武士的高贵和对德川家主的赤城忠心。   宇治川之战(1180年),源赖政在殉节时,赋诗一首,然后慷然破腹自尽,成为后世高贵且武勇的切腹方式的榜样。   山崎之战时(1582年),明治光秀在切腹后,用毛笔蘸着从自己肚子里流出的血,在门上写了一首诗,最后高歌而死,引为后人称颂。   然而,渡边浩史跪坐在天守阁的一间静室,憋了半天,一句诗也没写出来,手持怀剑(武士专门用于切腹的小刀)也始终没有朝肚皮划拉。临到最后,一队齐国陆军攻了进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像捉小鸡一般,将他拎了出去。   联军在控制大坂城后,一边维持城内秩序,封存物资,搜刮财物,一边开始清算数月前杀害齐国水手的大坂官员和武士。凡是参与判决和处置齐国水手的人员悉数被甄别出来并予以抓捕,然后进行一番严酷的拷打和折磨。   昨日,包括渡边浩史在内的多达九百多名大坂官员、武士、市商、居民被判有罪,将全部予以斩首示众。   行刑场地为三处,一处为处决齐国水手的大坂码头,一处为判决令发出的大坂奉行厅,还有一处就是大坂的象征地天守阁。   行刑已经进行了数轮,期间也有武士在就戮前,试图大声呐喊,高呼慷然之语,来表明武士的气节。但无一例外地是,话语刚起,拽着武士发髻的联军士兵一脚便踢向了面庞,鲜血和牙齿瞬间飚了出来,显得更为狼狈。随后,行刑的藩兵一刀挥下,顿时身首异处。   猛然间,两名联军士兵一把将渡边浩史提了起来,将他朝行刑处拖了过去。   “我就要……死了吗?”渡边浩史微微抬起头来,虚弱地向四周看去,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联军士兵,端着火枪,神色严峻地对着围观的人群。而无数的大坂市民,围聚在周围,眼神麻木,有些漠然地望着即将行刑的武士。   地上浸满了血迹,从鲜艳的赤红色,到有些发黑的暗紫色,秋日的午后,阳光灿烂,从海边吹拂而来的微风,徐面扑来,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准备!”   一声粗犷的吼声响起,渡边浩史猛地感到自己的发髻一紧,脖颈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展开来。   “斩!”   随着一声断喝,渡边浩史觉得脖颈一松,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蓝天,白云,刺眼的阳光,威武雄壮的齐军士兵,惊呼不已的人群……然后眼前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此次攻陷大坂城,不仅暴露出幕府军队的装备和战斗力要比我们预想中弱几分,而且地方民众的反抗决心也近乎于无,这对我们接下来进行的战事极为有利。”联军登陆部队总指挥、齐国陆军广威将军(少将)苏忠福站在天守阁的最高点,凭栏眺望着整个大坂城,眉宇间显得颇为意气风发。   “将军所言极是。”登陆部队总参谋官、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点头说道:“想来攻打京都的联军部队数日后,必然也能传来捷报。就是不知道,得了信的德川幕府什么时候会派援兵来救,跟我们来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幕府若是得知京都被袭,就算以最快速度集结大军赶来,怕是也在半个月后了。”苏忠福说道:“在这段时间里,足够我们将日本京畿地区给搅个天翻地覆。”   攻占大坂异常顺利,幕府军队所表现的战斗力如此之低劣,联军损失也微乎其微,这不禁让联军指挥部和参谋部的胃口也大了起来,准备在攻占京都后,于京畿地区择地与幕府来援军队打一场决战,歼灭幕府军队的有生力量,为后面攻略江户创造有利条件。   ——   10月5日,淀城(今日本京都伏见区)。   淀藩藩主松平政信站在城楼上,望着淀川河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惊得是目瞪口呆,半响没发出任何声音。   “家督,淀川河面上乃是齐国舰船,他们的目标定然是我们身后的京都城。”家臣井田久雄沉声说道。   松平政信翻了一个白眼,这不废话嘛,齐国舰船杀到此处,自然是要攻打京都,难不成还为了袭取他们这座小城?   虽然,淀城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地方,这里乃是丰臣秀吉晚年所建的伏见城所在。虽然一度遭遇庆长伏见地震损毁,但很快地又完成重建,而丰臣秀吉最终也死于伏见城。此后伏见城成为德川家康监视位于大阪的丰臣秀赖的据点,1600年关原之战前发生的伏见城之战,西军先进攻了德川家康所拥有的伏见城,造成伏见城再次烧毁,但德川家康为了继续监视丰臣家,再次迅速的完成重建。   但在宽永二年(1625年),伏见城便遭废弃。宽永三年(1626年),德川家光下令废城,并将其材料用于其他城堡和寺院增建。取而代之的是在不远处另建淀城,并成为淀藩的领地。该城位于京都与大阪之间,是淀川河航运的关键节点,更是京都的南方屏障,极具战略地位。   可如今,齐军沿淀川水陆并进,攻至淀城,声势震天。未及半日,六千余齐军便将小小的淀城给围了起来。十余艘武装桨帆船也抵近码头附近,停驻于河边,将一门门冷幽的炮口对准淀城。   齐军这般大张旗鼓地攻来,说明大坂城已然陷落,这让松平政信暗暗心惊不已。据他所知,即使大坂城抽调了两千余武士和足轻前往江户“勤王”,但他们仍旧拥有两千多名勇悍的武士,再加上城里十多万的人口规模,怎么着也能征集六七千足轻队伍。   想不到近万余大坂守军,连一周的时间都没坚持住,便让齐军攻陷城池,然后还顺势沿着淀川上朔至此,图谋京都。   可怜淀藩只是一个区区3万5千石的小藩,辖下供养的武士也仅六十多名,就算是动员足轻,兵力也不会超过五百人。而城下越聚越多的齐军士兵,至少也有五六千人,足足是淀城守军的十倍。   尽管松平政信以全体“玉碎”的信念,发誓要阻击齐军向京都方向的前进步伐,但随着对方以火枪射击覆盖城头,敢死之士埋设炸药破开城门,所有的抵抗便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齐军攻入淀城后,几轮火枪排射,便将松平政信等为首的武士射杀在城门附近,数百名征召而来的足轻纷纷溃散于城中,避之不及的则抛下竹枪,跪地请降。   “此地往北不到七公里,便是日本都城——京都。”一名情报参谋兴奋地说道:“云州镇游奕军骑兵已经进抵京都城左近,据侦查回报,当地驻军数量不多,全部龟缩于京都城中。粗略估算,军队规模不会超过两千人。……而且,京都城头也未发现火炮!”   “传令下去,我陆军各部迅速于城门处集结。”曹广胜掏出怀表看了看,正值下午三时许,若是紧急行军,应该可以在天黑前杀到京都城,“至于尚在城中的各藩属部队,允许他们自由活动,但限明日十时许必须抵达京都。”   当齐军撤出淀城,朝北急袭而去时,整个小城已是火光冲天,哭喊声,惊叫声,肆意的狞笑声,间或传来一两声火枪射击声,让这座小小的藩城立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坂城富庶繁华,联军占据后,要依靠此地巨量的物资作为征日的后勤基地。因而,联军除了对杀害齐国水手的大坂官员、武士和居民进行小规模的报复外,并没有允许大肆劫掠的行为发生(当然小规模的抢掠还是无法禁止的)。   攻略京都,联军讲究兵贵神速,于沿途经过的村镇市町皆是一掠而走,直到杀至淀城。在刚刚入城时,各藩属国军队尚忌齐军管束,不敢做出太过,按照事先作战部署,分头控制了城中的藩厅、官署、仓库、富户宅邸,准备进行一场有组织的财物征收工作。   可没多久,闻知齐军要急袭京都,要抢下占领日本都城之首功,但并没有强行要求各藩属国部队立即随同前往,立时会意,齐国这是要将这座小城留下来给他们做“福利”之用。   那还客气什么,还不赶紧抓紧时间多抢点东西和女人。要知道,各藩属国里除了卫国和吕宋稍微富裕一点,大家可都穷得苦哈哈。   尽管大家都知道,此次征伐日本幕府,战后必然会获得一份应有的赔款,应该可以弥补跨海远征的军费。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在日本多捞点好处,尤其是金银和女人这两种都比较紧缺的物资。   果然,跟着齐国征伐异己不臣之敌,还是能落下不少实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战京都   1674年10月6日,京都。   京都,最早的名字叫做平安京。但取名的那一天一定不是个黄道吉日,在漫长的岁月里,这座城市和平安一直都没多大关系。   京都也并不是一座自然形成而后发展壮大的城市,而是日本的第五十代天皇——桓武天皇下令平底起高楼而成,而且一开始的定位,就是作为国都而修建。那个时期,大概是在唐玄宗李隆基时代,当然,那个时候杨贵妃还没有登上舞台,李三郎还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哦,扯远了。   京都自建立以来,就素以“小长安”之称,城内几乎就是仿唐朝棋盘式的城市布局。毕竟,桓武天皇的朝代,正是无数遣唐使所铸就的中日交流的蜜月期。从那一天起,直到这个时期,京都做了足足近千年的日本都城。   回望中国的几座古都,无论长安、洛阳、南京还是北京,都曾经饱经战乱,但除了杭州不幸摊上偏好打砸抢烧的蒙古人之外,其他的几座在政权更迭时都基本保持完好。   但京都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却一度几乎沦为废墟,片瓦不存。这个时间点,叫做“应仁之乱”。它被看做日本战国时代的开端,如果把日本战国时期类比为中国的三国时代,那应仁之乱就好比是黄巾起义。   应仁之乱开始于公元1467年,大概是大明的成化年间。至于为何会发生应仁之乱,主要还是继承人出现了变故。   在日本历史上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天皇就是个打酱油的,实权都掌握在幕府大将军手里,而将军的手下又有一波比较厉害的大名。稍微熟悉历史的人,都会发现,无论古今中外,只要出现皇族和贵族,永远绕不开的一坨麻烦,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当时的天皇、将军、还有一群大名,每一个都是枝繁叶茂的一个大家族,每一代都会有继承人的纠纷,家族之间还会通过联姻拜把子等等手腕,互相勾搭,形成利益捆绑,于是经过了几百年,相互之间的矛盾已经滚成了一堆毛球,无法可解,只能通过打一架,去弄死几个了。   最憋屈的是,这些个天皇、将军、大名们还集体都住在京都。明明是东墙隔着西墙的邻居,为了打仗还要舍近求远的拉到郊区的平原上,这么绅士的战争,只有在中国春秋时期才会有。   不过,打到最后,杀红了眼的武士们觉得太特么麻烦,直接互相把家门砸了,院子拆了,逮到谁就砍,砍完了就抢,抢完了再烧。   打到后来,家臣武士死光了,就拉平民当壮丁,发不出军饷,就许诺凡是自己抢来的财物全部归你。   这场混战,从公元1467年一直持续到1478年,足足十年的时间,把昔日最为富贵繁华的京都,生生变成了一片废墟。随后百余年间,京都在本地市民的艰苦努力下开始慢慢复兴。   战国末年,织田信长从名古屋附近起家,奠定了一统日本的绝大多数基础,行将大功告成的时,在京都的本能寺,被部下反水,划开肚子自尽了。   紧接着,丰臣秀吉一路杀回京都为其报仇,然后逐渐接收织田信长的势力,成为霸主,并重建京都城。   最后,德川家康分别作为上面两位老领导的部下,跟司马懿一样,特点是寿命奇长,一直熬到丰臣秀吉挂了之后,开始蚕食他的底盘和势力,逼得丰臣秀吉的儿子自杀女儿出家,自此绝迹。然后,真正意义上的一统日本,开创了德川幕府。   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基本发生在京都周围。无论是本能寺之变,比叡山灭佛,还是相互的政治猜忌,都在京都的灯红酒绿里湮灭。甚至于,直到今天,京都的一些寺庙里还留有当年印着武士血手印的砖瓦。   此前,不论如何,京都遭到的毁灭性破坏也好,遇到各种惨无人道的屠杀也罢,都是日本自己人互相伤害搞出来的,算是“家庭内部矛盾”,血亲相连,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天皇的御用史家笔下,被几句春秋话语轻轻带过。   然而,第一百一十二代日本天皇识仁(即灵元天皇)端坐在御阶上,听到京都所司代永井尚庸的汇报城外齐军来袭时,震惊之余,随即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京都可堪守御?”半响,天皇识仁缓缓开口问道。   “回陛下,昨日数百余武士出城应战,却皆为敌军骑兵所屠。”永井尚庸面色难看地说道:“如此,整个京都城所剩武士已十不存一,即使可征召足轻为战,恐也难以与之正面御敌。齐军凶悍,兼之铳炮犀利,而京都城防亦不如大坂,此情势危矣。”   “京都一旦城破,南蛮之敌,可会危及皇室?”   “陛下,臣……不知。”   “嗯?……”天皇识仁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数百年来,虽然战国纷纷,天下汹汹,但各藩诸侯彼此征战之际,即使攻入京都,也不会多加为难皇室,更不会公然弑君。因而,作为日本天皇,虽然不怎么管事,但起码在国内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爱,不虞生命危险。   好嘛,这德川氏惹恼了南蛮齐国,引得人家集大军登陆大坂,然后又沿着淀川河杀到京都城,一个不慎,可能还要危及到天皇的生命。   德川氏,你这个征夷大将军是怎么做的,这“夷”都打到了天皇的眼皮底下了,你还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户城安坐!   “那……卿等意欲何为?”年轻的识仁天皇沉声问道。   总不至于这般枯坐京都城,等着那个南蛮齐国杀进来,将朕和一众臣属都给咔嚓了吧。京都所司代乃是你们武家(德川氏)设立在朝廷中代表,亦为监察朝廷、公家贵族和关西地区藩国之责,在面对外敌来袭时,而不能束手无策呀!   “为今之计,请陛下发出圣谕,集结京都十万军兵,以决死之态,全体玉碎之念,外御来袭齐军,然后等待将军大人派兵来援。”永井尚庸躬身说道。   “嗯?”识仁天皇愕然地看着永井尚庸,怎么,要让朕亲自上阵御敌?还要发圣谕,引全城军民以玉碎之念,与齐军血拼。   问题是,凭借京都城中十万百姓,能将来袭齐军拒于城外吗?大坂城拥有的兵力和居民更多,尚且被齐军数日之内攻破。   永井尚庸的建议无疑是将皇室、公家贵族、阖城百姓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惹得齐军恼怒,说不定就要将整个京都城给屠了。   况且,今年京都城也不太平,夏四月,畿内大水,包括京都在内,受灾百姓数十万众。六月,京师雨雹,大如拳,房屋受损数以千计,居民伤亡九百余。   及至九月,南蛮齐国来袭,德川氏又发布征战动员令,除了关东地区外,京畿、关西等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均需征召武士和作战物资,向江户集结。   这使得整个京畿地区武备空虚,以至于让人家齐国先是破了大坂城,接着又攻占淀城,现在又兵临京都。   昨日午前,京都守御所七百余武士和足轻贸然出城,攻击齐军游骑,却不想被诱入城外数里远的一处山谷,齐军骑兵数百蜂拥而出,往来冲阵砍杀,最终逃回城中的士卒不到两百人。   至傍晚时分,齐军大队人马三千余杀至京都,伴随而来的还有十余艘武装桨帆船。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无比痛恨庆长十六年(1611年)开凿的高濑川运河,使得齐国舰船可以从大海入淀川,再由伏见城,转高濑川运河直抵京都,将火炮直接抵在天皇的面前。   现如今,打又打不过,守也守不住,那么,还有没有其他更好选择呢?   ——   “轰!……”   “万胜!”   “……杀进去!”   随着京都西侧城门附近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城门顿时被炸得粉碎,连同两边的城墙也被震得小幅变形。   数十名掷弹兵飞奔至城门处,点燃手中的炸弹,奋力地投掷过去。紧随其后是一百余火枪兵,身着半甲,头戴铁盔,端着刺刀,在爆炸后的硝烟中,迅猛地冲入城中。   “第二营、第三营,入城后,一路不停,直接杀到皇宫,俘获日本天皇。”   “第五营奔二条城,控制幕府驻京都的主要官员和武士将领。”   “第九营,控制城中府库,防止乱兵趁机纵火焚烧物资。”   “游奕军封锁京都城所有出入口,逃散百姓可置于不顾,但需尽量截杀重大价值的公卿、官员和武士将领。”   “……”   随着曹广胜的一条条命令发出,齐军各部蜂拥冲入京都城,一时间,整个城市顿时陷入喧嚣沸盈之中,火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惊叫声……   历经千年的京都古城,在遭遇了各种内乱和数次毁灭后,又一次迎来了大军的攻伐。而这次,却是来自万里之外的大齐帝国。   川濑幸兵卫站在建礼门城楼上,望着京都西门方向,硝烟四起,火光弥漫,不时地响起一阵阵火枪射击声和爆炸声,脸上带着几分惶然和绝望。   天皇陛下和朝中公卿大臣尚未讨论出如何应对城外齐军来袭,却未料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齐军已经攻破了西门,并朝城中纵深杀来。   天皇陛下所居的皇宫必然是齐军的首要攻击目标,但仅凭数百名公卿子弟充任的御卫武士,如何能守住皇宫,护卫天皇。   “南蛮杀来了!”一名御卫大声喊道。   只见御街上,一条黑色长龙如地狱恶魔般,迅疾朝皇宫的方向扑来,在太阳的照射下,如林的“长矛”,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军止步!”川濑幸兵卫硬着头皮大声呼喝道:“此乃天皇御所,神圣不可侵犯。……贵军烦请止于宫门之前,切勿惊扰天皇陛下!”   在距离建礼门五十多米的地方,齐军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一排士兵立即端着火枪,齐齐瞄向城楼。   “他在上面喊什么?”一名仁勇校尉(中尉)军官诧异地问道。   “大概是要准备开门纳降吧?”一名陪戎校尉(少尉)将军帽往上带了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开门纳降?”那名仁勇校尉皱了皱眉头,“娘的,人站在城楼上吆喝,这模样可不像要投降的架势!……全体预备,放!”   “砰!砰!砰!……”   “你们不能……”川濑幸兵卫感到胸口、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伸出左手,试图要做出阻止的动作,但身体里的力气却瞬间被抽空,从城楼上一头栽倒下来。   在排枪的掩护下,建礼门很快被撞开,齐军呐喊着,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冲入皇宫。   ——   10月16日,江户。   “齐国于9月25日,于大坂登陆,9月30日,城破,大坂奉行渡边浩史以下数千武士和足轻被俘杀。”   “10月2日,齐国沿淀川,水陆并进,朝京畿地区而来。10月5日,攻破淀城,藩主松平政信殉节,整个藩城被洗掠一空。”   “10月5日,齐国军队攻至京都;次日上午,京都城破,天皇陛下、公家御卿、朝中大臣、各武家亲眷,皆为齐国俘获。”   “10月7日,齐国攻破奈良……”   “10月9日,齐国攻破松江藩(今日本神户一带),藩主堀尾氏殉城……”   “无须再念了!”德川家纲靠坐在软垫上,制止了侍者的战报宣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面色也是潮红一片。   家纲继位将军大位以来,在叔父保科正之和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阿部忠秋的辅佐下,将幕府机构整备的更加完善,并将父亲家光的武力政治改为文治政治。但家纲天生身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床,以至于长期不能视事,幕府大小事务皆托于大老、老中等家臣。   “主公大人,京都城破,皇室蒙难,作为武家之首、征夷大将军,我们需遣大军前往京畿,以挽危局。”大老酒井忠清沉声说道。   “若是我幕府集大军往攻京畿,齐国却又称舟船转攻江户,为之奈何?”家纲面露苦色。   “今驻江户之天领(幕府直属)及关东亲藩、谱代等各藩军队规模已达八万之多,若是按兵不动,任由齐国肆虐京畿,恐让天下各藩嗤笑。”酒井忠清说道:“不若将驻江户军队分出半数,往救京畿之地。同时,请将军大人发布谕令,征召关西、中国(本州岛西部地区)、四国等地各藩国军队,于京畿地区集结。如此,两路大军可东西并进,必能击灭登陆齐军。”   家纲沉吟片刻,点点头,轻声说道:“卿且去……安排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蓄势   1674年10月29日,近江国(滋贺县),淡海(今日本琵琶湖)西南海岸。   井伊直兴身着黑甲,头盔用细绳紧紧地系在头上,胯下的战马虽然不是非常雄壮,但在身高普遍矮小的武士和足轻面前,也是堪称“高头大马”。在他的身前和身后,是一列长长的队伍,武士、足轻,以及大量的杂役仆从。   井伊直兴是近江国彦根藩的继承人,在半月前,接到幕府的军事征召令,要求动员藩内所属武士、足轻,于一个月内必须抵达大津城集结待命。因为父亲年迈多病,无法亲自领兵前往,作为下一任的藩主继承人,更是出于武士的荣耀和职责,井伊直兴欣然承担起此次“会兵”的重任。   近一个月来,那个来自南蛮的齐国以本国水手被幕府处死一事,悍然发动了对日本的入侵。他们先是炮击了江户,造成幕府军数百人的伤亡,摧毁了江户码头一应设施。接着,他们又在大坂城登陆,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攻占了这座日本最为发达的商业中心。   而更为要命的是,齐国人在攻占大坂城后不久,又集结万余军队,沿着淀川河水陆并进,杀向天皇所居的京都城,并很快将其攻陷。   至此,号称日本三都的大坂、京都两地首次沦于敌国之手,幕府震动,日本全国各藩更是惊骇莫名。   齐国不是一个位于南蛮地区的撮尔小国吗?而且,还是由一群明国流亡百姓建立的国家,人口不过数百万,军队不过万余,依靠各种奇技淫巧的货物,在长崎与我日本进行贸易活动。   他们怎么能有如此战力,连克大坂、京都、奈良等重镇,逼得幕府不得不发布第三次军事征召令,集结各藩大军,前往京畿地区,收复失地,驱逐齐人。   彦根藩是一个20万石的大名,按照所属藩领规模,需要在攻打齐国的战事中提供一千一百名士兵。但实际上,经过一番动员,彦根藩最终只派出了八百六十名。   这八百多名士兵当中,包括奉行(军中指挥官)8名,哨探6名,巡查5人,骑兵武士15名,步兵武士61名,武士武装随从60名,足轻140人,以及僧人、郎中、文书、杂役565人。   这一数字中,包括295名的作战人员,以及近两倍于这个数字的承担支援任务的非战斗人员。   尽管彦根藩只动员了不到一千人的藩军,但这却耗费了整个藩国的所有财力,估计打完这一仗,而且还必须是在胜仗的情况下,彦根藩至少都需要花费数十年才能缓过气来。   在整个关西、京畿地区,像彦根藩这种十几二十多万石的小藩多达六十多个,但真正倾尽全力出兵襄助幕府的藩国,估计不到三成。   而井伊氏的第二代藩主井伊直孝乃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幕府大老,家光时代德川谱代第一重臣,还主持了现任将军德川家纲的成人礼,凭吊家康的东照宫祭也从直孝开始为井伊家所垄断。   对了,日本国“招财猫”的由来,也是井伊直孝的典故才诞生,后来广泛流传至其他国家。   所以,作为幕府体系下的谱代大名身份,井伊氏虽然藩小力弱,但仍旧穷尽财力,派出了八百余的部队,前往大津城会兵,共伐齐国。   “少主公,前方出现数骑不明身份的骑兵。”一名骑兵哨探打马奔来,报告前方敌情,“观对方着装打扮,恐为齐国派出的游骑。”   “嗯?”井伊直兴勒住马的缰绳,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你们可曾接战?”   “未曾接战。”那名哨探说道:“对方发现我们后,也停止了前进。”   “少主公,前方既然有齐军游骑出没,其大队人马必然隐在附近。如此,请主公下令,全军立即后撤,返回近江,等待更多的藩国部队集结。”一名奉行出于谨慎,立即劝说井伊直兴退兵,暂避一时。   “南蛮齐国窃据大坂、奈良、京都,正在肆虐整个京畿地区,难道他们还有余力派出大队人马于近江截杀各地藩国军队?”井伊直兴有些难以置信,“前方所遇齐国游骑,恐是劫掠至此的零散兵马。我等可立即驱兵以应,擒杀齐人,以建武士功勋!”   “少主公,兵凶战危,当需谨慎呀!”那名奉行继续劝诫道。   “兵凶战危?当年我祖父以先锋之任,先后于大坂冬之阵和夏之阵中,十余万大军阵中,连续击破数路强敌,以赫赫战功,赢得‘井伊的赤牛”之称’,从此奠定我井伊氏的武勇之名。”井伊直兴抽出武士刀,眼里露出无比的狂热,“如今,继续发扬我井伊氏威名的时刻即将来临。为了武士的荣耀,为了维护我们的尊严,诸君,请随我冲锋吧!”   说着,井伊直兴挥舞着长刀,打马向前冲去。随扈的十五名骑兵武士也高声呐喊着,跟在他们主公的身后,汹涌而行。步兵武士、武士随从、足轻,在几名奉行的引领下,也举着长矛、挥舞着长刀,向敌人的方向杀去。   ——   11月1日,京都,二条城。   这座建于公元1603年的幕府将军行辕,是德川氏在京都城的权力象征。整座官邸的外围有东西长五百米、南北宽约四百米的高大围墙,并且还挖有一道深两到四米的壕沟。内设众多豪华的房间,房间里还挂满了许多日本名家的绘画作品,画上镀有金箔。   然而,持续近一个多月的掠夺,二条城中各个房间张挂摆设的不论是字幅书画,还是精美唐彩瓷器,就连众多镶金披银的佛像、装箔,皆被联军搜刮一空,然后打包装箱,通过一艘艘桨帆船,一路运抵大阪城。   当然,整个京都城不止幕府行辕——二条城遭到了有组织的劫掠,就是天皇御所、公卿府邸、朝臣大宅,以及无数的豪绅府苑,也被一队队粗暴的联军士兵所光顾。   从京都至淀城,再到大阪,在高濑川运河和淀川河面上,无数的齐国舰船和就地征发的日本商船连绵不绝,将数百年京都地区所积存下来的财富全部运往大阪,然后再由此流入齐国本土、云州、吕宋、安南、婆罗洲等地。   奈良、大坂、兵库津(今神户)等联军所占据的都市、藩城皆遭到与京都同样的命运。   在充满唐风古韵风格二之丸御殿里,联军总指挥、陆军广威将军(少将)苏忠福正在主持召开一场军事部署会议,各藩属国领兵将领均正襟危坐于大殿两侧,认真地倾听联军总参谋官、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的解说。   “……日本全国有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国,除了加贺、萨摩、仙台、熊本等大藩超过五十万石外,其余各藩皆为数万石至四十万石的中小藩国。各藩在名义上必须听命于将军,遵从幕府的军事征调,讨伐异己。根据各藩国领地规模,德川幕府在明面上可集结征召藩国军队约四十万至五十万。”   说着,任茂勇看了看两边坐列的各藩属国领兵将领,见他们并没有被这个巨大的兵力规模给吓着,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的表情。   这也难怪,一个多月以来,联军连续攻克日本几座重镇,还占领了京都这座日本都城,击败幕府军和各藩援军数万人,而自身伤亡仅数百人,损失几乎可忽略不计。而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联军各部却是收获满满,这仗自然就打得是愈发自信和从容。   另外,联军掌控着日本沿海绝对的制海权,就算日本真的弄出四五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推过来,大不了,我们拍拍屁股,乘船离开这里就是。难不成,日本幕府还能追到海上来?   “不过,德川幕府按照亲疏远近,给这两百多个藩国大致分成了三类,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外样大名。作为德川氏的基本盘,其实就是前面两者,大概控制着日本全国近三成多的土地和赋税,近四成的人口和兵源。也就是说,德川氏要跟我们举国而战的话,最高可动员二十万的军队。”   “当然,以德川氏目前所据有的财力和物力,是无法堆积出这么多的军队的。初步估计,能与我们直接对战的兵力极限将会在十万到十二万之间。毕竟,他们不敢将所有本钱都压上来,要不然,诸如萨摩藩、长州藩、加贺藩、仙台藩等外样大名定然会凭借其拥有的强大实力,生出别样的心思。”   “近十天来,从近江、越前、伊势、美侬、三河等地藩国军队开始陆续往京畿地区集结,云州镇所属的游奕军、镇州藩兵已与数路小股藩国军队接战,先后击溃杀散数千余,极大地震慑了来援的大名军队,使得对方不得不放缓前进速度,簇聚在一起,徐徐推进。”   “预计幕府军大队人马将会在未来十天内进抵大津城,半个月内兵临京都。考虑到我联军兵力单薄,同时还要防备可能来自西边中国(指本州岛西部地区))、四国,以及九州地区各藩来援军队,恐力有不逮。故而,我联军将撤出京都城,回返大坂。然后,以逸待劳,等待幕府大军抵达,于大坂城下,与其进行一场战略决战,重挫幕府主力。”   “不过,在撤出京畿地区前,各部需将对所占据的城镇市町,以及京都城,展开坚壁清野行动,务必不使幕府军获得任何物资补充,以此加大和延长幕府军的补给线。”   两边就坐的藩属国领兵将领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坚壁清野呀,这不就是光明正大地在占领区实施抢掠行动嘛。此前,劫掠对象主要是针对公卿、朝臣、武士,以及众多富商,那些苦哈哈的城市居民和乡村农民基本上没怎么动手。   但现在联军指挥官要求进行坚壁清野,那就意味着各部官兵可以实施无差别的抢掠。那还客气什么,虽然底层百姓穷苦,但架不住人数众多,总能掠些三瓜两枣的,多少是对麾下士兵的一种福利。   ——   11月3日,甲贺。   武井谦介瘫坐在营地中,武士刀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头盔也摘了下来。虽然已近深秋,气温渐冷,但长途的行军,沉重的背负,还是让他汗透重衣,额头也布满汗珠。   轻轻地揉了揉发酸的双腿,稍稍缓解一下行军后的疲劳。他打开背负的长条细袋,取出一份出发时就做好的糙米饭团,几口将它吞咽下肚。随后,打开水囊,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水,将干硬的饭团送入食道的更深处。   由于日本群岛多山的特性,四轮马车、手推车和其他轮式车辆实际上在城市村镇以外的地区并不多见。运送大军辎重和作战装备的任务,一般是落在大量的驮马和武士们的身上。   参战的武士必须携带很多除了自己配用的武器之外的东西。通常,他们要携带自己吃的食物、穿的衣服、甲具、用的工具和少量的药品,以及作为人力“工具”为整个军队分担供应的其他物资。   武井谦介携带在战场上吃的应急口粮用的是一种长长的细口袋。把一餐分量的饭团放在口袋里,然后打结。接着再装一定的量,再打结。整袋应急口粮大约有15个饭团的分量。末端被扎紧后,便将口袋挎在肩膀上背着走。   一个多月前,武井谦介在江户码头亲历了齐国舰船的炮击事件,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众多武艺超群的武士被一发发实心炮弹击穿身体,被一颗颗开花弹炸得四分五裂,那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怯懦和恐惧。   血肉之躯,根本无法与火炮相拼,每个武士在火器的面前,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战后,武井谦介虽然表面上仍旧自信昂扬,保持着一名武士的骄傲和尊严。但内心深处,却充满了挫折和不安。   此次,四万余大军从江户出发,前往京畿,进攻那里的来袭齐军。幕府将所积存的铁铳和大筒悉数带上,尽管那些火器大部分都是三十多年前积存的武器,很多都已锈蚀,而且布满了灰尘。但幕府还是利用这些老旧的火器,组建了一支八千人的铁炮队,以对抗齐军的火器。   在军事征召令中,将军大人也特别要求各藩国尽量派出装备了铁铳的足轻队伍,准备以绝对的数量优势,排山倒海的气势,将登陆的齐军湮灭于京畿地区。   可是,一股强烈不安的直觉却告诉武井谦介,所有的事态并不会按照将军大人的设想那样去发展。这些齐国人可能是数百年来,日本所面临的最强大、最凶恶的敌人。   数日前,他曾不经意间听到几个旗本在小声地讨论,来自近江、美浓等地区的三个藩国军队在淡海西南海岸地区,遭到齐国骑步兵的袭击,损兵三千余,以至于那些兵力单薄的藩国大为惊恐,而选择踌躇不前,等待更多的藩国兵马聚集,然后缓缓推进。   而且,前方还传来消息,说是齐国正在畿内山城国、京都左近大肆抢掠,所占之地,皆变为一片白地,造成数十万平民流离失所,这显见是在做坚壁清野工作,以加大幕府数万大军的补给困难。   武井谦介对齐军此种行为,除了怀有切齿之恨外,更多地则是感到不安和一种莫名的悸动。   或许,在大军的前方,有一个凶猛异常的野兽,正在张大它的血盆大口,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变局   1674年11月5日,弘前城。   津轻信政披着一件毛皮斗篷,双手趴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云州镇官兵,心中不由一阵发苦。   明人终于还是杀过来了!   数月前,这北方虾夷地区的明人随同齐国,聚兵数万攻打幕府,听说已先后攻占了大坂、京都、奈良等京畿地区,击败幕府军和附近藩国军队数万人,引得日本全国震动。   而虾夷地的明人也趁此机会,另派兵五百,于两个月前登陆弘前藩北部沿海的善知鸟村港(今日本北方青森市),俘杀藩内武士和足轻六十余,占据了这处沿海要津。   当时,津轻信政还派人与之交涉,要求其退出藩境,返回虾夷,并警告对方勿要引发与日本的战争。   此前十数年里,这虾夷地的明人就依仗其强大的海上力量,禁止弘前藩渔民靠近虾夷捕鱼,甚至有时还会驾船至弘前藩境内海域,驱赶和掳掠弘前藩的渔民,表现得甚为霸道。   可怜弘前藩,仅为一个拥有4万7千石收入的小藩,哪里是拥有数十万人口的云州镇对手。于是,藩主津轻氏曾数度上告江户幕府将军,请求予以护持,提供必要的武力保护,并压制虾夷明人的霸凌行为。   而虾夷地的明人在收到幕府的严厉警告和申斥后,也会安分一段时间。可过不了几年,他们又会故态萌发,继续于海峡(津轻海峡)两岸肆意欺辱弘前藩渔民,还时不时地登陆袭扰沿海町村,让弘前藩苦不堪言。   如今,这虾夷的明人趁着江户幕府将军与齐国大战之际,竟然直接出兵攻占了弘前藩沿海领地,显示出其赤果果的领土野心。   对于津轻氏派去的使者,对方根本不予理睬,还通过其带话给津轻信政,要求他举藩投顺,改为效忠大明永王殿下。   津轻信政惊恐不已,除了继续派使者前往江户,求告幕府将军援助外,还向附近的久保田藩(秋田藩)佐竹氏和八户藩南部氏求救。   明人占领了善知鸟村港后,却并未继续往南推进,反而开始建立和巩固周边町村的统治秩序。他们没收了弘前藩属的土地,废除了当地日本农人的佃佣关系。还以大明永王的名义,给所有农人授田,宣布头两年免租,五年内农税只征收两成。   这般“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一出,立时引得了当地数千农人的拥戴和支持,并在云州镇官兵的组织下,组建起了乡兵体系,村町结寨筑堡,摆出了一副长期占据的架势。   待十月底云州镇秋收完毕,永王随即开始进行乡兵动员,在半个月内,迅速集结了五千余武装乡兵,然后在数艘战舰的掩护下,乘坐大小船只,分批跨过海峡,大举登陆日本陆奥国北部地区。   得到兵力增援的云州镇官兵随即出善知鸟村港,向弘前城杀来,准备将这个最靠北的日本藩国一举攻灭。   弘前城是弘前藩津轻氏的居城,由津轻为信、津轻信枚父子两代花费近十年修筑的。城郭的形状是梯郭式平山城。整个城郭,东西长六百多米,南北长约近千米。由城堡的中心部(本丸)、外城(第二层围墙)、第三层围墙、第四层围墙、北城郭、西城郭六个城郭构成。   以前,城中还有一栋5层高的天守阁,但在1627年遭雷击,引发大火将其烧毁,因财力紧张,一直未予重建,使其成为日本境内少数没有天守阁的藩城。   这种小城看着比较雄伟壮观,但筑城材料却大量使用木材和夯土,若是应对战国时期以冷兵器为主的各藩国军队而言,在这片平原地区算的上是易守难攻的坚城。   但云州镇军队虽然还没有像齐国陆军那般转变为全火器部队,但装备的火器比率,却是整个东亚地区最高的。而且,作为齐国在外东北地区最为重要的盟友和战略伙伴,云州镇官兵更是由齐国军方手把手地训练和指导,不少先进的火炮也是优先予以供应,论战斗力的话,是远远超出该地区的所有对手。   当数门火炮架在弘前城下,开始对城池进行炮击时,津轻信政脸色都白了。别说对方有火炮,就是没有火炮,仅凭借城外攻来的三千余武装士兵,也不是弘前城守军可以轻易应对的。   但弘前藩乃是数十年来父祖三代,历经艰辛,用无数的血战和功勋,才换来的藩领,怎能轻易让他人谋夺。况且,来攻的敌人还属于异族的明人。   如此,唯有与敌拼死一搏,阖城共殉。   云州镇官兵在火炮的掩护下,至傍晚时分,便连续攻破弘前城外城第三层围墙、第四层围墙、北城郭、西城郭,逼近本丸城。   是夜,就在弘前城以为战事稍歇,彼此会趁夜加紧休整时,云州镇突然向城中施放火箭弹数十枚,在很短的时间里,城里大量的木质房屋便被点燃,随即引发了全城的大火,使得城中无数军民争相奔逃出城。   待次日天明,整个弘前城已被烧成一片废墟,城中建筑几无一间完好,千余百姓葬身火海。   而更让人惊愕的是,弘前藩津轻氏及数十名忠心的武士在大火发生后,非常“意外”地无一生还,以至于此藩国彻底绝嗣,辖下领地随后被云州镇尽数攻占。   与此同时,云州还出兵攻击了陆奥国东北地区的八户藩,占领藩城八户,藩主南部远江守通信及以下数百家臣、武士被俘。   久保田藩(秋田藩)佐竹氏闻报后,大为震恐,于藩内开始进行动员,并加固久保田城,同时积极联络盛冈藩南部氏,约为互援,以应云州镇南侵。   ——   11月10日,萩城。   长州藩第三代藩主毛利纲广跪坐在主位上,眼睛微闭,面色沉静,但内心深处却正在进行激烈的博弈当中,使得整个大厅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齐国琉球商社的一名掌柜转头看了看黑衣卫驻萩城代表、御武校尉(上尉)蒋庆奎,目露担忧的神色。   蒋庆奎晒然一笑,端起矮几上的茶杯,轻轻地品啄一口,嗯,唇齿留香,端的是好茶。   从大坂传来的消息,联军目前已经撤出了京都、淀川、奈良、兵库津(今神户市)等攻占的城镇,将所有的兵力收缩在大坂,等待幕府大军的到来,然后与其进行一场决战。   虽然,消息显示幕府从江户调集了四万余军队,同时汇集了来自关西、京畿等地二十余藩国军队,人数规模达八万五千余,足足是联军的四倍之多。   但蒋庆奎一点也不担心联军接下来的会战结果,因为,既然以我齐国陆军为首的联军敢于在大坂城与幕府展开一场决战,那必然是有获胜的把握。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联军即使遭到失利了,那也完全可以弃大坂城而不顾,乘船遁于海上。   经过两个月的陆续转运,联军从京畿地区和大坂城搜刮的各类物资,大部分都已运往耽罗岛(今济州岛)和东夷岛(今日本奄美大岛)暂时存放。因而,若联军战事不利,便可选择直接抽身离去,另择目标进行攻击,在这场战事中,主动权永远都握在联军的手里。   尽管战争还在继续,但齐国已开始为战争结束后的日本地区进行提前布局。根据本土总参谋部的指导方针,此战将最大限度地重挫幕府军队,让其失去压制国内各强藩的实力,同时迫使其开放国内市场,取消所有齐国商品进入的贸易限制政策。   而为了挟制幕府,防止德川氏复起,齐国将对日本进行有限的分裂,大力扶持其国内主要强藩,使其与幕府中央政府对抗。   位于日本大岛西南方的长州藩便成为齐国选定的目标之一。尽管,目前长州藩仅是一个领有三十多万石的中等藩国。但人家祖上也曾经阔过,曾领有中国地方十国120万石领地,实力雄踞各藩前三。其第一代藩主毛利辉元更是一个猛人,对抗过织田信长,做过丰臣五大老之一,还是关原合战中西军总大将,对阵过德川家康。   然而,原本以为会持续数月的关原之战,却在一天之内决出了胜负,德川氏为首的东军大获全胜,并由此在名义上统一了日本。战后,长州藩遭到了德川氏的严厉处置,土地被大减至周防国、长门国两国37万石,失去安艺,备后,石见,出云,隐岐五国及伯耆国西部三郡,高梁川以西的备中国。   这其中,最令毛利氏痛苦不堪的是,长州藩不得不放弃据有长达几百年的安艺,而另建长门国萩城作为居城。   另外,更让毛利氏倍感羞辱的是,德川家康还曾一度要剥夺其大名的身份,贬斥为平民。   可以说,在日本最想推翻幕府、干掉德川氏的藩国之中,长州藩肯定要排第一位。因而,联军与幕府在大坂即将展开决战之际,齐国便想鼓动长州藩出兵攻打倾向于幕府的广岛藩和津和野藩,迫使中国地区的的其他藩国回兵自救,以减轻联军西侧的军事压力。   “贵军攻克京都,天皇陛下可在你们手中?”沉默半响后,毛利纲广突然开口问道。   “不错,你们日本天皇已被我们移驻至大坂城。”蒋庆奎点头说道。   “你们可否将天皇陛下送至萩城,由我长州藩予以保护?”   “嗯?……”蒋庆奎闻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啥意思?你们长州藩准备要搞挟天子以令诸侯?   毛利氏的野心可不小呀!   ——   11月16日,大坂。   幕府若年寄、征夷总大将堀田正俊站在一处高坡上,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大坂城。在其身后,簇拥着数十名旗本武士及各藩国大名、领兵将领,一个个或意气风发,或面色凝重,纷纷眺望着远处的大坂城。   幕府大军八万徐徐推进,在昨日午后,抵达位于大坂城东北的今福和鴫野两地,随后就地安营扎寨,幕府军主力四万余居中间大和川上,各地方藩国分列两边,连营十余里,声势浩大。   半个月前,幕府军和各地藩国军队便在近江国大津城会师,并在随后数日,进抵联军已放弃的京都城。   京都距离大坂不到百里,以联军的行军速度,本不至于花费十余日才赶到大坂城下。但联军在撤离京都时,将此城和附近的町村市镇破坏殆尽,所有物资尽数掠走,几乎没有给幕府军留下任何补给之用。   为此,幕府军不得不在残破的京都城休整十日,等待从关东地区运来补给。   待幕府军做好准备,南下往攻大坂时,却愕然地发现,联军竟然阴损地将许多船只凿沉于高濑川运河和淀川河里,使得大军无法通过水运输送随军携带的大量作战物资。   这让幕府军气恼之余,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努力排除各种困难。他们一边征发民夫打捞沉船,清理河道,一边调集大量的驮马和车辆,将作战装备和粮食等物资随同大军,缓缓向大坂城进发。   所幸的是,以京都、大坂为核心的京畿地区,因为商业发达,使得该地区除了水运外,陆路交通条件也非常优越,可以驱使车辆运输,多少缓解了幕府大军的物资输送困难。   如今大军云集大坂城下,在稍事休整一夜后,今日清晨时分,总大将堀田正俊便带着一众将领出营,登上大和川的一座高坡上,观察城内齐军的动静。   “齐国军队会不会据城死守,迫使我军强攻大坂?”尾张藩(亲藩大名)德川光友不无担忧地问道。   战争爆发两个多月,现在大家都已知道,齐军火器犀利,若是凭借大坂城的坚固城防,将火器布置于城头,必然会给攻城大军造成重大的伤亡。   “不,齐国人不会死守大坂。”堀田正俊笑着说道:“要不然,他们可以直接乘船离去,而不至于这般守在大坂城,等待我们的到来。”   “总大将阁下是说……,齐国人准备要在大坂城下与我们进行一场决战?”德川光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这样。”堀田正俊点点头,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齐国人有什么凭持,但他们敢于以不到两万人就和我们八万大军进行决战,其中必有几分蹊跷。”   “听说……”德川光友看了一眼那边近江国的几个藩国将领,放低了声音,“听说,齐国火器众多,在不到半个月时间,便连克大坂、京都、奈良等数座京畿重镇。半个月前,他们更是以不到千人规模的骑兵和铁铳兵,击溃四路藩国军队。……其战力不容小嘘呀!”   “齐国人有铁铳,我们同样也有!”堀田正俊眼神坚定地说道:“各部军中所拥有的铁铳不下一万三千支,就算其战力强大,但我们拿三个换一个,也能将齐国人耗光!更何况,我们还有三千余骑兵。在关键时刻,数千骑兵奔袭冲阵之下,齐国的火器能发几矢?”   “嗯,不错!”德川光友闻言,顿时信心万丈,“此战若能一举覆灭来袭齐军,可堪比当年家康公所创大坂之阵。”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坂之阵(一)   1674年11月18日,大坂。   清晨,七时。   日本天皇识仁站在大殿门口,双手倒背着,仰头看着前方一棵高大的罗汉柏,默然不语。   整个大坂城从凌晨五点开始,就处于喧嚣沸盈状态,各个街道上全都是一队队齐国士兵,全副武装,鱼贯而出,朝城外行进。   四天前,幕府大军抵达大坂城外,据说兵力达十万之众,营地连绵数十里,铺满整个大和川,声势震天。   次日正午,幕府军派了使者入城,向齐国军队下达了战书,邀约三日后,于大坂城外的平野地区(今大阪市阿倍野区)决战。   本以为,齐国军队人数少,不会放弃大坂城坚固的城防,定然会选择凭垒而守,以消耗幕府军的实力。   然而,齐国军队的将领竟然欣然接受了幕府军的决战要求,并且对于幕府军选择的战场也无任何异议。   随后两天,双方各自派出百余人,共同前往平野地区视察地形,确定彼此行军路线和战场布置,准备进行一场春秋君子之战。   其实以识仁天皇看来,齐国人有些托大了。尽管他们在此前几个月里,攻大坂,破京都,占奈良,于京畿地区肆虐横行,未遭任何败绩,显示出其强大的战力。   但齐国军队取得的这些战绩,都是靠取巧才赢得的,他们以突然袭击的方式,集结优势兵力,选择京畿地区防守薄弱之处,逐一攻占上述几座重要城市。   而此次幕府大军十万众,以排山倒海之势,一路从关东杀来,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足足是齐国军队的四五倍。他们若是凭借大坂城的坚固城防,依靠自身火器优势,说不定可以在防守战中,对幕府军造成重大损失。   另外,幕府军远道而来,京畿地区又被齐国人坚壁清野,补给方面必然是异常困难,自然要利在速战速决。所以,幕府军才会主动邀约齐国出城决战。   而齐国仅凭两万兵马,竟然一口应允了幕府军的决战要求,也不知是他们太过骄狂,还是另有凭持。   “齐国人都已经出城了?”识仁天皇见一名殿上人(服侍天皇的中级官吏)躬身站在院子一侧,便轻声问道。   “回陛下,齐国军队几乎倾巢而出,往城外平野方向而去。”那名殿上人屈膝施礼道:“不过,齐国人在城里还是留了近两千士兵。同时,他们宣布城中的宵禁将持续到明日清晨。”   “宵禁持续到明日清晨?”识仁天皇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也是,今日两方决战,战事恐将在傍晚便出分晓。此战,不论是哪方赢了,大坂城必然在明日清晨解除宵禁。……你觉得,今日之战,哪方会赢?”   “……”,那名殿上人被天皇的问话给说愣了,“臣下……不知。”   “呵呵……”识仁天皇对殿上人的回答不以为意,轻笑两声,转身朝殿中走去,“此战,德川氏若败,恐怕我日本战国时代又将来临了。”   ——   清晨,八时,天王寺。   幕府军总大将堀田正俊跪坐在天王寺的一间明堂内,双手扶膝,眼睛微闭,面色肃然。   三日前,堀田正俊派出信使前往大坂城,向齐国下了一道战书,约其至城外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当时,他还非常担心,齐国人会对此嗤之以鼻,拒绝这个要求。   要知道,幕府军虽然拥兵八万余,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但后勤补给却是相当困难。为了保障大军所需,幕府军动员了关西、京畿地区数十万百姓,将无数作战物资一点一点地运到京都,然后再转运至大坂城下,靡费甚巨。   若是,齐国人据守坚固的大坂城,坚不应战,那么幕府军将不得不主动发起对大坂城的进攻。以齐国人拥有的众多火器优势,攻城战必然会非常惨烈,将极大地消耗幕府军的实力。   从战国时期到现在为止,日本还未学会如何制造威力巨大的火炮。尽管,他们手里有少量来自欧洲的大炮,并且曾在数十年前的关原之战和大坂之战当中使用过,但其主要作用是对敌方心理震慑作用。因而在日本,大多数围城战都采用的是极为传统的方式。   在攻城战当中,武士们通常只能躲在木制的屏障或者竹排后面,通过上面的小缝朝守军施以弓箭或铁铳。而城上的守军则通过城墙的枪炮眼、垛口,同样以弓箭和铁铳回射。   对于攻城者来说,敌方城池被引燃、驻守士兵投降、城中出现叛徒或城墙倒塌,都意味着胜利的到来。而城里的守军只能依赖于外部援军的到来,或者对攻城部队造成足够严重的损失,迫使他们撤退。   以巨大伤亡代价,去强攻大坂城,是堀田正俊最不想面对的选择,因为这种方式,会极大损伤幕府的实力,削弱对国内诸藩的压制力。那些桀骜不驯且实力不弱的外样大名,一旦发现幕府力量不足以掌控天下时,必然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接到齐国应战的消息后,堀田正俊和众多幕府军将领、各藩国大名在这三天里,便开始商议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利用平野的地形地貌,如何发挥幕府军的兵力优势。众人集思广益,还一起参详借鉴当年的大坂之役,以及战国期间首次大规模火器应用的长筱之战。   从昨天下午开始,八万大军便按照集议后的军事部署,陆续进入战场,布设阵地。这个时期,军队的主力是长矛手,不论是装备了铁质矛头的步兵武士,还是以大量竹枪为主的足轻士兵,都占据着军队中人数的绝大部分。   在幕府军阵地的一线,就是多达两万余的长矛手。而在这些长矛手之后,就是幕府军倚为决定性力量的一万余铁炮足轻部队。他们将在长矛手的掩护下,从容装弹、上膛、排好队列、开火射击。   若是能以铁炮足轻部队打乱敌军阵型,前排的长矛手和阵后的精锐武士军团就会及时地冲出阵地,向齐军展开冲锋,与之进行肉搏。最后,三千余骑兵将会对溃乱逃跑的敌军进行最后的收割,一举奠定胜势。   “总大将阁下,齐国军队已进抵平野地区。”水户藩总将德川纲条(藩主德川光圀养嗣子)进入明堂,轻声说道。   “齐军的规模有多少?”堀田正俊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大概在一万六千人到一万八千人之间。”   “哦?”堀田正俊眉头一挑,“根据各方消息反馈,齐军人数规模接近两万人。如此,他们竟然还在大坂城留了两千人左右。”   “阁下,是担心我们埋伏在道明寺附近的一万余部队无法攻克大坂城?”   “若是在我们双方激战之际,齐军闻知大坂城被我军袭破,必然会军心大乱。”堀田正俊点点头说道:“想不到,他们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仍旧会留出两千人驻守于大坂城中,防止我们趁机偷袭。”   “阁下,即使我们的伏军未能攻克大坂城。但只要攻城的消息传到齐军耳中,也必然会引起他们军心的混乱。”德川纲条说道:“再者,我军兵力数倍于齐军,只要在稍后的决战当中,歼灭对方主力,大坂城当不战而克!”   “德川君所言,正合我意!”堀田正俊长身而立,脸上充满了昂扬自信的神态,“走,我们去会会这来自南蛮的齐国军队!”   ——   上午,十时,平野川。   “总将阁下。”一名仙台藩奉行奔至阵前,翻身下马,躬身施礼道:“总大将阁下命令我仙台藩所部,率先向敌军发动进攻!”   仙台藩总将石川宗敬闻言,惊愕不已,诧声问道:“按战前部署,我军不是要等敌军布设好战场,与之进行一场堂堂之战吗?”   “总大将阁下声言,齐国乃是南蛮化外之国,贸然入侵,可不依君子之堂堂之战。”   “嗯?……”石川宗敬不由蹙眉,下意识地扭头朝幕府主阵的方向望去。   作为日本东北地区最大的一个藩国,此次受幕府军事征召,仙台藩派出了六千余藩军,是仅次于尾张藩德川氏出兵第二多的藩国。   尽管仙台藩出力甚重,但仍遭到德川氏的区别对待,在行军途中被安排先锋,为大军修桥铺路,夜间休整扎营的时候,被布置于大军外围,以为警戒。到了战场上,更是被安排至前沿一线,直面敌军之锋。   现在倒好,总大将堀田正俊想趁对面齐军正在布设战场之际,让仙台藩发起攻击,除了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外,还有就是想让仙台藩试探一番对方的战力。   若是能打乱齐军的部署,造成对方阵势的混乱,那么幕府军主力自然会趁势发起全面进攻,一举击败齐军。   倘若,齐军临战之时,保持军阵不乱,并击退仙台藩的突袭,那么对整个幕府军而言,也没多少损失,还可以通过这番试探,摸清齐军的实际战力。   这德川氏,分明是想战场上消耗我仙台藩的实力呀!   虽然,仙台藩的公开俸禄为62万石,较加贺藩、萨摩藩低,与尾张藩相当。不过仙台藩的实领俸禄却高达100万石,再加上丰富的矿产资源、冶炼业和畜牧业所获、三陆湾的渔场收入、港口收入,仙台藩的实际财政规模已经超过200万石。   在这种情势下,自然引起德川氏深深地忌惮,将仙台藩视为心腹大患,总想着要借机削弱伊达氏的实力。   另外,数十年前,大坂夏之阵时,当时德川家康一方的神保相茂部队受攻击后溃败,冲击仙台藩本队,初代藩主伊达政宗曾命令不分敌我以铁炮部队覆盖射击,使得神保相茂部队溃灭,神保相茂本人战死。此举,就遭到德川氏的多方猜忌,以为仙台藩心向丰臣氏。   想不到数十年后,仙台藩伊达氏再次被幕府征召,随同幕府军第二次进攻大坂,冥冥中,或许有某种宿命在等待着他们。   “诸军,奉总大将命令,全体出击!”石川宗敬脸上呈现出一丝莫名的阴狠,抽出武士刀,奋力地向前一挥。   ——   午前,十一时。   天空布满了阴霾,沉沉的,仿佛无边的天际挂了一幅铅色的灰幕,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在广阔的平野川,响起一阵又一阵火枪声,呛人的硝烟随之不断升腾,缭绕,弥漫。   在联军后阵,一座临时搭就的瞭望台上,联军指挥官、齐国陆军广威将军(少将)苏忠福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总参谋官、昭信校尉(上校)任茂勇,轻声问道:“幕府军这般打法,是个啥意思?趁我布阵未稳之际,突然发动进攻。可攻到阵前,却只是远远地施放火枪,不再前进。而且,这枪打得虽然热闹,但距离我们足足两三百米远,根本不在射程之内呀!”   “呃……,消耗我们的……耐心?”任茂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或者,准备来一个诱敌深入?……要不,让吕宋火枪营前出军阵,试着反击一下。”   “嗯,试着反击一下也好。”苏忠福点点头。   随着一阵鼓号声响起,一千余吕宋火枪营官兵排成三列,踏着整齐的步伐,朝仙台藩军逼了上去。   “砰!砰!砰!……”数息之后,一阵密集的火枪声响起,将对面的仙台藩军阵列削掉了薄薄的一层。   “砰!砰!砰!……”仙台藩军还未反应过来,第二轮排枪射击瞬间又打了过来,一百多名铁炮足轻扑倒在地。   “射击!……射击!”一名仙台藩的铁炮头愕然片刻后,立即挥舞着武士刀,大声地命令道。   以日本目前所据有的老旧火绳枪,有效杀伤距离在30——50米,可对面齐军的铁炮兵明明距离在50米以上,连续两轮射击,就杀伤己方数百人。这使得仙台藩铁炮足轻队列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在铁炮头和铁炮小头的指挥下,纷纷扣动扳机。   “砰!砰!砰!……”   尽管仙台藩一线阵列的铁炮兵多达五百余,可是在遭到连续两轮打击后,足轻铁炮兵明显有些动作变形,开枪的时间也是先后不一,火力密度还比不上对面三百多吕宋火枪营射击的效果,加之有效射程不足,仅放倒了对方十余人。   “砰!砰!砰!……”   吕宋火枪营的第三轮齐射打响了,又造成仙台藩铁炮足轻部队一百多人的伤亡,使得整个队列隐隐有不稳的迹象。   “撤!”身处后阵的仙台藩总将石川宗敬见状,立即大声地命令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坂之阵(二)   11月18日,午前,十一时三十分。   幕府军的全体部署到位是在凌晨四时左右,距离此时,已经有七个多小时了,而且整体布局是经过数日的反复研究和检讨。   以仙台藩所部六千余排在正前列,加贺藩、麻生藩、谷田藩三部五千余在其右侧,黒羽藩、须坂藩、津藩、彦根藩、大沟藩等数部五千余在左侧。   上述为幕府军的第一队阵列,第二队则包括御三家尾张藩、水户藩、纪州藩(或称纪伊藩),以及谱代土浦藩、下馆藩、高崎藩、佐仓藩、宇都宫藩等藩军两万五千余。   作为主将的堀田正俊自然不能居于后阵,在通讯条件不发达的这个时期,主将距离前军太远则必然造成消息闭塞和传令滞后。于是堀田正俊选择了距离前军不到两公里的平野川高地扎下两万余幕府主力。   而平野川,是这处广大平原上唯一地势稍高的台地,架起瞭望塔,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相对的,齐军的部署则显得比较仓促,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处于一片广阔的平原之中。而且,因为人数也不到两万,在幕府军摆下的庞大军阵面前,显得孤零而单薄。   然而,就在齐军匆匆布阵之际,堀田正俊命令仙台藩率先发动进攻,试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却未料到,仙台藩在交战不到半小时,便被齐军给打了回来,军势倒卷着,朝第二阵列奔来。   堀田正俊当即命水户藩所部四千余前出阵列,上前接应,并设法止住仙台藩的溃势,防止其冲击本阵。   首战失利,使得堀田正俊的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适才,战场上铳炮齐鸣,硝烟弥漫,望远镜里看得不太真切,但感觉打得似乎非常热闹,有来有往的。这一度让堀田正俊充满了希望,以为仅凭仙台藩所部六千余士兵,就能撼动对面齐军的阵势。   于是,他正要下令让左右两翼的前锋部队出击,准备配合仙台藩,冲击齐军的大阵。可是,转眼间,仙台藩却败退回来,让他好生失望。   看来,经过数十年的和平,伊达氏的武士们已经不复当年政宗(初代藩主伊达政宗)时期的武勇了。   本来,在等待决战的这三天时间里,堀田正俊除了与各军将领精心研讨如何排兵布阵外,他还一直期望来自中国(指本州岛西部地区)的各个藩国军队能抵达战场,以便可以聚集更多的兵力,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予以齐军致命一击。   但令人失望的是,一个多月前,来自中国的几路藩军于兵库津(今神户)大败后,便畏缩不前,不敢再向大坂进军。及至后来,又听说那个桀骜不驯的长州毛利氏在周防、长门两地动作频繁,意图威胁广岛藩和津和野藩的后路,迫使上述两藩不得不引军回返,以应对毛利氏的威胁。   失去了两个西南强藩的军力护持,那些实力弱小的中国各藩就更加小心翼翼,顿兵不前,暂时驻于姬路城。而姬路藩的越前松平家在兵库津被齐军击败后,愈发胆小怯懦,以再次动员藩中武士和足轻需要时间为由,迟迟不出兵应援大坂。   至于四国、九州等地的藩国,因为有强大的齐国海军的存在,连一片小舢板下海都是一种奢望,就更谈不上能派兵来援了。   尽管如此,堀田正俊对于手头上掌握的八万余军队仍充满信心。即使齐军铳炮犀利,战力强横,但毕竟兵力不到他们的四分之一。而且,双方还是在这种地势平坦、一览无余的平野川上进行一场野战。   要知道,当年德川家康征战天下时,向来就以擅长野战而称雄于诸侯,庆长五年(1600)的关原之战,德川氏更是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野战中完败西军,取得空前的大胜,从而奠定了日本一统的局势。   今天,堀田正俊也决定在平野川复制一场伟大的“关原之战”,准备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向天下宣告,尽管元和偃武数十年,德川氏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战力。   “命令伊达氏收拢败兵后,就地休整,重整队列。”   “命令水户德川家引兵向前,攻击齐军前阵。”   “命令加贺前田家引兵从右翼发起攻击。”   “命令黒羽、须坂、津藩等部,从左翼发起攻击。”   “命令尾张德川家引兵向前,视前阵突入情况,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   “命令松平君领所有骑兵于两翼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发动突击。”   “发射响箭,通知道明寺附近伏军立即进攻大坂城!”   “……”   随着堀田正俊的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幕府军随之动了起来,一万余前锋以决然之势,向齐军发动了全面进攻。   ——   “预备!”   “放!”   “轰!轰!轰!……”   随着炮兵指挥官的命令下达,炮兵阵地上的12磅和8磅陆军炮首先打响,一颗颗巨大的弹丸,狠狠地砸向数百米外的幕府军。   强大的后坐力影响下,射击后的火炮被震得倒退数米。两边的炮手立即向前,奋力地将火炮推回原来的开火位置。要不然,火炮和弹药车发生的碰撞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在费力将火炮复位后,炮长马上进行水平瞄准,并招呼炮手重新调整炮口水平方向。不同于步兵和骑兵的是,齐国目前的炮兵已经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兵种,在战场上,炮兵火力发挥的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炮位设置和瞄准的技术以及经验。   所有的炮兵军官均是从中级学堂毕业后的学生中征召,在炮兵学校里要进行长达三年的理论和实践学习,基本的弹道抛物线理论,几何应用,空气阻力,简单的距离测算,以及正在研究中的所谓射击诸元等等,都需要在三年里切实掌握。   因而,对于齐国炮兵而言,瞄准开炮已经成为一道物理、几何应用题而不像以前凭个人的经验和感觉。现在炮兵军官只需要测定距离、高差等参数,对照射表,即可利用象限仪测量火炮角度,然后调整方位、高度,实现精确瞄准。   齐国的野战加农炮经过多年的发展和总结,已经将此前五花八门、数量繁多的火炮种类改革精简为三种,即12磅、8磅和4磅三种口径。并且随着齐国冶金工业和铸造技术的进步,在保障威力和有效射程的前提下,所有的野战炮的重量也都大为减轻。   现役的12磅加农炮长2.4米,重980公斤,最大射程为1600米,有效射程为800-900米,射速每分钟一发。而最轻便的4磅炮,长1.6米,重量仅为290公斤,但最大射程仍可达1000米,有效射程为400-500米,射速更是可达每分钟3发。上述三种加农炮都可根据需要切换霰弹,而且,齐国陆军火炮基本上也实现了标准化、模块化和通用化,损坏后可进行快速修复。   由于齐国火炮和炮车均在不同程度上大幅减重,炮兵的部署和机动更为灵活。炮车能够快速在发射模式(前置)和行军模式(后置)之间切换,而且,火炮、弹药和炮组人员可以搭载同一部炮车机动。   因而,齐军将领明知道幕府军早早于平野川开始排兵布阵,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在约战当日,徐徐推进至战场,从容列阵迎敌。   在堀田正俊下令发起正式进攻后,齐军配属的三十余门火炮,立时发出震天的怒吼声。12磅炮和8磅炮利用自身射程远的优势,在两军相距七百多米时,便开始猛烈轰击缓缓逼近的幕府军阵。   一颗颗巨大的弹丸砸进密集的幕府军队列中,然后迅速形成跳弹,依靠强大的势能,高速横扫步兵纵列,几乎毫无阻碍地蹚出一条条血路。   以密集队列缓步推进的幕府军,对齐军猛烈的炮火来袭明显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不论是倚为核心的御三家之一的水户藩,还是作为前锋炮灰的加贺藩、黒羽藩、须坂藩等外样藩军,阵势立即乱了起来,不复此前严整队列。   水户藩总将德川纲条见状,立即命令所有冲锋的武士和足轻加快步伐,以小跑的方式,加速前进。只要抵近齐军阵列,与对方展开混战,他们的火炮必然会成为战场上的一种摆设。   随着幕府军的逐渐逼近,齐军火炮阵地上的4磅炮也开始轰击,面对铺天盖地般涌来的幕府军,几乎不需要再进行瞄准射击,炮长们只需大致朝着人群多的方向,下达开炮命令。   两军距离在接近到两百米时,所有的火炮都已开始换装霰弹,然后狞笑着看向蜂拥冲来的幕府军。   “轰!轰!轰!……”   随着一阵猛烈的炮声响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风暴骤然地刮向幕府军密集的人群当中,硝烟弥漫,时间仿佛被定格,后阵的幕府军突然看到前方的同伴齐刷刷地倒下了一排,视野里为之一空,自己也突然暴露在齐军的阵前,惊愕之下,不由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冲至近前的幕府军瞬间被打懵,但齐国的炮兵却仍旧按照操典中规定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轮炮击。   清膛手急忙用蘸了水和醋的炮刷清理炮膛,副炮长会同时俯身移动螺杆,进行竖直瞄准,弹药手将散弹和装药包放到炮口位置。清膛手此时会马上将弹药推入膛底,副炮长则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堵住火门,阻止空气从火门倒灌进入炮膛内,避免残余火星复燃引发事故。引信手用锥子由点火口处探入,弄破此处的装药包,并将引信放入火门。点火手点燃手中的火绳,举起自己的右臂,请示炮长是否开火。   “放!”   随着炮长的一声命令,点火手立即点燃引信,随后扭头,双手捂耳,张开嘴巴,等待火炮打响。   “轰!轰!轰!……”   密集的散弹劈头盖脸喷射而出,以一个宽大的扇形面,覆盖了继续蜂拥而来的人群,使得幕府军的冲锋之势,为之一滞。   “啊……”   一路奔来,经历了数轮炮击,弹丸所经之处,无不骨断筋折,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已经让冲锋的幕府士兵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好不容易进抵阵前,却连遭两轮密集弹雨轰击,一时间,无数的士兵未及哼一声,就变成一个个血葫芦,纷纷扑倒在地,死状极其惨烈。   此种情势下,如何不让幕府军士兵感到肝胆俱裂,随之而来的便是惊骇莫名。这火炮之威,岂是凭血肉之躯就能与之抗衡!   众多的足轻们发一声喊,丢下手中的铁炮和竹枪,扭头就朝后跑去,试图快速逃离这片恐怖的杀戮战场。   指挥和督阵的足轻大将和武士们也在稍稍错愕片刻之后,望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炮口,随即丝毫不顾武士的身份和荣誉,也跟着溃败的兵势,向阵后涌去。   居于阵中的幕府军主帅堀田正俊见状,立即派出千余督战武士,迅速奔向前阵,阻止败兵继续后撤,以免冲击到第二队攻击阵列。   同时,为了提振军心,堀田正俊引德川氏主力两万余,向战场前方缓缓移动。位于两翼的三千余骑兵也在收到命令后,在稍事整理一番马具和武器,便绕了一个大圈,奔至齐军后阵,驻马停在旷野中,虎视眈眈,准备随机而动。   待午后一时,经过一番休整的仙台藩被指派到左翼,而损兵一千余的水户藩被置于右翼,第二队的尾张藩、纪州藩、土浦藩、下馆藩、高崎藩、佐仓藩等部一万八千余被直接顶在了最前列。   这一次,足足四万五千余的前锋部队,呈品字形,朝齐军阵列再次逼来。   如果,于高空中俯视整个战场,就会发现幕府军凭借人数上巨大优势,对不到两万的齐军阵列已隐隐形成四面围攻之势。   以齐军犀利的火器,凶猛的炮火,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怕是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们的阵势。   既如此,索性在留出一定的预备队后,将所有的进攻兵力一次性全部投入进去,以汹涌的人海战术,将齐军淹灭于荒野之中。   此战,今日当见分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坂之阵(三)   午后,天色似乎更加暗淡,渐渐吹起的西北风,卷着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刚及落地,便被无数的人群踩在脚下,混着血水,渗入泥土。   轰隆隆地炮声,噼噼啪啪的火枪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平野川,硝烟弥漫中,无数的幕府军嘴里大声呼喝着,挺着长矛,挥舞着长刀,仿佛像一股又一股巨浪般,不断向齐军阵列涌来,使劲地拍打在“坚硬的礁石”上,然后被撞得粉碎,随着退潮的“海水”倒卷回去。   午后,一时三十分,右翼的麻生藩、谷田藩、黒羽藩、须坂藩四部在齐军猛烈的火炮和排枪射击下,伤亡近三成,向阵后溃败而去。   午后,二时,左翼仙台藩伤亡千余,不得不再次后退。未及,右翼加贺藩、彦根藩也承受不住过大的伤亡,随之跟着退往后阵。   午后,二时三十分,居中的鸟山藩、下馆藩、高崎藩、佐仓藩崩溃,不顾尾张藩、纪州藩两部武士的严厉督阵,倒卷着溃败回来,使得正在攻击的阵势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轰!轰!轰!……”   齐军火炮阵地指挥官见此情形,立即命令炮口调转方向,集中火力,来了一次齐射,密集的散弹瞬间如泼水般洒了过去,幕府军士卒如割草般立时扑倒在地,后队的武士和足轻见状,纷纷止住脚步,犹豫着是否再向前突击。   这种战斗模式,似乎与所有书本里记载的战争场景都不一样,更与祖辈老人所叙说的战场搏杀截然不同。无论你的武技有多么精湛,也不管你的盔甲有多么坚硬,甚至你的动作是多么迅捷,在大筒和铁炮的面前,统统不管用,被一颗颗弹丸和密集的铅子轻易地将性命收割而去。   所有的武士是那么的无奈,也是那么的憋屈,在一轮又一轮大筒轰击下,以及一排又一排铁炮齐射下,你根本就无法冲到敌阵跟前,与之面对面的厮杀,便纷纷栽倒在冲锋的路途上。   近万余铁炮足轻在齐军面前,更是不堪,他们往往在相距一两百米的地方,便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压力,未等足轻大将和铁炮头的命令,便提前将铁炮中的弹丸盲目射出,随后便趁势停下脚步,重新装填弹药。   战场上到处都是呼号惨叫的伤员,随军征召而来的少量僧人和郎中根本救治不及,或者是不敢向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轻伤者痛苦地哀嚎,重伤者在呻吟中慢慢死去。在齐军的阵列前方,到处遍布着尸体,在战斗发生的数小时内,幕府军便已伤亡达一万余,更有数个藩国军队随之崩溃败走。   在幕府军三面围攻下,齐军阵列已经向内收缩了近百米,但火力的密度却更加厚实。齐国陆军和各藩属火枪营在军官的指挥下,机械地上膛、瞄准、射击,然后迅速地清理枪膛,装填弹药,准备下一轮射击。   阵中的火炮仍在不断地轰鸣着,向幕府军的后阵宣泄着炮火,不过,随着炮管的发烫,射击频率却慢慢降了下来。   面对铺天盖地涌来的幕府军,以及一浪高过一浪地攻势,联军保持了强大的韧性,持续不断地向外输出火力,给予幕府军大量杀伤。   然而,许多渡过了初期恐惧的武士们,在疯狂的杀戮战场上,隐藏于内心的兽性和战斗欲望却被激发,那种一心想要赢得胜利的荣誉,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勋,也开始终充斥于脑海之中。   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本多忠胜、长宗我部元亲……,历史上无数的英雄武士被后人所敬仰和膜拜,今日一战,虽不同以往,但我辈仍当以死效仿之!   无数的武士纷纷将那些怯懦的同伴和足轻推开,挥舞着武士刀,向前方的齐军阵列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亡命般的决死冲锋。   位于齐军左翼的占城营所部九百余官兵,被幕府军这种不计代价的自杀式冲锋明显给震慑到了,阵型出现稍稍松动。敌军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畏惧,面对他们的排枪射击,全然不顾。   甚至有的武士为了减轻束缚,将身上的甲具褪下,只着轻衣,或者赤果着上身,挥舞着长刀,面目狰狞地奋力扑来。   天可怜见,数十年来,占城火枪营何曾遇到过这般激烈和凶险的战事,以及这种悍不畏死的敌军。昔日,在齐国的庇护下,西击柬埔寨,北控南蟠,有时还跟着齐国打到广南的家门口,对着安南人狂吠不停,几乎未遭遇过太大的阵仗。   就是数月前攻克大坂、夺取京都、占据奈良等数场战斗,也未曾有这般激烈搏杀,在齐国凶猛的火力下,都是“轻取之”。   看着越来越近的幕府军,占城火枪营不可抑制地出现了动摇和混乱,许多士兵未等命令,便匆匆开枪射击,然后掉头朝阵后跑去。   “板载!”   一群武士终于冲到阵前,随即大喝一声,面对一排雪亮的刺刀,举着长刀,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齐军左翼被幕府军突破!   ——   在平野川战事逐渐进入高潮之时,大坂城的攻防战却渐渐落下了帷幕。   幕府军埋伏于道明寺附近万余伏军,在收到平野川发出的数支信号箭后,立即向大坂城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也不知道是齐军托大,还是只顾着劫掠大坂城中的财物,数月前被齐军重炮轰塌的城墙竟然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未曾修复,只是征发城中居民将那些乱石夯土随意地堆积在缺口处。   伏军总将、土浦藩藩主土屋政直当即命令所部两千余藩军朝着大坂城的缺口攻了过去。只要能杀入城中,与齐军展开短兵相接,相信凭借他们的人数优势,定然可以全歼齐军。   届时,他们将斩下所有齐军官兵的头颅,然后以奇兵的方式,转身反攻平野川。在战场上,当他们将带来的人头掷于阵前时,必然可以对齐军产生极大的震慑。如此,齐军大乱,在我方八万大军的围攻下,当为尽数覆灭。   战后评定,我土屋氏说不定就能凭借克复大坂城,居诸藩首功,可一举加封数万石,成为一个中等强藩。   然而,大坂城头和城墙缺口处突然响起的火炮声,射出的密集弹雨,让土屋政直脑海中幻想的美好事物彻底化为乌有。   在挥兵猛攻数次,损兵千余后,土屋政直不得不放弃试图从城墙缺口处直接攻入大坂城的希望,转而将近万余部队,分成数股,四面攻城。一方面造出巨大的攻城声势,以影响平野川的齐军主力;另一方面,期望用己方的兵力优势,调动城中守军,可能会破开一点,最终能顺利攻入城中。   但不论是哪个方向,攻城的幕府军都遭到了城中齐军的强力阻击,火炮轰鸣,排枪射击,让所有的武士和足轻部队根本无法接近城墙,便被逐一射杀在城下。   可以看出,齐军的防守兵力并不多,每面城墙上仅寥寥数百人,但他们的火力输出仿佛是连绵不绝,即使有个别凶猛善战的武士侥幸爬上云梯,登上城墙,但几息之间,便被数支“长矛”捅翻,然后滚下城头。   就在土屋政直准备下令停止进攻,集兵于一处,暂时休整时,从大坂码头突然开来一支两千余的齐国军队,从幕府军的后方,猝然发起了进攻。   齐军在接阵后,先是施以两轮火枪齐射,然后便展开刺刀冲锋,将散布于大坂城外正在攻城的幕府军瞬间击垮。   大坂城中的守军随即打开城门,适时发起反击,在里外夹击之下,攻城的幕府军顿时陷于崩溃,四散而逃。   ——   午后,三时。   武井谦介双手握着一根长矛,随着冲锋的队列,向齐军左翼的方向小跑着。不时响起的火炮声,总会让他心中不由为之一紧,抬眼惊恐地看向前方,以期在炮弹袭来的一瞬间,自己可以安全地避开。   虽然,他也知道,一旦炮弹飞来,即使你的动作再迅捷,也根本无法避开,等待自己的命运要么是死亡,要么是腿断手折深受重伤。   但他仍旧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会在每一声炮响的时候,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作为幕府军主力兵团的一员,刚刚在总大将发出的全军冲锋的命令后,他便随着汹涌的人群,向前奔跑着,握着长矛的双手已经被汗水浸透,鼻息间也发出浓重的喘息声。   前方的旗本和奉行举着武士刀,大声地呼喝着,激励着士气,声言,齐军阵势已破,最后的决战时刻将至,诸君当以奋勇,尽灭敌军,建立不世之武勋。   武井谦介闻知,犹自半信半疑,齐军敢以不到两万人的军队,直面幕府八万五千余大军,若无凭持,怎敢于这平野川上与我幕府军决战?   从仙台藩初战不到两刻,便败退回后阵。   第二次进攻,万余先锋部队,在齐军密集火力打击下,未及半个时辰,便伤亡一千五百余,再次败回。   第三次,总大将阁下直接出动四万五千余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发起了全面攻势。初时,前阵不断传来各部伤亡惨重的消息,更有数支藩军因伤亡过大而崩溃而回。   但取得的战果也是“巨大”的,齐军阵列被不断挤压,不断萎缩,大筒的射击频率也逐渐拉大,三千余骑兵更是绕到了齐军后阵,侍机而攻。   未多久,便传来齐军左翼被突破的消息,堀田阁下当即下令,全军突击,向齐军发动最后致命一击。   或许,真的如四百年前那般,我们将蒙天照大神庇佑,“神风”相助,在无数英雄的武士奋勇献身下,我们将再一次击败来自外夷的入侵者。   ——   午后,三时一刻。   联军总指挥苏忠福放下望远镜,然后转头看着几名作战参谋。   “发信号,全军突击!”   “是,长官!”一名仁勇校尉(中尉)军官兴奋地应诺道,随后捡起地上的信号弹,将其引燃,高高地举过头顶。   “咻!”   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上天空,然后爆炸开来,显出五彩绚烂的烟花。   一名吹号手,抬头望见信号弹,立即举起手中的号角,鼓足腮帮,使劲地吹出了冲锋号。   “狗日的占城营,让你们稍稍示弱,可不是让你们丢盔弃甲地逃跑!差点坏了大事。……真以为,我齐国军法是儿戏不成!”苏忠福扭头朝左翼的方向望了一眼,恨恨地说道。   随着信号弹和冲锋号的响起,位于齐军火炮阵地上烟尘四起,火光冲天,一排排火箭弹拖着红色的尾焰,呼啸着扑向幕府军。这些火箭落地爆炸,火花四溅,燃起了熊熊大火,幕府军脚下的部分干枯草地顿时成了一片火海。幕府军冲锋的队列顿时大乱,纷纷四散避让。   正在射击的火炮随即将炮弹换上了珍贵的开花弹,朝远处呈密集队列冲锋的幕府军轰击。   一千余齐国陆军将已成溃乱之势的占城营换下,排成三排密集阵列,向蜂拥而来的幕府军打出了一波震撼的齐射,将其冲锋的势头立时止住。阵后的一百余掷弹兵,立刻将引燃的炸弹奋力地掷向后方簇聚成一团的幕府军。   “杀!”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千余齐国陆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在硝烟还未散去时,发起了反冲锋。   在联军的右翼和前阵,得到预备队支援的火枪阵列,射击密度陡然增加,在阵前六十米至一百米的距离内,顿时形成一道无形的死亡封锁线,使得不断涌来的幕府军一排又一排地栽倒在地。   整个齐军阵势不再静止不动,而是随着幕府军冲阵兵力的逐渐减弱,开始不断向外扩展。   居于齐军后方的幕府军骑兵已开始缓缓驱马冲锋,骑士们俯低身子,紧握骑枪(或马刀),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接近的齐军阵列。   猛然间,联军阵地烟尘又起,火光再现,数百支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着扑向幕府骑兵集群。火箭落地爆炸后,使得受惊的战马载着惊慌失措的骑手四处逃散,马匹彼此冲撞,一时间人仰马翻,阵势大乱。   八百余云州镇游奕军骑兵立时从阵中奔出,朝着处于混乱中的幕府骑兵杀了过去。及至近前,数百名游奕军骑兵或张弓射箭,或举起火枪施放弹丸,射击完毕后,随手弃于地上,然后抽出马刀,凶狠地扑了过去。   幕府军总大将堀田正俊骑在马上,愕然地看着前方不断败退回来的幕府军,几乎已不成任何建制,纷纷狼狈地向后奔逃着。于此同时,那些正在冲锋的士卒被败兵裹挟倒卷着,仓然无措地撞在一起,将整个进攻阵势搅得更加混乱。   远处,隐隐约约听到激昂的号角声和节奏井然的鼓乐声,以及一阵紧似一阵的排枪齐射声。齐国的火炮仿佛装了一双眼睛,一颗颗会爆炸的弹丸狠狠地砸向尚处于进攻阵型的队列中,四溅的弹片,升腾的烟火,将一队队幕府军攻击阵列击碎,搅乱,然后形成又一片混乱。   败了吗?   看着平野川上,到处都是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武士和足轻,一瞬间,堀田正俊感到一阵通体彻寒。   八万余大军,尽丧于此,我如何还有面目再见主公!   堀田正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今日,唯有一死而谢天下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幕府的震动   1674年11月24日,大坂。   数日前,一场初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坂城,天地间顿时变成一个银白色的纯净世界。而距离大坂城不远的平野川,发生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被这场大雪掩埋于无边的旷野之中。   六天前,这场规模宏大的会战,仅持续了大半天时间,便落下了帷幕,而战斗结果却让世人为之瞠目结舌。   幕府军八万五千余,战死一万一千余,伤两万三千余,被俘超过两万人,损失达六成之多。而与之对比的则是联军损失极为轻微,战死两百四十五人(齐军战死二十二人),伤六百三十六人(齐军伤六十四人),损失仅九百余人。而且,大部分受伤者,均能得到及时救助,并很快可以恢复战斗力。   战后,幕府军总大将堀田正俊将指挥权移交于尾张藩(亲藩大名)德川光友后,于天王寺破腹自尽。侍奉的十余家臣、武士随即高声呼道:“主公已经自尽了!我等忠义之士,也随主公一道去吧”   他们随后放火,点燃了天王寺,并在烟雾之中迅速排成一列,纷纷切腹自尽,然后忍着剧痛,纵身跳进火海之中。   联军在打扫战场时,闻知此事后,遂命令俘虏的幕府军士卒收殓了堀田正俊及赴死的家臣武士骸骨,并给予了极高的礼遇。战场上彼此攻杀,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但对于慷慨自尽的敌军主帅,联军官兵还是抱以了起码的尊重。   当日,联军以得胜之师返回大坂城时,整个城市居民全都为之悚然和惶恐,不论是那些暂时安抚民心的幕府官员,还是众多被迫“敬献”财产的商人,以及无数的平民、浪人、倾奇者,无不表现出恭顺和敬服的态度。   齐军以不到两万兵力对阵幕府军八万五千余,最后却以微弱代价,并且仅半日时间,便大破幕府军。此等战绩,在日本历史上可谓是旷古烁今,足以彪炳天下。   城外的旷野空地上被划为十余处临时战俘营地,四万余幕府军俘虏和伤员,神色颓然地躺(坐)在里面,默默地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仅五天时间,在俘虏营地中,因为伤病、寒冷和饥饿,就有五千余幕府军士卒在寒冷的冬夜里死去。使得大坂城外的旷野中,立时多了无数的坟冢。   “对那些幕府军俘虏不要太过苛待,必要的御寒衣物和基本的食物供给还是要给他们提供一些。”联军总司令、琉球舰队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万长树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俘虏营外有三三两两的大坂市民在给幕府军士卒投喂食物,不禁心生怜悯,转头对苏忠福说道:“毕竟,以后我们还要跟日本人打交道,莫要杀孽太重了。”   苏忠福瞥了一眼城外的情形,对这位联军总司令的显示的菩萨心肠颇不以为然,作为海军高级将领,自然没有在陆地战场上亲眼见到日本人的疯狂和暴虐,却只见到他们作为俘虏的落魄和可怜。   要知道,即使幕府军那日在败亡后,仍有不少受伤倒地的武士冥顽不灵,在做濒死前的最后反抗,使得联军官兵吃了不少暗亏。以至于,联军在收容俘虏时,凡是拒绝放下武器的幕府军士卒,皆被射杀当场,或者被刺刀捅翻在地。   不过,人家是镇国将军,军衔高出自己一头,而且还是名义上的联军总司令,苏忠福尽管对海军腹诽不已,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转头吩咐身边的后勤参谋,立即去找大坂城的幕府官员,对俘虏营的生活条件进行改善一二。   “我估摸着战事可能要告一段落了。”万长树回首看着银装素裹的大坂城,悠悠地说道:“本土派来的和谈特使已经到了琉球,不日将抵达大坂,即将主持接下来的齐日和议。”   “幕府会甘心和谈?……若是他们不愿意停战呢?”苏忠福问道。   “数日前,你们于大坂城外一战歼灭幕府军五万余,逃回京都的不到三万,而且还丢盔弃甲、粮械皆无,已不堪再战。”万长树笑着说道:“你认为,幕府还有余力,或者说还有勇气再组织一支规模更大的军队与我们再战?想必此时,德川氏收到败报后,一定也急着想要跟我们和议。”   “可惜了。”苏忠福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们联军上下还琢磨着去攻打江户,直接去端了幕府的老巢。”   “若是将幕府掀翻了,整个日本必然会再次陷入诸侯争霸的乱世。那样一来,咱们找谁去签订和平协议,如何讨要计划中的赔款?”万长树说道:“再者说了,日本要是陷于内乱,那咱们以后估计也没法向他们售卖国内巨量的工业商品了,最多只能卖些军械物资了。……这可是一个拥有千多万人口的巨大市场!”   “我们在战前做规划的时候,不是要对日本进行有限的分裂吗?”苏忠福问道:“为何现在又要避免过度削弱幕府的实力了?”   “因为,日本比我们预想中要弱得多。”万长树轻声说道:“两个月以来,你们登陆部队几乎没有花费太大的代价,便将大阪、京都、奈良等京畿地区尽数占领。数日前,更是以微弱的损失,歼灭幕府军五万余,给予德川氏沉重打击。要是继续打下去,将幕府军主力消耗殆尽,那可就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你是指云州永王?”苏忠福神色一动。   “是呀!云州镇利用冬季农闲时节,陆续集结征召了八千余乡兵,先后击灭陆奥弘前藩、八户藩,又侵入盛冈藩、久保田藩(秋田藩)领地,大有一举吞并日本北部地区之势。”万长树说道:“半月前,云州镇水师又携两千余乡兵登陆佐渡岛,夺占了这处幕府最为关键的金矿产地,掠取金银七十多万两。呵呵……,若是我们将日本打烂了,云州镇的势力必将深入日本大岛。将来,必然会形成势大难制的局面!”   “这永王倒是会抓住机会,趁势往日本大岛扩张领土呀!”苏忠福听了不由哑然失笑,“另外,这两个月以来,云州镇所属的军民船只不断地从大坂转运物资和人口,恨不得将京畿地区刮地三尺,掠取他们所见到的任何东西,以为补充云州所需。不过,以云州镇所据的地盘,皆为临海地区,即使于日本再加扩展,以我齐国海军的强大,如何不能制?”   “平衡!”万长树微微一笑,“我们齐国需要的是该地区各方势力的平衡,如此,我们方能施加我们齐国的强大的影响力,并左右本地的局势。一个太过强大的云州镇,不符合我们于该地区的战略布局。”   ——   11月29日,江户。   日本征夷大将军德川加纲面色苍白,靠坐在软塌上,呼吸急促,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神色阴沉地看着殿里跪坐几位老中和大老。   “都说说吧,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德川加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主公,与齐国和议吧。”老中阿部正能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能再打下去了。否则我们幕府实力消耗太甚,恐难压制国内诸藩!”   “不能和议!”另一名老中稻叶正则厉声说道:“若是罢兵言和,幕府的威信何在?只是经此小挫,便轻易向南蛮齐国低头,国内各藩又会如何看待此事?主公,请慎重呀!”   “小挫?”阿部正能冷哼一声,“八万余大军,折损大半,十余位藩主陷于阵中,能安然逃回京都之兵马不足三万!……这就是稻叶君口中所称的小挫?”   “……”稻叶正则神色一滞,随即恼怒地瞪着阿部正能,“大坂之战,尽管损兵五万余,但于我幕府而言,且不足以伤筋动骨。需知,当年家康公(德川家康)于三方原合战时,被武田家大败,溃退至浜松城,却能鼓足剩勇,最终一举翻盘,吞灭武田。而我幕府实力犹存,且更甚当年,怎能遇战事稍挫,便就此一蹶不振,妄言和议?”   “另外,我幕府军于大坂损兵五万余,那齐国必然也是大伤元气,兵力不济。齐国本土相距我日本何止数万里之遥,损失之兵力,如何能及时补充?即若此,我幕府当再次集结征召诸藩武士,遣知兵大将领军,再往大坂复战齐国,以彰我幕府声威!”   “你是如何知道齐国军队在击败堀田部八万大军后,已经大伤元气、兵力不济?”阿部正能反问道。   “就算齐国军队战力强大,但最少五比一的损失也是有的吧?”稻叶正则说道:“此前各种消息反馈,齐国军力在两万左右。如此,大坂之战,其所剩余兵力,恐已折损过半。在这种情形下,我们岂能轻言和议,放纵此敌?”   “稻叶君,大坂之战,毋庸讳言,我幕府军当为惨败。而有关齐军兵力损失几何的消息,前方回报中也是语焉不详。我等于此乃是妄自揣测,凭空估算,当不得主公之决策参详!”阿部正能大声地说道:“或许,齐国军队在战胜我幕府大军后,损失不大,战力依旧,也不是不可能的!”   “哼,齐国军队又不是神兵天降,难不成还与我幕府大军打成十比一的战损?”稻叶正则转头看向德川加纲,“主公,请再次发布征召军令,只需集结五万大军,便可再战齐国。臣下不才,请缨领兵,若不胜,当以死谢天下!”   德川家纲右手轻轻地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脑袋一阵眩晕。   因为天生身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床,不能视事,幕府之大小事务,皆委于大老和几名老中处理。但两日前,忽然从京都传来败报,堀田正俊所领八万五千余幕府军在大坂城惨败于齐国,损兵五万,总大将堀田自裁,溃兵逃至京都,不及三万,且粮械皆无,形势岌岌可危。   德川家纲闻报后,气急攻心,顿时昏厥过去。   经过郎中、僧人的一番急救,德川家纲于昨日恢复了神志,在将养一夜后,至今日午后时分,精神稍稍振作一些,便急切地召见幕府的大老和几位老中,商议如何处理应对此事。   听着稻叶正则和阿部正能两人的争论,他有些头昏耳鸣,神情有些恍然,应对也有些无措,觉得好像都有道理。齐国虽然胜了一仗,但其必然会有损失,说不定再次集结兵马与之一战,就能尽数将其歼灭。但若是对方战力未损,幕府军再遭败绩,那何止是丢了德川氏的威信,说不定连手里的本钱都要赔出去。   “大老,你如何看?”德川家纲闭目沉吟半响后,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大老酒井忠清。   “主公,臣下以为,我们还是要……再打一场。”酒井忠清沉声说道:“若是仅止大坂之战,便轻易低头,委曲求全,与那齐国展开和议,我幕府之威信将荡然无存,国内诸藩亦恐会蠢蠢欲动,生出非分之想。”   “主公,臣下也赞同酒井君和稻叶君之议,再与那齐国战一场!”老中土屋数直挺直腰背,向德川家纲建议道。   土屋数直的兄长、土浦藩藩主土屋政直陷于大坂之战,生死不明,作为嫡亲兄弟,自然要为其兄复仇,支持出兵再击齐国。   “主公,不能再战了!”阿部正能见大老和另外几名老中竟然都支持再次出兵征伐大坂,与那齐国战一场,立时就有些急了,“主公,我们即使能将那齐国所有入侵的兵马尽数歼灭,但也予我幕府而言未有太大裨益。况且,那齐国还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完全还可以凭借其众多的炮舰封锁我日本沿海,断绝我们的对外贸易和近海往来物资运输!”   “我日本国内生产日丰,物资众多,无需对外贸易,也可做到自给自足,不虞有缺。”稻叶正则说道:“既然如此,便任由齐国去封锁沿海,隔绝贸易。如此一来,正好可切实执行当年大猷院(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颁布的《禁止对外交通和贸易的法令》。”   “……”阿部正能惊愕地看着稻叶正则,怔了半响,然后又扭头看了看神情决绝的酒井忠清、土屋数直等人,咬了咬牙关,喟然一叹,轻声说道:“你们会为今日之议,后悔终身的!” ##第一百七十章 清远   1674年12月15日,大坂。   联军总司令万长树、登陆部队总指挥官苏忠福、总参谋官任茂勇等齐国陆海军将领,以及云州镇、卫国、吕宋、占城等各藩属部队将领均恭敬地候在码头,准备迎接汉洲本土到来的皇帝专使、内阁副总理兼工商部尚书齐远山的到来。   在齐国的政治势力中,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皆属于军部,是隐然独立于政府之外的存在,并受皇帝陛下的直接控制。   因而,齐国军方在国内所处的地位就比较超然,除了在军费划拨、兵役动员、武器装备研制与采购以及后勤保障等方面受到政府管控和制约外,基本上在军部内部的人事与行政管理、部队组建、战备训练,以及域外战争进程等诸多方面,皆有极大的自主权。   按理说,以军方的粗糙性格,根本不必如此谄媚和殷勤的在这般寒冷天气里,恭候在码头来迎接一位政府的内阁大员。   但在齐国能做到将军这种高级将领的人,多多少少还是要讲政治的。不说来的这位专使是内阁副总理,就是他的身份背景,他们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   没错,这位内阁副总理的姓氏,是国姓,那自然是皇族成员之一。据说,这位比皇帝陛下仅小一岁的副总理是皇帝未出五服的侄儿,更是与皇帝陛下共同开拓汉洲基业的从龙之臣。   而且,这位副总理阁下还不是依靠皇室的裙带关系做到目前的位置。人家在13岁时,就敢在船上手刃贼寇,卫护当今陛下的安全。   14岁,随同一众登州元老登陆汉洲大陆。开拓第一块基业时,更是亲力亲为,不仅与陛下共同规划和建设了建业城这座齐国目前最大的工商业重镇,还发展建立了一系列工矿企业,为汉洲的工业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齐国最为重要的的反谍情报组织——民调处,也是由这位副总理亲手建立,为齐国的内部安全构建了一道安全闸门。三十多年前,那场讳莫如深的“胡俞事件”后,也是这位副总理亲自主持了一场大规模的政治整肃运动。四十余登州元老或被杀,或被流放,凶名赫赫的黑衣卫从上到下更是遭到了彻底大清洗。   随后,这位副总理又受命远赴汉洲东部,主持那里的新建领地的开发和拓殖。在十年时间里,便将一片荒芜的东部地区,建设成为我齐国物丰民阜的膏腴之地,大兴、少梁、永昌等东部大城,皆在那个时期快速发展起来的。   后来,这位副总理又迁任建业府知府、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工商部尚书,及至内阁副总理,并在汉兴元年,齐王称帝后,受封成国公,威名煊赫。   可以说,这位副总理阁下,绝对是齐国政军两界排名前五的人物,更是陛下最为信重的人。此次贵为皇帝专使,赴日主持和议,必然带来了皇帝的关键谕旨,这如何不让这些领兵攻伐日本的陆海军将领恭敬有加。   “陛下没什么谕旨。”齐远山身披毛裘,态度和蔼地与迎接的一众人等寒暄片刻后,笑着说道:“就一句话,将日本给打服了!至于事后和议,也无太多要求,你们军方不妨可以提提意见。哦,就是你们永王殿下,还有你们琉球王殿下,也可以说说自己的要求和建议。届时,我们大家议一议,理个条陈出来。”   琉球领兵将领听了此言,没什么反应,显得有些无所谓,本来就国小力弱,而且防务方面也皆赖于齐国护持,对日本哪有什么特别要求。此次应齐国所命,出兵五百余,也只是尽藩属义务,若是能在战后从幕府手里获得一些军费补偿,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旁边的云州镇几名将领听了齐远山的话语,顿时心思活泛开来。永王对日本北部领土的觊觎是毫不掩饰的,要是能在齐国的支持下,以正式条约的形式将夺占的部分领土并入云州镇,那是最好不过了。   齐远山一行专使团并没有入驻了原大坂奉行厅,而是选择了一个叫鸿池善右卫门的高利贷商人宅邸,等待此前海军派往江户要求和议的使者传回幕府的回应。   在他们看来,京畿地区的大坂、京都、奈良等幕府直辖领地被联军肆虐两个多月,财富物资损失无数,已使得德川氏大量失血。再加之,大坂一战,歼灭五万余幕府军,尽管其中大半多为征召而来的各藩部队,但属于幕府核心的军队也有万余,定然已将其打疼。   因而,齐国此时提出和议,正好可以给幕府一个台阶。让他们在见识到齐国的“船坚炮利”和战阵之威后,认识到再打下去,只会损失更大,不若就此展开和议,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   在来日本之前,内阁和军方在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一致认为,这场战争只是一场有限的惩罚性军事行动,不以攻城略地和灭亡德川幕府为目的。在逼迫幕府就无端杀害齐国水手进行赔偿和道歉以及对齐国贸易开放的前提下,还是要尽量维持德川幕府在日本的统治。   因为,这个时期的德川幕府时代,算是日本历史上真正的“大一统”时代,日本武家的高度中央集权统治让日本已经保持了七十多年的和平。德川幕府以武力震慑天下诸藩和各个阶层的势力,又通过各种法令来加强统治,使得各个阶层几乎都被幕府所控制,这是之前的两个幕府时期都没有做到的。   另外,为巩固幕府统治秩序,德川幕府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士(将军、大名、武士)、农、工、商,以及“贱民”,各等级界限森严,世袭不变,互不通婚,衣食居住皆为有别。再加上其实施的闭关锁国政策,禁绝内外,让整个日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这种国家和统治阶层,对齐国来说,是最缺乏进取心,也是最为无害的,必须要加以维护和支持。当然,前提是你日本锁国归锁国,但必须要给予我们齐国通商贸易的特权,彼此做点小买卖。   然而,未几日,海军派去江户的使者却带回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消息。   “幕府还要跟我们打?”齐远山轻轻地将手中那把名贵的武士刀放在桌案上,嘴角不由上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果然,倭人的表现和反应确如陛下所言,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必不甘心就此“引颈受戮”呀!   “总理阁下,卑职进入江户城时,发现幕府已集结数万军队,筹集的粮草器械无数。想来,不日将会再次兵发大坂,与我联军决一死战。”那名海军仁勇校尉(中尉)恭敬地说道:“当卑职面见幕府将军并转述我齐国要求和议时,立刻遭到了他们的断然拒绝。同时声言,除非我齐国于江户城接甲纳降,赔款千万,方可允予和议。”   “哈哈……”齐远山闻言,不由大笑,随后,玩味地看着面前几位表情不一的陆军和海军将领,“既然幕府盛情所邀,那么,我等就去江户城走一遭吧!你们军方对此,可有成算?”   “我军方对此,已有预案。”万长树沉声说道:“既然总理有所命,我联军上下自然遵从,提兵前往江户一行!”   ——   12月21日,云州,清远堡(今日本北海道函馆市)。   作为云州全年唯一的不冻港,在这个时候,清远港聚集了不下三十艘云州镇和齐国两家的战舰和商船,它们在此或停留过冬,或做一番维修保养后,就会返回大坂、江户执行作战或运输任务。   城中十余家酒肆、饭店、赌裆、妓馆都挤满了前来消遣快活的水手和军官,喧嚣沸盈,热闹异常。   这座齐国租借于云州镇的港口,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人口规模已达八千余人,半数以上的居民都围绕着港口补给服务为主,再加上该地还有一系列造船厂、军械修理厂、铸币厂、食品厂、渔业加工厂等工业企业,已成为海峡地区最为繁华之地。   九月下旬,对日战争爆发后,云州镇水师舰队及大量征发的商船,随同齐国云州分舰队南下,执行对日作战和海岸封锁任务,曾使得该地一度变得“清静”下来,市场急剧萎缩。   然而,不到一个月时间,随着一船又一船掠自日本的物资和丁口(主要是妇人)的运输船经停清远港,顿时又引爆了该地的消费市场。   腰包鼓鼓的云州镇水师官兵和商船水手们,停船休整时,便相携进入一家家楼堂馆所内,“豪掷千金”,显得异常财大气粗。   随后,从陆奥的弘前藩、八户藩等日本北部地区,也开始不断有船只往来,将一船船新军、旧军、乡兵以及作战物资运往陆奥,同时又将大量掠来的牛马、金银、布帛、丁口陆续转运回来。   这幅场景,让清远港的齐国官员和军民见了,均不由目瞪口呆。这云州镇趁火打劫和搜刮地皮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呀!   及至上个月,云州镇两千余官兵袭占了佐渡岛,将幕府这座金矿领地洗劫一空,掠得金银七十多万两,满载而归。   在这寒冬时节,云州其他各港均已上冻,故而,云州镇水师官兵便将一箱箱装满金银的箱子、箩筐搬下船来,暂时存放于齐国海军基地军械库,准备待来年春暖时节,再运回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   齐国军政官员见此情形,不由眼热不已。他奶奶的,我齐国组织各藩国联军于大坂苦战幕府大军,你们云州镇倒是趁此机会,在日本抢得盆满钵满的,这仗打得一点都不亏。说不定,待战后和议盘点战果,好家伙,云州镇不仅谋夺了大片日本陆奥地区的地盘,还掠回如此之多的金银物资。   “长官,我们是不是也趁着冬休期间,去执行一次对日军事打击行动。”云州分舰队旗下“云雾”号副舰长仁勇校尉(中尉)万祖贻看着酒肆内那群热闹喧嚣的云州镇官兵,不无嫉妒地说道。   “就凭咱们三条探索船,两百多号人,能攻下日本任何一座沿海城市?”宣节校尉(少校)侯永禄将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感觉顿时充斥于喉间,“再者说了,战场搏杀,那都是陆军拼命的活计。所以呀,咱们海军还是都省省吧,趁着这冬日季节,好生休养一番。待明年三月季风来临之时,咱们又要往东北海域走一遭,给各个补给点运送一些物资和人口。而且,有机会的话,我们可能还要试着沿美洲西海岸航行至新西班牙总督辖区(今墨西哥)去探探情形,然后横渡太平洋返回云州。”   “众所周知,极东北航线风暴频发,而且海况复杂,往那里走一遭,风险丝毫不亚于直接登陆日本沿海城市,接着再跟幕府武士大战一场。”万祖贻说道:“咱们云州分舰队二十多年来所遭遇的沉船事故,差不多有八成是极东北航线上发生的。往返一趟,能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船只和人员,那纯粹是妈祖娘娘开了天眼,全程保佑的结果。”   “狗屁!”云雪号舰长、御武校尉(上尉)邱锦良笑骂一句,“敬拜满天神佛,还不如在临行前将船只好生保养检查一番,来的踏实。咱们这支分遣队可是舰队中仅有的三艘机帆船,安全性能上已经比普通帆船要高出许多。若是做足了准备,还是不幸被海龙王请了下去,那咱们也无话可说,只能认为是时运不济,各自的寿命大限到了。”   “哎,你们说,咱们汉洲本土距离极东北之地(勘察加、阿拉斯加)和美洲那么远,上头干嘛要咱们十数年来不断前往探索,在一些地方建立据点,还在沿途岛屿设置诸多补给站。”万祖贻喝了一口酒,有些抱怨地说道:“即使咱们宣布那些地方皆归我齐国领土,可是怎么控制呢?要是出个什么事,可以说是鞭长莫及呀!”   “上头安排的事,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低级军官所能理解的。”侯永禄瞪了一眼万祖贻,“军人以服从命令是天职,莫要妄议上峰所定方略。据我所知,十几年前,我们齐国本来是想说服云州镇去占据那些极东北之地,甚至还愿意帮他们在美洲西海岸谋取那些无主之地。可是,人家看不上那些苦寒之地,一门心思想在辽东、朝鲜和日本夺占地盘。如此一来,我齐国只好自己出手于上述地区设局布点了。”   “就咱们抵达的极东北之地,除了优质的皮毛和丰富的渔业,好像也没什么大的价值存在。”邱锦良接过话来,“要不是运过去的移民都是一些吃不饱饭的大陆饿殍饥民和日本破落浪人,恐怕经历数十年也积聚不了多少人气。而且,这十几年来,前后也差不多死了千把人了。咱们齐国若想将那些大片的无主之地占据,怕是要花费不少代价!”   “那些人即使不被我们送到极东北之地,在大陆或者日本,也早晚会饥寒交迫而亡。”   “可是,云州、镇州等地就较为宜居,就算是苦叶岛,也比那些极东北之地要好过一些,凭什么要把这些苦命人送去极东北之地,却因蛮荒苦寒冻毙而亡?”   “凭什么?……就凭这个乱世,人命皆贱如草芥。”侯永禄叹道,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有,就是为咱们的后世子孙拓展更多的生存空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永王的野望   1674年12月28日,宁州城。   大明王朝的宗室,既不同于汉晋,又不同于唐宋。汉晋宗藩裂土临民,犹如独立藩国;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贤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业,而国家亦赖之,其后杂进诸科与寒素等,而宦绩相业亦相望不绝书。   有明以汉晋唐宋为鉴,对前代宗室政策的内容有扬有弃,形成独自的特色。当年太祖在应天称帝,建立大明,太祖与其谋士们总结历史上治乱兴衰的经验时,一致认为,宋元之所以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主弱臣强”,朝廷得不到宗室藩屏,于是以前朝为鉴,决定建藩。   洪武三年(1370年)开始,效仿春秋战国诸雄侵夺夷狄土地,尊崇周室天子的做法,实行“诸王靖边”的策略,分封诸皇子为亲王,并规定一套严格的封藩制度。这一制度被明朝历代皇帝奉为万世不变的祖训,一直延续至今。   但靖难之役后,永乐帝开始强化中央集权,并以己为鉴,规定藩王不得干涉地方政治和军事事务,不得擅自离开封地,结交地方官员,不得私自与朝官见面,未经宣召不得入京,形成“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即士农工商),并能世袭罔替”的局面。   然而,永王朱慈炤自二十多年前就藩云州以来,完全打破了大明藩王的所有禁忌,受封而锡土,列爵而临民,食禄而治事,设官而理政,甚至还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兵员万余,而且装备精良,战力冠绝极东。   虽然,永王对于“不得私自与朝官见面,未经宣召不得入京”这两条规定尚未触犯,非不为也,而是情势所致,不得为也。   因为,十余年来,朝廷曾数度宣召永王前往南京陛见,但均被朱慈炤以“身体不适”,“边疆不靖”,“土人做乱”等种种理由推脱,坚决不往南京一行。   甚至,在朝廷一度颁布皇帝谕旨,直接要求永王移藩大陆,并派出相应官员接收云州镇时,更遭到永王的武力抗拒和驱逐。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永王所据的云州、镇州、苦叶岛三处主要领地,已拥有人口近七十万,加上其隔绝大陆的地理形态,俨然已成为割据一方的独立藩国,对大明朝廷,既不听调,也不听宣,自成一统。   然而,永王朱慈炤的野心自然不是做一名割据自立的藩王,曾经遥不可及的大明皇位,也不是不能想一下的。   据闻,身居南京的广德帝于今年六月身染重病,虽经多方医治,但时有反复,已卧床至今,一直未能视事。而诡异的是,身为太子的朱和钧却并没有被众臣推到监国的位置,代行皇帝之权,反而遭禁足于皇宫之中。   此举,顿时让永王朱慈炤心中生出诸多联想。难道,那孙可望逆贼要趁当今陛下驾崩之后,就要行谋逆篡立之事?   若是当真如此,身为太祖子孙,皇室苗裔,在大明覆亡后,自当挺身而出,于云州重建大明。   皇帝的宝座,似乎距离自己已经不是那么遥远了!   数十年前,甲申天变,父皇殉国,江山沦丧,若非齐国搭救,自己和太子、定王等人必然遭遇闯逆毒手。原本以为,太子在齐国和大明遗臣的扶持下,登基称帝,建号永初,自己和定王只能沦为普通藩王,富贵而苟延于世。   然而,永初八年(1654年),登州事变,清虏在永宁候、登莱镇总兵蒋永锐的接应下,攻陷蓬莱,永初帝携皇后、太子及数名重臣自焚于行宫。   而他和定王却因存身于长山岛而幸免于难,正在惶然无措之际,孙可望在齐国的军事配合下,攻克南京,光复整个江南。定王遂被推为大明皇帝,然后在齐国的护送下,前往南京继位,再立朝廷。   为了避免朱明皇室再度覆灭,永王朱慈炤也在齐国的护持下,先至耿罗岛,后抵云州,于此就藩立国,并积极发展实力,以为自保。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随着云州镇实力的增长,朱慈炤内心的野心也开始慢慢滋生。尤其是广德帝在南京俨然傀儡般的存在和秦王孙可望的擅权跋扈,使得朱慈炤敏锐地发现,一旦孙逆篡明自立,那么自己作为大明皇室唯一出外就藩的宗亲,崇祯帝的骨血之一,竟然是皇帝继位的首选!   造化弄人呀!想不到作为一个非嫡亲皇子,也有成为皇帝的机会。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自十几年前开始,朱慈炤便为将来能继统大明皇帝位而精心准备着。紧抱齐国的大腿,取得云州镇的安全保障;每年不遗余力的移民,充实辖下人口规模;拿出藩镇收入的大半,投入到军事建设方面;不断攻略朝鲜,迫使其应诺永为大明藩属,以为将来屏障所需。   而今年,更是成功策动齐国攻打日本,以极力削弱身边这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国,使云州镇未来能有一个更为安全的地缘优势。   在联军于日本京畿地区大战幕府军之际,永王在云州各地的秋收工作刚刚结束,便立即征召数千名乡兵,攻入陆奥北部地区。领兵将领在永王的授意下,还将攻灭的弘前藩和八户藩两家藩主及武士统治阶层一扫而空,以达到吞并上述领土的目的。   半个月前,从日本传来的消息,联军在大坂城外的平野川大败幕府军,歼敌五万余,而自身损失极其轻微。为此,永王大宴群臣,以庆贺此次联军取得的大胜。未过多久,云州镇袭占佐渡岛,缴获幕府积存于此的七十多万两金银,更让永王大喜过望。   不过,对于取得上述战果,永王仍旧未予满足,继续命令登陆陆奥北部地区的云州镇军队争取攻灭久保田藩(秋田藩)和盛冈藩,将战线尽可能地往南推移,以便为将来和议,取得更为有利的谈判条件。   “听说,对马藩宗氏曾经向朝鲜称臣纳贡过?”朱慈炤双手抱臂,驻足在一幅齐国提供的堪舆图面前,沉吟良久,转头问道。   王府长史纪锡铭听到永王问话,脸上不由显出一丝苦笑,这位殿下多半又看上了这座位于日朝之间的对马岛了。   “殿下,对马藩宗氏在一百多年前,确实曾向朝鲜和日本同时称臣纳贡,自承藩属。”纪锡铭答道:“但在万历朝鲜战争后,这宗氏便彻底归附了德川幕府,不复为朝鲜藩属。”   “朝鲜国,乃是我大明藩属,而这对马宗氏又自承朝鲜之藩。如此一来,我大明便有充分理由,重新将其纳入治下,再为大明藩篱。”朱慈炤对纪锡铭后面一句话却选择性地予以忽视了。   云州镇一旦夺占对马岛,便可与耿罗岛遥相呼应,彻底隔绝朝鲜和日本之间的联系。以后,不论是挟制朝鲜,还是威胁日本沿海地区,就拥有两处最为关键的海上据点。   在制定对日作战方略时,齐国提出只打击幕府所属的核心势力,不针对那些属于幕府外围势力的外样大名,以避免遭到日本举国上下的反击。   这对马藩宗氏不仅是外样大名身份,而且还在关原之战中,站错了队伍,跑到西军阵列中。不过,德川家康有意通过宗氏来修补与朝鲜因文禄·庆长之役(万历朝鲜战争)达到冰点的日朝关系,所以在战后宗氏未并受到处罚,保留了领地,并以此创立了对马府中藩。   事实上,对马藩宗氏是日本最鸽派的大名。所谓靠天吃天,这对马岛虽然本土贫瘠。但是在整个东亚都闭关锁国的大前提下,对马岛做为一个贸易小窗口,可以赚的钵满盆满,实在没必要出去抢。   对马岛主不但不愿意发动战争,也害怕战争。因为朝日两国一旦发动战争,他这个小窗口就关闭了。为了能换来朝鲜君主的开港贸易。对马岛主甚至不惜自降国格,偷偷向朝鲜国王称臣纳贡。   这藩属国也是有天朝瘾的。安南关起门来称帝,喜欢让占城和真腊等国向自己朝贡。朝鲜连关门称帝都不敢,但照样喜欢女真小酋长和对马藩主向自己称臣,赚足了面子。   当然,丰臣秀吉要侵扰朝鲜,对马岛是必要的中转站。来的都是客,小小的对马藩面对这些气势汹汹的大爷,只能听之任之,却在战争期间一直消极应对。   宗氏在对马岛吃香的喝辣的混的好好的,哪会傻到舟车劳顿跑去朝鲜抢那三瓜两枣。况且,朝鲜还因为对马岛的称臣纳贡,每年都会赏赐其不少大米,小日子更是过得舒舒服服的。   不过,这宗氏吃两头的活计却因为丰臣秀吉的野心而破灭。当年,九州征伐刚结束(1587年)秀吉在博多湾逗留期间,对马岛岛主宗义调渡海来到博多湾朝见秀吉。当被问其藩内领地多出的大米是从哪里来的时候,宗义调可不敢跟秀吉说他向朝鲜称臣的事情,所以就谎称朝鲜国王向对马岛臣服,所以每年向对马岛进贡大米。   而丰臣秀吉对宗义调的话也信以为真了,当即命令宗义调传话给朝鲜,让其国王到日本皇宫拜见天皇,并接受秀吉的册封。未了,还话语威胁,若朝鲜国王迟迟不到,日本会派兵征讨朝鲜。   其实,包括对马宗氏在内的许多日本大名,甚至就是秀吉的心腹大将小西行长,都没拿秀吉威胁的话语放在心上,攻打朝鲜,征服大明,这得有多骄狂才会做出这种事。   即使是朝鲜王国后来派了使者前往京都恭贺丰臣秀吉统一日本时,亲耳听到了秀吉扬言要征伐朝鲜和大明。朝鲜君臣也犹自不信,认为倭国弱小,怎么可能会挑战巨大的明国,况且倭国都未必能战胜强大的朝鲜。因此,朝鲜人对秀吉的攻朝伐明的“妄言”只是付之一笑。   然而,谁也没想到,丰臣秀吉“妄言”攻打朝鲜,继而征服大明,居然是玩真的。及至1592年,这一年被朝鲜人称为“壬辰”年。十余万日军以九州为出发地,经对马岛,蜂拥冲入了朝鲜境内。   说起来,被朝鲜人记载为“壬辰倭乱”的灾难事件,这对马藩宗氏多少也要承担一点责任的,一时间为了口嗨,竟然向秀吉声言,朝鲜是向对马岛臣服纳贡,这不是更加助长了秀吉的骄横和自大嘛。   永王想打对马岛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十余年前,一伙胆大妄为的倭寇就曾借助对马岛的地利,劫持了一艘云州镇所属的移民船。当时,就引得耿罗岛驻军集结千余官兵,登岛解救,并将捕获的倭寇尽数斩首于岛上。对马藩宗氏吓得关闭严原城,未敢出城与之一战。   后来,德川幕府出面干预,要求云州镇撤兵。永王忌惮日本势大,也没怎么难为宗氏,遂命令收拾兵马,返回了耿罗岛。   现在,正好借着幕府被联军打得满头是包的情势下,出兵攻灭宗氏,夺了这座位置关键的岛屿。   “殿下,昨日齐国驻我云州代表提出,希望我们在明年三月前,可以向他们提供五百青壮移民以及八百吨粮食等物资。”初步定下了攻打对马岛事宜后,纪锡铭突然提到了齐国人新近提出的要求。   “他们索要移民和粮食,所为何来?……该不会又要扔到极东北地区的那些苦寒之地吧?”   “确如殿下所言。”纪锡铭摇头说道:“齐国云州分舰队在明年三月,将派出三艘会冒烟的大船前往极东北地区。据说,他们除了要携带移民和物资补充上述地区所建据点外,还要进行一次横穿大洋的长途远行,探索出一条通往美洲的新航道。”   “呵呵……,齐国人呀,就是这么喜欢满世界的跑马圈地,哦,应该是跑船圈地。距离这么远,他们管的过来吗?”朱慈炤脸上带着嘲笑的表情,“多年以前,他们还诓骗孤,说极东北和美洲之地,盛产黄金和白银,可任我云州镇予取予求。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齐国人一船一船地运回金银。”   “殿下,齐国人虽然没有发现金银,但他们每年从极东北之地,却是运回不少珍贵皮毛。这价值,也堪比金银之贵呀!”   “珍贵皮毛?”朱慈炤嗤笑一声,“我镇州和苦叶岛两地所猎取的各种名贵皮毛,每年不下二十万张,不比齐国人跑到极东北之地省时省力?……既然齐国人愿意圈占那些苦寒之地,且由他们吧。他们所要求的移民和物资,尽数拨付给他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和议   1675年1月22日,日本,长崎。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整个东亚地区,最为引人关注的莫过于齐日战争的爆发。谁也没想到,两个相距数万里的国家,会因为一起商船的查扣和人员的处置,继而引发双方之间的战争。   齐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便纠集了卫国、吕宋、苏禄、顺国、占城、河仙、凉山(郝氏)、琉球,以及云州镇等九个藩国和军镇,出动两万余大军,近百艘大小船只,悍然发动了对日战争。   战争爆发三个月,齐国先是以数十艘战舰,连续五日炮轰江户,随后攻大坂,破京都,占奈良,几乎袭取了整个京畿地区。而那个位于虾夷的大明势力,更是趁机攻略陆奥北部,占据了好大一片地盘。幕府的金矿所在——佐渡岛在一个月前,也被其攻占,抢掠金银无数。   按理说,长崎作为幕府的直辖领地、日本最为主要的贸易港口,财富堆积无数,而且距离云州镇所属的耿罗岛非常近,就是离齐国租借的东夷岛(今日本奄美大岛)也不过三五日航程。以齐国所据有的海上优势,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将其攻占。   不要说长崎守军是有多么强悍,城防是多么严密,但大坂、京都、奈良、兵库津(今神户市)等京畿重镇在两月前,轻松被齐军攻克。试问,长崎要是面对齐军来袭,岂能幸免?   可是,时至今日,齐军却始终没有进攻长崎。即使港外一直游曳着几艘战舰,但也没做出任何攻击行为,只是执行封锁长崎的任务。这让城中的幕府官员和商人在庆幸之余,也不免暗自嘀咕,齐国人是想保持这座贸易港口的完整性,以便将来可以继续通过长崎进行贸易吗?   “此战过后,齐国何止要继续维持与日本的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日本高级经理格勒内·沃德神情忧虑地说道:“以他们这几个月在战场上的优越表现,恐怕会在战后讨要更多的贸易特权,甚至不排除威胁江户的日本政府,对他们开放更多的贸易港口。可以想象,一旦这种情况发生,整个日本贸易的主导权,必然会完全掌控在齐国人手里。至于我们东印度公司,将会沦落到一个无足轻重的地位。”   “是呀,我们东印度公司能提供给日本人的商品,齐国人都可以提供。而我们不能提供的商品,齐国人也能提供。”东印度公司商务参赞克努特·斯蒂文森苦笑一声,“不论是在东印度群岛,还是在整个远东地区,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日益强大的齐国面前,话语权是越来越弱了。”   “面对齐国的强势,我们东印度公司在许多事务方面,不得不小心谨慎。”格勒内·沃德摇头说道:“日本人对于我们拒绝向他们提供火炮和火枪,显得非常愤怒,甚至他们的长崎奉行还威胁,将会断绝与我们东印度公司之间的贸易。”   “亲爱的沃德,你的处理措施是非常正确的。得罪日本人,最多不过失去日本市场。可一旦激怒齐国人,我们东印度公司恐怕就要失去整个东方贸易了。”斯蒂文森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者说了,以他们目前所处的态势,不至于将我们也推到他们的对立面吧。通过这几个月的战争进程,日本军队的表现,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   “日本人的表现,确实出乎我们的想象。他们最为核心的几个城市,竟然被齐国人轻易攻破,大坂一战,损失的兵力竟然达五万人之多。”沃德叹道:“据说,齐国人的损失不过千人左右。如果齐国人没有作假的话,那么,这将是一个令人惊叹的交换比!”   “其实,对于齐国所表现出的强大战力,我并不感到意外。”斯蒂文森耸了耸肩膀,说道:“毕竟,这三十多年来,齐国军队所参与的战争,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就没停下来过。我想,这对他们的军队战斗力的保持,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不过,我倒是对齐国强大的军事动员能力,感到非常吃惊。你想想,他们在不到六个月时间,便集结动员了两万余部队,然后跨越数万里海路,对一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国,发起登陆战,还能连战连捷,显得游刃有余。”   “斯蒂文森,你说齐国人有没有可能在某个时候,会派遣军队进入欧洲?”沃德听了斯蒂文森的话语后,神色一动。   “……不会吧?”斯蒂文森怔了一下,迟疑地说道:“要是齐国人派兵到欧洲,那可是要跨越数万里海路,途中要耗时五六个月,他们估计……做不到吧?”   “齐国人在非洲南部,可是占据了大片的沿海地带。”沃德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似乎可以南非做为跳板。从那里进行集结和中转,然后,再一路北上直抵欧洲,距离就已经很近了。”   “沃德,我认为,你的设想非常……合理。”斯蒂文森点点头,说道:“或许,在某个时候,齐国的势力会真的进抵欧洲。那个时候,不知道齐国会对整个欧洲地区,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变化。”   “十几年前,我们东印度公司就曾预言,齐国将会在未来一百年里,陆续掌控印度洋以东的世界。但以齐国目前的发展势头,我认为这个时间恐怕会大大提前。届时,一个掌控印度洋的庞大帝国,必然会对整个欧洲地区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不论是我们东印度公司,还是我联省共和国,都应该继续保持和深化与齐国之间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对我们的未来……”   “咚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先生们,半月前,齐国于江户再次大败幕府军!”一名东印度公司职员进到房间后,脸上带着惊异的神色,“幕府的德川将军已向齐国主动提出停战要求。……他们要和议了!所以,战争可能要马上结束了!”   “哦?”斯蒂文森与沃德对视了一眼。   “先生们,我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有必要去见证齐日之间的和谈。”斯蒂文森郑重地说道:“或许,这对我们在日本的市场,具有积极的意义。”   ——   1月28日,江户。   “贵国提出的赔付白银两千万两,确实远远超出了我们幕府的财政负担。”幕府大老酒井忠清艰难地说道:“故而,我们幕府无论如何都无法应允这项条款。”   齐国内阁副总理兼工商部大臣齐远山闻言,神情淡然,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然后品啄一口,不发一语,一副根本不想与之讨价还价的模样。   “此次战争,是由你们幕府主动挑起的。”联军总司令万长树冷着脸说道:“那么,你们就要承担一切战争后果。赔付白银两千万,就是为了让你们日本全体国民就贸然发起战争而表示真诚悔意。每人不过赔付一两银子,已经是我们要求的最低限度了。”   酒井忠清听罢,不由看了一眼老中土屋数直,露出几分无奈和苦涩。   数日前,为了显示日本的实力强大,也为了表示幕府的强硬态度,土屋数直胡乱口嗨,说日本全体民众两千万,皆可为天皇、为幕府尽忠,即使全体玉碎,也不会屈服,更不会同意齐国提出的各种无礼条件。   结果,今天谈到幕府的赔偿要求时,齐国提出,以日本全体国民每人赔付一两白银,作为幕府战败的惩罚。   其实,日本全国实际有多少人口,幕府自己也是不清楚的。在这个时期,除了齐国,还根本没有人口普查的概念,更没有哪个政府对本国人口进行详细的人口统计。   当然,中国古代早在秦汉时期就有鱼鳞册用来统计辖下民众的基本情况,但因为有各种人头税的情况存在,或多或少都会有隐匿人口的现象发生,人口数据并不是很精确。而后世,国际上公认的现代意义上的人口普查则是美国1790年第一次人口普查开始的。   以齐国为首的联军和幕府军之间的第二次陆上大规模决战,是在二十天前发生的,结果不出意外的是,幕府军再次惨败。五万余幕府军在上总国附近(今日本千叶市),被两万联军,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击溃,毙伤俘三万余。   败军逃回江户城时,幕府上下为之……呃,再次极度地震惊。   当齐军再次炮击江户,并携大军登陆上总国时,五万余再次征召而来的藩军和幕府直领旗本正气势浩荡地往大坂进发,准备一举歼灭“残存”的入侵南蛮军队。   面对齐军大有直取江户之势,幕府立即派出数路快马信使,将征讨大军从半途上唤回。使得五万余幕府军不得不在寒冬腊月时节,顶风冒雪,克服种种困难,掉头折返回江户,迎击来袭的齐军。   幕府军仅在江户城休整一日,便又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凛凛寒风,往上总国而来。而这一次,轮到联军提前选定战场,布置阵地,迎击匆匆赶来的五万余幕府军。   1月8日,上午十时,战斗开始。联军首先以猛烈的炮火轰击呈密集队形的幕府军阵列,随后,数个巨大的火枪方阵,主动向幕府军发起进攻。连续不断的排枪射击,将幕府军的抵抗逐一瓦解,最终形成崩溃。   是役,幕府军总大将、幕府老中稻叶正则被联军击杀于战场之上,另外还有七名藩主、数十名旗本阵亡,武士、足轻八千余毙命,两万一千余被俘,逃回江户城的幕府军不到两万,而且大半士卒都在逃跑的途中丢弃了自己的器械和甲具。   面对再一次的惨败,幕府上下顿时失言,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   以齐军表现出的强横战力,江户城能保住吗?   要知道,整个江户城不仅是德川幕府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而且还是一个巨大的人质“集中营”。因为,根据幕府制定的“参觐交代”制度,全国所有大名的家属皆留居在江户城,同时,这里常年也有全国近一半的各藩藩主待在江户城。   这要是被齐国给一锅端了,那么整个幕府统治将瞬间瓦解,同时国内各藩也将陷入巨大的内乱当中。   另外,德川幕府为了控制天皇,设置了京都所司代,为了监管关西地区,设置了大坂城代。而这两处地方,皆被齐国攻破,还擒住了天皇,这一切已然使得关西、中国以及九州地区,出现了藩国不稳,且多有不从幕府征召的举动。   一旦,江户再被齐国攻占,那幕府就真的没有任何本钱可以玩下去了。   停战!   必须立即与齐国展开和议,结束这场战争!   大老酒井忠清、老中土屋数直、阿部正能等幕府辅臣,不管当初如何激进,如何坚持主战,在此时德川幕府危亡之际,皆向德川家纲力呈与齐国马上停战,进行和议,避免局势的更加恶化。   双方的和谈是从十天前开始的,谈判地点却在一艘停泊于江户港外一千三百吨级大型战舰上。   酒井忠清在见到齐国专使齐远山时,便提出双方立即停战,齐国的军队撤回到海上,或者返回至大坂。   齐远山当即予以拒绝。开什么玩笑,我们好不容易将刺刀顶在了你们幕府的心窝上,怎么能撤兵南返,然后再跟你们另择他地,进行一场无谓的拉锯谈判。   既然我们都已经兵临江户了,那还不得趁机逼着你们签一个城下之盟!   齐远山在拒绝撤兵的同时,还向酒井忠清提出,两万余大军驻扎在上总国,幕府必须要提供相应的物资补给,否则,大军将无法得到有效约束,恐会做出荼蘼地方的举动。   酒井忠清仅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齐军的要求,粮食、被服、酒水等一应物资,幕府将会予以必要的供给。   随后,双方开始进入谈判环节。齐国首先提出,就战争发起的责任和相应人员处置,进行会商。尽管杀害齐国水手的大坂城官员、武士,市商、平民等相关人员,已尽数遭到齐国的断然处置,但幕府上层必须也要有人为此次事件承担相应责任。   酒井忠清等人沉吟良久后,便直接将那位死于战场上的老中稻叶正则推了出来,让其作为幕府上层主政人员,承担了所有责任。   对于幕府推出一个死人,齐国方面表现得无可无不克,反正只要将这场战争的责任划定为幕府即可。你看,这是幕府欺人太甚,主动挑起了战争,我们齐国则属于被迫自卫,奋起反击,可不是无端地入侵你们日本。   紧接着,对于齐国提出的开放市场,增加通商口岸,协商关税,建立租借,治外法权等相关条件,幕府在稍事挣扎几下后,也如数应允。   可今天,齐国提出的赔偿金额,却着实将幕府一行谈判人员给惊到了。   两千万两白银,这对幕府而言,就是一笔根本无法筹集到的天文数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江户条约》   德川幕府在这个时期,它的直辖领地石高总规模在400-450万石上下,而整个日本总石高仅仅2000万石,幕领就占了20%以上。若是加上御三家(除德川将军家外拥有征夷大将军继承权的尾张德川家、纪州德川家、水戸德川家三支旁系分家)的石高,幕府所直接掌握的石高总量接近550-600万石,在日本国内,绝对属于一家独大的地位,牢牢地掌控着天下的局势。   除了土地收入,德川幕府在关原合战后,推行日本国内金银山“天领”的政策,全国的金银收入都由幕府来控制,以筑建起德川家的统治基础。   伊豆金山、佐渡金银山、骏河安倍金山、但马生野金山、石见银山、下野足尾铜山皆为幕府所有。而且,不单单控制这些矿山,周边区域也在德川幕府管理之下,江户直接派遣奉行或代官设置奉行所获代官所。   幕府控制了金银铜等矿山,有了这些资源后,开始大量铸造金银铜三种货币,由此又获得大量的铸币税,这也是幕府最为主要的收入之一。   按理说,幕府拥有大量的土地,矿山,铸币,还据有日本最为主要的贸易港口——长崎,兜里应该有些散碎银子,针对齐国提出了两千万两白银的索赔要求,咬咬牙,勒紧一下裤腰带,然后搞个十年或二十年按揭支付,怎么着也能对付过去,而不至于在齐国逼迫数日,仍旧不松口,苦苦哀求齐国减少赔款数额,并坚持认为齐国的条件大大超出了幕府的承受能力。   要知道,自从大坂之战后(1615年),使得战国时代以来持续的大规模战斗完全告终,日本就进入了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时代,被称为元和偃武。在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时代,幕府财政极其充盈,军事力量更是强大无比,仿佛进入了太平盛世。   到了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继位后,政治由武断转为文治,社会也开始安定起来,奔着小康的目标,小步快跑地前进。然而,1657年,一场江户时代最大的火灾“明历大火”,打破了这份平静,也让幕府突然陷入了财政危机。   这场大火在短短两天之内将江户的三分之二城区化为灰烬,500多家大名宅邸、700多家旗本宅邸、不计其数的武士宅邸、300多座寺庙、400多个市镇遭受被烧毁。江户城的西之丸、天守阁、本丸御殿全部都毁于大火之中,燃烧面积达2500多公顷,死难者十万余人。   灾后,幕府不仅对幕臣、旗本、御家人、武士进行救助,俸禄还被允许提前预支,同时还对江户城的町民进行大量生活补助。那些在火灾中身死的大名、幕臣,德川幕府也赠予石高相应的金银,以为抚恤慰籍。   尽管在灾后重建的过程中,德川幕府又拿出老办法“天下谱请”,让国内大名出钱负责江户的重建工作。但是,当时无数大名在江户的屋敷都被大火摧毁,修建自己府邸,在财政上都已经是捉襟见肘,不堪付出,委实拿不出太多的金银。   因而,幕府不得不自己出钱进行重建工作。仅幕府本丸御殿的修复,就花了近百万两白银,以及大米六万七千石。   在这场“明历大火”后,德川幕府因此付出了相当多的金钱,已经动摇了幕府的财政基础,几乎将德川氏三代的积蓄消耗一空。   之后,随着年贡米收入的放缓(因为人口增加所致),金银矿山产出量的逐步减少,每年间收支的赤字,让幕府的储备金变得越来越少。   数年前,幕府开始限制齐国商品进口数量,打击齐国商船走私因为,未尝就不是要缓解日本金银外流的速度,减少贸易逆差,以达到改善幕府财政缓和的目的。   另外,幕府财政的恶化的重要原因,还在于它作为实际上的全国性政府,其收入与支出严重不成比例。幕府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其直辖领地的租税收入,每年征税大约为米80-100万石,金30-60万两,银两万贯(大概185万两白银,1贯折合约3.75公斤),算起来收入还不错。   而幕府每年却需要支出大笔款项,包括因各地天灾减免及救助、军费,以及大量涉及全国性的建设。光每年维持幕府的正常运转的费用,就需花费金十万两以上。至于那些意外性支出,则数额更加惊人。比如,幕府为镇压岛原之乱,耗资就达金398000两,相当于一年的收入。   数月前,为征讨来犯的齐国,幕府为此集结了八万余大军前往京畿地区,耗费金15万两,银80万两,几乎已经让幕府砸锅卖铁了。   可万万没想到,八万余大军在大坂城外被齐军重创,损失大半,不堪再战。不甘失败的幕府,一咬牙,又筹集了七十多万金银,征调五万余大军,准备一鼓作气,将已然“元气大伤”的齐军尽数歼灭之。   结果,大军在距离江户城不远的上总国再次惨败于齐国,损兵折将不说,还让人家趁势打到了江户城下,逼着幕府要签一个城下之盟。   开关也好,通商也罢,就是在幕府领地设立租借都可以,但这两千万赔款,那绝对是幕府万万承受不起的。   但齐国人似乎咬死了这个数额,坚持要日本全体国民每人都要赔付1两白银,如若不然,他们将封锁江户,断绝这座数十万人口城市的物资补给,甚至不排除制定武力攻占江户的计划。   为此,幕府大老酒井忠清和老中土屋数直等人便改口,声称日本人口总数根本没有两千万,最多也不过一千五百万。   另外,齐国将此次战争发起责任认定为幕府,按理说,赔付就应该以幕府直领人口规模来计算,而不能将国内属于其他藩国的人口也统计在内。   齐国专使齐远山听得幕府分辩后,坚决不允,但对于幕府将全国倚为租税凭证的石高数据拿了出来,以证实日本人口总数却是仅止一千五百万,表示可以接受。   幕府若是一时间无法筹集赔付款项,齐国将给予宽限时日,还款期限可适当延长至三十年,但需加征每百抽五之息。为了保证还款,幕府还需交付抵押物。   “我幕府以何物为抵押?”酒井忠清问道。   “既然幕府要开关,通商,自然要有海关机构设立。”齐远山说道:“如此,你幕府将全国通商之海关尽数抵押与我齐国,直至所有款项偿付完毕。”   酒井忠清听罢,沉默半响,随后点头应允齐国之要求。   最后,当谈及幕府需割让领土予齐国时,遭到了酒井忠清等幕府代表的强烈反对。   齐国所提出的割长崎、名古屋、大坂、六浦(横滨)等地,皆为幕府核心领土,如何能轻易应允。长崎、大坂,为幕府直辖领地,而且一个是此前日本最主要的贸易港,一个是日本最大的商业城市,都是幕府的钱袋子所在。   名古屋,乃是幕府御三家之一尾张藩的居城,整个关西地区最为紧要的稻米产地。至于六浦,亦为幕府直领,位置敏感,距离江户城不到六十里,旦夕可至。这要是哪天再跟齐国产生了冲突,岂不是立马就能杀到江户城下!   双方经过两天激辩,齐远山见日本态度坚决,始终不肯答允,遂转而提出,若割幕府直辖领地难以接受,那么,可另择外样大名之地割予齐国。   酒井忠清闻言,小心地试探询问,齐国欲索要之地为何处。   “壹岐岛及周边附属礁屿、平户岛及附属岛屿、下关地区,以及陆奥北部原弘前藩、八户藩、盛冈藩领地。”齐远山冷声说道:“此番条件,乃是我齐国做最大让步,切勿再行推拒!”   酒井忠清听了,不由暗自衡量起来。壹岐岛、平户岛及附属岛屿乃是平户藩松浦氏的领地,石高6万3千石。将上述两岛割予齐国,即使松浦氏心中不满,但凭幕府的威势,足以将其压服。大不了,以后寻个由头,把某个犯错的大名领地没收,然后再转封给松浦氏以为补偿。   而下关地区,乃是长州藩毛利氏的领地,将其割给齐国,不仅可以削弱毛利氏的些许实力,还能造成他们和齐国之间的对立。   至于陆奥北部地区,弘前藩、八户藩、盛冈藩领地加起来有三十多万石,听说已经被虾夷地的明国人悉数占领,估计硬讨回来,多半有点困难。而且,上述三藩的家主,除了盛冈藩南部氏因为参觐的原因,留在江户城,其他两藩的家主全部死于战乱中。   但是,酒井忠清还是对上述割地的条款进行了一番推拒,声言,割地面积太广,涉及藩国数量过多,幕府难以进行协调和压制。   经过一番拉扯,齐国勉强应允将陆奥地区的盛冈藩领地剔除在外,不再强行索要,但除此之外,其他割让之地必须满足。   3月6日,酒井忠清在获得幕府将军德川家纲的授权后,代表日本政府(幕府),与齐国正式签署《江户条约》。   一、大齐帝国臣民六十二人被戕害—事,日本幕府于本年八月前,亲派德川纲重(德川家纲之弟)为头等谢罪专使,赴帝国大皇帝前,代表日本国政府(幕府)表国家惋惜之意。   二、日本国业已愿意,在大坂齐国臣民遇害之处所竖立铭志之碑,列叙日本国政府(幕府)惋惜凶事之意,并书以汉文。   三、惩办伤害齐国臣民之首祸诸臣、官员、市商及普通日本之民,期间,由齐国派出监察人员予以监督执行和确认;   四、日本国将管理以下诸地方之权并将该地方所有堡垒、军器、工厂及一切属公物件,永远让与齐国。   第一、陆奥地区之奥羽山脉以东,雄物川以北,上述地区所有各城市邑,皆包括在划界线内。   第二、长门国所属之下关地区。   第三、壹岐岛全岛及所有附属各礁屿。   第四、平户岛及所有附属岛屿。   五、前款所载之地图划定疆界,俟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双方应各选派官员三名以上为公同划定疆界委员,就地踏勘确定划界。   六、日本政府依约将白银一千五百万两交与齐国,作为赔偿军费。该款分作三十年期交完,还款期间,未偿付部分需加征每百抽五之息。第一次三十万两,应在本和议签订后三个月内交清。余款平分三十次,递年交纳;但无论何时将应赔之款或全数或几分先期交清,均听日本国之便。   七、本和议批准互换之后限六个月之内,齐国准予日本国让与地方人民愿迁居让与地方之外者,任便变卖所有产业,退去界外。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齐国臣民。   八、日本国设立大坂、神户、名古屋、上总国(千叶市)为通商口岸,齐国臣民往来侨寓、从事商业工艺制作,日本国应予以最优待遇。后续,旦有所有添设口岸,均照向开通商海口或向开内地镇市章程一体办理,应得优例及利益等,亦当一律享受。   九、齐国臣民得在日本国通商口岸任便从事各项工艺制造;又得将各项机器、货物任便装运进口,进口税项,由双方议定。   十、齐国臣民于日本国境内有议罪之行为,需交由齐国驻口岸代表,依据齐国之法度处置。   十一、齐国商船得驶入淀川,由大坂上溯至京都,应允附搭行客、装运货物,日本国政府沿途之上不得无故查抄扣留。   十二、齐国以保商事至海通道无断绝之处,以淡路岛东侧议定方圆五里之地,修建堡垒,以为驻军所需。该驻防武装人员,数量暂定不得超过千人之规模。   十三、齐国军队见驻日本国境内者,应于本和议签订后两个月内尽数撤回。   十四、本和议签订之后,双方应将战时所有俘虏尽数交还于对方。   十五、为促双方交流沟通,齐日两国分别于江户和长安互派全权大使。   十六、本和议批准互换日起,应按兵息战。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事大主义”   1675年4月2日,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   永王朱慈炤将手中那份《齐国——云州换地条约》翻看完毕后,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然后扭了扭脖颈,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等可是觉得我们云州镇吃亏了?”朱慈炤看了看左右列班的文武官员,部分人露出愤愤的表情,不由笑着问道。   “殿下,日本陆奥北部地区乃是我们云州镇费尽力气,并且以伤亡数百人的代价,亲自打下来的地盘。”王府审理正(掌王府中推按刑狱之事,正六品)阎俊清起身说道:“而齐国却仅凭借与日本幕府一纸条约,将其悉数置于辖下。如今,却将这些新辟之土,拿来置换我云州镇唯一不冻港口——清远。齐国此举,有些……欺人太甚!”   “殿下,齐国此前于清远一地,仅为租借,期至,便会返还于我云州镇。”王府右长史骆江源也起身奏道:“可如今,为了从法理上取得日本陆奥北部地区之疆土,而将清远永久让与齐国,臣担心,此举恐贻害无穷,为将来云州镇心腹之患。”   “殿下,阎推按和骆长史所虑,实为老成之举。”云州知府薛景荣起身奏道:“若将来,齐国与我生隙,以清远为基,谋我云州,旬日间便可一路北进,直捣我云州腹心之地。如此,我云州危矣!”   朱慈炤听了,只是笑笑,侧头看向另一边的水陆两军将领,却发现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不发一语。   “吴卿,你们军中对这份换地合约,可有异议?”朱慈炤伸手点了点云州镇大都督吴平义。   “殿下,我军中诸将,一切唯殿下所命,不敢有任何置啄。”吴平义躬身说道。   “瞧你们竟然这般谨慎!”朱慈炤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几位卿家皆言,我云州镇与齐国所签这份换地合约,乃是丧权辱国,是齐国对我们的极尽欺凌。你们军方也谈谈感受吧。毕竟,我云州镇七十万百姓,皆赖你们军方护卫!”   “殿下,臣等不敢。”吴平义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这换地合约,是由殿下乾纲独断亲自主导并签署的,朝堂之中——嗯,我们云州镇俨然独立藩国,好像也可以称为朝堂,哪有我们武人轻易可以置啄的权利。   “殿下,即使齐国不据清远,以其海上实力和陆战之威,来袭我云州的话,臣等以为……以为就凭我云州镇水陆兵马,恐也难以抵挡。”   “呵呵……”朱慈炤轻笑两声,“你们军方倒是有自知之明,不以打了几场胜仗,而就此得意忘形。”   “臣惶恐……”   “听见了吧。”朱慈炤转头看着一众文臣,“咱们云州镇的实力,在齐国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们能跨越数万里海路,奔袭日本,难道就不能顺道来灭我云州镇?”   “殿下,我云州镇拥民七十余万,经制兵马一万余。若遭到齐国攻袭,云州、镇州、苦叶三地亦可征召乡兵十余万,举力抗之,未尝不能保全!”阎俊清慷然说道。   “日本国拥民千余万,兵员数十万,实力远超我云州镇,但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可能与齐国相抗?”朱慈炤问道。   “……”   “我云州镇兵马在战阵之上强于日本,也远胜于朝鲜,所凭者何也?”朱慈炤走下御阶,看着殿中的文武群臣,“唯火器耳!但我云州镇可能自造火炮和火枪?驰骋于大洋之中的炮舰,尚能自建否?新式战阵之道,兵势推演,军士训练,可能胜过齐国?”   “……”   “再者,若我云州镇直接将日本陆奥北部之地并入辖下,所凭何者名义?此举,是否会遭到日本举国之仇视?众卿以为,若无齐国支持,我云州镇可独力以抗朝、日两国?……假以时日,孙可望逆贼若是篡明自立,然后发兵来攻我云州,何人可来救之?”   “众卿可能都已忘记了,这云州之地,包括镇州、苦叶岛等地,还是当年齐国海军舰船所探明,并引之为我所用!就是期初开拓所需粮秣物资,也皆为齐国为我筹集供给。”朱慈炤说着,展颜一笑,“可以说,咱们云州镇能有今日之局面,皆赖齐国所赐呀!”   “朝鲜国小力弱,情势反复,且欺弱怕强,着实令人生厌。但该国却有一项极为实用之策,即‘事大主义’。凭借此策,朝鲜在数百上千年来,皆托庇于我神州大陆之强大王朝,以保其社稷不灭,国柞不亡。所以,以我云州镇所处地缘和据有的实力,不妨将朝鲜国的‘事大主义’拿来一用。”   “事大主义?”王府左长史纪锡铭闻言,立时会意,附和道:“孟子曾言,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殿下所言,乃智者也!”   事大,作为一种儒家的外交理念,很早就运用于中国。“事大”的概念产生于春秋战国时期,像郑国、鲁国等紧邻大国的小国不得不择强而事,以保全其国家,而一旦违背,则往往招来亡国之祸。   比小事大,以和邦国,是一种极具智慧的外交理念。《春秋左氏传》有言:“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   在宋金时期,宋高宗被金军追迫得逃亡海上之际,曾下诏说:“如金人尚容朕为汝兵民之主,则朕于事大之礼,敢有不恭!”嗯,只要能苟安,便愿意向金国恭行“事大”之礼。   不过,将“事大主义”发挥到极致的,则是朝鲜王国。唐、宋、辽、金、元、明诸朝,朝鲜均采取“事大”政策,向中原王朝臣服。尤其是李氏朝鲜王朝,建立及巩固后,更是发自内心地“事大”。与“事大”相应的是中原王朝的“字小”(爱护小国),朝鲜“事大”愈是恭顺,中原王朝的“字小”也愈是宽宏,形成了“事大以礼”和“字小以仁”的密切互动。   执掌云州镇二十多年,朱慈炤除了滋生了强大的野心之外,更多的则受地区环境和齐国的影响,已然抛弃了诸多不切实际的天朝思想,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实用主义和拿来主义。只要能建立以云州、镇州、苦叶岛,以及日本北部地区为核心领土的“新”大明王朝,传承大明国柞,在齐国面前伏低做小,又有何不可?   再者说了,数日前,与来访的齐国专使、内阁副总理齐远山面晤后,齐国也声明,鉴于双方此前固有的友好合作基础,齐国将继续为云州镇提供安全保障,同时也透露出未来的双方关系乃是全面战略合作的同盟关系,而非像卫国、吕宋那般的宗藩关系。   朱慈炤为此欣喜不已,当即表示,要将清远一地永久让与齐国,除了想加强双方的密切关系外,还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齐国的势力栓在云州镇,为将来的“新”大明王朝,保驾护航。   而齐国对此欣然接受,很自然地又将日本陆奥北部地区,转手赠送给云州镇,双方还签订了一份《换地条约》,在法理上明确了两地的各自归属。   不过,齐国对于战前云州镇搞出的小动作,还是进行了一番敲打。齐国要求云州镇撤出占据了佐渡岛,将其归还与日本幕府。另外,齐国还拒绝了云州镇提出的将数万余幕府军俘虏发配至苦叶岛拓殖的建议。   另外,对于永王建议,最大程度削弱幕府实力,将整个日本恢复到数十年前彼此攻伐的战国时代,齐国也明确表示了反对,坚持维护幕府的统治基础。为此,甚至还应德川氏所请,售予其军火、甲仗等物资,以提升幕府军的战力,压制国内隐隐不稳的诸多外样大名。   这场对日战争的起因,虽然是齐国想打开日本的全国市场,销售国内日益增长扩大的工业制成品,但导火线却是一艘齐国走私船的被查扣而引起的。本来德川幕府不想将此次事件扩大,避免引发齐日明面上之争。   而永王却通过数艘战舰施压幕府,将矛盾彻底激化,间接造成了六十余名齐国水手被日本戕害。当然,在战争期间,云州镇不仅派遣了最多的部队参战,甚至还将宝贵的骑兵部队也投入到战场,并且在历场战役中,奋勇争先,于整个联军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但,这并不妨碍齐国适时警告一下永王,莫要将我们齐国当做你手中的一把刀,小心以后砍到你的头上来。   再者说了,要将日本打成一团乱麻,岂不是会让你们云州镇就近于日本大肆扩张,趁机坐大,那以后如何能轻易挟制于你?   ——   4月23日,朝鲜,汉阳。   在去年9月,古老的东亚大地,先后有两位君王崩逝。一位就是大明广德帝,在病榻之上缠绵数月之后,9月15日,驾崩于南京紫禁城,举国于丧。京城之寺观各鸣钟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官员百姓在国丧期间禁嫁娶女,禁饮酒和吃荤,停办一切祭祀典礼百日。   太子朱和均在群臣拥戴下,遂继统大明皇帝位,昭告天下。   而就在广德帝驾崩不到两日,朝鲜国王李棩于9月17日亥时,薨于昌德宫养心阁,时年三十四岁。嗯,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世子李焞继位,不过,因为年龄太小,不到十四岁,遂重用舅舅金锡胄,大举启用南人党人士,并将宋时烈等西人党人士逐出朝廷。   因为朝鲜乃是大明藩属,国王继位自然需要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方才名正言顺。一般来说,朝鲜王位更替,天朝会在次年二三月份就会派出天使,于汉阳王宫宣读册封诏书,正式册立朝鲜国王。   可去年太过特殊,大明广德天子驾崩,新君继位,朝鲜除了一边派出使者,前往大明告丧,并请求天朝颁下继位诏(册封文告)。而且,还要另行派遣哀悼使团,往南京为大明天子奔丧,以表藩属之意。   大明新旧君王更替,朝中各项事务纷繁杂乱,以至于,天朝对朝鲜国王的册封诏书迟至于今年4月下旬,方才抵达汉阳。   “尊使对于刚刚结束的齐日之战,有何之感?”朝鲜领议政(正一品)南九万端着茶杯,面带微笑着看着大明专使闫邦华。   “倭人国小力弱,且军备废弛,武力不修,此番惨败于齐国,当属常理。”闫邦华神情一滞,随即又仿若无事地答道。   “齐国纠集云州永藩,数欺我朝鲜。今之随齐国大败日本,谋地索款,甚为气焰。”南九万叹了一口气,“大明既为我朝鲜宗主,理应护卫小邦安全。此番齐日之战,数月时间,连克日本数座重镇,逼迫幕府签订城下之盟。若是,他日云州永藩再谋朝鲜,天朝可能予以护持?”   齐日之战,不仅震动大明上下,更是将朝鲜君臣给吓到了。去年,先王孝宗派遣庞大的通信使团前往日本,就是打着暗联幕府共抗齐国和云州镇的主意。   可没想到,齐国因“福山号”事件,纠结九个藩属和军镇,聚百余艘大小战舰,军队两万余,悍然攻入日本境内。   而且,整个战事从一开始,就呈一边倒的形势,日本先后数座重要城市被齐军攻占,大坂、江户两战,幕府也均遭到惨败,损兵十万之众。最后,在上个月,幕府不得不主动言和,承认战败,签订了一个极为不公的《江户条约》。   这番战绩,使得朝鲜君臣上下惊骇莫名。要知道,在当年壬辰倭乱时,朝鲜王国在日本的进攻下,仅两个月零两天,朝鲜“浃旬之间,三都失守,八方瓦解”,差点被灭国,要不是大明爸爸来救命,朝鲜国柞说不定在宣祖时期就已断绝了。   这要是齐国掉头来打朝鲜,那后果恐怕将更为可怕。这由不得朝鲜上下,为之惶惶不安。如今,大明天使来朝,作为领议政大臣,南九万自然要将他们的担心和忧虑,告知宗主国。   大明爸爸,救命呀!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事大主义”(续)   对于那个远在汉洲大陆的齐国,大明朝廷和民间的看法尽管各不相同,评价也是不一而论,但综合所有的观点来看,却也无多少恶评。   毋庸置疑,大明在清虏席卷神州大陆时,曾数度危如累卵,几欲亡国。但屡次被齐国挽大厦将倾于最后一刻。   弘光元年(1645年),清军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很快便兵临江南。这时,齐国联合福建郑氏,聚数十艘炮舰,阻清虏于大江北岸,使得清虏铁蹄一时间不得践踏江南。   然而,是年9月,驻镇江的广昌伯刘良佐叛明投虏,引清军过江。随后,南京城门大开,弘光逃亡太平府,却在途中被清虏所获,押往京师,翌年被清廷处死。   崇祯帝太子朱慈烺遂在齐国的扶持下,于登州继统大明皇帝位,建号永初,重立朝廷,止住了因南京覆灭弘光被执后的崩乱局势。   齐国为了振奋天下抵抗清虏的信心,于永初元年九月,携大明官军,奇袭辽东,克海州、破辽阳,攻沈阳,击杀清虏守军数千余,毙留守八旗勋贵及奴酋妃嫔数十人,给尚处在志得意满的清虏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永初八年(1654年),登州事变,清虏攻陷蓬莱,永初帝携皇后、太子及数名重臣自焚于行宫,天下局势随之骤然崩坏。   这时,齐国又站了出来,一边派出炮舰护送定王前往南京,继大明皇帝位,以稳定天下民心,一边联合数路大明官军,直扑朝鲜,于鸭绿江边截断清虏攻朝的三万八旗精锐大军的归途。   然后历经两日大战,一举覆灭了这支强悍的八旗部伍。此战,不仅打破了清虏“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还迫使清虏收缩南方兵力,以巩固和护卫北方地区的统治,极大缓解了明军长江防线的压力。   数年前发动的二次北伐,若非又是齐国出兵攻袭清虏后方,占领山海关,威胁京师,引得清虏回兵自保,也不至于让李定国抓住机会,先是侧击清虏中路,随后于保定大败清军主力,最终迫使清虏退出京师,北走大漠,使得大明得以光复神州。   但是,齐国发展的愈发强大,在大明及周边势力的日渐增长,从秦王到普通的士绅官员心中除了怀有深深的忌惮之外,未尝没有几分嫉妒和一丝失落。   想我堂堂华夏正朔,据有神州大陆,仁人志士无数,还富有四海,却要让一个偏居于南方蛮荒大陆的齐国数次挽败亡之势,救水火之中,此情何堪呀!   更不要说,齐国此前数十年里,移国中百姓数以百万计——呃,当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无法乞活的难民,但这种情势,还是让众多官员士绅为之耿耿于怀。天朝子民,岂能任由外邦小国招揽出海,以为藩民?   另外,最让秦王着恼的是,齐国不遗余力地支持云州永藩,不仅帮着永王建立了一支颇为强大的水师舰队,还一手训练教导出了数千“可堪一战”火器营,使得这个云州镇俨然成为一个不尊朝廷、独立于大明的海外藩国。   去年,广德帝驾崩,新君继位,年号建平。不过,在秦王数十年专权理政的情势下,皇帝的威势更加弱化,除了祭祀、礼仪等几个方面还具有一定的存在感外,朝中大小政事,皆为秦王府一应决之。使得朝中诸臣,各地官员,以及民间世人,除秦王之外,已不知有大明皇帝久矣!   待大明朝廷忙活完先帝治丧和新君继位的各项纷杂事务后,不经意地朝东边一瞧,好嘛,齐国领着一众小弟正在围殴倭国,将人家打得鼻青脸肿,惨兮兮地,最后不得不服软认错,临了还割地赔款,让人不由心生可怜。   感慨之余,朝堂诸公也是暗自悚然,这齐国在短时间里便能纠集这么多南洋势力,以及那个云州永藩,万里迢迢地打到倭国家里去,并且还能轻松获胜。这要是针对我们大明,那又将呈现出何种局面?   需知,我大明以东,可是有万里海疆,如何能防得住齐国这种具有强大海上力量的攻击?   骤然间,这安南、琼州、夷州,以及朝鲜等藩属和海上大岛的重要性,立时变得重要起来。尽管,齐国与大明之间向来交好,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未来某个时刻,两国会出现彼此相争的局面。   未雨绸缪也好,提起布局也罢,朝鲜和安南这两个既有的大明藩属必须要列为重点拉拢的对象,防止被齐国再继续渗透和控制。   当朝鲜领议政大臣南九万向大明专使、礼部右侍郎闫邦华询问,在遭到齐国或者云州永藩侵犯,能否得到大明的卫护时,立即得到了明确的回应。   “秦王殿下对朝鲜王国的安全,将提供必要的武力护持。辽东都司数万虎贲大军,就是你们朝鲜最大的倚靠。若是云州永藩再予侵犯,秦王将会直接派兵以驱之!但所有前提,应为你朝鲜王国尽守藩属之责,表恭顺之心。”   “天使……”南九万苦笑一声,“我朝鲜自太祖(李成桂)以来,向来对天朝恭顺有加,奉大明为正朔,不敢违逆逾制半分。于国中,沿用天朝年号与历法,定期朝贡,并于节庆时遣使朝贺。我朝鲜虽在海外,但三纲五常,为中国一般;敦行孝悌,遵守礼法,刑政法度,皆依大明律条行;冠婚丧祭,亦依朱文公家礼(朱子家礼)行。”   “我朝自祖宗以来,至诚事大,一遵华制,今当同文同轨之时,创作谚文,有骇观听。天使需知,我朝鲜若流中国,或有非议之者,岂不有愧于事大慕华?壬辰倭乱,幸赖天朝庇佑,我朝鲜方得以复国,亦将此视为再造之恩。为大明藩属,岂会不守为臣之道,藩篱之责?”   “倘若中国有变,朝鲜当作何选择?”闫邦华意有所指地问道。   “……”南九万闻言,神色一动,心中了然,“不论中国如何有变,我朝鲜自当侍奉华夏正朔之朝。”   “既如此……”闫邦华微微颔首,郑重地说道:“秦王当会尽宗主之义,仿万历之旧,全力维护朝鲜之周全。”   “若得天朝全力卫护,我朝鲜上下,将永念秦王之恩,谨守藩属之责,忠心以奉中原正朔!”南九万得到闫邦华保证,心中大定,起身向对方深施一礼。   ——   5月18日,尼布楚。   “轰!轰!”   两门8磅陆战炮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弹丸瞬间喷射而出,飞向前方的罗刹人城堡。但火炮的角度有些高了一点,炮弹越过城墙,落到了城寨里面,引得对面的十几个罗刹人一阵奚落。   “狗日的,这火炮打了几轮了,竟然没有一发打到城墙上去!这手艺也太潮了点吧。”观战的齐国黑衣卫陪戎校尉(少尉)军官邱维林不由摇头抱怨着。   “长官,这也怪不到我们呀。”一名齐国炮兵上士苦笑着说道:“渤海国这些充作炮兵的军士,一点基本的数学基础都没有。你跟他们讲什么弹道,什么高抛角度,以及简单距离测量,压根就是鸡同鸭讲,茫然不知所谓。不过,这以后炮打多了,手上有点感觉了,也将就能用吧。”   “轰!轰!”   “打中了!打中了!……”   正说着,又是两声炮响,然后阵地上传来欢呼声。邱维林寻声望去,只见那座罗刹人的城头一片狼藉,竟然有一发炮弹正中垛口位置,当场射杀数人,使得城墙上出现一片混乱。   目前正在攻城的五百余部队属于渤海国前军都统和左军都统的官兵,他们是从尼布楚以南十几公里外的宽甸堡方向来的,准备将这座位于尼布楚河畔(俄称涅尔恰河)最为核心的罗刹人堡寨予以拔除,进而控制这片广大的地区。   在去年十月,渤海国就派了三百多人抵达了尼布楚城下。但因为该城防守严密,城池也比较坚固,而且守军人数也不少,加之火炮威力不大,啃了半个月时间,没打下来。   待天气转凉,领兵的主官便带着人撤到了尼布楚以南的石勒喀河畔,然后在附近征集数百名斡尔人帮着建了一座小型堡寨,并命名为宽甸堡(今俄罗斯普里伊斯科维镇),准备在这里过冬。   待今年四月,河水化冻后,从雅克萨堡方向来了两百多名援军,还携带了两门8磅加农炮,乘坐十几艘小船,一路辗转抵达宽甸堡,身负情报搜集和地理探查任务的邱维林也随军来到了此处,以实地了解当地具体情形。   去年,大明往辽东增兵一万余,先是趁云州镇抽调兵马配合齐国攻略日本之际,大军南下,先后收复海州、营州、盖州、金州,将云州镇势力尽数逐出辽东半岛。   随后,辽东总督王尚礼携得胜之师,大举北进,杀向渤海国。   渤海国主巴海,在齐国的劝说下,同时也为保存实力,不与明军正面以对,下令部队逐步撤出所占据的十余座辽东堡寨。至去年十月,明军便推进到拉林河一线,距离渤海国占据的松花江重镇——阿勒楚喀城(今哈尔滨阿城区),已不到七十公里。   对于齐国劝说他们完全放弃松花江流域,直接退至黑龙江以北地区,却惹得渤海国上下很是不快。   凭什么呀?   松花江流域的气候环境对于渤海国而言,已经算是非常苦寒了,相较于黑龙江以北地区,情况也就那么好上一丢丢。即使这样,齐国还不让我渤海国据为己有。要知道,几百年前,大金国所领有的地盘,都没像我们这般偏北呀!   渤海国上下为此,群情汹汹,直接嚷嚷着不去再管齐国如何指使,咱们不撤了。被明军打败是一回事,可这么不战而走,放弃这片还算“膏腴”的地盘,那得多不甘心。   我们渤海国就算是你们齐国养的一条狗,那也不能总给我们吃些残羹剩饭,而不给几块骨头吧?   齐国对于渤海国从身体到心理上抗拒的原因,自然是心知肚明。但齐国在整个东北地区的战略布局,就是要以渤海国来对抗那个对领土贪婪成性的沙俄,阻止其侵占整个外东北地区,而不是让这帮清虏余孽来跟大明抢地盘的。   我齐国可以扶持你渤海国发展壮大,那么也能在你不听话的情况下,通过各种手段,让你不断失血衰弱下去。   去年12月,渤海国的勃利城(今俄罗斯伯力市)都统扎喀纳突然宣布自立,建东丹国,以勃利为都,周边及黑龙江下游的十余座堡寨相继附从。   而位于勃利城以南的永王属地镇州,随即利用大量的雪地撬,向这个新建的东丹国输送大批军械和数十吨的粮食,用以支持它的独立。   渤海国主巴海震惊之余,当即领兵北返,前往勃利平叛。要知道,整个渤海国控制的丁口尚不足二十万,若是任由叛贼扎喀纳自立,岂不是一下子就分出了渤海国近半的实力出去。   然而,勃利城乃是当年他们渤海国作为都城进行过一番大力建设的,整个城市布局和防御还得到了齐国人悉心规划和指导。再加之城头还拥有十余门火炮,以及一千多的叛军防守,使得巴海领兵围攻一个月,却始终无法将其攻克。   在这寒冬季节作战,向来是兵家大忌,短短一个月时间,因冻而伤毙官兵就有四百多人,士气极度低落。无奈之下,巴海只能撤兵,暂时驻守于安图堡(今俄罗斯比罗比詹市,犹太自治州首府)休整。   这个时候,巴海也回过味来。这勃利都统扎喀纳的反叛自立,其中若没有齐国人暗中捣鬼,打死他也不相信。   一念至此,巴海立时就有些慌了。今天齐国可以鼓动勃利城都统叛出渤海国,自立一国。那么明天,是不是瑷珲城都统、精奇里堡(今俄罗斯斯结雅河畔的沃博德内市)都统、雅克萨堡都统在齐国的唆使下,都会生出反叛的念头,自立为王?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齐国已经渗透到渤海国的方方面面,而且国中还有多达四五万的汉人,在这般情势下,只要齐国人愿意,便可立即将这个渤海国给掰扯成几块。   更不要说,渤海国赖以生存的武器和粮食,皆为齐国供给。若是没了齐国的大力扶持,不说无法对抗大明的进攻,就是压制境内诸多土著部落,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为可虑的是,那个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的罗刹人,探知他们的虚弱后,肯定会掉头过来,将他们吞得皮骨都不剩一点。   娘的,齐国这尊大神,还真的一点都不能得罪他们!   巴海为此,不得不矮下身子,寻到齐国驻渤海国代表,表示在辽东事务方面,一切皆遵照齐国指示行事,在春暖时节,会将所有武装屯殖人员悉数撤回至黑龙江以北地区。同时,央求齐国帮着平定勃利城的反叛,以维护渤海国的“统一”和“稳定”。   然而,齐国人却表示,勃利城的反叛乃是渤海国的内政事务,齐国不会就此进行干预。但鉴于双方既有的二十年“友谊”,齐国可以继续为渤海国提供必要的武器和粮食等相关物资。   不过,出于“好意”,齐国人劝说巴海,勿要以倾国之力去剿灭勃利城的叛军,这样会极大损耗渤海国本就不丰的实力,反而会便宜了外人。   岭北地区如此广大,就算丢了黑龙江下游地区的地盘,大不了转头向北,向西,去开拓新的领土。   于是,齐国驻渤海国的黑衣卫军官热心地拿出一份稍显粗糙的地图,指着尼布楚河、赤塔河、北海(贝加尔湖)一带,说那里物产丰裕,土地肥沃,可养民数百万。若是将其占据,对整个渤海国而言,不啻为“王霸之基”。   巴海长叹一声,遂从齐国之言。   至春暖时节,渤海国便将盘踞于松花江流域的数千人尽数迁移至黑龙江一带,并派出一路援兵,西进尼布楚,去攻略那片所谓的“王霸之基”。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攻守之势的转变   1675年6月9日,伊尔库茨克。   在1652年,哥萨克人在伊尔库特河口建立了一座越冬营地,初步奠定了伊尔库茨克城堡的雏形。随后,1661年,雅科夫·波哈博夫率领七十余哥萨克来到此处,以木材为原料建筑城堡,正式建立殖民据点。   由于城堡正好位于商路和探险拓殖路的交叉点上,且周围地区有进行农业耕作、狩猎、捕鱼的便利条件,所以城堡发展很快。经过数十年的发展,目前整个伊尔库茨克堡已拥有八百多常住居民,成为周边数百公里范围内最大的商业中心和物资周转站。   在1666年,勇敢无畏的哥萨克又在乌达河岸边建立木结构的军事堡垒上乌丁斯克(也称色楞格斯克,1690年改名叫乌兰乌德)。以这两座中心据点为核心,加上贝加尔湖东北方向的巴尔古津堡(1648年)和西北角上的安加尔斯克(1647年),以及于1652年建立了巴翁托夫斯克堡,大体上包围了贝加尔湖,这也标志着俄国人已经彻底完成了对于贝加尔湖周边的征服大业。   随后,哥萨克人以此为大本营,分兵两路,一路南下直逼中国的蒙古地区,一路东进抵达石勒喀河,进而侵入阿穆尔河流域,甚至一度沿河而下,直抵大海。   然而,十几年前,进入阿穆尔河流域的哥萨克人却遭到了强力阻击,并且损失极为惨重。在那片地区,出现了两个强大的地方势力,不仅人数众多,还拥有不少威力巨大的火器。   没错,那些人据有的火器,还不是老旧落后的火绳枪,而是堪比欧洲国家军队所拥有的燧发枪。更让人胆寒的是,他们竟然还有火炮!   经过多年的探查,俄国人终于知道那些人的一些情况了。位于阿穆尔河流域的地方势力,曾经属于大清帝国的军队的一部分,后来因为一次战败,为了逃避追责,选择叛离那个帝国,选择避到此处。   而位于乌苏里江以东的地方势力,则属于还要更南边的大明帝国,是一个亲王的封地。   这两个地方势力,大致以阿穆尔河为界,各自统治着这片广大地区,当地的的土著自然也是向他们表示臣服,并得到他们的保护。十几年前,那些闯入阿穆尔河和乌苏里江地区的哥萨克们,像此前在西伯利亚地区那般肆意掠夺皮毛,欺压土著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遭到了他们的武力驱逐。   1658年,哥萨克人所建立伯力堡,就被那群清帝国的叛军所攻破,督军亚康卡·库拉科夫以下一百余人悉数战死,侥幸逃出者仅六人,令整个雅库茨克督军府大为震惊。   就在俄国人准备对此要进行一番报复时,这伙清帝国叛军又先后袭击了阿穆尔河中下游十余座堡垒和过冬营地,残杀哥萨克人和毛皮商人两百八十余人,几乎将哥萨克人历经数年于阿穆尔河地区所建立的势力连根拔起。   未几年,这伙清帝国叛军建立了国家,称之为渤海国,然后继续向北和向西,清除俄国人的据点和营地,大肆扩张他们的势力。   面对渤海国的咄咄逼人的势头,在经过数场残酷而激烈的战斗后,哥萨克人悲哀地发现,他们根本无力阻止渤海国的侵袭。因为,他们打不过对方!   渤海国不仅人数众多,每次出动的军队动辄数百上千人,而且所拥有的火枪和火炮,比哥萨克人手里的武器还要强出一头。   此前,哥萨克人仅凭借数十上百人,便能在西伯利亚地区纵横上千里,征服大小部落无数,然后择水陆要冲建若干城镇堡垒,就可占据大片土地。然后,于该地征收皮毛、粮食、肉食,未多久,就能将其变为沙皇俄国的固有领土。   比如,伊尔库茨克为核心的督军辖地,在数十年前,贝加尔湖东岸还是与满洲属下的巴尔虎蒙古人相连,西岸则受到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与车臣汗部统辖。哥萨克人就以不到百人的规模,从叶尼塞斯克和雅库茨克,分别从西部和北部两个方向入侵并征服了这片广阔的贝加尔湖地区。   如今,风水轮流转,渤海国凭借其强大的武力,沿着阿穆尔河、结雅河(中国称精奇里江)、石勒喀河,开始步步蚕食俄国人的地盘。而且,方式跟当年哥萨克人入侵的模式几无二致,也是通过“支流联运、陆上拉纤”的跳跃式方法,夺取了俄国人一个又一个殖民据点。   半个月前,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传来噩耗,渤海国的军队在得到增援后,以数门攻城重炮猛烈轰击方式,破开城墙,杀入堡垒,将这座建立于1658年的重要据点攻占。   伊尔库茨克督军府闻报后,大为惊恐,涅尔琴斯克距离此地虽然还有近千公里,但依渤海国这般攻势,说不定明年就能杀到伊尔库茨克城下,进而夺取这片富庶的大湖地区。   驻伊尔库茨克督军安德柳什卡·伊凡诺夫一边派出两路信使,分别到北方的雅库茨克督军府和西方的托木斯克督军府求援,一边积极组织城中的哥萨克、商人,以及众多农夫加固城池,囤积粮食和火药,准备应对渤海国的进攻。   “督军大人,那些鞑靼人对于我们将售与他们的火枪和火炮又重新收回,表示非常愤怒。”一名哥萨克军官抱怨道:“他们声称,会因为我们的失信行为,从此断绝与我们之间的贸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可能就不会得到那些珍贵的茶叶和大黄了。”   “我们不是已经将那些索回的火器换成了同等价值的皮毛吗?”安德柳什卡·伊凡诺夫惊讶地说道:“他们应该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为何要做出这般威胁?”   “督军大人,那些鞑靼人对于火器的需求非常急迫。”那名哥萨克军官苦笑道:“听说,他们在被明国驱逐到蒙古后,火器非常缺乏,急需得到补充,以应对明国人的进攻。而皮毛对他们而言,似乎并没多大意义。”   “但我们要应对那个渤海国的进攻,需要储备必要的军需物资。”伊凡诺夫想了想,仍旧坚持了自己的意见,“至于那些鞑靼人,我们只能暂时牺牲他们利益需求了。不过,我相信,这些鞑靼人想要获得必要的火器,肯定不止我们这一个交易对象。……是的,他们一定会有其他途径的。”   ——   6月23日,乞尔海子(今内蒙黄旗海湖泊)。   范毓馥被两名明军摁倒在地上,面如死灰,额头上的汗水也在不断地往下流着。在他不远的地方,倒伏着几具无头的尸体,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入鼻息。   “总戍命令将其拖过去!”一名千总军官大声地命令道。   话音刚落,范毓馥便被两名明军粗暴提了起来,如死狗般拖着朝湖边而去。   “说说吧,你们范家给鞑子运了多久的军械粮秣等物资?”大明神火军(纯火器营)总兵孙征淇(孙可望次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副马鞍上,玩味地看着一脸狼狈的范毓馥。   “……”范毓馥抬头看了一眼孙征淇,不发一语,又将头低了下去。   “嗤!范大少爷,你以为一句话不说,就能糊弄过去?”孙征淇嗤笑一声,不屑地看着趴俯在地上的范毓馥,“你瞧瞧,你们做这个事也太不小心了,正好撞到咱们的眼皮底下。呵呵,而且还是人赃并获呀!……我估摸着,你们范家往鞑子那里贩卖朝廷管制物资,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说嘛,我们这几年,每值春夏之际持续扫荡大漠。这鞑子手里的物资竟然还是依旧不缺。这恐怕都是你们的功劳吧?”   自从去年六七月间,李定国出兵奇袭归绥(今呼和浩特市),取得数年来未有之大捷后。宣府、延绥、宁夏、固原等沿边重镇均不甘示弱,跃跃欲试,纷纷派出小股骑兵,深入大漠,袭杀清虏和蒙古部落。   待今年一月,齐国驻南京的参谋军官也向大明军方建议,可趁每年春天草原牲畜繁殖的季节,派出数路骑兵深入草原,袭击清虏,以持续削弱清虏的实力。因为这个时节,大部分蒙古部落会分散在辽阔的大草原上放牧育雏。若是明军攻来,清虏势必很难在短时间内集结蒙古八旗。而且,战争也会影响草原牲畜繁殖。   另外,这个时候,草原上的马匹因为经过一个艰难的冬天,身上没有膘,比较脆弱,无法进行大强度的运动。而以粮食喂养的明军战马,可能稍稍具有一定的机动优势。   随即,大明北方几个沿边重镇,接到南京都督府的军令后,纷纷调集辖下不多的骑兵力量,于三四月间,再次杀入大漠。期间,虽有几支明军骑兵被清虏寻到机会,予以重创或歼灭。   但不可否认,以数百、上千骑兵组成的“游击大军”,还是给清虏据有的漠南地区造成了沉重打击。近两个月时间,明军游骑便击破蒙古大小部落、八旗村屯四十余处,斩首五千余,缴获或杀死牲畜一万两千余头(只),给本就“气血不旺”的清虏,狠狠地又放了几道血口。   孙征淇所领的神火军部三千余人是在四月间部署至张家口,眼瞧着沿边诸镇都有不少斩获,对此眼热不已。随即,便向宣府总督冯双礼请命,要出关攻袭清虏。   再三阻止未成后,冯双礼只能允其出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将辖下一千五百骑兵悉数拨付于他。   然而,孙征淇领兵进入草原后,转悠了十余天,也没寻到一个蒙古部落或八旗村屯,让人好生失望。   不甘心空手而归的孙征淇遂督兵继续深入草原,朝清虏位于东部地区最为重要的据点绥远(今乌兰察布市)奔来。   今日午间,大军行至乞尔海子,期望能在这里寻获到几个蒙古部落或八旗村屯。却不想,在湖水附近正好兜住了范毓馥这帮走私商队。   连续斩杀了十数名商队伙计和护卫后,剩下的人便竹筒倒豆子般将他们的走私行为如实供述。这支由范、田、王三家组织的商队在半月前运送了大量的铁器、粮食、茶叶以及火药给绥远城的清虏。   交易完成后,从清虏手里获得四万两白银、各色珠宝,数百张珍贵毛皮,以及三百余头牛羊,稍事停留旬日,便满载而归,浩浩荡荡地准备返回张家口。   以往数年间,这些走私商队在口外也不是没有被巡逻的明军捕获过,但只要塞上数百上千两银子,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其自由通过。   然而,这次走私商队却一不小心撞上了急于建功立业的孙征淇和他所领的“御林军”,对于他们献出的金银贿赂,自然是不假颜色。   “你只要给我说说绥远城的情形,我便饶你不死。”孙征淇握着一把刀,轻轻地放在范毓馥脖颈上,“若是你能助我袭破绥远城,歼灭清虏驻守于此的大军,我会考虑放过你们范家所有人。”   范毓馥犹豫了一下,仍旧不发一语。   “怎么,你不信?”孙征淇不由将刀锋使劲压了压,一丝血痕立时在范毓馥的脖颈上显现,“不妨告诉你,我乃秦王次子,神火军总兵,我既言出,自然能保下你范家老小数百口性命。”   “……小王爷,说话……可算数?”范毓馥希冀地看了一眼孙征淇。   “这个时候了,你好像只能信我一次。”孙征淇笑吟吟地将刀收了回来,“不过,你最好不要有一句妄言。要不然,你们范家所有人都会死的很难看!”   范毓馥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孙征淇。   次日,天色微微亮,孙征淇所部三千余神火军和一千五百骑兵,便拔营启程,迅疾地朝乞尔海子西岸行去。一个时辰后,停驻于一处当地人称为谷力脑包的湖岸边,随即开始布设伏击战场。   “总戍,你觉得清虏会来吗?”侍从杨炳荣轻声问道。   “这我哪知道。”孙征淇躺在山坡的草地上,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清虏若不来,就将那些商队伙计和护卫全都砍了,咱们回返张家口就是了。”   “总戍……”沉默半响,杨炳荣又问:“万一,那个范家的掌柜给清虏交代了咱们的实情,他们聚兵数万来袭。那……那咱们如何应对?”   “你怕了?”   “小人岂会怕死?”杨炳荣脸上挂着几分担忧的神情,“我是怕小王爷有个闪失,那我等就万死不恕了!”   “你可知道,齐国在日本连续两场大战,皆是以少敌多,不到两万兵马,大破日本幕府八万余大军。”孙征淇睁开了眼睛,幽幽地说道:“即使当时幕府军队拥有三四千的骑兵,仍旧被齐国人打得丢盔弃甲,泰半被歼。”   “我的小王爷,清虏可不止三四千骑兵!”   “呵呵……”孙征淇笑了起来,“清虏目前估计有两三万满蒙八旗骑兵吧,但绝对不会布置在这个小小的绥远城里。要知道,这片地方可养不了那么多骑兵!绥远城里充其量只有三四千骑。但我敢打赌,他们绝对不会倾巢而出。”   “小王爷,对方即使来三千骑兵,也不是我们轻易对付的。”杨炳荣有些着急。   “你怕个什么劲!”孙征淇坐了起来,伸手指向前方,“你瞧瞧咱们选的地方,右侧为湖水,左侧为这片小山包,骑兵根本无法展开。我们在前方设置几道拒马,周边以车辆遮护,将神火军排开阵势,以连绵不断的排枪射击,肯定让清虏好生喝一壶!”   “可是,清虏见我军据此严阵以待,未必会引军来攻呀!”杨炳荣说道:“我若是清虏领兵将领,只需于外围掠阵,待我军自困,趁隙而攻。或者,待我军驶出此间地势,以骑兵游击四周,足可让我全军崩坏!”   “清虏骑兵若是在我军附近游而不击,那岂不是正好便宜了咱们骑兵四下袭杀绥远左近的鞑子部落和村屯?”孙征淇笑着说道:“要知道,我军携带的物资,尚可维持七日之需。我神火军吸引鞑子骑兵主力于此,正可使我骑兵肆虐周边百里范围。”   “那七日之后呢?”   “冯大帅自然就会派兵接应咱们回张家口呀。”   “你已派人传信回张家口了?”   “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孙征淇起身,抬腿朝湖边走去,“小爷的命还是比较金贵的,可不能就这么随意地丢到这草原之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降明?   1675年7月8日,归绥城(今呼和浩特市)。   皇甫保柱偷眼朝御阶上看去,却见康熙帝仍旧侧卧在软塌上,面色深沉地端着酒杯饮啄不断,眼神似乎也有几分迷离,怕是要醉了。   但身为御前二等侍卫的皇甫保柱却是不敢上前劝诫一二,刚才侍候的一名贴身太监就因为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皇上注意龙体”,就被康熙下令拖出去杖责二十,使得整个大殿内外的宫女和侍卫,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数日前,从绥远传来消息,多罗信郡王鄂扎(多铎之孙)率满蒙八旗骑兵七千余在乞尔海子遭遇明军,激战五日,斩首两千五百级,重伤伪明秦王之子、神火军总兵孙征淇。若非张家口明军大举来援,几欲全歼该部明军。   鄂扎在确认明军回返张家口后,遂亦领兵撤回绥远休整,同时派出快马信使向归绥报捷。   朝廷上下闻之,为此欣喜不已,虽然没有活捉那秦王之子,但鄂扎所部却重创了那支据说是大明御林军的神火军,可谓是战果辉煌。此战,极大地振奋了满蒙八旗官兵的士气,同时也让那些不自量力贸然闯入草原的明军认识到我八旗铁骑的厉害。   康熙为此特颁圣谕,对鄂扎予以嘉奖,赏银一千两,包衣奴才三十名,牛羊两百头(只),所部八旗官兵也有不同程度的赏赐。   不过,当康熙回到寝宫时,却勃然变色,挥刀怒劈了数张座椅,并痛骂鄂扎“少谋而蛮勇”,“浪战而不知机变”,白白损耗我大清八旗“虎贲之士”,讽其作战谋略远不如乃祖豫亲王。   康熙之所以这般恼怒,并非鄂扎谎报了战功,人家确实杀伤明军两千五百余,不过此战在大胜之余,清军自身损失却超过三千多,而且其中近半数都是我大清极为金贵的满洲八旗部伍。   战后,各种详细情况陆续报来,当时明军于乞尔海子预先布设战场,三千明军步兵以拒马、车架为屏,簇聚成一团,应战奔袭而来的七千余清军骑兵。   鄂扎闻知明军领兵将领是孙可望之子,顿时大喜过望,指挥骑兵四下围攻,试图一举全歼该部明军,活捉孙征淇。   却不料,该部明军虽然为全火器部队,但凭借拒马和数百辆车架为屏障,施以连绵不断的火枪排射,几次打退了清军的进攻,毙伤我大清八旗千余。   鄂扎羞怒之下,倒也没丧失理智,继续全力猛攻,而是将骑兵分成一波一波的,在明军阵列前后不断的发动小规模攻击,在消耗明军火药弹丸的同时,以疲其军。   待三日之后,明军逐显疲态,反击之力亦无数日前迅猛,鄂扎随即发动了一次大规模攻势,以期能冲垮明军,尽歼其部。   却未料到,骑兵蜂拥冲抵明军阵前时,对方突然推出数门子母炮,施以密集散弹,让冲至近前的清军骑兵尽皆扑倒于地,使得整个攻势为之一滞。随后,明军阵中排枪射击再起,将处于混乱之中的清军骑兵趁势击溃。   在阵后督战的鄂扎又惊又怒,将溃兵收拢后,退出一里之外,重整队伍。这个时候,他已收到消息,绥远城附近出现了一支明军骑兵,正在大肆屠戮蒙古部落和八旗村屯,纵火焚烧草场,毁坏庄稼,戕害牲畜。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留出一部骑兵看住这些明军,然后领骑兵主力去寻那股大肆进行游击破坏的明军骑兵,或将其歼灭,或将其逐退,以减少当地民生经济的损失程度。   但是,他又收到探马来报,说张家口方向明军大举出动,两万余部队缓缓逼来。其意图,多半是为了要救回困于阵中的孙征淇。   一想到孙征淇的身份,鄂扎哪舍得放弃,遂继续督兵再战。不过忌惮明军火器犀利,倒不敢像此前那般发力猛攻。   到此时,他方才想起派人返回绥远城,去将城中的数门火炮拖运过来,与阵中的明军展开对轰。   至第五日,火炮运抵前线,不断朝明军阵列轰击。未及半个时辰,明军阵势瓦解,不得不丢弃辎重,拖拽着车辆为掩护,开始缓缓撤退。   鄂扎当即领骑兵紧随其后,不断于明军两侧,往来奔袭射箭,毙伤明军无数。然而,正当清军行将展开猛攻,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歼灭这部已处于崩溃边缘的明军时,张家口来的明军援兵却陆续抵达战场,让清军好生郁闷。   鄂扎率兵与明军脱离战场后,远远地在旁边兜转监视。可明军数量多达两万,且有一千余骑兵护持,主将冯双礼更是明军积年宿将,丝毫未给清军任何可乘之机,缓缓往张家口退去。   此役,虽然阵斩明军两千五百余,还逐退了明军的进攻,但我大清方面的损失却丝毫不比明军低,伤亡三千余,绥远左近的蒙古部落、八旗村屯被袭二十余处,百姓损失两千七百余,牲畜数千。更为糟糕的是,汉人包衣耕种的麦田被践踏数万亩,眼见是绝了收成。   相较于拥有庞大人力物力的明廷,即使损失万把人,也很快可以得到补充,实力恢复如初。可我大清每损失一个人,一头牲畜,甚至一棵麦苗,这上哪里去补充?   大漠苦寒,生存不易,各种物资极度短缺,要不是数年前从京师、河北、山西等地撤出时,掳掠了数十万的丁口和无数物资,在面对明军的几次攻袭下,早就不堪以战了。   即使这样,清廷还在不断地勾连此前的边地商人,将关内的诸多粮食、铁器、茶叶,以及其他物资不断地走私至大漠。同时,清廷还组织了几支官方的商队,前往甘陇、西域,以及遥远的岭北,分别同吴三桂、叶尔羌汗国和罗刹人交易。   然而,从昨天到今日清晨时分,从张家口、大同等地陆续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昔日帮着我大清走私的几家边地商人,遭到伪明的彻底清洗。   范、王、靳、田、翟等几家,不分男女老幼,均已被明军锁拿下狱,家产悉数被充公。期间,数十名隐匿于各地的大清细作,也被明军拿获,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之人,则枭首后,悬挂于城头示众。   康熙闻报后,呆立半响,随即便这般枯坐宫中,饮啄不止,似乎在宣泄胸中郁郁之气。   自从去年,孝庄太后身染风寒薨逝后,年轻的皇帝似乎愈发显得焦躁不耐,动辄因小错而重责宫女和太监。对朝堂中的文武大臣,也充满了警惕之心,但有违逆言悖之举,必然遭到罢斥,甚至予以处斩,以警诸臣。   想来,皇帝应该是背负了太多的压力。我大清历经太祖、太宗、世祖三代经营,好容易杀入关内,御临天下,建立我大清万世之基业。却不想,在伪明的二次北伐攻势下,连战连败,丧师失地,最后不得不退出关内,远走大漠。这一切,如何不让年轻的皇帝心生愧怨之心。   更不要说,作为我大清的龙兴之地——辽东也无法安然回返,那里可是我八旗无数的先辈寝陵坟冢之所在呀!据闻,伪明出于报复心理,将辽东俘获的所有八旗官兵和妇孺,尽皆贬为奴籍。甚至还一度考虑要将位于盛京的永陵、福陵和昭陵给掘了,将太祖(努尔哈赤)、太宗(皇太极)及以上六世祖的遗尸起出,要枭首示众。   不过,鉴于当年我大清曾厚殓崇祯帝(修建思陵预算3000两银子,最后竟然没有用完),并且还对伪明历代皇帝寝陵加以妥善保护,伪明辽东总督制止了这种掘陵的卑劣行为,让身处归绥的众多满洲八旗王公贵族均松了一口气,不由暗自庆幸,还好当年的一时善举,换来如今的善报。   “皇上,索额图、明珠、图海三位大学士请见。”一名太监跪在康熙面前,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道。   “……宣!”康熙将酒杯放在小几上,挥挥手,示意内侍将席案撤了。   索额图、明珠、图海等三人跪参康熙后,垂手侍立于一旁,却谁也没有上前参奏,反而彼此偷偷地交换着眼神。   “说说吧,尔等有何所请?”康熙斜眼看了看三位大学士,“朕,清醒着呢!”   “皇上,奴才此来,是为我大清将来计而……献言。”图海虽然出身低微,但天资忠悫,性情敦笃,见索额图和明珠两人均沉默不语,随即出列,跪倒在康熙面前。   “献言?”康熙看着图海一脸郑重的表情,又瞥见索额图和明珠审慎的模样,顿时心生警觉,不由坐正了身子,冷声问道:“你所献言何者?……讲!”   “奴才请皇上向伪明投顺纳降,以为其藩属。”图海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跪俯在地上,不再言语。   “……向伪明投顺纳降,以为其藩属?”康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惊愕地看着图海,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半响,又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索额图和明珠。   索额图和明珠见状,亦跪倒在康熙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默然无语。   “你等……你等是想将朕送予那伪明,以换得你们所有人的安泰吗?”康熙骇得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或者,直接将朕的头颅斩下,向那伪明屈膝以降?”   “奴才万死!”图海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奴才请皇上仿太祖之例,先以韬光养晦之举,潜心积蓄实力,巩固漠南,北扩喀尔喀,西联和硕特、吴三桂,南方暂附伪明,以待将来中原之变。如此,我大清或许可再复世祖(顺治)之行,重新御临天下。”   “我大清……何至于此?”康熙眼中血红一片。   “皇上。”索额图抬起来来,神情悲戚,“伪明自去年开始,便主动深入大漠,攻袭蒙古众多部落和八旗屯殖村镇。他们以数百上千游骑的方式,不以我八旗主力决战,却大量杀伤和破坏我满蒙部落村屯之民生,掳掠放牧之牲畜,焚烧草原,毁我耕地。这般行事,长此以往,我大清之根基将逐渐空虚,蒙古诸部亦恐生出怨忿之念,果腹之粮,作战之资,将日益枯竭耗尽。”   “皇上。”明珠也抬起头来,恳切地说道:“去年,我大清虽然北征喀尔喀,威服车臣、土谢图、札萨克图等诸部,但此举不过是暂时解除了北方之隐忧,而对我大清整体态势而言并无太多裨益。再者,听闻西北准噶尔部正在渐趋统一,其首领噶尔丹雄心万丈,图谋整个卫拉特。若是其整合了该部蒙古势力,定然会引兵东来,往攻喀尔喀,奔着统一蒙古大业而来。”   “大漠东侧,辽东之地已为伪明全取,其兵势便可西攻科尔沁,威胁绥远,及至归绥。而伪明宣府、大同、延绥、宁夏、固原等沿边重镇若是年年深入草原,与我大清邀战,继续荼蘼漠南蒙古诸部和众多八旗村屯,我大清所控之地,恐将永无喘息之机呀!”   “……”康熙闻言,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不断地跳动着,嘶声问道:“目下之情势,伪明会允我大清纳降,以为藩属?”   “皇上,去岁伪明广德帝崩逝,新君继位,但其资望和声名更是远不及那孙可望。”索额图沉声说道:“听闻,那孙可望一直都想图谋篡明自立,但始不得良机。若我大清此时,自请去国号,除……除帝位,引众归顺,以为藩属。此举,必然会取得孙可望应允,成为他平定天下,江山一统之丰功伟业。”   “皇上,孙可望允我大清投附,必然会因此欣喜若狂,为表其天下归附之功业,必然予我妥善待之。”明珠也附言道:“如此,我大清可提出与沿边诸地,展开市易,囤积物资。同时,引汉人农户和诸多工匠,拓殖垦荒,发展工农,积蓄实力。奴才以为,那孙可望一旦篡明自立,必然会引得天下大乱。那时,便是我大清复起,破关再度杀入中原之良机!”   “皇上,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以三千越甲吞吴之例。数十年前,亦有太祖韬光养晦,积数十年之力,方有萨尔浒之大捷,席卷整个辽东之旧事。”图海神色坚定地看着康熙,“今日,奴才请皇上忍一时之辱,仿先贤和太祖之为,虚与委蛇,暂以藩属之名,纳顺于伪明,以为将来谋图大业!”   康熙听罢,只是默然不语,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位肱股之臣,脸上却阴晴不定,脑中急速地转动着,思量着。   “三位卿家平身吧。”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和缓地说道:“既然我大清要和议投附伪明,那么,谁可为使,前往南京一行?”   “臣愿往。”明珠躬身说道。   “八旗整训,地方屯田等诸多事务尚需仰仗大学士,不可轻去。”康熙转头看着图海,“那么,图海你暂为我大清专使,往南京一行。告知那孙可望,我大清愿举国来降,以为大明藩属,只为彼此能止戈罢战。”   “嗻。……奴才万死不辞!”图海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地向康熙磕了一个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陵   1675年7月10日,蓬莱,七里庄。   在距离登州治所蓬莱城以南七里的地方,曾有一处村庄,便唤为七里庄。数年前,大明克复登莱后,局势便日益稳定,各级官府机构也随之陆续设立,饱经战火的人们也开始恢复昔日宁静祥和的生活。   因为整个登莱地区是和平光复,该地的清虏地方官员和驻军主动反正归明,使得这里基本上未遭遇太大的战争破坏,民生经济自然也恢复得极快。   六年过去了,七里庄的人们仿佛就已忘却了那场席卷整个北方的大战,田地里阡陌纵横,村舍中也是鸡犬相鸣,农人辛勤的耕作,孩童欢快地嬉戏。   殊不知,在二十多年前,清虏攻占登莱时,曾在这片祥和的大地上展开过一场血腥的屠杀。永初帝身死,二十多万无辜百姓和市民惨死于清虏屠刀之下,天地间,血色浑然,白骨遍地。   当然,如今这里的众多百姓,大多是从外面迁移过来的,江淮、豫南、冀州,甚至还有湖广之地的流民,对曾经的惨事或者未所闻,或者早已淡忘。南腔北调,淮言豫语,最终与这里胶东之音相和,形成一种独特的地方语言。   齐国特命全权专使、内阁副总理齐远山在登莱官员的簇拥下,看着村里簇聚的众多百姓,不由感慨万分。   离开乡梓四十余年,再次回到这里,所有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七里庄,乃是当年陛下的出身及生长之地。当然,作为陛下的堂侄,这里自然也是他的故乡。   如今,别说在七里庄,就是在整个蓬莱县,也几乎找不出一个曾经与陛下相熟的乡人或故交。这里经历了无数的战火和屠杀,尸骨垒了一层又一层,从世家大族,到普通小民,许多传承早已断绝。   从云州离开后,齐远山并没有直接前往南京,而是经停长崎、耿罗岛,于5月13日来到登莱。因为,从汉洲出发时,受陛下所托,他将在登莱寻找陛下先祖埋骨之处,并加以修复扩建,以为齐氏在大明的先祖皇陵。   登莱地方官员对于齐远山的到访,在惊讶不已的同时,也倍感荣焉。明齐两国关系向来亲密,可以算作兄弟之邦。因而,在闻知齐国内阁高官来访,不仅登莱巡抚、登州知州,以及蓬莱知县亲自于码头迎接,就是山东总督、当地驻防的总兵官也在随后几日内,陆续赶至蓬莱,面见齐远山。   得知齐远山来此的目的后,山东和登莱地方官员立即下令,将七里庄方圆十里范围即行封锁,并动员明军官兵和地方杂役数万人,帮着寻找齐国皇帝的先祖坟冢。   经过半个多月的寻访和探查,登莱地方官员于七里庄附近,寻获十余处疑似齐国皇帝先祖坟冢,然后便请齐远山实地确认一番。   然而,齐远山当年离开七里庄,来到蓬莱时,不过十岁上下。随后,又经历了登州之变,接着跟随曹雄亡奔海上,最后辗转数万里,来到汉洲大陆,曾经儿时的记忆已有些模糊。是故,亲临十几处疑似陛下先祖的坟冢后,他便吃不准哪座坟冢为真正的目标了。   无奈之下,齐远山通过登莱和山东地方官员发布公告,寻访四十年前知悉七里庄之旧事的乡民。为此,他还特意拿出一千块汉洲银元,以为奖励任何提供有用线索之人。   十余天后,一名曾经停驻七里庄数年的云游道士拜访了齐远山,声言,知晓当年陛下先祖坟冢之故事。   这名年近七旬的道士非常详细地描述了七里庄发生的数件旧事,还叙说了四十年前登州之变,官军荼蘼周边村镇,而陛下父母就是惨死于平叛官军之手。   官军退走后,就是这位道士领着幸存的乡民收敛了被戕害的百姓尸体,逐一挖坑掩埋,刻写死者木牌。虽然事过经年,但仍存有较为清晰的记忆。   齐远山大喜,随即便请道士领他前往陛下先祖坟冢所在之地。   尽管那些坟冢刻写的木牌均已失落,但那道士在仔细辨认一番后,还是准确的点出了一座低矮的坟冢,乃是陛下父母骸骨掩埋地。   齐远山跪祭陛下父母遗骸后,向登莱巡抚表示,齐国将在七里庄方圆三里之地,修建齐国皇陵,请尽迁该地农庄民户。齐国会对此所造成的所有损失,予以三倍之补偿。   对于齐国要在此地修建皇陵,山东和登莱地方官员哪里敢自专,随即以五百里加急,飞报南京。   半个多月后,南京传来了陛下和秦王的谕旨。齐国于登莱修建皇陵之事,一切以应之,所需民力和物力,尽数拨付,尽全力予以配合。   齐远山对于大明的积极应对,表示诚挚的谢意。但修建齐国皇陵,毕竟是自家的事,自然不好免费征用当地民力和物力。为此,他代表齐国皇室,向登莱地方移交了二十万汉洲银元,以为初期皇陵征地和基础工程所用。后续,随着皇陵的建设进度,齐国会继续向地方拨付款项以及转运必要的所需物资。   当登莱地方官员闻知,齐国皇室为修建这座皇陵,预算工期五年,资金投入两百万汉洲银元时,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整个山东地区每年征收的赋税不过区区二十多万两白银,而齐国皇室竟然在这里修个皇陵,就要花两百万汉洲银元,折合银两大概二百四十多万。   乖乖,我山东数百万人口,啥事都不做,就只帮着齐国修一座皇陵,每年就能获得近五十万两白银的收入。据说,为了给皇室积福,齐国人还表示,凡征发修建皇陵的民夫,皆免费提供一顿午食。   更不要说,这皇陵建成之后,每年的维持和修缮,那还要花费一笔固定的银子。犹记得,数百年前,洪武帝修建凤阳皇陵时,“宫阙殿宇、壮丽森严”,享殿、斋宫、官厅数百间,还专门在附近营建中都城,以拱卫皇陵。   这齐国皇陵修建于蓬莱城附近,花费海量金银和物资,到最后,岂不是也能惠及当地数十万民众!   其实,在整个大明地界,若论最为亲齐的地区,莫过于登莱。三十多年前,齐国便占据了登莱北方的长山列岛,用以收拢和中转大陆难民,同时也据此袭掠清虏后方,策应大明其他地区的抗清斗争。   即使,后来清虏再据登莱,但齐国凭借赫赫战力,数次重挫清虏,再加上于大明沿海地区拥有众多强横无比的炮舰,一直保有长山列岛,对整个登莱地区施加强大的影响力。   数十年来,无数逃难者都会在夏秋两季,抱一根木头,或者一只木盆,浮海前往长山岛以求得活命机会。而到了冬季,仍会有不少逃难者,趁海水上冻之际,奔至数里外的海冰上,以施放烟火或者摇动布帛,引起岛上的齐国人注意,进而被他们用船接至岛上。每年逃难者因此而溺毙或冻死者无数。   在大明北伐前的数年时间里,不论是清虏的登莱地方官员,还是当地驻军,大多都跟长山岛上的齐国人暗通款曲,面对无数难民浮海逃往长山岛,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齐国人的情报参谋或者商人,有时候也堂而皇之地在登莱地区行走,甚至还会得到地方驻军或明或暗的保护。   不是奴才不为我大清尽心效忠,实在是齐国人给得太多呀!   待登莱光复后,这里又成为齐国于大明北方最为重要的移民中转点,联系更为密切。因移民输出而产生的巨大消费需求,也畸形地促进了登莱地区的民生发展。   不过,随着两年前齐国将长山列岛移交给大明,转而将北方移民中转点转到胶州的浮山所(今青岛)后,登莱又变得沉寂起来。   七里庄及周边数个村镇的农舍大多破烂不堪,房屋有的用半烧制的砖,有的用泥土修造,屋顶用稻草或芦苇搭盖,有的茅屋四周有泥墙,或者用粗制的芦苇、高粱秆围起来。每户农家,两到三间屋舍,往往就是两三代七八口人(甚至十几口人)拥挤在一起的唯一住所。   农人们的衣着更是简陋单调,条件好一点的会穿一件麻布衣裤,大多数人全身只有一条衬裤,有的还是光腿。   因为正值初夏时节,几乎所有人男人都赤果着上身,只着一条犊鼻裩短裤,大部分的孩童却是不着任何衣物,光着屁股四下奔跑嬉戏。至于妇人,虽然穿着衣裳(古人上身穿衣下身穿裳),但也是粗布麻衣,而且落满了补丁。   所有人脸上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蜡黄,颧骨突出,站在村口,眼神热切地看着一众齐国人。但四下护卫的明军官兵,将他们挡在外围,不得靠近。   “他们大概又是想获得我们的赏赐吧。”齐子纶看了,心下有些不忍,转头便吩咐几名随行的齐国官员对那些村民施以钱物。   “且予他们吧。”齐远山见那几名官员皆目视于他,摇头苦笑道:“每个村民赏五角。”   “五角?是不是太少了?”齐子纶说道。   “殿下,五角已经不少了。”齐远山说道:“此间百姓,一年所得也不过五六两银子。我们于此近两月时间,几乎每家农户皆得赏银超过五块银元以上。若是再多赏赐,怕是要使之生出贪婪之心了!”   “五块银元能作何用处?”齐子纶愕然,“这些银钱怕是连几件像样的衣物都置办不了!更何况,我皇室于此修建皇陵,要将其居于此间的房屋和田地尽数征用。他们无有更多银钱在身,如何于他处另置家业?哼,至于我齐国交付于登莱官方的二十万征地费用,多半落不到他们头上。”   “殿下,大明的穷苦人家无以计数,咱们救不过来的。”齐远山颇为无奈地说道。   “大明天朝,物华天宝,怎么会这般模样。”齐子纶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叹道:“大规模的战乱已结束五年了,大明的民生经济怎生还是如此……不堪?!”   齐子纶,乃是皇家第十一子,贵妃(大明公主)所生,今年方满二十,海军仁勇校尉(中尉),服役于本土舰队。参加完对日战争后,便随同齐远山访问大明,并代表皇室,在登州筹建皇陵。   来大明之前,因为受母妃影响,对这片神州大地充满了无限期望。然而,在蓬莱港登岸后,心中所存的一切美好的幻想统统破灭。   他们一行乘坐四艘战舰,驶入蓬莱港停泊。当时,船上的许多猪禽牲畜在途中死去,海军官兵遂将牲畜丢入海中,而那些岸边的大明百姓望见后,却纷纷跳入海中,争抢着又将它们一一捞了起来。   询问一番,百姓答曰,弄回去后处理干净,再用盐腌上,待过年,全家人便可享受一顿丰盛年饭。   在蓬莱县及七里庄探查先祖坟冢时,看见那些随行的民夫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一碗稀粥,午饭是半个黑馒头,一根大葱,然后一碗清水。至于护卫的明军官兵,饭食稍好一点,但无非就是喝的粥要稠一点,馒头多了一个,而且晚上也能喝两碗稠粥。   要知道,在齐国不论是汉洲本土,还是几个海外领地,早就形成了一天吃三顿的饮食习惯,而且还时不时地能沾点荤腥,靠近海边的更是经常可以食用各种鱼肉。在齐国境内,是很少能看到这种民众普遍面带菜色的情景。   齐国使团一行人见状,深感同情,常常把吃不了的食物送给随行的民夫和明军官兵。他们千恩万谢之外,甚至连齐国人喝剩下的茶叶,都要过来,煮开了接着喝。   至于看到齐国人享用的砂糖、咖啡、烟草,以及各种水果肉食罐头,更是稀奇得很,满脸充满了羡慕神色。   “我齐国发展近四十年,也是逐步工业化的四十年,每年所创造出的财富数量,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齐远山说道:“而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它现在仍旧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家。在整个东方大地,日本、朝鲜、安南、柬埔寨、暹罗等等,皆如此般。甚至,就是那遥远的印度、波斯和奥斯曼,亦为不同。”   “那我们齐国需要帮着大明发展工业化吗?”齐子纶小心地问道。   “那要看大明对我齐国要表现出何种态度而定了。”齐远山悠悠地说道:“战略协作发展?还是遏制性打压?一切皆由大明自身而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献帝?   1675年8月26日,南京,龙江关(今南京下关)。   “那边是什么?……造船厂?”齐子纶站在船头,伸手指向西边高高耸立的几处吊架,好奇地问道。   “殿下好眼力。”齐国驻上海黑衣卫指挥使、御武校尉(上尉)鲁伯良点头说道:“那处正是大明的造船之所在,赫赫有名的龙江船厂。在数百年前,该船厂初建时,规模就非常大,东抵城濠,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第一厢民住官廊房基地,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及彭城伯张田。最盛之时,整个船厂面积达五十余万平方米。”   “这么大?”齐子纶大为惊讶,“据我所知,咱们齐国最大的造船厂,建业船厂的占地面积才不过三十万平方米,可以同时建造六到八艘大船。若以龙江船厂的规模,岂不是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十艘以上的大船!”   “殿下,龙江船厂在永乐年间可能尚有此番能力,不过,现如今,他们还不具备同时建造十艘以上的大船的能力。”鲁伯良摇头说道:“在宣德年间,因为郑和所领宝船队数度巡幸南洋,造成支费浩繁,大明库藏为虚,故而被大明的朝廷叫停。而从那时,龙江船厂也随之败落。历经多年,不仅各种造船技术和规程毁损殆尽,就连《郑和出使水程》所载大量原始资料,如皇帝敕书、郑和船队的编制、名单、航海日志,帐目等,皆未留存下来。”   “据悉,当年郑和下西洋所率领的庞大船队,有大海船六十多艘,连同中小船只在内,一共有百余艘之多。这些远航西洋的海船,除了小部分是在福建等地建造外,绝大多数都是在龙江船厂建造的。洪武元年,为了准备造船用的桐油、棕缆等原料,特在南京钟山开辟了漆园、桐园、棕园等园圃,植树数万株。龙江船厂就是在那个时期建立起来的,还特意征调沿海各地工匠一千余户来到南京,广造海舶。”   “五年前,大明朝廷再度复建该船厂,以五品的工部郎中为主官,下设员外郎、主事,以及船政提举司,尽调广东、江西、福建、江浙等地工匠五百余户。船厂内除了有风帆制作的篷厂外,还设有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等七个作坊及看料铺舍等。”   “整个船厂分工也较为细密,下编四厢,每厢分为二十甲,每甲设甲长,统管三十户。一厢分为船木、梭、橹、索匠;二厢分为船木、铁、缆匠;三厢为艌匠;四厢分为棕、篷匠。另外,还有内官监匠,御马监匠、看料匠、更夫、桥夫等人员。人数总规模,估计在一千三百到一千五百人。”   “他们能建造像我齐国海军普遍装备的战舰吗?”   “目前还不能。”鲁伯良肯定地说道:“但若干年以后,随着大明造船技术的不断摸索和进步,说不定可以在仿造我齐国战舰的基础上,建造一些三四百吨级的中小型远洋战舰。毕竟,大明人口众多,其中涌现的优秀工匠数量自然不会太少。而且,大明工部和龙江船厂的工匠们可以借鉴既有的《南船纪》和《龙江船厂志》这两本集历代造船技术之大成的技术专著,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这里防御如何?”齐子纶沉默半响后,突然问道。   “若是我齐国组织一支破袭舰队杀至此处的话,并摧毁该船厂的话,我认为难度非常大。”鲁伯良闻言,立时会意,“大明在崇明沙设立了一座水寨,驻兵两千,布置有大小火炮数十门,扼守长江入海口。另外,南通、江阴、镇江等长江沿岸重镇,皆设立江防炮台,以及数千驻防兵马。海军舰船沿江上朔,速度缓慢,且航道固定,贸然深入的话,纯粹是明军炮台的活靶子。”   “哦……”齐子纶点点头,看着远处龙江船厂的方向,若有所思,“这大明,也开始将目光瞄向了海洋了吗?”   ——   8月28日,南京,秦王府。   待马车刚刚停稳,孙征灏先一步跳了下来,然后连忙转身又去搀着妻子胳膊,将她小心地扶下马车。   齐子依对丈夫的这般殷勤,很是受用,对着孙征灏盈盈一笑,便相携朝所居的别院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八岁的男童欢快地飞奔而来,齐子依见状,立时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娘,你们怎么这厢才回来,孩儿甚是念得紧!”那孩童抱住齐子依的胳膊,撒娇道。   “你哪是念我们?恐怕是不想听夫子的课业吧。”齐子依伸手在儿子的脸上拧了一把,笑着说道。   “娘,夫子的课业实在枯燥无聊,远不如娘亲给我讲述的齐国课本那般轻快和有趣。”那孩童摇动着齐子依的胳膊,“娘,你去给爹说说,孩儿不去听夫子的课业,改由娘亲给我上课,可好?”   “你爹可做不了主。”齐子依回头看了一眼孙征灏,“那可是你爷爷给你们选的夫子,讲授的课业也是你爷爷认可的。”   孙征灏闻言,朝那孩童瞪了一眼,板着脸说道:“其他人都能认真听夫子讲课,为何你偏偏惯于跳脱,不喜课业?哼,若是月考落了成绩,小心家法侍候!”   “爹,孩儿虽然不喜夫子授课,但每逢月考,何曾落在人后?”那孩童得意地说道:“其他人只是一味死读书,什么都不懂。他们连我们居住之地是一个巨大的球都不知道!哼,还有,这太阳和月亮为何白昼交替轮换,更是茫然不知。孩儿羞于同他们为伍!”   “小畜生,口出妄言,目中无人!”孙征灏听了,不由心中恼怒,作势就要动手教训自己的儿子。要知道那些一起读书的孩童,皆为孙氏子弟,其中更有世子以及他的几个兄弟的几位公子,这话要传出去,岂不是要给他惹出天大的麻烦。   “瞧你这话骂的!”齐子依一把拦住孙征灏的手臂,“你骂他为小畜生,那你成什么了?咱家佑儿聪明着呢,你以为他会将这些胡话出去乱说与人?”   说着,牵着儿子的小手,径直朝院中走去。   看着妻子上身着月白轻衣,下身着蓝色的马面裙,素淡雅致的装束,缓缓前行,一副摇曳生姿模样,与大明普通女子浑然不一样的气质,孙征灏虽然被一顿抢白,但也未有怨气,只是无奈地报以苦笑。   待回到房间,小儿已自去温书,齐子依却依着窗栏,望着院中的花草,怔怔出神。   “怎么了?”孙征灏取过一把折扇,轻轻地摇动着,驱散暑天的热气。   “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皇后。”齐子依转头定定的看着孙征灏,半响,突然轻声说道。   “你……,你何出……此言?”孙征灏大惊,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   “你父王是不是在谋划废立之事?”齐子依轻声问道。   “废立之举,岂是轻易之事?”孙征灏郑重地说道:“陛下登基不到一年,父王如何会在此时行废立之事?”   “就是因为当今陛下登基不到一年,尚不具半分威望,方可行废立之举。”齐子依白了丈夫一眼,“难不成,等陛下十数年之后,颇具威服之后再做?那时,怕是你父王都未必等得到了。”   “那……那也不至于现在就……就要废了当今陛下吧。”   “李定国要死了。”齐子依说道:“你父王一直最为忌惮的就是李定国。但从大同传来消息,他好像已近垂死状态,时日不久了。”   “不至于吧。大同那边消息只是说,李定国请旨要返回南昌荣养,卸下北征大将军之职。”   “透过现象看本质!”齐子依对丈夫的迟钝有些气结,“李定国若是想返回南昌荣养,怎么就舍得将兵马尽数留在大同,而不带回江西?他这是在为身后事考量呀!赣王世子未必能守得住偌大的江西,更不能镇得住李定国麾下的骄兵悍将!所以,李定国准备以江西之地来换他家人及子孙后代的安泰和富贵。”   “啊?……”   “李定国死了,天下再无一人可制衡你父王。你说他会不会按捺不住,寻个机会,直接废大明皇室,登基为帝?”齐子依笑吟吟地说道。   “……就算父王称帝,那也轮不到我来做太子呀!”孙征灏幽幽地说道。   “以前那肯定轮不到你,但现在嘛,说不定就有机会了。”齐子依说道:“你大哥乃是庶出,而且近几年,身体多病,难以视事,自然不能作为太子人选。而你二哥,在两月前,为了建功立业,重挫于绥远,身负重伤。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你了?”   “二哥只是受伤,经过郎中诊治,病体已然大好,太子之位怎会轮到我头上?”   “身体大好,为何不送回南京休养?”齐子依叹道:“还是那句话,透过现象看本质呀!若非你二哥伤重,怎么会一直留在张家口养病?即使不送回南京,最起码,北京的各项条件也要好于张家口呀!”   “你是说,二哥他……他……”孙征灏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等着吧。”齐子依一脸自信地说道:“只要你二哥家眷启程前往北方,那就意味着……”   “你目下还怀着孩子,莫要再想东想西。”孙征灏内心波澜起伏,但却故作无意地岔开话题,“一切事务,皆尚无定论,只是你凭空猜测而已。”   “呵呵……”齐子依听了,不再述言,坐到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小腹,“有些事呀,不是我们想避就能避开的。提早谋划,早做布局,方能事到临头,而能从容为之。”   ——   8月29日,紫禁城。   “他们在汉洲……都还好吧?”建平帝将手中的几封书信放在桌案上,看着枯坐在座椅上有些无聊的齐子纶,不由微微一笑。   “啊?”齐子纶被问的一愣,不知所以地看着建平帝。   “朕是说,朕的几个……兄弟和姐妹在汉洲可好。”建平帝轻声问道。   “哦,他们在汉洲都挺好的,皆已成家立室,生活美满。”齐子纶答道。   “那最好不过了。”建平帝点点头,最后又叹了一口气,“即使朕有什么意外,但我朱氏血脉尚不至于断绝。”   “陛下,你贵为大明皇帝,且又身居大内,怎么会出意外?”齐子纶不由看了看这位与他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建平帝,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魏晋年间,魏帝曹髦曾说过一句流传至今的话语,你可知是什么?”建平帝瞥了一眼殿外,然后轻声问道。   “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齐子纶下意识地说道。   “朕之感受,皆同魏帝。”   “哦。”齐子纶颔首。   嗯?这位怎么如此回应?   朕在跟你说目前所处的危险处境,你作为齐皇之子,朕的表弟,不该表示一下义愤填膺,或者齐皇对我大明皇室的安全保证吗?   怎么就一个“哦”字?   大殿里呈现出一丝诡异的沉默,建平帝脸上带着几分不虞,还有几分失望,齐国似乎对他这位大明皇帝丝毫不在乎。   “陛下是想做汉献帝,还是想做那位……果毅决绝的魏帝?”齐子纶打破了沉默。   “……”建平帝一怔,诧声问道:“这有何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齐子纶说道:“一个顺大势禅让帝位,从而保全了自身,得以善终;一个不甘皇权旁落奋力一击,却最终横死街头,仅留下勇毅之名。”   “……”建平帝闻言,顿时又陷入沉默当中。   身为大明皇帝,自当据有朱明子孙的气节,以身殉社稷。可是,自幼长于深宫,几同圈养,历二十余年,自己和父皇都始终处在孙可望的威压之下,俨然台前木偶,随时都处在惶恐不安中,生怕那一天的到来。   在这种情况下,先帝只能纵情于宫闺之乐,在十余年时间里,就给他增添了十九个弟弟妹妹。   也正是纵欲过多,再加上忧惧太甚,先帝的身体早在数年前便已垮了。两年前,只是偶感风寒,便一卧不起,最终于去年驾崩。   至于自己,与先帝相较,不论是声名,还是机变,更是远远不如。在朝臣集议时,几无一人会抬眼望他,大小政事,皆由秦王一言而决。宫中侍卫也尽是秦王之人,就连太监、宫女也泰半为秦王耳目。   这般情势,宛如汉末魏武临朝,亦为司马事魏,皇帝之名,徒有虚表矣!   “我父皇曾说过一句话。”齐子纶看着彷徨无措的建平帝,心下有些同情,但还是硬着心肠说道:“大明,已亡于甲申。陛下,观华夏历史数千年,除去上古三代,历代王朝罕有超过三百年之国运。……大明,岂能例外?”   “大明已历三百零七年……”建平帝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甘地说道。   “哦?”齐子纶摇摇头,说道:“我父皇说过,甲申之后,天下局势尚有许多反复之机,大明皇室但凡抓住任何一次,至少也能成两宋之局,也不至今日此番情形。所以,陛下不妨行……献帝之事吧。” ##第一百八十章 百年盟约   8月31日,南京,皇城,洪武门千步廊。   相较于皇宫内诸殿的空旷和阴暗,孙可望还是比较喜欢在明亮舒适的千步廊官署处理朝中大小事务。   其实早在洪武年间,明朝中央一级官署,基本上也安置于洪武门内千步廊的两侧。东侧为工部、兵部、礼部、户部、吏部、宗人府,西侧为太常寺、后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基本按照文左武右的格局。整个格局也符合“六卿居左,经纬以文;五府处西,镇静以武”的历代习惯。   千步廊后,东侧置有东城兵马司、太医院、詹事府、翰林院;西侧置有钦天监、旗手卫、锦衣卫、通政司。在中央官署六部中,只有刑部没有设在洪武门内。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并称“三法司”,皆设置在南京太平门外的太平堤西侧。   今日,齐国特命全权专使、内阁副总理齐远山携十余位内阁事务官员,在千步廊理政公署与孙可望领衔的大明政府举行正式会晤。   双方将对明齐两国政治互信、经济交流、关税议定、口岸开放、移民问题,以及军事合作等诸多方面进行广泛的交流和协商,准备签订一揽子协议,将此前正在进行,或者将要实施的合作计划,予以官方确认或规范化,以减少双方存在的各种摩擦和纷争。   然而,在半天的交流过程中,大明诸部官员惊愕地发现,齐国竟然对每一项所涉及的谈判事务都制定了若干种方案和措施,其规程之细密,流程之复杂,措施之严谨,标准之繁复,让人望而生畏,更使得所有人感到一种茫然和无措。   大家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辈,这些文字和条陈都能看得明白,也尽知其意,可是如此之多的条陈和措施组合在一起,前后呼应,彼此嵌合,怎么就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了呢?   还有,齐国所列的各项文案和条陈,怎么尽是白话,毫无文采可言,读之让人不禁略显干涩粗鄙。   再者,这些齐国官员开口闭口就是大谈什么“利益”、“竞争”、“待遇”、“公正”、“透明”、“法制”……等等,诸如此类的词语,还煞有介事地要求我大明政府必须在双边协议中要体现并尊重他们提出各项基本原则。   在整个上午的交流过程中,双方官员似乎都遇到了一些障碍,彼此之间在共同理念、价值、道德,甚至连语言措辞,都有太多的差异。   难道是因为齐国偏居汉洲大陆,难以沐浴我华夏正统文化,就使得他们的官员都变得如此直白粗鄙了吗?而且,一个个对商事之行,小人之利,毫不讳言,让一众严肃刻板的大明官员不禁频频摇头叹息。   需知,孟子曾曰,以义治国,何必言利!孔圣又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再者,我大明复统,神州归一,当行仁政,恢复民生。那个荀子不是说了嘛,盛世重义,乱世重利。我大明在秦王治下,自然行将步入盛世,应以“义”为先呀!   你们齐国却一切以“利”为先,是不是显得有些……小人之举了?   “无妨,双方有分歧,有争执,也有不解,那就坐下来慢慢谈,慢慢厘清。”齐远山笑着说道:“我们将所有的事项都揉开了,掰碎了,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再求同存异,互相让步,寻可循之例,最终弄出一个让两国政府都比较满意的协议和规程出来。”   “秦王殿下,此间事务繁杂,且由贵我双方具体操办人员继续协商交流。我们不若出去走走,顺便透透这暑气?”   “嗯,且如此吧。”孙可望威严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几名大明重臣,然后点点头,“贵使,请随孤于殿外四下走走吧。”   明齐两国官员见状,均起身,恭敬地目送两位大佬步出大殿。   “贵国……陛下,身体可好?”走了几步后,孙可望轻声问道。   “有劳秦王殿下挂问,我齐国陛下身体向来康健,龙精虎猛,无有任何疾病。”齐远山应道:“临来之时,陛下也托我问候殿下,亦望秦王身体能永远强健,造福大明。”   孙可望听了,脸色却不由沉了几分。数年前,你齐国之主与孤同为王爵,如今却已登基称帝,被尊为“陛下”,而孤却为秦王已有二十年了。   还有,希望我身体永远强健,是几个意思?暗讽孤的年岁已老,不堪岁月之摧?   “秦王殿下,不妨告知你一个事实。”齐远山酝酿半响,缓缓地说道:“我齐国君臣对神州大陆的对应之策,一直都有稍许分歧。”   “愿闻其详。”孙可望心中一动,认真地侧耳倾听。   “从我齐国内阁诸部到我军部陆海两军,皆以神州为我齐国将来假想之敌!”   “嗯?”孙可望停下了脚步,神色不动地问道:“此番何意?”   “神州复统,大陆归一。以你们拥有的人口规模和既有的天朝底蕴,势必会再次恢复昔日万国来朝,八方来拜的盛世局面。不说我齐国在朝鲜、安南、暹罗,以及日本等地据有太多的商业利益,会遭到你们大明的威胁,就是在我齐国倚为核心的南洋地区,你们也会在将来某一个时刻,向我们齐国发起巨大的挑战。”   “在此种情势下,我齐国应在你们神州大陆羽翼未丰之际,尽可能地压制你们的顺利崛起,甚至不惜以武力,分解大陆,制造内乱,最终削弱你们的实力。我们可以扶持清虏,于北方和你们继续对峙,挟制朝鲜和安南,攻略你们东北和西南,以我齐国强大的海上力量,袭扰你们东部沿海地区。我们还可以夺占夷州、琼州,以及大陆沿海所有的岛屿,彻底封锁整个大陆的海上贸易。”   “秦王殿下,你该不会认为我们齐国做不到这些吧?日本一战,已经充分证明,我们齐国在大明沿海地区,绝对有能力,也有信心实施上述作战目标。你们大明虽然正在发展和建设自己的水师,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你们在海上仍旧不是我们齐国的对手。”   “……”孙可望神色阴郁地盯着齐远山,沉声问道:“但你们齐国什么也没做,可是因为你家陛下一意所阻?”   “不错。”齐远山点点头,说道:“陛下反对一切针对大明的军事行动和战略部署。”   “未必尽然吧。”孙可望幽幽地说道:“你们扶持云州永藩,难道不是在针对我神州大陆吗?”   “哦,云州是个意外。”齐远山笑着说道:“当初,清虏汹汹势大,我齐国虽然倾尽所能,但也未敢保证可以力挽大陆之危局,故而,便在云州、镇州等地布局,以为大明百姓谋一处容身之地。及至后来,云州势力日益坐大,但它的存在仍旧不以大陆为挟,而是针对南边的日本和岭北的沙俄。”   孙可望听了,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认可齐远山的解释。   “你们陛下为何要一意维护……大明?”孙可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角不由跳动了几下。   “我齐国虽然据南方汉洲大陆,并建国称制,自成一体,但从根本上来说,仍属华夏文明,汉人苗裔。”齐远山深深地看了看孙可望,看着不远处巍峨壮观的宫城,悠然地说道:“况且,包括陛下在内,我齐国泰半人口皆从大陆迁移而来,不论是在心理上,还是感情上,总有几分故土情结。而我们陛下,于此情结更甚他人。”   “军国大事,岂能以故土情结为托词?”孙可望冷笑一声,觉得齐国皇帝就因为出身于大明,而就这般不遗余力地扶助大陆,有些不可思议。   “若是在二十年前,我也不信。”齐远山摇头说道:“但这么多年来,我们陛下于大明不遗余力的扶持,对清虏持续不断地攻伐,在我内阁和军部提出各种针对大明的战略布局和挟制策略,皆一应否之、拒之,此何也?”   孙可望听罢,不由陷入沉思。齐国在干涉大陆局势的三十多年里,除了大肆收揽移民,似乎确实未作出任何损害大明利益的行为,反而数度挽危局于狂澜,人力、物力耗费无数,可谓是对大明有恩有义,宛如再造。这一度让无数人揣测,这齐国之主,莫不是朱明皇室遗落海外的孝子贤孙,才会做出这般行径!   “……其实,我齐国如此扶持大陆,绝然不是因为朱明皇室的缘故。”齐远山知道孙可望在寻思什么,索性直接将话挑开了,“不论是这九州大地是姓朱,还是姓孙,只要为我汉人王朝、华夏正朔即可。”   孙可望闻言,再次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齐远山,内心波澜起伏,此前所有的担心和顾虑,顿时一扫而空。   “你们齐国想从大陆得到什么?”半响,孙可望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人口?   贸易?   领土,亦或其他?   “陛下尝对我言,这个时期乃是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齐远山并没有回答孙可望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同时,这个时期也是一个席卷全球各国各民族的大争之世。十年前,我齐国曾向秦王殿下赠送了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和一幅世界堪舆图。想必,殿下已知,整个神州大陆已非我华夏民族自诩的中央帝国了吧。”   “神州大陆的北方,横贯着一个庞大的沙皇俄国,对南方和东方之地,露出贪婪之色,正在逐步蚕食当地土著;大陆的西北,乃是渐趋统一的准噶尔蒙古汗国(1676年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之后,方才建立这个汗国),其目光势必会投向西域、乌思藏,甚至不排除觊觎河西走廊、陕甘之地。北方的大漠,无需赘言,乃是清虏残余和首鼠两端的喀尔喀蒙古,时刻威胁着山陕、河北,以及辽东。”   “而在更远的泰西之地,乃是欧罗巴诸国,此,皆虎狼之敌!虽然,目下欧罗诸国仍在纷争不断,不及远顾东方。但其已在百余年前,便将广袤的南北美洲大陆掠为殖民之地,予取予夺,源源不断地汲取各种资源和矿产,以壮其实力。假以时日,欧罗诸国结束彼此攻伐,必然放眼四顾,寻找可为攻略之目标。而我东方世界,物产丰盈,定然会成为其掠食之地。”   “这个世界,不仅是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更是民族之间的残酷相杀,仿若丛林野兽,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国家和民族一旦沦丧,便可陷入万劫不复,或为奴为婢,或皮骨不存,彻底湮灭于历史长河当中。”   “你们大陆与我齐国,同文同种,血脉相连,皆为华夏民族。在这布满荆棘、猛兽如云的丛林世界里,我们是不是该携起手来,守望相助,一致对外呢?”   “你齐国要与我大陆结成同盟,共御狄夷?”孙可望有些意外。   “不错。”齐远山点头说道:“我齐国以汉洲大陆为基,然后扼海上要冲之地,将海上西来之敌,尽数挡在大洋(印度洋)以西。而神州以大陆为根本,于西、北两个方向,击清虏、蒙鞑,以及沙皇俄国,在彻底解除固有的西、北两地边患的同时,尽可能地将国土向外进行大幅地扩张。”   “彻底解决?贵使倒是说来轻松。”孙可望苦笑一声,然后摇摇头,说道:“北方边患困扰中原王朝数千年,岂是短期之内便能彻底予以解决?需知,不论是清虏,还是蒙鞑,虽有些许定居之所,但其从根本上仍旧以游牧为主。当年,永乐五出漠北,三犁虏庭,予残元数次重击。但不过百年,便有土木堡之变,使得大明与北方蒙鞑持续相争两百余年,最后却便宜了辽东清虏。”   “秦王殿下,此一时彼一时矣!”齐远山说道:“在百年前,中原王朝或许无法彻底消除北方边患。但现在嘛,我认为在火器越来越普及,以及驻堡技术、建筑材料愈发进步的情况下,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当不难予以消除。北方的沙俄和清虏如何对付那些游牧民族的种种方法,你们不妨可以借鉴一二。”   “你们齐国如此为我们考虑周详,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庞大的商品市场,还有一个可互相倚靠的战略联盟。”齐远山笑着说道:“我们齐国希望这份盟约,能成为像欧陆法兰西和奥斯曼之间的那种百年盟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技术转移   1675年10月6日,松江府,上海县。   如果把松江府看做“衣被天下”的棉纺织业中心,那么上海县的乌泥泾镇就是这个中心的策源地。在四百多年前,乌泥泾人黄道婆从崖州学到了当地黎人的棉纺织技术,返回故里乌泥泾。她以“广中治木棉之法,教当地轧弹纺织”,久之,三百里内外悉司其事,扩至松江全境。   从乌泥泾起步的棉花种植和棉纺织业,导致了松江府境内农业经济和农家经营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   一方面,棉花种植超过了传统的稻谷种植,即所谓的“棉作压倒稻作”,出现了“棉七稻三”乃至“棉九稻一”的格局。另一方面,棉花种植以及棉花的深加工——纺纱织布,为农人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成为主要的经济来源,可谓“衣食全赖于此”。   棉纺织技术的不断完善,不但带动了棉纺织业的发展,也带动了棉花种植的推广,从松江府各县到苏州府所属的嘉定、太仓、常熟等地,皆为“三分宜稻,七分宜木棉”的地区。   棉花作为商品进入市场,其价格随各种因素而波动。在天启二年时(1622),上海县的棉花价格曾达到极端最高价格,每担卖到白银九两,而在弘光元年(1645年),却落到了极端最低价格,每担仅值白银五钱至六钱。   但随着二十多年前,大明收复江南,棉纺织业逐步开始复苏,棉花价格也随之开始缓慢攀升。近十几年来,棉花价格通常稳定在每担三四两白银,较低价格也在一二两上下。   然而,从五年前开始,江南各地所产的棉花却突然进入到一个需求极为旺盛的牛市行情,价格从每担的三两二钱,涨到去年的五两左右,让众多棉农欣喜不已的同时,也让从事棉纺织业的个体农户和众多织场承受了不小的成本压力。   随着今年的棉花的陆续上市,不论是辛勤劳作了一年的棉农,还是诸多虎视眈眈的棉花牙行或牙人,无一例外地全都在关注上海县棉花交易价格的最新变化。   棉农希望这一年的收成,能获得更多的银钱收入,以便应付官府的各种税赋,地方的摊派,以及可以更多地留存一些积蓄。   而棉花牙行和牙人在紧盯价格的同时,也暗自盘算手头上的资金,在新的价格基础上,是可以多收几担,还是少收几担,甚至一些囤积居奇的牙人怀着惴惴的心情,估算去年专门囤积的棉花,倒底是能血赚一笔,还是倒亏本钱。   五两四钱!   当“丁记”牙行的东家丁寅臣听到伙计报来的价格后,脸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几下,心中不由无比懊悔,去年囤积的棉花数量太少了。   “是我松江府织业行会报出的价格,还是齐国人报出的价格?”丁寅臣问道。   “自然还是齐国人报出的价格。”那名伙计应道:“齐国人宣称,他们将以这个价格敞开收购,不限数量,均以现银交付!”   “娘老子的,齐国人还真是财大气粗!”丁寅臣笑了,“以齐国人这般作派,估计要把松江府织业行会的诸多东家都给挤兑得罪完了!”   “那可不!”那名伙计眉飞色舞地说道:“王记织场的东家听到这个价格后,当即就摔了杯子,一脸不虞地离开了竞价大厅。其他的十几家织场和纱场东家,虽然没掀桌子,砸碗碟,但脸上的表情也都是非常难看。”   “唉,这一担棉花的价格比去年足足提高了四钱银子,如何不让那些织场、纱场的东家心中冒火?”丁寅臣叹了一声,不由摇头说道:“我松江府的数百上千家棉纺织场,棉花用量怕是有百万担不止,算下来,这就平白多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想来也是肉疼呀!”   “东家,你说齐国人以这个价格收购棉花,然后再万里迢迢运回他们汉洲本土加工,那成本不知道要高到何种程度!他们再将那些棉花织成棉布,还能赚钱吗?”   “若是不赚钱,齐国人岂能如此高价收购棉花?”丁寅臣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齐国人肯定在纺织技术上和器物方面,远比我大明先进。故而,其所出棉布的成本之低,必然超出我等想象之中。”   “齐国富庶,人皆所知。听说,他们汉洲本土到处都是金山银海,国中百姓随便捡拾,每个人都住华宅,穿绸缎,吃山珍,像天堂一般。想不到,他们还能捣鼓出先进的纺纱织布手段,与咱们松江棉布竞争夺利。”   “齐国富庶不假,但也不至于国内到处都遍布金山银海,让百姓随意捡拾的地步。”丁寅臣听了,不由哑然,“要不然,这齐国人干嘛还要辛苦来我大明收购棉花?不若直接拿着海量金银,前来采买我大明所产棉布,岂不是更为轻松。”   “可是,很多人都在传言,齐国盛产金银。若不然,他们怎么能在短短四十年里,便这般强盛富裕?你瞧瞧这些年棉花价格的连连攀升,全都是齐国不断地哄抬价格并且还不限数量收购造成的。”   “讹以传讹,仅同儿戏!”丁寅臣斥道:“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遍地金山银海。即使有,那也是皇家或者官府所控。你莫以为,一介平民就想不劳而获,骤然暴富?既如此,你为何不随着那些无地流民、破落匠人登上那齐国移民大船,去往汉洲大陆?”   “我倒是想去汉洲来着,可家中父母年迈,不能远行,只能这般而已。”那名伙计不无遗憾地说道。   “恬躁!下去收拾一下行装,明日随我前往北亭乡,收购乡人所产棉花。”   ……   10月12日,华亭县,朱泾镇。   朱泾镇早在蒙元时期,便已逐步兴起,至广德年间,逐渐成为一个人口过万的大镇,其主要经济支柱就是棉纺织业。   朱泾镇四乡盛产棉花,农家精于纺织,所产标布质地精细,优于远近闻名的尤墩布。故而,国内富商巨贾操重资而来者,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两,本地牙行奉之如王侯。   朱泾镇有大小棉布牙行六十余家,镇上棉布交易规模甚巨。这些布行财大气粗,还兼营染坊、踹坊,加工棉布,营业之资极为可观,由此带动了各行业的繁荣,使得该镇成为华亭县最为富庶的工商业中心,“商船鳞鳞,群倡杂处其间”。   整个朱泾镇虽然棉纺织业发展繁盛,产出量极大,但生产主体却以“土人专业纺织”为主,即农家纺织专业户。   这些专事纺织的农户,将纺纱织布当做自家的主业,其经济收益的主要来源,亦皆赖于此。该地万余农人,以棉织布,以布易银,以银粜米,与大明其他地方的传统农业经济结构截然不同。   专业纺织之家虽然辛苦,也不如丝织业的“力少而利倍”,但毕竟“农氓之困籍以稍济”,较传统农耕而言,收益却是要高出一筹。这使得朱泾镇万余农人,多恃布为生,“竭一日之力,赡八口而有余”。   鉴于这种分散而凌乱的生产模式,一些颇有见地的布行商人未尝没有生出改要变的想法,将其规模化、集约化。但大明历经数十年战乱,各项器物营造,皆不能济,以至于无法获得更高的生产效率和更低的生产成本,只能任由此种小而散的生产方式继续存在。   不过,现在随着明齐两国经济和贸易之间的频繁往来,齐国据有一系列远超大明的先进纺织技术,已为众多大明布商所知。这让一些“有识之士”萌发了引进齐国技术,扩大棉纺织业生产规模的想法。   “徐大掌柜,久仰久仰!”   “沈记”布行的东家沈云良看着面前一头短发,上身穿对襟短裳,下身着青色长裤,一副典型齐国人模样的徐卫平,心中稍感几分怪异,但在牙商隋锦山一番介绍后,还是上前紧走几步,热情地将众人一起迎入酒楼。   据说,这位徐掌柜,乃是齐国江南商社中职级很高的一名大掌柜,主持着苏松常三府的贸易事务,每年经手的银钱达四五十万两,在江南无数的棉花牙行(牙人)中,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当然,作为布行的大东家,自然不是借这次会面,要与这名齐国江南商社的徐掌柜商讨如何控制棉花收购价格的敏感事务。   “临来之前,隋兄向我提及了沈掌柜的需求。”酒过三巡后,徐卫平直入主题,“要是依我齐国十年前的出口管制措施,沈掌柜所求的水力纺织机械,那是断然不会从我齐国流出的。不过,近日,齐明两国签署了《友好互助盟约》后,我认为那些限制措施,或许会予以稍稍放松。”   “哦!”沈云良脸上一喜,热切地看着徐卫平,“如徐掌柜所言,你们齐国那种生产效率极高的系列纺织机械皆能出口,售于我大明商人?”   “不错。”徐卫平点点头,说道:“从我齐国本土传来消息,两年前,我齐国工商部便对部分机械产品放松了管制,可出口至卫国、吕宋、云州等齐国藩属及友好地方国家势力。你们大明与我齐国向来交好,且又签订盟约,理应属于出口特许地区。”   随着齐国工业技术的发展和蒸汽机技术的完善,国内工厂的生产设备也开始进行第二轮大规模的升级换代,将全面过渡到效率更高、条件制约因素更少的蒸汽时代,而那些众多水力和风力驱动的工业设备自然不能这么白白丢弃。   为此,齐国工部和工商部便根据工业设备的不同规格和技术先进程度,开始逐步将其转卖至卫国、吕宋、顺国,以及云州此举,不仅可以扶持这些齐国藩属的基础工业发展水平,还能顺带将国内淘汰下来的工业设备倾销出去,完成工厂设备的升级换代。   大明的统一,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巨大市场。这样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且具有完整购买力的市场对,于初步工业化的齐国而言简直就是最重要的催化剂。虽然大明受齐国的影响,开始重建市舶司,构筑自己的海关,使得齐国的商品短时间内不能一涌而入,但作为工业国对农业国的影响,根本不是一个海关就能解决的(特别是基于封建农业国的控制力)。   不过呢,按理说,一些先进的纺织技术和设备是不应该售卖给大明这种本身就据有棉纺优势的国家,以免提升其竞争力,威胁齐国的纺织品市场。   当然,人家就算没有先进技术和设备,凭借其低廉的人工成本,也让齐国的棉纺织品无法挤进大明的市场。   但是,放松部分先进技术和设备出口至大明的贸易禁令,却得到了皇帝陛下的首肯。他曾向内阁建言,以齐国目前以及未来若干年的棉纺织发展趋势来看,在垄断了南洋、印度、波斯、阿拉伯、非洲(非洲东海岸)以及奥斯曼等国家地区后,根本无法再将大明和日本的市场全部吃下。   既然如此,何若让与大明。另外,以江南之地,遍及棉花,稻粮栽种不及耕地十之一二,数千万人口所需粮食,皆由外地粜入。而齐国在掌控了广南、安南(郑氏)、占城、柬埔寨和暹罗的稻米贸易垄断权后,通过极为优势的海运方式,几乎间接控制了江南的粮食供应,赚取的贸易利润,未必少于棉纺织产品。   在规划进行技术转移的过程中,齐国几家大型贸易商社就在数年时间里,通过不断拉高棉花收购价格,使得江南所有棉纺织工场(包括个体织户)不断承受原材料成本高启的压力。因而,当齐国行将售卖国内淘汰纺织技术和设备时,由不得大明诸多布行、织场为之动心。   不过,齐国这种以技术转移的方式,向大明出口大量先进纺织技术和设备,势必会损害那些农村个体织工的利益,甚至会造成无数农户的经济破产和生活陷入困顿。   在江南各地,若是两名妇女合作织布一天,可得棉布一匹,其收益大概在一钱一分银子(1石米约八钱银子),可供五口之家旬日所需。而在这个时期,农村的一般短工,“日给食银五分”,尚不及妇人一日织布所得。   当这些独立的、个体的农村织户在面对效率惊人、产出巨大的专业纺织设备面前,势必会遭到无情地冲击,进而被残酷的市场所逐步淘汰,或者沦为机械而麻木的织工,或者陷入彷徨无依的贫困当中。   不论是繁花似锦的商品大潮,还是以纺织为引的技术革命,滔滔大势之下,无数的百姓,犹如激流中的一叶枯枝,只能随波飘零。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陆的桎梏   1675年12月18日,济南。   李定国无力地躺在软塌上,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小雪花,怔怔出神。身上覆盖着两床锦被已然滑落大半,但他却仿若浑然不觉。   屋角的两盆碳火烧得极旺,一只身形硕大的灰色猎犬趴俯在旁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偶尔,听到床榻上主人几声轻微的咳嗽声,立时转头望过去,尾巴也随之摇动几下。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一股清冽的寒风吹了进来。那只猎犬猛地站了起来,向着门口的方向做出戒备的动作。   李嗣兴路过那只猎犬时,伸手在它的脑袋上使劲揉了揉,将其安抚下去。然后轻轻地做到床榻边上,将锦被往上提了提,然后眼神关切地望着李定国。   “……说吧。”李定国没有回头,仍旧看着窗外的情景。   “建平帝于十日前,与皇明祖庙召集群臣,颁布退位诏书,请辞帝位。孙可望在三辞之后,以顺天应命为由,应允禅让。随后,他便命人修筑禅让坛,定于……定于三日后,登坛接受皇帝位,拜天地,祭五岳,立朝为秦。”李嗣兴低声说道。   “……”李定国闻言,轻轻地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孙可望……他终于熬上了皇帝之位。”   “父王……”   “还有……什么?”   “朝廷……朝廷敕封父王为晋王,诏书不日将会传至济南。”   “哦?呵呵……”李定国怔了一下,随即轻笑几声,“晋王,这可是仅次于秦王之爵。孙可望登基称帝之际,倒是没忘了我这个老兄弟!”   “父王……”李嗣兴犹豫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道:“父王,秦王这般待我李氏,想来以后也不至食言而肥,再予留难我们。那,迁宗之举,是否还需进行?”   “孙可望称帝之后,可能会念及旧情,也可能会顾忌名声,尚不会留难你们。但他的……后人呢?咳咳……”李定国说完,猛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一片潮红。   李嗣兴慌忙起身,一边轻抚李定国的胸口,一边大声召唤外面的郎中。   自八月请旨,辞去征北大将军之职后,李定国便轻车简从,离开大同,准备返回南昌休养。但行至保定时,病情沉重,难以继续行路,遂在保定暂时停驻,将养病体。   然而,李定国于路途中病情却不断反复,走走停停,待行至济南时,便彻底卧床不起,不能视事,只能一直滞留在济南。   赣王世子李嗣兴闻讯后,立即从南昌快马奔来,于李定国床前悉心侍奉。   但十数名诊治的郎中均私下告知李嗣兴,赣王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非药石所能挽回,希望世子殿下早做准备。   半月前,驻浮山所(今青岛)的齐国海军基地曾派来两名军医,把诊寻脉,彻底检查后,亦摇头叹息,声言,赣王恐已时日无多。   李嗣兴悲痛之余,遂派人传书于南昌,将赣王府一众家人尽数召来,以为父王送行最后一程。   朝廷闻知后,也派来数名重臣至济南,探视赣王,慰藉家属。旬日前,孙可望更是以朝廷名义,敕封李定国为晋王,冕服俱如东宫,第冕旒用五采,极度煊荣。   齐国特命全权专使、内阁副总理齐远山于数日前,也从南京专门赶至济南,探望李定国,并代表齐国皇帝对他表示诚挚地慰问。   “齐国专使……可曾离去?”在几名郎中施以针灸,喂食几匙汤药后,李定国的精神稍稍振作了几分,躺在床榻上,轻声问道。   “齐国专使一行,昨日已离开济南,转道浮山所,准备搭乘齐国船只,返回汉洲。”李嗣兴脸上布满了担忧之色。   数日前,也不知道那个齐国专使与父王聊了什么,足足有大半个时辰。事后,父王便一直郁郁不语。除了昏睡时间外,在清醒的时候,总会经常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冥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哦……”李定国听到齐国专使已离去,眼中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   “去将那幅世界堪舆图……给我挂在床头,让我好生再看看。”半响,李定国轻声吩咐道。   “父王……”李嗣兴本想劝说李定国好生休息,但看到他眼里露出执拗的表情,遂叹息一声,吩咐一名侍卫将父王视为珍宝的世界堪舆图取来,并挂在了床尾的帷帐上。   “扶我……起来。”李定国定睛望去,却是一片昏花,看得不太真切,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大明……,漠南……,漠北……,西域……”李定国靠坐在床头,喃喃自语着,“河中(今中亚一带)……,乌斯藏……,南洋,汉洲……。华夏……共同体,盛世帝国……,悲哉,惜哉,天不假年,天不……假年……”   李定国眼神逐渐涣散,但一幅极为清晰的画面,却呈现在他面前。   无数汹涌的大明官兵,旌旗招展,策马奔驰在广阔的天地里,向着清虏、蒙鞑、罗刹人,以及无数的异域蛮族,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所过之处,一片血色,但征服之地尽皆变为华夏之土。   在无垠浩瀚的大海上,成百上千艘威力巨大的炮舰,发出猛烈而巨大的轰鸣,将迎面而来的敌人撕得粉碎,在舰队驶过的无数岛屿和疆土,皆插上了一面面赤色黄龙旗。   亿万华夏子民,安逸而富足,社会和平而安定,所有人的脸上,均充满了幸福而自足的笑容。   “幸甚……!惜哉……”   是日,大明晋王李定国薨逝于山东济南。   ……   12月26日,海州(今连云港市)。   “这大明改朝换代后,百姓的生活会不会稍微改善一点?”   齐子纶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数列长长的移民队伍,在齐国移民官员和水手的组织下,正在缓缓地登上一艘艘移民船。每个上船的移民,都会领到一个粗面馒头和半截咸鱼干,暂为充饥所需。   天气寒冷,发放的粗面馒头和咸鱼干早已变得有些冷硬,但每个移民脸上却布满了涕零的神情,不迭地向齐国人表达感恩之意。齐子纶见此情形,不由心生感慨,充满了同情。   “孙可望以秦代明,可能为了表示自己顺天应命,会稍稍给予天下百姓些许好处,但总的来说,百姓生活质量的改善效果并不是很大。”齐远山摇头说道:“大陆的情况很复杂,远不是通过一个改朝换代,就能马上解决的。”   “父皇不是说,我们齐国要对大陆的工业发展给予一定的扶持力度吗?”齐子纶问道:“若是这般,能否对大陆的经济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对大陆的工业发展进行有限的扶持,会对整个民生经济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我认为,其效果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并不会太大。整个大陆的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有太多的掣肘和阻碍。”   “掣肘和阻碍?”齐子纶充满了好奇。   “在大陆的数千年发展过程中,在它的整体社会经济体系里,我认为,有三种互为联系的抗衡力,第一是农业和农业优势,第二是控制和拥有土地的农人,第三是重农体制,或者说是以农业为中心的中央政府。”   “农业作为大陆的经济支柱产业,是社会上大多数人赖以为生之根本,而农人又为农业提供劳动力。其次,农业为朝廷政府提供资源,朝廷政府凭借这些资源获得必要的财政收入,为农业发展提供政治保护。再次,农人为朝廷政府提供了可供统治的民众基础。朝廷政府亦为农人提供政治保护和必要的公共产品。”   “只有三个抗衡力量成为三个均衡点,才能形成一种相互作用的超级稳定结构与使这种结构进一步固化的激励机制,而对这个体系的外部冲击大部分都能够得到中和,使得这个结构会变得异常稳定。”   “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这种三元结构将神州大陆的经济、社会与政治生活巧妙编织在了一起,历代王朝都会小心维护并不断地完善这种三元结构。这种三元结构使得华夏的领土扩张可以达到了农业经济运作的极限,并且使得整个大陆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巨大灾难后,帝国王朝依旧一代又一代得以传承和延续。”   “三元体系给王朝政府带来稳定与富足,但这也意味着过分的稳定性使王朝的体制没有能力掌控长久的持续发展与变革,即使是在物质文明登峰造极的大宋王朝,生产力水平已经非常接近我们齐国工业化的初级阶段。但是,宋朝的经济发展仍其兴也忽,其亡也勃,这种革命性的变革如同白驹过隙。”   “这表明,在支持持续的集约型增长以及工业化方面,神州大陆的门槛要远远高于欧罗诸国,甚至也要高于吕宋、卫国等齐国藩属——最起码,它们没有太多的思想上和体制上的诸多掣肘。一个强大帝国时空的成就,与其长远发展之间是一种权衡,而大陆政权的种种体系和思想,乃至社会结构,可能是对经济集约增长与工业化开花结果隐隐充满敌意的所在。”   “故而,大陆的发展处处受制于三元均衡。制度性的因素,包括社会经济结构、产权、意识形态、价值和朝廷政策决定了社会的发展路径。这些制度性因素,最终决定一个社会是否能够发展和巩固工业化。大陆的三元均衡结构,导致其总体环境或多或少不太适合我们齐国的发展模式,因此会极力转向均衡的动态回归,这就注定了传统大陆王朝经济增长和发展的极限。”   “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任何一种均衡的结束,都会要求有一种外力的推动。同样的,不论是此前的大明,还是即将诞生的大秦,其三元均衡仍将会以无限期的持续。除非遇到一种更高级别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使他们惯有的制度和体系崩塌。”   “这一点也可以卫国、顺国和吕宋等藩属变革的不同之处看出端倪,它们可以完全没有任何掣肘地按照我们齐国的工业总体规划,承接一项或者几项特有的工业技术转移,并集中全力为之建设和发展。”   “而大陆改革的机会成本大大高于卫、顺、吕宋等藩属的机会成本。中原王朝太大了,加之人口规模更甚,社会体系和思想体系的固有化,需要缓慢地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变迁也是自然而然的。即便孙可望和卫国、吕宋等藩属一样愿意改革,由于历代王朝的成功所产生的巨大惯性,更由于要对顽固的三元结构进行解除,大陆实行现代化不得不经历一个非常漫长的岁月,才能使得它脱离原有的轨道。”   “这就是大陆王朝政权在发展工业化要经历困境的根源,一个外部的推动,才是结束它们均衡的唯一道路。而我们齐国,就是那个能推动它们进行逐步变革的一个强大动力。当然,所有的前提,就是未来的大陆王朝,嗯,也就是孙可望所建立的大秦,有没有进行制度变革和社会变革的大魄力和大智慧。”   “也就是说,在短时间内,大陆的王朝尚不具备构成对我们齐国的挑战?”齐子纶虽然对齐远山说的这番话,有些不太理解,但其中的关键点,他还是可以抓住。   “我认为,至少在未来五十年里,大陆对我们齐国不具任何威胁。”齐远山点点头说道:“不论是消除北方和西北地区的边患,还是进行一场有限的内部革新,都不是短期内所能做到的。而在这期间,我们齐国不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军事实力,都将以倍数发展,足以奠定我们齐国在南洋和印度洋地区的霸权。”   “以后,我们齐国会跟大陆……发生摩擦,继而进行一场大战吗?”齐子纶小心地问道。   “世事难料!”齐远山朝远处的海州城方向望去,“在我们有生之年,或许不会发生大陆和齐国之间地战争。但三代、四代以后,故土情结不再,那就不敢保证会不会因利益之争而彼此生隙,继而引发一场战争。”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安南总管区的扩张   1676年,丙辰年,大齐汉兴六年,大秦永兴元年,大明延光元年,伪清康熙十六年。   在去岁的尾端,古老的东方大地奇迹般地见证了一个皇帝的退位和两个皇帝的登基。   大明建平帝于去年12月,颁布诏书,将皇帝位禅让与秦王孙可望。孙可望在三辞三让后,遂建受禅坛,拜天地,祭五岳,立朝为秦,并下诏,于次年改元永兴,大赦天下。   云州镇永王闻知孙可望篡明建朔后,立即发布《讨贼檄文》,怒斥孙可望悖逆大明,妄自擅立,乃国贼矣,约神州亿万子民共讨之。   随后,永王在云州镇文武官员的拥立下,继统大明,登基称帝,改元延光。同时,于云州、镇州等地厉兵秣马,整军经武,拟举义兵,以讨孙逆,恢复大明江山。   一时间,东北亚地区的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   1月20日,南平(今越南金兰市)。   一千三百吨级的“汉升”号战舰稳稳地停靠在码头泊位上,随行的四百余移民已经拥挤在舱门口和甲板上,迫不及待地想要迅速离开狭窄而沉闷的舱室,进而脚踏实地地站在陆地上,去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但是,移民们急迫的行为并没有得到船上海军官兵的许可,数十名精壮的水兵手持短棍,眼神犀利地将所有人逼退到警戒线以内。   一个个都猴急什么呀!没瞧见船上所载的大人物和高级军官还没下船,哪轮的到你们这些移民?   “安南总管区有军事行动吗?”   猛然间,踩在坚实的陆地上,使得齐远山腿脚一软,打了一个趔趄,好在“汉升”号舰长、宣节校尉(少校)朱善平一把将他扶住,才避免了栽倒在地的窘境。稍稍站稳后,环顾自周,发现南平港码头南侧集结了近千的陆军官兵和地方乡兵,正在准备登船离去。   “回总理,奉安南驻屯军司令部之命,卑职将率安南驻屯军一个营和乡兵三个中队前往普利安哥地区(今越南胡志明市周边地区),接收该地防务,并维持必要之秩序。”一名陆军宣节校尉军官被召到近前,在听到内阁副总理询问时,立即恭敬地答道。   “接收普利安哥地区?”齐远山诧异地问道:“你们安南总管区与柬埔寨王国发生战争了?”   “报告总理,我安南总管区并未与柬埔寨王国发生战争。”   “那为何柬埔寨要将普利安哥之地交付与你们安南总管区?”   “因为,这块地是我们安南总管区讨要回来的。”那名陆军宣节校尉(少校)军官答道。   “讨要回来的?”齐远山愣了一下,“方圆百里的领土,岂能如此这般轻易讨要过来?”   诚如这名宣节校尉军官所言,属于柬埔寨王国的普利安哥地区,还真的是安南总管区仅凭一纸合约,就将这片面积达一万余平方公里的土地“讨要”回来的。   普利安哥地区几个世纪以来就是柬埔寨王国固有的领土,居民也几乎都是高棉人,因此也称为下高棉地区。大概在六十多年前,柬埔寨国王吉·哲塔二世因暹罗入侵乌通而请求广南国(阮主)保护,一起出兵回击。广南国的阮福源也非常仗义,二话不说就帮了这个大忙。   后来,为了巩固双方的友好关系,1618年阮福源还将自己的女儿阮氏玉万嫁给了吉·哲塔二世,作为聘礼,柬埔寨便将普利安哥地区委托给广南国管理,允其移民并驻兵。在1623年的时候,吉·哲塔二世更同意广南国在此地有收税权。   自此之后,普利安哥地区涌入越来越多的安南人,数量最多时达四万余。他们还在以前的波雷诺哥建立了新的城市,称之为柴棍,哦,也就是西贡的前身。   乾武元年(1642年),广南国在连续遭到齐国两次重创和数年沿海侵袭中,实力遭到严重削弱,恰好这一年,安南北方郑氏又大举南侵,使得广南国不得不以举国之力来应对。柬埔寨国王易卜拉欣一世(该国历史上唯一改信真神教的国王)见状,趁机向广南国发难,派兵欲将普利安哥夺回来,以籍此巩固其不甚稳定的统治。   广南国自知无法保住普利安哥,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不讲信用的高棉人平白夺了回去,遂生出一计,以祸水南移的方式,将整个普利安哥地区转卖给了齐国,以换取急需的军械物资。   而在那个时期,齐国刚刚立国未久,羽翼未丰,尚无实力一口吃下偌大的普利安哥,遂退而求其次,趁广南国势力退出之际,派兵夺占了沿海的淎艚(今越南头顿市),并在随后将其更名为临安,算是在普利安哥地区打下了一个锲子。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不论是广南国,还是柬埔寨王国,都已逐渐淡忘了这段往事,在面对齐国愈发强势的影响力下,它们和周边几个小国,均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然而,去年十月,柬埔寨王室又生内乱。以政变上台的国王安侬一世匿螉苔,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他的侄子匿螉秋又以同样的宫廷政变的方式,予以废黜。在将一切反对者镇压后,匿螉秋登基为王,是为吉·哲塔四世。   安侬一世的儿子匿螉淹见机比较快,在政变发生时,及时地躲到齐国商馆中,并搭乘一艘齐国商船,顺大河(湄公河)而下,逃到了安南总管区的郁林城(今越南芹苴市),托庇于齐国,并不断请求齐国出兵干预。   对于柬埔寨王国政权的更替,齐国安南总管区并不怎么介意,反正不管谁来当国王,都不会(不敢)损害齐国在柬埔寨的利益,更不会来挑战齐国在该地区绝对的主导地位。   因而,对于匿螉淹要求齐国出兵干预柬埔寨局势,并帮他回国夺回王位的事情,开始表现得并不是很上心。   可是,当一名安南总管区的事务官员突然在众多文牍中,翻出了三十多年前那份有关广南国转让普利安哥的协议时,立时勾起了总管区军民两政官员的兴趣。   八年前,柬埔寨王国为“感谢”齐国调停它和暹罗之间的战争,阻止对方入侵国土,将黑水地区(今越南金瓯半岛)大片领土“赠送”给齐国。但这片领土却与安南总管区的临安、顺德(今越南巴地市)等地区并不相连,正好被柬埔寨王国的普利安哥和九龙河地区分割成两块。   当然,齐国可以通过便捷的海运方式,沟通两地的物资和人员往来,并不会因为地理上的分割,而产生太大的影响。   但是,若以这份三十年前广南国与齐国达成的普利安哥转让协议,我安南总管区在法理上应该是据有这片领土的所有权!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广南国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将普利安哥地区转让给齐国,而且协议中规定转移的权利也仅为驻兵和收税,并没有明确表明将这块地盘割让给齐国。   不过,在安南大总管袁祖全的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安南总管区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获取这片膏腴之地。   于是,刚刚成为柬埔寨国王的吉·哲塔四世便在去年十一月收到安南总管区送来的一份通告,要求与柬埔寨共同协商普利安哥的归属问题。   吉·哲塔四世接到齐国人的通告后,顿时脸色发苦。   这尼玛的叫什么事呀!   三十年前,那位易卜拉欣一世在一举夺回被安南人盘踞的普利安哥地区时,曾被无数高棉人称之为百年盛事,堪称近代柬埔寨王国最为辉煌的成就。要不是这位国王信奉真神教,得罪了太多的佛教徒,为诸多王公贵族和普通国人所不容,可以说算是一位伟大的君王。   但是,万万没想到,可恨的安南人竟然如此龌龊,当年,在明知保不住普利安哥的情况下,转手将其卖给了齐国,以至于,有了今日之厄。   虽然,齐国人说得很客气,双方针对普利安哥地区的最终归属,将进行一番友好协商,阐述各自法理和缘由,以确定它的未来地位。   可问题是,齐国人将那份广南国签署的有关普利安哥地区的转让协议也随着他们的通告,一起递交到吉·哲塔四世的手中,其喻义,不言自明。   另外,听说那个逃出金边城的匿螉淹一直在不断游说齐国出兵,以助他返回国内,夺回王位。   若是自己不应齐国的要求,将普利安哥地区转交给他们,难免不会让齐国以此为借口,出兵攻入柬埔寨,继而扶持匿螉淹为国王。   相信,在那个时候,齐国就算要割让柬埔寨王国更多的领土,匿螉淹也会毫不犹豫地予以应允。   吉·哲塔四世在纠结了半月之后,很是不甘地屈服了,同意就普利安哥的归属,与齐国进行正式的“友好协商”。   至今年一月初,柬埔寨王国宣布将整个普利安哥地区转交给齐国,辖内官员和驻军尽数撤出。至于该地居住的数万高棉人、安南人,可自行决定去留,选择是否留居当地,或者尽迁他处。   至此,柬埔寨王国于大河三角洲地区,仅剩下一片狭长的九龙河之地,国土再度大幅缩水。   ……   1月22日,郁林。   当齐国特命全权专使、内阁副总理齐远山抵达安南总管区驻地南平时,安南大总管袁祖全并不在城中,而是领着十余名总管府的民政官员,在视察黑水地区的移民安置和农业生产建设情况。   包括郁林在内的黑水地区,已纳入安南总管区辖下八年了,但其开发范围尚不到一成。   大河三角洲是整个柬埔寨王国,甚至全中南半岛最肥沃的土地。该地区也是柬埔寨最主要稻米产地之一,气候温润,一年三作,河水虽然有时泛滥,水灾过后,收成却反而更好。   “若是将这片广阔的黑水地区全都开发完成,足可养数百万人。”袁祖全看着前方郁郁葱葱的稻田,心情大为舒畅。   “大总管说得是。”郁林指挥使裴思新笑着应道:“这整个黑水地区土质肥沃,水源充沛,兼之又临大河,交通往来便利。若是能持续开发数十年,再将南部广阔的河水泛滥区全都清理出来,可开辟良田百万顷以上。”   “嗯,来日方长!”袁祖全说道:“不过,目前该地的紧要工作除了广植稻米,增加粮食产量,还要不断清理当地的土人,为持续到来的移民提供更多的土地和居住房屋。将来,我们齐国必然是要彻底控制这片膏腴之地,为我汉洲本土和诸多海外领地提供海量的粮食所需。”   如今,整个安南总管区不仅是齐国最大的移民中转地,也是主要的粮食供应地,除了维持往来移民的日常所需,还大量输往大明境内,成为齐国影响大明,哦,现在应该是大秦局势的一个重要手段。   数年前爆发的明清大战,齐国在很短的时间里,通过旗下控制的数百艘大小运输商船和专用移民船,再加上雇佣荷兰众多船只,前后转移难民达五十余万。   虽然经过多年的持续转运,但最后安置于安南总管区的难民总数仍有八万之众,使得整个地区人口规模已达二十五万,成为齐国海外领地人口最多的辖地。   在那几年,巨大的移民规模,几乎耗尽了安南总管区辖下数个领地所有粮食储备。为此,总管区除了勒令占城、柬埔寨、北大年等小国敬献数量不等的粮食外,还通过安南商社于广南国、安南郑氏、暹罗等地采购大量稻米,以应移民所需。   大量的移民滞留,自然不能白白浪费粮食。在等待转运的期间,安南总管区利用这些到来的丰富人力,对新获得的黑水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建立村镇、修建道路、排干沼泽水沟、开垦耕地……   八年时间,齐国在黑水地区新辟移民定居点、村屯四百余处,建立千人以上的城镇十余座,开垦耕地一百六十余万亩,修建引水(排水)沟渠一千六百多公里,筑江河堤坝二百六十多公里。   如今,整个地区已成为安南总管区最为主要的粮食出产地,不仅为每年抵达的无数移民提供足够的粮食所需,还大量售卖至广西、广东、福建,以及婆罗洲、马来半岛等地,有效地缓解了上述地区缺粮的局面。   “大总管……”裴思新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旬日前,河仙镇曾派人过来,说是愿意引入我安南总管区辖内被驱逐和迁移的土人。……如此,是否可行?”   “河仙镇境内本身就有大量的高棉人,若是再将我们迁移的安南人引入,其汉人数量占比,岂不是会降低到一个更低的程度?”袁祖全闻言,不由邹紧了眉头,“他们就不担心以后,会生出一些乱子?”   这二十多年来,河仙镇借着柬埔寨王国实力衰微之际,并在齐国的支持下,大肆扩张势力。截止到目前,整个河仙镇疆域已包括沙埔(今柬埔寨西哈努克市)、新昌(今柬埔寨贡布)、郎溪(今柬埔寨磅德拉)、白江(在今柬埔寨茶胶省南部)、琼宁(在江城江左岸河畔),黄岩(今柬埔寨白马市)、方田(柬埔寨唝吥一带)、泰顺(柬埔寨云壤港)、瑞安(越南坚江省迪石市)等地,尽占柬埔寨西南之地,控制的人口达近三十万,实力几与柬埔寨分庭抗礼。   “河仙镇极力扩充人口和地盘,无非就是想建国立制,从柬埔寨彻底独立出来。”裴思新苦笑着说道:“至于以后国中会不会因为异族人口太多而产生内乱,估计他们现在根本不会想那么远。”   “……这河仙镇若是独立出来,建国称制,那柬埔寨王国岂不是沿海之地尽失,几乎彻底沦为一个内陆小国?”袁祖全闻言,不由摇头叹道。   “河仙镇已经派了一支人数达百余人的使团,携带大量贡品前往汉洲,准备觐见陛下,请求允予他们建国立藩。”裴思新笑着说道:“以他们向来恭顺的态度,再加上有卫、顺等藩国之前例,多半会得到陛下和内阁的应许。”   “如此一来,那我齐国又将新添一藩属国。”袁祖全不无遗憾地说道:“而以后,我们安南总管区就不能再对他们呼来喝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圆券   1676年3月6日,汉洲,建业。   二十多年前,在汉洲大陆,当人们看见远处耸立的钟楼或者鼓楼的尖顶时,就知道距离城市不远了。而现在,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高大的烟囱,滚滚的浓烟,便知道已然接近一座繁华而热闹的城市。   第一次来到汉洲大陆的人们,无不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高耸的港口灯塔,设施先进的码头,无数穿梭往来的商船,整齐的街道,巍峨的高楼,呼啸而驶的长列蒸汽机车,还有林立的烟囱。在他们看来,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比熔炉顶端不断冒出的黄色火焰更壮丽,更惊人。   在沉睡了数亿年的汉洲大陆,自从二十多年前,蒸汽机横空出世,从此以后所有的“力气活”均交给蒸汽机来干。蒸汽机驱动的纺纱机、织布机、冶轧机、铁锤、车床、抽水机乃至铁路机车,永远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纺织厂、钢铁厂、木材厂、陶瓷厂,印刷厂、机械制造厂……等等,亦无需临河而建,吱呀作响的水车和风车从此仅仅作为一种田园风景般存在。从不断建立起来的新工厂传来的机器嘈杂声,打破了亿万年以来的宁静,整个汉洲大陆的夜空,仿佛都被火炉发出的火光映得通红。   尽管齐国仍旧不遗余力地进行移民工作,加上国内快速地自然出生人口数量,使得国内人口以每年三十万到四十万的规模持续增加,但这新增的人力却远远不及蒸汽机增加后所爆发出的巨大物质创造力。   地壳中的有机蕴藏,千万年的生命能量以煤炭的形式储存着,随着蒸汽时代的来临,以及人们控制机器的结果,使得每个人的力量成百倍的增加。曾有学者放言,蒸汽机的问世,将是人类世界从“发明”火以来,最大的一次文明跳跃,千年以降,人类文明从未出现过如此剧烈的转折和提速。   虽然新的人口统计数据尚未出来,但粗略的估算,在1675年底齐国人口可能在七百三十万到七百五十万左右,但这一个不到千万人口的国家,在过去的一年里,却烧掉了整整两百六十多万吨煤炭,这相当于约十三万亿多大卡热量。整个齐国的蒸汽机的动力大概在二百三十万马力,这相当于两千三百万名成年男子所能产生的力(每名成年男子大概可以产生0.1马力)。而这么多的人口,一年就能吃掉近七百万吨粮食,超过汉洲本土粮食产量的三倍还多。   对蒸汽机的运行来说,煤炭和资本这两项要素成本所占比例最大,二者总共占90%左右。而这两项要素,齐国正好都不缺。   去年的数据统计,齐国的钢铁产量较五年前直接翻了一番,铁产量已达六十八万吨,钢产量突破三十万吨,达三十一万两千吨,钢铁总产量距离百万吨仅一步之遥,继续冠绝全球(英国的钢铁产量在1835年才突破百万吨,达102万吨)。   蒸汽机诞生后,煤和铁成为这个时代最显赫、也是最大宗的商品;而接下来,铁路将这两种商品完美地整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去年10月,规划中的沿海大铁路已经从北边的潘家港(今澳洲东北道格达斯港)贯通至南边的临淄(今澳洲悉尼市),全长两千四百多公里。另外,沟通位于南方的南都府(今墨尔本市)和南安府(今澳洲阿德莱德市)的东南铁路线,也正处于勘探和施工阶段,预计在未来三到四年时间里,亦将连通。   加上西南桂州地区(今珀斯市)和西部临海地区的若干支线铁路,齐国的铁路通车里程达三千四百多公里,较五年前,增加了五倍之多。   蒸汽机车一下子把从威海(今凯恩斯市)到临淄(今悉尼市)的行程时间从此前乘坐海船需要花费的二十多天时间,缩短至不到五天。火车票价已经下降到最初的五分之一,使得人们的出行成本大大降低。与此同时,陆运费用也大幅骤降,火车的运费已不及马车的八分之一,而且,速度却要快上数倍。   铁路一旦达到一定的规模,就会发生决定的改变,其革命性的价值也得以体现。如果说,商业是工业化齐国的血液,那么铁路就是齐国的动脉血管。而且,随着铁路的发展,齐国于汉洲大陆的拓展将不再局限于沿海地区,开始往内陆纵深进发。   无数的矿藏和商品被火车迅捷地运至海边的港口,然后再通过一艘艘规模越来越大的商船,运输至汉洲各地,或者海外众多国家。铁路建设不仅刺激了经济的发展,也完全改写了陆地的面貌。作为工业文明的汽笛,蒸汽机火车对人类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河仙镇使团一行百余人,在感受到这种工业力量的强烈冲击后,内心里无不生出对齐国深深的敬畏和由衷的叹服。   建业,不仅是齐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也是齐国人口最多的城市。截止到去年为止,建业城的人口规模已达十一万,城市面积也扩充至七十多平方公里,与南边不远的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以北)、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开元(今澳洲汉普蒂杜市)等几个城市,构成了齐国的北方城市群,也是齐国最为重要的工业带。   很自然,以建业为核心的北方地区(建业府),也是齐国最为富庶的地方,集聚了全国近百分之二十的工业规模,大小工矿企业、贸易商社达两千余家,创造了国内近四分之一的财富。   在建业城,你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商品,大陆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极北地区名贵的皮毛,日本的漆器,南洋的香料和珍贵木材,印度的胡椒,波斯的地毯,非洲的象牙,甚至就连欧洲的各种金银圣器,美洲的红木,都可以在建业城的市场上获得。   “贵使若要在我汉洲购买所需商品,可先将带来的金银货币兑换成汉洲银元,或者直接存入某家钱庄,根据货币兑换率,取得相应的金圆券,便可自由买卖货物了。”负责接待河仙镇使团的齐国官员热心地提醒道。   “有劳宋经历。”河仙镇使团正使杨彦迪拱手谢道:“我等前来汉洲本土之前,已将金银之物尽数兑换成汉洲银元。呵呵……,其实,汉洲银元不仅在我我河仙之地广泛流通,就是在柬埔寨、安南、暹罗,以及缅甸等地也仅皆通用,交易和买卖,倒是方便得紧。哦,对了,刚才经历所言的金圆券,不知是何物呀?”   “汉洲银元和金元为金属铸币,若是大宗携带,甚为不便,储存也不安全,尤其是对一些从事商贸活动的商人而言,带着大量金属铸币无疑是一个负担。故而,三年前,我齐国汉洲大钱庄在户部的特许下,特意推出金圆券兑换服务。只要将货币存入钱庄里,便可换取相应数额的金圆券,以此券于市场中与人交易,或直接购买货物,任何人等皆不能拒之。”   “这金圆券不就是大明此前通行的宝钞吗?”杨彦迪不由皱了皱眉。   “这大明宝钞如何能与我齐国的金圆券相提并论!”宋鸿辉不屑地摇头说道:“那大明宝钞除了洪武年间,尚有一定信用之力外,其他时期,形同废纸。而我齐国汉洲大钱庄所开出的金圆券,乃是由户部和国库做保,以足额的金银货币储备为基础,强制性的无限兑付为原则发行的银行券。”   “哦,宋经历所言,此金圆券可在任何时候、不受限制地兑换成相应数额的金银?”   “当然。”宋鸿辉点头说道:“不过,在我齐国,汉洲银元乃是法定货币,市易购物,禁止使用金银。故而,此金圆券只能兑换出券面所标识数额的汉洲银元。”   尽管,这位齐国官员说得言之凿凿,无限拔高这种汉洲大钱庄所推出的金圆券的权威信用和种种便利作用,但出于对纸币的天然不信任,杨彦迪等河仙镇使团人员仍旧不想将随身携带而来的十数万汉洲银元兑换成金圆券,而固执地装在几口箱子里,随同大批敬献给齐国皇帝的贡物,费时费力地搬来搬去。   或许是出于好奇,或许是不想拂了齐国接待官员的脸面,杨彦迪还是象征性地在城中汉洲大钱庄柜台,兑换了票面为五十的两张金圆券,然后小心地揣在怀中。   汉洲大钱庄目前推出的金圆券,票面数额固定,分别为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   至于为何没有五元以下的金圆券,主要是考虑的受众群体的特殊性而定的。相较于那些动辄以数百上千,乃至上万银元交易的商人,大部分月均收入还不到十块汉洲银元的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兑换金圆券的意愿,平时荷包里也多是几角几分的零钱,偶尔揣个几块钱,那还得是要购买一些大件而准备的。   因而,这种大面值的金圆券,尽管有政府和皇室背书,汉洲大钱庄发行,信誉基础良好,但在初期流通时依然受限。一是地理范围的受限,目前主要集中在汉洲本土和周边几个附属领地的“大”城市当中;二是接受群体的受限,金圆券的面值较大,因而很多普通百姓是用不到的,只限于商人、金融中介或国内富裕群体。   其实,在汉洲大钱庄推出金圆券之前,本土的数家钱庄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经推出了银行券,即客户到钱庄存入一定金额的汉洲银元,钱庄就相应开出一个存款票据(银行券),上面手写上对应的金额,日后客户可拿这张票据来银行兑现当初存入数额的汉洲银元。   各大钱庄开具的存款票据和以前的收据一样,都是兑取货币的凭证,不过不同的是,存款票据有利息,而且还有各种暗码和印鉴,而收据是无息的,仅仅表示一种债权关系。   齐国的钱庄(银行)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已积累起了非常高的信誉,国中百姓也渐渐接受了将自身积蓄存入钱庄的观念,而非像在大陆那般,在自家屋子里挖个坑,将存钱罐埋进去。   而且,齐国法律规定,故意毁损、破坏、融化汉洲银元或金元的行为是违法,除了承担苦役、流放、监禁等刑罚外,还要承担一笔高额的罚金。以此,来避免出现大陆那种融化金银,浇筑银瓜或者金瓜的行为出现。   而如今正在推行的金圆券,则是齐国金融机构为将来以金本位为基础,全面发行纸币而做出的预备动作。当然,为了避免发生大明宝钞那种纸币连年贬值的事情发生,目前发行的金圆券暂时还不是法定货币,并且赋予该金圆券强制性的“见票即兑”属性,理论上而言,是一种变相的钱庄存单,或者说是一种银行卷,只不过不需要钱庄付息而已。   为了使金圆券可以顺利流通,国内的百余家政府控股的大型工矿企业和贸易商社在市场活动中,则带头使用该金圆券,购买生产资料,发放工人薪金,售卖所产商品,全部都以金圆券的形式支付费用和收取货款。   另外,国内各大钱庄除了履行“见票即兑”的金融服务外,在收取民众储蓄时,亦将相应的金圆券等同于汉洲银元存入,开具必要的储蓄存单。   当然,与之对应的是,发行金圆券的汉洲大钱庄为了保证极端情况下的全面兑付,根据开出的金圆券数额,也准备了相应的黄金和白银储备,并不是如同后世的那种印刷钞票即可。   纸币对于经济的影响,远远不是方便那么简单,而是再造了经济的空间与要素。要知道,在任何国家的流通领域中,使土地和劳动力所生产的产品借以流通并分配给适当的消费者的金银货币,都是死的存量。   纸币是一个国家资本中很有价值的一部分,但不给国家生产任何东西。但国家用纸币代替大量金银,就会使得国家能将大量这种死的存量变为积极的生产性存量。在任何国家流通的金银可以比作通达各地的公路,而纸币,嗯,用一个极端的比喻,纸币就仿若齐国目前正在大行的铁路,将市场流通的速度和数量,以几何级的方式快速而汹涌地增长。   值得注意的是,齐国进行的金融实验(金圆券发行)不完全依赖权力强迫,很多程度上基于齐国民众的自由选择。因为,货币的强行流通并不等于说是合法流通。没有人被迫接受这些纸币作为付款。   但是,齐国境内越来越多的商家,从小心翼翼地试探,到逐渐不打折扣地接受这些纸币。除了强烈的爱国之心以及国民责任,商贾的支持更多源于他们对于齐国政府以及国家的信心,这种信心源于汉洲大钱庄等金融机构数十年的稳定经营,也基于皇室和内阁政府承诺的稳定性,更来自于齐国经济数十年来持续健康地快速发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富爸爸”VS“穷儿子”   1676年4月22日,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   河仙镇使团一行人在抵达汉洲之前,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种感觉,齐国是强大的,更是富庶的,他们的国土幅员辽阔,他们的军队战无不胜,他们的炮舰纵横四海,他们是南洋地区所有华人的保护者,他们还能生产海量的各类工业制成品。   然而,当他们真正踏上了汉洲本土,抵达建业港的时候,还是被眼中所看到的种种事物所震撼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位于建业港附近的纪念碑,据说高度达一百三十多米。整个工程历时四年,于去年完工,以纪念齐国先辈们登陆汉洲大陆四十周年。该纪念碑内部中空,碑身内有六百余级台阶,可登上碑顶,通过顶部的四个观景小窗,纵览整个建业港湾和建业城。   尽管,这座高耸的纪念碑是允许所有民众付费进入参观,但整个河仙使团行色匆匆,以至于未能登顶一观,领略杜工部(杜甫)诗文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受,让众人未免生出几分遗憾。   在建业城这座曾经齐国的临时都城所在,河仙使团人员对于市场上充裕的物资、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也是眼花缭乱。被无数南洋地区的达官贵族视为奢侈之物的玻璃、珍珠、玳瑁、海参、檀木,在汉洲本土却是极为普通商品。   不说官署机构、富商华宅的窗户均安装了数量极多的透明玻璃,就是城中无数的普通商铺、旅店、民居、学堂等建筑,也大多配置了玻璃窗户,置身于其中,使人感到无比的敞亮和通透。   在汉洲大陆,不论是第一站抵达的建业城,还是乘船前往汉洲东部时途径的几座北部小城,及至东北重镇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看到的一切无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随行的齐国官员自豪地告诉河仙镇使团人员,齐国通过提高面向海外市场的商品生产水平,使得国内工业发展速度极为迅速。粗略统计,这四十多年来,齐国的经济增长率保持在8%-15%之间,而且如此强劲的发展势头,仍未有丝毫停滞的迹象,造就了齐国巨大的物质繁荣。   虽然,河仙镇使团一行人不太理解齐国人口中所说的这个经济增长率的概念。但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那就是齐国的发展是日益强盛,实力亦是逐年增长。   从普通齐国民众的生活水平,也能看出这个国家的繁盛和富裕。在这个时期,齐国人不仅比大陆、欧洲等国家的民众都挣得更多,而且也比他们花得更多。齐国的日常用品的价格更低,就业机会更多,贫富差距相对也更小。无数来自大陆、南洋、印度、阿拉伯,乃至欧洲的个人和家庭,怀着创业雄心愿意来汉洲碰碰运气,带来了他们的积蓄和祖传技术(手艺),创办起一座座工坊,或者一个个贸易商社。   工业和贸易的大发展,吸引了许许多多的新一代农村的年轻人,放弃父辈侍弄了一辈子的土地,转移到城镇,寻求另外一种生活模式。食品加工、机械生产、棉纺织、成衣制造、建筑、制糖、贸易商社……,无数的工厂拨地而起,一个个车间机器轰鸣,一艘艘商船载运着无数的商品离开港口,驶往海外。   目前,在汉洲本土,大概有百分之二十的人生活在居民人口超过一千人以上的城镇里,而且随着工业化的深入,这个比例每年都在不断向上攀升。   政府数十年来,持续不断地对公路、铁路以及海上运输业的投入,将一座座城镇紧密地连接在一起,使得整个汉洲大陆成为一个互联互通的大工业、大市场。   哦,也不尽然。在河仙镇使团人员看来,汉洲北部的建业府与东部地区,就有些割裂,铁路还未连通东部,只能通过海上运输,方能跨越这段长达一千四百公里的距离。   至于西部的临海地区,据说皆为荒漠环境,不宜人居,使得方圆数百上千公里的地方,人口还不到五万人,想来也是比较荒僻的。   乘船抵达威海后,使团一行便在稍事休整两日,转乘火车,继续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前往齐国都城—长安。   为此,威海铁路站不得不临时稍微调整了火车运输计划,特意加挂了两节车厢,作为河仙镇使团的外交专属包厢。   经过十年的发展,曾经简陋至极的火车车厢已经变得日益舒适起来。最起码,车厢两侧镂空的车窗都已安装了透明的玻璃,不至于火车在高速奔驰期间,再让所有的旅客在铁路上“兜风”。   而给河仙镇使团加挂的两节包厢,则属于高档的商务车厢,每个车厢有三十个卧铺床位和二十个软皮座位。虽然那些床位逼仄狭窄,还分上下两层,但相较于普通车厢仅为一排排简单的软皮垫子座位而言,却要舒适很多。   要知道,东部沿海铁路还未完成复线建设,使得整个铁路线运力非常紧张。故而,不论是货运车厢,还是乘客车厢,基本上都是超负荷运载。   原本承载七十人的车厢(比后世的火车车厢略短一截),往往会塞进一百多人。使得整个车厢的座位里、过道上,全都挤满了人。在这段三五天的长途行程中,其体验感绝对不比那些塞满了移民的专用移民船好上几分。   虽然,汉洲本土的城市风格各异,但所有的访问者却有一个共同的印象,那就是城市规划得异常整齐而且干净卫生。另外,每座城市都占据了巨大的空间,显得人口比较稀少,按齐国人的说法就是“人口密度很低”。   城区周边都有面积很大的郊区,通过公共马车系统与城市中心相连,而且基础设施齐备,都拥有一套神奇供水系统和通畅的下水道系统,远不是河仙地区原始的卫生条件所能相提并论的。   尽管,河仙镇使团人员未能进入普通人家,去参观他们实际的居住环境和生活情况。但在街道上,马车上,以及火车上,都可以非常近的距离去接触无数的普通齐国人。   毫无疑问,大部分齐国人都表现出非常自信而积极的神态,甚至当他们得知你是一个来自海外某个国家或者地区的到访者时,从他们的眼神当中,你会看到一种若有若无地高高在上的姿态。   当然,齐国的强大和富庶,以及他们在整个南洋地区所确立的霸主地位,有理由让他们的国民表现出这种高傲的姿态。   在齐国,半数以上的男子都已不再束发,而是留着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装束也以简约大方的对襟短衣(相较于长袍而言)和直筒长裤为主,不过在盛典或者节庆期间,也会身着传统大明服饰,穿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四方平定巾,仿如华夏大陆一般。   至于城市当中所遇到的齐国女子,似乎也与大陆和南洋土邦的女子有些不一样。她们看起来更加美丽,更加大方。听说,在齐国,政府、教育、医疗、纺织工厂,以及其他许多部门行业中,都有女子的身影,做着曾经皆为男子从事的职业。   从威海到广陵这段三百多公里的旅途中,河仙镇使团人员从火车窗外看到铁路沿线分布着大片大片的甘蔗田,一望无际,让人望之,不由心神驰往。从随行的齐国官员口中得知,威海、广陵等东北地区乃是齐国最大的蔗糖生产中心,所产蔗糖要占全国蔗糖总产量的近八成份额。   要知道,在四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不毛之地,长满了茂密森林和无数的灌木杂草。尽管该地水源不缺,但土质十分贫瘠,每年收获甚少。   当年第一代开拓者来到此处时,栽种的秧苗很快就枯萎了。斧子落在弯曲杂乱的树根和树枝上时,随即变钝。铁锹一触及土层下面的砂岩,就断掉了。辛苦运来的牲畜,要么走失,要么死掉。风餐露宿的拓殖者,在晚上也会遇到许多野兽和土著的袭击。   经过四十年的不断拓殖和培育,这片荒芜的大地,最终变成一块块肥沃的耕地,甘蔗、土豆、小麦、大麦、高粱、玉米、棉花等众多农产品,为数百万齐国子民和众多工厂提供丰富的食物和工业原料。   河仙镇使团在听到齐国随行官员叙说他们的先辈如何筚路蓝缕,如何艰苦开拓,如何发展壮大时,心中却并无太多共鸣。   虽然,他们河仙镇现有的十万余汉民,大多数也是从大陆逃难而来,寄居于柬埔寨王国辖下的河仙地区。但那里的土地却是异常肥沃,烧荒开垦后的耕地,虽然开始的产量稍微低了一点,但架不住这里的气候湿热,可以连续种植三季,一年所产粮食,在果腹之余,还有不少剩余能向外售卖,换取一些银钱。   火车在广陵车站停靠时,不知是何缘故,半个时辰仍迟迟未发车,惹得列车上的众多乘客纷纷将头探出窗外,朝站台观望,查探原因。   “经略,齐国人正在往火车上搬运黄金和白银!”一名河仙镇使团人员回到车厢,一脸震惊地说道:“只是粗略数了数,足足有三百多口箱子。估摸着,最少也有一百万两白银,甚至是一百万两黄金!”   “一百万两黄金和白银?”使团正使杨彦迪怔了下,随即摇摇头说道:“齐国富庶,我等自然是知道的。但怎么会在这个车站大张旗鼓地运输金银,岂不是有些儿戏?你莫不是看错了?”   “经略,我是亲眼所见,岂能看错!”那名使团成员见杨彦迪有些不信,立时有些急了,“我方才出了车厢,朝车列前方探去,见那里有百余名齐国军人端着火枪高度戒备,数十名汉洲土著也被监督着,一箱一箱地朝车上搬运。附近一些铁路维护工人也在小声议论,说那些箱子里面全都装的是黄金和白银,乃是内陆两处金矿和银矿运来,准备一起发送至长安。”   “嘶……,人皆所言,汉洲本土多金矿和银矿。以你方才所见所闻,看来那些传言并非虚妄。”杨彦迪闻言,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经略,汉洲物产如此丰富,金银所藏亦为这般巨大。而我们河仙镇此次敬献给齐国皇帝的贡物,会不会稍显……寒酸了点?”   “此言差矣!”杨彦迪笑了,“昔年,大明富有四海之时,何曾嫌弃过藩属敬献贡物之寒酸?相反,作为宗主国,对于藩属贡物,根本不在于其价值的高低和贵贱。天朝最在意的是脸面和体统,为了维持上国尊严,更是会赏赐藩属倍之贡物的礼品。”   “经略所言,齐国作为我们河仙镇的宗主上国,会在我们离开汉洲时,赏赐大量的金银器物?”旁边的几名河仙镇使团人员顿时露出一丝热切的神情。   齐国如此强盛,国中更是这般金山银海,在看到来上贡的“儿子”这般寒酸可怜,定然于心不忍。然后大手一挥,随便赏赐一点,就足够我们这次使团前来汉洲的一切开销,说不定还能倒赚得盆满钵满,补充一下河仙镇虚弱的财政。   中原王朝与周边国家存在的宗藩关系已有数千年历史。这种宗藩关系表面上看来是一种以小事大的不平等关系,周边国家要向中原王朝“称藩纳贡”;受中原王朝的册封,并赐与印玺。   而实际上这种宗藩关系大多只是维系中原王朝和周边各国友好关系的一种形式,并不具有统治和被统治的实质性内容。并且,作为宗主国的中原王朝统治者,是以一种“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不治主义态度对待藩属国的,在原则上也并不干涉藩属国的内政。中原王朝统治者为了显示自己作为“天朝上国”的富有与大度,总是本着“薄来厚往”的原则,对朝贡者给予大量的赏赐,其价值远远超过朝贡者所进贡的物品,所以,自古以来,周边各藩属国总是乐于来华朝贡。   一些中原王朝统治者在某些时候,也并非一意要做冤大头。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也曾对各国来华朝贡的时间和规模作出种种限制和规定。然而,有些脸皮较厚的藩属国根本不按规定而提前来华朝贡,此时,中原王朝为了上国脸面,捏着鼻子也认了,都给予了热情接待。   而齐国作为新近四十年才崛起的南洋霸主,除了有义务保护我们这些藩属国的安全和领土完整外,那是不是在经济上,也要对我们这些藩属国予以必要的援助和扶持呢?   “富爸爸”总不至于看着一堆“穷儿子”们这般可怜寒酸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美洲的设想   1676年5月10日,长安,太初宫(皇宫)。   “父皇。”太子齐子兴站了良久,终于忍不住轻声呼道,将处于沉思当中的皇帝唤醒。   “哦……”齐天转身看了看太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抱臂,又继续观望着墙上那幅世界地图。   “父皇,儿臣方才已然接见了大秦使臣。”齐子兴上前几步,来到齐天的侧后,也朝着那幅地图瞄了几眼。   “孙可望怎么说?”   “大秦基本上同意我们齐国帮其制定的北方攻略,未来数年,将对漠南和漠北发起连续不断地军事打击,不予清虏和蒙鞑以任何喘息之机。不过,他们向我们齐国提了几个要求”   “要求?他们是想要钱,还是要物资?”   “他们……都要。”齐子兴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秦国使者声言,大陆经过数十年的战乱,经济凋敝,民生残破。若是对北方连续发起攻势,恐财力难以为继。”   “呵呵……”齐天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清虏和蒙鞑不灭,则大陆北方不靖,若北方不靖,则整个南方岂能安宁?历朝历代,凡初建政权,无不将北方游牧民族视为最大之威胁,除之而后快。秦国这般作态,搞得像是我们齐国是要求着他们去打北方似的。”   “他们可能已闻知我们齐国向卫国、吕宋和顺国三个藩属提供了一揽子经济扶持计划,因而,便想着也来我齐国打一下秋风,获得一些援助。”齐子兴也笑了。   “你怎么看?”齐天考究地看着自己的接班人。   “儿臣以为,可以适当地对秦国进行一定规模的金钱和物资援助。此举,不仅可以继续扩大我们齐国于大陆的经济渗透,促进我们齐国的工业制成品的销售,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影响秦国政治、经济等诸多方面或能发生一定积极意义的变革,进而促其逐渐成长为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   “这件事,你跟内阁商量着办吧。”齐天点点头,认可了太子的想法,“除了对秦国实施有限的经济援助外,不妨让他们国内每年派出一两百名好学青少年来我齐国留学,以加强双方人员的交流和往来,一应费用可皆由我们齐国承担。”   “……”齐子兴闻言,顿时对自己的父皇钦佩的无以复加。   要想扩大齐国的影响力,没有比影响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读书人的脑子更为有效的手段了。秦国不论送来什么样的留学青少年,只要在我齐国学习生活若干年,或多或少都会深受齐国文化与价值观的影响。久而久之,在这些人的潜意识里,都会站在齐国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处理事务,从根本上会亲近齐国的。   甚至,更为极端一点,秦国派来留学的青少年,在齐国接受了系统化的学习后,掌握大量的新生知识,回到大陆以后,以齐国的价值观与经济制度,对原本的守旧制度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从而削弱或者摧毁原本的封建小农经济。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培养秦国的留学生,也是在大陆地区增加齐国的影响力,进行必要的文化渗透。不要总觉得,你们自古就是天朝上国,不屑与我们这些“蛮夷”打交。需知,我们齐国不仅武德充沛,而且科技发达,文化昌盛,国家富裕。   通过学习交流,让更多的大陆精英阶层了解和知悉齐国的真正实力,学到一些实用知识,能意识到自己开始落后于这个时代了。   一旦,齐国所培养的秦国留学生回朝后,获得高官厚禄,手握大权,那么就相当于在秦国扶持了一个自己的亲近者甚至代理人。借着培养留学生和日后往来的交流,我齐国还可以更多地往秦国掺沙子、找盟友,或者直接培养成齐国的细作。   当然,说得光明正大一点,培养秦国的留学生,帮助秦国成长,也是有利于齐国自身利益。毕竟要想获得大陆巨大的市场,总不至于让秦国太过愚昧和落后,这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即使对那些恶意满满的商人而言,打算将秦国作为掠夺对象,这种掠夺虽然还是以类似“商贸”、“互利合作”的形式存在,那么依然需要给秦国培养一些人才,毕竟要是太缺少人才,连掠夺都显得费事。   “父皇,这是又要谋划哪一处战略要地?”齐子兴看着墙上那幅世界地图上,已经被齐天用炭笔画了几个圈,似乎在标注什么。比较显眼的一处,赫然在那空旷的太平洋中间,圈了一个大大的记号。   “最近,分别从黑衣卫和海军部收到两个重要的消息。”齐天转头看着齐子兴,“其一,黑衣卫从各地的英国商人口中获悉,截止到去年,英国人在北美东海岸已经建立了十块面积较大的殖民地,人口总规模在十五万左右,算是已经牢牢地占据了北美最为优越的中部沿海地区。其二,我齐国琉球舰队云州分舰队三艘机帆船在去年八月于太平洋中间位置发现了一片群岛。……嗯,就是这里。”   说着,齐天走近那幅地图,伸手指了指太平洋中部被炭笔画了一个圈的地方。   “父皇……”齐子兴看了看北美大陆的位置,又瞧了瞧汉洲的位置,表情有些纠结。   “是呀,北美大陆距离我汉洲本土太远了,足足超过两万公里,即使是我们齐国位于南太平洋最东边的天堂岛领地(今塔西堤岛),距离北美大陆也有一万多公里。”齐天幽幽地说道:“但是,那块大陆却蕴藏着一个大国崛起的一切有利条件,丰富而多样的矿产,水资源极其充沛的江河湖水,广阔无垠的大平原,还有与神州大陆类似的气候环境。”   “父皇是担心这块大陆最终被那英国独占,继而籍此成长为一个可堪称霸世界的强大帝国?”   “即使北美大陆最终没有被英国独占,但只要那里形成一个独立而统一的国家,必然会成为未来世界列强的一极,甚至会逐渐成长为一个世界霸主。”   齐天一想到后世那个让无数国家仰望或者畏惧的鹰酱,心中便会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感,想以倾国之力,不计代价地要将它提前扼杀在萌芽状态。   “可是,遥远的距离,恶劣的海况,再加上没有便利的中途补给点,这会让整个移民行动变得异常艰难。”齐子兴摇头说道:“另外,开拓一个超出我们控制范围的殖民据点,而且期间还无法获得任何收益,这将会极大损耗我们齐国的国力。”   “但是,现在我们的海军舰队在这处几乎位于太平洋中间位置的海上发现了这片群岛。”齐天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这片群岛西边距离日本列岛大约五千六百公里,东边到北美大陆海岸大约四千公里,可谓是一处绝佳的中途补给点。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齐国都要先将这片群岛控制在手里,视为战略要地,加以建设和管理。然后,以此为跳板,小规模地将我华夏之民陆续迁移至北美大陆,占得一处先机。”   “父皇,占据那片群岛,将其纳入我齐国海外领地,并加以建设和管理,投入应该不甚巨大,想来内阁政府也会勉强允予。但若是要开拓那片遥远的美洲大陆,耗费国帑,致国力受损,怕是会使得国内群情汹汹,遭致各方非议。”   “……想不到我齐国大办教育,开启民智,辅以各类报纸为喉舌,最终却使得咱们想要做些长远的事情,都要这般顾忌民意了。”齐天苦笑一声,“不过,将来美洲开拓之事,即使政府层面无法去做,咱们也要以皇室,或者聚集民间资本的力量,大力推动这种拓殖行为。”   “父皇,我们皇室投资控股的美洲商社,至今二十年尚无盈利,反而累计投入近百万汉洲银元,以至户部官员都生出退股的心思。”齐子兴小心地提醒道:“若那北美大陆无有太大收益,恐怕是难以刺激国内商贾投资热情。”   “南美最为精华的地方皆为西班牙人所占,就凭美洲商社现在一万余殖民人口规模,所占之地也尽是边角苦寒之地,莫说二十年,恐怕再给它十年,也无法做到大幅盈利。”齐天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但是,北美大陆却不尽然如此。整个西海岸地区,蕴藏着无数的金矿和银矿,储量之丰,丝毫不亚于我们汉洲本土。”   “既如此,若是让秦国、云州大明,或者日本人闻知,岂不是会蜂拥乘船前往,最终却便宜了他们。”   “距离上的遥远,即使我们最初能控制得了它一时,却终究控制不了它一世。”齐天意味深长地说道:“对我们齐国而言,那块大陆只要能碎化成无数的地方势力,最终会便宜了谁,已无所谓了。”   “以父皇之意,似乎并不是非要我齐国在美洲大陆占据并控制一片广阔的领土?”齐子兴有些惊讶。   “这世界之广大,远超出我们想象。”齐天摇摇头说道:“不论是北美大陆,还是南美大陆,距离我们齐国本土太过遥远,若是大力投入,以为海外直辖领地,势必会掏空本土,虚耗国力。再者,美洲之地非为我齐国核心利益所在,自然不需要投入太多资源,分散我们齐国的主要精力。如此,只需能落下几颗闲子,作为日后干涉和分裂美洲大陆的抓手,即已足矣。”   “儿臣谨受教。”齐子兴听罢,拱手施礼。   对于父皇战略眼光和精准布局,齐子兴是深为叹服的。   在齐国于建业城刚刚立足不到数年时间,便着手开始准备东部地区的拓殖,先后设立北口、海角两处补给中转点,使得齐国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第一次战争时,完美地避开了荷兰人的全面封锁,得以集中所有海上力量从北口出发,袭掠东印度公司的南洋商站和据点,最终迫使荷兰人主动停战求和。   此后,占据广宁,控制巽他海峡,威胁巴达维亚,同时还扼住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南下汉洲大陆的咽喉要道,在第二次汉荷战争中,发挥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此后数十年间,齐国逐步控制琉球,北挟日本,东扼夷州,与吕宋领地、安南领地,隐然构成对大陆的海上封锁,使得齐国在该地区拥有绝佳的地缘优势。   为了获得马六甲海峡的控制,齐国从柔佛素丹王国手里,陆续谋夺了淡马锡岛、巴淡岛、宾坦岛等海峡东端的几个主要岛屿,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据有的马六甲城,彻底沦为一个商业据点,不再具备封锁和控制马六甲海峡的能力。   二十多年前,更是在父皇的一意坚持下,以皇室资本领衔,在国内筹集大量商人资本,不遗余力地支持在南非地区进行大力拓殖。使得齐国目前在该地区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可以根据国际局势的变化,随时截断欧洲国家前往东方的贸易渠道。   虽然,那个赔钱的美洲商社于南美设局布点多年,尚未翻出多大的浪花,更瞧不出目前有何作用,但齐子兴仍旧认为父皇此举必有深意。   而今日父皇断言,那北美大陆乃是王霸之基,齐国必须要及早布局,以分其势。尽管,他不知道父皇是如何平空下此定论,但鉴于数十年来父皇所表现出的远见和英明,齐子兴对此还是给予了无限的信任。   “陛下,海军作战部战略规划司翎麾校尉(中校)齐子业请求觐见。”一名侍从官进入大殿,轻声禀报道。   “哟,这老二来做什么?”齐天看了看旁边的太子,笑了笑,“如此正式请见,想来是有正事了。……宣他进来吧。”   稍顷,一身海军礼服的齐子业大步跨入殿内,见太子也在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恭敬地向齐天拱手施礼道:“陛下,臣欲讨一份特赦诏书,以挽军中袍泽性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流放之地   1676年6月2日,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   原海军宣节校尉(少校)军官冯义良躺在牢房中唯一的床板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水泥天花板,怔怔地发着呆。监室内的其他数名犯人,则或躺或坐在四下的角落里。偶尔,眼神落到那个床板上,便立即将目光转移开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监室的犯人们已然得知,这名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犯人,似乎颇有背景,不仅经常会有军官前来探视,给他带来丰盛的酒肉席面,而且,监狱里的警察也对此人极为客气,据说是受到某个高层人士打过招呼,要善待这名犯人。   本来,典狱长甚至都想为这名犯人换一间条件更好的单独牢房,却被这名犯人拒绝了。不过,同住的数名犯人却都受到了狱中警察的严厉警告,勿要欺负或者招惹此人,否则,在等待解送流放地之前,一定会让所有不守规矩的犯人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的,随着齐国经济数十年的高速发展和人口的连年增长,各种犯罪行为也开始逐渐滋生和蔓延。而且,那种小偷小摸的轻微犯罪还比较少,多的是持械抢劫、强奸、诈骗、过激杀人,以及政府和商业领域中的贪污、挪占公款等比较重大的犯罪行为。   齐国军警部门在捕获这些犯下重大罪行的犯人后,除了极个别穷凶极恶或者民愤极大的犯罪人员,会被处以枪决、绞刑外,大部分犯人都会被判流放。根据罪行轻重,将他们流放至不同环境下的海外领地,服苦役若干年限不等。   曾经的威远(新几内亚岛)、东州(今新西兰)、南太平洋诸岛、婆罗洲、苏门答腊岛,以及南非都曾被作为犯人的流放之地。   后来,威远岛沿海之地开发日益成熟,条件也得到初步改善,再加之比较靠近汉洲本土,再作为流放地,就显得没有什么惩罚性了。因而,近十几年来,除了个别轻罪的犯人会被流放至威远地区外,基本上不再作为大量犯人的主要流放地。   数年前,那些视察过东州、南非,以及部分南太平洋岛屿的官员回到汉洲后,气急败坏地向大理寺官员报告,说上述几个流放地哪是什么苦寒之地,不论是环境,还是气候,简直不要太舒适。   东州两岛,风景如画,气候温和,到处遍布森林草场,再加上沿海丰富的渔业资源,可堪为颐养天年之地;南非地区,温和多雨,气候宜人,夏天不热,冬天不冷,非常适合农牧业的发展;至于某些南太平岛屿,虽然地势偏远,孤悬大洋深处,但物产极为丰富,生活舒适,当地土著愚昧但性格温和,还将那些从文明世界流放而来的犯人,都视为“大爷”。   而位于婆罗洲和苏门答腊岛地区的流放地,因为这些犯人都是真正的齐国人,相较于那些野蛮难驯的土著,更容易获得当地的殖民官员和拓殖移民的信任。即使在苦役期间,他们的待遇也是远远强于那些地方土著。   后来,有人想到了遥远的美洲,陛下第六子庆王齐子搏所领的美洲商社,据有极地岛(今火地岛)、海峡两侧地区,以及美洲东海岸庆州地区(今巴塔哥尼亚)若干沿海领地,据说地方苦寒,环境恶劣,而且极度缺少人口,是个“不错”的流放之地。   于是,从三年前开始,一般罪行比较重大的犯人,都会被判处流放美洲。他们于路途中要经历一段恐怖的西风带,海面上惊涛骇浪,水下隐藏无数冰山,使得整个旅程风险极高,有高达两成的沉船概率。   即使安全抵达了美洲领地,也要面对低温、干燥、多风的自然环境。那里物资贫瘠,生产不丰,经济上也主要以简单的农业种植、养羊、渔业为主。哦,偶尔也兼职客串海盗,拦截、袭掠往来的西班牙及欧洲国家的各种走私商船。   更让人难以面对的是,那里的居民成分极为复杂,有当地的奥纳人、雅干人、特维尔切人、佩文切斯人等诸多印第安土著,也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法国人、瑞典人、德意志人等欧洲人,还有南太平洋岛屿上的波利尼西亚人、东州地区的毛利人、南洋的土人,以及大量的混血人种。而真正的汉人,尚不到总人口规模的两成。   因而,无数的犯人在闻知自己会被流放至美洲领地时,无不如丧考妣,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充满了深深的抗拒。到了美洲,就意味着自己一辈子都会置身于那片蛮荒的狄夷之地,难以沐浴汉家文明,华夏之光。   但事已至此,徒奈若何,谁让自己抑制不住内心的贪婪,或者激情,以至犯下重罪,流放海外。   “当当……”一名狱警挥舞着警棍,使劲地敲了敲监室的铁栏杆,“冯义良,有人来探视!……起身随我出去!”   冯义良缓缓地从床板上坐了起来,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起身走到监室门口。   “有劳李头了。”   “二十年前,我也是军人,算是与你有半个袍泽之情。如此,何谈有劳,无劳的?”李宝顺打开牢门,将冯义良带了出来,然后冷冷地扫了一眼监室内其他几名看过来的犯人,又将牢门重新锁上。   “是真的有人来探视,还是我受刑的日子到了?”冯义良淡然地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李宝顺闻言,不由笑了,“若是带你受刑,那可不止我一人过来提你了。再者说了,你这个案子,说不定还有反复,怎么着也不会让你马上就被判决受刑。”   “呵呵……”冯义良惨然一笑,“三条人命,而且还是弑父杀弟的人伦大罪,如何会有反复?”   “……”李宝顺听了,神情不由一滞,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事出有因,大理寺的法官定然会酌情判决的。就算是皇帝陛下闻知,也会法外开恩,下诏赦免于你的。”   半年前,冯义良在休假返乡未及半月,便持利刃,杀死继父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误伤亲母,这等惊天大案顿时震动全国,引起无数人的集议。   事情起因非常畸形,且有违人伦。继父在冯义良于海军中服役期间,逼奸其妻,肆逞淫欲;他的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窥破此事,非但不予制止,反而以通奸其父的名义,胁迫其妻与之欢好,并勒索钱物。   当冯义良返家之时,妻子竟然已怀身孕七月之久,让他倍感意外和羞辱。在逼问之下,妻子哭诉告知实情,并于当晚羞愧地悬梁自尽。   冯义良悲愤之际,持利刃奔至继父家中,当场将其杀死在屋里,随后又于村外农田中,再杀同母异父的二弟。在行凶过程中,他的亲母和另外一个同母异父弟上前阻拦,亦被其分别杀伤和杀死。   当村里的乡兵和镇上的警察闻讯后,急忙前来抓捕时,冯义良在将妻子安葬后,遂弃械就缚。   针对这起大案,国内民众反应不一,有人为冯义良喊冤叫屈的,认为他手刃继父和同母弟,事出有因,是在为凌辱的妻子报仇;也有人觉得冯义良弑父杀弟,违背孝义和人伦,应予重惩,以维护传统“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道德标准。   军方在闻知此事后,竭力为冯义良辩护,声言,冯义良因妻子受辱,而奋起激情杀人,当属维护己身正当权益和名誉。另外,冯义良的继父非为亲生,不因以孝义之名而论其罪。   再者,他的继父乃是数十年前,郑芝龙底下海盗身份招揽而来。加入海军未几年,便数因度违反军纪,被强行除役。在地方也是向来横行不法,多有跋扈之举。   此次,他竟然以父辈之名,行逼奸继子之妻恶行,乃属十恶不赦之辈。即使不被冯义良所杀,但其行为,也是悖人伦之大罪。冯义良的同母异父弟,更是恶行昭昭,竟然辱嫂欺兄。   总之,这几个玩意,该杀!   冯义良亦当属无罪!   但齐国通行的《刑法大典》中,却有明确之原则,即,杀人者偿命。更何况,冯义良是在白日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连杀三人,更是误伤其母;其妻在含辱自尽时,也未予及时制止。   因而,大理寺的一些法官认为,冯义良在此案当中,虽其请可悯,但其行不可恕,当判以重罪。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当冯义良被狱警带到探视房间时,坐在那里等待多时的齐子业立即开口说道。   “好消息是什么?”冯义良笑了笑,看着狱警离开房间后,便坐在了齐子业的对面。   “……”齐子业愣了一下,“你记得当年在海军学校和舰船上服役时,你总是要先问坏消息是什么。”   “关了半年多,总要听听有关我的好消息吧。”   “狗日的,你这般不按套路问话,搞得我都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齐子业瞪了冯义良一眼。   “你好歹是我齐国的一位亲王殿下,而且还是一名中阶海军军官,注意你的言行呀!”   “行了,不跟你瞎扯了。”齐子业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喜悦,“长安的最高大理寺将会判处你枪决。”   “……”冯义良眨了眨眼睛,看着齐子业脸上喜悦的表情,有些诧异,“这是好消息?”   “嗯,身为军人,当然要死于枪炮之下。”齐子业郑重地说道:“这还是大理寺为了维护我们军方的体面和顾忌你是一个军人的尊严,才做出的判决。……毕竟,杀人是要偿命嘛。”   “……”冯义良沉默不语,低头想了一会,然后面带祈求的神情,“所有同学和袍泽之中,你条件最好。我也不矫情,想将我其中两个最年幼的孩子托付给你,只需将他们养大成人,可以自食其力便可。”   “据说所知,你有四个子女,老大和老二,分别只有十四岁和十三岁,尚在读书,为何不尽托付于我?”   “十三四岁的孩子,不论是到工厂里做工,还是在牧场里放牛放羊,应该可以养活他们自己。”冯义良神情痛苦地说道:“而另外两个孩子年龄尚幼,还需要有人照看。交于我的……母亲,我委实不放心。”   “你的四个孩子,我都已接到长安。”齐子业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冯义良的胳膊,“你上路的时候,我会带他们来看你。”   冯义良闻言,眼里顿时有些湿润起来,望着齐子业,嘴角聂聂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哦,对了,托你的福。”齐子业笑着岔开话题,“鉴于我齐国军人在外服役时间过长,家中妇孺难以企及和照顾。为避免军属遭到地方欺凌,内阁赦令院(立法机构)特地新增《保护军属及军婚条例》,以确保军人家庭之稳定,免除军人后顾之忧,以法令形式,责令地方务必要关怀军人家庭,保护军人婚姻。以后我齐国军人家中若要再遇到像你……,必然会严惩不贷。”   “如此……甚好。”冯义良听了,心中一痛,但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做回应。   “对了,我们齐国准备要对莫卧尔帝国动手了。”聊了一会闲话,齐子业瞥见狱警不时探头朝房间里看来,知道这次探视时间稍微有些长了一点,有些让他们为难了,便站了起来,整了整军服,“预计十月底,我们军方将集结本土部分陆海军前往宁阳堡(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与印度舰队汇合。所以,稍后我还要去大兴港,协调相应军资储备和运输事宜。我已跟这里的典狱长打过招呼,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向那些狱警提出要求,必能一一满足于你。”   “大恩不言谢。”冯义良也站了起来,感激地看着齐子业,“想来,我今生是难以为报了。只待来世,我冯义良必将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齐子业把军帽戴在头上,恶趣味地看着冯义良,“不用等来世了,你这条狗命还没到交代的时候呢!陛下将会对你特发谕旨,赦免你的死罪。不过,你得到太平洋深处的威夷岛(夏威夷)上走一遭,继续为我齐国开疆扩土。”   “……”看着推门而出的齐子业,冯义良已是泪流满面。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争的热情   1676年7月11日,香江(今澳洲罗克汉普顿市)。   看见来接人的马车驶到近前,闵振伦上前一步,殷勤地将车门拉开,满脸堆笑地请两位军需参谋官上车。   “闵掌柜,既然订单交付于你,则务必要按照我军方指定的时间,准时交货。”一名总后勤部的宣节校尉(少校)军官一脸严肃的表情,郑重地交代着,“若是误了时日,可莫怪我军方翻脸不认人!”   “刘长官,瞧你这话说的。”闵振伦陪着笑说道:“在我齐国,若论牛肉产量,以我们香江府为最。而要论牛肉罐头之产出,那则必属我‘闵记’食品厂。此次军购,承蒙你们军方照顾,我闵某自当尽心尽力,旗下四家工厂定然会准时而圆满地完成此笔订单交付。”   说着,右手握着一张百元的金圆券,微不可查地塞到对方手中。   那名宣节校尉军官意味深长地看了闵振伦一眼,并没有推辞,顺手将那张金圆券塞入口袋,与闵振伦寒暄两句,便和同伴登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逐渐驶远,闵振伦才收回目送的眼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五十万只牛肉罐头,限期二十天后交货,这笔订单做下来,刨除各项成本费用,利润最少也有四五万块。届时,生产的罐头将随同其他大量军需品,通过火车运送至威海,然后再装船,驶往建业城与远征舰队汇合。   没错,齐国在时隔两年后,再一次大规模地集结陆海军,建立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准备发起对莫卧儿帝国的战争。   纠葛多年的棉织品纷争,不断加大的贸易限制措施,以及愈发咄咄逼人的贸易禁令,已经让齐国上下失去了应有的耐心,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及至今年三月,莫卧儿帝国悍然取消了曾给予齐国的所有贸易优惠特权,并全面提高齐国商品的进口商品税,甚至还对齐国于莫卧儿帝国境内的商站和商人征收歧视性的交易税,彻底引爆了国内商人的愤怒。   尼玛的,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阿拉伯人、奥斯曼人,甚至就连人数稀少的丹麦人,在莫卧儿帝国境内都享有种种贸易特权,别说他们的商品进口税近乎于无,就是莫卧儿人只针对本国商人征收的交易税就压根没有。   这厢比较下来,不仅对齐国商人和商品的伤害性较大,而且还极具侮辱性。   在竞争激烈的棉织品方面,莫卧儿帝国从最初的零关税,到现在已经加到了60%-80%,还设置了配额。其他的齐国商品当中,除了钢铁、军械没有设置进口商品税外,蔗糖、茶叶、瓷器、钟表、机械、香水、香皂(肥皂)、皮具、油料、食品罐头……等等,十几个品类,数百种商品,在进入莫卧儿境内时,统统征收数额不等的商品进口税。   在这种情势下,莫卧儿帝国政府仅从齐国进口商品中,每年就能征收高达六百万卢比的税款,折合汉洲银元近两百万。   凭什么呀?!   这两百万汉洲银元本来应该是我们齐国商人的赚取的利润,却被莫卧儿帝国平白就给拿走了。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国家之间,还是人与人之间,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纷争和矛盾,是来自经济利益。   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为了征服整个印度地区,想让他的帝国领土扩张至天然边界,成就他在帝国历史上恒古未有的霸业。   为此,奥朗则布发动了无数场战争,在西北地区,同桀骜不驯的地方部族征战不休;在德干高原,同渐成燎原之势的马拉塔人反复拉锯;在南方,对比贾普尔素丹国和高康达素丹国,始终处于高压状态,欲吞之而后快;在东北地区,一直觊觎贾因提亚王国、特里普拉王国、若开王国,希望将这些小国全都并入孟加拉总督辖区。   这所有的一切,几乎将莫卧儿帝国的国库消耗殆尽,以至于帝国财政已处于入不敷出之境地。   所有人都知道,莫卧儿帝国非常缺钱了,政府已经开始在国内加大征收非真神教信徒的人头税,甚至没收和拆毁了数十上百座印度教神庙,以补充帝国虚弱的财政收入。   但将搜刮钱财的手段用到齐国身上,将莫卧尔帝国最大的贸易伙伴逼得一退再退,这吃相也忒难看了!   俗话说,捏柿子要捡软的,欺负人要挑老实的。可莫卧尔帝国倒好,宰人,尽捡个头大的、挑身体肥的,逮着我们齐国使劲撸。   要知道,在整个印度洋地区,我齐国的海上力量要说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们莫卧儿帝国真的以为我齐国是好惹的吗?   本来在两三年前,齐国就针对莫卧儿帝国制定了系列攻击方案,准备对它发起一场规模有限的军事打击,迫使其解除对齐国商品的各项贸易歧视禁令,并扩大市场开放程度。   但好巧不巧的是,日本德川幕府在大坂制造了“福山号”事件,引得皇帝陛下震怒,随即下令对日本发起了一场惩罚性的战争。   如今,两年过去了,齐国终于腾出手来,可以认真对付莫卧儿帝国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针对与莫卧儿帝国战争时,相较于内阁政府和军方的审慎,皇帝陛下却显得比较“迷之自信”,甚至对莫卧儿人表现出一丝蔑视。据太初宫里传来的未经证实的消息,陛下似乎极度瞧不起莫卧儿人,还戏谑地称他们为“阿三”。   虽然不知道“阿三”是个什么意思,但陛下表现出这种“盲目乐观”的态度,也着实让内阁和军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要知道,莫卧儿帝国可是一个拥有亿万人口的世界大国,军队人数也是数以百万计。我齐国虽然海上力量强横无比,陆军也是战无不胜,但若以区区七百多万人口的国家悍然侵入这么一个人口规模巨大的帝国,而且还是跨越万里海路的长途远征,那还是相当有压力的。   但国内工商界群情汹汹,一致要求对莫卧尔帝国喊打喊杀,给予其严厉的军事打击,让对方纠正不合理的对外贸易政策,哦,不是,应该是对我齐国的不合理贸易政策。而皇帝陛下又对莫卧尔帝国表现出这种蔑视态度,若是内阁和军方在这场即将面临的战事中一旦表现拙劣,那必然会让陛下难堪,国内百姓失望。   于是,内阁为了能确保对莫卧儿帝国战争的顺利推进,除了拨款五百万战争经费外,还专门在国内另外发行了五百万的三年期特别国债,凑足了一千万汉洲银元,再加上孟加拉商社、印度商社,以及波斯商社三家“赞助”的近三百万汉洲银元,总计战争花费将高达一千三百万。这笔费用超过对日战争期间花费金额的一倍还多,创齐国四十年历史之最。   海军方面,除了征调印度舰队二十余艘战舰外,还从本土舰队、威远舰队,抽调了十五艘战舰,加上随行的武装运输船和补给船,预计出动作战舰只四十二艘。当然,根据战事的发展和战场的需要,活跃在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红海地区的众多民间武装商船,亦会随时被远征舰队征用,参与对莫卧儿帝国的战斗。   至于陆军,更是集结动员了十四个陆战营,三个炮兵营,两个骑兵营,七千六百余官兵。另外,还征召卫国、吕宋、苏禄、顺国、占城、河仙六个藩属国兵力八千五百余,以及马打兰、日惹、马都拉、布拉姆邦、万丹、占碑等南洋保护国土人仆从军队六千七百余,总计登陆作战部队达两万两千余。   若是再加上孟加拉商社和印度商社于当地的武装护卫,以及齐国控制下的柯钦、丘隆、科泽科德三个印度土邦的仆从军,总兵力可能会突破三万人,创下齐国历年战争中出动军力之最。   当然,齐国动员如此规模的军队,并不是要打一场征服莫卧儿帝国的战争,更不是要一举灭亡这个人口规模巨大的南亚霸主,而是要让对方认识到,在整个印度洋地区,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谁才是地区秩序的主导者。   尽管,你莫卧儿帝国此时风头正盛,在帝国皇帝奥朗则布的领导下,将帝国领土扩张到极致,远超历代帝王,堪称大帝。   但是,你莫卧儿帝国却在贸易事务上,总跟我齐国过不去,一意为难我齐国商人和商品,各项贸易禁令和措施也显得极具侮辱性和挑衅性。   既如此,那可莫怪我大齐帝国据此发起强硬而猛烈地全面报复。   而为了应对这场战争,军方抛出的高达千万的战备物资采购,在国内工商界也引发了剧烈地震动,无数的工厂和商社,瞪着嗜血的目光,疯狂争夺各类军需订单。军火、被服、药品、甲具、酒类、罐头、船具……,以及上下游延伸的各类原材料、包装、组合及运输,让整个国内蓬勃发展工商业仿佛又被加了一把火,猛烈地“燃烧”起来。   看着工厂里隆隆作响的机器,忙忙碌碌的工人,无数下线的工业制成品,一枚枚进项的汉洲银元,众多工厂主甚至会在内心深处不无恶意地期盼着,齐国与莫卧儿帝国的战争最好能打上个三五年,如此,源源不断的政府和军方订单将会让大家吃得盆满钵满。   哦,我齐国会不会战败?   那是不可能的!   想我齐国建立至今已有四十年,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战争,或跟欧洲夷人,或跟南洋的土邦王国,或跟大陆上的清虏,甚至两年前攻伐日本,期间即使偶有小挫,但我齐国都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至于此次要攻打的莫卧儿帝国,虽说块头稍微大了一点,人口和军队也更多了一点,但国中上下无人会怀疑齐国军队会遭到严重的失利,全都充满了积极乐观的态度。   而对这次战争的回报,国内商人阶层和市民更是极具期待。打日本这么一个弹丸小国,战场“缴获”加赔款,政府获得了千万汉洲银元的进项。   而莫卧儿帝国向来以富庶而闻名世界,这场仗打下来,我齐国最后要是弄不回来五千万汉洲银元收益回来,那绝对可以说是赔本的“买卖”!   国内民众对这场战争的热情,从政府发行的五百万特别国债销售火爆场面就能看出。五月初国债开售,短短半个月就已被国内民众全部抢购一空。毕竟,百分之八的债券利息,可比三年期的银行存款利息高出一个点,而且,流通性也更为便利,自然赢得众多商人和市民青睐。   无论是来自神州大陆的文人学者,还是中原朝廷的官员使者,甚至那些来自欧洲诸国的冒险家和殖民商人,对于齐国数十年来频繁发动对外战争,却对国内经济和民生始终没有造成巨大破坏和损失,都感到非常不解。   要知道,从古至今,战争从未停止过。但是不管在远古,还是在这个时期,战争都是一种劳民伤财的事。因为战争,将国家拖垮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大明,以及欧洲的西班牙,哦,还有现在已被打得半死的荷兰。   因此,华夏文化中,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警句,“国虽大,好战必亡”。   但是齐国却是一个特例,从登陆汉洲初立基业时,便频繁地发起战争,或者被卷入战争。截止到到现在,齐国参与或者发起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甚至毫不夸张的说,齐国从建立之后,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   为什么在别的国家打仗会劳民伤财,而齐国却越打越强,越打越有钱?   盖因,齐国除了西班牙入侵和第一次汉荷战争是被迫卷入其中外,其他所有主动发起战争,都始终秉持着一个原则,即,不打无把握和无利益的仗。   不管是第二次汉荷战争,还是苏伊士之战,以及众多针对南洋土邦王国的吞并战争,甚至就是参与大陆的抗击清虏的干涉战争,齐国其实都是有利可图的。虽然在战争中,齐国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最后能够获得的利益却是翻倍的。   矿产资源、战略位置、移民资源、自由贸易权、商业利益等,都是齐国获得的丰厚利益。因此,齐国才会越打越有钱。   另外,齐国之所以具有如今强大的战力,成为南洋乃至印度洋地区的海上霸主,凭借的其实是国内发达的大型军工企业。而齐国军工企业要存活,就必须获得足够的军事定单。齐国不间断的战争,其实也是刺激经济的一种方法。战争必然会消耗武器弹药,齐军通过不断购买各种装备和武器弹药,来推动本国军工企业的发展。   军工企业在齐国是支柱性产业之一,军工企业的发展,不仅为齐国解决了很多的民生就业问题,还极大地促进了齐国工业技术的进步和军工体系上下游相关部门的发展。所以齐国频繁的发起战争,也可以说是以战养战的一种模式。   频繁的战争也可以促进齐国武器装备的不断更新迭代。检验一种武器是否实用和先进,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其投入实战。狙击枪(米尼枪)、开花弹、火箭弹、各种轻型陆战炮,攻城重炮和榴弹炮……等等,在一场场战争中,进行验证,并加以不断改进。   在某些时候,战争还能促进齐国经济在短时间地爆发式增长。兵马未行,粮草先动。发动战争就需要生产和准备大量的军事物资,促使国家大量投资于军工产业,带动相关产业发展。   因而,在面对战争时,齐国数百万民众和各个阶层,虽然说不上举国狂热,但高涨的热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战争的热情(续)   1676年8月17日,龙门岛(今印尼巴淡岛)。   廖金柱与十几个同伴站在码头上,看着一艘千吨级的齐国战舰缓缓地停靠在泊位上,眼睛瞪得溜圆。   乖乖,这么一艘大船,别说船舷两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炮眼,就是光凭借其“壮硕”的身躯,也能将敌方的舰船撞沉了。   “咱们有这般威力巨大的炮舰,这莫卧儿人要是看见了,岂不是立马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一个同伴兴奋地说道:“到时候,咱们跟在齐国人后面,只需要随便放两枪,就能把仗打赢了,还能落下不少战场缴获。”   “是呀,是呀。”另一个同伴附和道:“两年前,前营的兄弟们跟随齐国征伐日本,一个个都发了大财,每个人回来时,各种缴获都塞满了行囊,让人好生羡慕。听说,这次咱们要打的那个什么莫卧儿,比日本还要富庶!……娘老子的,想想都让人兴奋!”   “打仗,也是要死人的……”廖金柱弱弱地提了一句。   “你他娘的喝凉水也有可能被呛死,走在路上也许会被石头绊倒摔死,以后有了媳妇跟她亲热,更有可能被榨光身体虚脱死……”一名同伴不屑地看着廖金柱,嘴里刻薄地挖苦道:“当兵吃饷,战场搏命,那不就是要谋个富贵,搏个出身嘛!”   “哈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哄笑起来。   廖金柱脸色涨红,聂聂地不敢反驳。   三年前,他才从福建漳州被“骗”到了婆罗洲,成为顺国治下的一名拓殖移民。嗯,之所以是被“骗”来的,盖因他和数十名乡民本来是要搭乘移民船前往齐国,去往那个被誉为穷人的天堂。但那些天杀的“蛇头”转手就将他们转卖给了顺国移民船队,然后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婆罗洲。   尽管有些失望,但顺国政府对他们这些汉人移民照顾得委实不错,给吃给喝,也不像那些当地土人那般被虐待,让所有移民心中稍稍安定几分。到来的移民被聚集成一个个村屯,在政府组织下,开荒种地,兴修水利。   顺国地方政府向所有移民承诺,只要勤勤恳恳地在此屯殖三年,政府会给每人都分三十亩耕地和十亩林地,缴纳的赋税也比大陆低三成。   虽然,移民屯殖的土地已经被当地土人简单清理过,但土地上残存的树根、草根仍有很多,需要移民花费极大的精力,才能慢慢地将这些生地逐步改造成肥沃的熟地。   在顺国,所有汉人青壮男子都有当兵服役的义务,即使三年军中除役后,仍需要定时组织乡兵训练,偶尔还要跟随经制军伍,征剿丛林深处的土人,或者攻打周边土邦,扩充顺国领土。   廖金柱就是于去年被顺国政府征召,成为左营的一名鼓号手。但他从内心深处,是不想当兵的,除了自身性格懦弱,怯于任事外,还有就是见不得血腥(晕血症),连杀个鸡都会感到恐怖、恶心,更不要说到了战场去杀人。   但顺国的政府和军方对此,是毫不理会的,在他们看来,这种见不得血腥的男子,定然是胆小怯懦之辈,那么在召入军中后,就更要加以强化训练。   需知,顺国十五万众军民可是完全身陷虎狼环伺之中,周边皆为满怀恶意的凶蛮土人,若是国中百姓怯于征战,不敢与之厮杀,岂不是早晚会被人家吞得皮骨不剩?   廖金柱在历时数月的军事训练中,尽管各项军事要领都已掌握,但始终无法面对血腥场面,甚至就连自己在受训过程中破皮出血都会感到心虚气闷,难以继续履行战斗。左营的长官无奈之下,只能让他担任连队中的鼓号手,这个位置,最起码可以让这个“胆小鬼”不至于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直面血腥。   为此,廖金柱在军中经常遭到长官和同伴的训斥和奚落,一直都表现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模样。   此时,见到齐国驶来的大型战舰,不由生出几分臆想,若是待在这种威力巨大的炮舰上,想来见到血腥的场面一定会很少。   次日,廖金柱所属的顺国左营六百余官兵随同其他几支已休整数日的部队乘船离开龙门岛,在四艘战舰的护航下,驶往下一个停泊地。   船队在经过马六甲附近海域时,迎面遇到了两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对方在看到船队飘扬的齐国旗帜后,非常热情地朝远征舰队挥手致意。   在两方船队交汇而过时,廖金柱非常惊讶地发现,那些红毛绿眼的夷人似乎对他们表现得热情过了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殷勤的笑容,一个个趴在船舷边上,奋力地摇动手臂,嘴里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   那些夷人还放下了两艘小船,为船队奉送了不少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以表慰问。   嗯,大概是齐国人在该地区实力强大并且威名远扬,使得这些来自遥远国度的夷人,不得不竭力巴结和奉承,免得会得罪齐国人。   船队继续在海峡中行驶了三日后,抵达了靠近北侧大陆的一个小岛,齐国人称之为槟榔屿(今马来西亚槟岛),据说是以槟榔树多而得名。   这里原本只是一个荒岛,只有海盗寄居于此。后来,齐国舰队在剿杀该地区海盗时,“发现”了这座地理位置绝佳的岛屿,遂将其据为己有,修建码头和城堡,作为海峡西端一个重要的据点。至于小岛对面大陆上的吉打素丹王国,自然不敢吭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将殖民点建在了自家的门口。   整个小岛多花岗岩山脉,沿海有狭窄平原。而齐国人所建的阳武堡则位于小岛的东北部,此处得利于海峡的遮蔽,风浪较小,而且平原面积广大,成为整个岛屿的核心所在。   舰队在槟榔屿仅停靠休整了一天,便又扬帆启程,朝印度驶去。   之所以这么着急赶路,盖因,数日前,在马六甲遇到的那两艘荷兰人商船告知齐国人,莫卧儿人似乎已然得知齐国将要对他们发动战争,索性先下手为强,对莫卧儿境内许多齐国商站和据点发起了突袭,和齐国商人雇佣的武装护卫打了起来。   至于具体情形如何,荷兰人也是知之不详。不过,想来以一个国家庞大的军事力量来针对几个小小的商站据点,其结果多半不太乐观。   8月26日,船队驶抵大西岛安化堡(今大尼科巴岛东部小镇登拉),在此做短暂停留。   这座岛屿湿热多雨,遍布森林,所有人被勒令不得随意进入附近丛林,还要求官兵必须遮蔽身体各个裸露部位,防止蚊虫叮咬。   整个安化堡规模不大,方圆不到一千米,人口也仅三百六十多人(不含岛上土著),补给力度有限。因而船队仅在此补充了些许淡水,留置了数十名身体不适的官兵,便在次日清晨时分,舰队船只依次驶离该岛,前往下一站——锡兰。   接下来这段航程是廖金柱从顺国乘船出发后,所经历最为漫长的一段,大概经历了十余天左右,就在他处于浑浑噩噩当中,感觉自己已到了忍受极限时,船队终于抵达了锡兰北部的昭文堡(今斯里兰卡贾夫纳市)。   昭文堡地处昭文半岛(贾夫纳半岛)西南部,位于荷兰人的统治中心科伦坡以北约四百公里,南距康提王国都城三百余公里,距离孟加拉商社旗下宁阳堡(今印度本地治理市)也不过三百公里,控扼昭文海峡(保克海峡),极具战略意义。   五十多年前,葡萄牙殖民者攻灭了贾夫纳王国,并在原贾夫纳王城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大力建设,在城内修建了城堡、港口、天主教堂、政府大楼等设施,使之成为北方的葡萄牙殖民统治中心和重要的港口城市。   乾武二十二年(1664年),因为葡萄牙人在未向齐国人通报的前提下,“擅自”将孟买岛作为嫁妆送与英国人,惹得齐国大为不满。因而,在齐国的默许下,荷兰人出动远征舰队夺占整个锡兰,将葡萄牙人逐出了这个岛屿,彻底控制了这片盛产豆蔻的重要产地。   后来,齐国以支持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对抗英国人为筹码,并承诺不沾染该地的香料生意,从荷兰人手里轻松讨得锡兰北部地区。   随后十余年时间,齐国人从北方,荷兰人从西、南两个方向,不断挤压和蚕食位于锡兰中部和东部地区的康提王国。及至今日,曾差点统一整个锡兰的康提王国只剩下中南部高原一小块领土,苟延残喘,已处于覆亡的边缘。   为了稳定殖民统治秩序,打压占据人口多数的僧伽罗人,统治该地区的孟加拉商社将锡兰北部地区处于少数民族地位的泰米尔人列为主要合作对象,并仍按照当地泰米尔人的习惯法来管理整个昭文地区。   齐国人还对原来的城堡进行了扩建,并在城内修建了许多颇具汉家文化的道观、妈祖庙、观音庙、鼓楼以及各种管理机构大楼。   出于缓和殖民地区的矛盾,齐国人采取了比葡萄牙人更为宽容的殖民政策,允许地方民众重修了许多被葡萄牙人摧毁的印度教寺庙,甚至还在内陆地区保留了部分泰米尔人的地方行政体系。对泰米尔原有的习惯法也予以默认,但前提是不得与齐国颁行的法律相抵触。   昭文地区高温多旱少雨,又无河流、湖泊,但地下水资源相当丰富。当地的泰米尔人和僧伽罗人却利用地下水,创建了复杂的井水灌溉系统。耸立在农田、排列整齐的水井吊杆,构成了当地独具特色的景观。这里主要种植水稻、土豆、洋葱、烟草、芒果等农作物,为往来商船提供粮食、蔬菜及水果。   突然涌入的数千余联军官兵,立时将昭文堡挤得满满当当,同时也让当地土著惊恐不已。要知道,在攻伐康提王国时,齐国人往往仅出动一两百人,辅以数百科钦人或者泰米尔人组成的仆从军,就能将康提王国军队打得狼狈不堪,不断丧师失地,一直退到中部高原地带。   如今,这突然抵达的数千余齐国部队,岂不是可以将残存的康提王国以及荷兰人一起给推平几次!   当他们听说,这支部队还只是先遣队,后面还有数十艘战舰、一万余部队将陆续抵达,顿时让当地的泰米尔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曾经凶恶无比的葡萄牙人,占领并控制大半个锡兰,兵力最盛之时,真正的葡萄牙人士兵也从来没超过两千人。数十年前爆发的甘诺鲁瓦山战役(1638年),葡萄牙集结五千余大军攻打康提王国,其中四千多人还是征召而来的印度人、马来人和当地的僧伽罗人,而葡萄牙士兵(包括葡印混血)才仅仅九百人。   如今,这齐国集结动员了两万余大军,要去征伐那个强大的莫卧儿帝国,孰强孰弱,尚且不知,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印度洋地区两大强国的一次激烈对撞。获胜的一方,将在以后会主导整个印度地区的政治和经济秩序,成为真正的地区霸主。   由于抵达的海陆军官兵太多,使得昭文堡地方官员不得不驱使辖下的泰米尔仆从武装将城外大量的民房腾空,以为大军停驻休整所需。   廖金柱等数十名顺国左营官兵,躺在阴凉的树梢下,啃着一个个甘甜的芒果,吹着惬意的海风,无不感到熏熏然。   娘的,这从顺国出发,随同齐国大军进抵此处,除了大西岛至锡兰这段旅程稍稍受罪了点,一路上居然这般轻松写意,物资保障也极为到位。以前只有国内官员和富商才能享用的各种罐头、咖啡、蔗糖和烟草,齐国的后勤部门仿佛不要钱似的也配发给他们这些藩属国官兵食用。   行船期间,啤酒、蜜酒(朗姆酒)、葡萄酒以及烧酒,也会每日酌量发放,让每一个顺国官兵都受宠若惊,大呼意外。   怪不得,那些曾经跟随齐国征伐日本的前营兄弟们,在闻知齐国又要征召兵马攻打他国时,不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卒,都在极力地申请再次出战。   这哪是去打仗,分明是跟着齐国大军去坐船巡游嘛!   据那些前营兄弟们所说,即使在大战期间,遭遇的伤亡也是极其轻微。两年前征伐日本,历时半年,大小战斗十余场,顺国前营的六百多官兵,仅阵亡十二人,病亡十七人,伤四十一人,战损率才一成。   若是刨除病亡的,战损率也就是百分之八左右。而且,那受伤的四十一人,除了十几个确实无法医治而伤残外,剩下的在将养数月后,又活蹦乱跳地归队了。   这么一想,其实跟着齐国打仗并无太大风险,而且还能取得不菲的回报。击败日本,齐国代表联军向日本幕府索要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赔偿。   事后,根据各藩属国所提供的军力和战场表现,顺国获得了四十二万两白银的军费补偿。若是加上攻占日本城市后取得的金银和物资缴获,顺国总计获得了近六十多万两白银的收入。   更不要说,顺国还从日本掳回了一千八百多年轻妇人和两百多名各类工匠。这对穷鄙的顺国而言,不啻为最为紧要的“战略物资”。   “嘟嘟嘟……”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集结号,顿时将这些正在享受海风吹拂,并被数名泰米尔人殷勤侍候的顺国官兵惊醒。   “啥事呀!莫不是这个时候就要开拔,去打仗了?”   一群顺国官兵不由面面相觑,心神也为之一紧。   娘的,老子们是来打仗的呀! ##第一百九十章 孟加拉总督的提议   1676年9月10日,孟加拉,江陵堡(印度今加尔各答市)。   饶永桂站在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城外莫卧儿军队的动向。半响,放下望远镜,递给旁边警戒的护卫,然后转身下了瞭望塔,朝官署走去。   “莫卧儿人有什么动静?”大掌柜江伯祥躺在一张摇椅上,手中一把折扇不停地扇着风,虽然此时已不是最热的季节,但仍显湿热的天气,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莫卧儿人没有任何强攻的打算,估摸着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饶永桂抓起桌上的一杯茶,一口喝下,随后,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狗日的,莫卧儿人倒是耐心十足,瞅准了咱们江陵堡物资储备不丰,试图以围困的方式,逼迫咱们出动出城投降。”江伯祥将折扇一收,恨恨地骂道。   “是呀,在收纳了附近十几个商站人员和家属后,使得整个江陵堡人口数量猛增至一千三百多人。再加上城里的莫卧儿商人、雇员、杂工、苦力,这么一个小小的堡寨硬是塞满了差不多两千人。这每天的消耗,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你的意思是,将那些莫卧儿商人和雇员全都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江伯祥听出了饶永桂话语中的潜台词。   “留着那六七百莫卧儿人,不仅会消耗我们为数不多的物资,而且还不得不分出一些护卫盯着他们。万一,他们与外面的莫卧儿军队来个里应外合,将这座江陵堡卖了,那咱们可都要沦为莫卧儿人的阶下囚了!”   “将那些莫卧儿人赶出去,那咱们以后在这里就失了民心呀!”江伯祥有些犹豫,江陵堡中不少商社伙计和护卫几乎都养了一个或两个莫卧儿妇人,她们的父兄或亲戚也籍此成为齐国人的产品代理商或者雇佣帮工、苦力,赚取远比普通莫卧儿人更高的收入。   “嗯,我们也可以给他们发一笔遣散费,待局势缓和后,再让他们回来就是。”饶永桂看出江伯祥有些为难,遂建议道。   “就算给他们发一笔遣散费,出了江陵堡后,还不是便宜了城外的莫卧儿军队。”江伯祥摇头苦笑道:“要不这样,先将那些没有任何背景的帮工和苦力先送出城,瞧瞧莫卧儿军队会如何对待他们,然后再决定剩下的莫卧儿人去留?”   “……就依大掌柜所言。”饶永桂点点头,然后起身便要出去办理此事。   “莫卧儿人对胡格利河两岸的封锁,有没有出现一丝松懈?”江伯祥突然问道。   “没有。”饶永桂摇摇头,说道:“莫卧儿人在河两岸架设了几处炮兵阵地,以咱们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的实力,估计冒险闯入的话,多半讨不了好。”   “唉,也不知道商社其他站点的情形如何?是不是也像咱们这般被莫卧儿人给困住了?”   “其他商站的情形还真不好说,但吉大港多半应该可以像我们一样可以抵住莫卧儿人的进攻,保得商站人员的安全。”饶永桂想了想,然后苦笑着说道。   四年前,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因为奉帝国皇帝之命,不得不向齐国商人开征高额的棉织品特别税,以及做出限制齐国棉织品销售的举措。但为了不过分得罪齐国人,安抚他们愤怒的情绪,他又给予齐国商船可以不经审核批准,沿胡格利河上朔至贾格德哈的贸易特权,同时授权齐国商人在距离海湾80公里胡格利河东岸建立一处新的贸易据点。   齐国孟加拉商社经过一番考察,最终选择了江陵堡所在的位置,兴建贸易据点。   江陵堡的西边有胡格利河,北有一段河湾,东面数公里处有盐湖,南边是一片森林,四面皆有屏障,整个地势易守难攻。而且,胡格利河流经江陵堡处河面宽阔,河水也深,可以通行千吨级大型商船,从入海口沿河上朔至此。   不过,唯一的缺点是这片地区有洼地和沼泽,多蚊虫,容易滋生疟疾和其他热带病,对齐国商人及家属存在一定的健康威胁。   好在莫卧儿帝国有无穷无尽的人力资源。江陵堡在两年时间,花费十数万汉洲银元,陆续将附近一公里范围内的洼地和沼泽统统给填平了。而位于城堡南边的大片森林,也清出一大片开阔地,大大减少了蚊虫毒蛇的滋生环境。   其实,江陵堡经过四年多的建设,各项设施并不特别完善,尤其是外围防御,更是比较简陋。除了方圆不到两百米的核心城堡是砖石水泥构造外,外围城寨大多是以巨木和夯土所建,以莫卧儿人动辄数万军队的规模,四下围攻,辅以火炮轰击,再不计伤亡的话,完全可以将其攻克。   但不知为何,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似乎并不愿对齐国下死手,不仅在进攻孟加拉境内的齐国商站和据点时,行动异常迟缓,以至于让众多齐国商人能及时撤离,而且在派军队围攻江陵堡时,也只动员了四千余部队。   在一番劝降失败后,莫卧儿军队曾试着对江陵堡发起过一次进攻,被齐国人以猛烈的火炮击退。此后,莫卧儿军队便没有任何举动了,只是远远地驻扎在南边那片空旷地带,监视和围困江陵堡。   两个月前,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就从各种渠道,得知齐国即将跨海大举进攻莫卧儿帝国的消息。为此,帝国皇帝决定先发制人,命令各地总督立即进攻境内的齐国各个商站、据点,要将齐国商人尽数捕获,拿为人质。   没错,皇帝的命令确实有些让人意外,要求各地总督进攻齐国商站据点时,尽量不要杀伤齐国商人,最好将他们全数活捉。   各地总督们私下猜测,皇帝陛下可能也不愿跟齐国彻底撕破脸,除了忌惮对方强横的海上力量外,还贪图对方提供的巨量税收,以及品类繁多的实用商品。   齐国的钢条和铁制品不仅质量更优,而且价格还更低,是莫卧儿帝国最为依赖的战略物资;他们提供的茶叶,已经是帝国中上层贵族和富裕商人彰显身份的主要饮品之一;精美的瓷器、细腻工整的景泰蓝,更是宫廷和贵族宅邸的主要藏品;莫卧儿国内的蔗糖供应,也为齐国商人全面垄断。   珍珠、漆器、丝绸、香水、油料、皮具……,等等,无数的商品,精妙的作用,让莫卧儿人目不暇接、爱不释手。   哦,还有他们备受争议的棉织品。说实话,齐国生产的棉织品更为轻薄,更为通透,印花上色也更为鲜艳,远比莫卧儿人自己生产的棉织品更为优良,深受王公贵族和富裕阶层的喜爱。   但是,大量涌入的齐国棉织品却对莫卧儿帝国的支柱性产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数十上百万人受到影响,对帝国税费的征收,更是致命的。   因而,皇帝陛下才不得不对齐国采取一些强硬措施,提高齐国棉织品进口税率,并限制输入数量,以保护莫卧儿人自己的棉织品产业。   然而,齐国以贸易争端和遭到莫卧儿帝国歧视性对待为理由,准备要对帝国发起一场入侵战争。皇帝陛下对此,自然要针锋相对,不可能在面对齐国的军事威胁下,而轻易屈服。   但是,基于种种考虑,皇帝陛下可能还是希望与齐国避免一场浩大的战争,双方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消除分歧,恢复昔日彼此友好合作的局面。因而才会要求各地总督勿要杀伤齐国商人,试图将他们拿人质,以利于后期同齐国人谈判。   既然伟大的皇帝陛下都生出不愿跟齐国彻底撕破脸的心思,那么身为孟加拉总督的沙伊斯塔汗就更不想与齐国发生直面冲突。署理孟加拉事务十余年,沙伊斯塔汗同齐国人、荷兰人、英国人、葡萄牙人以及法国人都打过无数次交道,深知这些外来势力的背景,以及他们身后强大的海上力量。   尤其是齐国,不仅商业势力最大,而且还有一支实力强大的海军舰队部署在印度洋地区,用以维护他们在该地区的商业利益,委实不好惹。   可是,因为国库的空虚,再加上齐国棉织品对莫卧儿帝国境内本土棉纺产业的冲击,使得皇帝陛下暂时置齐国威胁于不顾,连年增加齐国商品的进口税率,使得对方按捺不住内心早已积蓄的不满和怨气。   当然,沙伊斯塔汗也曾上书规劝过皇帝陛下,勿要一再逼迫齐国商人,征收重税,以免惹恼对方。即使要征收商品进口税,那也应该对所有的外国人一视同仁,而不是这般只针对齐国人。   可是,皇帝陛下也很为难,在莫卧儿帝国,每年贸易额粗略估计有九千万到一亿卢比(太多的走私贸易无法统计),齐国一家就占了六成多。剩下的则是来自欧洲、波斯、阿拉伯,以及马来地区的商人获得的贸易份额,多的不过数百万卢比,少的仅只数十万,如若全都予以征收税款,定然会将他们吓跑,转移到波斯或者南方几个土邦王国,会对莫卧儿帝国的对外贸易造成严重的影响。   而齐国占据了这么大份额的贸易量,想必赚取的利润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他征收些许税款,那也属理所当然,不至于这点损失,就抽身离去,抛弃莫卧儿帝国这个庞大的市场。   如今,齐国人真的恼了,而且还要为此动粗。那些荷兰人、英国人,以及马来人均言之凿凿地声称,齐国已经集结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准备来莫卧儿帝国讨一个说法。   沙伊斯塔汗对齐国即将到来的军事打击,是极为恐慌的。作为帝国最为富庶的省份,孟加拉的精华地带几乎都处于齐国海军的攻击范围内,沿海若干城镇不能幸免外,贾木纳河、恒河、胡格利河、达莫德尔河等沿河重镇大埠,亦会遭到齐国海军炮舰的袭击。   在这种情势下,试问孟加拉地区如何能一一设防,避免齐国登陆,袭掠地方?   因而,他在派出数支部队围攻孟加拉地区的齐国商站和据点后,便竭力将各地区有限的兵力集中在达卡、胡格利、布德万、库尔纳等几个重要城市,同时征发地方民众,加紧整修城防,以应对齐国的攻击。   沙伊斯塔汗只希望凭借优势的兵力和坚固的城防,迫退齐国人的入侵,让他们意识到,整个孟加拉地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战备工作,使得对方能知难而退,勿要再袭扰孟加拉。   齐国的远征舰队抵达孟加拉的时间比沙伊斯塔汗预想中的还要早,就在9月19日这天,他同时收到了两条警讯。   9月13日,齐国人于胡格利东岸,以十艘炮舰为先导,将两岸莫卧儿帝国布设的炮兵阵地摧毁后,发起登陆战役,击溃了正在围攻江陵堡的莫卧儿军队。然后,齐军仅休整一天,便沿河上朔,连续炮击了伯勒讷格尔、蒂达格尔、拜迪亚巴蒂、胡格利等城镇,造成军民伤亡数百,财产损失无数。   9月14日,齐国人的另一支舰队沿普苏尔河上朔,先是击破勐腊港,大掠一日,随后继续向南攻击,进抵普苏尔河西岸重镇库尔纳。当地守军一边奋力抵抗齐军攻城,一边派出信使急报达卡,请求沙伊斯塔汗速派援军解围。   “贾希拉,你去找到齐国人。”在巴拉·卡特拉宫的大殿里,沙伊斯塔汗看着面前这位与齐国关系非常密切的孟加拉大商人,郑重地说到:“你去问问他们,停止进攻孟加拉,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总督大人,我很乐意为你效劳。”贾希拉恭敬地俯首说道:“但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停战的必要条件。要知道,往返奔跑一趟,是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的。我不敢保证,齐国人在未获得满意的条件下,会不会继续攻击我们富饶的孟加拉地区。”   “……”沙伊斯塔汗紧锁眉头,微微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五十万卢比,以及孟加拉境内所有齐国人的安全。”   “总督大人,我认为两个条件可能……无法满足齐国人的要求。”贾希拉有些为难地说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齐国不远万里地打过来,其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这位总督大人想以区区五十万卢比,就想换得齐国人放弃进攻孟加拉,恐怕有些不太现实。   “虽然,我是孟加拉的总督,管理着帝国最为富庶的省份。但我已经七十四岁了,随时会蒙真主召唤,去往天国。在这种情势下,我对皇帝陛下和帝国政策的影响力,已经很微弱了。”沙伊斯塔汗脸上带着几分落寂,“我只希望,在我的最后岁月时光里,能让孟加拉地区免于战火,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   “可是,总督大人……”   “你去告诉齐国人。”沙伊斯塔汗摆摆手,打断了贾希拉的话语,“若想影响德里的政策,改变陛下的想法,最好让他们去往古吉拉特。当然,在他们离开孟加拉地区的时候,我会保障境内所有齐国人的安全。去吧,告诉他们,就算把孟加拉打烂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引得陛下更为愤怒。”   “……遵命,总督大人。”贾希拉右手抚胸,躬身应诺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马拉塔人的心思   1676年9月25日,孟加拉,库尔纳。   “啊!”   一名南洋土邦仆从兵挥舞矛杆,猛地砸了过去,将那名当地的孟加拉人抽到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土著仆从兵仍旧不肯罢休,上前几步,抬脚使劲地踢踹着对方,将其打得满地翻滚,没了反抗之力。   随后,这名仆从兵矮下身子,将那个孟加拉人身上的一个小包袱拽了过来,然后仔细地翻检着。   廖金柱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看着远处倒伏的数十具尸体,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也不断袭来。   这座被当地人称为杰拉米的小镇,是在今天早上被他们顺国左营两个连、卫国神火军二营一个连,以及配属的六百余南洋土邦仆从军,合力攻占的。   小镇的防御近乎于无,外围只有一道简单的木篱笆。当两门轻型陆战炮将木篱笆轰开了几处破口后,那些土著仆从兵挥舞着长矛和大刀便蜂拥冲了进去。驻守的数百莫卧儿军队很快就放弃了抵抗,除了寥寥数十人逃窜外,余者尽数跪地请降。   以齐国为首的联军登陆部队是在9月20日,攻陷了普苏尔河西岸重镇——库尔纳。为了歼灭莫卧儿军队的有生力量,为后期攻占孟加拉首府达卡创造有利条件,齐国遂决定以该地为预设战场,吸引莫卧儿军队来援。   于是,在将两个营的骑兵撒出去,探查莫卧儿军队动向后,联军便分兵数路,攻略周边。仅几日功夫,便连下蒙拉、萨德基拉、切尼达、朱瓦当加等附近数座城镇。   相较于库尔纳城中有四千余齐国陆军坐镇,使得整个城市秩序较为“井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抢掠和屠杀事件,周边二十余公里范围内的城镇和乡村却遭到各藩属国和南洋土邦仆从兵的荼蘼,一时间烽烟四起。   孟加拉地区是整个印度地区,也是莫卧儿帝国最大的棉纺织业中心,齐国率先于该地区对莫卧儿帝国发动军事打击,就存有摧毁并破坏当地棉纺织生产的心思。   当地积存的棉花、荨麻、靛蓝、土布等棉织品原料随同缴获的金银和其他物资,悉数打包,然后装船运往吉大港暂存。各种棉纺机械和工具,也遭到损毁和破坏。   在齐国指挥官的纵容下,各藩属国、南洋土邦仆从国军队对地方大肆掳掠,极尽搜刮,享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洗劫盛宴。   莫卧儿帝国的富庶,物资的充裕,确实让所有人大为惊讶。仅一个小小的杰拉米小镇,人口不过四千余人,廖金柱所部一千余联军官兵就缴获了黄金四百余两,白银一万两千多两,其他各类物资无数。   而且,莫卧儿人在面对联军官兵的劫掠时,也表现得非常恭顺,予取予求,丝毫不敢反抗。   廖金柱挎着短刀,背着鼓鼓的行囊,在雨雾中,随着同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镇子里走去,旷野中,田地里,村社中,到处都是散布的联军官兵。   半虚掩的农舍中,不时发出压抑的哭泣声和呻吟声。也有南洋土人仆从兵,衣衫不整地从屋里走出,手里还大包小包的,一脸猥琐地淫笑着。可是,当看见顺国官兵时,却又讨好地打着招呼。   “娘老子的,这莫卧儿人要是有一支骑兵奔袭过来,咱们一个个都跑不掉。”一名顺国左营军官朝着那些南洋土人仆从兵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后垫着脚,四下张望了一番。   “都总,齐国的将军既然敢让咱们在这里肆意撒欢,肯定在周边百里范围内都派出了侦骑,随时探查莫卧儿人的动向。若是有警的话,自然会提前知会咱们。”一名士卒笑着说道。   “娘的,怎么还是都总、都总的叫。咱们顺国已经按照齐国的军队模式改了军制,要称呼老子为连长。”那名军官瞪了士卒一眼,“别以为有齐国大军在这里镇着,莫卧儿人就不敢打过来。需知,咱们现在可是身处敌国境内,人生地不熟,莫要叫人家给突袭了。”   “都总……,哦,连长,你看那些土人仆从,一个个都他娘的像饿狼一样,见什么抢什么,连人家的锅碗瓢盆都不放过。咱们要是手脚慢了,好东西都让那帮土人给抢完了!”   “搜刮东西,那也得要留心自己的小命呀。那个谁……,一会登上瞭望塔,随时关注四周的情形,若有不对,立即吹号示警!”   “是,连长!”廖金柱见连长伸手指着自己,忙不迭地点头应诺。尽管身上的军服已被雨淋湿,很想回到临时营地换一身干爽的衣服,但军令如山,只能忍着不适,朝小镇西侧的瞭望塔跑去。   这个时节,正是孟加拉地区的夏季季风期,虽然气温已不高,但湿度仍然很大,脸上和身上总感到湿乎乎的,再加上淋了雨,很是不舒服,但廖金柱却不敢脱下衣物。因为,齐国派来的联络参谋警告过所有顺国官兵,登陆后,不得随意裸露身体部位,防止蚊虫叮咬,更不得饮用野外任何水源,以免滋生疟疾和各种热带疾病。   对于齐国人的命令,顺国官兵自然是非常认同并严格遵守的。无他,因为顺国所在的婆罗洲西北地区,也属热带雨林气候,每年因感染疟疾,以及滋生的各种热带疾病,死亡的人员不在少数。尽管,齐国给他们提供了许多那种能救命的金鸡纳霜和青蒿,也有一定的效果,但并非对所有的患病人员有用,或多或少都会有部分患者医治无效,而痛苦地死去。   两年前,顺国派兵跟随齐国征伐日本,患病死亡的官兵可比战场阵亡的官兵人数还要多。而他们目前所征战的孟加拉地区,无论是气候、环境,还是地理条件,可要比日本恶劣多了。   这十几天里,联军先后攻占勐腊、库尔纳,以及周边十余座大小城镇,遭遇的抵抗都非常微弱。而且,打头阵的还是那些南洋土邦仆从兵,齐国陆军和各藩属国军队几乎未产生太大的伤亡,仅有十几个倒霉蛋在登陆时,或扭伤了脚,或被障碍物绊倒,摔落了几颗牙。   但是,就在这短短十几天时间,却先后有二十多名官兵因水土不服、疟疾、其他热带疾病,先后病亡。在这种情势下,由不得联军官兵深以为戒,严格遵照齐国军医和各部联络参谋的嘱咐,做好各种预防工作。   廖金柱坐在瞭望塔里,一边不时朝四下观望,一边将背负的行囊打开,整理掳来的财物。莫卧儿银币和铜币有十几枚,金灿灿的手镯和链子各有一副,一截漂亮的绸缎,剩下的则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估算一下,差不多价值二三十多块汉洲银元,顶自己三四个月饷银了。   怪不得,从顺国出发时,那些曾去过日本的前营官兵们,全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合着,打个仗,还能捞这么多外快。   一念至此,廖金柱就有些懊恼。要不是自己有晕血的怪病,只能作为一名鼓号声,在队伍的最后列,未能第一时间跟随同伴杀入城中,以至于捞到的战场“缴获”远比同伴们要少。   嗯,有骑兵奔来!   猛然间,廖金柱看到西北方向奔来两名骑兵,朝着这边小镇快速而来。他立时手忙脚乱地将木板上的财物胡乱地塞入行囊中,然后解下腰间系着的号角,鼓足腮帮,使劲地吹了起来。   “总指挥有命,全军集合,立即返回库尔纳!”两骑传令兵奔入小镇后,朝几名领兵的军官大声地说道。   “咋啦,莫卧儿人打来了?”   “……”那名传令兵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把军令交给随队的一名齐国联络参谋,然后朝原路奔去。   “该不会又要开拔,去往莫卧儿帝国别处了吧。”廖金柱看着逐渐远去的两骑传令兵,喃喃地说道。   ……   10月12日,拉其加尔城。   齐国印度商社驻上海堡掌柜卓元正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位马拉塔王国的大臣,心中恼怒异常。   “苏拉特城驻守的莫卧儿军队人数不到一万人,防守极为薄弱,只要你们马拉塔王国出动两三万大军,在我齐国战舰和武装商船的配合下,海陆夹击,必然能将其攻克。”卓元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如此,你们马拉塔王国将从这座莫卧儿人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市中获取海量的财富,可以极大地充实你们的财力。”   “可是,据我们所知,莫卧儿人为了防备你们齐国从海上攻入苏拉特城,特意购买了数十门威力巨大的火炮,并对整个城防进一步加以完善。”鲁图拉杰·贾瓦德摇摇头说道:“另外,莫卧儿人在古吉拉特其他地区还部署了不下三万军队,其中还有一支实力强大的象军。一旦苏拉特城有警,这些军队可以随时赶来予以救援。所以,我们没有把握攻克这座重要的城市。”   “十几年前,你们不是曾经攻占过苏拉特城吗?”   “哦,那是不一样的。”贾瓦德笑着说道:“十三年前(1663年),那时我们还很弱小,莫卧儿人明显对我们比较轻视。因而,我们伟大的陛下才能出其不意,趁莫卧儿人未引起足够警觉的情况下,发动一场突袭,一举攻克苏拉特城。但现在,所有的情况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马拉特人建立了自己的王国,这足够引起莫卧儿人对我们的重视,必然会对我们加以必要的关注和警戒。”   “既然你们不攻苏拉特,那么将军队调往东北方向,威胁或者攻肯德瓦、印多尔等重要城市呢?”卓元正不死心地又问道。   “不瞒你们说,我们马拉塔王国的军队主力目前正在与比贾普尔王国作战,而且还处于胶着状态,实在无法抽调更多的兵力向莫卧儿人发动进攻。”贾瓦德不无遗憾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实力还不是很强大,根本无法做到两线作战。”   “你们马拉塔王国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莫卧儿人身上,而不该将有限的兵力投注在比贾普尔素丹王国那边。”卓元正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一旦莫卧儿人从西北方向腾出手来,一定会掉头来攻打你们。”   “但是,比贾普尔王国就在我们的身后。若是我们在莫卧儿人暂时无力南下之际,不提前打击削弱比贾普尔王国,届时,他们一定会在我们与莫卧儿人争斗正酣时,发动无耻的偷袭。”   自1668年,马拉塔人领袖贾特拉帕蒂·希瓦吉从阿格拉逃回马拉塔山区后,重新掀起了反莫卧儿帝国的战争。短短数年时间,在齐国人暗中支持下,就攻占了包括浦那、纳西克、奥兰加巴德在内的大片地盘,然后又于1674年,建立马拉塔王国,建都拉其加尔城,西瓦吉还使用了“贾特拉帕蒂”(意即独立的君王或国王)的称号。   不过,齐国与马拉塔人之间的合作,并非亲密无间、全无保留,而是各自防着对方。马拉塔人在看到齐国等外来势在印度沿海建立各自据点,与莫卧儿人贸易,全都赚的盆满钵满,也生出组建自己的海上力量,并独立展开对外贸易。   但齐国人对此根本不予支持,别说帮马拉塔人培养水手,就是连一艘百吨以上的帆船也不卖给他们。还不断地告诫他们,作为传统陆上势力,应该要着力发展壮大他们的骑兵力量,愉快地在莫卧儿帝国境内打游击,袭掠莫卧儿人的城市和乡村,那才是正道。   你说,你们好好的骑着马儿,砍着人,抢着莫卧儿的东西,玩什么海军?那个太高级,不适合你们!   再者说了,你们要是凭借地理条件和本土优势,大力发展海上力量,积极开展对外贸易,万一要坐大了,我齐国如何挟制你们?   马拉塔人对于齐国人的限制,感到既愤怒,又无奈。不过,他们在军械物资和对外贸易方面,极度依赖齐国人,使得他们根本不敢贸然撕破脸。   至于去求葡萄牙人、荷兰人,或者英国人,在齐国人的有意无意地封锁下,也始终得不到应有的帮助。因而,马拉塔王国的贾特拉帕蒂——西瓦吉对此始终耿耿于怀。   数月前,马拉塔人在闻知齐国以贸易纷争和遭到不公正对待为由,派出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准备发起对莫卧儿帝国的战争,立时振奋不已。   为此,马拉塔人整军经武,集结大军,准备趁这次齐国-莫卧儿战争之际,浑水摸鱼,借机扩充马拉塔王国的势力。   可是,齐国的远征舰队还未抵达印度海岸,他们驻上海堡(今孟买市)的商人和军人却不断致信马拉塔王国,怂恿他们派兵攻打莫卧儿帝国,扰乱其南部地方局势。   马拉塔人却对此百般推脱,寻找各种借口,坚决不去攻打莫卧儿帝国境内的大城重埠。   开什么玩笑,我们马拉塔人虽然性子粗疏,可也不是一个二傻子。我们要是跟莫卧儿人打得热火朝天,你们齐国远征舰队到来后,则可趁虚而入,选择莫卧儿帝国防守薄弱的沿海城镇发起进攻,既得便宜,又得利。而我们马拉塔人却先要在莫卧儿人坚固的城池面前,碰个头破血流。   既然如此,我们马拉塔王国为何不先保存实力,待你们齐国与莫卧儿帝国两强激烈“碰撞”之后,再来捡一个现成的便宜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织网”   1676年10月18日,苏拉特。   “轰!轰!轰……”   随着一阵猛烈地火炮轰鸣声,齐国商馆的外围护墙和大门已是千疮百孔,里面的反击也是越来越微弱,商馆的最终陷落,已不可避免。   及至下午三时,在四下围攻的莫卧儿军队热烈欢呼声中,齐国商馆打出了一面白旗。随后,商馆中的掌柜、主事、伙计、莫卧儿雇工,以及六十多名护卫,垂头丧气地步出商馆,束手就擒。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包括远处围观的欧洲商人也是惊骇莫名。   莫卧儿军官命令士兵将齐国商馆当中所有莫卧儿雇工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拖了出来,然后将他们当场斩首,所有的人头也被直接摆在了齐国商馆大门口。血淋淋的一幕让被俘的齐国人顿时陷入一片慌乱,咒骂声,哭泣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莫卧儿人看到齐国人乱成一团的模样,似乎非常满意这种效果,然后挥舞着长矛和刀剑,将他们朝总督府押送过去。   “哦,上帝!”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高级经理卡尔文·菲利普斯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脸上有些苍白,“这一切太野蛮了,太血腥了!”   “齐国的远征舰队在一个月前,攻击了孟加拉地区。”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商务参赞凯尔·沃克摇头说道:“这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莫卧儿人,使得他们悍然做出了这种报复行径。不过,我很奇怪,莫卧儿人为何不将那些被俘的齐国人也一起斩杀。如此,才能极大地震慑那些狂妄自大的齐国人。”   “莫卧儿人围困齐国商馆长达三个月,迟迟不发起强攻,就是为了不想彻底得罪齐国人,将双方的关系弄僵。”卡尔文·菲利普斯苦笑着说道:“如今,他们的孟加拉地区虽然遭到了齐国远征舰队的袭击,让莫卧儿人感到极大的震惊和愤怒外,同时也让莫卧儿人感受到了一丝威胁。齐国人是有能力,也有实力对他们发动一场战争的。”   “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凯尔·沃克皱紧了眉头,“齐国的战舰封锁了苏拉特港,以及整个坎贝湾。想必,在印度东西海岸,莫卧儿帝国的主要港口都有齐国人的战舰往来游曳巡航。如此一来,不仅使得整个莫卧儿帝无法展开对外贸易,也让我们东印度公司陷入困境。”   “这场战争的持续时间,取决于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尊严能维持多长时间,以及齐国人的战争目的是否能得以完全实现。”远远看到无数的莫卧儿官兵已经蜂拥闯入齐国商馆,菲利普斯不由叹了一口气,“在这期间,我认为,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所有贸易事务将不可避免的再次陷入停滞。”   “这是不公平的!”沃克愤愤地说道:“在这场战争中,是齐国人和莫卧儿人之间的战争,不应该将我们英格兰人牵涉其中。因为,我们完全属于中立的第三方!”   “所以……”   “所以,我们应该联合法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甚至还有奥斯曼人、波斯人、马来人,一起向齐国人施压,抗议他们这种贸易封锁行为,要求他们解除对第三方国家商船的拦截和扣押。”沃克神情激昂地说道:“我不相信,齐国人敢同时得罪我们所有国家!”   “亲爱的沃克,我认为,你可以去试试。”菲利普斯心中一动,意味深长地说道:“对齐国人的霸道行径,肯定会有许多反对的声音。你说得很多,他们或许敢针对某一个违反贸易封锁的国家,但不敢将我们所有人都逼到他们对立的一面。”   ……   10月23日,第乌。   从十六世纪起,古吉拉特都是一个主要的贸易中心,基于它生产大量的棉布和其他产品,以及它不仅作为莫卧儿人前去麦加朝圣的唯一门户,而且,这里还作为东道主大量进口各类商品,并发送到莫卧儿帝国的核心地带。   随着欧洲人和齐国人相继来到这里,使得整个古吉拉特地区的对外贸易更加繁盛,苏拉特也成为世界上最伟大、最繁忙的港口之一。这里拥有各种各样的有经验的商人群体,有大量的资本资源,而且,在印度洋周围的海岸地区有着广泛的商业联系。   每年,在苏拉特港口停泊的商船超过一百二十艘以上,总吨位至少在两万五千吨至三万吨,贸易的总价值至少也在一千八百万卢比。   然而,这片流淌着巨量财富的贸易地区,从三个月前,便突然陷入了停滞,仿佛被人掐住了血管,淤积而拥塞于陆地之上。所有往来的商船或被拦截,或被劝返,所有的贸易被人为的阻断。   据说,不仅坎贝湾陷入封锁状态,在科罗曼德尔海岸、马拉巴尔海岸、孟加拉海岸,到处都游曳着齐国的战舰。   在过去的两百多年,这里的贸易秩序井然,众多的贸易航线活跃着各国商人的身影。蔗糖被作为压舱物,从孟加拉运至苏拉特,还有一些再出口到波斯和红海。孟加拉向科罗曼德尔海岸和马拉巴尔海岸提供稻米,姜、粗布、糖、大米也会从孟加拉直接运到红海的摩卡,糖和粗布则被运到巴士拉。   而作为最大宗的齐国商品,几乎覆盖了印度东西海岸、孟加拉海岸,然而由一个个港口,逐步再深入大陆内部。   如今,所有的贸易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停摆,货物不再流动,财富不再喷涌,商人不再活跃。   一场战争降临在印度地区,嗯,应该准确地描述为,庞大的莫卧儿帝国陷入到与齐国的全面战争当中,使得整个地区都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   “齐国人怎么说?”葡属印度第乌总督安东尼奥·席尔瓦透过二楼的窗户,眺望着港口方向,那里停泊着一艘入港休整的齐国战舰,高耸的桅杆上,飘扬着一面赤色黄龙旗。   “齐国人说,在战争期间,禁止任何商人与莫卧儿人进行贸易。”葡萄牙贸易商人达尼洛·佩雷拉说道:“若是我们有任何贸易需求的话,可以到孟买岛,或者科钦,与当地的齐国商站进行贸易。为了弥补我们的损失,齐国人承诺,给予我们的所有商品,价格会在此前的基础上全部下浮一成。”   “哇哦!齐国人为了打赢莫卧儿人,倒是下了血本。”安东尼奥·席尔瓦微笑着点点头:“但是,对于莫卧儿人生产的商品,他们真的就能全部禁绝于大陆上?对此,我表示深切的怀疑。”   “是的,总督大人。”达尼洛·佩雷拉点点头说道:“印度东西海岸有太多港口,齐国人即使战舰数量众多,但仍旧无法做到全面封锁。期间,必然会有无数的走私商人,将莫卧儿人的商品偷偷运出,赚取不菲的贸易暴利。没错,莫卧儿人特有的商品在这几个月内,价格至少上涨了两三成。这种情势下,一定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   “你说,齐国人在遇到那些走私商船时,会采取暴力措施吗?”安东尼奥·席尔瓦好奇地问道:“毕竟,在战争期间做走私贸易的商人,除了莫卧儿人外,肯定还有不少欧洲人和波斯人、阿拉伯人。”   “……”达尼洛·佩雷拉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认为,齐国人对违反他们发布的贸易封锁禁令的商船,可能会采取拦截、检查,甚至劝返的行为。但要进一步采取武力恐吓或者做出军事打击的行为,应该会慎重考虑——当然,针对莫卧尔人的商船可能是例外。毕竟,这严重侵犯了他国商船的自由航行的权利,会引起国与国之间的纷争。”   “哦?”安东尼奥·席尔瓦扭头又瞥了一眼码头那艘停泊的齐国战舰,然后耸了耸肩,“你觉得,在印度洋地区,以齐国人的强势,会怕任何一个国家的威胁吗?”   “……”达尼洛·佩雷拉瞪大了眼睛,看着席尔瓦总督,“齐国人会对任何违反贸易封锁禁令的商船采取……断然措施?”   “我认为,他们一定会的。”席尔瓦总督点头说道:“齐国人在印度东西海岸拥有众多的港口补给点,就连我们的果阿、第乌两处殖民据点也迫于形势,不得不允许他们的舰船随时可以进港补给和休整。他们的舰队实力强大,南方的科钦、科泽科德、丘隆等土邦王国是他们的附庸。荷兰人作为他们的战略盟友,也会给予齐国最大的支持。试问,在这种情势下,哪个国家敢轻易挑战齐国在印度洋的霸权?”   ……   10月25日,卡拉特汗国,胡兹达尔。   “信德地区?”卡拉特汗国王艾哈迈德一世在听到面前这个齐国人的许诺后,顿时心动不已。   卡拉特汗国所据有的俾路支地区,大部分国土皆为山地、沙漠,不仅土地贫瘠,而且气候干旱少雨,产出不丰,经济非常凋敝,十数万国中百姓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若不是有齐国人的大力扶持,并提供大量的火器,他们这个新生的卡拉特汗国早就被莫卧儿帝国和萨法维帝国给吞得皮骨不剩了。   而信德地区,地处印度河下游平原,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还是莫卧儿人最为主要的棉花产地,其富庶程度一直让艾哈迈德一世垂涎不止。   “莫卧儿人于信德地区驻有万余大军,而且当地不少部族势力也是倾向于莫卧儿人。”艾哈迈德一世说道:“以我们卡拉特汗国目前所据有的实力,即使有你们齐国人的帮助,恐怕也难以将其尽数攻占。”   “陛下,信德地区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而且正如你所说,地方许多部族依旧倾向于莫卧儿人,短时间必然是难以尽数夺占。”齐国黑衣卫驻津门堡(今卡拉奇市)指挥使、宣节校尉(少校)罗景德微笑着说道:“但那里民生富庶,经济发达,正好可让你们卡拉特汗国骑兵纵横其中,掠些财物,充实国力。一旦信德地区莫卧尔人势力被逐渐削弱,那时,才是你们卡拉特汗国下手的机会。”   “你们齐国人可提供必要的轻型火炮与我们?”艾哈迈德一世心中松了一口气,抢掠地方,这不正是我们俾路支人的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嘛。只要不逼着我们去攻打莫卧儿人坚固的要隘重镇,纵兵劫掠信德,那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是自然。”罗景德点头应道:“为了支持你们在信德地区的作战,我们除了给予你们一百支燧发枪和两门火炮的援助外,还会派遣数名作战参谋和技术军官随同你们一起参与军事行动。嗯,为了确保你们可以及时处理手头掠取的各类物资,同时获得我们的必要的军事援助,你们务必将海得拉巴这座重要城市攻占,以便我们船只可以沿着信度河口(即印度河)顺利抵达此处。”   艾哈迈德一世点点头,表示认可齐国人的安排。   八年前,津门堡一战,艾哈迈德一世所率领的三千余步骑,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被齐国人生擒活捉。原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将自己处死,以震慑所有觊觎津门堡的敌人。   却未料到,齐国人不仅放了他,还表示要大力扶持他们俾路支人对抗莫卧儿帝国和萨法维帝国。   数年来,在齐国人的支持下,他们俾路支人所建立的卡拉特汗国逐步站稳脚跟,并不断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扩张领土,俨然成为该地区继莫卧儿人和波斯人之外的第三方强大势力。   然而,俾路支地区毕竟地贫人瘠,物产不丰,除了放牧养羊,种植水果,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农业基础。即使栽种了小麦、大米以及齐国人提供的玉米等粮食作物,但收成极为有限,完全靠天吃饭。   要不是通过与齐国之间的贸易,从他们手里换取大量的粮食和各类日常用品,他们这个卡拉特汗国别说向外扩张,就是生存也是极为困难的。   因此,艾哈迈德一世在刚刚投靠齐国时还显得半推半就,未几年,逐渐尝到有强国支援的甜头后,他索性彻底倒向对方,沦为齐国的附庸,成为齐国干涉印度西北地区最为着力的支撑点。   如今,齐国要对莫卧儿帝国动手,要求卡拉特汗国攻掠信德地区,扰动莫卧儿帝国西北地区局势,艾哈迈德一世自然不敢有半分推辞。   况且,齐国人也没要求他们在莫卧儿人地盘上攻坚克敌,而是发挥他们最为优势的骑兵游动作战的模式,破坏整个信德地区的政治和经济秩序,使得莫卧儿人不能专心应对齐国人的攻伐。   不过,在闻知齐国——莫卧儿战争爆发的消息后,艾哈迈德一世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一个野望,若是莫卧儿帝国被齐国击败,其威望和统治力,必然会遭到极大的削弱。那么局势纷繁的西北地区,是不是就有他们俾路支人染指的机会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土豪”的莫卧儿军队   1676年11月4日,古吉拉特,昌德拉瓦蒂城(今印度古吉拉特邦巴罗达市)。   联军登陆部队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任茂勇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在众多联军将领的簇拥下,进入昌德拉瓦蒂城。   “派人去知会海军那边,让他们搜集附近小船,与我陆军工兵部队准备在默希河上搭建两座浮桥,以便大军能往西北内陆深处攻击前进。”   “命令骑兵探查周边三十公里范围内莫卧儿军队的动向。”   “命令宪兵立即开始维护城中秩序,停止任何私自劫掠活动。”   “命令陆军第九营、占城军第三营迅速出动,往东南方向扫荡地方;命令陆军第七营、卫国神火军第二营,向西南方向扫荡地方;命令顺国左营、吕宋火器营第五营,向正南方扫荡地方,并为大军后路警戒。”   “……”   任茂勇一边往城中行进着,一边不断地发布命令,数名作战参谋记录后,让其签上名字,然后匆匆奔出,传达总指挥的命令。   远征舰队在海上晃荡了近一个月,十天前抵达上海堡,在此仅稍事休整三日,便迅疾地直扑坎贝湾。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联军并没有直接攻击莫卧儿帝国最为重要的苏拉特港,而是驶入坎贝湾深处,进抵默希河河口位置,然后上朔二十余公里,在昌德拉瓦蒂城附近登陆。   昌德拉瓦蒂城只是一个拥有两万人口的小城,驻守的莫卧儿军队不过数百人,面对一万五千余联军的进攻,仅抵抗了不到十五分钟,便献城投降,放弃了一切抵抗。   要知道,为了防备齐国攻打苏拉特城,古吉拉特总督几乎将该地区所有的部队都集结至苏拉特城附近,人数多达三万五千余,准备与齐国展开一场规模宏大的登陆反击战。   谁知道,齐国人根本不按照战争既定的剧本来配合演出,反而抽冷子摸到了昌德拉瓦蒂城,攻至莫卧儿军队的后方。   也是,在这场战争中,人家齐国人拥有绝对的海上优势,确实可以选择任何一处莫卧儿人防守薄弱处,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相对而言,莫卧儿人在机动作战方面,完全不如齐国人,处于极度被动的局面。   另外,从孟加拉地区传来的消息,齐国的军队表现出强大攻击力,火器众多,而且攻坚能力也特别突出。在短短十余日时间,孟加拉地区数座城重要池就被他们轻松攻克,地方驻军在齐军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实为莫卧儿帝国“数百年罕遇之劲敌”。   当帝国皇帝闻知齐国远征舰队弃孟加拉,直奔西北海岸而来时,便命令古吉拉特总督做好战备准备,务必要予以齐国登陆部队迎头痛击。同时,皇帝陛下还从阿富汗、信德、旁遮普、拉贾斯坦等地区抽调军队,陆续汇集于德里附近,根据战场形势变化,督重兵以应对齐国军队来袭。   不得不说,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动员能力还是非常强大的,就在齐国远征舰队还未绕到西北海岸时,奥朗则布已经在德里、阿格拉、斋普尔三地聚集了十二万大军,以及大量的后勤辎重,静静地等待着齐国军队的到来。   为了激励士气,奥朗则布宣布,凡是莫卧儿士兵斩首一名齐国军人,则可获得一百卢比的奖励,斩首齐国军官,将根据其级别不等,获得两百卢比到三千卢比的奖励,同时还会晋升至各阶曼萨尔卜达尔军官。   当然,皇帝陛下的许诺绝对不是空口无牙,而是以无数的真金白银为凭,所有的军营中,数百上千口钱箱被一一抬至士兵面前,一枚枚灿烂的金币和银币洒满了一地,对所有的士兵而言,无不充满了强烈的刺激和诱惑。这让所有莫卧儿帝国军人的战斗热情瞬间高涨到极致。那些妄图来攻打帝国的齐国军人,哪里是什么敌人,分明就是一个个会移动的人形钱币呀!   在这个时期,若是要问哪个国家的军队最能打,必然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要问哪个国家的军队最能烧钱、性价比最低(没错,就是性价比),自然当属莫卧儿帝国军队。   纵观莫卧儿帝国军队的百年征战历史,其综合战绩水平最多是白银段位,但其烧钱水平却是这个世界上当之无愧的王者水平,其装备、饷银、物质保障以及生活水平之高,堪称两百年内欧亚大陆第一少爷军团。   而莫卧儿王朝军队,论战力,它和中亚、中东的真神教同行比起来差远了。莫卧儿帝国的开创者和军队的建立者巴布尔,就在中亚屡战屡败,被昔班尼打出了恐惧症,最后还是靠着波斯萨法维王朝的伊斯玛仪一世出手才干掉了老对手,还给波斯军队当过带路党,袭掠过阿富汗、印度北部地区。   莫卧儿王朝建立后,巴布尔的继任者胡马雍也要靠波斯人提供支持,才得以复国。在沙·贾汗当政期间,为了争夺阿富汗,莫卧儿王朝和波斯军队有过三次较量,却都以失败告终。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战绩,莫卧儿帝国军队明显不如波斯。   而萨法维王朝在和奥斯曼帝国的较量中却处于下风,帝国旧都大不里士在16世纪四次被奥斯曼帝国攻占,除了在阿巴斯大帝统治时期稍稍雄起一把,在其他时候,萨法维王朝的军队一般是打不过奥斯曼帝国的。这般算来,莫卧儿军队的战绩明显要排在奥斯曼和波斯之后,在全世界范围内即使不算是战五渣,但最多也不过是白银水平。   但要论土豪和烧钱能力,波斯人和奥斯曼人都要对莫卧儿人跪下顶礼膜拜。在16世纪下半叶,奥斯曼帝国的年收入大概是600万杜卡特的金币,17世纪初更因为银币暴跌的关系下降为200万杜卡特金币。和奥斯曼人相爱相杀的波斯人财力也差不多,在16世纪中叶收入是500万金币,到16世纪末下降为300万金币。   当然,金币并不是这两个帝国的主要货币,而是银币,银币的对比就更加直接了。17世纪中叶奥斯曼帝国财政收入是5亿多阿克切银币,到这个时期,更是收入达到了5.8亿阿克切。阿克切的含银量在16、17世纪都是0.85克白银,也就是说奥斯曼帝国的财政收入折合成白银差不多是1600万两左右。   在16世纪末的阿克巴时代,莫卧儿帝国的财政收入就达到了1.3亿卢比;到了奥郎则布时期更是达到了3.3亿卢比,当时仅仅是王室私人的田庄就有近6000万卢比的收入。莫卧儿王朝的卢比银币重量是11.5克,含银量在九成左右,差不多三个卢比就能兑换一两白银。也就是说,莫卧儿王朝这个时期的财政收入,折合成白银是1亿两到1.1亿两,是奥斯曼帝国收入的六倍。   莫卧儿王朝土豪,给军官开出的工资也高的吓人。它对指挥官实行军事承包制度,抛去必要的开支,每个统帅500人队伍的曼萨尔卜达尔军官可以拿到1000卢比的收入,5000人级别的曼萨尔卜达尔军官每月纯收入是18000卢比(也就是6000两银子)。   至于底层士兵的饷银,也是两个月一结帐,更有从不拖欠工资的优良传统,别说同时期的大明官兵闻之会泪流满面,就是欧洲同行也无法与之相媲美,堪称为良心雇主。莫卧儿王朝的火枪兵更是要拿双份工资,而且按照王朝军队的传统,会优先聘请波斯和奥斯曼帝国军人,葡萄牙人、荷兰人也经常被莫卧儿军队挖墙脚。   炮兵工资更是土豪,随便一个操炮欧洲佣兵在莫卧儿军中服役十余年,就能回到家乡,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妥妥的人生赢家。   更为夸张的是,在莫卧儿王朝大军出动时,随行的就有多达六位数的仆人、小姐姐出入军营,将整个军营变成了一个流动而喧嚣的巨大城市。   莫卧儿帝国军队与生俱来的土豪本质,使得他们根本不愿意在贫瘠的阿富汗地区,跟穷横的波斯人拼命,那样太不划算。   要知道,穷鄙的阿富汗地区,每年只能给它带来200万到400卢比收入,而随便打一场仗,却要烧掉4000万卢比军费,这投入产出显然不成正比呀!因此莫卧儿帝国干脆将阿富汗大部分地盘直接扔给了波斯人。   这十几年来,莫卧儿帝国不断在西北地区用兵,跟那里反叛地方部落征战不休。但大规模的战事基本上是没有的,帝国在以强大的军事威慑下,主要靠政治手段和经济手段,去逐步瓦解那里的地方部族反抗意志。   帝国通过任命一个个服从于德里的部落头人,然后再赏赐大量的钱物予他们,换取了西北地区的暂时安宁。被皇帝陛下赞赏为富有才干的阿富汗总督阿米尔汗,也不是以武力见长。他在总督任上,为了笼络当地的普什图族,施以大量的贿赂,才得以收获当地人的忠诚,以及地方的绥靖和道路的畅通无阻。   这次,齐国人打了过来,莫卧儿帝国准备继续发挥他们的土豪本质,用钱来“砸”倒齐国的军队,以换取最后的胜利。   ……   11月14日,安克尔西瓦。   莫卧儿帝国古吉拉特总督穆罕默德·阿迪尔骑在一匹雄壮的马瓦里马上,左手执缰,右手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讷尔默达河对岸。   一周前,从昌德拉瓦蒂传来消息,齐国军队在攻占了这座小城后,仅停留休整不到两天,便引兵渡过默希河,朝西南方古吉拉特重镇艾哈迈达巴德(今古吉拉特首府阿穆达巴市)扑去。   齐国人这是瞅准了内陆地区兵力极为空虚,而选择大肆攻掠地方,荼蘼肆虐最为富庶的古吉拉特。   穆罕默德·阿迪尔在收到消息后,犹豫了两天,担心齐国人声东击西,将他们引出苏拉特,然后虚晃一枪,以他们机动灵活的舰队,趁虚夺取苏拉特。   可随后几天,越来越多的情报传来,齐国军队在洗劫了昌德拉瓦蒂小城后,全军往西北方向而去,陆续攻占阿嫩德、讷迪亚德、马赫穆达瓦德,然后又渡过瓦特阿克河,距离艾哈迈达巴德已不足三十公里。   穆罕默德·阿迪尔顿时就慌了,在留下四千余部队驻守苏拉特后,领着三万战兵和两万五千余随军的仆人、军官侍姬,以及大量民夫直奔齐军而来。要知道,艾哈迈达巴德是莫卧儿帝国西部最大、最繁荣的城市,人口规模二十多万,棉织品工场百余家,是古吉拉特地区主要的经济中心,更是重要的棉纺中心。   这座城市要被齐国人攻占,皇帝陛下必然震怒,到时候自己的仕途可能也会遭到可怕地打击,财产也会被剥夺,成为一个可怜而无助的罪人。   “渡河!”   在哨探回报,讷尔默达河对岸并无任何齐军身影后,穆罕默德·阿迪尔立即下达了渡河的命令。无数被征集而来的小船被推入河中,数千民夫和士兵迅速地搭建起几座浮桥,一队队骑兵快速地奔至河对岸,然后朝着前方布罗奇小城而去。   仅三日,三万余大军和两万多的随军杂役便渡过讷尔默达河,随后于布罗奇稍事休整半日,然后在骑兵的护持下,朝昌德拉瓦蒂攻去。   11月18日,莫卧儿军队成功“收复”昌德拉瓦蒂,而此时,收到前方消息,齐军已经进抵艾哈迈达巴德,开始猛攻城池,不过遭到城中两千守军的英勇反击,暂保该城不失。   穆罕默德·阿迪尔随即命麾下三千骑兵立即渡过默希河,驰援艾哈迈达巴德,配合城中守军,尽力拖住齐军的攻势,等待大军到来,将其围歼于城下。   “总督大人,苏拉特遭到齐国军队的攻击。”   正当穆罕默德·阿迪尔指挥部队离开昌德拉瓦蒂城,准备渡河时,突然从后面传来苏拉特城求援的信息,立时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有多少齐国军队攻击苏拉特城?”阿迪尔面色极为难看。   齐国军队不是正在前方围攻艾哈迈达巴德吗?怎么又突然绕到我们的后面,突袭苏拉特城了?   “齐国军队人数在八千至一万。”那名报信使者神色惶惶,“齐军火力非常猛烈,动用的火炮数量多达上百门,其威力和破坏力也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阿克拉姆将军称,若再无援军救助,苏拉特城恐怕难以坚守。”   “上百门火炮!”阿迪尔被这个数字给惊到了,“齐国人竟然拥有如此之多的火炮?……他们将炮舰开到陆地上了吗?”   “总督大人……”   “沙赫萨德!”阿迪尔沉吟半响,终于决定还是要分兵救援苏拉特,以免这座帝国最为关键的港口城市不被齐军攻占,“你领一万兵,立即回援苏拉特,务必要确保该城不失!”   “是,总督大人!”沙赫萨德沉声应诺道。   “总督大人,齐军远道而来,军队人数必然不多。而此时,他们却分兵两处,袭掠艾哈迈达巴德和苏拉特两城,其中必有诡计。在这种情势下,我们不应该分兵以应,而是要坚定地集中所有兵力,攻其一部,歼灭有生力量。”炮兵指挥官、葡萄牙人努诺·门德斯皱着眉头,要阻止阿迪尔的分兵计划。   “艾哈迈达巴德和苏拉特,均为古吉拉特最为重要的城市,不容任何有失。”阿迪尔郑重地说道:“据孟加拉那边传来的消息,齐国军队人数在两万人左右。如今,他们却分兵两处,使得各自兵力变得极为单薄,正可被我们所利用。我军以坚固的城防和优势的兵力,定然可将其分别歼灭于城下。”   “总督大人,齐军战力强大,可不是马拉塔军队可比,更不是西北地方部族武装那般羸弱。”努诺·门德斯急切地说道:“十余年前,齐国人仅凭数千人,就能跨越数万里,远征埃及,击败数倍于己的马穆鲁克骑兵。我们若无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可能无法战胜齐国军队!”   “齐国人打仗,所凭不过是其拥有的众多火器。”阿迪尔怔了一下,随即眼神坚定地说道:“但我们莫卧儿帝国军队拥有的火器并不比齐国人少,即使我们分兵后,两部军力亦倍于他们。就算无法彻底战胜齐国人,但也能将他们拖入僵持状态,等待陛下派兵来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帝国皇帝的亲征   1676年11月22日,希拉布尔(今艾哈迈达巴德市东南十五公里)。   莫卧儿王朝其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火药王朝,可不是没玩过火炮的土包子。莫卧儿王朝的开国皇帝巴布尔就特别善于利用各种火器,他手下的阿里·库利师傅就是万人敌级别的火器大师,为莫卧儿帝国的开创,立下汗马功劳。   莫卧儿军队大规模使用火绳枪的时间甚至比英国军队要早上近一个世纪——英国军队因为祖宗家法的缘故,要到1592年才全军普及火绳枪,而莫卧儿军队在1519年就已经用火绳枪教阿富汗山民“做人”了。   莫卧儿帝国拥有希穆等火炮制造场,在这个时候分别建立了一支拥有五十多门炮的重炮队和七十多门马拉小炮的轻炮队。另外,莫卧儿境内还拥有储量丰富的硝石矿,为帝国军队源源不断地供应火药,直到目前,莫卧儿都是欧洲国家的主要硝石来源地。   不过呢,莫卧儿军队却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氪金”。莫卧儿王朝信奉“充钱就能变强”的原则,在鼎盛的一百多年里,都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氪金”玩家,就连自诩富有四海的路易十四也都远远比不上。   为了充实和增强军力,莫卧儿王朝从阿富汗和中亚引进突厥骑兵,从奥斯曼甚至葡萄牙、荷兰引进炮兵人才,莫卧儿王朝全盛时期几乎所有的火炮都在外国佣兵手中掌握。   这个做法的源头就是它的开国太祖巴布尔,巴布尔外聘了阿里·库利师傅,也雇佣了不少奥斯曼帝国的火枪手、炮手。莫卧儿王朝用外族人制造、操作的火炮敲开了一个个印度教王公的城堡,建立了莫卧儿的盛世王朝,遂将外聘火炮手当成了国策。   因为整个莫卧儿王朝的核心统治基础就是大量的波斯和突厥军头、文官,而这些人并不擅长火器,因此就只能从奥斯曼和欧洲聘请人才。要知道,莫卧儿军队的薪资标准在整全球都是最顶级的,自然可以吸引了无数佣兵前来服役。   除了常规的工资收入,莫卧儿军队的炮兵还能享受战争竞拍的额外收益。当年,胡马雍王者归来,重夺印度北部地区,就是重金收买了一个名叫卢米汉的奥斯曼炮手。   莫卧儿王朝的王子们和奥斯曼早期的王子有共同的命运,他们一方面拥有令人艳羡的财富(沙贾汗的四个儿子每年都要合法拿走帝国百分之八的收入),另一方面还要进行残酷的王位继承战。每当老王病重,整个帝国都会陷入内战的阴影,在各个王子打内战时,外族的火炮手就能借此抬价,奥朗则布和三个兄弟趁着老爸沙贾汗病重夺位时,就纷纷重金招聘对方麾下的欧洲火炮手。   尽管,莫卧儿帝国的君王和军头们都认识到了火炮的作用,但他们却懒得劳心费力地去学,而是直接砸钱让人代练,全部依靠外族佣兵掌握的火炮技术和战术,欺负落后的印度教王公和周边的部族地方武装。   不过,在整个印度洋地区,若论火炮性能和技术先进,齐国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从四十多年前,刚刚在汉洲登陆,建立基业时,齐国人就从仿制欧洲火炮的基础上,开始大力研究和发展自己的火炮技术。   在历次战争当中,齐国也凭借数量众多和威力巨大的火炮,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创下了齐国陆军不败的神话。   以良莠不齐的各国佣兵为核心的莫卧儿帝国炮兵,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与远道而来的齐军对阵时,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万炮齐发,什么叫战火纷飞的战斗场面,同时也第一次体会了被敌人优势火炮蹂躏的绝望心情。   从18磅的重炮,到4磅的陆军轻型炮,从一颗颗惯有巨大动能的铸铁弹丸,到无数会爆炸的开花弹,还有一枚枚不断呼啸飞来的火箭弹,将整个莫卧儿军阵笼罩在密集的炮火硝烟当中。   作为莫卧儿军队主要火力输出的炮兵阵地,更是受到了齐国军队的特别照顾,多达十门以上的重炮持续不断地向莫卧儿炮兵猛烈轰击。   齐国人的炮弹打得又狠又准,仅半个小时时间,至少有五门火炮被击毁,炮手伤亡也有百余人。这使得众多操炮的欧洲雇佣军们,惊恐不已,根本不顾军官的约束,抱头朝后阵逃去。   至于莫卧儿军队的火枪兵,更为不堪。在距离齐军阵地还不到三百米的地方,不仅遭到对方火炮的猛烈轰击,还要面对数百名猎兵的冷枪袭击,进攻的阵势随之动摇。不断扑倒在地的莫卧儿军官和火枪雇佣兵,更让所有士兵肝胆俱裂,旋即,掉头溃败回出发阵地。   古吉拉特总督穆罕默德·阿迪尔在昌德拉瓦蒂城分兵一万去救援苏拉特后,将所有的随军杂役全部留置于小城之中,亲率两万战兵,朝艾哈迈达巴德扑去。   大军一路急行,先后“收复”了此前被齐军攻占的阿嫩德、讷迪亚德、马赫穆达瓦德等小城,于今日清晨抵达艾哈迈达巴德东南十五公里外的希拉布尔小城,遭遇在此久候多时的齐军。   穆罕默德·阿迪尔见对面齐军人数不足万人,遂命令部队展开阵列,主动向齐军发起进攻。   虽然没有见到先行抵达此处的三千余骑兵,感到有些奇怪,但阿迪尔仍对接下来进行的战事报以极大的信心。   两倍多的兵力,不输于对方的火力,而且还在帝国境内本土作战,可能会随时得到临近的艾哈迈达巴德城支援。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稳操胜券。   然而,战斗开始不到半小时,整个形势却急转而下,被寄予厚望的己方炮兵被齐军死死压制,而且还将那些佣兵给打崩了,出现了罕见溃散之势,一个个狼奔豕突,蜂拥朝后方逃去。   前方缓缓推进的步兵阵列,还未接近齐军阵地,就被对方火炮和猎兵击退,倒卷着阵势,将整个部队陷入极度混乱当中。   随后,在阿迪尔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人数远远少于莫卧儿人的齐国军队,在鼓号声中,排着整齐的队列,徐徐向他们发起了反击。   随着对方军队的逐渐逼近,莫卧儿军阵列愈发混乱。有些官兵在军官的踢打呵斥下,转身迎面冲向齐军,有些官兵则被不断砸来的炮弹而惊叫着四下避让,四下拥挤成一团。   “砰!砰!砰!……”   “砰!砰!砰!……”   整齐的排枪射击开始不断地响起,交替向前的齐军阵列仿佛像不停涌动的巨浪,不断地敲击和撕碎着莫卧儿人的军队。   勇敢的士兵,狂呼着“真神保佑”,举着弯刀奋力地扑向密集的弹雨,怯懦的胆小者则丢掉兵刃,抛弃身上的所有累赘,发足朝后狂奔。   前排齐军士兵机械抬起枪口,在军官的指挥刀用力挥动之后,下意识地扣动扳机,然后立即停下脚步,重新装弹。后排士兵越过前排,端起火枪,重复着同伴刚才所有的操作。   当莫卧儿军主将阿迪尔调转马头,在数名护卫的保护下,朝后逃去时,整个莫卧儿军阵列彻底陷入溃乱当中。   身后响起了激昂的号角声,随后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了四野,隆隆的马蹄声由缓而急,从后方的两翼快速袭来。   无尽的旷野中,到处都是狼奔猪突的莫卧儿士卒,旗帜、护甲、辎重、火炮、兵刃,一一丢弃散落于地。   天空中,几只秃鹫高高的翱翔于天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这场盛大的人类厮杀情景,然后默默地等待喧嚣后的寂静。   ……   12月7日,德里,皇宫(红堡)。   莫卧儿帝国伟大的“阿拉姆吉尔(世界的征服者)”奥朗则布长身而立,站在御阶之上,脸色异常阴沉,鹰隼般的眼神,一一扫过殿中十余名大臣。   诸臣皆垂手而立,不敢与盛怒之下的皇帝有任何眼神交流,噤若寒蝉地低头不语。   连日来,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不断传来,让整个德里,陷入一种难言的窒息感,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无声的压力。   先是在半个月前,传来信德地区遭到俾路支人的袭击的消息。无数的城镇和乡村被劫掠,地方经济民生遭到那些强盗们的严重破坏。俾路支人根本不在意占领地盘,而是采取游动作战的模式,频繁袭掠那些防守薄弱的城镇。   驻信德地区的莫卧儿驻军因为大量被抽调至德里附近,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徒劳地跟在俾路支人的屁股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肆虐了一个又一个城镇和乡村。对方根本不与莫卧儿军队正面应战,稍沾即走,几无任何可寻之迹。   为此,信德总督不断地向德里求援,希望皇帝陛下可以派遣更多的军队,对侵入的俾路支人进行四下围剿,压缩他们流窜袭掠的空间。   皇帝陛下闻报后,恼怒不已。那些俾路支人身处穷乡僻壤的俾路支地区,向来桀骜不驯,不服王化,在十年前更是悍然独立,建喀拉特汗国。本想着,那里穷山恶水,征剿不便,而且还耗时费力的,便由着他们在那里玩石头,骑马放牧,自生自灭。   谁想到,这么些年来,居然还逐渐坐大了,弄得现在都敢跑下山来,袭掠富庶的信德地区,破坏当地的民生经济。   不过,皇帝陛下却压下怒火,暂时没有派遣援兵前往信德。睿智的陛下深知,就凭俾路支人的实力,是不足以对强大的莫卧儿帝国造成威胁的。他们此举,必然是受齐国人唆使,想扰乱西北地区局势,以达到分散帝国军力的目的。   只要帝国军队击败来袭的齐国远征舰队,俾路支人自然独木难支,难以持久。届时,集结大军,灭了他们那个所谓的喀拉特汗国,屠其民众,永绝后患。   就在陛下集结军力,准备据古吉拉特总督所请,聚大军以攻登陆齐军时,于昨日却陆续收到几封败报。   古吉拉特总督穆罕默德·阿迪尔在艾哈迈达巴德东南十五公里的希拉布尔与齐军接阵,遭遇大败,两万余军队近乎全军覆没,阿迪尔仅率不足千人,先败至巴拉西诺尔,后又渡过默希河,狂奔至扎洛德,惶惶之下,已无再战之力。   另一封败报则显示,苏拉特城也已落入齐军之手,而且陷落时间还要更早,在阿迪尔于昌德拉瓦蒂分兵一万返身救援时,齐军就已经攻克了苏拉特城。   自然,当那一万余救援的莫卧儿军队抵达苏拉特城时,遭到齐军的突袭,被歼四千余,剩下的溃散于野,亦不堪再战。   齐军在歼灭阿迪尔指挥的古杰拉特主力军团后,轻松攻占艾哈迈达巴德,大掠数日。随后,齐军分兵数路,肆虐整个古吉拉特地区,到处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   明眼人都能看出,若是再不派出大军往援古吉拉特,届时,恐怕这个帝国最为繁盛的对外贸易中心和棉纺织中心,将彻底被齐军打烂,无数的财富也将被对方洗劫,数百万民众沦为无助的难民。   更为可虑的是,那个渐成燎原之势的马拉塔王国,也趁机出兵,向东、北两个方向扩展,大肆攻掠防守空虚的古吉拉特和马尔瓦两地,使得整个南方地区的局势面临崩坏的境地。   “陛下,作为你最亲爱的儿子和忠心的臣子,我愿意亲自带兵前往古吉拉特,将登陆的齐国军队尽数歼灭于帝国境内,并将他们将军的人头带回德里,敬献于陛下面前。”穆阿扎姆(其实是奥朗则布第三子,上面两个兄长早夭)单膝跪倒在奥朗则布面前,郑重地说道。   殿中的诸臣闻言,先是看了穆阿扎姆一眼,随即迅速地又抬头看了看皇帝,然后继续保持着沉默。   “齐国,非比寻常小国,需谨慎对待,不可轻敌。”奥朗则布摆摆手,沉声说道:“古吉拉特一战,帝国三万余大军尽没于齐国之手,并致全境沦丧,堪比四年前喀布尔惨败。如此看来,齐国不仅海上实力强横,而且陆战之力,也绝非等闲之辈。我欲督大军十五万,亲征古吉拉特,尽灭齐国登陆部队,以振我莫卧儿帝国声威!”   自奥朗则布继位皇帝后,率军亲征已不是第一次了。为了征服阿富汗地方部族的反抗,曾数度离开德里,亲临西北前线,率军征剿叛逆,以恢复帝国和皇帝的声威。   如今,齐国大举攻入帝国境内,击败古吉拉特军团,肆虐地方,这对追求建立极致武功的皇帝陛下而言,不啻于最大的羞辱和无情的蔑视。   只有亲自领兵,尽歼齐国军队,迫使那个南方新大陆国家战败投降,才能恢复他“阿拉姆吉尔”这个伟大的称号,继而重整莫卧尔帝国帝国的声威。 ##第一百九十五章 张扬   1676年12月11日,苏拉特。   齐国海军部作战部副部长、远征舰队总司令、镇国将军(中将)周茂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英格兰人,嘴里喋喋不休地大声抗议着,心中是愈发不耐。   “将军,他希望我们就一个月前击沉英格兰商船事宜,给予他们一个充分而明确地说明。”一名印度商社的通译小声地说道:“否则,他们将对此事保留进一步的追究权利。”   “充分而明确的说明?”周茂深眨了眨眼睛,冷笑道:“不是给他们解释了嘛,是我海军的儿郎们误击造成的。另外,我齐国正在与莫卧儿帝国处于战争状态,早已经宣布整个印度地区,包括周边海域皆为战场,禁止一切船只通航行为。哦,对了,你问问他,那两艘英格兰商船见到我们的战舰,跑个什么劲?是不是船上装满了各种违禁品?……我还真的有些怀疑,英格兰人是不是在暗中资助莫卧儿人的战争行动。”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高级经理卡尔文·菲利普斯在听到对面通译传达周茂深的话语后,脸色涨得通红,显得极为愤怒,“尊敬的将军阁下,我们英格兰商人都是极为诚实的绅士,而且从事的贸易也全都是合规的,不存在任何违禁事项。况且,印度地区也并非你们齐国管辖的合法有效的领土,你们无权对自由航行的英格兰商船进行无礼粗暴的拦截和检查。”   “在这场战争当中,我们英格兰完全属于中立的第三方,不会有任何偏向性的选择和态度。但你们齐国的战舰却违反基本的贸易原则和国与国之间的行事准则,悍然击沉我们英格兰一艘商船。对此,我代表东印度公司,更代表英格兰王国,向你们提起最为严厉的抗议。你们齐国必须据此,向我们赔礼道歉,并对造成的一切损失,给予赔偿。而且,还要对这起袭击事件的肇事者,进行严厉的惩罚!”   “……印度地区虽然不是我齐国管辖的有效领土,但在我们与莫卧儿帝国处于战争期间,我们有必要、也有权利对整个印度周边海域进行封锁。任何违反我们齐国封锁禁令的船只,都有可能会被认定为莫卧儿帝国雇佣的运输工具,理应接受我们海军舰船的检查。”周茂深神色不虞地说道:“而鉴于你们英格兰商船不遵我齐国海军检查指令,反而强行脱逃,自然会被我海军战舰认定为敌船,予以必要的武力措施加以阻止。至于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当为你们英格兰人自行承担!”   “将军阁下……”菲利普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对你所说的话,表示非常遗憾。我会将此事,如实汇报给我们英格兰驻齐国公使,并呈送给我们国王陛下和议会。你们将为上述行为,承担一切后果。”   一个月前,在达曼海域附近,两艘齐国战舰截获了一支由六艘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迤逦往南行驶。   当齐国战舰要求所有船只停下接受检查时,三艘型制规模较小的马来船只非常配合地降帆抛锚,等待齐国检查。   可是另外三艘型制较大的欧洲三桅帆船却丝毫不顾齐国战舰的警告,自顾自地继续往南行驶。   两艘齐国战舰立即开炮予以实质性警告,很快迫停了一艘法国商船。而另外两艘英国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见状,反而张大风帆,加速逃去。   这番行径,着实惹恼了齐国战舰。遂弃其他船只不顾,寻着英国商船逃去的方向,便追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英国商船太过顽强抵抗,惹得齐国海军官兵心中不快,还是因为时至傍晚天色昏暗,无法辨别英国人是否举旗投降,齐国战舰在逼停一艘英国商船后,却发狠将其给击沉了。   据幸存的十几名英国水手描述,齐国战舰仿佛在进行炮击演练一般,链弹、葡萄弹、实心炮弹、开花弹,甚至还有火箭弹,疯狂地向英国商船倾泻火力。在英国商船桅杆被打断,风帆被烧毁,甲板被洗地,已不具任何动力的情况下,仍旧不断地施以炮击,欲置英国商船于死地。   这哪里是什么拦截检查行为,分明是一次赤果果的谋杀,是对全船七十多名水手的一场疯狂杀戮。   商船被击沉后,因为天色昏暗,最终得以被施救的水手仅十一人,剩下的人则永远地沉在了印度洋底,与大海同眠。   英国人知道,齐国海军这是在杀鸡骇猴,试图以这种酷烈的手段,警告所有的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和商船,务必要遵守齐国的贸易封锁禁令,不得交易和载运任何莫卧儿人的商品,以此来掐断莫卧儿帝国的对外贸易,达到削弱它们经济实力的目的。   英国东印度公司驻苏拉特商馆在闻知此事后,顿时震惊万分。齐国人行事之果决,下手之狠辣,处置之肆无忌惮,让所有英国人为之大哗。   现在,面对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诘问和抗议,齐国人依旧表现得异常强硬,别说给予道歉和赔偿,反而倒过来指责他们英国人不遵齐国封锁禁令,抗拒齐国海军检查,理应为此次事件承担全部责任。   你们齐国人太霸道了!   “将军,要不对英国人补偿一二,免得他们闹到本土,影响齐英两国的关系?”印度商社驻上海堡掌柜卓元正看着愤愤离去的英国人,不由心有戚戚,在旁小声的建议道。   大家都是在外面跑生活的,颇为不易,本来因为战争的缘故,影响了人家的正常生意,而我齐国海军还将他们的商船给揍到海底了,死了五六十名水手,瞧着也怪可怜的。   “陆军现在何处?”周茂深瞥了一眼卓元正,并没理睬,而是转头看向屋里的一名情报参谋,询问陆军的动向。   “报告司令,一周前,陆军攻至苏伦德拉讷格尔后,兵分两路,一路进抵卡提阿瓦半岛中部城市拉杰科德,一路攻至半岛东侧海港包纳加尔。”那名情报参谋大声地报告道。   “陆军那帮人,这是要趁着莫卧儿大军还未杀来之际,在整个古杰拉特地区可着劲地撒欢肆虐呀!”周茂深嗤笑一声,“要知道,莫卧儿帝国皇帝已经御驾亲征,集结十五万大军,已从斋普尔杀了过来。陆军竟然还这般悠闲恬适地四处攻略地方,丝毫不做任何休整。”   “司令,陆军多半是想为麾下的两万多联军官兵谋些福利。”那名情报参谋脸上带着不无羡慕的神色,“而且,他们发来的战役规划中,也提到了要大肆破坏卡提阿瓦半岛地方民生经济,以便给即将攻来的莫卧儿军队制造补给困难,为后续的战略决战,提供有力条件。”   “他们就不担心,莫卧儿军队不去找他们,而是径直杀到苏拉特,将咱们赶下海?”   “……”那名情报参谋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司令,以莫卧儿帝国皇帝的心性,必然会直接集重兵围杀那两万多联军部队,予我以重创,来挽回他们莫卧儿帝国的声威,如此,才能迫使我齐国不堪再战,达到最终促和的目的。而苏拉特城,并不是他们最主要的攻击目标。倘若,我方陆军战败,这座港口城市自然是无法予以坚守,会被他们顺利收复。”   “……”周茂深闻言,苦笑一声,有些悻悻地说道:“陆军的胃口实在有些太大了,以两万之众,硬撼莫卧儿十五万大军。临到最后,希望不要将一口好牙给崩坏了!”   ……   12月20日,阿姆雷利。   周长宝抱着一支火枪,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看着齐国第三骑兵营的官兵们纵马奔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藏青色的斗篷,威严的大盖帽,锃亮的马靴,以及一把雪亮的马刀,让人望之,不由心神驰往。   “小娃子,有十六岁没?”一名骑兵军官高据马上,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稚嫩的印度商社旗下的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科钦市)护卫。   “长官,我在今年三月份就已满十六岁了。”周长宝立正,挺直腰杆,大声地回答道。   “造孽呀!”那名军官却是摇摇头,叹道:“狗日的印度商社,竟然将这么小的娃子也拉来组成护卫队。”   “长官,我杀过人。”周长宝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去年二月,我们安丰堡护卫队还带着科钦自卫军和科泽科德自卫军打过迈索尔王国。那些土邦在我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只要我们打几轮排枪,他们便吓得屁滚尿流,四下奔逃了。”   “老子是觉得你年龄太小,不该这么早上战场!”那名军官翻身下马,伸手在周长宝的脑袋上揉了揉,“印度商社的买卖做这么大,总有适合你做的营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嘛。”   “长官,我喜欢扛枪打仗,喜欢去征服那些土蛮。”   “……”那名军官闻言,立时愣住了,“你……,你他娘的竟然喜欢打仗,喜欢征服土蛮,喜欢……杀人?”   “……嗯。”周长宝将怀抱的火枪紧了紧,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长宝是出身在安丰堡的齐印混血儿,父亲是一名商社护卫,母亲则是当地的一名科钦妇人。不过,按照齐国的民法规定,以及随父系原则,他也算是正经的齐国人,在当地也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   作为殖民地,印度商社虽然在安丰、永宁(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阿勒皮)、新阳(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奎隆)等地建立了若干小学堂和中学堂,教授本地出生的齐国子弟和当地孩童基本的知识,但出于师资力量的匮乏,教育水平和教育质量只能说是马马虎虎,按照本土教育部门的最低规定,也只能算是勉强识文断字而已。   按照齐国人优先原则,除了印度商社直接占据的沿海据点外,周边几个附庸土邦王国的各项民生经济和关键管理岗位,也都在齐国人的把持之下。   而为了震慑地方,巩固和维持当地的殖民统治,印度商社也仿本土乡兵体系制度,凡辖下齐国民众,年满十五周岁青壮男子,皆纳入乡兵轮训,配合商社雇佣的护卫队和各土邦自卫军,征服周边“蛮夷”,开拓贸易市场。   此次,齐国攻伐莫卧儿帝国,孟加拉商社、印度商社从所属辖地,总计抽调了六千五百余护卫队、乡兵及附庸土邦自卫军,随同齐国陆军一起征战莫卧儿帝国。   周长宝他们所在的安丰护卫队在打完苏拉特攻防战后,便被装船运抵坎贝湾西侧登陆,配合联军一部,合攻包纳加尔城。   轻松夺得此城后,联军花费了两天时间,洗劫并破坏了该城,焚毁了所有存粮,然后挥兵向西。一路所行,宛如贼寇过境,所有物资尽数掳走,或者毁坏殆尽,制造了大片的难民区。   没错,联军正在卡提阿瓦半岛这片预设的广阔战场实施某种程度上的坚壁清野,然后将莫卧尔帝国十五万大军引至此处,利用他们的后勤补给困难之际,择机将其一鼓聚歼,生俘莫卧尔帝国皇帝。   “小子,莫卧尔军队来了十五万,你怕不怕?”   那名骑兵军官看着周长宝小心地骑马绕了一小圈后,脸上呈现出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不由想起在汉洲本土还在上学的两个弟弟,心中生出几分柔软。   “有啥怕的。”周长宝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在安丰、新阳,还有南边的丘隆王国,经常击败十倍于我的土邦军队,打得他们抱头鼠窜。现在,你们这些来自本土的经制军队亲临印度,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但要击溃数倍的莫卧尔帝国军队,想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狗日的,老子发现你们这些商社护卫队和乡兵,一个个比我们还信心十足,极致张扬,对莫卧尔人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心。”那名骑兵军官听了,先是一怔,随即笑骂道:“小兔崽子,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到时候,自个机灵一点,莫丢了小命!”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欲念   1676年12月27日,古杰拉特,拉杰科德。   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骑着一匹高骏的白色马瓦里马,在数十名禁卫军的簇拥下,神色阴郁,缓缓地进入残破的拉杰科德城。   城中数千百姓,一个个面色凄苦,畏惧地跪倒在街道两边,在帝国士兵的警戒护持下,头也不敢抬一下。整个拉杰科德城如同前面经过的一系列城池那般,官署、仓库、曼萨卜达尔府邸、商人豪宅均遭到了彻底的洗劫,最后,在齐国人撤走时,还将其全部付之一炬。   十五万大军从斋普尔出发,进抵艾哈迈达巴德后,就很难再征集到维持大军所需的补给了。   大军所经过的艾哈迈达巴德、萨纳恩德、苏伦德拉讷格尔、焦蒂拉,以及现在抵达的拉杰科德,均遭到齐国人的有组织劫掠,所有财物被清扫一空,所有的粮食或被搬走,或者被焚毁。这使得莫卧儿军队不得不花费巨大的代价,从后方的拉杰斯坦地区通过大量的民夫、驮马,将军队所需物资一点一点地运至前方。   “齐国人现在处于什么位置?”奥朗则布将目光从被烧成废墟的城守府转移到身边几名亲信将领。   “陛下,据我们前锋哨探来报,齐国人已经离开特罗尔,准备向海边的贾姆讷格尔逃去。”一名将军恭敬地答道。   “嗯?”奥朗则布疑惑地看了过去,“齐国人这是要窜至海边,然后乘船离去吗?”   “正如陛下睿智的判断那般,齐国登陆部队不足三万,不敢与我大军正面以敌。故而,他们从艾哈迈达巴德开始,就不断四处游走,避我帝国大军之锋芒。如今,齐国已经势穷,退无可退,只能往海边逃窜,妄图借助他们拥有的机动灵活的海上力量,撤离古杰拉特。”   “齐国人,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般简单。”奥朗则布眉头皱了起来,“他们于我大军前方,不断袭掠地方城镇,试图以此加大我军补给难度,其中必有不轨之举。”   “陛下,齐国人即使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我帝国军队以十五万之众,如巨石般碾压过去,一切皆化为齑粉。”象兵统领赛伊姆·阿尤布大声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大军必须在齐国人逃走之前,将他们围杀在陆地之上,否则,让他们乘船四处游走,不断袭掠帝国沿海地区,必然让帝国上下被动至极。”   在印度地区,战象这一兵种的有效性争议颇多。战象的支持者指出,战象具有破坏能力强、震慑能力强等优点,会对敌军造成极为震撼的冲击。而部分骑兵将领却认为,战象毫无作用,而且有维护成本高、容易受惊践踏友军制造混乱等缺点。   不过,拥有强力骑兵并曾数度击败过战象敌军的莫卧儿帝国仍然发展出自己的战象部队。皇室日常蓄养着一千多头皇家大象,在平时用作大型表演、运输重物等用途。到了战时,则投入战场。   这次,为了歼灭登陆而来的齐国军队,奥朗则布特意调集了五百多头战象随军出征,希望在战场上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象兵统领赛伊姆·阿尤布乃是皇帝陛下宠臣,在皇家日常典礼、游行和大型表演等活动中,尽心尽力,深得陛下喜欢。这一次,他随军而来,暗暗发誓要利用他掌管的象兵,创造出一场伟大的战绩,以证明他不仅仅只是一个“耍马戏的小丑”。   “阿迪尔。”奥朗则布听了阿尤布的话语后,深以为然,转头看向骑兵统领,“你们骑兵务必在最短时间里,攻至贾姆讷格尔,阻止齐国军队撤退至海上。”   “遵命,陛下。”阿迪尔弯腰俯身应诺道。   “命令后方的炮兵部队加速赶路,不要落后大部队太远,最好于今晚抵达拉杰科德。”   “遵命,陛下。”   “命令艾哈迈达巴德的军需物资,加紧运输,必须随时保持大军五日的日常所需。”   “遵命,陛下。”   “命令前锋部队昼夜行进,限两日内,进抵特罗尔城,为骑兵提供必要的支援。”   “遵命,陛下。”   “主力大军于拉杰科德城休整一日,明日全体以急行军速度,赶往贾姆讷格尔。”奥朗则布深吸了一口气,“争取在海边将登陆齐国部队尽歼于陆地之上,以振帝国声威!”   犹记得,在三十多年前,刚刚来到莫卧儿帝国的齐国商人是那么的老实,那么的恭顺,对帝国的所有律条和教义,都严格而认真地遵守。他们国家的使者,在觐见自己的父皇沙贾汗时,姿态虽然说不上是唯唯诺诺,但也表示了足够的礼敬和谦逊,还敬献了大量珍贵的礼物。   当年齐国使者献的礼物中,那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至今还在使用着,两台精巧的座钟,也仍然摆放在皇宫之中,为皇室人员提供精准的时间。至于那把装饰精美的锋利钢刀,奥朗则布也曾一度从沙贾汗手中取来,挂在自己的腰下,跟着他一起征战德干和阿富汗。   想不到三十多年过去后,当年那个谦逊而温良的齐国,竟然敢因以贸易纷争为借口,派兵来挑战伟大的莫卧儿帝国。这对奥朗则布而言,不啻于是对他“阿拉姆吉尔”称号的一种羞辱。   自继位皇帝后,奥朗则布为了证明自己更有资格成为这个帝国的话事人,发动了一系列扩张战争。   帕拉茅地区在1661年被纳入比哈尔辖下,进一步巩固了帝国北方防线;长达五年的东北征服战争,彻底削弱了阿豪马人的实力,夺取了达郎地区大片领土;后来,在他的舅父、孟加拉总督沙伊斯塔汗主导下,还彻底攻占了东孟加拉地区,重创若开王国,夺得吉大港。   在西北,奥朗则布则陆续调遣了十余万大军,先后镇压了尤苏夫扎伊人、阿弗里迪人、卡塔克人等真神教部族的反抗,还通过政治、金钱和军事等若干手段,瓦解和消除了普什图族的抵抗意志,一定程度上靖平和缓和了阿富汗乱局,将皇帝的声望推高到一个新的高度。   不过,长期进行的西北战争却对帝国的统治基础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动摇。对阿富汗部族的坚决打击,使得帝国与该地区的不信任感和矛盾更激烈了,使得帝国无法继续从这里征召勇悍的山地部族战士和彪悍的中亚突厥骑兵。   另一方面,为了应对连绵不绝的西北战争,奥朗则布将所有最强悍的帝国军队,从德干抽调到西北边境作战,相对而言,缓解了马拉塔人的军事压力,使得他们不断坐大,还建立了马拉塔王国,对帝国南部边境造成严重的威胁。   现在,奥朗则布又将这些部队从西北地区调集至古杰拉特,围杀登陆的齐国军队。此役,帝国必须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除了迫退齐国的入侵,让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认识到莫卧儿帝国的尊严不容侵犯,最终屈服于帝国,同时,帝国还要以这场大胜,震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证明帝国仍具有强大的实力,足以碾压所有的敌人。   ……   1677年1月4日,贾姆讷格尔。   “轰!轰!轰!……”   听到前方传来的隆隆炮声,将假寐中的廖金柱震醒,揉了揉眼睛,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坐在墙壁上,打着盹。   莫卧儿人的骑兵是在三天前杀到这座海边小城,然后不断地在四周往来奔驰,试图阻止联军乘船逃离此处。   据那些有经验的军官估算,来的莫卧儿骑兵足足有八千余骑,黑压压地,铺天盖地从地平线上涌出。他们跃马扬威,挥舞着弯刀,不断向城中的联军官兵呼喝示威。但也仅止于此,却不敢靠近小城太近。   这些傻乎乎的莫卧儿骑兵,刚刚抵达时,还显得极其嚣张,不断地以小股骑兵部队冲杀至城墙附近,呼喝吆骂,肆意挑衅。   当城头数门火炮猝然开火,当场撂倒数十骑后,莫卧儿骑兵立时遁往远处,不敢再接近小城。   后来,这些莫卧儿骑兵又瞧见码头停靠的大船不断在卸下各种军械物资,以为有机可乘,发动了一次突袭。结果,被两道拒马给拦在半路上,驻守码头的联军官兵趁机不断施放火炮、火枪,毙伤莫卧儿骑兵数百,骇得对方又不得不远窜以避。   最后,这些莫卧儿骑兵也学乖了,轻易不发起集群突击,而是以十余骑,或二三十骑的模式,散开队形,不断骚扰城中和码头附近的联军官兵。   尽管这座小城的防御设施非常薄弱,不仅城墙低矮,而且还有几处破损和垮塌,甚至连护城河也没有。但廖金柱却非常乐观地认为,凭借联军凶猛的火力,别说莫卧儿人来了十五万人,就是来二十万人,也无法攻进来。   数日前,十余艘舰船为登陆部队送来一百多门轻重火炮,以及无数的弹药,同时也将联军二十多天连续掳掠的物资,尽数装船运走,让联军可以在此心无旁贷地与莫卧儿人展开一场宏大的决战。   廖金柱隐隐约约得知,此次攻伐莫卧儿帝国,齐国除了征调他们这些藩属国和南洋土邦王国的军队外,还从印度南部地区,动员集结了六七千人的商人护卫队、乡兵和土邦自卫军,使得整个联军人数规模接近三万人。   而如今,在这座小城却只聚集了一万二千余联军官兵,却要面对莫卧儿人十五万大军的围攻,让人不免有些心怀惴惴。   要知道,在一个月前,结束了苏拉特攻防战的近万余联军官兵便在坎贝湾西侧登陆,配合另外分出的一部联军,攻占了包纳加尔城,然后合兵一处,一路向西攻击前进。但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汇聚至贾姆讷格尔城,到底去哪儿呢?   作为顺国的一名基层大头兵,廖金柱对联军指挥部的各种作战计划,自然是无法窥知的。他现在只希望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以便得以返回婆罗洲,幸福地享受和平而安宁的生活。   两个多月的海上航行,近四个月的征战,从潮湿闷热的孟加拉,再转战到炎热干旱的古吉拉特西北地区,历经大小战斗十余场,已经让人感到非常的疲惫和厌倦。   虽然莫卧儿人的富庶,几乎让所有参战的联军官兵都或多或少发了一笔小财,缴获多者,能得财物千余汉洲银元,即使数量少者,也有数十汉洲银元的所获。   最令所有联军官兵惊异的是,莫卧儿帝国民间拥有的黄金数量多到令人咋舌。即使那些看起来土得掉渣的穷人,家中或者身上所佩戴的,都有各种各样的镶金物什,仿佛到了一个布满黄金的国度。   据那些齐国印度商社中的护卫队所说,在印度地区,黄金代表着财富和吉祥,甚至还被尊称拉克希米女神(印度教),嗯,反正就是跟我们的财神爷一样,在当地民众中,是财富和幸福象征。他们认为佩戴黄金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在这种宗教文化的影响下,使得当地人将黄金抬到一个很高的地位。   而且,莫卧儿人还喜欢将积存的黄金奉献给大大小小的神庙,以至于让联军官兵在攻占数座大城时,非常轻松地从那些神庙中掠取了海量的金银。   在这个国家,许多穷困的低种姓莫卧儿人都认为,只要积攒足够多的黄金奉献给神明,就可以改变自己来生的命运投胎成高种姓的人。基于这种原因导致许多出身地层的莫卧儿人,宁愿饿着肚子也要攒钱换黄金,以求得来世的“飞黄腾达”。   不过,底层出身的廖金柱却对这种大肆劫掠行为,隐隐生出几分抗拒和厌憎。这行径,跟数十年前荼蘼大陆的建奴有何区别。对莫卧儿人而言,他们这些来自海外的入侵者,赤果果的是一群强盗,毁坏他们的家园,侵夺他们的财富,杀死他们的亲人。   然而,几乎所有的联军官兵却对这场战争都报以极大的热枕和极强的战斗欲望。跟着齐国军队,攻城略地,可以尽情地享受征服过程中的欢畅,却几无战败身死的风险,同时籍此还能夺得丰厚的战场缴获,为自己的人生赚取极为关键的生存和发展资本。   “傻呆子,莫要发愣了。”一名顺国军官大步走来,抬脚踢了踢呆坐在墙角的廖金柱,沉声说道:“吹集合号,准备战斗了。……莫卧儿大军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奔袭   1677年1月8日,朱纳格特。   联军登陆部队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任茂勇将手中的一份情报看完后,使劲地将其捏成一团,然后俯身去看桌上的那幅古杰拉特地图。   “从此地至拉杰科德,可有河流阻碍?”拿着一把木尺仔细量了量几段距离,然后估算了一下行军速度,任茂勇转头向一名驻印度地区的黑衣卫情报人员发问道。   “回将军,从此地至拉杰科德,虽有几条小河,但均成南北走向,对我军应该不构成任何阻碍,若有足够多的驼马牲口,可快速通行辎重车辆和各种火炮。”那名黑衣卫仁勇校尉(中尉)恭敬地答道:“另外,这个季节正是古杰拉特地区的旱季,期间下雨的概率会非常低。”   “那么,此间地形想必你也很熟悉?”任茂勇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名黑衣卫。   “回将军,卑职曾花费了两年半的时间,游历了整个古杰拉特地区,并绘制了这份详尽的地图。”那名黑衣卫郑重地说道:“至于此间地形,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但基本的情形,却深深地印刻在卑职的脑海中。”   “好!”任茂勇满意地点点头,“若是此战大获全胜,你当为首功!”   “卑职不敢妄居首功,为了我大齐,为了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牟仁杰。”那名黑衣卫心中大喜,将军既然问了自己的姓名,那自然是真的要给他准备记功了。自己在莫卧儿帝国苦熬三年,看来是要趁这场大战,立功受赏,一飞冲天了。   “傅修文!”   “卑职在。”一名粗犷的翎麾校尉(中校)军官大声应诺道。   “自登陆莫卧儿境内后,你们骑兵就没干过什么正事,除了追杀残敌外,就是做些哨探侦查的活计。”任茂勇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位骑兵军官,“如今,该你们骑兵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可莫要丢脸献丑。”   “请总指挥示下!”傅修文沉声说道。   傅修文是一个妥妥的骑兵二代,其父乃是齐国骑兵的创立者傅锦彪。他从小便在骑兵环境中耳濡目染,成年后,也如愿成了一名骑兵,至今已有十七年,逐渐成长为一名中级军官。听到总指挥这般调侃骑兵,心中便有几分不服。   不过,说到骑兵的战绩,还颇为尴尬,成军四十年来,几乎未遭遇大的阵仗。即使是在大陆参与攻打清虏的战斗中,也往往是承担搜索、侦查、传递情报之类的辅助任务。至于骑兵传统作战的诸般模式,如堵截,包抄,追击,增援,以及结阵对冲,压根就没做过。   而南洋地区,受限于独特的雨林地形和地貌,就更没有骑兵可以发挥战斗的作用了,仍旧是承担一些可有可无的哨探和情报传递任务。   而在汉洲本土,骑兵更是被拿来做地理勘探和内陆探险的活计。甚至,在一些比较重要的金矿和银矿产区,也会被用来充任地方护卫和巡逻的工作。   当然,有时候,骑兵也会被陆军当做步骑演练的背景板,作为步兵对抗骑兵攻击的假想敌。   乾武二十四年(1666年),因使臣被杀事件,齐国聚兵征伐埃及,考虑到距离遥远,马匹运输不便等因素,不仅没动用骑兵,反而到印度地区,向马拉塔人借了五百多骑兵随军前往。   这一度让骑兵官兵沦为所有人的笑话,认为这个兵种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还挂在陆军辖下。这种不堪大用的部队还不如直接转到民政部警察系统,或者直接归为地方乡兵组织。   目前,整个齐国的骑兵编制为四个营,官兵人数一千二百余。每个骑兵营下辖4个骑兵连,每个骑兵连下辖2个骑兵排,每个骑兵排下辖2个骑兵班,每个骑兵班15人,整个骑兵营战斗人员240人,勤杂兵及备补兵40人,总计280人,战马近300匹。装备主要是以马刀、骑枪和数门轻型陆军炮为主。   这次齐国与莫卧儿战争爆发,包括傅修文在内的几个骑兵主官使劲各种手段,好不容易获得了两个骑兵营参战的名额。为此,骑兵部队从上至指挥官,下到普通士兵,甚至是马匹和武器,皆是精挑万选,憋足了劲,想在战场上体现自己的价值。   “此次攻袭拉杰科德,断绝莫卧儿人的后勤补给,讲究一个快字。”任茂勇正色地说道:“目前,我们共缴获收集了两千四百余匹各色战马,可供五个混成营官兵骑乘,迅疾奔袭拉杰科德。而你部五百余骑兵,除了承担掩护突击部队快速进抵该城的任务外,还有遮蔽整个战场、袭杀莫卧儿哨探,以及后面攻击莫卧儿后勤补给车队等系列艰巨任务。你们骑兵可能做到这些?”   “卑职万死不辞!”傅修文坚定地说道:“我骑兵部队但凡还剩一人,必将坚决完成总指挥所部署的各项战斗任务。”   “好!”任茂勇满意地看着傅修文,“陛下尝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这场战争中,用你们的优异表现,来证明你们骑兵的重要价值!”   “遵命,将军!”傅修文神情庄重地向任茂勇敬了一个军礼。   ……   1月11日,贾姆讷格尔。   “将带队的曼萨卜达尔立即拿下,斩首示众!”   看着如潮水般败退回来的莫卧儿军队,帝国皇帝奥朗则布面色铁青,怒不可遏,狠声命令道。   十余万大军已将贾姆讷格尔这座海边小城围得水泄不通,并且对该城发动了持续不断的进攻,却都未能如愿杀入城中。曾有数次,眼看着城防已经摇摇欲坠,莫卧儿军队已经突入城墙,但最后都被齐军以猛烈的炮火所击退。   七天的攻防战中,莫卧儿军的伤亡已近万余,统率500人以上的曼萨卜达尔也阵亡了十数名,整个部队的士气也随之一泄。   齐国人的炮火太猛烈了,从部队发起进攻时,在长达四五百米的冲锋距离上,无数的弹丸不断地砸来,将行进的莫卧儿军阵列犁出一道道恐怖的血路,残肢断臂飞扬,血雾喷洒。   凄厉的惨叫声,恐惧的尖叫声,无助的呻吟声,恶毒的咒骂声……以及不断响起的隆隆火炮声,对所有进攻的莫卧儿士卒,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往往还未进抵城墙时,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扭头朝后逃去。   这仗没法打了!   己方的炮兵在大军刚刚抵达这座小城时,还试着摆开所有的火炮,与城头的齐军进行对轰。可未及一日,曾被莫卧儿军队倚为凭持的炮兵,便被齐军给上了一堂经典的火炮“教学课”。   齐军炮兵像是在进行打靶训练一般,开始只是进行点对点的逐一火力拔除,第一发测试,第二发校正,而到了第三发,或者第四发炮弹时,就已经非常接近莫卧儿军火炮位置了,甚至运气好一点的,直接几发炮弹就能准确命中。   到下午四时,莫卧儿军的火炮已被摧毁十余门,宝贵的雇佣炮手也伤亡惨重,死伤三百余。皇帝陛下见状,立即命令炮兵退出战场,以保存实力。   眼瞧着莫卧儿军的炮兵要溜,齐军也不再玩什么打靶训练了,直接来了两轮火炮齐射,密集的弹雨瞬间覆盖了莫卧儿军的炮兵阵地,再次击毁火炮七八门,杀伤炮兵及辅助杂役数百人,令莫卧儿军炮兵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随后的进攻过程中,莫卧儿军队不得不在没有任何火炮的掩护下,以无穷无尽的兵力优势,不断发起传统的附蚁攻城模式。   当无数勇敢的莫卧儿军士卒好不容易避开了一路炮弹的袭击,攻至城下,在看到面前那道单薄低矮的城墙,以及还有数处缺口,但也仅以巨木、石块遮挡,均不由振奋莫名,可众多的云梯尚未架在城头,热烈的欢呼声还未停歇,便被城头整齐的排枪射击,给生生地遏阻。   齐军在城头好整以暇地打出了一轮又一轮排枪,将冲至近前的莫卧儿军尽数击杀于城下,短短半刻钟,莫卧儿军便遗尸数百,最后不得不又掉头逃回本阵。   在这数天时间里,莫卧儿军想过了无数的攻城办法,车辆遮护、坑道掘进、四面放火烟熏、夜袭,甚至还一度考虑过要将附近的一条小河的水源引过来,水淹齐军。   但不论莫卧儿军以何种方法,最后总要将他们的军队送至城前,与齐军展开短兵相接的攻防战。   但齐军应对的策略却是那么的简单粗暴,就是凭借他们凶猛的火力,完虐攻来的莫卧儿军士卒。即使曾有数部莫卧儿军突入城中,但面对齐军早已布置好的护墙、拒马,以及火障,无一例外地均被射杀于城中。   这座看起来防御极其薄弱的小城,在面对十余万大军的围攻下,仿佛就是一个不断吞噬人命的绞肉机,无论有多少莫卧儿军攻至城前,最后皆被绞得粉碎。   “陛下,城中的齐军人数虽然不多,但火力异常凶猛,不论是火炮,还是火枪,皆远胜帝国军队。故而,强攻该城,实非上策。”一名将领看着盛怒的皇帝,咬着牙,壮着胆子说道。   “……”奥朗则布瞪着这名将领,沉声问道:“说出你的建议?”   “陛下,该城孤悬海边,而且城池不大,齐军所备物资必然不多。而我军拥众十四万之多,可对齐军实施围困之策。待齐军粮草不济,弹药缺乏,必然不战自溃,被我帝国军队所败。”   奥朗则布闻言,却没有任何回应,而是抬头眺望着远处那座小城,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当中。   “大军停止进攻,暂时休整一日。”半响,奥朗则布调转马头冷然吩咐道,随后轻磕马腹,往后阵而去。   “陛下圣明!”围聚的诸多莫卧儿将领闻言,紧绷的心弦,顿时为之一松。   ……   1月13日,贡达尔(拉杰科德西南约四十公里)。   在莫卧儿帝国境内并没有齐国那种标准意义上的主干道,别说水泥路或者煤沥青路,就是那种经过细密平整,然后再铺设碎石的便道也没有几条。即使有像样的能通行车辆的“干道”,也多位于德里、阿格拉,以及旁遮普、拉其普特帝国核心地带。   在古杰拉特地区,被认为是最好的道路也很不平整,上面没有铺设任何碎石、杂料,不时有横跨小沟壑和小溪流的堤道,当道路需要穿过大一点的河流时,一般都有渡口。车辆在这种未经砸平的道路或没有维修的公路上行驶数十公里后,不得不经常更换车辆的轮子,使得齐军行进的队伍始终无法加快速度。   由于每年有三到四个月的旱季,几乎不怎么下雨,道路上的夯土因不断碾压和摩擦,变成了粉末,车辆驶过,大风吹起,一片烟尘。   在阿克巴统治时期,也曾建设和维修了许多“主干道”,并在道路两旁种植了树木,修建了有围墙的撒赖伊(客栈、驿站或旅馆),供旅行者使用。   有些撒赖伊型制规模很大,像一座堡垒,房间由许多漂亮的石头砌成。但齐国军队行进过程中,发现这些撒赖伊无一例外地被破坏、损毁,其中还有许多倒伏的尸体。估计是数日前齐国骑兵和“龙骑兵”在急袭拉杰科德的路途中,为了确保进攻的突然性,将沿途所遇到的莫卧儿人尽数屠戮造成的。   不得不吐槽,相较于修建大量的道路、驿站,以及其他交通设施方面,莫卧儿人更热衷于将大量的金钱和人力,花费在宗教和个人目的的建筑上。沙贾汗为了调动军队,曾花费10万卢比修建了拉维运河,但为了强化真神教的主体信仰,却花费100万卢比在道拉塔巴德建造雄伟的真神庙,为满足自己的穷极奢欲,投入600万卢比,在德里建造皇宫(即德里红堡)。   就更不要说,为了表达自己“专情”和“爱意”,沙贾汗为自己的妻子修建了一座浩大的泰姬陵,历时22年,靡费6000万卢比。   若是将这些钱拿来修桥铺路,估计莫卧儿帝国境内早已被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网给全面覆盖了。   “报告总指挥,我突击部队于昨日正午时分,猝然对拉杰科德城发起突袭,歼莫卧儿军三千五百余,已占领该城,缴获粮秣物资无数。”一名报信的骑兵满脸欣喜地向任茂勇报告。   “骑兵现在什么位置?”任茂勇心中大定,微笑着问道。   “骑兵所部五百余在追杀残敌至帕德达里后,已调转方向,往东北方向奔袭而去,准备截杀莫卧儿人的物资补给车队。”   “呵呵……”任茂勇眯着眼睛朝队伍前方望去,“如此一来,我们便断了莫卧儿大军的粮道。此战,我军便已有五分赢面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奥朗则布的选择   1677年1月17日,贾姆讷格尔。   当莫卧儿王朝的开国之君巴布尔从中亚转战印度时,他的大军在面对印度的各个土邦王国时,堪称无敌的存在,战斗过程也是摧枯拉朽般的碾压模式。他们不仅有强悍的火炮和火枪,还有着中亚、波斯士兵强悍的军事素养。即便是在战局不利、将领阵亡的逆风局里,他们也依然能够顽强战斗下去。   及至后来,帝国伟大的阿克巴大帝进行了军事改革,使部队的训练、管理和装备水平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为帝国在印度开疆拓土打下了良好而坚实的基础。   但也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骁勇无比的莫卧儿帝国军队却逐渐变得有些“疲软”,不再能打了。   数十年前,莫卧儿军队就在与波斯萨法维帝国争夺坎大哈的战役中三战皆墨,以至于军中还患上了“恐波症”。   在后面的皇位继承混战中,更是多次出现全军溃散的大败局。在许多战斗过程中,帝国大军在顺风局面下个个奋勇争先,唯恐捡不到功劳,但一旦局势对己方稍有不利,立刻便会军心动摇,乃至怯战而逃。   要知道,在莫卧儿军队爆发这些种种问题的时候,距离阿克巴统治时期也仅仅只过去了不到50年!   作为印度地区的外来征服者,当年莫卧儿的太祖皇帝巴布尔麾下部队中,将士们多来自中亚的苦寒山地和沙漠地带。这些人在贫瘠艰苦的环境中成长,培养出了吃苦耐劳、骁勇善战的优良品质。同时,他们也融合了突厥人、蒙古人、阿富汗人的武器装备、战略战术,拥有远超印度当地土邦王公军队的恐怖战斗力。   但是,随着他们步步深入南亚次大陆,逐渐扎根印度这片温暖富饶的土地,不可避免地被这里温暖湿润的气候和舒适富足的生活所侵染,战斗力开始迅速退化,昔日的艰苦奋斗精神也渐渐被奢靡享乐之风吹到了九霄云外。   莫卧儿帝国,与晚了一个多世纪出现的大清同为外来征服者建立的帝国,都面对着原有军事力量退化的问题。不同之处在于,莫卧儿帝国可以从印度西北方引入更多的强悍外来兵源,为军队补充更有活力的新鲜血液。比起大清人丁稀少的索伦兵和荣光不再的蒙古兵,河中、波斯、阿富汗等地的悍勇之士可以说是源源不绝。   但是,自阿克巴开始,连续三代莫卧儿皇帝却为了稳固统治,大力拉拢印度本地印度教王公,让越来越多的印度人参与帝国军政事务。甚至还打出了“印度是印度人的印度”这一旗号。阿克巴通过迎娶印度教王公的女儿为后,将这些贵族们引入了朝廷,并让他们在军政系统中担任要职。   阿克巴登基时,莫卧儿军队中的指挥官们几乎都是中亚和波斯的外来户,而到了1582年后,他的两百多名主要军事主官中,只有八十人来自印度以外,另外一百二十多人都变成了印度当地出身之人。   这一改革确实缓解了外来者和印度本地人的矛盾,增强了帝国的凝聚力。但是,随着印度本地人逐渐在帝国军政系统中占据重要地位,中亚和波斯等传统兵源输入地的“拥军”活动受到了遏制。比印度人更强悍坚韧的战士们走出群山、大漠和草原,到莫卧儿帝国建功立业的机会,也随之大大减少了。   昔日剽悍的外来者们在印度的土地上不断退化,而外部的新鲜血液又无法及时补充进来,莫卧儿军队逐渐开始由印度本土士兵挑大梁。然而,印度士兵在身体素质、军事素养和士气上都与那些外来者们存在不小的差距。   与能够耐受严寒气候和贫苦环境的中亚人相比,享受着南亚温暖气候和丰饶土地的印度将士们明显更欠缺对不利战况和恶劣环境的耐受力,更没有在不如印度的地区开疆拓土的积极性。   当年,沙贾汗组织的进军中亚之战中,面对不停袭扰的乌兹别克人和比印度艰苦得多的自然环境,莫卧儿将士们很快就产生了厌战、思乡等不利情绪,导致这次耗资巨大的军事行动落得个亏了老本的结局。   他们担心的不是自己战败后的悲惨命运,而是担心一旦己方取胜,自己将会被派驻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从此告别家乡的“温柔窝”。因此,军队中有相当一部分军官会暗中期盼己方败北,而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打道回府,回去享受家乡的安乐生活。   此次围杀登陆的齐国军队,皇帝陛下为了振奋军心,激励士气,不惜以亲征的方式,领大军十五万,浩浩荡荡地从德里杀到古杰拉特。   然而,从抵达艾哈迈达巴德以后,大军便开始经历一段比较艰难的旅程,萨纳恩德、苏伦德拉讷格尔、焦蒂拉、拉杰科德、帕德达里、特罗尔,途径的大小城镇皆被齐军袭破,并遭到严重的损毁。   大军不仅无法得到沿途的物资补给,反而在风餐露宿的情况下,要安抚流离失所的难民,拿出宝贵的粮食赈济百姓,动用军队官兵去清理城市废墟,然后还要从遥远的后方,一点一点将大军所需补给运送前方。   待杀至贾姆讷格尔小城,莫卧儿军队上下无不期望毕其功于一役,以绝对的优势兵力,速战速决,将逃窜至此的所有齐国军队尽数歼灭,然后大军安然返回德里,继续享受昔日美好的幸福生活。   可是,大军猛攻数日,不仅没能击破这座小城,尽歼齐军,反而使得帝国军队遭受到巨大的伤亡。   赖以凭持的炮兵被人家给揍趴下了,难以再战;骑兵除了跃马扬威,为大军压住阵脚,轻易不敢冲击齐军布设严密的城防;轻步兵部队在几日的亡命冲锋中,伤亡万余,士气已丧,不堪驱使。   七天前,皇帝陛下见部队伤亡较大,攻击乏力,且军心隐有不稳的状况,便命令部队暂停进攻,休整一日。   然而,大军却从那天起,便未再发起任何进攻了,一直处于“休整”状态,并摆出了一副了长期围困齐军的架势。   这场战斗,对莫卧儿军队而言,彻头彻尾的是一场单边被虐的过程。齐国的火炮数量更多,火力更猛,他们的火枪性能也比莫卧儿军的火绳枪更加优异,士兵的表现,也更为强悍和勇敢。   曾经,依靠先进的火器,庞大的人数优势,暴打西北地区的叛乱部族时,莫卧儿军队无不表现得异常从容,战场上的交换比,也更为有利于帝国军队,获取的战果更是辉煌无比的。   即使在面对来去如风的马拉塔骑兵时,莫卧儿帝国军队也能凭借犀利的火器,坚固的城堡,将那些彪悍的高地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只能辗转穷鄙的山区和偏僻乡村,不敢与莫卧儿军队正面以敌。   如今,十余万大军,围攻贾姆讷格尔这座简陋破败的小城,数日猛攻,竟然迟迟无法拿下,反而损兵折将,最后只能无奈地依靠人数众多的优势,对齐军加以围困。   所有的官兵都在不断祈祷伟大的真主,希望城中的齐军物资不甚丰裕,积存的弹药不会太多,大军再苦熬十天半个月,便可以迫使他们弹尽粮绝,主动出城受降。   尽管只经历了短短数日的城池攻防战,但齐军凶猛的火力和训练有素的火枪兵,仍旧给莫卧儿军队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不敢再直面发动附蚁攻城。   这哪是打仗,分明就是送人头!   就在莫卧儿军队上下无不期待通过大军围城的方式,来瓦解齐国军队的抵抗时,军中这几日却突然传出己方后路补给断绝的消息。   据说,有一股强大的齐国军队出现在了帝国大军的后方,并连续袭取了拉杰科德、帕德达里、莫尔维、万加内尔等地,隔绝了后方的补给路线。   但是军中各级军官却严厉地制止这种未经证实的谣言,声称,这是齐国军队故意传播的虚假消息,用以动摇帝国军队的军心,以为他们破围而出,创造有利条件。   所有的莫卧儿官兵对此消息,本来还处于半信半疑的态势,认为强大的帝国军队拥众十余万,而且陛下还亲自坐镇军中,怎么可能会被齐军袭了后路,断了粮道。   可随后两天,军中后勤为官兵提供的饭食不仅份额在减少,而且其中还掺杂了各种野菜树叶,米粥和面糊,稀得可以照镜子。   这样一来,军中顿时人心惶惶起来,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大军断粮了!   “陛下,撤军吧。”奥朗则布最为信赖的军队统帅、波斯人萨曼·古多斯神情凝重地说道:“我们都小瞧了齐国人,他们竟然在我们的身后埋伏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毋庸置疑,这座贾姆讷格尔小城自然也是齐国人抛出的一个诱饵,其目的就是将我们十五万帝国军队吸引至此,然后趁机截断了我们的后方补给。”   “此种情势下,如何撤退?”   奥朗则布此时心中是懊恼不已,想想自十八岁领兵攻略四方,至今征战沙场已有数十年,屠灭各地土邦和反叛部族无数,建立赫赫武功。却想不到,今天在齐国这里着了道,被人家给断了后路,绝了粮道,搞得大军进退维谷,陷入极度危险的困境。   “请陛下率领所有的骑兵先迅速退回艾哈迈达巴德,老臣督其余诸部,缓缓朝后方撤退。”萨曼·古多斯建议道。   “贾姆讷格尔距离艾哈迈达巴德三十多由旬(古印度长度单位,1由旬约等于11.2公里),路途遥远,加之……加之沿路补给断绝,大军如何能安然返回艾哈迈达巴德。”奥朗则布沉声问道。   “只要陛下能安然回到德里,即使大军尽墨,帝国仍具有无限的可能,再次恢复强大无比的实力。”萨曼·古多斯微笑着说道:“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可以没有老臣,也可以没有这十几万大军,但却不能没有陛下。”   “萨曼,我亲爱的战友,忠诚的臣子。”奥朗则布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我发誓,我回到德里以后,一定会再次聚集一支强大的军队,将齐国人碾成无数的碎末。我也向你保证,你的长子将继承你的爵位和所拥有的一切财富,成为帝国不可或缺的一名重要辅臣。”   在莫卧儿帝国,不论是各级官阶,还是军队中的曼萨卜达尔,甚至是贵族封号,在某种程度上是终身制的,但却非世袭。一旦亡故,不仅会被剥夺其生前所有的特权和福利,甚至还无法荫护自己的子孙,所拥有的财富或者被帝王没收,或者沦为其他权贵的口中之食。   而现在,奥朗则布因感于萨曼·古多斯舍生取义,统带大军殿后,以便他能领骑兵先行撤至艾哈迈达巴德,而对他做出了政治保证,让其长子继承爵位和官阶,并维护他所拥有的财富。   “陛下,此战过后,还是尽量与齐国和议吧。”萨曼·古多斯郑重地说道:“在这之前,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齐国人。他们不仅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足以封锁隔绝帝国的海外贸易,而且还有一支强悍的陆战力量,可以对帝国领土造成严重的侵害,对帝国军队形成致命的打击。若是再与他们陷入长期战争,势必会削弱帝国的整体实力,便宜了那些帝国的敌人。”   “帝国经此……小挫,便要与那齐国和议,岂不让帝国声威受损,让周边各国轻视,更让帝国境内的叛逆者嗤笑。”奥朗则布面色沉了下来。   “陛下,齐国所来,不过是求财,是为贸易。”萨曼·古多斯见皇帝陛下犹自不甘,不由惶然,急切地说道:“齐国距离帝国有数万里之遥,即使帝国再次集结大军,将登陆的齐国军队击败,那对齐国本身也无法造成巨大的伤害。可帝国却要为此耗费无数的财力和物力,损耗宝贵的帝国军队。如此这般,将给那些帝国的敌人有借机发难的机会。”   “……”奥朗则布闻言,沉默半响,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与齐国是战是和,待我们安然撤回艾哈迈达巴德再说。明日,我先领八千骑兵往东北方转进,此间部队就尽数交付于你了。……萨曼,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   “老臣将……尽力而为。”萨曼·古多斯笑了笑,“明日,我将发动大军对贾姆讷格尔进行一次最为猛烈的进攻。陛下,路上一切小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绝路   1677年1月20日,苏伦德拉讷格尔。   “齐国的骑兵还坠在后面?”   “是的,陛下。”   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抬头眺望着前方的苏伦德拉讷格尔小城,脸上掩不住失望之色。   小城显得异常宁静,隐隐还有数股未熄的烟火,周边十余里范围内,别说没看到几个牧人,就连田地里中耕作的农夫也没有一个。很显然,苏伦德拉讷格尔也遭到了齐国人的攻击,想必城中可用的物资也被齐国人尽数掳走,或者焚毁,留给莫卧儿人的只剩下一座残破而败落的小城。   这让莫卧儿军队感到无奈之余,也对齐国人于古杰拉特的地理情况非常之熟悉而倍感意外。他们似乎可以精准地测算出莫卧儿军会途径的城镇和乡村,然后提前将该地的一切经济民生破坏殆尽,物资全部清扫一空,尽可能地阻止莫卧儿军获得任何物资补给。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齐国人竟然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在奥朗则布统领八千余骑兵撤出贾姆讷格尔,经过万加内尔时,他们便出现在莫卧儿的视线里,并远远地吊在后面。   起初,莫卧儿人对这支仅五六百人规模的齐国骑兵并不以为然,驱动大军,发泄般地杀了过去,准备将其围歼。但对方颇为知机,见莫卧儿骑兵势大,根本不正面与敌,掉头就跑。   当莫卧儿骑兵追之不及,抽身返回,继续往东北方撤退时,他们却又扭头追了过来,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齐国骑兵虽然只有五百余骑,但骑乘的马匹却有一千余,而且还携带了不少补给物资。使得骑兵统领阿迪尔生出了全歼该部齐国骑兵,夺取他们的马匹和随军物资的心思。   随后,一千余莫卧尔骑兵以左右包抄的模式,再次朝齐国骑兵杀去。   而这一次,齐国骑兵却并没有转身逃跑,反而集兵朝一侧兜来的五百余莫卧尔骑兵反冲了过去。   在两军相距还有一百多米时,齐国骑兵却突然端起一支支火枪朝莫卧尔骑兵打了几排齐射,立时将冲阵而来的莫卧尔骑兵给打懵了。   这么远的距离,根本还未进入弓箭的射程,突然响起的火枪和射来的弹雨,让莫卧尔骑兵全都有些猝不及防,当即有数十名骑兵栽下马来,那些被击中的马匹也在嘶鸣声中,扑倒在地,顿时引得莫卧尔骑兵一阵混乱。一些扣紧弓弦的莫卧尔骑兵,猝然中也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羽箭射出。   齐国骑兵打完火枪后,距离已经拉近至三四十米,却又见他们猛然投掷出一柄柄短斧,借助着马势,呼啸着砸向莫卧尔骑兵。   最后,齐国骑兵抽出马刀,高声呐喊着扑向已乱成一团的莫卧尔骑兵。   冲阵过后,齐国骑兵有近二十骑被打落下马,而莫卧尔骑兵却有三百余骑被毙伤于地。   1:15!   一个惊人的交换比,让所有的莫卧尔骑兵为之骇然。   接下来,齐国骑兵没有再与莫卧尔骑兵进行对冲厮杀,而是躲得远远的,凭借令人恐怖的火枪射程不断击杀追来的莫卧尔骑兵。   不到一个小时,莫卧尔骑兵再被毙伤两百余,胆气顿丧,全都停下了追击的步伐。   接下来的时间里,齐国的骑兵如同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地一直吊在莫卧儿人的后面并不断地将那些落单掉队的莫卧儿骑兵击杀在路上。   从贾姆讷格尔发出时,莫卧儿骑兵尚有八千余骑,但经过一日的急行,进抵万加内尔小城时,便有六百余骑兵或掉队失散,或马匹损失遗弃于半路。待再遇到齐国骑兵袭击时,又损失近五百余骑。   当莫卧儿骑兵再奔行一日,抵达这座苏伦德拉讷格尔小城时,因为于沿途无法得到有效补给,加上齐国骑兵不时偷袭,再次损失了一千多骑。如今,整个骑兵部队只剩下不到六千骑。   部队的大量减员和齐国骑兵的一路尾随,使得奥朗则布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距离艾哈迈达巴德还剩下不到一百公里,骑兵快速奔行,一天就能抵达。   但整个部队这个时候已经士气皆无,兵无战心,沿途又得不到任何补给。人倒还好说,吃点干粮,喝点水就能坚持一二,可骑兵胯下的战马,因为缺乏各种精料喂养,而无法得到有效恢复,状况堪忧。或许,在接下来一天里,恐又有半数的马匹将会损失在路途之中。   更为可虑的是,作为后勤转运中心的艾哈迈达巴德,会不会也遭到齐国军队的攻击,将他们的归途彻底截断呢?   ……   1月21日,午前,艾哈迈达巴德。   齐国陆军突击部队总指挥昭信校尉(上校)陆云才站在城楼上,举着望远镜朝西南方向眺望着,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无尽的旷野,以及偶尔出现的零星逃难之人外,未见任何莫卧儿军队的迹象。   “莫卧儿人若是收到后路断绝的消息,然后携所有骑兵先行撤退的话,差不多今天傍晚时分就应该会抵达此处。”第十五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胡少轩抬头看了看天上耀眼的太阳,轻声说道:“不过,若是我们的骑兵缠得紧的话,说不定莫卧儿人也会延迟一两天才能赶过来。”   “不容易呀!三天时间,奔袭三百多公里,这是我陆军迄今为止,战场机动距离最远的一次。”陆云才放下望远镜,颇为感慨地说道:“此前,不论是在南洋群岛,还是在大陆,我齐国陆军作战范围,一般不会超过海岸线一百公里范围,以便能及时获得海军舰船的支援和及时机动转进。”   “然而,登陆莫卧儿境内以来,战场跨度动辄数百公里,部队行进距离也远超海岸线,深入内陆达一百余公里。再加上,这印度西北地区,地势较为平坦,对整个部队的快速机动化,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以后,我陆军建设,不能再着眼于火力密度的不断提升,还要对部队的快速机动,做出更为积极的改善。”   “长官的意思,是要增加龙骑兵的编制?”   “不错!”陆云才点头说道:“若是我齐国陆军有十个营以上的龙骑兵,便可在战场上做到快速机动,灵活部署,成为一支突破的尖刀。一定规模的龙骑兵可以在某些关键战役或战斗中,做到先敌一步,提前进入预设战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整个战役的胜利,赢得先机。”   “若是真的要设置龙骑兵,那意味着,骑兵将面临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不仅要跟他们争夺本就不多的陆军编制,而且还要跟他们争抢有限的军费预算和各种物资。”胡少轩有些恶趣味地说道:“那些骑兵主官们知道后,一定会气得跳脚!”   “都是在陆军一个勺里吃饭的,有啥可争抢的!”陆云才笑了笑,“咱们陆军应该团结一致,同心对外,努力从海军那里争夺有限的资源和预算。狗日的,建国四十年了,这海军一直压咱们陆军一头,不仅军费分配方面占据了近七成份额,而且人数规模也是三倍于我们陆军。”   “是呀,海军向来强势,在内阁眼里,他们俨然就是我们军方的代表。”胡少轩也是心有戚戚,“他们海军甚至还有专属的海外基地和军港,自成一体,分明在搞他们的独立王国。”   “这个犯忌讳的话,莫要乱说。”陆云才瞪了胡少轩一眼,“陛下英明,何人敢以自专?”   “卑职失言。”   “咱们军人,自当忠心报国,在陛下驱使下,为我大齐开疆扩土,为个人建功立业,勿要卷入朝堂纠葛,以及世事纷争。”   “谢长官教诲。”胡少轩诚恳地敬了一个军礼。   “艾哈迈达巴德是座大城,虽然被我军袭掠过两次,但城中人口仍多达数万之众。”陆云才转头看向城中,脸上带着一丝狠厉,“而我军仓促赶至,所领官兵仅一千五百余,力有不逮。届时,为防莫卧儿人内外勾结,袭破此城,我们在必要时可行雷霆手段。吩咐下去,城中但凡有违反宵禁命令,擅自出外的城中居民,可不经警告,立毙之!”   “是,长官!”   “城中府库、莫卧儿军物资存储地,若遭到任何攻击,立即引火焚烧,不得有任何迟疑。”   “各营官兵轮流休整,准备迎接西逃而来的莫卧儿军队。”陆云才将军帽整了整,然后不无期待的说道:“也不知道,咱们在这里能钓到一条多大的鱼。”   ……   1月22日,傍晚,特罗尔。   莫卧儿帝国大军统帅萨曼·古多斯收起单筒望远镜,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   数名齐国游骑的出现,意味着齐国军队可能已经击破了断后的数万帝国军队,然后从贾姆讷格尔追了上来。   五天前,当奥朗则布统领八千骑兵迅速撤往艾哈迈达巴德时,萨曼·古多斯督大军对贾姆讷格尔发动了疯狂的进攻。一天下来,莫卧儿军便伤亡六千余,整个战场布满了莫卧儿军士卒的尸体,血流成河。   当日夜间,萨曼·古多斯在留下三万余部队继续驻守营地,以为大军断后。他则领十万大军连夜拔营启程,朝东北方向撤退。   火炮、器械、随军杂役等所有累赘的物资和人员全部予以丢弃,甚至连伤员也弃之不顾,大军一路疾行,期望能早日脱离战斗,返回后方,取得必要的物资补给。   萨曼·古多斯随皇帝陛下征战数十年,从未想到,某一天会在莫卧儿帝国境内遭到敌人的坚壁清野,并被断绝补给。   要知道,古杰拉特地区可不是贫瘠的阿富汗,这里物资丰裕,地方富庶,按理说,根本不会缺少大军日常物资补给。   即使,十五万大军从德里进抵艾哈迈达巴德,再寻着齐军“逃窜”的方向,一路杀至贾姆讷格尔,沿途所经的大城小驿皆被齐军掳掠一空时,从皇帝陛下,到普通士卒,都没去想过,敌人正在对帝国军队实施坚壁清野。   这里是莫卧儿帝国境内,更是帝国军队的主场,就算补给路线稍稍有些长了一点,但所有人都认为,齐国军队根本没有余力,或者说还有心思去破坏帝国军队的后勤补给,会截断大军的归路。   从综合所有情报来源看,齐国军队人数最多不过两万余,在面对十五万帝国大军的强大军力碾压下,他们难道还敢分兵袭掠我们后方?   然而,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真的降临在帝国军队的头上。现在看来,要求后勤物资的补给维持大军五日所需,绝对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从接到拉杰科德、帕德达里、莫尔维、万加内尔等后方后勤补给点遭到齐军攻击时,时间最少已经过去了两天。然后再等军队做出调整和部署,又花费了一天时间。   因而,当萨曼·古多斯领十余万主力大军从贾姆讷格尔撤出后,不到两天,大军便已陷入缺粮状态。   为此,萨曼·古多斯除了动员部队四下筹集粮草,还将军中能吃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曾被寄予厚望的象兵部队,成为第一个被果腹的目标。可怜那五百余头战象,千里迢迢从德里远道赶来,未经历一战,便被大卸八块,熬煮成一锅锅芳香浓郁的象肉汤。   大军进抵特罗尔小城后,尽管获得了一些积存的物资,但数量太少了,对于十余万大军而言,不过是车水杯薪。   萨曼·古多斯知道,对于一支缺乏必要补给的大军,崩溃是早晚的事。届时,很多人,可能无法会活着回到德里,无法见到他们的家人。   而莫卧儿帝国在一次性损失十五万大军的情况下,整体实力必然会遭到重创,阿富汗人、拉其普特人、俾路支人,以及马拉塔人,一定会蜂拥四起,在帝国的肌体上,狠狠地撕咬下一块块血肉。   “或许,我应该努力挽回这些人的生命,为帝国多保留一点元气。”萨曼·古多斯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嘴里喃喃地说道。 ##第二百章 陨落   1677年1月23日,上午,九时,萨恩纳德(艾哈迈达巴德以西约10公里)。   空旷的原野上,零零落落地散布着近千匹战马,悠闲地低头啃食着青草,或者大口大口吞咽着主人捧着的精料。更有爱惜战马的骑兵,拿着刷子不停地为自己的爱驹梳理马鬃,抚慰它们的疲劳。   “嗒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两骑哨探风驰电掣般地从远处驶来。   正在休整的骑兵们看着同伴快速地掠过警戒哨后,径直朝指挥部而去,心头均是一凛。   看来,哨探已经探明了莫卧儿骑兵的情形,部队马上就要结束临时休整,重新进入战斗状态了。   齐国骑兵指挥官、翎麾校尉(中校)傅修文听了哨探的汇报后,立时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地上,仔细地观看着。   “占据艾哈迈达巴德城的我军突击部队有没有出城追击?”   “回长官,位于城中的我突击部队没有出城!”   “确定莫卧儿人也没有分散逃窜?”   “回长官,没有!莫卧儿骑兵全都顺着萨巴尔马蒂河往东北方向奔去。”那名哨探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他们人数已不足三千骑,而且瞧着似乎也已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   “长官,莫卧儿人眼见艾哈迈达巴德城被我突击部队攻占,必然士气皆丧,连发起试探性攻击都不敢,直接绕城而走。”骑兵第三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范冀川露出激动的神情,“如今,莫卧儿人狂奔五日,且路途之中几乎未得到任何补给,想必早已是人困马乏,不堪再战了。卑职建议,我部骑兵立即启程,再咬牙追上一截,说不定就能擒获莫卧儿帝国皇帝,建立不世之功。”   “长官,范营长说得没错。”骑兵第一营营长、宣节校尉熊连山也是跃跃欲试,“若是此战,我骑兵能擒获敌酋,必然能在军中各部面前大大地露一把脸。免得再被人说咱们骑兵不过是一群骑马放羊的牧人!”   “你等皆愿鼓足余勇,不怕牺牲,随我再战莫卧儿骑兵?”傅修文抬眼扫了一圈围拢过来的骑兵军官。   “卑职愿往!”所有军官齐声应诺道。   “牟仁杰!”傅修文转头看向随军的一名黑衣卫军官。   “卑职在。”   “莫卧儿人已绕过艾哈迈达巴德城,沿萨巴尔马蒂河往东北方向逃窜。鉴于此种情况,我军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其截住?”   “长官!”牟仁杰伸出右手,指着地上那幅古杰拉特地图,“莫卧儿人要沿着萨巴尔马蒂河朝东北方向逃窜,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在抵达的最近一座城镇甘地讷格尔时,就必须稍事休整,以缓马力。那座小城,距离艾哈迈达巴德城约二十五公里。若我部从此地出发,径直奔向甘地讷格尔,路程在三十余公里,途中不断换乘马匹,应该可先于他们抵达。……最不济,也能在那里将他们撵上。”   “很好!”傅修文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面容一整,肃然命令道:“吹集结号,准备出发。”   “遵命,长官!”   “……去两个信使,通知一下艾哈迈达巴德城中的突击部队,告诉他们,若是想建立不世之功,就不要安守城中了。”   “长官,没有必要……通知他们吧。”   “莫要贪功。”傅修文笑了笑,“以我们五百骑兵,未必吃得下那几千莫卧儿骑兵。要知道,他们的皇帝可还处于大军之中。”   ……   正午,十二时三十分,阿达拉杰(艾哈迈达巴德东北方约20公里)。   奥朗则布从侍卫手中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灌到嘴里,使得发干的喉咙感到一丝湿润和温凉。   “陛下,吃点东西吧。”侍卫长捧出一块略微有些发黑的肉干,递给皇帝陛下。   “这里什么地方?”奥朗则布不由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伸手将那块肉干接了过来。   “回陛下,不远处有座村庄,当地人称之为阿达拉杰。”侍卫长说道:“再往前赶一个小时路程,就会抵达甘地讷格尔小城。……或许,那里未遭到齐国军队的袭掠,我们能获取一些必要的补给物资。”   “齐国人……没有追来吧。”   “没有。”侍卫长摇头说道:“想必他们这几日奔袭攻掠的极限距离,应该就是艾哈迈达巴德城。”   奥朗则布闻言,脸上瞬间布满阴郁之色。   自他领八千骑兵从贾姆讷格尔撤出后,一路上说不出的狼狈和憋屈。沿途所经大小城镇,皆被齐军破坏,想要获得一些物资补给,无异于登天之难。待到了万加内尔时,还遭到五百余齐国骑兵的尾随袭击。   这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仓皇逃命。   即使在数十年前,于坎大哈惨败于波斯之手,于巴里黑被乌兹别克人重创,奥朗则布都没有今天这般惶惶。那时,帝国损失的不过是万余大军和数千万卢比的军费。   而如今,十五万大军于贾姆讷格尔城被断绝一切后勤补给,生死存亡悬于一线。就是他亲领的八千骑兵,在数日奔逃过程中,也损失大半,可谓狼狈至极。   虽然,在撤离贾姆讷格尔城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向萨曼·古多斯宣称,返回德里后,会再次征召数十万大军,再伐齐国,势必要将其彻底赶下海,以维护帝国的声威,挽回他的皇帝尊严。   但事实上,若十五万大军真的败亡,并且尽墨于齐国手中,那么,莫卧儿帝国至少在半年内将无力再战。派驻于各省的军队需要征调,必要的军费需要筹措,各种器械粮草也需要多方征集,这一切都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更为可怕的是,帝国大军的惨败,很可能会引发各种连锁反应,西北地区桀骜不驯的阿富汗人,蠢蠢欲动的拉其普特人,袭掠信德地区的俾路支人,以及日渐坐大的马拉塔人,说不定都会纷纷冒出头来,挑战帝国的威严。   哦,还有南方的比贾普尔王国和高康达王国,定然会很乐意见到帝国军队被齐国重创,使得整个莫卧儿帝国遭遇深重的军事危机。   “阿迪尔,命令部队停止休息,争取在午后赶至甘地讷格尔。”奥朗则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向骑兵统领吩咐道。   “遵命,陛下。”阿迪尔立即戴上了头盔,然后翻身上马,朝散落在河边的骑兵奔去。   ……   正午,一时,甘地讷格尔小镇(艾哈迈达巴德东北方约25公里)。   “部队休整十五分钟,准备迎接莫卧儿骑兵的到来。”   甘地讷格尔是一座拥有两千余居民的小城,没有城墙,四周仅以简单的木栅栏草草围成一圈。   当城中的居民见到齐国骑兵的袭来时,显得异常慌乱,妇人惊叫,孩童啼哭,男子吼叫,喧嚣一片。   未及,几名看着像是地方官员的莫卧儿人胆战心惊地步出小镇,询问齐国军人来此的目的。   这几个月以来,整个古杰拉特地区已经完全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先是齐国人攻艾哈迈达巴德,大败古杰拉特地方军团,造成数十万难民流离失所,其中便有许多百姓途经甘地讷格尔,逃往内陆地区。紧接着,帝国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德里杀来,撵着齐国军队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想不到,未及一个月,这齐国人又兜头杀了回来,听说再次攻占了防守虚弱的艾哈迈达巴德城,引得当地居民惶惶不安。   现在可倒好,齐国五百余骑兵突然袭来,这座小城别说没有军队驻守,就是连多余的精壮民夫也无无法凑出一百人。因为,此前帝国大军为了攻伐齐国登陆部队,于该城抽调了大量的民夫去运输物资补给。   骑兵指挥官傅修文当即告知前来交涉的莫卧儿地方官员,齐国军队将接手整个小镇防务,为了确保不必要的伤亡,严厉警告对方,所有居民必须居于家中,不得外出,更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待齐国执行完军事任务后,会撤离此地,恢复小镇的和平和安宁。   傅修文决定趁莫卧儿骑兵尚未抵达小镇时,设置一个埋伏,予以莫卧儿骑兵大量杀伤,以达到全歼莫卧儿骑兵或者擒获他们的皇帝之目的。   虽然种种情报显示,莫卧儿人经过数日的长途奔逃,可能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再加上沿途没有获得像样的补给,战斗力已经非常可疑,甚至几近于无。   但傅修文仍不敢大意,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希望先将莫卧儿骑兵诱入小镇,精心布置一番,然后再猝然发动,予敌重创。   ……   正午,一时五十分。   “陛下,前方便是甘地讷格尔小镇。”   骑兵统领阿迪尔脸上紧绷的神色稍稍放缓,瞧着小镇异常安静的氛围和未遭任何破坏的痕迹,想来是齐军还没有杀到此处。这意味着,他们所部近三千余骑兵,将会获得一些难得的物资补给,多少可以缓口气了。   “派几个人过去探探情况?”奥朗则布轻提缰绳,将马停在原地。   “是,陛下。”   三名骑兵迅速打马奔向小镇,须臾间,便消失在小镇里。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名骑兵从小镇中奔出,抵达皇帝面前时,脸上带着几分惊异的神情。   “禀陛下,小镇中的居民报告,方才有数百名齐国骑兵杀至该地。但对方在稍事休整片刻后,却弃城而走,往西北方向而去,未知所踪。”   “……嗯?”奥朗则布闻言,脸上显出惊疑不定表情,随即探寻地看向自己的侍卫长和几名骑兵将领。   “陛下,臣先领数百骑兵往西北方向去探查一番齐军动向。”阿迪尔也是一脸疑惑,齐军既然提前抵达此处,为何不将该小镇破坏殆尽,并向帝国骑兵发动袭击,却转而弃城别走,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奥朗则布沉吟半响,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阿迪尔,此去一切小心。若是遇到齐国骑兵,无法力敌,则迅速撤回此处。”   “……”阿迪尔紧了紧身上的甲胄,领着五百余骑兵,策马往西北方驶去。但奔出未多远,心中忽然一阵悸动,不由转头看了看那个显得异常平静的小镇,竟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奥朗则布在小镇方圆数里的范围内,设置了数十骑哨探,以防齐军猝然攻来。随后,在百余亲卫和两千余骑兵的护持下,缓缓进入小镇。   ……   正午,二时三十分。   “陛下,请喝茶。”侍卫长捧着一杯热气缭绕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皇帝陛下。   看着茶杯里堆满了残质,在热水浸泡下,也没有散发出茶叶的特别清香味,甚至还有一股霉味。奥朗则布苦笑一声,想来这种穷鄙的小镇是没有什么高档茶叶,这家主人肯定还因为皇帝陛下亲临,而专门翻腾出来一些茶叶,敬献给他。   轻轻地品啄了一口,有一股浓郁的陈味,些许茶叶残渣也顺着茶水,流入嘴中。以至于,皇帝陛下不得不朝地上啐了几口,将嘴里的碎茶沫子吐出。   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奥朗则布靠坐在软榻上,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   连续数日的骑马奔行,大腿内侧早已磨烂,稍稍沾上一点汗水,便让人感到痛彻不已。   “外面这般喧哗,发生何事?”隐隐听到小镇里有许多人在呼喝、尖叫,奥朗则布心中一凛,立时坐直了身体。   “回陛下。”一名侍卫听到皇帝询问,立刻进屋奏报道:“小镇里起了几处火光,应是兵士们生火做饭不慎而引起的。”   “去,让士兵们的动静小一点。”奥朗则布瞪了一眼面前的侍卫,这般喧哗,恐怕不仅仅是生火做饭不慎点燃了房屋,多半是官兵们在欺辱小镇居民,抢掠财物,所以才闹得动静如此之大。   不过,为了保证官兵的士气,皇帝并不想这个时候去严明军纪。毕竟一路返回德里,尚需这些骑兵的护持。   侍卫弯腰施礼后,匆匆跑出屋子,朝镇子里奔去,准备教训一番那些惹得陛下不快的骑兵官兵。   然而,小镇上的喧嚣沸盈之声丝毫没有减弱,反而爆发出更大的声响,惊叫声、怒吼声,以及咒骂声。几处升腾起的烟火也是越烧越旺,并逐渐地连成一片,向整个小镇席卷而来。   “砰!砰!砰!……”   突然传来一阵火枪射击声,惊得奥朗则布迅速步出屋子,朝院子门口走去。   “陛下,齐军来袭!”侍卫长伊玛德·瓦西姆脸上显出惊惧的神色,“请陛下立即上马,臣等誓将陛下安全护送出城。”   四下不断响起的火枪声,呐喊声,厮杀声,不绝于耳,并快速向皇帝停驻的小院涌来。毫无疑问,齐军必然是提前于小镇中设下了埋伏,掩藏在一处处隐蔽的地方,等待帝国骑兵心神松懈之际,突然发起袭击。   谁也不知道,这座小镇中埋伏了多少齐国士兵,但瞧着四处升腾起的烟火,不时响起的火枪排射声,以及处于极度慌乱的帝国骑兵。奥朗则布知道,小镇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出城,然后继续往东北方“转进”,避开齐军的追袭。   五十多名忠心的侍卫,簇拥着皇帝陛下,顺着不甚宽阔的街道,打马向镇子外面奔去。   “咻!咻!咻!……”   眼看着就要奔出破败的寨门,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呼啸声,奥朗则布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只见,一枚枚火箭弹带着一道道橘红色的尾焰,划过天际,然后猛地向他们扎了下来。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簇拥成一团的莫卧儿骑兵瞬间被“炸开”,马匹嘶鸣着,跳动着,试图要甩开马背上的主人,快速地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   “陛下坠马了!”   “保护陛下!”   “陛下……”   就在莫卧儿骑兵乱作一团之际,小镇北方数百米远的的原野上,三百多名身着青黑色军服,外罩黑色胸甲的齐国骑兵,排成紧密的骑兵冲锋阵势,缓缓地逼了过来。 ##第二百零一章 莫卧尔帝国的变局   1677年2月12日,德里。   近半个月来,在帝国的首都流传着一条可怕的消息。帝国十五万大军在古杰拉特再次惨败于齐国,而且还是全军覆没。伟大的帝国皇帝也陷入敌手,生死未明。   起初,整个德里城,上到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对这个消息均嗤之以鼻,将其当做一个笑话。认为这是齐国故意传回来的虚假消息,意在扰乱帝国军心和民心。   要知道,帝国军队的人数可是足足有十五万,是齐国登陆部队的七倍之多,其中还包括从西北地区抽调的若干支精锐部队。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怎么可能会被齐国人击败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帝国军队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将齐国人给淹死。   更不要说,伟大的帝国皇帝身经百战,数十年来,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不仅加强和巩固了帝国的统治,还大大拓展了帝国的疆域,可谓是创帝国百年之盛世。   然而,关于帝国军队覆灭和皇帝陛下失陷的消息却越传越盛,并且还流传出更多的详细信息。   帝国十五万大军在围攻齐国军队盘踞的海边小城贾姆讷格尔时,数日猛攻而不克,而且损失惨重。   未几日,另外一支精悍的齐国军队出现在帝国军队的后方,并截断了大军的后勤补给。   皇帝陛下领八千骑兵先行撤往后方。   帝国大军在萨曼·古多斯统领下,从贾姆讷格尔且战且退。   皇帝陛下所领骑兵遭到一支齐国骑兵的尾随侵袭,损失连连。   十五万帝国大军在撤退途中,因缺粮少食,陷入崩溃边缘。萨曼·古多斯沿途所留断后部队面对齐国军队的追击,皆不能阻其半分,一触即溃。   皇帝陛下在艾哈迈达巴德东北方约25公里的甘地讷格尔小镇遭到齐军伏击,陛下重伤坠马,生死未知。   萨曼·古多斯领十余万帝国大军在拉杰科德城,向齐军投降。   ……   德里,顿时陷入惶惶之中,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投向巍峨高耸的红堡(皇宫)。   莫卧儿帝国遭遇了百年未遇之危机!   穆阿扎姆倚在窗前,望着远处气势非凡的红堡塔楼,良久不语,但他眼里却流露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和莫名的激动。   “殿下,阿迪尔带来了。”一名亲信侍卫走到门口,轻声禀报道。   “让他进来。”穆阿扎姆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向侍卫吩咐道。   “殿下……”骑兵统领阿迪尔刚一进门,便跪倒在穆阿扎姆面前,并趴俯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大王子一眼。   “阿迪尔!”穆阿扎姆冷冷地说道:“帝国大军败亡,陛下也陷于阵中,你作为骑兵统领,却毫发无伤地返回德里。此番行径,着实让人惊叹呀!”   “殿下,臣罪该万死……”   “抬起头来。”   “殿下……”阿迪尔一脸灰败地抬头,望着穆阿扎姆。   “……阿迪尔。”穆阿扎姆强忍着憎恶,沉声问道:“我再问一次,陛下在甘地讷格尔小镇遭到齐国军队伏击,可……可能幸免?”   “……”阿迪尔愣愣地看着穆阿扎姆,半天没有任何回应。   “陛下会被齐国人擒获?还是……还是殒于阵中?”穆阿扎姆死死盯着阿迪尔的眼睛。   “陛下……,陛下有可能被齐国人擒获,也有可能……战殒于阵中。”阿迪尔聂聂地说道:“……小镇里全都是火光,我们的骑兵就像一只只仓皇逃窜的兔子,被齐国人追上后,或者被一刀斩于马下,或者被一枪射杀于马背之上。哦,真神保佑,齐国人的凶悍,绝对不是我们帝国军队所轻易就能抵抗的……”   “将他带下去!”穆阿扎姆没有从阿迪尔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心中有些恼怒,“给他一个体面的死亡方式,去见我们伟大的真神。”   很明显,这位曾经勇猛善战的突厥将军已经被齐国人打断了脊梁,吓破了胆,不复昔日武勇了。   “那位马尔瓦总督有什么动静?”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圈,穆阿扎姆突然转身问道。   “回殿下,阿扎姆王子以帝国大军遭到惨败为由,正在大肆扩建军队,征集物资,准备……准备援卫德里。”他的亲信谋臣萨尔曼·阿克巴尔立即回复道。   “哼,援卫德里?”穆阿扎姆冷哼一声,“他恐怕是得知陛下遭遇不测,准备到德里抢夺皇帝宝座吧。”   奥朗则布膝下有十几个王子和公主,但已成年并担任重要职务的王子却只有四个,分别是老大穆阿扎姆、老二阿扎姆、老三阿克巴、老四卡姆·巴赫什。   但最令穆阿扎姆忌惮的就是老二阿扎姆。与其他几个子女所不同的是,这位二王子出身比较高贵,其母是一位波斯公主,身上有着萨法维王朝的皇室血统,深受父皇的喜爱。   而穆阿扎姆的母亲只不过是一名印度教王公的女儿,在皇帝陛下对真神教近乎偏执般的信仰下,使得他在皇帝眼里,并不怎么受宠。   而今,帝国大军于古杰拉特遭遇惨败,皇帝陛下生死不明,除了给整个帝国造成巨大的震动外,还面临皇帝继承人选立的重大难题。   从帝国第四代皇帝贾汉吉尔开始,莫卧儿王朝继承人的确立过程,便充满了血腥和残酷,无不经历一场场惨烈的夺位战争。贾汉吉尔、沙贾汗、奥朗则布,全都是踩在自己的父亲或者兄弟的累累血骨之上,最终登上皇帝宝座。   位于拉合尔的阿扎姆、信德地区的阿克巴、马尔瓦地区的卡姆·巴赫什等几个颇具实力的王子,在闻知皇帝陛下遭遇不测后,都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上演皇室继承人登位的传统剧本,先展开一场皇帝宝座争夺战,一一剪除其他对手,最终继承帝位。   因此,在面对帝国这场数十年未曾有过的重大惨败,包括瓦齐尔(宰相)在内的诸多莫卧儿帝国高级官员,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号召帝国军民万众一心,重振雄风,集结大军再伐齐国。   每个人都在沉默着,观望着,他们都在密切关注着雄伟壮观的红堡,盯着高耸的德里门和拉合尔门,看看最终是哪位王子能顺利地步入其中,继承帝国皇帝之位。   “阿克巴尔……”穆阿扎姆犹豫了很久,眼神热切地看着这位忠心的谋臣,“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我能信任你吗?”   “我的主人,我的王子!”萨尔曼·阿克巴尔右手抚胸,弯下腰来,单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答道:“我对你的忠心,真神可以作证。为了你,我可以献出自己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亲爱的阿克巴尔。”穆阿扎姆蹲了下来,双手搭在萨尔曼·阿克巴尔的肩膀上,眼神咄咄,“我若是成为帝国的皇帝,你就是我的瓦齐尔,将享受亿万人的尊重,更将获得世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但是,在这之前,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请你吩咐,我的主人。”   “你立即前往苏拉特,去见一见那些齐国人。”   “见齐国人?……”   “是的。你将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去见一下齐国人。”穆阿扎姆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虽然,他们是我们帝国的敌人,但我们现在需要他们的帮助。”   “……遵命,我的主人。”萨尔曼·阿克巴尔顿时意会。   ……   2月24日,苏拉特。   那场浩大的古杰拉特战役已经结束一个月了,战场的硝烟也早已散去,以齐国为首两万八千余联军也处于全面休整状态,享受难得的战争余暇时间。   但齐国远征军的几名主要军事主官和作战参谋部的数十名参谋,却在联军总指挥官、镇国将军(中将)周茂深的命令下,不断就后续的战事和莫卧儿帝国局势演变做各种各样的兵棋推演。   虽然,齐国在一个月前的会战当中,取得了空前的大胜,毙伤莫卧儿军一万八千余,迫降莫卧儿军十余万,俘莫卧儿高级将领数十名,还击杀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可谓战果辉煌,足以彪炳史册。   但是,联军在取得上述巨大战绩当中,可能是有些用力过猛,搞出了联军在战前都未预料过的一项后果,那就是“不小心”击杀了莫卧儿帝国皇帝。   在从本土出发前,不论是皇帝陛下的谕令,还是总参谋部的作战指导方略,都没有列出要覆灭或者分裂莫卧儿帝国的作战计划。这仅仅是一场有限的惩罚性战争,以此要求莫卧儿帝国能端正自己的态度,勿要再对齐国贸易设限,更不得歧视齐国商人和商品。   即使,联军从印度东海岸的孟加拉转战到西海岸的古杰拉特,根据战场形势变化,最终制定了这场宏大的古杰拉特战役。但是,所有的作战计划也是围绕着如何重创莫卧儿帝国军队,消灭其一定的有生力量,让莫卧儿人充分认识到齐国的武力强大,以打促和,最终签订一份“公平”的自由贸易协定。   可是,万万没想到,急于想证明自身价值的骑兵部队,竟然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甘地讷格尔小镇,拦截并伏击了逃窜的莫卧儿骑兵,还在混战当中,一举击杀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   当联军指挥部收到骑兵部队报来的战绩后,所有人是惊得目瞪口呆。   尼玛的,骑兵部队用力如此之猛,以至于一把就将人家皇帝给搞死了,这不是摆明了要跟莫卧儿人不死不休了嘛!   据那些得意洋洋的骑兵军官们描述,莫卧儿帝国皇帝在遭到齐国火箭弹袭击时,因为马匹受惊,而不慎跌落马下,瞬间被十余匹惊慌的战马所践踏。   待最后在打扫战场时,还是依靠数名被俘的皇家侍卫认出了皇帝身穿的衣甲,齐国骑兵才晓得,他们竟然在战场上干掉了莫卧儿帝国皇帝——虽然他是坠马被践踏而亡,但这并妨碍其成为骑兵所获得的巨大战果。   周茂深是在半个月后才获知此事的,收到报告后,愣了好半天,反复看了几遍才予以确认。随即,便有些不顾形象地爆粗骂了几声娘。   至于是骂陆军做事“太粗糙”,打乱了战前规划和部署,还是骂莫卧儿帝国皇帝不该这般亲身犯险,落得殒命战场,以至于没得人来跟齐国展开和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经过数十名情报和战术参谋、驻当地黑衣卫,以及印度商社大掌柜的一番精心讨论和推演后,给出了一份比较乐观的报告,使得联军指挥部稍显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莫卧儿帝国在未来几个月,必然会爆发激烈的夺位战争。这对我们齐国而言,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也是一次巨大的挑战。”联军副总指挥、印度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王先礼端着一杯清茶,轻轻地品啄着,“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可以就此奠定我们齐国于印度地区的绝对主导地位。”   “若是操作不得当呢?”周茂深笑着问道。   “呵呵……”王先礼将茶杯放下,轻笑两声,“若是操作不当,那咱们齐国就要面对一个陷入四分五裂的莫卧儿帝国。嗯,说不定是一个堪比唐末藩镇般的混乱局势。”   “其实吧,莫卧儿帝国若真的陷入唐末藩镇那般乱局,那对我们齐国而言,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弊的好事。”周茂深说道:“帝国中枢保持名义上的政府架构,地方各地藩镇林立,而又不互相统属,自然就无法联合对抗我齐国逐步政治渗透和经济控制。”   “但是,一个极度混乱的而且又彼此攻伐不断的地区,可不是一个很理想的贸易环境。”王先礼摇头说道:“今日谈好一个贸易协定,明日就能因政权被攻灭而无法再予履行。如此一来,贸易成本的付出将倍之往昔,徒增各种障碍。”   “所以,你比较倾向于维持一个统一的莫卧儿帝国?”   “不错。一个事实上分裂,但名义上统一的莫卧儿帝国,于我齐国而言,将是最好的交涉对象。”   “你就不怕将来某一个时刻,莫卧儿帝国再出现一个阿克巴大帝般的有为帝王,将处于分裂状态的各省重新捏合在一起?”   “总指挥的意思是……”   “整个印度地区如此广阔,人口规模也是这般巨大,更让人惊叹的是,这里的气候足够温润,土地足够肥沃,物产也足够丰裕。”周茂深幽幽地说道:“所以,这里就不应该出现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王朝。” ##第二百零二章 齐国人的狮子大开口   3月6日,苏拉特。   “穆阿扎姆王子想要那些被我齐国俘虏的降军?”周茂深听到面前这位莫卧儿帝国大王子穆阿扎姆的代表所提出的要求后,眉头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他能拿出什么条件来换?”   “你们齐国人需要什么?”萨尔曼·阿克巴尔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我们需要你们莫卧儿帝国赔款……三万万卢比。”   “还有吗?”萨尔曼·阿克巴尔眼角使劲地跳了几下,看了看对面传话的通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道。   “还有割地。”周茂深见对方的神态竟然没有被这个惊人的赔款数额给吓倒,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价少了一点,“东孟加拉地区,包括吉大港和达卡及周边附属岛屿和土地,江陵堡(印度今加尔各答市)周边及入海口沿岸领土,还有整个卡提阿瓦半岛,这些地方需永久地割让与我们齐国。”   “……”萨尔曼·阿克巴尔神色一滞,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继续问道:“还有吗?”   “你们莫卧儿帝国的市场全面开放,不得针对我齐国商人和商品设置任何贸易禁令和限制性措施……”   “莫卧儿进出口海关需有我齐国人进驻,随时检查和督导自由贸易实施情况,同时关税征收额度,也需与我齐国共同协商后,方能实施……”   “莫卧儿帝国境内的内河航运向我齐国商船和武装战舰全面开放,不得任意阻碍自由通行……”   “为保证双方贸易的正常进行和我齐国商人生命财产之安全,我齐国将在莫卧儿帝国境内择数地驻军……”   “……”   “还……还有吗?”萨尔曼·阿克巴尔额头上已渗出了汗水,面色更加难看。   “这些条件,你们穆阿扎姆王子可能一一应允?”周茂深冷然说道:“若不然,可就是来消遣我们了!”   “这些条件实在是……是有些过于苛刻。”萨尔曼·阿克巴尔神情为难地说道:“你们可否对上述条款做一定的让步。需知,我们皇帝陛下若还健在,对这些条件是断然不会应允的。”   “但是,你们的皇帝陛下非常不幸地于阵中战殒了。”周茂深好整以暇地说道:“若不然,我们也不会提出上述和议条件。哦,不妨告诉你,信德地区的阿克巴王子也派了使者前往拉杰科德城,寻求解决十余万莫卧儿降军的归属问题。”   “不,你们不能将那些帝国军队交给阿克巴。”萨尔曼·阿克巴尔闻言,立时大声阻止道:“阿克巴只是信德总督,没有权利获得那些军队,更没有权利与你们展开和议谈判。穆阿扎姆王子博学多才,治政经验丰富,更有卓越的军事和经济才能,在皇帝陛下亲征古杰拉特时,便受命署理所有帝国事务,是帝国的天然继承人。”   “据我们所知,你们的皇帝陛下在生前并未确立合法的继承人。”周茂深笑眯眯地说道:“而且,根据你们莫卧儿帝国的皇室传统,每个王子在继位之前,总要展开一场非常激烈的竞争,不是吗?”   “……”萨尔曼·阿克巴尔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位齐国将军,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齐国人似乎吃定了莫卧儿帝国,帝国军队大败、皇帝陛下遇难,以及即将面临的几个王子夺位战争,他们就是要趁着帝国已陷入巨大的危机当中,攥取一笔丰厚的利益。   但是,齐国人在战场上击败了帝国,赢得了这场战争,作为胜利者,他们确实有充分的权利去拿走属于他们的战争红利。   穆阿扎姆王子在获知这些苛刻的条件后,会尽数应允吗?   ……   3月17日,拉杰科德。   “如此多的俘虏,虽然每日消耗巨大,而且长期攥在咱们手里,算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要就这么转手交还给莫卧儿人,还真有点舍不得。”联军登陆总指挥、广威将军(少将)任茂勇骑着一匹雄壮的马瓦里马,领着诸多联军将领巡视着一处俘虏营地。   在拉杰科德小城的附近,联军修建了十余处简陋的俘虏营地,将多达五万余莫卧儿军俘虏置于其中。至于另外八万余俘虏,则分别被联军安置在贾姆讷格尔、包纳加尔两处海滨小城。   这么多的俘虏不可能整日里就白养在俘虏营地里,不说他们在无所事事下,会生出什么心思,搞出什么破事,就是这么多的精壮男子就这么关押着,岂不是也太浪费粮食!   因而,这些莫卧儿军俘虏每日里由联军官兵分头押送着,或重建被毁损破坏的城市,或于农田中兴修水利,或展开轰轰烈烈地道路建设,俨然一派热火朝天地建设场景。   当然,齐国人不是老好人,帮着莫卧儿人建设美好家园。   联军此次大败莫卧儿军,击杀皇帝奥朗则布,使得莫卧儿帝国局势发生剧烈的变化,并很可能会引发一场血腥的夺位战争。因而,联军指挥部已经将此前针对莫卧儿帝国拟定的和议条件再行增加若干款项,准备狮子大开口,狠狠地敲莫卧儿人一笔。   其中,割取整个卡提阿瓦半岛,便成为齐国所必须达成的目标之一。因而,联军才会不遗余力地驱使这些莫卧儿军俘虏对战争破坏过的地方进行一番重建,为以后的统治和后续发展,奠定一些物质基础。   但联军想“白嫖”这些莫卧儿军俘虏,无偿使用免费的精壮劳力,毕竟不能长久。在这半个月以来,先后从信德和德里来了两拨人,都想极力从联军手里取得这些莫卧儿军俘虏归属,以壮大己方的军事实力。   毋庸置疑,夺位的四位王子,无论是谁拥有了这十三万余莫卧儿降军,必然将获得绝对的军事优势,轻松击败其他三位竞争对手,继而获得皇帝的宝座。   虽然齐国开出的条件很高,但对于急需获得强援的大王子穆阿扎姆和三王子阿克巴而言,能讨价还价的余地自然就不会太多。   据说,位于信德地区的阿克巴王子已经尽数应允了齐国人的所有条件,这位与莫卧儿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阿克巴大帝同名的王子,还真的拥有一份忍辱负重的坚韧心性,准备效仿先祖巴布尔,不惜借助外力,先夺取皇帝之位,再论其他,重拾山河。   而联军指挥部,嗯,应该准确地说是齐军指挥部正在做细致的评估和推演,以决定最终支持哪一位王子登上莫卧儿帝国皇帝之位,才能更符合齐国的利益。   “将军,若是舍不得这些俘虏,不如再转交给莫卧儿人时,多报些损耗。”联军总参谋官、昭信校尉(上校)常存林笑着说道:“反正以后我齐国占据并统治这片广大的地区,也需要大量的由当地人组建仆从部队,以应基本的治安需求。这些莫卧儿军被我联军击破,必然已是心中胆寒。在俘虏期间,也表现得甚为顺服,正好可以拿来所用。”   “呵呵……”任茂勇听了,不由笑了笑,“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嗯,过些日子,你们参谋部会同黑衣卫,去挑选一些听话的降军官兵,先组建一支两千人规模的治安队,配合我联军部队绥靖地方。如今,这整个半岛地区,已然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到处都是无法无天的盗匪、流贼。杀人越货,抢夺民财、侮辱妇人等各种恶性事件,也是层出不穷。”   “平靖了地方,恢复了秩序,或许能抢在开春时节,动员当地百姓及时播种一季春麦,再设法引水灌溉。否则,今年整个地区或将陷入一场巨大的饥荒。”常存林看着远处仍旧枯黄的荆棘林和灌丛,不无担忧地说道。   卡提阿瓦半岛位于印度西部,濒阿拉伯海,介于坎贝湾(东)和卡奇湾(西)之间,属于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年降水量400-600毫米,而拉杰科德所在的丘陵地区降水量稍微丰裕一点,在600-800毫米之间。不过,大部分降雨发生在6-10月的雨季,约占年降水量80%以上。   而目前,整个半岛地区正处于旱季当中,从去年齐军登陆开始,至今却未下过一滴雨,使得地表极为干涸,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大范围的旱灾。这种情况,对于即将到来的春耕,是极为不利的。   若是齐国打完仗,拍拍屁股返回汉洲本土,那自然就不用管该地气候是否干旱,粮食种植能否保证水源灌溉,等等诸如民生问题。   可问题是,齐国为了以后能更好的挟制莫卧儿帝国,便硬生生地要割取这片半岛领土,那么多多少少要承担部分民生管理的责任。若是刚刚接手,便弄出一场巨大的饥荒,使得该地饿殍遍地,那可就有些打脸了。   “你倒是有一份菩萨心肠。”瞧了一眼这位出生于汉洲初立时期的总参谋官,任茂勇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然后便轻磕马腹,径直朝另一处俘虏营地驶去。   ……   4月3日,贾姆讷格尔。   距离那场声势浩大的围城战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城外的战场上,地面仍然可以隐约看到被鲜血侵染后变成紫黑色的泥土。   顺国左营第二连鼓号手廖金柱与同伴们端着火枪,目送着一队又一队莫卧儿降军登上大船,离开贾姆讷格尔。   两万余拉杰普特人,专门从十余万莫卧儿降军中挑选出来,然后被联军“卖”给了莫卧儿帝国信德总督阿克巴王子,以充实他的反叛大军。   哦,对了,那位居于德里城的大王子穆阿扎姆在群臣的拥立下,于半个月前,宣布继承莫卧儿帝国皇帝位,称号巴哈杜尔·沙,是为沙·阿拉姆一世。称帝后,便立即宣召几个在地方蠢蠢欲动的兄弟返回德里,接受他的重新册封。   但拉合尔的阿扎姆王子和信德的阿克巴王子均不予承认沙·阿拉姆一世的合法地位,并且聚兵准备联合进攻德里。位于马尔瓦的四王子卡姆·巴赫什虽然没有公开反对沙·阿拉姆一世,但却拒绝返回德里,于地方拥兵自保,准备观望接下来的局势发展。   沙·阿拉姆一世为此,颁布皇帝诏书,宣布阿扎姆和阿克巴为帝国叛逆,要求各省总督带兵往援德里,共击叛军。   随后,双方在旁遮普境内的希萨尔、盖特尔、曼萨等地爆发数场大战。沙·阿拉姆一世暂时以两胜一负的微弱优势领先,并兵进卢迪亚纳,威胁拉合尔城。   兵力明显处于劣势的阿扎姆和阿克巴两兄弟,随即筹集了一千万卢比的金银物资,通过海路,将其交付给齐国,以换得被俘的两万余骁勇善战的拉杰普特战士。   嗯,齐国对于莫卧儿帝国的王位争夺战,表示了“中立”的态度,声称不支持任何一方的军事行动。但充分“尊重”部分被俘莫卧儿军士卒的归属选择,在收到一定的战俘赎金后,立即予以开释,返回各自家乡。   而且,齐国人还很贴心地为这些“返家”的战俘提供了海上运输服务,将其全部运往津门堡(今卡拉奇市),然后通过陆路,返回信德。   “咱们与莫卧儿人的战争算是结束了吧。”廖金柱看着那些陆续登船的拉杰普特人,转头向同伴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返回婆罗洲了?”   “说实话,婆罗洲哪有这里待着舒服!”同伴撇撇嘴,说道:“这里气候干燥,环境舒爽,可比婆罗洲那边湿热多雨的环境好多了。而且,咱们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时不时落点小财,日子多惬意呀!我觉得吧,最好能这里多待些时日。”   “可是,我昨晚听那些舰船上的齐国水手好像在说,我们大军准备从这里撤回一部分官兵。”廖金柱说道:“据说,大明那边自己的两拨人打起来了。”   “大明自己的两拨人?……哪两拨人?”同伴被廖金柱说得有些迷糊。   “嗯,就是南京的朝廷和位于云州的永王,双方在朝鲜地界打了起来。”廖金柱想了想,然后说道:“齐国人准备撤回一些军队,可能是要去干预……,嗯,应该是要去劝架吧。”   “娘的,大明都已经亡了!”同伴啐了一口,“那是大秦跟北明的两方人马。哎,你还别说,这两方打起来,还不都是咱们汉人互相杀来杀去。这折腾个什么劲哟!……齐国人不会要抽身去揍他们吧?”   “这哪说得准!”廖金柱摇摇头,“要是双方都不听劝,不给齐国人面子,说不定就要动手揍他们。”   “乖乖,该不会又要将咱们拉回大陆去吧。”同伴脸上闪现出一丝惊异的神色,“真要动起手来,咱们跟着齐国人打吗?……那可是咱们故国同胞呀!” ##第二百零三章 利益交换   1677年5月20日,安丰城(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   葡属印度旗下商船“玛利亚娜”号在一艘小船的引导下,缓缓地停靠在码头南侧的泊位上。   “给你们知会一声,船舶停靠期间,所有人员不得接近码头北侧那几艘战舰。要不然,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很有可能会遭到船上驻守的士兵射杀,或者予以逮捕。”那名港口引导员在收了葡萄牙人的小费后,很是贴心地提醒对方。   “哦,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我们在停留期间,会约束所有的船员,遵守港口的一切管理。”玛利亚娜号大副安东尼奥·席尔瓦微笑着表示感谢。   “我敢打赌,那几艘齐国战舰,就是传说中不用风力驱动,而且会冒烟的蒸汽船。”待港口引导员离开后,水手长迪奥戈·达洛特垫着脚,朝码头北侧望去。   “不,我猜测那几艘战舰,应该是齐国人的运宝船。”二副鲁本·迪亚斯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听说,齐国人在这场战争中,从莫卧儿帝国搜刮了无数的金银物资。另外,莫卧儿帝国的几个王子为争夺王位,换取齐国人手中的莫卧儿军俘虏和军械,也是争相讨好齐国人,送出的金银就达几千万卢比。”   “哦,上帝!那么齐国人通过发动这场战争,应该是大赚特赚了吧。”一名资深水手不无嫉妒地说道:“早知道,我们也应该加入他们一方,发起对莫卧儿人的战争。”   “谁能想到,强大无比的莫卧儿帝国在齐国人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先是古杰拉特军团的四万余大军被齐国人击溃,紧接着,又将莫卧儿帝国十五万大军尽数覆灭,还在战场上击杀了他们的皇帝。哦,上帝!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战果!”   “我认为,这场战争过后,齐国人将彻底主导整个印度地区的事务。想想真让人无比的羡慕,这么一片广阔而富饶的地方,一切的商业利益,无尽的财富,亿万的民众,将任由齐国人肆意掠夺。”   “那我们葡萄牙人呢?”一名水手突然问道。   众人闻言,顿时怔住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葡萄牙人与齐国人还是相处甚欢的,你情我浓,俨然战略盟友般的存在。葡萄牙人依靠齐国人的支持,不仅抵住了荷兰人的步步紧逼,还作为齐国商品的代理商,在印度、波斯和阿拉伯地区,赚的盆满钵满。   尽管,随着齐国商业势力在印度地区的逐渐扩张,稍稍挤压了葡萄牙人的利润空间,但小日子也是过得非常滋润,甚至比上个世纪依靠野蛮劫掠为生的手段,获取的收益更高。   为了应对荷兰人的威胁,更是为了示好齐国人,他们葡属印度殖民政府还将现在的这座柯钦堡——当然,齐国人已经将其更名为安丰堡,低价转让给齐国人。   而武力强大的齐国人也在整个印度洋地区,给予战略合作伙伴葡萄牙人必要的安全庇护,阻止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继续排挤和驱逐葡萄牙人的行径。   千不该万不该,葡萄牙本土的那些老爷们为了摆脱西班牙人的控制,取得独立地位,主动搭上了英国人,并在十几年前(1661年)与其联姻,嫁了凯瑟琳公主过去,并将孟买和丹吉尔作为陪嫁,送给了英国。   却不想,此举却惹得齐国大为不快。   早些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齐国人就看上了孟买及附属几个小岛,一直想出资购买。但当时葡属印度殖民政府因为担心该地距离果阿太近,会威胁到葡萄牙人的安全,婉言谢绝了齐国人的收购要求,声称孟买岛为非卖品。   齐国人对此倒也没强求,转而北上租借了印度河三角洲西缘的津门堡(今卡拉奇市),作为他们在莫卧儿帝国西北地区重要的贸易据点和海上基地。   可葡萄牙本土在未征求葡属印度殖民政府的意见,直接将孟买及附属几个小岛赠送给英国人。虽然,葡属印度殖民政府表示过反对和抗议,也对齐国人作出了解释说明。但这种行为,还是激怒了齐国人,认为葡萄牙人将一块宣称为非卖品的据点,转手送给他人,是对齐国人的一种羞辱。   随后,齐国人与葡萄牙人的关系开始疏远,然后开始跟荷兰人打得火热,甚至还联合起来,瓜分了葡属锡兰殖民地。   但齐国人好歹讲点情面,并没有像荷兰人那样穷追猛打、下死手,在葡属印度殖民政府陆续丢掉了印度东海岸数座据点和商站后,及时劝阻了荷兰人,使得葡萄牙人得以继续保留了果阿、达曼、第乌这三处最为重要的核心据点。   五年前,大明政府在收回齐国控制的长山列岛和阿娘鞋岛时,顺手也将葡萄牙人手中的蚝镜(今澳门)给收了回去,并派驻了官员和士兵,仅允许葡萄牙人保留一座商馆,还取消了他们所有贸易特权,要求所有葡萄牙人在大明市舶司的管理下,进行正常的对外贸易,按章缴纳关税和地方商税。   可以说,在整个远东地区,曾经一度主导过该地区海上贸易的重量级玩家——葡萄牙人已渐渐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随时都要瞧着齐国人、荷兰人,英国人,以及明国人的眼色行事。   更为尴尬的是,葡属印度殖民政府从各种渠道听说了齐国将要割取莫卧儿帝国的卡提阿瓦半岛的消息。这使得所有葡萄牙人,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盖因,葡属印度殖民地当中最为重要的据点——第乌岛,就紧挨着卡提阿瓦半岛的北侧,仅隔着一条窄窄的水道。   一个月前,葡属印度总督为此派了专使前往苏拉特,拜会齐国远征军指挥官,试探性地询问有关第乌岛的未来前途。   但那位齐国将军却未给予正面回应,表示有关卡提阿瓦半岛的一切事务规划都需要得到本土内阁的最终决议。至于第乌岛,暂时保持现状,葡萄牙人与对岸内陆地区的贸易仍按此前惯例进行。   很明显,齐国人对葡萄牙人的惊惧和小心,根本没放在心上,几乎已经忽略了第乌岛上的葡萄牙人存在。也是,人家一战就能覆灭莫卧儿帝国十几万大军,这番实力,足以傲视整个印度洋地区。   届时,齐国人若是觉得葡萄牙人碍眼了,恐怕根本就不需要动用武力,直接知会一声,相信葡属印度殖民政府定然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老老实实地卷铺盖离开。   “其实,我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势下,我们葡萄牙人根本不需要这么悲观。”玛利亚娜号船长里卡多·奥尔塔微笑着说道:“因为,在某些地方,齐国人也有求助于我们葡萄牙人的时候。”   “哦,齐国人会在什么地方求助于我们?非洲?还是欧洲?不不不……,这两个地方,齐国人似乎也没有求助我们葡萄牙人的时候。奥尔塔船长,齐国人会在什么地方求助于我们葡萄牙人呢?”   “美洲!”里卡多·奥尔塔船长说道:“几年前,我在里斯本遇到一名巴西的种植园主,他曾提及,齐国人正在美洲南端的哥塔巴尼亚地区殖民。他们会经常驾船至巴西,与当地的商人进行交易,购买必要的粮食、火药,以及其他日常物资。要知道,相较于我们葡萄牙人,齐国人在美洲的实力,是非常弱小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侵占了西班牙人所宣称的领土。所以,我认为,在美洲殖民事务上,我们葡萄牙人完全可以跟齐国人进行一番利益交换。先生们,你们觉得呢?”   ……   5月25日,科钦王城德里久尔(科钦东北约60公里)。   印度商社驻科钦王国大掌柜汤声远陪在科钦国王身侧,一边引领着对方视察新王宫的建设进度,一边耐心地讲解着。   “陛下,王宫的所有窗户皆安装来自我齐国本土生产制造的透明琉璃。届时,陛下可安坐于窗前,喝着芬芳的清茶,或者品味着浓郁的咖啡,欣赏户外秀丽的风景……”   “陛下,请随我登上五楼露台。整座王宫的建筑材料皆为水泥砖石,不仅坚固耐用,而且将这座王宫的建筑高度提升至近三十米。再加之此处的高台地形,可以让陛下在闲暇之余,登临楼顶露台时,感受一览众山小的绝佳体验……”   “陛下,请看下面。鉴于夏季酷热,我们特意在王宫的后面,为陛下修建了一座泳池,在挥汗如雨的天气里,陛下与诸多王妃和美人泡在清凉的池水中,品尝各种美酒和水果,那是无比的奇乐逍遥呀……”   “……”   “这么一座王宫应该耗费了不少金银吧?”科钦国王瓦尔马六世有些担忧地问道。   “待今年底,整座王宫全部竣工后,耗资总计将超过四十万汉洲银元。”汤声远微笑着说道:“当然,这笔费用将由我们印度商社全部承担,不会动用陛下手中一分钱。”   “哦,那……,那就有劳贵商社了。”瓦尔马六世听了,立时咧开了嘴,学着齐国人致谢的礼仪,朝汤声远客气地拱了拱手。   整个科钦王国,包括政治、经济、军事,乃至外交,早已经彻底被齐国人所控制,王室每年从齐国人手里获得十五万汉洲银元以维持日常豪奢的生活,享受着平静而安乐的幸福日子。若是突然一下子拿出四十万汉洲银元,对王室而言,还是有些肉疼。   三年前,从齐国本土“留学”归来的几名王子和贵族子弟,曾不经意间提及齐国长安太初宫的雄伟和壮观,引得国王瓦尔马六世不由心生羡慕向往之色。   随即,他便寻到印度商社驻王国大掌柜,试探性地提出要翻修陈旧破败的王宫,能否对此给予王室一笔特别款项。   印度商社大掌柜汤声远当即表示,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有符合身份和地位的华丽王宫。既然如此,那座破败的王宫也别翻修了,干脆我们给你新建一座更为富贵大气的王宫。   作为印度商社落脚的第一块据点,从齐国抵达科钦王国开始,不管是被逼无奈也好,还是想试图获取强大武力保护也罢,整个科钦王国表现得极为“友好”和“恭顺”,非常配合齐国商业势力据此而不断向外扩展。   及至后来,甚至连国内的关税、外交和军事防务,全都交给齐国人,将科钦王国完全置于齐国的保护之下。随着齐国势力的逐渐坐大,到最后,索性连地方治理、百姓税赋缴纳等民生事务也皆委于齐国人,整个王室就安于享受齐国人的年金供奉。   在瓦尔马六世看来,这是科钦王国最好的选择。若不然,被周边的国家或者其他海外强大势力吞并,说不定还享受不到这般优渥的待遇。   君不见,北方的卡利卡特王国,本以为有葡萄牙人倚为后盾,妄图挑战齐国人,结果遭到齐国海陆两个方向的连续打击。不到两年时间,便沦为齐国人的殖民地,整个王室成员也被齐国人给流放至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岛上,王国的财富也被洗掠一空。   当然,在这场征服战争中,因为有数千科钦仆从兵的参与,使得科钦王室也获得了大量的金银玉器,再度填充了瓦尔马六世的私人金库。   七年前,齐国大王登基称帝,特意敕封瓦尔马六世为科钦郡王,世袭罔替,并在旨浩中明确表示,非谋反或叛逆之大罪,齐国皇帝将保证瓦尔马王室的永久富贵。   因而,瓦尔马六世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科钦王国的一个傀儡,但也乐见自己所能享受的一切待遇。   要知道,在短短二十年时间里,科钦王国的领土向北扩张至坎努尔王国境内的巴瓦里河,南至印度大陆的最南端根尼亚古马里(即科摩林角),将此前的丘隆王国、卡利卡特王国、坎努尔王国等几个西南沿海邦国统统并入领地,成为印度南部举足轻重的地方势力。   周边的迈索尔王国、拉姆纳德王国、马杜赖那亚王国、克莱迪那亚喀王国等国家使臣在觐见瓦尔马六世时,无不给予他最高的礼敬。   虽然,瓦尔马六世不知道华夏文化中有一个狐假虎威的成语故事,但作为一个傀儡国王,他能享受这种无上的礼遇和各种豪奢的生活,还是让他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   这一切,无非就是利益交换罢了。瓦尔马王室向齐国人让渡了君王的权力和国家利益,相应的,他们获得了齐国人给予的崇高礼敬和优渥待遇。   在这个地区纷繁复杂的环境下,对科钦这么一个小国而言,还有比这个更好结果吗? ##第二百零四章 朝鲜之争   1677年,6月16日,平壤。   相较于科钦王国的识大体、顾大局,顺应时势,将自己的国家和人民统统交给齐国人,而换得整个王室的崇高礼遇和无尽的财富,继而享受奢华而安宁的幸福生活。   那么位于远东地区的朝鲜王国,就显得有些不自量力,试图在两方强大势力之间,反复横跳,想通过走一段非常危险的钢丝,谋取一个小国的远大前途。   大秦永兴元年(1676年),秦王孙可望受禅于大明建平帝,登基称帝,建立大秦王朝。朝鲜王国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一支庞大的使团由陆路抵达南京,恭贺大秦皇帝御极天下,另立新朝,并请求大秦予以换碟发文,重新对朝鲜进行册封。   若是按照朝鲜数百年来的事大主义原则,在中原王朝发生改朝换代时,便立即上赶着前来抱大腿、找靠山,自然是没错的。   但是,在朝鲜王国的身侧却不仅仅横亘着一个新生的大秦王朝,同时还有一个继统大明,矢志恢复朱氏江山的云州镇,一直在对朝鲜虎视眈眈。   在永王于长宁(原宁州,今日本北海道札幌市)登基称帝,继统大明,改元延光后,立即也派了使者前往汉阳,要求朝鲜王国立即行大明藩属之责,前往长宁,敬拜大明皇帝。   朝鲜君臣接到延光帝的诘问后,顿时面面相觑,皆不知作何应对了。   因为,朝鲜君臣突然想起来了。大明广德八年(1662年),壬寅犯边(1662年,齐国联合永王云州镇攻入朝鲜东南境内)时,朝鲜王国在与齐国和云州镇签署和议,其中有这么一个条款,那就是朝鲜再次重申和保证了对大明的藩属之责,并向云州承诺,只要大明国号存在一天,便永为大明之藩,誓不叛离。   大明亡了吗?   按理说,在神州大地,秦王受禅于明朝皇帝,然后建朔大秦,那么,昔日的大明王朝确实已经没了,朝鲜王国就没必要再行藩属之责,更说不上叛离大明。   可是,云州镇永王却以崇祯帝嫡亲血脉的名义,在秦王篡明自立后,于云州登基称帝,续统大明王朝,又重新打出大明的旗号。   如此一来,朝鲜王国就有些尴尬了。   我们是继续奉行事大主义,抱中原王朝的大腿,上表归附?还是维持昔日与大明的宗藩关系,向那个跋扈至极的云州永王——现在的大明延光皇帝跪拜,以行藩属之责?   哎呀,好纠结!   两边都不好惹,大秦继承了整个神州疆土,人口六千余万,兵甲数十万,在朝鲜眼中,无异于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云州镇虽然人口不多,兵力不盛,但麾下官兵却能征善战,曾两次攻入朝鲜境内,大败朝军。云州镇更是在东南沿海的釜山县,驻扎了一支四百人规模的火器部队。   再加之,云州镇在该地区拥有仅次于齐国的水师力量,可随时袭掠朝鲜沿海地区,甚至还能通过海路,直接杀入汉江,进逼王京。   在权衡良久后,朝鲜君臣不论是出于对云州镇的厌憎,还是对中原王朝强大武力的期许,决定还是倒向大秦。   朝鲜人一边对云州派来的使者极尽敷衍和推诿,表示朝鲜王国将在精心准备一番后,会派出朝天使前往长宁,恭贺延光帝继统大明,并请册立封赏。另一边,连续派出数路信使前往沈阳、北京,以及南京,急切地央告天朝,速遣大军入朝,护卫藩属。   不得不说,大秦的辽东总督冯维武(已故庆阳王冯双礼之子)动作不可谓不快,在收到朝鲜求援后,立即抽调三千精兵,迅速入朝。   永兴元年,4月10日,秦兵渡过鸭绿江,进入义州。4月14日,秦兵进抵平壤。4月19日,秦兵渡过礼成江,抵达开城。   朝鲜君臣闻知天朝大军入朝,大喜过望,随即斥退了云州镇使者,并敬告境内所有云州镇商人和旅居人员,必须在半个月内离开朝鲜。同时,责令庆尚道和庆州府关闭釜山县自由贸易区,礼送云州镇兵马离开朝鲜。   大明延光帝闻讯后,勃然大怒,随即以朝鲜不守藩属之责,侮辱宗主上国的理由,向朝鲜王国宣战。   5月3日,明军聚集大小舰船三十余艘,兵员五千余,从釜山大举登陆。   说来可笑,朝鲜王国在一心抱秦国的大腿,跟大明(云州)翻脸后,第一时间调集了五千余兵马围攻位于釜山城西明军驻守的营垒,却数日不克,反而损兵折将。待战事僵持至第六日,四百余明军在朝军松懈之际,趁机发动了一次夜袭,竟然击溃了十倍于己的朝军。   当五千余明军登陆釜山时,败阵后的朝军还尚未缓过劲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展开有条不紊地登陆行动。   先期抵达汉阳的三千余秦兵,在朝鲜君臣的催促下,迅速南下,应战跨海攻来的明军。   5月16日,秦军前锋五百余官兵在庆尚南道高灵郡遭遇明军,初战失利,损失近百名官兵。   入朝秦军主帅、辽阳总兵赵长峰在收到溃败回来的官兵报告,言及明军火器众多,而且战阵经验丰富,训练极为有素,实乃少有强军。   赵长峰闻报后,并不以为然,前锋作战不力,败军而回,自然要将敌人的实力稍稍夸大一点,来掩饰己方的无能。   小小的云州镇,所辖几块领地要么孤悬海外,要么地处偏远蛮荒,治下之民不及百万之数,军队规模最多也不过数万。以前要不是靠着齐国扶持帮衬,估计早就破败凋零了。   现如今,我大秦天兵入朝,护卫藩属,那齐国可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反应,至今尚无表态。他们既没有声明继续支持云州镇,也没有开口阻止大秦的军事行动,暂时还处于中立状态。   因而,作为主帅的赵长峰便想凭借手中的三千余兵马,迅速击败云州镇部队,就算不能将其尽数歼灭,也最好能将他们赶下海。如此,形成一个既成事实,并奠定大秦于朝鲜王国的宗主地位。   在斩杀了逃回的几名低阶军官后,赵长峰立即驱大军继续南行,迎着云州镇的主力部队杀了过去。我大秦兵马从辽东陆路过来,随行的有八百余骑兵,就是赵长峰最大的凭持。   然而,战斗结果却是出乎所有秦军意料之外。   双方接战后,三千余秦军被攻来的明军几乎全歼,主帅赵长峰亦被生擒,最后仅百余骑兵逃回汉阳。   随后,明军长驱直入,连败数路朝军,径直朝汉阳杀来。   同时,一支明军舰队从耿罗岛出发,闯入汉江,炮击王京。   5月27日,明军主力五千余进抵汉阳。年仅十五岁的朝鲜国王李焞在文武百官的护卫下,弃城而逃,往北方平壤奔去。   明军占领了汉阳后,仍不罢休,循着朝鲜君臣逃奔的路线,便追了过去。   5月30日,明军在金川遭遇后续赴朝的三千余秦军,一战将其击溃,继续向北挺进。   6月4日,明军杀至平壤,但遭到第三波入朝秦军的拼死抵抗,加之长途奔袭,未携带火炮,未能如愿攻克该城,退往三十多公里外松林,等待后续兵马到来。   辽东总督冯维武陆续收到朝鲜兵败消息后,震惊万分。当即再次集结数千余兵马,迅速往援朝鲜。同时,以五百里加急的形式,迅速报于朝廷,北明已入寇朝鲜。   身在南京的大秦永兴帝孙可望闻报后,大怒,言及,北明余孽自不量力,擅自挑战大秦国威,必予严惩。随即下诏,命北京大营都督、淮国公马保为帅,引兵三万入朝,驱逐北明贼军。   7月中旬,秦明两军在平壤、松林、金川、开城等地爆发数场大战。明军虽然火器众多,战力不俗,但兵力薄弱,被秦军逐步逼退至汉江附近。   至7月底,秦军主力两万五千余顺利收复汉阳,明军一路缓缓朝东南沿海地区撤退。主帅马保见状,立即挥兵急赶,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尽歼入朝明军,以震慑北明余孽。   然而,当8月上旬,秦军进逼庆州时,突然后方传来急报。明军舰队再次进入汉江,约四千余明军登陆,再夺汉阳,一举截断了秦军的后路。   秦军闻讯后,由此大溃,纷纷夺路北返,明军随后一路掩杀,陆续毙伤秦军三千余,俘一万六千余。   秦军最终能逃回平壤的官兵不足四千,几乎丢弃了所有甲仗、火炮,以及全部辎重物资,遭遇开战以来最大的惨败。   更让主帅马保惊惧的是,一支规模数千人的明军部队,从镇州(今俄罗斯海参崴)、咸镜道西北沿海地区杀了过来,直奔秦军后路,大有将入朝秦军一鼓聚歼的架势。   秦军在朝鲜再遭败绩,而且还是惨败,不仅整个北方为之震动,就是江南大地,也是暗潮涌动,舆情汹汹。要知道,大秦初立,怀念大明的仕绅百姓不在少数。而且因孙可望在江南地区强行推进的土地、财税改革,得罪的仕绅地主千千万万,巴不得新生的秦朝吃瘪。最好能让永王从朝鲜一路杀回中原,恢复他们曾经在大明享受的种种优渥待遇。   尽管,齐国驻南京公使极力劝阻秦国以和平手段解决朝鲜事件,勿要劳师动众与北明在朝鲜进行一场无谓的战争,徒耗军力和财力,以免被北方的清虏和蒙鞑捡了便宜。   孙可望对齐国公使的劝说,丝毫置于不顾。   什么叫无谓的战争?朝鲜是我大秦的藩属,被那北明余孽给欺负了,作为宗主国自然要护卫其国,屏障大秦的东北安全。   如今,在朝鲜战场上,北明趁我秦军不备之际,重创我北方军团,大有独占朝鲜之势,割我藩属之危。   再者,我大秦新朝初立,第一场对外战争竟然就大败亏输,这也太没面子了。我老孙丢不起这个人,非得再集大军,好生教训一番那个自不量力的北明余孽,找回场子。   随后,孙可望从江淮、山东、河南、河北等地抽调五万余大军,陆续赶往辽东,然后进入朝鲜境内。   可能是国小力弱,北明投入在朝鲜的兵力不过一万七千余,在攻占平壤后,停止了进攻,将战线稳定在大同江南岸,然后转入休整状态,静待秦军到来。   10月上旬,整个朝鲜已进入初冬时节,得到增援的秦军不顾严寒天气,随即展开猛烈地反攻。   明军如同数月前那般,在面对秦军的汹涌攻势下,大踏步地往南撤退,先后放弃了平壤、松林、金川、开城,一路退往汉阳。   当秦军后勤补给线被拉长后,镇州、咸宁道西北地区的一部明军,凭借熟悉的地理优势,以精悍的索伦、赫哲部族兵配以少量的火枪兵,频繁袭击秦军的后勤路线,极大地增加了秦军的补给难度。   面对神出鬼没的明军偷袭,使得秦军不得不留出足够的兵马,以维持稳定的后勤补给。那些强悍的明军小队,宛如昔日的清虏披甲人,坚韧而又耐战。   有时候,为了袭击秦军的后勤运输车队,那些明军招募的野人,甚至可以埋藏在在雪地里长达一个多时辰,然后趁秦军不备,猝然发起进攻。他们全身甲胄,如同一个个人形机甲怪兽,挡者披靡,秦军往往要付出十数人的代价,方能将其击杀。   随着严冬酷寒的季节到来,秦明两军的战线逐渐稳定在汉江一线,进入僵持阶段。这个结果,不仅让朝鲜君臣大为震惊,也让南京的大秦朝廷上下感到非常意外。   这北明的军事实力,相当不弱呀!   待今年三月,随着气温转暖,双方再战。大秦朝廷陆续又调集了两万于军队进入朝鲜境内,使得秦军人数规模增至近九万,对明军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   但是,秦军庞大的兵力优势在随后的几个月战争过程中,却并没有演变成绝对的胜势,反而陷入到一场堪称为泥潭式的拉锯战。   明军的作战方式极为简单明了,就是凭借朝鲜境内一座座较为坚固的城池,逐步消耗秦军的兵力和粮草,然后利用己身最具优势的海上力量,频繁发起对秦军的侧翼突击,或者以镇州、咸宁道西北高峻险恶的地形,出动精干小股部队,袭掠秦军后路。   甚至,一支由三艘齐国退役战舰组成的北明分舰队还蹿至松江府上海县,炮击港口,拦截秦国商船,引得南京朝廷震动不已。   “这仗打得有些艰难了点呀!”秦军援朝大军主帅马保站在平壤城头,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岭,不由轻声叹道。   “是呀,大帅。”吉林总兵袁富杰点头附和道:“即使,最后咱们将北明军队尽数逐出朝鲜。但人家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仍旧可以在沿海地区频繁发起突袭,防不胜防。届时,总不至于,在朝鲜境内长期部署十余万大军。这不得将咱们大秦给拖死呀!”   “但若不能护卫朝鲜藩属,彻底击败北明余孽,陛下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马保摇摇头说道:“但要这般与北明陷入长期纠缠,于我大秦不利,徒耗国力。”   “大帅是担心北方清虏会有异动?”   “这几年,我大秦边军频繁北出,不断袭掠清虏和蒙古地界,已然对其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严重削弱他们的实力。”马保苦笑一声,“但从去年朝鲜战事一起,北扰之行顿时中止,此举,说不定就会使清虏和蒙鞑缓过一口气来。更为可虑的是,朝鲜战事一旦陷入胶着,北边定然不靖,甚至也会影响西北和西南的局势出现不可测之变化。”   “但咱们总不至于在战事僵持不下之际,就贸然撤兵吧。不然,我大秦不仅将会失去朝鲜藩属之心,还可能会让北明趁势坐大。……陛下,定然不许的。”   “这个时候,齐国应该要有所动作了。”   “齐国?”袁富杰悚然一惊,“他们会出场帮哪边?”   “帮哪边?”马保笑了笑,“估计,他们两边都不帮。但是,他们一定会出来劝架的。毕竟,在去年,我们大秦可是与齐国刚刚签订了全面战略合作协议,算是有盟国之约。而那北明,向来便是齐国的小跟班,不敢不从齐国之言。” ##第二百零五章 秦军改制   1677年8月7日,南京,瑞王府。   此时江南大地已进入盛夏时节,加之空气中相对湿度大,显得异常闷热。作为大秦王朝的首都——南京,昨晚一场大雨给处于蒸笼般的城市带来了些许的清爽和凉意。但是,随着午间的炽热的阳光照射,瞬间让所有美好感觉消散无形,使得整个城市仿佛又进入一场新的“桑拿”活动。   一辆豪华的王府马车在禁卫的护卫下,缓缓地停靠在瑞王府内院门口,一名恭候的太监连忙谄媚地跑到车前,轻轻地将车门打开,将瑞王孙征灏迎了下来。   “王爷,喝杯酸梅汤,解解暑气。”太监何贵殷勤地从侍女手中取过一碗酸梅汤,恭敬地递给孙征灏。   孙征灏将擦脸的毛巾扔给何贵,将那碗酸梅汤接过,几口便喝了个干净。   “王爷,还需再来一碗?”何贵小心地问道。   “罢了。”孙征灏摆摆手,然后随意地问道:“王妃何在?”   “王妃……在后院。”何贵回道,脸上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表情。   “府中出了何事?”   “王妃正在发落……发落侧妃……李娘娘。”何贵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嗯?”孙征灏闻言,立时站了起来,“王妃为何……要发落李妃?”   “小人不知……”王府中贵人的事,哪是让他一个下人可轻易掺乎的。   孙征灏抬步便朝后院走去,王妃向来温婉、明理,虽然有些事务上面过于独断,但并不是一个跋扈张扬的妇人,对于孙征灏纳的几个侧妃和美人,也无过多刁难斥责,更不屑于同她们争宠示媚,保持着大妇应有的威势和尊严。   近十年来,这位王妃与其说是他的妻子,不如说是他最强有力的政治合作伙伴。婚前,他不过是一个只知玩乐享受、偶尔冒充一把文人墨客的闲散世子,整日里与那些闲于野的儒士学者厮混,毫无任何建树,以至于从未得到父皇的垂青和重用过。   可是,在与这位齐国公主成亲后,随着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以及妻子的不断鞭策,孙征灏逐渐收敛心性,慢慢学着为人处世,同时也在朝廷里讨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差事,开始了他的逆袭之路。在妻子的说教和帮扶下,他竟然将朝廷和他父皇交办的诸多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使得父皇对他刮目相看。   如今,孙征灏更是被委以户部署理的差事,在近期的朝鲜战事中,还因为积极筹措物资粮饷有力,有效地支援和保障前方军队的作战,而受到父皇的嘉奖。   因而,对这位能力卓著且又有独立思想的王妃,孙征灏是又敬又爱,在整个王府中,其地位更是隐隐居于主导,可以说府里数百人的命运前途,皆由她一念而决之。   不过,在这十年里,这位王妃却并没狠心整治处理过任何一个下人,即使犯了错,违了规矩,最多也不过罚钱,或者开革出府。平日里,就连打板子和鞭挞都不曾有过。   却不想,今日要发落他的一位侧妃,而且还是他极为宠爱的李娘娘。   “哟,你这是准备来英雄救美了吗?”   瑞王妃齐子依坐在一张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团扇,轻轻地摇动着。而在她面前,则跪着十余人,打头的就是那位尤见犹怜的李娘娘。   “你这是……”孙征灏不明事由,倒不好直接向人求情,而是试探性地问道:“他们都犯了什么事,惹得你大动干戈?”   “什么事?”齐子依笑吟吟地说道:“嗯,我嫉妒李侧妃比我长得漂亮,比我更会伺候男人,也比我更会讨你欢心。”   “……”孙征灏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苦笑一声,“王妃说笑了。……倒底是个什么事?”   “那位……”齐子依伸手指了指李侧妃身后跪着的一名年轻人,“你的大舅哥,李大才子,为了自抬身份,向人家吹嘘,你是我大秦实际的太子,以后要当我大秦的皇帝。”   “什么?”孙征灏听了,立时脸都白了,额头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他……,他……怎么敢……,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这些话不是你对李侧妃讲的,然后再传到了这位李大才子耳中的吗?”齐子依戏谑地看着孙征灏。   “贱人!”孙征灏上前一步,一把揪起李侧妃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随即又一脚踹到在地,“贱人,我何曾给你说过这些混话!你……你这是要置于我死地吗?”   “王爷!”齐子依冷冷地喊了一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临到事发,你打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我……,我没有说过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孙征灏转过头来,强自辩道。   要知道,他的大哥乃是庶出,而且体弱多病,难以视事,自然没有排在皇位继承人里面;而二哥孙征淇,果毅坚韧,能文能武,勇于任事,还曾去齐国游历过,曾经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但两年前乞尔海子一战,他所领部队遭到清虏数千骑兵的围攻,身负重伤。虽然经过多方医治,细心调养,捡回一条命,但却伤了两条腿和一个胳膊,面部也毁损大半,形同废人。这使得孙征灏突然成为太子的最热门人选。   但这种事情,未经皇帝正式宣诏确认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满世界地嚷嚷,我,孙征灏要做太子,以后要继承大秦王朝帝位。   要知道,皇帝孙可望可不是一个慷慨大度的君王,甚至还有点小心眼。一旦让他知道,自己的嫡亲三子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当太子,要继承他的帝位,说不定就会惹得勃然大怒,立即会拧着来,另外选一个儿子当太子。   没瞧见嘛,在朝鲜战事上,大秦军队对上人数远不及自己的北明军队,打得异常艰苦,还不断损兵折将,再加上后勤补给线绵长,使得国库耗用甚靡。可皇帝孙可望在面对齐国驻南京公使的调停建议时,硬是不予接受,非要与北明余孽在朝鲜境内分个高低,争个输赢。   可问题是,即使在朝鲜战场上击败了北明军队,那又如何?人家北明大不了退出朝鲜,仍旧可以继续安稳地盘踞在镇州和云州。即使距离朝鲜本土不远的耿罗岛,我大秦军队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能伤及分毫。   对于心性狭隘且又执拗的皇帝,孙征灏可不敢指望他有什么父子舔犊之情,什么对他寄予厚望。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自己有什么犯禁之行,悖逆之举,说不定最后的下场还比不上分别居于府中治病养伤的大哥和二哥。   “王妃,如何处置这些人?”孙征灏在闻知齐子依已经将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给弄回府中,暂时抑制了这起事件的后续发酵,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要不,将他们都灭了口?”齐子依玩味地说道。   跪倒在地的十余人听了,立时如丧考妣,不停地磕头求饶,一时间哭告声不止。   “……就依王妃所言。”孙征灏瞥了一眼那位李侧妃,心中稍有不忍,但还是狠着心点头应道。   “你可真够心狠的。”齐子依白了孙征灏一眼,“若是,哪天我也犯下这般错误,你是不是也要狠心地将我杀了?”   “子依……”孙征灏顿时哭笑不得,“你且说什么,我自当一切……皆依你所言。”   “挑个日子,全都送到琉球去吧。”齐子依站起身来,恨恨地盯了孙征灏一眼,“他们能有今天之遭遇,皆赖你所赐。”   ……   8月12日,南京,紫禁城。   “三宝(马保)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数万军队也是各地细选之精锐,但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的表现,却让朕颇为失望呀。”大秦皇帝孙可望站在在御花园中的小径上,开着四下盛开的各色花卉,却无丝毫欣赏之心。   “臣惶恐。”叙国公马惟兴淮慌忙退后一步,屈膝跪倒在小径上,“淮国公有负圣恩,臣请予以弹劾,将其拿办治罪,以效国法。”   “你这是做甚?”孙可望面色沉了下来,“朕与你叙说三保和军队的战场表现,并无怪罪之意。你们虽然是嫡亲兄弟,但也不该为了自证清白,而如此惶然地去弹劾于他!……平身吧。”   “谢陛下。”马惟兴起身后,垂手站在小径边,脸上仍带着几分惶恐之色。   “唉……”孙可望见状,叹了一口气,迈步朝前方的亭台走去。   昔日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一个接一个故去,还活着的几位,见到自己也是这般诚惶诚恐,再无当年彼此无间、互相信任的亲密关系了。   呵,帝王之尊,还真的到最后落的一个孤家寡人!   “朝鲜战事,我秦军遭遇之困境,非只三宝一人之责。”孙可望坐在一个软凳上,伸手示意马惟兴坐于对面,“诸将皆称,北明军队极为堪战,不仅战术灵活,行动迅速,而且于战阵之中,训练有素,举止有度,其战力甚至还要高出清虏几许。自去年接战以来,我大秦军队,竟然没有歼灭其任何一支成建制部队,反而损失连连,全凭兵力优势,方才稳住战线。对这般情形,你是如何看待的?”   “陛下,北明之势力,乃是在三十年前,齐国于云州地一力扶持而逐步扩展和兴起。”马惟兴拱手说道:“而北明军力武装,也是齐国一手帮其建立并加以训练养成。据臣所知,明军中各级指挥机关和将佐幕僚中也充斥着大量齐国军事教官,北明不少将领,甚至直接在齐国本土军事学堂受训培养。可以说,明军几乎算是齐国陆军的翻版简易模式。再加之,明军装备和武器制式皆优于我秦军,跟齐军也是相差无几。因而,明军战力自然就显得不低。”   “……”孙可望闻言,沉默半响,然后苦笑一声,“如此一来,我们大秦倒是严重低估了北明军力。那位永王殿下,不仅海上实力强于我们大秦,而且陆战之力,也不是我们轻易所能匹敌的。”   “陛下勿忧。”马惟兴见皇帝话语中有些萧然,连忙宽慰道:“北明虽然战力稍强,但其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国小而力弱,且人口不丰,难以与我大秦长期相持。只要我大秦发力猛攻,必然可以将明军尽数逐出朝鲜。甚至,我大秦可借着胜势,从辽东和朝鲜两地直接攻入镇州,断其一臂。如此,北明若不屈膝献降,那么最终将被我大秦逼入绝境,势穷而败。”   “若如此,我大秦也就不要过日子了。”孙可望摇摇头说道:“朝鲜战事已历一年多,便耗费国帑两百八十多万两白银。为此,户部官员早已苦不堪言了。”   “陛下……”马惟兴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帝。   “齐国人又提出了新的调停方案。”孙可望面无表情地说道:“朝鲜认我大秦为宗主国,但其位于东南方的全罗道、忠清道、庆尚道和西北的咸宁北道,为北明的势力范围,享有特殊利益,并允于地方自治。作为补偿,北明向我大秦赔偿军费白银三十万两。”   “北明将来会不会将朝鲜东南三道和西北咸宁北道直接吞并了?”   “不会。”孙可望摇摇头说道:“齐国人说,为了避免将来秦明再次发生冲突,不会允许北明吞并上述朝鲜领土,与大秦势力范围直接接触。不过,不排除以后在那些地方另建一个高丽王国,以为秦明之间的缓冲。”   “如此……也好。”马惟兴偷偷地瞄了一眼皇帝的神色,似乎没有愤怒的表情,陪着笑,应和道:“为了一个小小的朝鲜,劳师远征确实有些不值当。这北明仅占了朝鲜东南三道,将大部分朝鲜地盘都让与我大秦,还赔付……三十万两白银,多少也让我大秦挽回一点……那个……那个损失。”   “我大秦军制是到了要改一改的时候了。”孙可望看着马惟兴,郑重地说道:“朝鲜战场,我大秦军队不论是在装备上,还是指挥机制上,甚至在军心士气上,皆不如北明军队,以至于在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情况下,反而处处受制,连连败北,使得我大秦国威受损。于此,朕是难以释怀的。”   “军制改革?”   “不错。”孙可望坚定地说道:“咱们技不如人,就得老老实实向人家学习。齐国军队数十年来,在几乎所有的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乃强军之范。小小的北明仅学其皮毛,便有这般不俗战力。既如此,我大秦军队,亦可效仿之!此事,朕将委于卿,筹办我大秦新军。”   “臣,遵旨!”马惟兴立时站起身来,向皇帝深深一躬,大声应诺道。 ##第二百零六章 俄国皮毛生意的悲歌   1677年9月12日,鄂霍次克堡。   浩瀚的鄂霍次克海虽然属温带季风气候,但整个海域会从每年的10月至次年6月结冰,无法通航。即使,是在盛夏时节,气温也不过十余度。而靠近大陆的沿海地带,在九月,温度便已低至五六度,在强劲的海风吹拂下,让人感到彻体的寒冷。   鄂霍茨克堡,这座由哥萨克人在1647年建立在远东太平洋沿岸的第一个定居点,在这个秋意渐冷的日子,突然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艘隶属于齐国云州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和两艘隶属于大明皇家贸易商社旗下的商船在躲避一场风暴的袭击时,不经意间闯入了这座鄂霍塔河口附近的鄂霍次克堡。   早在1641年秋,奥伊米亚康城堡派出了一支由18名哥萨克和20名雅库特人向导组成的探险队,由哥萨克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卡列雷伊率领。他们沿着因迪吉尔卡河左岸的支流贵都孙河向上,跨越分水岭,来到了鄂霍塔河的源头。然后顺流而下,顺利抵达鄂霍次克海。   这条道路全长仅五百余公里,但这群勇敢的探险队员,却总共耗时五个星期,探明了一条从勒拿河流域通往鄂霍次克海最近的道路。   到了1647年,随着抵达鄂霍塔河口的哥萨克人越来越多,使得这处的过冬营地逐渐成为了一个聚集中心,鄂霍茨克城堡便由此建立了。因为占据着关键位置,它很快成为鄂霍次克海的经济和政治中心,也是该地区主要的渔业和毛皮交易中心。   这个时候,鄂霍茨克城堡有哥萨克三十八人,当地的被迫服苦役的科里亚克人四十五名,以及十八名雅库特人,总计一百零一人。   本来,再过些时日,等天气上冻后,城堡里的大部分哥萨克人和雅库特人就会乘坐雪地爬犁,携带一个夏季他们猎取(或掠夺)的皮毛返回雅库茨克,与欧俄地区赶来的皮毛商人进行交易。然后,拿着获得的金钱,享受一段难得的安宁生活。   但现在,看着河口外停泊的三艘武装商船,鄂霍茨克城督军伊戈尔·斯莫尔尼科夫是又惊又怕。对方在发现这座城堡时,并没有表现出友好的态度,在第一时间前来与他们交涉,从而换取一些必要的补给物资。   他们反而在港湾外不断地观察,试图窥探城堡中的虚实情况。在港湾徘徊一日后,然后放下数艘小船登陆,多达七十多名的水手全副武装,端着火枪,不怀好意地开始慢慢接近城堡。   哦,上帝呀!他们竟然想攻占鄂霍茨克城堡,抢夺他们积存于城中的大量皮毛和其他各种物资。   一群可耻而卑鄙的强盗!   鄂霍茨克城堡自建立三十年来,从未遭到过任何攻击。勇敢的哥萨克战士们往往依托这座城堡,携带火枪和刀斧,向周边数十上百公里外的土著人征收皮毛实物税和粮食税,欺辱他们的妻女,杀死任何敢于反抗的野蛮人。   而那些可怜而又愚昧的野人,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木矛、石斧、骨箭,简陋至极,根本无法对哥萨克人造成任何伤害,至于攻打由木料和夯土修建的鄂霍茨克城堡,那自然就更无法做到了。   只要火枪响起,刀斧挥动,愚昧的野人只有选择望风而逃,避入茂密的山林。当然,若是都能老老实实地缴纳各种珍贵的皮毛,敬献出他们的粮食,奉出他们的妻女,仁慈的哥萨克战士也会生出恻隐之心,放过这些可怜的野人。   却未想到,在今天有一群比他们更为凶恶的鞑靼人摸到了他们的城堡附近,意图攻入城中,杀死他们所有人,夺取这里一切的财富。   原本以为,鄂霍茨克城堡已经足够偏僻了,而且这一片的海域风高浪急,还有长达八个多月的封冻期,一般人根本无法寻到此处,足以让他们每年在这片广大的地区,猎取(掠夺)大量的珍贵皮毛,获得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过去二十多年,他们哥萨克人曾经在阿穆尔河(黑龙江)、结雅河(精奇里江)、乌苏里江等数条大河流域建立的众多据点和过冬营地,逐一被鞑靼人拔除,几乎将他们所有的哥萨克人全部逐出了远东南部地区。   而且,随着鞑靼人势力的扩张,他们沙皇俄国建立的贝加尔湖屯殖区,也面临鞑靼人的威胁。听说,那个渤海国的已经将触角深入至石勒喀河上游流域(今俄罗斯远东赤塔市附近),并在那里建立了两处前沿据点。   雅库茨克督军区和贝加尔湖督军区不断地向莫斯科求援,希望沙皇陛下能派遣更多的哥萨克战士支援远东地区,最好是能抽调一些射击军的正规部队,在远东地方殖民武装的配合下,与这个不断扩张的渤海国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以遏制他们的西进势头。   作为一个太平洋沿岸的小型据点,鄂霍茨克城堡可不像阿穆尔河、结雅河流域那些要塞据点,拥有强大的武力和坚固的防御。他们甚至连一门火炮都没有,只有三十五支老式的火绳枪和数十把刀剑和利斧。而且,城堡里还有四十多名被掳来做苦役的当地科里亚克人,其忠诚度,实在值得怀疑。   但鄂霍茨克城督军伊戈尔·斯莫尔尼科夫并不打算主动投降,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也未必攻得下这座城堡。或许他们在遭到些许伤亡后,便会知难而退,离开这里。   嗯,待打退这次敌人进攻后,必须再征集一些当地人,对这座城堡进行一番加固,最好能多弄些石块,取代部分薄弱的夯土城墙。还有,明年需从雅库茨克带来几门火炮,务必将这座鄂霍茨克城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战斗堡垒。   “这座罗刹人所建的城堡,瞧着模样,似乎没有火炮,但城中至少有数十名火枪手,一旦打起来,还是有些扎手呀!”在鄂霍茨克城下,一名齐国水手长放下望远镜,摇摇头说道。   “那咋弄?”旁边的同伴诧声问道:“总不至于拍拍屁股走人吧。要是再过来,那可要等明年了。到时候,罗刹人说不定就会将这破寨子给修得更加坚固,甚至还弄几门火炮。……咱们就更打不下来。”   “要不,从船上弄两门火炮下来,轰他娘的。”另一个同伴舔了舔嘴唇,“瞧这个堡寨模样,里面说不定就积存了大量的皮毛。嗯,还有可能,还有许多金银。抢上一把,大家伙都能分点,也不枉冒险走这么一趟!”   “要不,先试着劝降一下。告诉里面的人,只要放弃抵抗,便饶他们不死,任由他们归去。”   “得!”被推举为作战指挥的齐国大副点点头说道:“咱们两手准备,一边派个兄弟过去劝降,一边准备卸两门火炮下来。这里可不能耽搁太久,要不然天气冷下来,将海水冻上了,咱们所有的老少爷们可就都走不了,全得留在这里过冬!”   毫不意外,鄂霍茨克城堡中的哥萨克人拒绝了投降的建议,准备坚守这座堡垒。   开什么玩笑,我们万里迢迢从遥远的欧洲,来到这片荒芜的远东地区,就是为了发财,为了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期望某一天,能攒足大量的金银,返回家乡,购买一座庄园,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领主。   在16世纪末,鉴于欧俄地区毛皮资源日渐衰减,加之西欧对毛皮的庞大需求及毛皮贸易可观利润的刺激,而广阔的西伯利亚地区拥有得天独厚的毛皮资源。俄国人遂展开了对西伯利亚毛皮的狂热追求,同时,毛皮贸易也成为俄国人拓殖西伯利亚的重要方式。   在乌拉尔山以东至楚科奇半岛的广袤区域,生存着大量紫貂、狐狸、貂鼠、松鼠、海狸、狼、海獭等种类繁多的毛皮动物。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西伯利亚更是世界著名的紫貂产地。   在每年的捕猎季(大概在每年的10月至次年4月),一名优秀猎手能够获得120-250张紫貂皮,而每索罗克紫貂皮的平均售价从20年代的32卢布涨至40年代的57卢布,到如今,更是高达100卢布。   可以说,一名优秀猎人因为每年在西伯利亚获取的皮毛收入,轻松超过一名拥有数百亩土地的农奴主收入。以17世纪30-50年代,俄国人从西伯利亚获得了近30万张紫貂皮,价值上千万卢布。   至于其他各类皮毛,更是不计其数,据粗略统计,17世纪,西伯利亚每年可供应200万张松鼠皮、20万张白鼬皮、5万张北极狐皮等。皮毛,已经是贫穷落后的沙俄,唯一能出口并换取大量金银的商品。   毛皮的高昂价格触碰着幻想一夜致富的社会底层及一些商人、哥萨克、渔猎者的每一根神经,成为他们竞相涌入西伯利亚的强大动力。   毛皮凭借自身所代表的特殊含义而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物品,在整个欧洲,毛皮市场因而久盛不衰。毛皮作为一种奢侈品,向来是人们身份和社会地位之象征。在俄国,沙皇陛下经常将毛皮作为礼物赐予王室成员、有功之臣、宗教人士或外国君主,以维系统治阶级内部团结、巩固对外关系。   1653年,曾有一名俄国商人描述过,“汉堡商人将俄国水貂皮抢购一空,然后制成畅销德意志的女士帽子,以至于俄国人竟然没有水貂皮服饰可穿戴”,这样的描述虽含有夸张成分,但也折射出西欧消费者对西伯利亚毛皮的钟爱。   但是,自二十多年前,随着阿穆尔河流域的渤海国和乌苏里江流域的明国势力强势崛起,俄国人的皮毛生意顿时受到了致命打击。他们先后失去了阿穆尔河、乌苏里江、结雅河、石勒喀河等广大区域的诸多据点和营地,使得俄国人能获取皮毛的产地急剧萎缩和大幅减少。   面对拥有人数规模和武器优势的渤海国和明国势力的逐步渗透和扩展,俄国人被迫步步后退,不仅丧失了大量拓殖的地盘,也失去了无数获得财富的来源。相较于二十年前,从西伯利亚输往欧俄地区的皮毛数量足足跌了六成多,使得俄国财政陷入一个极为艰难的时刻。   但让人颇为意外的是,欧洲地区的皮毛交易数量,并没有因为俄国输出皮毛总量的减少,而影响整个市场。   从奥斯曼、波斯,以及意大利地区,无数珍贵的紫貂、狐狸、貂鼠、松鼠、海狸、海獭等皮毛源源不断地涌入欧洲市场,甚至不乏被制作成一件件华贵的皮衣、皮帽、皮裙、围脖、斗篷等成衣系列,销售给欧洲的王公贵族和新兴中产阶级。   俄国人从不同商业渠道,隐隐约约获悉,取代他们成为欧洲地区主要的毛皮供应商的国家,是一个位于南方新大陆的国家。他们或许是通过海路,从远东地区收购明国、渤海国手中的皮毛,然后再辗转运至波斯、奥斯曼,然后卖往欧洲各个国家和地区。   俄国,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商业竞争对手,他们正在侵蚀和抢夺俄国人的皮毛生意。另外,俄国人有理由相信,位于远东地区的渤海国和明国,一定得到了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的资助。否则,此前表现羸弱不堪而且武器极端落后的鞑靼人,为何会拥有数量更多、性能更为先进的火器,将那些曾不断攻城略地的哥萨克人打得抱头鼠窜。   然而,产出不丰、物资贫瘠的西伯利亚,根本不足以支持一支规模庞大的俄国正规军的介入,以至于,那些势单力薄的哥萨克武装被鞑靼人一一击破,势力逐步逼近至贝加尔湖地区。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稍有不慎,耗费数十年征服的西伯利亚地区,就很有可能被鞑靼人占领,继而断绝俄国人极为依赖的皮毛生意。   鄂霍茨克城督军伊戈尔·斯莫尔尼科夫曾从雅库茨克督军府那里获悉了一条沙皇的训令,要求西伯利亚地区所有殖民据点,务必在获取大量皮毛的同时,还要尽力维持当地城堡的安全,避免被鞑靼人攻破,勉力支撑沙皇俄国于整个西伯利亚的统治。   这个时候,沙皇正在领兵与奥斯曼帝国争夺乌克兰(第一次俄土战争),暂时无力对远东进行有效支援。但沙皇承诺,在结束与奥斯曼帝国的战争后,会流放大量乌克兰地区的哥萨克人和俘虏的克里米亚人,以充实当地的防务。   然而,可怜的鄂霍茨克城堡,并没能按照沙皇陛下的训令,守住这座濒临太平洋沿岸的重要据点。城外的进攻者,在花费数天时间,卸下两门火炮,轰塌了一面脆弱的鄂霍茨克城墙,然后以八人伤亡的代价,攻入了城堡。   鄂霍茨克城督军伊戈尔·斯莫尔尼科夫以下数十名被俘哥萨克人、雅库特人被恼羞成怒的胜利者执行了三一抽杀令,射杀于岸边,然后便被抛入冰冷的海水中。   城堡中千余张各类毛皮,数千公斤燕麦,几十桶火药,还有四百多卢布,尽数成为齐国人和明人的战利品。   两日后,这座城堡被举火焚烧,予以彻底捣毁,胜利者带着满满的收获,扬帆起航,朝南方飞驶而去。 ##第二百零七章 艰难发展的北明   1677年9月25日,苦叶岛,广灵卫(今俄罗斯库页岛西南沿海城镇斯塔罗杜布斯科耶)。   三艘齐明两家的武装商船颇为狼狈地驶入了广灵卫码头,停靠在略显简陋的木质栈台边。几名当地的阿伊努人接过水手抛来的缆绳,系在码头桩柱上,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船上。   “娘的,我们又不是给你们送补给的运输船,哪有多余的酒水施与你们!”几名水手下船后,挥手驱赶着那些阿伊努人。然后四下张望,准备找码头负责人,讨些木料和船帆,对再一次遭受风暴袭击的船只稍稍进行修补一下。   苦叶岛上的原住民,主要是费雅喀人(尼夫赫族)、赫哲人、阿伊努人等,面相较为丑陋,身体粗壮,而且毛发长而浓密,有些人还留着辫子。被当地的众多移民戏称“毛民之国,为人身生毛”,与西边镇州那些被称之为“鱼皮鞑子”的土著,都被认为是野蛮之辈,需进行一番长时间的王化驯服,方能化夷为夏。   当然,这些原住民之所以毛发浓密旺盛,盖因人类进化所致,需要适应环境,岛上天气酷寒,有毛发遮盖,多少也能御点寒不是?   曾经的云州镇,现如今的北明,已经殖民这座大岛近二十年,人口规模也增长至七万余,建立了五百人以上的城镇十余座、拓殖卫所和村屯近百处。不过,因为气候和环境所致,大部分人口和定居点都分布在较为温暖的岛屿南半部。   在刚刚结束的朝鲜战争,北明军队除了掳取大量的朝鲜人外,还俘获了两万余秦军。这些人尽数被北明政府发配至镇州、朝鲜咸宁北道、苦叶岛等几处人口稀少的领地,以充实当地人力资源,开辟更多的移民定居点。   而三艘商船所停靠的广灵卫,是在三年前设立,人口只有八十余。居民主要依靠种植土豆、小麦、小米、大豆为主,辅以海边捕鱼,但也仅能勉强满足当地基本的粮食需求,至于其他日常物资,更是要全部依赖云州输入。   去年,北明发动朝鲜战争,在获取到大量人口后,苦叶岛地方政府一口气又在广灵卫以南的十几公里外,又设置肃宁卫(今库页岛南部城市多林斯克)、青阳卫(今库页岛南部小镇索科尔)两处移民点,即将与南边的安阳城(今库页岛南萨哈林斯克市)连成一线。   三艘武装商船在这里停留了四天,将损坏的船板和风帆进行了更换和修补。期间,他们还收购了当地的移民所获的皮毛,甚至还有几张难得的熊皮。   当地的阿伊努人有宰杀熊进行灵祭传统,他们认为杀死熊是为了让它们能更好地接近神明,同时证明自己的武勇和强壮。他们在将熊杀死后,会把熊的头砍下来祭拜,熊的身体会被吃掉,皮毛则拿去售卖。   这些可怜的阿伊努人用一张熊皮,从当地精明的移民手中,仅换取了两把小刀、一罐蔗糖、一壶烧酒以及半袋稻米。   至于猎取的其他动物皮毛和肉食,能换取的东西就更为廉价,着实让某些颇有经济头脑的移民发了一笔小财。   如同岛上其他所有的新定居点一样,广灵卫的房屋全都是粗大结实的木料所建。新建的木屋宽敞明亮,外边几乎都钉有官府提供的薄板加以遮挡和装饰。很多新舍旁还修了供家务用的偏房。   每个小家院落里都堆放着一垛垛整齐的柴堆,这是为长达数月寒冬季节准备的燃料。在木屋周围开辟的菜园都修有篱笆墙,防止被饲养的家禽啄食。虽然还有很多新来移民的房屋还没有完工,但这个小小的村落里,却处处都体现着人们是在精心开拓家业,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9月30日,三艘武装商船驶离广灵卫,继续向南行驶,准备在入冬前,返回云州。   ……   10月12日,云州,中兴(今日本北海道石狩市)。   这个时候云州地区,绝大部分的农业生产陆续已经停止了,勤劳的农人们开始将田地里的秸秆收集成一捆一捆的,然后背回家中,以为过冬取暖的必要燃料。   虽然,我大明朝廷在云州的合川(今北海道砂川市)、江宁(今北海道旭川市)、茅山(今北海道羽幌町)等地陆续发现了几座储量丰富的煤矿,大明海(今日本海)西岸的镇州,也有几座陆续投入生产的煤窑,完全可以供应国内八十余万百姓的冬季取暖需求。   但是,这煤炭好是好,烧起来热量也足,发热持续时间因也长,但那毕竟要花钱去买呀!除了城里有钱的商人和稍有资产的官员、吏人,以及那些打仗发了财的官兵,普通百姓那是万万舍不得去花这个冤枉钱。   冬季寒冷,大不了将门窗封闭严实了,往床榻上多铺些稻草棉絮,身上再多穿几件衣服,将田地里收来的秸秆和林中砍伐的木柴塞到炉子里,也能勉强将炕头给烧热乎,维持大半个晚上,也可以睡个囫囵觉。   到了白天,大家伙穿上皮袄,裹着棉衣,串个门,走个邻居,互相吹吹牛,聊个闲话,也能将就把日子打发了。   大冬天的,本来就闲在屋里,没了活计,总不至于还白白花些钱买煤炭,将屋里烧得热通通的,就为了过得舒坦一点?这对我们普通百姓而言,纯粹是糟践钱物,耗费微薄的家底!   在这云州,能拥有自己的田地和自己的屋宅,每日里还能吃饱饭。偶尔,还能花几个大子,买那些渔人处理的各种鱼获,也能沾点荤腥,这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还有啥不满足的,只是抗个冻而已,可比曾经那种露宿街头,三餐不继的难民生活强多了!   听官府中的公人们说,现在的大秦,自从那孙可望篡位自立后,对国中百姓疯狂搜刮,田地赋税直接征收超过六七成,再加上各种苛捐杂税,那是弄得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这导致无数的秦国百姓,纷纷坐船飘扬过海,流落他乡,去谋个温饱。甚至,还有许多活不下去的辽东百姓,不惜冒死翻越茫茫丛林,偷渡至我大明镇州领地。   去年,为了满足那孙可望穷奢极欲的贪念,秦国悍然侵入朝鲜,准备要掠夺那些可怜的朝鲜人。要不是我大明挺身而出,派兵进入朝鲜,将入朝秦军暴揍一顿,最后逼得对方不得不向我大明求和。说不定,几百万朝鲜人就全部被秦军掠为奴隶了。   当然,秦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军队数十万,我大明确实无法与之长期相持,最后便依齐国的调停建议,结束了这场持续一年的战争。但是,我们大明却凭着强大的战力,硬生生地将朝鲜东南三道的数百万朝鲜人给救了下来,将其纳入我大明的保护之下。   至于以后,是否担心秦国继续对我大明不利,甚至不惜对我大明发动战争,那也没啥好担心了。   不说我大明在本地区拥有最为强大的海上水师舰队,足以将秦军挡在海上,不得侵入云州。而且,齐国在十数年前,就对我大明所辖领土的,做出过安全保证。在去年,更是与我大明签订了一份《友好互助条约》,承诺在大明本土遭到外敌入侵时,给予全力援助和护卫。   如此一来,有强大的齐国给予的安全承诺,我大明就不虞秦国入侵,可以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中兴距离大明都城长宁不到二十公里,在每年的港口封冻前,是长宁最为主要的对外贸易通道,港口周边建有大片的仓库和货栈。   另外,中兴城还是一座重要的渔港和“工业”重镇。   在云州的周边海域拥有极为丰富的渔业资源(北海道渔场),有鲑鱼、狭鳕、鲱鱼、拟沙丁鱼、秋刀鱼等,个个肥硕体大,内含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而且肉质极为鲜美。因此,在码头附近及城里,建有十数家鱼产品加工场,将一船一船的渔获,制作成一罐罐鱼罐头,或者一桶桶咸鱼干。   而就在这秋后的农闲时节,也有为数不少的农人纷纷涌入城中,趁着港口封冻前,抓紧时间打一段短暂“零工”,从事着港口搬运,鱼产品加工,包装等工作,挣一笔额外的零花钱。   当三艘齐明两家的武装商船驶入港口时,这里已经停靠了二十余艘大小船只,有进港卸货的渔船,也有正在装运各种货物准备前往日本、朝鲜、琉球等地贸易的商船,还有几艘不知从什么地方拉了许多难民的移民船……,使得整个港口显得异常喧嚣而繁荣。   “进港卸货,还是临时停靠?”一名大明的海关人员人员瞅了瞅泊位上停稳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还悬挂齐国旗帜,便小心地问道。   在北明,不仅其军队是由齐国一手打造建立,而且地方管理、税务征收、进出口管制等诸多民政方面,也全盘照搬齐国模式,甚至各个港口的海关机构中不乏有齐国人在做具体指导和管理。   这云州商社,虽然只是齐国的一家民间合股商社,没有任何官方背景,但是只要涉及到齐国人,北明各个地方政府,包括港口海关不得不谨慎对待。   进港卸货,那就必须按照海关商品管理目录上的规定,缴纳必要的入境关税。而船只临时停靠,则只需要缴纳少许的港口停泊费。这其中的费用差别,那可是有数百上千大明银元。   嗯,没错,大明的日常交易货币,在去年延光帝登基后,便委托齐国仿汉洲银元模式,开始铸造大明银元,除了图案印鉴不一样外,银元重量、大小,以及含银量几无二致。在和汉洲银元的兑换比率上,也按照1:1进行兑换。   当然,作为最为亲密的战略伙伴,齐国的汉洲银元也依旧可以在北明境内大范围地流通使用,不受任何限制。   除了两艘隶属于大明皇家贸易商社的商船,因为要给皇室敬献数百张名贵皮毛,需要卸下部分货物外,进港的三艘商船仅在此做短暂停留,然后便南下,驶往清远城(今北海道函馆市),与汉洲本土到来的众多皮毛收购商进行交易,卖出手里的皮毛,以换取大量的金银或者齐国工业制成品。   要说云州人口规模最多,城区面积最大的城市,莫过于北明都城——长宁(今札幌市),两年前曾进行的人口统计显示,这个城市已拥有七万余人口,差不多要占北明总人口的百分之九。但要提到哪个城市商业最为繁荣,经济最为活跃,那则首推齐国控制下的清远城。   清远城,是整个云州地区最大的物资集散中心和最大的毛皮交易中心,而且作为云州唯一的不冻港,更是该地区最核心的航运中心。   尽管,北明在两年前获得了日本陆奥北部地区大片领土,其中位于日本大岛东北部的昭化(今日本八户市)就是一座非常优良的不冻港,但大部分北明舰船仍旧喜欢停靠于清远港。   无他,盖因清远不仅可以提供更多的港口服务和船舶维修保养服务,而且还汇聚了大量的齐国商人和海量的工业制成品,给所有人提供了无限的商机。   “这些人都是移民吗?”在缴纳了两天的港口使用费后,齐国商船上的水手便相携往城中而去,却见码头一角圈坐着数百蓬头垢面的难民,不由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那些都是朝鲜人。”一名码头小吏撇撇嘴,不屑地说道:“朝鲜东南三道的地方官员,受我大明朝廷所命,征调五千名青壮来我云州服役。时限三年,期满后,赏赐若干钱物,再行遣回。”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大明朝廷刚刚将朝鲜东南三道置于保护之下,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肆意压榨和奴役朝鲜人。   尼玛的,说是服役三年,但这些朝鲜人多半都会投入到云州境内的几座矿山里去,或者从事艰苦的道路修建,以及其他大量的基础设施建设,最后能有一半的人囫囵返回朝鲜,都算是那些凶狠的监工心生仁慈了。   君不见,云州最早的那些原住民,在明人到来之前,数量曾多达数万人。但到目前为止,早已经所剩无几了。战场炮灰、矿山苦力,道路修建,森林砍伐,以及荒原开拓,持续二十多年的消耗,幸存者恐怕已不足五千人。   现在,亟待发展的北明政权,又将目光瞄向了人口更为充裕的朝鲜,准备用他们的累累尸骨,将辖下的几块核心领地,给逐步开拓出来,先将自己的底子给打牢了。若是,将来神州再次陷于动乱,说不定就能趁势介入,恢复曾经的大明万里河山。 ##第二百零八章 日本,太穷了!   1677年12月9日,临津卫(今日本北部城市大馆)。   野村润一领着两名乡兵下属,沿着冰冻的临津河已经巡视了数里,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雪原。   其实,在这种寒冷的冰雪天气里,根本就不会出现敌人越境入侵的事件发生。再者说了,面对拥有强大武力的明国,河对岸的日本久保田藩自保尚且不及,怎么敢冒险派兵侵入明国地界,发起武力挑衅呢?   根据两年前的《江户条约》,临津河以北的土地皆被日本德川幕府割让于齐国,而后,齐国又与明国签署了《换地合约》,以获得云州清远城的代价,将这片地区置换给了明国,成为其合法的正式国土。   如此一来,雄踞云州的明国,其势力一下子便延伸至日本陆奥北部地区,直抵久保田藩(亦称秋田藩)和盛冈藩,引得这两家大名恐慌不已。   久保田藩石高不过二十万石,盛冈藩的石高更是只有区区十万石,面对拥有强大实力的明国,哪里会是它的对手!没看见弘前藩、八户藩在战争中,面对明军攻来,毫无还手之力,从藩主到中下级武士几乎全灭,直接就被明国一举吞灭。   因而,久保田藩和盛冈藩两家藩主在战后,不断请求德川幕府给予他们必要的武力保护,以免被明国给“欺负”了,步弘前和八户两藩的后尘。   德川幕府为此,还特意派了使者前往云州,再次与明国确认了两国划定的疆界,要求双方约束边界军民,不得无故越境,侵入彼此领土。   可能是明国刚刚夺得日本陆奥北部地区,需要时间加以消化和吸收,再加上还要应对朝鲜事务。明国皇帝对于德川幕府的交涉,给予了积极的回应,表示愿意遵守两国目前既定的边界,互不侵犯,保持睦邻友好的双边关系。   在这两年里,明国政府确实未发生任何针对久保田藩和盛冈藩侵袭行为,严守边界,约束辖下军民,积极发展当地的各项民生经济。   明国政府这两年里,在境内实施了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将多达三万余原有的居民,通过众多的船只,迁至云州、镇州,以及苦叶岛几个领地。取而代之的则是,将众多汉人、朝鲜人和岭北土著迁移至此,以加强对这片新占领土的控制。   同时,明国政府还在边境地区,设置了数座军民一体的屯殖卫城,对南边的久保田藩和盛冈藩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威慑。   临津卫,就是其中一座规模较大的卫城,临河而建,驻有明军官兵一百二十余以及三百余屯殖移民,扼守着这一片广大的河谷地区。   相对应的,南边的久保田藩在临津以南数公里处,也设立了一座军事哨所,驻扎了一百多名武士和足轻士卒,用以警戒明国的军事动向。   到了正午时分,野村润一巡视完河段,领着两名属下,返回到临津卫。刚刚走到寨门口,便看到两名骑着战马的赫哲士卒快速地从城里奔出,驶过他们身边时,马蹄卷起地上的碎雪,溅得他们头脸一身。   “真是两个野蛮子!”野村润一低低地骂了一句,伸手将脸上的雪雾擦掉,然后悻悻的进入城中。   在卫城里,相较于他们这些日本人,明国官兵似乎更加信任这些粗犷野蛮的山野土著。不仅在待遇上要高出他们一头,就是在日常相处过程中,这些憨傻粗苯的野人,也更讨明国军官的喜欢。   不过,野村润一对此不敢有丝毫怨言。这些明人是这片土地新的征服者,是至高无上的统治阶层,作为曾经弘前藩治下的一个小民,只能恭顺的服从他们。   其实,在野村润一的内心深处,对于统治他们是弘前藩的津轻氏,还是如今的明国政府,他并不在意。只要能让他们这些普通小民吃饱肚子,有一个遮风避雨的简陋茅屋,就很满足了。   在整个日本,虽然小农拥有年贡负担地“高请地”的持有权,祖祖辈辈依附于土地,对土地的持有权看起来要比大名的领有权更为稳定,并且还能世代相传。但所有的农人,拥有这些权利的先决条件是“缴纳年贡”,而且,除了在经济上的强制要求外,农人还在身份地位、生活方面受到种种限制。   那些幕府直辖领地的年贡租率为“五公五民”或“六公四民”,但各个地方大名的年贡租率却普遍高于幕府领地,如上州高崎藩的租率就高达“八公二民”,这让藩内的众多农人根本就无法养活自己。   野村润一曾经所在的弘前藩,虽然年贡租率没有上州高崎藩的“八公二民”那般恐怖,但也远远高于“六公四民”的租率,使得藩内民众在多数情况下,一直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另外,各地大名除了课以水田、旱田的正式贡租外,还有“小物成”、“冥加”、“运上”等杂税。   小物成征收的主要是山林、原野、河海等方面以及农民手工业方面的税收,种类繁多,有三手、川役、盐役、糖篙役、布役、棉役、纸役等众多名目,几乎涵盖了农人所有的消费领域。   至于冥加、运上等杂税,主要是对大名领地内的工商业、渔业等方面的课税。   在农人完税前,所有的农人是禁止吃大米、买卖大米,需将大米运到城下或领地内的米仓,同时还要受到严格的检查,稍不合格就会被没收或者退回。   费尽千辛万苦、大致能缴清年贡的农人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些不能缴清年贡的农人才是真正的悲惨。完税前,不仅本人,责任人庄屋也要被扣为人质。捆绑、拷问、打入水牢,不仅要散尽牛马、田地、家财,还要卖掉妻儿来缴税。   尽管,在征收年贡的方针原则上,幕府与各藩都有相同之处,那就是“年贡的征收量要恰到好处,尽量让乡村百姓半死不活”(此话相传系德川家康的谕令),但随着日本国内各藩财政的日益困顿,许多藩国境内甚至根本无法做到“让乡村百姓半死不活”,而是直接压榨至“饿殍遍地,乡间哀鸿于野”。   因而,被明国吞并的弘前藩、八户藩领地上百姓,并没有因为遭到异族统治,而产生更多的抗拒和排斥。对他们而言,无非就是换了一个新的“藩主”缴纳年贡而已。   然而,让他们惊喜的是,这位新来的“藩主”,比起弘前津轻氏和八户南部氏的统治,却是要宽松得多。不仅取消了各种有关农人的身份地位、生活方式等诸多方面的限制,还将此前高额的年贡,予以大幅降低,租率全部定为“五公五民”,施惠于广大百姓。   野村润一在两年前,第一次吃到了大米,穿上了柔软的棉布衣服,住上了温暖的土屋,这让感到幸福之余,也不禁热泪盈眶,发自内心地表示要向明国“家主”效忠,誓死捍卫这个国家。   在日本,只有藩主和高级武士,以及庄屋等村吏可以穿绢、绸,普通农人只能穿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或藏青色的棉、麻,而且袖长和肩长也有限制。农人在束发时,更是连发带都不能使用,只能用稻草。   至于大米,那只能是藩主、中高级武士才能吃到(但也不是天天能吃到),中农以下的农人主要以杂菜粥——一种在麦子、粟米、稗子中掺和切碎的干叶、萝卜煮成的食物为食。在陆奥北部地区,野村润一若在平时能吃到稗子做成的糠饭,就已经算是上等的美食了。   尽管,明国政府依旧会派发许多杂役,修建城池和道路,开挖河沟和水库,以及在农闲时节被征召为乡兵,前往沿海港口或者南部边界地区服役若干期限。   但野村润一还是对明国政府报以强烈地支持和拥护,因为,他们最起码让底层百姓的生活稍稍改善了一些,勉强能吃饱肚子了,各种人身地位和生活方式的限制,也较以前大为放宽,让人不再感受此前那种对生活充满无限的绝望。   “河边可有什么异动?”   院子里,数十名明军官兵正在围着一团篝火用餐,一名排长见野村润一等人进来,斜着眼睛瞄了瞄他们。   “回长官,河边没有……任何……异动。”野村润一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腰身一躬,大声地报告。   “嗯,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吧。”那名排长抓起身边的一个小酒壶,丢给野村润一。   “谢长官!”野村润一接过酒壶,感激涕零,朝那名排长重重鞠了一个躬。   “吃了午饭,好生休整半日。”那名排长笑眯眯地看着野村润一等几名被征召而来的轮值乡兵,“今晚,跟着我们到河对岸走一遭。”   “啊?……”野村润一闻言,愣愣地看着那名排长。   “对岸的那处哨所太碍眼了。”那名排长站起身来,扭了扭脖颈,脸上带着一丝狞笑,“今晚,我们去将它拔了。届时,一个个都机灵一点,勿要放走任何一个敌人!”   “……是!”野村润一听了,不由一阵心慌。   怎么,这是要故意挑起事端,制造冲突,准备要打仗了吗?   ……   12月26日,大坂。   鸿池隆雄亲切地将两名齐国商人送出门外,并亲手替客人拉开车门,送上马车。   作为大坂城中最为有名的货币兑换商(高利贷),鸿池隆雄享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因为,他凭借雄厚的资本,不仅给无数的商人和农村发放高利贷,而且还敢给予那些陷入财政危机的大名发放贷款。他还将资本投放在自己开发的河内大和川流域的新田开发上,一举迈入大地主阶层。   两年前,齐日战争结束,在不到一年时间,这座遭到战火破坏的城市,便迅速恢复了曾经的繁华。而且,大坂作为五大开埠之一的城市,随着众多齐国商人和商品的涌入,经济繁荣,商业活跃,更甚往昔。   作为一个嗅觉敏锐,充满商业头脑的鸿池隆雄,立刻抓住机会,第一时间靠向了齐国人,取得了齐国商品在大坂的代理权,然后通过数十年间鸿池家营造的商业网络,将齐国商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铺向整个京畿地区。   高档的棉布、精巧的钟表、晶透的玻璃、名贵的瓷器、柔顺的皮毛,无不深受皇家公卿和大名的喜爱,蔗糖、茶叶、五金工具、蜜酒、纸张、各类罐头制品,也得到无数的武士的欢迎。   短短两年时间,齐日之间的贸易额,从战前的不到三百万汉洲银元,急剧飙升至六百多万汉洲银元。相应的,大量的白银和铜钱,不断地从日本流出,使得国内贵金属存量本就日益减少的德川幕府,更是有些雪上加霜。   其实,以齐国秉持的贸易原则,并不是想极力的追求完全的入超。但问题是,贫瘠落后的日本,空有千万人口,却没什么像样的出口物资。嗯,硫磺应该算一种,另外还有铜、铁,樟脑,扇子,伞等纸制品以及麦粉等。   但这些东西相对齐国商品而言,就显得价值极低,虽然齐国购买量足够大,但仍旧无法弥补日本对外贸易中的大量出超。   甚至有些悲观的商人预言,齐国虽然通过一场战争打开了日本的贸易窗口,破除了幕府的贸易禁令,但这种非常完全不对等的贸易活动,可能不会持久。当两国的贸易额达到最高点后,便会不可抑制地极度萎缩,最终可能会维持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日本,太穷了!   不仅是底层百姓的整体穷困,而且那些身为上层阶级的公卿大名,口袋也没多少个大子,差不多一大半的藩国,或者已陷入财政危机,或者正在步入财政危机。   就连德川幕府,在财政方面也不是很宽裕。为了每年支付齐国的赔款,那是对直辖领地内的百姓加大了压榨力度。有时候,还不要脸地以各种理由,剥夺和没收地方藩国的石高,以为应对困顿穷弊的财政。   当然,这些深层次出现的经济问题,丝毫不耽搁鸿池家依靠代理齐国商品,而大赚特赚。我们日本确实资源贫瘠,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可以卖给齐国。   但我们也不尽然一无是处,还是有些“商品”能落到齐国人的眼里,可以卖上一些金银。   “手里的货,已经积存了多少?”鸿池隆雄目送着齐国客人的逐渐远去,招招手,将一名倾奇者(黑社会、地痞、流氓之类)大番头唤了过来。   “有两百六十人。”山中源左卫门躬身说道。   “太少了。”鸿池隆雄摇摇头,有些不满地说道:“整个城市数十万人口,难道只有两百多妇人吃不了饭?”   “很多年轻的妇人听说要坐船前往海外,都宁愿饿死街头,也不愿被我们招揽。”山中源左卫门苦着脸说道。   “那就使点手段。”鸿池隆雄轻轻地说道:“半个月内,务必要将人数凑到四百人。你说她们连死都不怕,还怕漂洋过海,前往海外吗?”   “我明白了!”山中源左卫门脸上显出一丝狠厉。 ##第二百零九章 向太平洋进发   1678年1月17日,仙台藩,多贺城。   早在六十多年前,日本仙台藩主伊达政宗曾主持过日本历史上第一次远洋航行。   1613年,在幕府的支持下,伊达政宗动员了八百多名造船工匠,七百名铁匠及三千多名木匠,耗时四十五天,建造了一艘排水量高达500吨的仿西式盖伦帆船,其中还配有16门专用火炮。   伊达政宗的家臣支仓常长主领这次伟大的远航任务,并将这艘大型帆船命名为伊达村丸。   该船于1613年10月28日出发前往西属墨西哥阿卡普尔科,随行的有180多人,包括了10名幕府武士、12名仙台武士、120名日本商人、船员和随从、以及大概40名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   经过三个月的艰苦海上航行,该船于1614年1月25日到达阿卡普尔科,使者们受到了隆重的接待。随后,支仓常长和他的团队又转乘西班牙商船,横渡大西洋到达西班牙,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三世以对待外国大使的礼节欢迎了他。   1614年4月,圆满完成任务的伊达丸先行返回日本,再次用四个月时间横渡广袤的太平洋。然而,回国后的船员却发现,幕府当局的的对外政策风向已发生了180度偏转,开始严厉禁止与西班牙、葡萄牙等天主教国家的往来,进入一段漫长的锁国时期。   至于那艘横渡太平洋的伊达村丸号,则在1618年,二度前往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接回支仓常长访欧使团并返回马尼拉时,被西班牙人强制买下,用于抵抗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能发起的袭击,并更名为圣胡安-巴蒂斯特号。   随着漫长锁国时代的开启,完全按照西式标准建造的伊达丸便不再会有后继,连原本的红单船制度也被取消。当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在1637年平定了岛原之乱后,本想准备进攻西属菲律宾时,发现自己的海运实力严重不足。哪怕有荷兰战船的协助也缺乏必胜把握。这场日本历史上的初代南洋攻略方案,也因此而胎死腹中。   当三艘排水量800多吨的齐国机帆船停靠在多贺城码头时,让多年未曾见过如此巨大海船的日本居民惊叹不已,纷纷前来码头驻足观望。   按理说,多贺城并非日本幕府允许的开埠城市,齐国商船是不得驶入,并与之进行贸易活动。   但三年前,幕府惨败于齐国,还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江户条约》,不仅使得幕府实力受损,而且于国内诸藩之中也是威信大跌。   十余万大军,竟然敌不过区区两万余齐国军队,大坂、京都沦丧,江户遭到炮击,战后对齐国谢罪、割地、赔款,以及被迫五口通商,昔日煌煌征夷大将军,石高六百多万石的德川幕府,似乎也不过如此!   最先挑战幕府权威的就是西南强藩之一的长州毛利氏,他们对于齐国割取其辖下领地马关,不敢有丝毫怨忿,但却将他们的愤怒,发泄到幕府和周边几家谱代大名身上。   毛利氏趁着幕府刚刚战败之际,出兵攻打了津和野藩龟井氏,破津和野城,算是恢复了部分被幕府剥夺的领地。   幕府将军德川家纲闻讯后,立即派出使者,严厉地警告了毛利氏,并动员中国、四国、近畿等地区十余藩国,准备惩罚桀骜不驯的长州藩。   迫于军事压力,长州藩主毛利纲广退出了津和野城,但对于幕府要求惩办当事人,并对龟井氏作出的赔偿建议,却直接予以拒绝。   鉴于长州藩所在的长门、周防两地过于偏僻,加之刚刚经历大战,财政恶化,幕府只能忍下了一口气,暂时熄下对毛利氏发动惩治性战争的心思。   如此一来,那些实力弱小的藩国因为没有多少自保能力,自然仍旧保持对幕府应有的尊重和服从,但对于某些石高数十万石的强藩,心中不免生出别样的想法。   仙台藩的伊达氏虽然公开俸禄为62万石,较加贺藩、萨摩藩低,与尾张藩相当。不过仙台藩的实领俸禄却高达100万石,再加上丰富的矿产资源、冶炼业和牧业、三陆湾的渔场收入、港口收入,仙台藩的实际财政规模据说已经超过了200万石了,妥妥的日本第一大藩。   另外,在关原合战时,德川家康曾向初代藩主伊达政宗许诺,如果东军胜利,就给仙台藩增加至100万石的俸禄。可在关原合战以东军的胜利落下帷幕的时候,德川家康却失了言,给仙台藩的实际增加俸禄远不及100万石,仅从57万增封为62万。   甚至,还在战后,德川家康以种种理由,借口江户城建设等,一直将伊达政宗扣留在江户长达两年,最后在诸藩的帮助下,才得以回到自己领内。   要知道,当年伊达政宗可是与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世之枭雄,同样拥有统一日本,建立万世之基业的雄心壮志。只是时运不济,憾于未能获得上天眷顾而已。   如今,幕府与齐国大战一场,实力遭到严重打击,威信也开始随之开始动摇,国内诸多强藩更是蠢蠢欲动,作为有点“想法”的仙台藩,自然也要为将来谋算一番。   因而,伊达氏不仅暗地里与齐国进行贸易,甚至还跟北边的明国展开积极的交往,以增加藩内的贸易机会,获得必要的商业利益。   但此次驶入多贺的三艘齐国船只,却并不是前来贸易的,仅仅是路过该地,为接下来一段漫长的太平洋旅途,做最后一次物资补给。   大量的稻米、家禽、牲畜,被逐一吊装上船,数十名被招募的流浪武士,也被塞入拥挤的船舱。   在短暂停靠两日后,三艘远洋大船依次驶出港湾,几只粗大的烟囱,吐出滚滚浓烟,在众多当地居民的注视下,朝北方迤逦而去。   这三艘机帆船隶属于齐国琉球舰队辖下,主要承担着近几年才开辟的太平洋航线上的往返运输任务。因为是蒸汽风帆船,自然需要装载大量的煤炭于船舱之中,故而,相较于纯风帆舰船,其运输量大大受限。   另外,机帆船的底舱的环境也较为恶劣,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烟气缭绕的蒸汽,刺鼻呛人的煤灰味,以及燥热的空间,都会使得临近舱室的乘客体验感极差。   但是,这些种种问题,在该船最具无可比拟的优势情况下——超过普通帆船的速度和无风状况下的机动性,统统都是次要的。机帆船已经问世十余年,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完善,在航海领域里,越来越受各方人士的喜爱。   无风带、逆风、逆流、速度……等各种海上限制性条件,在蒸汽船的面前,均能一一克服,除了海况极为恶劣的情况外,它可以全天候、全方位地不受任何限制,航行于无尽的海洋之中。   当然,这里必须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储备足够的煤炭。   为此,齐国早在十年前,便开始在各个航线节点或者重要港口,建设煤炭补给站,为将来机帆船的大规模应用,创造必要条件。   而此次深入太平洋前往威夷岛(夏威夷群岛)和美洲西海岸的三艘机帆船中,就有一艘补给船,装载了近五百吨煤炭,除了支撑三艘舰船的返航所需外,还会在威夷岛卸下部分煤炭,作为储备之用。   1月25日,船队北上行驶至北纬42度左右,然后调整航向,借助北太平洋黑潮(北太平洋暖流),鼓足所有风帆,向东急速行驶。   船队行驶的航线正是当年西班牙大帆船贸易时开辟的最为成熟的一条航线。彼时,西班牙人每年6月乘西南季风自马尼拉启航北上,至北纬45°~42°水域,然后顺北太平洋上的“黑潮”东行,抵达阿卡普尔科港,行程万余海里,历时数月。   而回程,系顺洋流直航,仅需3个多月。大帆船载重量一般为300-500吨,去程把大明、印度、波斯、日本等国的丝绸、瓷器、漆器、棉布、象牙、地毯、茶叶等商品以及菲律宾的织绣、珍珠、木雕等,从马尼拉运送到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销售于墨西哥及西属美洲各地,并转销西班牙本土。回程主要载运西班牙银元、铜、可可等。   后来,随着郑氏、卫国及齐国三家瓜分了整个吕宋群岛后,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的大帆船贸易,便暂时中断了。   之所以说是中断,而不是终止,盖因,郑氏在十年前,利用大量俘虏的西班牙人,试着又重新开启了跨太平洋贸易。在西班牙水手的协助和指引下,两艘商船远航至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受到了当地西班牙人的热切回应,并换得大量的金银。   此后,郑氏便对这条商路大加重视,与新西班牙总督区(即西属墨西哥)的商人们密切合作,每年都会各自组织一两艘商船,行驶到对方领地,交换彼此所需商品,贸易额高达一百多万比索(1两白银约等于1.3-1.4比索)。   对于郑氏主导的跨太平洋贸易,吕宋群岛上的齐国商人和卫国商人未尝没有眼红,也曾试图想插一脚。但鉴于人家与墨西哥的西班牙商人关系维护得极好,再加之,对方将这条宝贵的贸易航线进行了严格的保密,以及西班牙王室和西属地方殖民当局的限制和管制,而一直未能得逞。   至于西班牙人会不会因为吕宋被郑氏夺走,而忌恨于对方,从而不予郑氏贸易,那是根本不存在的。遥远的菲律宾丢了也就丢了,最终失去脸面和尊严的,不过是西班牙王室而已。   而西属美洲的商人们从跨太平洋贸易中可以轻松地获取大量难得的东方商品,继而兜售给广大的美洲领地,甚至还远销西班牙本土,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值得关注的事务。   三年前,齐国一支探索舰队从美洲西海岸返航途中,发现了一片位于大洋中心的群岛。据说,皇帝陛下对此极为重视,责令内阁和海军部不计代价地要将其占据并加以控制,以作为经略太平洋的核心战略要点。   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立刻意识到,这片群岛简直就是通往西属美洲领地的绝佳跳板,若是在此建立一处贸易中转站,凭借便利的地缘优势,在吕宋郑氏垄断的跨太平洋贸易,也不是不能从中抢上一口肉。   因而,去年由吕宋商社、卫国王室贸易商社、琉球商社,以及云州商社等几家商社合股成立了一家北美贸易商社,凑了五十万股本,准备经营跨太平洋贸易航线。   此次三艘机帆船组成的船队中,除了给威夷岛带去的五百多移民和部分日常所需物资外,还有北美贸易商社组织的大量商品,准备先期于岛上建立一处贸易站,试着与当地的土著展开有限的交易。   船队沿着北纬42度——45度之间的海域航行了二十余天后,随即再次调整航向,往东南方向行驶。   在这一段旅程中,为了应对洋流的阻力,三艘机帆船落下几面主帆后,转而开启蒸汽机,以十节的速度,全力往威夷岛驶去。   3月2日,瞭望手报告发现陆地,即将抵达威夷岛。   3月3日,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海面上也波浪滔天,船队落下所有风帆,关闭机器,随着海水的起伏,随波逐流,等待天气好转,寻机登陆。   3月4日,天气逐渐好转,船队慢慢地绕着曲折的海岸线行驶,小心翼翼地避开无数的珊瑚礁,至下午时分,驶至小岛的西南方,接近一处半封闭的海湾。   这时,已经有当地的土著人划着独木舟跟随在船队两侧,他们带着鸡鸭禽类和十几串大蕉,迫切地希望跟船队进行易物贸易。   水手们笑嘻嘻地用绳索将土著的“商品”吊上甲板,然后拿出数枚铁钉、玻璃珠,抛入独木舟。有些土著见有铁钉落入海中,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试图将其打捞出来。   这些土著应该是此前接触过抵达这里的齐国商船,对齐国人毫不设防,大大咧咧地将带来的物品任由齐国水手取去。   正当更多的独木舟围上来,想要跟齐国人进行交易时,从海岸边快速地划来一艘流线形状的多桨船,在挤开数艘挡路的独木舟后,贴上了一艘齐国机帆船。   “娘的,你们终于来了!”一名晒得黝黑的粗壮汉子在被水手拉上船后,大声地说道:“要是再来晚一点,我们说不定就让隔壁岛上的土人给征服,沦为他们的奴隶了!” ##第二百一十章 威夷诸岛   1678年3月5日,威夷岛,淮阳堡(今瓦胡岛珍珠港)。   在华夏传统地理概念中,山南水北谓之阳,山北水南谓之阴。淮阳堡,顾名思义,地处淮山(今瓦胡岛怀阿奈山脉)以南,便是齐国人在该群岛建立的第一座据点。   外面整个港湾呈鸟足状向内陆伸展,进出锚泊地的出入口是一条狭窄的水道,平均宽度不足四百米,足以保护位于海湾深处的港口和陆上据点。   经过近两年的建设,淮阳堡已建成周长达五百米长的砖石城墙,里面有粮库、军械库、指挥官署、修械所、磨坊、铁匠铺以及数排居民住宅等建筑。   而在淮阳堡的外围,则是用木料、树枝草草围成的一道简易栅栏,防止岛上的土著随意闯入。在一处高地上,还建了一座高耸的木制瞭望塔,辅以望远镜观测,周边数里范围内动静,皆逃不瞭望手的眼睛。   整个淮阳堡只有一百六十五人,均为青壮男子,没有一名妇人,其中有一百二十多人为本土流放的犯人。   包括威夷岛在内的整片群岛地区,暂时被置于海军部辖下管理,因而包括管理人员和驻守的武装人员,皆为现役海军官兵,管理方式自然也是粗暴简单的军事管制。   相对于土著手中极度落后的武器和没有任何组织的原始社会模式,淮阳堡却拥有坚固城防,还有四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海军官兵,另外,那一百多名流放犯人在必要时刻,也能被组织动员起来,参与可能发生的战斗。   在这种情势下,试问哪个土著部落可以将其攻陷,并加以征服?   “距离威夷岛东南方两百五十多公里外的中州岛(今夏威夷岛),好像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土著部落联盟。”威夷岛总管、海军宣节校尉(少校)施林光苦笑着说道:“他们在听闻我们这里有许多稀罕玩意,便在一个月前,派了使者过来,要求我们向他们臣服,并敬献所有的财物和稀罕物什。”   “哈哈……,那个中州岛上的部落酋长就没仔细打听打听你们的底细,就这么大喇喇地要将你们纳入治下?”分舰队司令、海军翎麾校尉(中校)萧维智不由笑了起来,“怎么着,这都过了一个月了。他们见你们没有任何表示,就没有发兵来征讨你们淮阳堡?”   “长官,可能是他们还在调兵遣将吧。”施林光凑趣地说道:“卑职这些日子,为了抵挡敌人大军,着实费了一些功夫,不仅收揽了附近数百当地土著,为他们配备了木矛和若干皮甲以为前锋,还将堡垒中的一百多名犯人好生操练了一番。可这左等右等,竟然迟迟不见土人袭来,让卑职甚为焦虑呀!”   “你焦虑个屁!”萧维智笑骂一句,“说不定,土著攻来,一听到火炮声响,便就四散奔逃了。对了,你们不是有一艘小型桨帆船嘛,为何不带人去中州岛去看看?”   “本来是打算带着人去瞧瞧那个嚣张的土著部落,但半个月前,营地里连续有十余名流放犯人发了高热,便耽搁下来。卑职怀疑他们是得了疟疾,便断然做出了隔离措施,将那十余名犯人和两名士兵单独置于淮阳堡东北侧两里外的一处临时营地。”   “死人没?”   “事发后,卑职让所有人都服用了金鸡纳树树皮粉,以抑制和预防疟疾的蔓延。但截止到今天上午为止,还是死了五人,另外有三人状态不是很好,估计也捱不了多长时间了。”施林光郑重地说道:“不过,幸运的是,淮阳堡没有新增高热病人。”   “那就好!”萧维智点点头,“这次,我给你又带来了两百多移民,其中还有六十多名从日本、朝鲜弄来的年轻妇人。”   “三艘船上不是有五百多人吗?”   “剩下两百多人,我要带往美洲西海岸,准备在那里建一处殖民据点。”   “啊?”施林光闻言,不由惊讶万分,“威夷岛据点建立仅两年时间,尚不具备任何支援能力,怎么就贸然前往美洲西海岸殖民?”   “这是陛下越过内阁和军部,亲自下达的谕令。”萧维智郑重地说道:“而且,谕令中指示我们琉球舰队,在美洲西海岸拓殖过程中,要不计代价,全力以赴。”   “陛下此举……有些过于急切了点吧。”施林光说道:“据西属美洲传来的消息,西班牙人好像并没有将势力延伸至北美西海岸的意图,仍旧满足目前所据的墨西哥地区。”   “四十多年来,我齐国于全球各地布局,也占据诸多海上要冲,使我齐国海军得以纵横两洋,这无不证明了陛下的远见卓识。”萧维智瞪了施林光一眼,“今之美洲西海岸布局设点,虽然尚不知其意,但也不是我等就能私下置啄陛下安排,妄议陛下之命!”   “长官,卑职惶恐!”施林光悚然一惊,立即起身肃立,低头向萧维智表示认错。   “行了,带着你的人,先好生安顿一下新来的移民。”萧维智挥挥手,“过些日子,咱们驾着船去那中州岛上看看。若是真的有一个统一的土著部落,那少不得要将它给重新打散了,以免最后发展成一个原始王国。”   “遵命,长官!”   ……   崔允泽亦步亦趋地跟在冯义良的身后,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鼻息也是越来越重。登陆至今已有五天时间了,但他好像感觉自己仍不时地在晃动,早上醒来后,也是迷糊半天,不知身在何处。   “这几日,走了这么多地方,也考察了此间的水土和气候环境,你觉得岛上可能种植稻米或者小麦之类的粮食作物?”冯义良停下脚步,眺望着前方那片广阔的原野,草木旺盛,郁郁葱葱。   “回大人,这里气候……温热,水源充沛,想是……应该可以栽种……水稻。”崔允泽弯腰答道,汉话说得磕磕巴巴。   崔允泽本是朝鲜全罗道的农人,在地方朝鲜官员的配合下,被齐国商人连哄带骗,弄到移民船上,随同另外三十多名朝鲜人一股脑给送到了这处孤悬大洋中心的岛上。   威夷岛开发两年,最基本的粮食需求,尚不能做到完全自给,还需要船队从万里迢迢外的日本、琉球输送,耗时费力。至于流放岛上的一百多名犯人,也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农人,仅在岛上栽种了一些土豆、番薯,以及一些蔬菜等作物,辅以外面输入的小麦、稻米,勉强维持基本的日常生活。   因而,此次三艘运输船便特意从秦国、朝鲜、日本搜罗了数百名富有多年种植经验的农人,不遗余力地要实现该岛基本的粮食自给,以便将运输船上有限的舱位,提供给其他更为急需的物资和宝贵的人力。   当然,像威夷岛这种热带岛屿,植物水果多样,各种动物鸟类数量也是极多,而且周边的渔业资源更是极为丰富,更有数量庞大的鲸鱼出没,即使没有稻米、小麦之类的粮食作物,也不虞饿死。   但是,抵达这里的移民毕竟都是来自文明世界,当然不能像那些岛上的土著野人一般,刀耕火种,靠着采集食物,猎取动物,生吃活鱼,过那种愚昧而又狂野的原始生活。   再者说了,齐国是要将这片群岛打造成太平洋上的战略核心要点,怎么能不对其进行一番大力开拓建设呢?   “我需要你肯定的回答。”冯义良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个朝鲜人,冷声问道:“这里到底能不能种植水稻?”   “回……回大人的话……”崔允泽畏惧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这里……可以种植水稻。”   “好。”冯义良点点头,说道:“明天,我将拨给你一百人,全都听从你的安排,立即开辟出一片稻田。今年,若是吃不上稻米,就将你拿去喂野人。”   “大人……”崔允泽听了,顿时如丧考妣。   这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地里能不能长出稻米,也不能全赖在我一个人身上呀!   “嘟……嘟……嘟……”远处的淮阳堡传来一阵集结号声,短促而激昂。   “这是要出征了吗?”冯义良眺望着远处的海湾,喃喃地说道,心中却涌起一股热血的躁动。   自两年前被流放至威夷岛后,因为曾经是海军军官的身份,再加上有诸多军中同僚的提点关注,冯义良并没有像其他流放犯人一样,被强制性服劳役,而是被任命为淮阳堡副总管,协助总管施林光处理该岛所有大小事务。   三日前,抵达威夷岛的分舰队指挥官萧维智找到他,询问是否愿意随同两百多移民前往美洲西海岸,主持那里的定居点的开拓和后续的建设工作。   虽然萧维智是带着询问的口吻,但以冯义良目前身份,自然是没有拒绝的权力,当即表示服从长官命令,并承诺保证完成陛下和军部的一切任务安排。   但在离开前,冯义良还是非常尽职尽责地着手布置淮阳堡的粮食种植计划。毕竟,以后的自己所负责的美洲殖民据点,多半还要依靠这里的支援。   ……   3月12日,午后一时左右,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齐国的三艘机帆船抵达中州岛西侧海域附近。   还未靠近岸边,便有数艘独木舟飞驰而来。齐国舰船立即做好了警戒准备,以应对土著的袭击,数十支火枪探出船舷,瞄向正在接近的独木舟。   每艘独木舟上坐了三到六个人,他们皮肤呈褐色,中等身材,身形壮实。大多数人头发都剪得很短,有的则披着散乱的长发,还有少数人将头发束起来,在头顶倌了个发髻。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发色是黑色的,但是很多人却不知道用什么染料将头发都染成了棕色或一种烧焦的颜色。   他们都蓄着胡子,没有佩戴什么装饰品,身上的布料有红、黑、白三种颜色。这些抵近齐国舰船的土著似乎非常温和,没有携带攻击性武器,只带了一些小石头用以自卫。他们说着一种类似齐国南太平洋领地天堂岛(今塔希提岛)上的语言,似乎想表达与齐国人进行交易。   “这些人,估计是岛上尚未被那个强势的部落征服的土著。”施林光见萧维智看了过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要不,我们先向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几名土著被缆绳拉上了甲板,他们在登上大船之后,立时惊讶得目瞪口呆,眼睛咕噜噜乱转,一副目不暇接的样子。粗野的神情和茫然的动作,显示他们对文明世界的一无所知。   这些土著对齐国的商品也没有任何概念,虽然他们知道铁器是种好东西,也仅仅听说过而已,只知道铁器比其他物质更坚硬和更锋利,可以用于切割。   几名水手向他们展示几颗玻璃珠子,土著人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好奇地表示那是什么,可否吃之类的问题。水手连笔带划地询问这个岛上是否存在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是否极具攻击性,并追问那个部落在什么地方。   这场艰难的沟通,足足花费了大半个小时,负责询问的军官连蒙带猜,获悉那个初具部落联盟性质的土著营地位于岛屿的东侧,人数大概在一千左右,岛上所有的土著部落都需要向他们进贡,表示臣服。   平日里,那个强大的部落首领,并不会带“兵”或者派出使者来干涉这些土著的日常生活,任其保持原有的生活方式。但部落之间若是有了纷争,寻到他们时,也会做出某种基于强制性的裁决。   考虑到天色将晚,船队便在这处海湾寻找合适的抛锚地方,准备在此休息一晚,待明日再行驶到该岛的东侧,击灭那个“强大”的土著部落。   傍晚六时左右,船队在离岸大约七百多米的地方找到一个下锚地。在此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土著划着独木舟来到齐国舰船附近,他们带着活猪和一种特别小的土豆要与齐国人交易。   一枚价值五分钱的长钉,就能换几头小猪。然而,当地的猪体型很小,很少有超过二十五公斤的。不过,这些土著却很少带果蔬过来,可见,这座岛显然不是一个盛产蔬果的地方。   从海岸边向岛上望去,随处可见火山爆发的痕迹(夏威夷岛是著名的活火山岛)。虽然,爆发的火山还没有对眼前这个岛屿造成什么毁灭性的伤害,但肉眼可见火山爆发对临近地区有破坏迹象。   看来,当初在这片群岛选择合适的据点时,海军部的探索人员还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给出了最佳方案,在条件更好的威夷岛建立淮阳堡。   次日,清晨七时,就在船队正在进食早餐时,桅杆上尽责的瞭望手突然发出示警。   从中州岛的东北方,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无数的独木舟,密密麻麻的,正飞速地向船队驶来。一个个肤色黝黑的土著,赤果着上身,举着一支支木矛,大声呼喝着,咆哮着,燃烧着汹汹战意。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初临美洲   1678年3月14日,中州岛(夏威夷岛)。   分舰队司令、海军翎麾校尉(中校)萧维智在数名军官的陪同下,乘坐小船驶抵岸边,然后登上这座岛屿。   几具土著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岸边,前来迎接的一名海军军官解释道,他们在登陆时,遭到这几名土著人的阻扰,他们一拥而上,试图抢夺船桨和官兵的火枪。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官兵只能被迫开枪射杀了这几名土著。   萧维智摇摇头,并没有对官兵的杀戮行为表示过多责难。这些可怜而又愚昧的土著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如何的强大。   在清晨时分爆发的那场“激烈”的海战中,齐国水手和临时征召的武装移民,如同打猎一般,持着火枪,朝蜂拥冲来的土著人打出了一波又一波的齐射。三艘大船甚至连火炮都没有发射,仅凭船舷两侧的火枪排射,便将多达数百亡命冲锋的土著击杀于海面上。   不到半个小时,齐国舰船所在的海域,便布满了土著人的尸体和众多失去操控的独木舟,随着洋流,上下起伏。   剩下的土著,仿佛被火枪射击声和无数同伴的死亡给吓坏了。他们握着船桨,抓着木矛,呆呆地看着前方三艘巨大的帆船,既不高声尖叫,也不转身逃跑,就那么木然地坐在独木舟上,随波逐流,静静地等待“神”的裁决。   海军官兵捉了几名土著到船上,进行了一番严加拷问。原来这些土著正是位于中州岛东侧那个强大部落中的“士兵”,他们在经过几次祭祀占卜后,终于选择了一个吉时,于今日,聚集六百多人的“大军”,征讨齐国人所据的淮阳堡,准备夺取他们所有的精巧物件和各种“神器”。   部落中的祭司声称,淮阳堡中的齐国人是来自天上的使者,携带了大量的神器准备施于所有的部落子民,但那些贪婪的使者,违逆了上天的旨意,妄图私藏那些神器。按照神的旨意,勇敢的部落战士们,应该在英明的酋长带领下,去夺回那些神器,杀死所有贪婪的使者。   萧维智在听到这份供词后,不禁深深怀疑那个问话的军官是不是神话志怪的话本看多了,仅凭那些土著人语无伦次、不知所谓的叙说,便脑补出这件事的所有来龙去脉。   但是,根据那些土著人的供述,清晨时分的那场“大战”,已然消灭了他们的绝大部分“主力部队”,就连他们英明神武的酋长,也在第一时间,被火枪射杀,掉入海中,多半是去见了他们敬奉的神明。   如此一来,这个强大的部落,算是被齐国一击而灭了。但出于谨慎心理,舰队还是准备前往这座岛屿的东侧,去探查那处部落营地,瞧瞧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航行半日,在下午二时许,舰队抵达岛屿东侧时,发现岸上的那些土著村落见到大船驶来,一点都没有作为“敌人”的觉悟,既不逃跑,也不组织任何抵抗。待全副武装的水手乘坐小船准备登陆时,方有数名勇敢的土著战士想起了要阻扰齐国人的登岸行动。   这片巨大的部落营地,应该是数个村落汇集而成的,许多妇人和孩童充满好奇的神情,打量着突然闯入他们家园的外来者。   这些可怜的土著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或者丈夫,或者儿子,在清晨时分,被齐国人大量射杀于海上。即使侥幸未死的,也被吓破了胆,仍旧失魂落魄地待在那片杀戮的海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上天的神明。   看着萧维智等一行齐国海军官兵和武装移民冲上岸来,进入他们的营地。几个脸上涂满了各种油彩,头上戴着一顶由各种飞羽制成冠盖的年老土著人迎了上来,但被十余名谨慎的海军官兵挡在了外面。   那几个土著老者,可能是部落中的祭司,从旁边的土著手里取过一只小猪,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宣读一段祭文。随后,弯下腰,将手中的小猪恭敬地递给萧维智等几名齐国军官。   萧维智大致猜测土著可能是在做一种古老而又原始的祭祀活动,借以表示对征服者到来的崇敬和畏服。   一个留着很长胡子的土著老者,将萧维智等人引到营地的后面,来到一处木雕神像前,面带微笑,开始吟诵一段赞歌。   结束后,又带着征服者来到一座巨大的陵墓前,那里矗立着五根巨大的柱子,在柱子的下方,十二个木雕神像摆成了一个半圆形,中间的神像前摆着一张桌子。   供桌上摆着一头猪,猪头已经开始腐烂,还有一些甘蔗、椰子、面包果、大蕉和番薯。长须土著老者将桌上的猪头,献给萧维智,而后又开始念叨着一段冗长的祭文。   周围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土著,在那名土著老者念完祭文后,便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   “这里的土著大概将我们当做下凡的神仙了。”一名御武校尉(上尉)军官使劲憋着笑,悄悄地对施林光说道:“以后,你们淮阳堡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个岛上的土著纳入你们治下之民了。”   “那倒也不错!”施林光听了,咧嘴一笑,“我们正好缺乏必要的人力,以后建设港口、开垦耕地、修建堡垒,就有足够的苦力可以驱使了。”   “吼!吼!吼……”   这时,四下突然传来一阵呼喝声,土著们围着萧维智,双手高举着,神情狂热地跳跃着。   “萧长官这个时候俨然就是这些土人的神呀!”   “我觉得,他更像是那些土人的国王。”   众人闻言,皆愕然。   ……   3月20日,三艘机帆船在淮阳堡数百居民的注视下,缓缓驶离码头,几道粗大的烟柱,在青山绿水的掩映下,显得异常突兀,与周边自然而又原始的环境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舰队驶出狭窄的湾口后,转向朝北,准备进入北纬42度区域,继续借助北太平洋黑潮,往美洲西海岸而去。   三艘机帆船在淮阳堡卸下了半数的移民和物资后,使得船只载重大为减轻,在蒸汽机的驱动下,舰队在平静的洋面上跑出了平均12——15节的超高速度。   4月2日,一场巨大的风暴袭击了正在行驶中的舰队,在狂风巨浪中,三艘机帆船不得不降下所有风帆,关闭机器,默默地祈祷满天神佛的保佑,等待天气的好转。   4月4日,清晨,肆虐两天两夜的风暴逐渐停歇,一轮红日跃出天际,将海上照耀得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但舰队的旗舰“风扬”号上的瞭望手却沮丧地向指挥官报告,他们失去了另外两艘机帆船的踪迹。   按照《海军航行条例》中的规定,同行的另外两艘舰船于海上暂时失去联系后,“风扬”号将在所处的海域停留两天,以寻找和等待失散船只汇合。   但大海上,茫茫无际,舰队船只一旦失散,是很难再汇聚的。而且,这场风暴持续两天之久,在狂风巨浪的席卷下,谁知道它们能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更让舰队司令萧维智担心的是,失散的舰船会不会被风浪给掀到海里,从而造成一起或者两起人船两失的巨大海上事故。   虽然,这纯粹属于老天的不可抗力,但作为这支分舰队的指挥官,萧维智都要或多或少承担一点管理责任,对他以后在军中的仕途发展和职位晋升,必然会大有影响。   “风扬”号在所处海域不停的徘徊绕圈,在白天,每隔两个小时会发射一轮炮击,在晚上则朝天空发射一枚璀璨的信号弹。   然而,两天过去了,失散的两艘机帆船始终没有出现,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仿佛只有“风扬”号一艘孤独的船只,无助地漂浮在海上。   怀着怅然若失的心情,舰队司令萧维智命令“风扬”号停止搜索,调转航向,往美洲大陆西海岸急驶而去。   或许,另外两艘机帆船在与他们失去联系后,已经按照临行前所发布的命令,也朝着美洲大陆的方向行进。   ……   4月18日,“风扬”号上的水手已经能看到海面上零零星星有漂浮的树枝,以及大量的水草,甚至还有几根芦苇。   这一切说明,距离大陆已经不远了。众多海军官兵立时精神大振,一扫十余日的沉闷气氛。   4月19日,午后,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地呼喊,看见陆地了。所有的官兵听到后,纷纷爬到桅杆和索具上观望,只见前方一片呈墨色的陆地,耸立在海洋的尽头。随着距离的逐步接近,陆地的颜色逐渐变成一望无际的苍翠。   “我们在什么位置?”萧维智一边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海岸,一边沉声问道。   “北纬三十六度,东经一百七十二度(齐国纬度测算,仍旧以赤道为零度纬线,但经度却是以建业城天文观测台为零度经线,建业以东区域为东经,以西为西经)。”风扬舰长姚邦全立即回道:“以探索舰队提供的资料显示,北边有一处半岛,适合建立移民定居点。”   “那我们就去寻找那个半岛地区,准备在那里建立殖民据点。”萧维智放下望远镜,想了想,便立刻作出了决定,“调整航向,朝北行驶。谨记勿要太靠近岸边,以防触礁或者搁浅。……嗯,靠近海岸航行时,继续定时发送联络讯号。说不定,那两艘船的弟兄们就在某个海岸边上等着我们。”   “是,长官!”姚邦全大声应诺道。   4月21日,下午三时,“风扬”号抵近由两个半岛组成的海峡(今旧金山附近的金门海峡)中间。通过一番仔细观察,发现南侧半岛(圣弗朗西斯科半岛)地势起伏较小,隐约可见有几处平坦山谷,相较于北侧半岛高耸险峻的山岭地形明显优越得多。   更难得的是,这里三面环水,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只要修建一座初具规模的堡垒,便是一处极为难得的海岸要塞,足以保障移民的初期安全。   “登陆吧。”   随着萧维智的一声令下,三艘小船立即被放了下来,由十名水手和二十名日本流浪武士组成的第一波登陆先遣队,端着火枪和长刀,乘坐小船缓缓向数百米远的海岸划去。   “你,带五个人朝东南方搜索前进,深入距离不要超过一公里。”   “那个谁……,就是你,带五个人朝西南方探索前进,也不要跑远了,一公里为限。……记住了,发现任何情况,立即开枪示警,并火速撤回这处登陆点。”   “你们剩下几个,立即清理此处的灌木和杂草,准备建立临时营地。”   “……他娘的,这小雨怎么下个不停。……孙大头,下一波输送物资的时候,弄几顶油毡帐篷到岸上来!”   “……”   整个登陆行动足足花费了四天时间,粮食、建材、帐篷、被服、农具、五金工具、牲畜家禽、种子、火药……,零零散散,数百吨物资和七十多个移民,通过三艘小船以蚂蚁搬家的方式,逐一送至岸上。   数十顶帐篷紧密地排列在营地中间,临时茅厕、过滤水池、公共食堂、物资仓库、警戒哨塔、简易的外围木栅栏,也在随后几天陆续建起。在这片美丽祥和的大地上,一群来自遥远的东方移民,瞬间打破了它数千年的沉静,带来了文明世界的喧嚣。   “本来是计划建立一处人数达两百多人的中等规模移民据点,但另外两艘机帆船至今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让人心忧万分。”萧维智神色凝重地看着冯义良,严肃地说道:“但不管怎样,你必须利用目前仅有的物资和移民,排除万难,于此地建立一处牢固的移民据点。”   “我知道,给你们的物资可能有些紧缺,尤其是粮食,因为那场风暴,损失了不少。但这里鸟兽数量颇多,可以组织人员进山狩猎,多少是对粮食的一个补充。另外,我再给你留两艘小船,以便你们可以出海打打鱼,怎么着也能获取一些食物,可以坚持长久一点。等下一次船队运送补给过来,恐怕最快也是半年以后了,你得做好统筹安排,精细打算”   “卑职记下了。”冯义良沉声应道。   “好生干!”萧维智伸手拍了拍冯义良的肩膀,郑重地说道:“若是此间殖民事务做得好,他日未尝不能获得陛下的特赦,恢复你的清白之身。”   “承长官吉言。”冯义良笑了笑,然后肃声说道:“卑职于此,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为我海军丢了脸面。”   萧维智点了点头,随后,回首眺望着海峡深处,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那两艘机帆船到底在何处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美洲的外来者   1678年5月12日,北美西海岸。   “风波”号机帆船借助着强劲的加利福尼亚寒流,沿着北美西海岸,飞速地向南行驶。为了节约燃料,船上的蒸汽机并没有打开,仅凭几面主帆,便跑出了12节的速度。算算距离,估计再有六七日的功夫,就能抵达北纬二十度,然后便可以掉头向西,顺着北赤道暖流,返回威夷岛(今夏威夷瓦胡岛)。   一个月前,“风波”号脱离风暴区后,在所在海域停留徘徊两日,搜索一番,未发现其他两艘机帆船后,便径直朝北美西海岸驶去。   然而,船上的领航员在测算方位时,出现了小小的失误,使得“风波”号的航向有些稍稍偏北。待抵近北美大陆海岸时,发现已接近北纬五十度左右。   随后,“风波”号沿着海岸线向南行驶,一路寻找合适的登陆点。数日后,选择了一座狭长岛屿(温哥华岛)的南端作为移民定居点。   这座岛屿被中部的巨大山脉分为东西两部分,两岸都以低地为主,其中面朝北美大陆的东海岸相对于接近太平洋的西海岸地势较为平坦。但西海岸线有许多海湾、峡湾等,相当适宜作为海港。   据探索舰队提供的考察资料显示,这座岛的内陆地区有许多河流与湖泊,气候温和,舒适宜人。更为难得的是,岛上拥有极为丰富的林木资源,其中生活着大量的狐狸、貂鼠、松鼠、海狸、海獭等小动物。这些动物身上的皮毛,对刚刚抵达此处的移民而言,俨然就是一枚枚移动的金银货币。   在稍稍安顿好七十多名移民后,“风波”号随即驶离了这座被命名为抚远堡(今温哥华岛维多利亚市)的移民点,踏上了准备返回琉球的行程。   “距离海岸太近了,这样很容易遇到沿岸礁石和小岛,尤其到了夜间视线不清的情况下,更容易出现不可测的事故。”舰长覃善祥放下望远镜,转头向航海长命令道:“航向偏西两度,与海岸保持三十到四十公里的距离。”   “是,长官。”航海长储世勇大声地应诺道。   “距离海岸线太远,我们发送联络信号,岸上的人就未必能听得到了。”大副甄杰文轻声提醒道。   “不管那么多,安全为先!”覃善祥摇摇头说道:“而且,有没有可能另外两艘舰船抵达的位置比我们更要靠北呢?”   “不会吧。”甄杰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们停靠登陆的地点已经接近北纬五十度了,若是另外两艘舰船被风暴吹到更北边,那岂不是要接近极地位置了。那里的气候酷寒,环境恶劣,对新到移民可不怎么友好!”   “还是小心为妙。”覃善祥说道:“就算是在北美沿海寻不到失散的舰船,但我们最终都需要在威夷岛汇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其中某艘舰船出了事故,但迄今为止,已有一个多月了,对我们发出的联络信号,恐怕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了?”   “那……,那我们还需要继续发送信号吗?”甄杰文听了,心中一暗,那两艘船上还有数名与他交好的同学和乡人,若是就这么葬身大海,还是让人生出几分唏嘘。   “继续发送信号。但将发送频率的时间,延长一倍吧。……说不定,他们还真的就落难在某个海岸边。”覃善祥说着,转身朝船舱走去,“我先去休息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来唤我。”   ……   5月26日,塞德罗斯岛。   “风鸣”号舰长、宣节校尉(少校)崔宝顺觉得自己的名字与他这些日子所经历的遭遇,一点也不契合,反而在这一个月以来,厄运频频,诸般不顺。   一个月前,海上遭遇一场特大风暴,待天气好转后,“风鸣”号不仅失去了另外两艘船的联系,还折断了一根主桅,两名水手落水失踪。   更让人沮丧的是,在随后的几天行程中,已经连续运转了数月的蒸汽机突然爆缸了,使得船上的动力系统彻底趴窝。   由于那场巨大的风暴,已经将“风鸣”号吹离了既定的黑潮位置,使得船只更加靠南。在这片几乎处于无风带的海域,全船官兵不得不依靠剩下的几根桅杆,挂出几面横帆和一面纵帆,在平静无波的洋面上不断走“之”字型,以捕捉微弱的风力,艰难地向北美大陆驶去。   半个月后,“风鸣”号再遭厄运,在一个没有星光的晚上,突然撞上了一座距离大陆约两百多公里的小岛(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以西250公里的瓜达卢佩岛),将水线位置破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经过全船官兵的奋力抢救,使用船上备用船板,最后还是堵上了那道破口,使得“风鸣”号避免了沉没的命运。不过,船舱里装运的大量物资和粮食,以及部分火药,却被海水浸泡,损失惨重。   “风鸣”号在这座小岛停留了近十天,一边修理损坏的船底和趴窝的蒸汽机,一边将浸泡物资一一搬出来晾晒,以减少物资的进一步损失。   这座小岛,长约三十多公里,宽近十公里,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岛。并且,该岛气候非常干旱,土地看起来也非常贫瘠,只有北部几处谷地生长着一些低矮树木。因此,作为舰长的崔宝顺立即否决了要在这里建立移民据点的建议。   在5月6日,全船官兵正在紧张修理船舶时,瞭望手突然报告小岛的东南方十数公里外,发现两艘小渔船。他们在逐步接近小岛后,也发现了“风鸣”号的存在。徘徊片刻后,对方立即掉头,朝大陆方向飞速逃离。   “风鸣”号迫于船只受损无法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艘渔船离去,所有人心头立时蒙上了一层危险的阴影。   西班牙人发现了我们!   崔宝顺立即停止了对船舶的继续修理,命令官兵和移民将所有物资马上装运上船,迅速离开此处,以免被随后赶来的西班牙舰船捕获。   由于蒸汽机仍未修复,逆着加利福尼亚寒流北上是非常艰难的,说不定在半路上就被西班牙人的桨帆船给追上了。尽管,“风鸣”号拥有各型号火炮四十余门,官兵训练也是极为有素,可堪一战。   但也架不住西班牙追来的数艘或者十数艘舰船的围攻,根据航海图显示,这里已经属于西属墨西哥海域,算是西班牙人的统治核心地带。即使,现在的西班牙已然衰落,早已没有数十年前那般豪横,但要对付一艘落单的齐国机帆船,而且还是失去强劲动力的舰船,人家肯定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霉运连连的“风鸣”号在驶出不到一百公里时,又遭风暴袭击,巨大的涌浪将船舱破损处再次破开一个大洞,巨量的海水瞬间涌入,整个船身也严重倾斜,船毁人亡就在顷刻之间。   但就在最为危险的时刻,瞭望手在密集的雨雾中及时发现了一座小岛。崔宝顺立即命令“风鸣”号迅速冲滩搁浅,以免船只倾覆于海中。   这是由三座方圆不到一公里的荒芜小岛组成的群岛(墨西哥圣贝尼托群岛),周围环绕着岩石和海带,没有任何居民存在。岛上的土地更为贫瘠,植被主要是低矮的灌木和草本植物,以及一些大型仙人掌。几乎没有陆地动物,但鸟类数量繁多。   “风鸣”号搁浅在位于中间的一座小岛,面积不足0.5平方公里,一眼便能望到头。崔宝顺与几名军官商议讨论后,一致认为,不能在此久留。随后,派出了一支探索队,乘坐两艘小船,试着朝大陆方向搜索,准备寻找一个更加稳妥、更加隐蔽的临时营地。   5月12日,探索队返回,向崔宝顺报告,在小岛的东南方约25公里处,有一座规模稍大的岛屿,上面遍布着不同物种的沙漠灌木丛,在岛屿的北部和中部山脉地带还有稀疏的松林。岛上没有大型食肉动物,只有一些长尾鹿和野山羊。小岛的北岸海域,有成群的海狮和数量繁多的鱼类。   随后,“风鸣”号上的所有官兵和移民,便开始了漫长的蚂蚁搬家工作,利用三艘小船,将物资和人员,一点一点地往那座大岛(塞德罗斯岛)转运。   大副臧希成极为沉痛地向崔宝顺报告,在没有足够外力和先进设备工具的辅助下,损坏严重的“风鸣”号暂无修复的可能性。而且,这几座荒僻的小岛上,连一棵树都没有,根本无法获得合适的木料来修补那几处破开的大洞。   对此,崔宝顺只能无奈的哀叹时运的不济,同时,抓紧时间安排转移人员和物资。待彻底安顿下来后,再想来办法将“风鸣”号修复。   然而,在5月26日这天,崔宝顺正在组织官兵和移民在这座被命名为落难岛(即塞德罗斯岛)东南侧建立营地时,突然收到了一个让人惊惧的消息。   “西班牙人来了几艘船?……他们是否已发现了风鸣号?……他们有没有朝这里驶来?”   “长官,我们只是远远地看到有三艘西班牙船只驶来,型制规模在两百吨到三百吨的样子。”那名陪戎校尉(少尉)脸上带着一丝惶然,“我认为,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搁浅在小岛上的风鸣号,毕竟那个岛上无遮无拦的,只要抵近那片海域,很容易看见的。……至于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卑职尚不确定。但是,周边海域仅有这座大岛,我认为西班牙人肯定会过来看一看的。”   “要不,我们趁着西班牙人没来之前,赶紧再转移到大陆上。”大副臧希成建议道:“若是位置测算准确的话,这里距离大陆最多不超过三十公里。动作快的话,一天时间就能抵达海岸。”   “仅凭三艘小船,一天能转移多少人员和物资?”崔宝顺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再者而言,到了对岸的陆地上,谁知道会不会一头撞上西班牙的据点,将自己平白送到人家的手里去。”   “那……,那我们就这么等着西班牙人杀到岛上来?”   “还能怎么样?”崔宝顺苦笑道:“有那转移的功夫,莫如在这岛上先修建一处坚固的营垒,说不定可以将攻来的西班牙人给迫退。”   “迫退西班牙人的进攻?谈何容易!”臧希成摇摇头,“若是他们攻不下我们建立的营垒,只需将我们困守于岛上,要不了几个月,就能耗得我们弹尽粮绝。”   “我等身为大齐军人,自当有慷然赴死的信念。”崔宝顺脸色有些灰败,“但我们却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嗯?”   “那艘风鸣号若是落到西班牙人手中,将意味着我们齐国的船舶工艺,以及最为关键的蒸汽机,可能会彻底泄露出去,让夷人获悉!”   “啊!……”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   ……   7月2日,新西班牙总督辖区(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   西属美洲舰队、墨西哥分舰队司令米克尔·圣何塞上校对于总督大人的朝令夕改,心中是腹诽不已。但那位总督大人出身于王室贵族,更直接代表了西班牙国王,权势熏天。在总督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没有质疑总督的权利。   米克尔·圣何塞上校收到最新的命令后,不得不让船上的官兵将大量的远征物资又重新卸下,以减轻船身重量。舰队攻击的目标,也从美洲南端的智利和海峡地区,更换成位于加利福尼亚半岛西侧的一座小岛。   据说,那里盘踞了一股来自东方国家的武装势力。他们所乘坐的远洋大船遭遇了海难,触礁搁浅在一座小岛上。可能是为了躲避我们西班牙人的搜索,这些可怜的东方人,依靠几艘小船,将所有人员和物资,一点一点的转移到了数里格远的一座规模稍大岛屿上,苟延残喘。   几艘附近的武装商船和渔船闻讯后,立即赶到了出事海域,先是发现了那艘搁浅的大船,随后搜索到那座岛屿,紧接着,便与那些幸存的东方人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那些返回墨西哥的武装商船报告,盘踞在岛上的东方人,数量在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人之间,持有火枪一百余支,没有火炮。但对方在很短的时间里,用木料和夯土修建了一座较为坚固的小型堡垒,使得攻上岛的西班牙水手和克里奥尔武装民兵(土生白人)遭受了不少的伤亡。   以米克尔·圣何塞上校看来,这伙东方人尽管反击犀利,给那些武装民兵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但也不是不难对付。他们在遭遇海难,流落至那座荒岛上后,根本无法获得任何补充。既然如此,为何不封锁那座岛屿,待那群东方人弹尽粮绝后,再轻松地去收拾残局呢?   而现在,墨西哥城里的大人物们竟然还要抽调他们正规的殖民军队,去攻打那群东方人所占据的岛屿。   要知道,位于麦哲伦海峡和哥塔巴尼亚沿海地区的齐国人才是他们最为紧要的敌人。   六年前——嗯,也许时间还要更久远,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人突然出现在美洲南端的哥塔巴尼亚地区,并且在那里进行殖民活动。   秘鲁总督辖区曾经命令拉普拉塔将军辖区出兵驱逐那些悍然侵入西班牙王国领地的齐国人,以维护王国的尊严和国王陛下的声誉。   然而,拉普拉塔将军辖区派出的武装民兵却是数度败于齐国人之手,不仅没有将对方驱逐出哥塔巴尼亚地区,反而在几年时间里,陆续损失了八百多人。   两年前,秘鲁总督区又从巴拉圭将军辖区、波哥大将军辖区抽调了一千五百余殖民军和武装民兵,配合拉普拉塔将军辖区的殖民武装,共同进攻侵入王国领地的齐国人。   就在去年,秘鲁总督又发函新西班牙总督区,请求他们派出一支分舰队,并携带相当规模的作战登陆部队,南下至智利、麦哲伦海峡一带,攻击齐国人在那里建立的几处殖民据点,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本来,新西班牙总督对此极为重视,在数月时间,便凑了四艘武装商船和八百多名士兵及武装志愿者,由米克尔·圣何塞上校率领,准备前往美洲南端的海峡附近。   可现在,总督又突然传来新的命令,指示他先行擒获那些盘踞在塞德罗斯岛上的一群东方人,并将搁浅在小岛上的大船,想尽办法弄到阿卡普尔科港。   或许,这其中一定蕴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美洲殖民势力的野蛮生长   1678年8月11日,南阳堡(今阿根廷南部城市里瓦达维亚海军准将城)。   “北边现在什么情形?”庆州总督(齐属美洲)齐子搏转过身来,淡淡地问道。   “回殿下。”毕茂杰看着一身齐国海军将官服的庆王殿下,双手抱臂,站在一幅美洲地图前,抬眼看着他,不怒自威,遂屈身恭敬地回道:“西班牙人已经夺占了洛河堡(今阿根廷内科切阿市)、钧州堡(今阿根廷布兰卡港)、咸平堡(今阿根廷中南部港口圣布拉斯港),还拔掉了我们位于湘河口(今阿根廷南部的内格罗河)的两座哨点。目前,他们集结了两千四百余武装人员,正在攻打湘河两岸的恒州堡(今阿根廷中南部城市别德马)和临湘堡(卡门-德巴塔哥内斯市)。”   “西班牙人来了多少艘战船?”齐子搏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海上的情况尚不清楚,但在湘河内,就有八到十艘西班牙战船。”毕茂杰心中盘算了一下,然后说道:“其中有三艘型制规模较大,排水量可能在七百吨到八百吨的样子。哦,对了,据俘获的西班牙人供述,他们可能会从太平洋一侧抽调战船和武装部队,突袭我们在智利和海峡一带的殖民据点。”   “西班牙人还真是大手笔呀!”齐子搏笑了笑,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城中喧嚣热闹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竟然搞出一个两面夹击之势,试图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然后逐一击破,最终将我们驱逐出这片广袤的美洲大陆。”   “殿下,数年前,西班牙人就已在我们面前连战连败,不仅前后损失了一千多人,还让我们的势力逐渐抵近至拉普拉塔地区,这已经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毕茂杰小心地提醒道:“如今,西班牙秘鲁总督区集结了两千多官兵,十余艘舰船,同时还动员了太平洋一侧的地方殖民武装部队,夹击我智利和海峡殖民据点,声势浩大。于此,我们不能不慎之以待呀!”   “智利沿岸地区,仅有两座前沿据点,价值意义不大,丢了也就丢了。”齐子搏悠然地说道:“而海峡内的宁安堡(今智利蓬塔阿雷纳斯市)和遂平堡(今智利火地岛省首府波韦尼尔市)建立已有二十余年,城防坚固,守卫严密,就算西班牙人来个三四千人,也未必能伤其分毫。再者说了,海峡内风高浪急,气候恶劣,海况又极为复杂,西班牙人的舰船如何展开进攻。恐怕到最后,连封锁那两座城堡都做不到。”   “至于大西洋一侧嘛,别看西班牙人现在汹汹而来,聚兵数千,战船十余艘。但他们的补给后勤能保障得了吗?哼,就凭拉普拉塔地区那几千移民人口,能支撑起多久的战事?要是西班牙人从遥远的巴拉圭、玻利维亚辗转运输物资到这里来,那就不知道会花费多少金银了。一旦秘鲁总督区荷包里没钱,转而向那些当地的大商人和种植园主加征赋税,估计会把这些人逼得要去掀他们的总督府!”   据齐国粗略估算,到目前为止,西班牙总计向美洲移民的人数在五十万到六十万上下,但他们大都流向墨西哥城、利马、亚松森、波哥大等大城市。偌大的拉普拉塔最初只移入了三千余人,到现在也没超过一万人。自拉普拉塔河口向南,广袤的潘帕斯草原和巴塔哥尼亚都是印第安人(主要为马普切人、佩文切斯人、特维尔切人)的地盘。   西班牙在经历了三十年欧洲战争后,整个国势已不可抑制地衰落下来,于它自身而言,既无动力也无财力向那片广袤的荒原进行大规模的殖民。   而九年前抵达美洲的齐子搏,在皇家美洲商社的财力支持下和内心的欲望驱使下,将殖民扩张的速度骤然加快。数年时间,便沿着大西洋沿岸,先后建立了明州堡(阿根廷圣克鲁斯省首府里奥加耶戈斯市)、通义堡(圣克鲁斯港)、南阳堡、荥阳堡(马德林港)、恒州堡、临湘堡、钧州堡、咸平堡等据点,势力直抵拉普拉塔地区。   不过,在后世有句话说得很好,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短短九年时间,齐子搏将美洲殖民势力急剧地扩张到拉普拉塔,固然是依仗先进的火器欺负这片广袤的荒原上没有任何像样的对手,但是将势力这么快地抵到人家西班牙人的眼皮底下,就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西班牙虽然已经开始在走下坡路,但好歹也是一个全球殖民帝国、欧洲有数的强国之一。而且,人家殖民美洲迄今为止已经一百八十多年(从1492年哥伦布登陆美洲开始),可谓根基深厚。在他们眼里,除了巴西,整个美洲大陆都是他们家的自留地,不容任何人觊觎和染指。   可现在倒好,齐国人不声不响地进入美洲大陆,然后从最南端海峡地区,狂飙突进,一下子就杀到了拉普拉塔,将自家地盘给切下偌大的一块。更让西班牙人惊惧的是,齐国人此举俨然已隔断了他们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的海上通道。   这哪里能忍?必须穷尽一切办法,都要将齐国人给赶出美洲大陆,保住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完整,并维护王国的神圣尊严。   刚开始,西班牙以为前来殖民的齐国人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尽皆民间自发势力。   于是,在1673年6月,拉普拉塔将军区在向秘鲁总督报告此事后,还未得到明确的回复,便迫不及待地动员本地的武装民兵一百二十多人,乘坐三艘桨帆船,气势汹汹地杀到了临近的一座齐国据点——钧州堡,准备驱逐那些胆大的入侵者。   却未想到,一经接战,西班牙人便碰了一头的包,被驻守钧州堡的齐国人毙伤四十余人,狼狈逃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看到败军逃回,拉普拉塔殖民当局震惊不已,仔细询问带队的军官,获悉那些殖民美洲的齐国人不仅筑有简易的堡垒,而且还拥有数量众多的先进火炮和火枪,根本不像当地印第安人那般武力孱弱。   拉普拉塔殖民当局一边迅速将这里的情形报告给秘鲁总督,一边再次动员集结更多的武装民兵。为了筹集兵员,西班牙人还拿出一笔不菲费用,征募了一百多名当地高乔骑兵随同前往。   然而,第二次远征的结果,对西班牙而言无疑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悲剧。当三百二十名武装民兵和一百多名高乔骑兵在钧州堡登陆,向齐国人发起猛攻时,一支由四艘武装商船组成的齐国舰队突袭了停在岸边的西班牙战船。   经过一番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一艘小型桨帆船被击沉,两艘三桅帆船和两艘中型桨帆船被击伤,被齐国人俘获。只有一艘商船趁乱逃出港湾,带伤返回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登陆的西班牙民兵和高乔骑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退路就此被截断,瞬间便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不过,在指挥官的强令下,西班牙人还是试着向钧州堡发动了数次进攻,但在齐国人的火炮反击下,损失数十人,不得不一次次败回出发阵地。   待夜幕降临后,情知形势不妙的高乔骑兵趁夜脱离部队,策马逃往北方,留下三百多茫然无措的拉普拉塔民兵。   在钧州堡守军的劝说下,后路断绝的西班牙人在僵持数日后,不得不放下武器,向齐国人整体投降。   消息传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后,西班牙殖民当局骇然失色。三百多民兵一战尽墨,七拼八凑的远征舰队也几乎损失殆尽。现在,他们不是在担心能不能将齐国人驱逐出拉普拉塔,而是害怕齐国人会不会趁势进攻,夺取已建城近百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1580年建城)。   西班牙人连续派出数波信使,急速奔向亚松森、圣克鲁斯、拉巴斯,以及利马,请求得到秘鲁总督区的紧急支援,以应对齐国人的进攻。   1675年9月,秘鲁总督区从巴拉圭地区抽调了一百五十余殖民军,武装民兵两百,以及瓜拉尼人仆从兵三百余,浩浩荡荡地进抵布宜诺斯艾利斯。   经过一番休整和补充后,西班牙人凑足了八百人,乘坐七艘武装商船,再攻齐国人的殖民据点。   西班牙人在钧州堡与齐国人僵持半个多月,却迟迟无法攻克该城,以至于军心士气为之一衰,遂准备采取长期围困的方式,逼迫城堡中的齐国人弹尽粮绝后,能主动投降。   然而,在一个没有任何星光的夜里,齐国人突然聚集了百余头野牛,头顶尖刃,尾后引火,驱使牛群疯狂践踏西班牙军营。   是夜,西班牙人大败,被牛群践踏而亡者近百人,齐国人趁势发起夜袭,再毙伤一百余,剩下的官兵四散于野,溃不成军。而可恶的高乔骑兵又一次丢下了西班牙人,骑马朝北狂奔而去。   最后统计损失,西班牙悲哀的发现,除了六十余殖民军和武装民兵及时地逃到了船上,得以幸免外,整个登陆部队可以算是全军覆没(该死的高乔骑兵不算)。   连续三次征讨齐国人,均遭惨败,使得整个秘鲁总督区上下极为震动,不得不静下心来,开始仔细评估齐国人在美洲南部地区的真正实力。   通过从巴西那边的葡萄牙人嘴里陆陆续续打听来的信息,萌蠢的西班牙人方才大致了解到一些齐国人的具体情形。齐国人不仅在巴塔哥尼亚沿海地区建立了许多殖民据点,而且还在关键的麦哲伦海峡,以及太平洋一侧的智利地区,也建立了若干据点。   齐国人在上述殖民点的总人数可能在一万到两万人,至于他们控制的印第安人,估计也有数万之众,已经偷偷摸摸地“猥琐发育”壮大起来,委实不是拉普拉塔地区所能单独应对的。   为此,秘鲁总督区开始在辖区内进行紧急动员,除了将驻守各地的殖民军陆续汇集外,还大量征召武装民兵和印第安仆从兵,准备对齐国人所控制下的殖民据点实施一次大规模的进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予以齐国人重创,从而挽回殖民当局的不利局面,并彰显西班牙王国的威势。   经过一年多的准备,西班牙人集结了八百余殖民军和七百多武装民兵,以及近九百多的印第安仆从兵,陆续进抵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西班牙人积极筹备战争之际,齐国人也没闲着,不仅在拉普拉塔沿海地区又设立了一处前沿据点,以监视和警戒西班牙人的动向,还不断地派出商船前往巴西,向葡萄牙人大量采购粮食、蔗糖、火药,储备战争物资。   其实,齐国美洲殖民地发展到现在,也不全然都依靠皇家美洲商社的不断输血来加以维持。   经过二十多年的拓殖,包括极地岛(今火地岛)在内的整个齐属美洲殖民地,根据各地的气候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陆续发展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工农业生产。木材加工、海产品的捕捞和加工、鲸油炼制、获取海豹(海狮)皮毛、畜牧养殖,以及粗放式的农业种植。   虽然,这些简单工农业生产活动,创造不出太多的价值,也不能实现完全的自给自足,更无法为皇家美洲商社贡献更多的利润,但最起码可以维持整个殖民地的基本生存,不虞困毙之危。   而作为美洲殖民地的总督,齐子搏仗着自己皇室亲王的身份,根本不理会美洲商社的盈利要求,但凡辖区内创造出的财富和商社获取的利润,又被他尽数投入到一轮又一轮新的殖民据点的建设和扩张上面。   现在唯一能限制他扩张步伐的因素,根本不是钱,而是充裕的人口,准确地说,是缺乏最为核心的汉人。   目前,整个齐属美洲殖民地,虽然辖下人口规模已经达到两万余,但其中纯粹的汉人不足四千人。这里充斥着大量的英国人、荷兰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德意志人,以及人数占据绝大部分的当地印第安人(主要是奥纳人、特维尔切人、马普切人、佩文切斯人)。   当然,齐国美洲属地里,也不乏大量的混血儿,有齐欧混血、齐印混血、欧印混血,以及印第安不同部族之间的混血,可谓是齐国众多属地中,人种、血缘最为复杂的一个地区。   就连齐子搏也先后纳了数名欧裔女子和当地的印第安妇人为侧妃,还诞下七名混血子女。在他看来,这片空旷而荒芜的大地,金银钱币都不是最重要的,按他父皇曾经说过的话,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宝贵的财富,更是极为重要的资源。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齐子搏回头瞄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意味深长地说道:“现下,且让西班牙人嚣张得势一阵。待我们寻了机会,再行后发制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拉普拉塔的危机   1678年9月19日,布宜诺斯艾利斯。   在早期,西班牙人先后往拉普拉塔地区移入了三千移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同宗同源的半岛人。但人分三六九等,财富多寡最终决定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个人发展经历的不同,他们迅速分化,没有土地的西班牙人四处流浪,一部分与当地印第安人结合。他们生下的混血后代,因为保留较多印第安文化传统,被称为高乔人(高乔,音译自西班牙文“Gaucho”,是流浪汉、浪子之意)。   蒂亚戈·阿尔马达是当地一名颇有影响力的高乔人首领,身边常年聚集着三五十名彪悍的高乔牧马人。平日里,他们以替人放牧牛羊、充当保镖护卫为生。偶尔,也会纵马于广阔的潘帕斯草原,捕捉野牛群,然后卖与城里的半岛人和克里奥尔人,赚点小钱。   哦,有时候,他们高乔人也会受西班牙殖民当局的征召,跟随他们去征讨周边的佩文切斯人、查鲁亚人和图皮人,享受纵马战场,肆意收割人命的杀戮感觉。   然而,这几年来,拉普拉塔殖民当局对他们这些自由不羁的高乔人,充满了敌视的态度。甚至,那些当地的克里奥尔人和梅斯蒂索人眼里更是露出满满的恶意,稍有言语或行为侵犯到他们,便会遭到他们凶狠的报复,甚至直接开枪射杀他们。   蒂亚戈·阿尔马达知道,这些针对他们高乔人的恶性报复事件的发生,完全是他们自找的。   数年前,当地殖民政府为了驱逐那些侵入西班牙领地的齐国人,先后征召了他们高乔人两次,随同当地的殖民军和武装民兵进攻齐国殖民据点。但不幸的是,骄傲轻敌的西班牙人连败三阵,损兵折将。   就在那几次战斗中,他们高乔人都是率先骑马逃离战场,将可怜的殖民军和武装民兵丢给了齐国人,沦为任人宰割的战俘。   虽然,这并不是西班牙人战斗失利的最主要原因,但那些心胸狭隘的半岛人和克里奥尔人还是因此忌恨上他们高乔人,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他们的临阵脱逃,时不时地借机报复他们。   眼瞧着拉普拉塔已经不太好混了,蒂亚戈·阿尔马达近期准备带着兄弟们前往查科去碰碰运气。据说,那里有不少新的定居点,说不定可以寻到谋生的好活计。我们高乔人英勇强悍,而且惯于马上生活,到什么地方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可就在傍晚时分,几名相熟的高乔人兴冲冲地找了过来,给他说了一个惊天的大事。   “发动武装起义,推翻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建立一个没有任何种族歧视,没有任何压迫,并且人人平等的独立王国?”蒂亚戈·阿尔马达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几个高乔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一切,可能实现吗?”   “当然可以实现。不仅仅在拉普拉塔,就是在整个美洲大陆,不满西班牙人统治的人千千万万,又何止我们高乔人?就是那些土生土长的克里奥尔人,也是对西班牙王室充满了厌恶和憎恨。那些无能而又愚蠢的半岛人,凭什么就能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对所有的人肆意欺压,极尽剥削。”一名粗犷的高乔人不无怨毒地说道:“这一切,我们都受够了,是到了该彻底改变的时候了。”   “你代表的是北边葡萄牙人,还是南边的齐国人?”蒂亚戈·阿尔马达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望着那名混在数名高乔人中的瘦高汉子。   “我现在虽然效忠于南边的齐国人,但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美洲人,因为,不仅我的余生将在这里度过,将来,我的后人也会继续生活在这片热土。”莱安德罗·帕雷德斯微笑着说道:“我们的头领是一位高贵的齐国皇室贵族,身上流淌着两位东方帝王的血脉。他有志于在美洲大陆建立一个独立、富强而又包容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所有的民族享有平等的地位,每个人都有充分的宗教信仰自由和人身自由。”   “你们嘴上说得漂亮,但最后难保不是在利用我们。”蒂亚戈·阿尔马达不屑地说道:“据我所知,齐国人正在遭到西班牙数千大军的围攻,形势岌岌可危。所以,你们想利用我们高乔人与当地人的矛盾,煽动我们发起武装叛乱,以此扰动西班牙人的后路,继而减轻你们齐国人的军事压力。”   “数十年来,你们高乔人备受西班牙人欺辱和压迫,看来并非赖于他们的贪婪和凶残,更多的原因,是你们高乔人的一味消极避让,委曲求全,甚至是贪生怕死,从而甘愿被那些来自半岛的西班牙人凌辱。”莱安德罗·帕雷德斯讥笑道:“在我眼里,你们甚至还不如那些愚昧落后的佩文切斯人和特维尔切人。他们至少可以在我们尊贵的庆王殿下统治下,享受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幸福和自由,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这位齐国的使者,你已经成功地引发了我的怒火。”蒂亚戈·阿尔马达凶狠地盯着莱安德罗·帕雷德斯,“在我看来,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齐国人,最终都是为了获得这片广袤土地的统治权。即使,驱逐了贪婪而又愚蠢的西班牙人,在我们高乔人眼里,不过是换了一个新的主人,依旧会再度重复西班牙人的统治路径,在成千上万的美洲人之间,继续划分出一个个不同的阶级和种族,从而维护他们所谓合法的统治秩序。”   “不!”莱安德罗·帕雷德斯摇头说道:“我们尊贵的庆王殿下是一个非常睿智,而且非常包容的领袖。他拥有高贵的品质,丰富的学识,宽容的胸怀。在我们的领地内,所有人都是拥有完全独立的人格,不论他以前是来自欧洲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还是本地的印第安人,在身份地位上,都是平等的。不管你是什么种族,只要能证明自己拥有才能和学识,都会受到不拘一格的重用。哪怕,你曾经是一个奴隶,在我们的领地内,你也可以完成华丽的身份转变,或者成为一个军队的指挥官,或者成为一座堡垒的统领,或者成为一支舰队的统帅。”   “……”蒂亚戈·阿尔马达看了看身边早已经颇为意动的同伴,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所说的一切,不会是为了蛊惑我们高乔人发动武装起义,而故意编造出来的吧?”   “你知道在八年前,我是什么样的吗?”莱安德罗·帕雷德斯微笑着说道:“那时,我只是一个来自热那亚的卑微契约奴,为了填饱肚子,漂洋过海来到这片广袤的美洲大陆,为贪婪而又残暴的农场主做牛做马,备受虐待,随时处于死亡的边缘。而现在,我隶属于庆州黑衣卫,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少尉军官。我现在不仅拥有一个幸福而温馨的家庭,而且还有一大块可以永久传诸于子孙的土地。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美洲大陆真正的主人,而不再遭受来自外来者的欺压和凌辱!”   蒂亚戈·阿尔马达听了,呆呆地看着莱安德罗·帕雷德斯,心下却已波涛汹涌。   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美洲大陆真正的主人!   这一切能实现吗?   这个时期的美洲大陆,包括葡属巴西,经过一百八十多年的殖民统治,已存在着严重阶级矛盾和种族矛盾,以及宗主国和殖民地之间的矛盾。   当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开发殖民地靠的都是本国的光棍汉,只有殖民地高官才有条件带上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这是因为殖民地开发对于男人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工作,在1514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也就是查理五世的外公)招募了2000名骑士前往美洲,在没有遭到土著大规模抵抗的前提下,一年之内就因为饥饿和疾病死了七百多。英国人开发北美大陆初期,也因为各种原因,一年就死了一半殖民者。因而,殖民者要么把老婆孩子扔在老家(这部分人不多),要么干脆就是光棍汉。   因为担心殖民者的婚姻问题,西、葡两国最初还扭扭捏捏地往殖民地送犹太娘们,后来干脆就鼓励本国的殖民者和土著结婚,因为它根本就管不住。   在很长一段时间,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中白人男女比例经常是在十比一以上。但西班牙白人殖民者懒得讨好本国的女人,根本不给本国的女人“天价彩礼”,因为他们可以直接收纳印第安小妾,可以用“黑珍珠”们暖床。在16、17世纪平均每个白人殖民者都有近十个土著小妾以及若干黑人女仆。   白人女子在西班牙殖民地更像是奢侈品,像科尔特斯那样的人生赢家固然被羡慕(这家伙泡了西班牙驻古巴总督的小姨子),但一般的西班牙殖民者也不在乎。在一百多年的殖民历程中,殖民地形成了多种族、跨血统事实婚姻的现状。   因为白人殖民者要是正式结婚就少了很多沾花惹草、开后宫的机会,印第安土著居民和混血后裔结合时也觉得举办正式婚礼费钱。   尽管美洲殖民地的合法婚姻不多,但殖民者后代之间还是分出了三六九等。盖因,西班牙人非常喜欢将人划分各种等级差别。比如,都是西班牙殖民者,卡斯蒂利亚人就自认比阿拉贡人高贵,因为美洲大陆原则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产业,美洲大陆悬挂的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旗帜,卡斯蒂利亚王国出身的殖民者看阿拉贡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嘀咕,“臭要饭的来我们卡斯蒂利亚人的殖民地要钱来了”。   在西属美洲殖民地,地位最高的就是半岛人,他们的父母都是伊比利亚半岛出生的白人,他们可以担任殖民地的高层职务,拿走了最丰厚的殖民地利益。   其次就是出生在殖民地白人的后裔,他们被叫做克里奥尔人。克里奥尔这个词最早还是葡萄牙语,指的就是主人家的黑奴。西班牙人认定的克里奥尔人中居然还有印加王室的后裔,西班牙殖民地还有给钱就卖血统证明的传统,克里奥尔人就被看作是血统可疑的殖民地白人。   这两部分人是西属美洲殖民地的重要支柱,整个社会上层阶级,包括殖民地中上层官员、大庄园主、大牧场主、大种植园主、大商人、矿主和纺织工场主,皆由他们组成,另有极少数梅斯蒂索人。殖民政府官吏握有行政、司法大权;当地贵族享有西班牙贵族的特权,拥有财富和权势,不纳人头税,协助前者统治土著民众。   在整个西属美洲的两大总督区只有约1200——1500名根正苗红的西班牙本土士兵,却有近万名克里奥尔民兵,克里奥尔人还充当了殖民地的中层干部和种植园主。   白人殖民者和印第人的后裔被叫做梅斯蒂索人(相较于拉普拉塔地区的高乔人,他们拥有更多的西班牙文化传统),这部分人中的佼佼者也会被白人殖民者看重,如果他们的父亲是卡斯蒂利亚人,他们就被叫做卡斯蒂索人,他们的地位和西班牙人相当。   但如果是印第安猛男找了梅斯蒂索美女,他们的孩子就被叫做乔罗人,乔罗人再找印第人,印第安猛男的孙子和外孙就变成了恰米索人。西班牙白人和黑奴产生的后代叫做穆拉托人,这些黑白混血的美女在殖民地的众多矿山很受欢迎。   西班牙白人男子和穆拉托的后代依旧被叫做摩里斯科人,他们的地位就远比卡斯蒂索人低。印第安人和黑人、穆拉托人的后代结合,就变成了桑博人。黑人和印第安人也有不同的地位,甚至连不同地区的印地安人也有不同的地位。   因为数十万西班牙殖民者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最终给殖民地创造了数十个不同血统、不同地位的族群。   嗯,现在分析起来是有点晕,但当时的人们可不觉得。在西属美洲殖民地为了血统和荣誉决斗的事司空见惯,混血帅哥要泡美女还要特别能战斗才行。梅斯蒂索人和克里奥尔人为了土地和财富,经常主动向印第安部落开战,葡属巴西的黑白混血族群也经常跑到巴拉圭去抓瓜拉尼印第安人。   齐国因为受限于距离的遥远,再加上没有什么极具诱惑的经济利益,使得齐属美洲殖民地区倚为核心的汉人族群数量非常少。   这就使得齐子搏不得不按照身边参谋团给出的建议,吸收一切可为王前驱的炮灰,以夷制夷。哦,不是,应该是联合美洲所有反西班牙殖民势力的各民族、各阶层人群,建立一个广泛的统一战线,逐步驱逐和蚕食西班牙殖民领地,最终建成一个美洲人自己的国度。   为了建立一个所谓美洲人自己的国家,齐子搏还专门研究了清虏在辽东一隅勃兴的过程,准备充分借鉴和参考当年清虏如何以满八旗为核心,汉八旗和蒙八旗为助翼,众多降附汉军为前导,进而席卷整个中原的一系列政治和军事方略。   针对西属美洲殖民地尖锐的种族矛盾、阶级矛盾,以及宗藩矛盾,齐国人打出的所谓各民族自由、平等、宗教包容等冠冕堂皇的口号,还是极具蛊惑性和煽动性。   在9月下旬,西班牙拉普拉塔殖民当局惊愕地发现,那些桀骜不驯的高乔人发动了令人发指的叛乱。   无数的种植园遭到袭击,农田被践踏焚毁,庄园被点燃,男人被杀死,女人被凌辱,所有的财物也被洗掠一空。甚至,布宜诺斯艾利斯城的郊外,也不时有高乔人骑马纵横往来,截杀落单的殖民地官员和商人。   整个拉普拉塔顿时陷入一场巨大的动乱之中,以至于前方正在征讨齐国殖民据点的西班牙大军,隐有后勤补给被断绝的危险。 ##第二百一十五章 非洲商社的三角贸易   1678年10月28日,葡属巴西,巴伊亚(今巴西萨尔瓦多市)。   两艘隶属于齐国非洲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缓缓地驶入港口,然后在一艘引导船地带领下,停靠在码头西侧的泊位上。   “那家伙说什么?”带队的商社掌柜乔远福见那名葡属巴西殖民官员收了贿赂后,立时堆满了笑容,非常亲切地对通译迪奥戈·科斯塔交代了什么,同时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们一行人好半天,方才离去。   “先生,他刚才说位于美洲南端的齐国殖民势力在半个月前重创了西班牙人,还攻占了拉普拉塔重要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迪奥戈·科斯塔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如今,整个西班牙美洲属地已进入新一轮的军事动员当中,准备再次集结一支大军,征讨美洲齐国属地。而且,西班牙人不排除会向欧洲本土求援,以期获得更多的军力增援!”   “……”乔远福听了,立时愣住了,“乖乖,庆王殿下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呀!……可问题是,凭他们那几万人的规模,而且一多半还都是当地土著,如何能应对西班牙人的倾力一击?”   “西班牙人会不会因此,与我们齐国爆发一场大战?”一名商社主事走了过来,不无担忧地问道。   “西班牙与我们齐国隔着那么远,多半打不着我们。”乔远福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但是,在美洲地区,说不定会跟我们齐国打一场无谓的消耗战。庆王殿下在短短不到十年时间,硬是将殖民美洲的事务搞得如此声势浩大,这不纯粹是引火烧身嘛。人家西班牙人殖民美洲近两百年了,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来染指他们的美洲领地,足以证明西班牙人在该地区根基深厚,实力强大。嘿嘿……,咱们这位庆王殿下倒好,不悄悄地积蓄实力,逐步发展,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跟西班牙人直接对上了!”   “庆王殿下若是在美洲与西班牙人大打出手,汉洲本土势必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咱们非洲商社恐怕也会卷入进去。少不得,要向他们支援必要的人力和钱物。”那名商社主事神情纠结,一脸苦色地说道:“你说,咱们商社好不容易趁着与莫卧儿帝国的战争,垄断了部分与欧洲的贸易,还开辟了葡属巴西这条商路,利润也是逐年翻倍的增长,这日子眼瞧着是越来越红火。要是因为这美洲事务的争端,影响了咱们的贸易增长,那国内的股东和投资者少不得就要骂娘了!”   在五年前,非洲商社旗下的一艘商船在几名葡萄牙水手引领下,沿着非洲西海岸,借助强劲的本格拉寒流,航行至几内亚湾附近,然后再顺着南赤道暖流,横渡大西洋,驶抵葡属巴西殖民地,与当地的葡萄牙人进行贸易。   齐国本土生产的棉布、钟表、鲸制品、咖啡、油料、铁器、五金、机械、肥皂和香皂等相应工业品;从大陆转口的茶叶、丝绸、瓷器;南洋地区的香料、龙涎香;来自马达加斯加、莫桑比克以及非洲东海岸的象牙和药材,以及产自印度的靛蓝、硝石。这些商品无不受到葡属巴西殖民地众多商人和消费者的热忱欢迎,无数的金银立即堆满了齐国商船的舱室。   抵达巴西的商船拿出部分金银,在当地采购蔗糖、烟草、粮食、火药、珍贵的红木、金属矿产等商品,然后顺着巴西暖流,南下至齐属美洲殖民地,售出蔗糖、烟草、火药、粮食,再将该地生产加工的羊毛、海豹(海狮)皮、鲸油等原料产品装满船舱,最后沿着西风带,返回南非,完成一次环南大西洋的三角贸易。   这几年,应葡属巴西殖民当局的要求,齐国非洲商社前往巴西的商船除了装运大量的工业制成品和转口货物外,又增加了一种新的商品——奴隶,将南非和西非获得的黑人土著,贩卖给巴西的各个种植园主。   在整个美洲地区,印第安人的文化和传统非常排斥高强度的、有规律的艰辛劳动,而且根本不相容于欧洲人心里的强制劳动。印第安人并非游手好闲,甚至不能说懒惰,他们只从事维持基本生活所必须的劳动,而这种劳动无须太多,因为当地的鱼类、水果和动物资源是非常丰饶的,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最低物质需求。   印第安人大部分的精力和想象都花在了仪式、庆祝和战争上,那种持续的工作,试图发展所谓“生产力”的概念与他们的理念是格格不入的。   在面对殖民者的压迫和强制,印第安人不愿臣服,采取了各种形式的抵抗,发动战争、逃跑、拒绝强制劳动等。   相比较而言,当地的印第安人因为身处家乡,比那些来自非洲大陆的奴隶更有抵抗的优势。那些可怜的非洲奴隶从遥远的非洲大陆,跨越万里海波,来到这片陌生的异域土地上,人生地不熟,是很难兴起逃跑的念头。   齐国非洲商社开辟的巴西贸易航线,其实于葡萄牙王室而言,是一种非法的行为,即未授予贸易权的走私行为。   在一百多年来,葡萄牙王室都力图确保从殖民事业中获得最大的利润,其途径就是借助与当时盛行的重商主义经济政策理念密切相关的战略。这种政策主张殖民地应当有助于宗主国的自给自足,应该作为国际上相互竞争的殖民列强的储备。   葡萄牙王室在巴西各个城市都建立了一套强制性的规则和惯例制度,借此阻止竞争者在其特定的殖民制度框架下掠夺殖民地。而该制度的根本目的是“排外”,即殖民地应当仅同葡萄牙本土的资本进行贸易。   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葡萄牙人的殖民专营权会随着国际和地区局势的变化而发生动摇。有时贸易是相对开放的,有时受到王室的严格控制和约束。   二十年前,葡萄牙人为了摆脱西班牙人的统治,争取获得独立自主的地位,曾给予英国贸易特许权,寄望于获得英国的支持和保护。   齐国非洲商社也曾希望获得与英国人同等的待遇,但遭到葡萄牙人的拒绝。然而,在葡属印度殖民当局的穿针引线下,再加上齐国商人的识情知趣,主动向葡属巴西地方殖民政府缴纳一定“关税”后,这种不为葡萄牙王室所容的贸易行为,却偷偷摸摸地进行了五年之久,不仅满足了各自需求,还让彼此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满。   西属美洲殖民地发展的重心在城市,几乎所有的大庄园主、大种植园主、大牧场主、矿主、大商人等通常生活在城市,殖民政府机构也设在城市。因此,城市是殖民地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的中心。   而葡属巴西发展重心则是在种植园、牧场和矿山等经济单位。这些经济单位里不仅有从事某种特定作物种植或矿产开采的活动,还有农牧产品或矿产品加工厂,还有为生产和生活服务的附属手工业作坊,诸如铁器制造、木工、纺织、制革、成衣等,还有商业活动和宗教活动。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形成了小的市镇。可以说,市镇只不过是经济活动的“衍生物”,完全服务于当地经济活动。   像巴伊亚这种大城市以及其他港口城市,则成了进出口货物的集散地。种植园主、牧场主、矿主在城市里虽然也有住宅,但只在进行政治活动或贸易活动时临时歇住一下。因此,葡属巴西社会模式与西属美洲殖民地正好相反,形成了“农村—城市”这样一种格局。   因而,巴伊亚虽然是葡属巴西总督府的所在地,但整个城市并不怎么繁盛,缺乏必要的经济活力,给人以死气沉沉的感觉。尽管,这个城市的人口规模大概在两万人左右,但其中一半都是奴隶。   嗯,整个巴西其实就是一个奴隶制社会,除了殖民官员、大种植园主、大牧场主、大商人和矿主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奴隶。   从葡萄牙人开始殖民美洲开始,巴西东北部就一直是殖民地最重要的经济和社会活动的中心。这个时期,南方还处于边缘化,只有圣保罗、里约热内卢等寥寥几个城市,且同出口经济没有直接联系。   制糖业,是巴西东北部社会经济活动的核心,而且主要产糖中心就位于伯南布哥和巴伊亚两地。   数十年前,荷兰西印度公司曾为了谋夺这片产糖中心,与葡属巴西殖民当局进行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要不是第一次英荷战争极大耗费了荷兰人的战争资源,葡萄牙人说不定还要拖更长时间才能完全收复被其占领的伯南布哥地区。   “英国人?”城中一家豪华的旅店内,乔远福等一行人遇到了一群欧洲面孔的商人,对方投向他们的目光,隐隐带有几分敌视和厌憎。   “是的,先生。”通译迪奥戈·科斯塔朝那边看了一眼,立即肯定地应道:“他们应该是英国皇家非洲公司的商人,嗯,也可以说是一群奴隶贩子。他们在十几年前取得了英国王室的特许状,在冈比亚和黄金海岸(今加纳)从事独占的奴隶贸易。他们的前身是皇家对非洲冒险商人公司,在第二次英荷战争时期破产,然后就被现在的英国皇家非洲公司给接管了。”   “他们好像对我们充满了敌意呀!”乔远福皱着眉头说道:“我们非洲商社好像没怎么招惹到他们吧?”   “先生,你们齐国在两年前与莫卧儿帝国战争期间,曾在达曼海域附近击沉了一艘英国商船,造成六十多名水手死亡的惨剧。”迪奥戈·科斯塔小心地提醒道:“据说,这起事件传到英国后,引起了他们全国上下的愤慨,声称要对此予以报复。”   “呃……”乔远福闻言,立时苦笑连连,我齐国海军行事如此张扬激烈,却不想已然得罪了英国人。他们在印度洋地区奈何不了我齐国人,说不定就要在大西洋以及美洲地区搞些小动作,籍此报复我们齐国人所做出的“暴虐”行径。   “他们不会在那么大胆在海上袭击我们吧?要知道,咱们这次可是来了两艘船,可不是他们那种运奴船就能轻易对付的!”   “那可未必。”乔远福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前些年,英国突然转变立场,加入反法联盟,与荷兰、西班牙、勃兰登堡等诸多国家逼和了法国。这么算来,英国可以说是西班牙的盟国,在这种情势下,英国人完全可以勾连西班牙人,纠结数艘武装商船,一起来围殴咱们两艘船。”   “那我们还继续南下,前往庆州地区(今哥塔巴尼亚)吗?”   “大海之上,茫茫无际,咱们就算真的遭遇英、西两家众多武装商船的围攻,难道还不能逃掉吗?”乔远福想了想,狞声说道:“我就不信了,英国人真的敢明目张胆与我们翻脸!要知道,我们在南非沿海地区拥有绝对的控制力,他们一旦惹了我们,就休想有任何一艘船可以前往印度洋地区!”   11月5日,两艘齐国非洲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驶离巴伊亚,然后沿海岸线,顺着巴西暖流,向南方急驶而去。   考虑到齐属美洲殖民地为了抢地盘,正在与西班牙打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可能急需各种战争物资。两艘商船特意在巴西采购了大量的火药、粮食、蔗糖、被服、药材等商品,准备售与庆王殿下。   听说,他们攻占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及周边数个西班牙城镇据点,想必获得了不少战利品,应该可以从他们那里赚些辛苦跑腿费。   就在两艘船驶出未多远,便有两条“尾巴”跟了上来,一路尾随,明显不怀好意。虽然对方没有悬挂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但齐国人还是能猜出来,这一定是鬼鬼祟祟的英国人,准备趁齐国商船松懈之际,欲行图谋不轨之举。 ##第二百一十六章 求援   1678年11月22日,布宜诺斯艾利斯。   最近一个月以来,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包括城外不远处的码头,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搬迁现场。无数的马车、人力板车,甚至是那种简易的手推三轮车,全都满载着各处搜刮而来的财物,源源不断地送到码头,然后又被搬运到一艘艘运输船上。   当两艘齐国非洲商社旗下的商船被河口外一艘执行警戒任务的战船引导至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时,便看到了眼前一派繁忙的运输场景。   “你们在来的路上遭遇西班牙人了?”一名庆州军的军官登上甲板,勒令船上的水手将船舱里的货物规整规整,以便可以腾出更多的舱位,尽可能多地捎带一些物资,运回庆州(巴塔哥尼亚)。   “没有遇到西班牙人。”带队的商社掌柜乔远福摇摇头,扭头瞥了一眼船舷几处破损的位置,脸上带着几分阴郁,“可能是英国人。在圣保罗附近海域,他们趁夜偷袭了我们。要不是我们一直保持着必要的警戒,差点就吃了大亏。”   “英国人?”那名军官愣了一下,“他们这是在为以前失踪于海峡的英国走私商船做出的报复行为吗?”   在这二十多年来,齐属美洲殖民点差不多在海峡区域拦截袭击了不下三十艘过往船只,其中就有为数不少走私船属于是英国人的。难道那些英国人已经获得了切实的证据,为此要报复我齐国商船?   “不关你们的事。……多半是,两年前我齐国远征莫卧儿帝国的舰队击沉了一艘英国商船的事件引发的报复行为。”   “哦……”那名军官不再询问此事,随即挥挥手不,催促道:“赶紧招呼船上的伙计和水手,将船舱整理一下,腾出一些位置,准备转运物资。”   “怎么,庆王殿下是要将这里搬空吗?”乔远福瞅了瞅岸上忙碌的人群,有些惊讶地问道:“瞧这架势,你们这是要准备放弃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吗?”   “我们守不住布宜诺斯艾利斯城,自然是要放弃了。”一名军官笑着说道:“估摸着,西班牙人下次再杀过来,最少要来四五千人吧。我们可没太多的本钱,跟他们在这里打一场消耗战!”   “你们是只放弃布宜诺斯艾利斯城,还是整个拉普拉塔全都放弃?”乔远福点点头,认为庆王殿下此举还是非常明智的,没有被前期的巨大胜果冲昏头脑,试图一把将所有实力全部压到这里,跟西班牙人拼个你死我活。   “整个拉普拉塔全部放弃!”那名军官说道:“我们准备将这里的一切都移交给那些高乔人,并将他们武装起来,跟西班牙人玩游击战。”   “那些高乔人靠谱吗?会不会等西班牙人来了后,转而又投降于他们?”   “呵呵……”那名军官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这一个多月来,这帮高乔人是可劲地撒欢,不仅抢掠了无数的财物,祸害了成百上千的妇人,还杀了不少西班牙人和克里奥尔人,算是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想投降?没那么容易!估计西班牙人根本就不会收纳他们,恨不得将他们所有人统统都绞死!”   乔远福默然,想来庆王殿下在攻占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后,一定是逼着高乔人干了所有的脏活,以为投名状。却不想,庆王只是在这里抢上一把,便要缩回庆州(今巴塔哥尼亚地区),将他们留在这里独自面对西班牙人的怒火。   估计,这个时候,那些高乔人一定是又惊又怕吧。   ……   蒂亚戈·阿尔马达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驻足于一座山坡上,冷眼看着远处喧嚣热闹的码头,长久不语。   “迪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旁边的胡利安·阿尔瓦雷斯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蒂亚戈·阿尔马达转头看了看阿尔瓦雷斯和其他几名属下,脸上带着几分戾气,沉声反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们能有什么建议?”胡利安·阿尔瓦雷斯与几个同伴互相看了看,摇头说道:“现在齐国人准备放弃布宜诺斯艾利斯,甚至是整个拉普拉塔,逃回荒凉的巴塔哥尼亚地区,以躲避西班牙人即将到派来的征剿大军。虽然,我们这一个多月以来,抢了不少东西,也从齐国人那里获取了不少军械武器,但实力根本不足以对抗到来的西班牙人。要不,我们也跟着齐国人撤到南边的巴塔哥尼亚?”   “我们一旦离开拉普拉塔,那还是高乔人吗?”蒂亚戈·阿尔马达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我们若是跟着齐国人到了巴塔哥尼亚,一定会被他们分拆成单独的个体,沦为他们的附庸和仆从。”   “可是,他们承诺会给予我们平等的地位,还会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一大片水草丰美的牧场,享受自由而独立的幸福生活。”一名四十许的高乔汉子不无憧憬地说道。   “劳罗,我亲爱的兄弟。”蒂亚戈·阿尔马达闻言,不由苦笑地摇摇头,“你真的相信齐国人说的话吗?你要知道,绝对的自由、平等和独立,在这个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一个多月前,齐国人攻打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直冲杀在前面的战士都是什么人,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数百名手持长矛刀剑的特维尔切人、佩文切斯人,以及马普切人一一倒在西班牙人的枪炮下,而那些齐国人和欧洲人则冷静地躲在最后面,等待西班牙人守军露出防守空档,才发起最后致命的一击。”   “迪戈,你认为我们跟着齐国人,以后也会成为他们冲锋陷阵的炮灰?”   “你们觉得呢?”   “那我们为什么当初要应允他们,在西班牙人身后发动武装起义,以至于让齐国人趁乱攻了取布宜诺斯艾利斯?”胡利安·阿尔瓦雷斯诧声问道:“而且,我们还在这一个多月里,焚烧了数十上百座庄园,杀害了那么多的半岛人和克里奥尔人,使得我们彻底站在了西班牙人的对面?”   “因为,我心中有一个梦想。”蒂亚戈·阿尔马达眺望着远处广袤的草原大地,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渴望,“我希望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潘帕草原,建立一个属于我们高乔人的国家。一个让我们所有高乔人都能纵马骑行、自由翱翔的国度,每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牧场和牛羊,我们的孩子可以快乐自由地成长,我们的国民也能幸福而悠闲地生活。”   “建立一个属于我们高乔人的国家?”围在四周的十几名高乔汉子听了,顿时惊住了,“可是……,可是我们高乔人的实力,不论是在西班牙人面前,还是在齐国人眼里,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建立一个国家,我们恐怕做不到吧?”   “你们知道占据南方巴塔哥尼亚地区的齐国人有多少人吗?……嗯,就是是那些真正的齐国人。”蒂亚戈·阿尔马达扫了一眼众人,然后郑重地说道:“据我所知,他们最为核心的齐国人不到五千人。另外,还有一千多的欧洲人,剩下的全都是巴塔哥尼亚地区的土著。他们发展到目前这种实力,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年。而分布在广阔的潘帕草原上的高桥人,人数至少也有……也有数千之众,但却一直处于彼此分散而独立的状态,以至于被西班牙人肆意欺压和凌辱。”   “但是,经过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战,我们已经将周边数百勇敢的高乔人联合起来了。这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更是一支充满希望的力量。我们可以先整合附近所有的高乔人,将他们拧成一股绳。然后,横扫整个潘帕草原,在捣毁西班牙人的庄园、消灭西班牙有生力量的同时,将那些分散而又独立的高桥人,全都召唤在一起。最终,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建立一个属于我们高乔人的王国。”   “……”所有人都被蒂亚戈·阿尔马达的一番话给鼓动起来了,脸上呈现出激动的神情,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继而,我们这些被西班牙人称之为粗野、浪荡、下贱的高桥人,都将成为一个个受人尊敬的贵族,嗯,还能拥有一份传诸于子孙后代的巨额财富和大片土地。   “迪戈,我们的王!”众人朝蒂亚戈·阿尔马达高呼道:“请带领我们击败所有即将面对的敌人,建立我们高乔人的王国!为了你,为了高乔人的国度,我们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一切!”   “为了建立我们的王国,为了我们高乔人!”蒂亚戈·阿尔马达抽出一把锋利的马刀,高高地举在空中,“勇士们,随我去征服整个拉普拉塔,征服广袤的潘帕草原吧!”   ……   12月10日,恒州堡(今阿根廷中南部城市别德马)。   “这湘河(内格罗河)一线,是我们必须死守的地方。”齐子搏站在一座高耸的瞭望塔上,伸手指向北方,“对岸的临湘堡(卡门-德巴塔哥内斯市)也不例外,务必要将所有的城防加固、再加固,将这两座堡垒打造成整个湘河的锁钥之关。如此,我们便能彻底掌控湘河两岸的膏腴之地。”   整个庆州地区(巴塔哥尼亚)气候条件比较恶劣,有风土高原之称。大陆面积狭窄、居安第斯山背风位置,其东西两岸洋流均为寒流。受其综合影响,荒漠直抵东海岸,但大陆性特征不很强烈,冬夏没有极端的低温和高温。但是,降水稀少,年均降水量不超过300毫米,并呈自西向东递减趋势。而且这里风力强盛,常吹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狂风,尘暴不断。   该地区的水文状况也比较独特,虽然荒漠广阔,但内流区域狭小,内流区仅局限于湘河与泥溪河(今巴塔哥尼亚地区丘布特河)之间狭小地区。其余地区河流因承受山地冰雪融水或冰蚀湖供给而成为过境外流河。但毕竟受干旱气候制约,这片地区的众多河流中仅有大沙河(科罗拉多河)、湘河、泥溪河河水充沛可通航、灌溉,成为本地区发展农、牧业的河谷平原基地。   但简单比较看来,大沙河出海口位置没有合适的港口,而且更为靠北,会直面西班牙人的攻击,泥溪河水量较小,地方太过干旱,而湘河两岸河谷平原面积广大,而且土质肥沃,灌溉便利,适合打造成庆州的农牧业生产基地。   “殿下放心,卑职率部防守两地,定然会尽心尽力,确保湘河一线万无一失。”恒州都督牛冠文郑重地说道:“以这几年与西班牙人交手的经历来看,他们在战斗中缺乏必要的攻坚手段,战法呆板僵硬,官兵士气也不是很高。另外,我恒州堡和临湘堡这几个月来,除了驱使那些西班牙俘虏不断加固城防外,还大量征发当地土著修建了若干外围防御设施。就算西班牙人调来一万大军,也休想攻克这两座坚城!”   “很好!”齐子搏拍了拍牛冠文的肩膀,欣慰地说道:“虎父无犬子呀!你父亲乃是我大齐陆军创建者,缔造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本王希望,你能继承父辈遗志,将我庆州军也能打造成一支强军,在这美洲大陆,建立万世之功。”   “殿下,卑职定不辱使命。”牛冠文躬身应诺道:“不过,卑职担心,西班牙大军南来,在攻城不下的情况下,继而以大军长期围困的方式,迫我粮草耗尽,不战而败。”   “我们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始,一直到钧州堡(今阿根廷布兰卡港),一千公里的沿海地区实施大范围的坚壁清野,将沿途所有西班牙城镇据点尽数焚毁,破坏殆尽,以拉长西班牙人的补给线。”齐子搏说道:“而你们恒州、临湘两城,储备的粮食、军械等各种战备物资,足以坚持一年以上。你觉得西班牙人能耗得起吗?”   “殿下……”牛冠文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西班牙人已经连输几阵,损兵数千,大小战船也有十余艘,而且还让我们攻占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卑职以为,西班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再次攻来,自当会精心准备,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理。卑职以为,我们还需做持久作战的准备,不可轻敌大意。”   “嗯,很好。”齐子搏看着牛冠文,满意地点点头,“戒骄戒躁,不疾不徐,已有几分名将风范了。”   “殿下谬赞了。”   “若是战事拖个一两年,西班牙家大业大,在这美洲大陆又是根深蒂固,基础牢靠,咱们还真耗不起人家。”齐子搏悠悠地说道:“但咱们又不是孤立无援,无所依靠。一个月前,本王已派出几波信使,分别前往汉洲本土和南非地区,届时,他们怎么着也要给本王派些援兵过来吧。听说,一年前,海军可是在南非进驻了一支分舰队,旗下专业战舰就有四艘。他们要是能赶过来,对西班牙人也是一个强力威慑呀!”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南非的殖民贸易   1679年1月8日,陇川堡(今南非金威廉敦市)。   “今晚就歇在这儿吧!”卓良洪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陇川堡,大声地招呼道:“去几个人,到寨子里买些酒水回来。……记住了,不要惹事!他娘的,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哎哎……,不要都歇了呀,留几个人看牲口呀!……这么一大群牲口莫要都跑散了,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   今年方满十六岁的陈松霖听到招呼后,立即翻身下马,拿出一只水壶,仰脖朝嘴里大口大口地灌着。   “如何?”卓良洪牵着马走到陈松霖面前,笑吟吟地问道:“这一路下来,还受得住吧?”   “卓叔……”陈松霖伸出右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一副满不在乎地神情,“这哪算什么,不过区区百余里路,侄儿自然受得住!”   “也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了,要是搁着十几年前,都能跟着八旗主子出外征战了!”   “卓叔,咱们现在是齐国人,可不再是……清虏了。”陈松霖轻声地说道。   “清虏?……用你小子提醒?”卓良洪嘴角抽搐一下,随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然咱们现在说是齐国人,但这里是什么地方?娘的,不说此地距离神州大陆十万八千里,就是隔着汉洲本土也有一万多里吧。哼,齐国人,咱们顶多算是半个齐国人,是为人家开疆拓土的马前卒!”   “……”陈松霖听了,表情有些纠结,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可是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差呀!那些从本土过来巡察的官员和前来贸易的商人,也没把咱们当做……低人一等的奴仆看待。”   “去去去……”卓良洪抬脚踹了陈松霖几下,“你个娃子懂什么!……赶紧去喂马!”   陈松霖牵着几匹马,朝远处的河湾走去。在他的前方有数百头从土著手里交易而来牛羊,正被同伴驱赶着,也往河边而去。   1498年,葡萄牙人达伽马绕过好望角,打开了欧洲直通印度和中国的新航道。然而这条以好望角港口为中心的新航道并没有迅速热火起来,而是冷落、寂寞了足有一百年。   粗略统计,在1498-1612的一百多年里,从欧洲绕过好望角开往印度和东亚的海船只有800多艘,平均每年却只有7艘,而回程经过好望角的船只更少,总计只有425艘,平均每年不到4艘,因为有285艘船被葡萄牙留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上驻守,有96艘船回程时尚未绕过好望角就沉没海底了。   葡萄牙人自从占有非洲东南沿海的莫桑比克港后,为躲过好望角海域令水手胆战心惊的西风带风暴,干脆远远绕过好望角直驶莫桑比克。   在16世纪90年代前,葡萄牙自己不使用好望角港,也不准荷、英、法等欧洲船舶通过它所发现的航路,进入印度洋。为此,葡萄牙人对新航线的海图进行非常严格的保密,甚至对泄密和投奔他国的船主、领航员以“叛徒”治罪。   直到1580年,葡萄牙与西班牙合并成为“一国”,才给在欧洲带头反对西班牙的荷兰,以可乘之机。荷兰人驾着一艘艘海船,带头冲击一直被葡萄牙封锁的新航线,接踵而至的英、法船只如法炮制,纷纷踏足印度洋。   荷兰人在非常短的时间里,便成为亚洲海域最强大的贸易力量。公司业务迅速扩大到印度、锡兰、波斯、阿拉伯半岛以及日本和中国,形成了广大的亚非贸易网。   由此,驶往东方的荷兰船舶大量增加。同时,由荷兰船运往欧洲的货物一一胡椒、香料、纺织品、茶叶、咖啡、棉布越来越多,好望角港口作为中继站的地位急速提高。   到17世纪50年代,为减少船员死亡率和患病率,荷兰东印度公司深感有必要在开普半岛建立一座海上补给站。于是,在1652年4月7日,荷兰东印度公司由“单峰驼号”、“白鹭号”和“好望角号”三艘帆船组成的船队在好望角登陆。   荷兰人在好望角建立的补给站,并没有引起实力日渐衰落的葡萄牙的强力对抗,反而默认了荷兰人在那里的存在。   继荷兰人之后,齐国人于1657年也来到了非洲南端。不过,为了不过度刺激敏感多疑的荷兰人,齐国人选择在南非东南海岸建立了一座殖民据点,并命名为昌宁堡(今南非德班市)。   齐国人虽然来得比荷兰人晚,但发展的势头却非常迅猛,在不到十年时间,便先后建立五六座据点,人口规模达两千余人,实力远超荷兰人所建立的开普殖民地。   而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如今整个齐属南非殖民地不论是人口规模,还是控制的地盘,早已扩大了十余倍不止,成为该地区最为强大的一股力量。   从距离不到荷属开普殖民四百公里的新宁堡(今南非莫塞尔贝市),到东南地区的镇宁堡(今南非理查德湾港),这一片广大的沿海地区及内陆数十上百公里地方,分布着齐国所建立的大大小小据点三十余处,基本上已经牢牢锁住了大西洋通往印度洋之间的海上要冲。   每年,途径南非地区的海船数以百计,而所需要的补给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量。那些停靠补给的商船最需要补充的食物,越来越多的是鲜肉、活羊和活牛,而不是一般的农产品。因为新鲜蔬菜和水果在热带洋面上极易腐烂而不能多带、多储存,而谷物和酒类等商品一般是在价格最低廉的口岸采购,而不会平白耗费太多的金银,在价格相对昂贵的南非各港口采购。   在近十余年来,平均每年的泊于南非各个港口的商船多达一百二十余艘,仅活羊一项每年就需供应近一万只。此外,上岸休整的旅客和住在港口的商人和当地居民也会消费大量肉类。   供应如此规模市场的大批牛羊从哪里来?   荷兰人的开普殖民据点,在最早时期,是由当地经营牧业的科伊人提供的。而齐国人的各个港口据点所需的牛羊,则来自周边半农半牧的班图人和科萨人。   在南非地区,一般而言,牲畜数量会成为当地土著衡量社会财富的标准,成为他们社会经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不论是荷属开普殖民地附近的科伊人,还是齐国控制地境内的班图人,都十分爱惜牲畜,除祭祀用牲畜外,一般不常宰食,为维持牲畜繁殖,也不愿过多地出售牲口。   当地土著把剩余牲畜同外国人交换,只是为了满足生活上和生产上必要的需求,比如换取铜、铁金属,还有日常所需的衣物、香料、酒类,因而对荷兰人和齐国人所提供的奢侈物、玻璃珠子等稀罕玩意的需求量有限。   但是,对那些到来的殖民者而言,与当地土著进行牲畜交易是完全是一项一本万利的生意。收购一只羊仅需支付给土著人五十克烟叶和两百克铜丝,或者两把小刀,即使是收购一头牛也只不过支付三百克烟叶或者几大把香料,约值2块汉洲银元,而转手卖给那些补充物资的商船,则售价高达12-15块汉洲银元,净赚500%—600%的利润。   在南非地区殖的荷兰人和齐国人为了最大限度掠夺附近土著部落的牲畜,采取一切卑鄙手段,以摧残人的身心的烈性酒和烟草,诱骗从未接触过烟酒的土著人上瘾,使烈酒和烟草成为土著人大批消耗的奢侈品。这些外来者通过这些“交换手段”,从土著人手中攫得大批牲畜。   在开普半岛附近地区的科伊人部落的牲畜开始迅速减少。到了最近几年,这种交换“贸易”变成了东印度公司对科伊部落的“索贡”行动。这使得科伊部落想方设法逃避与荷兰人的牲口交易,部落头人一见白人到来,就会把牲畜藏起来或赶进深山。   随着科伊人牲畜资源枯竭,荷兰人一边向邻近的齐国殖民据点大量采购牲畜,一边使用各种暴力手段,对科伊人部落直接采用劫掠方法,抢夺牲畜。   荷兰人组织的“牲畜贸易远征队”从开普出发,携带火器,进入内地山区和草原,摇身一变成了杀人越货的匪帮,烧寨子、抢牲口、那个什么妇人,无恶不作。   而公司有时发动的掠牲战争规模比私商大得多,每当荷兰的回程船队停泊桌湾港口,市面牲畜一时供不应求,船队无法起锚时,公司远征队往往会窜入内地,抢劫牲口供应船舶。   东印度公司的竭泽而渔的贸易手段,加上公司和私商的武力劫掠,双管齐下,最大限度地吮吸科伊人的牲畜资源。   科伊人牲畜资源一年比一年枯竭,以致经常不能把一部分性畜作为必要储备留在生产过程中,从而使简单再生产也无法维持。   牲畜是科伊人维系部落社会结构的重要纽带,牲畜的逐渐丧失既使科伊社会日益贫穷,又使部落组织濒于瓦解。当一个部落的牲畜被榨干后,公司和私商就转向另外一些部落。   到目前为止,开普半岛附近100公里范围的科伊人部落几乎丧失了全部牲畜。科伊部落丧失了整片士地,也就丧失了恢复牧区经济的一线希望,丧失了畜群的科伊人无以为生,日益贫困,逐渐从部落中游离出来,青壮男子流落到开普殖民地社会加入劳动力行列。许多科伊妇女生活无着,被迫成为白人的“泄欲工具”。   相较于荷属开普殖民地,控制范围不过方圆一百公里,不仅土著部落人口稀少,而且牲畜资源也趋于枯竭,而齐国所据有的数十座沿海和内陆据点,却控制了不下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辖内土著部落数以千计,所能获取的牲畜资源自然也是极为丰富的。   为此,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能充分供应往来船只的肉食补给需求,每年都要从齐属南非殖民据点,大量购买牛羊鸡鸭等活物,有力地拉动了双方之间的经济往来。   卓良洪等一行二十多人,就是趁着夏天(南非每年十月到次年二月是夏天)农闲时节,纠集在一起,深入内地山区和草原,寻找当地土著,与之交易牲畜,然后再转手倒卖给那些停靠休整的过往商船,赚取一些额外的收入。   经过三十多年的不断蚕食和侵袭,齐国沿海各个据点周边数十公里内的土著,几乎都已被扫荡一空。牲畜被以极为不公平的代价掠夺殆尽,所有的土地也被全数圈占,到最后,这些悲惨至极的土著又被贪婪的殖民者掳到港口,一一发卖于海外。   这使得,卓良洪等组织的牲畜贸易队,往往要深入内陆一百多公里,甚至两百公里,才能寻到一些土著部落。   烈性的烧酒、糯甜的蜜酒(甘蔗酒)、劲头十足的烟叶、锋利的小刀、坚韧的铁钉,还有一匹匹轻柔的棉布,都会让那些土著人爱不释手。在纠结片刻后,便会忍痛将自己放养的牲畜,与这些远道而来的东方人,进行一场“公平”的交易。   在短短十天功夫,卓良洪一行人便换取了一百二十多头牛,两百六十多只羊,只要顺利地将这些牲畜赶到位于海边的河口堡(今南非东伦敦市),便能赚取两千五百多块汉洲银元,刨除成本和沿途花费,至少也有两千块的利润,每个人都能分得一百块。   这收入,都快赶上汉洲本土一个普通工人的一年工资水平了。若是再加上他们种植的粮食、蔬菜、瓜果售卖后所得收入,完全秒杀汉洲本土绝大多数民众收入。   但是,南非属地的居民虽然获得的收入很高,但这里的物价也远远超过本土,尤其是那些工业制成品和各种海外输入的商品,那价格至少比本土高出两三倍,让当地的民众抱怨不已。   四天后,卓良洪等一行人赶着三百余头牲畜返回河口堡。正当他不顾行程劳累,准备前往港口打探一番牛羊收购价格时,却见沿途有数十辆板车,络绎不绝,上面装满了新鲜的蔬菜、瓜果,以及各种当地特产,兴高采烈地往城里行去。   “咋了?港口来船队了?”卓良洪拦住一辆板车,脸上带着希冀的神情。   “狗日的,活该你老卓要发大财了!”那名汉子一把推开卓良洪,嘟嘟囔囔地说道:“昨日,港口确实来了一支船队。足足有十八艘,其中还有不少海军的战舰。……你们弄来这么多的牲口,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海军战舰?”卓良洪狐疑地看着那名汉子,“我们这偏僻地方,来海军战舰做什么?……难不成,要打仗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访欧舰队(一)   1679年1月18日,河口堡。   河口堡位于鱼泉河(今南非水牛河)入海处,是南非属地中唯一的一座河港,地势狭窄,设施也不甚完善。按理说,这种条件的港口根本不适宜停靠一支规模达十八艘的庞大船队。   但是,这支船队中的一位大人物在途径此处时,非常不幸地染了风寒,而且情势还颇为严重,急需登陆加以治疗和休养。因而,随行的十余艘舰船不得不暂时停靠在这座简陋的河港内,等待这位大人物的康复。   经过郎中的一番精心医治,又调养五日,大齐钦命访欧专使、鸿胪寺左卿纪常荣所患高热已逐渐退去,身体也开始慢慢好转。在今天上午,他甚至还进食了一大碗米粥,半个馒头,然后下床走动了半个多小时。   这个消息传出后,令使团所有随行人员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我大齐阁部重臣、钦命大使,在半道上突然病猝了,还不好向本土交代了。   护航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曹同在纪常荣病重期间,都一度想要派出快船返回本土,急报陛下和内阁,询问是否再换一个特使前来,继续既定的访欧行程。   所幸,这位鸿胪寺左卿吉人自有天相,使团的郎中手段高明,用药精准,以疏散退热法,医治了纪常荣发热且恶寒的病症。眼瞧着,再休养几日,他便能完全康复,使团当能按原定行程,继续前往欧洲。   在去年十月,为了在欧洲诸强面前刷一把存在感,更是要展示一下齐国声威,皇帝陛下和内阁总理便组织了这支庞大的访欧使团,前往欧洲,对主要几个欧洲列强国家,进行一番友好国事访问。   整个使团成员组成包括外交、军事、贸易、文化、科技、民政、工业、农业、交通等十余部门,人数规模达四百六十多人,若是加上随行的八艘商船和十艘护航战舰人员,总的人数超过四千人,为齐国历次出访人员之最。   另外,陛下第九子、荣王齐子丹也代表大齐皇室,随团访问欧洲,以展现东方皇室的风采和神韵。   经过四十多年的持续扩张,齐国已经逐步在印度洋地区确立了其海上霸主地位,海军辖下不仅拥有各类作战舰船近百艘,而且还在环印度洋地区建立了星罗棋布的海上基地和补给中转点,牢牢地掌控着该地区的局势。   两年前,齐国跨海远征莫卧儿帝国,从东海岸打到西海岸,数败莫卧儿军队,更是在古杰拉特战役中,一举覆灭莫卧儿十余万大军,毙莫卧儿皇帝奥朗则布,威震天下。   可能是不满足于印度洋地区建立的赫赫武功,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便想借着此次访欧机会,要将齐国的声名远播至欧洲,乃至整个大西洋沿岸。   访欧使团计划依次访问奥斯曼、葡萄牙、西班牙、法国、荷兰、神罗、丹麦、瑞典、勃兰登堡-普鲁士、英格兰等欧洲主要国家,以促进和加深东西方之间的互相了解,增进和扩展双方的经贸、文化往来。   嗯,说白话,就是向欧洲列强知会一声,我大齐帝国将要介入全球事务了,你们无需“友邦惊诧”。   此次参与护航的舰船,抽调了本土舰队、印度洋舰队两大舰队中的八艘新锐主力舰只和两艘补给运输舰,主力战舰包括两艘为排水量达1200吨级的风帆战列舰,两艘排水量1000吨级的风帆快速巡洋舰,四艘700吨级的蒸汽-风帆护卫舰。   当然,这支小规模的护航舰队,在英法荷等欧洲海上强国拥有动辄数十上百艘战舰面前,可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这却意味着齐国的军事力量,第一次投送至遥远的欧洲,在西洋列强面前,充分展示了一个东方帝国的海上力量。这对齐国海军而言,极具象征意义。   “要想将我们齐国的影响力扩展到欧洲,不仅要牢牢掌握南非这一片至关重要的地盘,而且,我们还需要在西非,乃至北非地区,谋取几处海上基地。”   护航舰队副司令、明威将军(准将)齐鹏飞陪着曹同缓缓走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数名河口堡的护卫端着火枪护持在左右。两边摆摊的小贩,瞧见来了一群大人物,更加卖力地吆喝兜售着本地的特产,希冀能狠狠地宰他们一刀。   “我听说,非洲商社在荷兰人控制的埃尔米纳城堡(荷属黄金海岸)附近,建立了一座补给站。”曹同看着街道上充满烟火气息的景象,感到心情甚是愉悦,“届时,我们访问荷兰时,可以顺便提一下,看能否在那里建一座海军基地。至于北非地区,恐怕有些棘手。在奥斯曼的地盘上,建立一系列贸易商站,估计人家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能给他们带来大量的商业利益。可是,我们一旦要在那里部署军事力量,奥斯曼人肯定不会允许。”   “在北非地区,除了奥斯曼人的地盘,还有一个独立的摩洛哥素丹王国。”齐鹏飞说道:“十几年前,摩洛哥的阿拉伯人推翻了萨阿德王朝,继而建立阿拉维王朝。据说,他们的现在主政的素丹为了摆脱奥斯曼人的影响和控制,以及要将占据马穆拉的西班牙人和占据丹吉尔的英国人驱逐出去,正在想方设法获取外来势力的援助。所以,我觉得这对我们齐国来说,可能是一个机会。”   “你倒是对地中海地区的形势认真做了一番功课!”曹同不由对这位皇族子弟有些刮目相看,“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路过摩洛哥时,顺便去拜会一下那个阿拉维王朝的素丹,看看能否获得一块立足之地?”   “这一切只是我的一个初步设想,尚不成熟,还需司令帮着细细斟酌一二。”齐鹏飞谦虚地说道。   齐鹏飞的父亲,乃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大哥、已故成王齐大海。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大哥齐鹏武在乾武二十五年(1667年)殒于东州毛利人的战争,二哥齐鹏璋于乾武二十七年,齐大海病故后,袭爵成国公,后又于汉兴元年(1670年),陛下登基称帝后,进爵成郡王。   齐鹏飞在乾武十三年(1655年),还未满十八岁时,便从建业海军学校毕业,此后便一直在海军中任职,历二十余年,在汉兴六年(1676年),晋阶明威将军,任本土舰队、西南分舰队司令。   据说,海军部有意要将庞大的印度洋舰队分拆出一部分,成立西印度洋舰队,驻锚地为南非属地南华堡(今南非伊丽莎白港,亦称曼德拉市),而竞争舰队指挥官的热门人选中,便有这位皇族子弟。   此次,齐鹏飞随使团前往欧洲访问,不仅得以游历大西洋沿岸及主要几个欧洲强国,亲身观察他们的海上实力,还给他增添了一份光鲜的履历,对他谋取西印度洋舰队司令一职,提供了极大臂助。   要知道,海军部给予拟成立的西印度洋舰队战略定位,就是控扼大西洋和印度洋交联海域,维护南非及印度洋西海岸的海上贸易航线,自然是要面对欧洲的几个主要海上强国的威胁。若是齐国能在西非和北非地区,谋取几处海军基地,必然可以将西印度洋的防御空间,大大地前移至大西洋地区,赢得一个极为优越的战略态势。   齐鹏飞具有如此长远的目光和前瞻的战略设想,看来其自身还是有两把刷子,并非是靠着皇族子弟身份,混到高阶军官的位置。   “不过,顺路访问摩洛哥,于整个行程而言,稍稍有些变动。”曹同笑着说道:“如此,咱们还需征求使团专使纪鸿胪的意见。”   ……   “内阁和军部有意要将整个南非属地全部接管过去?”河口堡总督樊云贵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护卫队长,“你可是都听真切了?”   “回总督,属下这几日陪着登陆的海军军官四下走动,不止一次听他们提及,海军准备要将驻南非的分舰队,升级为大舰队,还要将南华堡修建成西印度洋地区最大海军基地。”河口堡护卫队长夏彦涛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想想,南非属地控扼印度洋和大西洋之海上要冲,位置极为关键,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咱们非洲商社以区区一家民间资本,岂能永久地掌控这么一大片地方?五年前,内阁将汉东商社旗下的东州(今新西兰)属地的治权收回,成立东州总督区,将其直接纳入政府管辖。对此,我们商社就应该有此觉悟了。”   “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南非属地岂能例外。”樊云贵自嘲地笑了笑,“整个南非地区,建立的大小堡寨三十余座,人口规模也达三万多,堪为一府之地,确实不能让我等商贾长久把持和占据。”   “那可不?”夏彦涛深以为然,“只是可惜了,咱们商社于此威服自专,不仅凭借地利之便,坐收众多往来船只停靠补给之利,而且还能搜刮盘剥周边部落,大肆发卖内陆土著人口,每年所获数以万计。这要是全都归政府所属了,也不知道这些营生还能不能再做了?”   “内阁政府若是将整个南非属地治权收回,多半也会像东州那般,成为一个特殊的海外领地。而我们非洲商社,恐怕也只剩下贸易专属权喽!”樊云贵摇头说道:“至于你所说的腌臜营生,多半也无法光明正大地继续做下去了。”   “以樊总督所言……”夏彦涛闻言,神色一动,小心问道:“以后那些事情,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做了?”   “……”樊云贵横了夏彦涛一眼,没有理睬,起身朝屋外走去。   访欧专使、鸿胪寺左卿纪常荣行将痊愈,启程出发也就在这几天了,自己还是趁此机会,多加走动亲近一番,说不定就能在这位大人物面前,留得一个好印象,对他将来发展可是大有裨益。   ……   2月2日,开普敦。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开普敦总督文森特·扬森领着一众殖民官员和商人,驻立在码头上,挥手向齐国访欧特遣舰队作别。   “齐国人终于要进入欧洲了。”文森特·扬森总督轻声说道:“从此以后,我们欧洲将迎来一个来自印度洋地区的强大外来势力。”   “总督阁下,我记得,齐国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向我们联合省派驻了外交使团。”一名商人微笑着提醒道。   “十几年前,齐国人虽然来到了我们欧洲,但那时,它还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区强国,其影响力甚至还不及中南半岛上的暹罗。”文森特·扬森总督说道:“但现在,他们将作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世界大国的形象,重新出现在所有欧洲列强面前。凭借他们所建立的印度洋霸权,我相信,在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面前,齐国都将获得应有的重视和足够的敬意。”   “齐国偏居汉洲大陆,距离我们欧洲是那么的遥远。我认为,他们的影响力应该仅止于印度洋,尚未能辐射到我们欧洲地区。”另一个商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班克斯先生,你从未去过东印度群岛,更未去过汉洲大陆,所以,你对齐国所据有的实力的认知,是非常不全面的。”文森特·扬森总督微笑着说道:“在四十多年前,齐国从一个小小的定居点,逐渐发展成现在的印度洋霸主,其发展的速度是可以说是成几何倍增的,创造了一段人类历史进步的奇迹。”   “这个国家内部有一种恐怖的内生动力,在这种动力的驱使下,他们的变化日新月异,军事实力也是与日俱增。据公司高层评估,齐国的海军整体力量很可能已经与我们联合省持平,甚至还略微超出。更让人惊叹的是,他们对海军的投入经费,比我们联合省还要高出一倍之多。先生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齐国的海军所拥有的作战力量,很可能都是专业的战舰,专业的军官,以及专业的水手。虽然,我不太了解海军的建设情况。但我认为,一个国家的海军一旦都是专业化的,那么,他们官兵可能训练更为有素,军事装备更有保障,战斗部署更为迅速,作战能力也就更为强大。”   “在海军专业化这一点上,我们联合省都无法做到。数年前,与英国和法国爆发的几场海上战役,都曾动员了无数的民间武装商船参与,方能勉强维持我们的海上均势,从而避免了英法两国从海上发起对我们联合省的登陆作战。”   “诚如总督阁下所言,齐国的海上力量确实让我们东印度公司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一名开普敦地方殖民官员附和道:“这二十多年来,齐国在南非地区大肆扩张,不断向此地移民,并开拓了众多殖民据点。他们最近的堡垒,甚至距离我们开普敦只有70多里格(1里格约等于5.556公里),但我们尚未感受到切实的威胁。然而,他们于两年前进驻该地区的四艘专业战舰,却着实威胁到我们的东方贸易,以及开普敦的生死存亡。”   两年前,齐国印度洋舰队成立了南非分舰队,入驻南华堡,以便更进一步加强了齐国于该地区的军事控制。   这支舰队辖下有四艘专业战舰,均为排水量达七百吨左右的新锐铁肋木壳舰,其中还有一艘为蒸汽动力船。这几艘战舰不论是在火力上,还是在巡航速度上,远超途径该海域的众多武装商船,成为本地区一支强大的威慑力量,引发了开普敦的强烈关注。   虽然,齐国人向开普敦解释,此举是为了打击沿岸的海盗势力,维护该地区的贸易航线,并不针对任何国家和地区。   但是,这种部署军事力量的行为,还是让荷兰人深以为忌。万一,哪天齐国与联合省(或东印度公司)陷入关系紧张,那岂不是就能凭借齐国所据有的地利条件,以及驻守于此的这支战斗舰队,轻易而快速地封锁大西洋进入印度洋之间的航线,继而断绝利益丰厚的东方贸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访欧舰队(二)   本格拉寒流是一种低气压的寒流,压迫着海面,让海水蒸发的非常慢,也让空气中的湿气流动变得异常缓慢,因而无法被吹到陆地上去。在这种气候影响下,形成了只有纳米比亚才独有的现象,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沙漠(非洲西岸)。   也正因为降水极为稀少,使得纳米比亚海岸经常浓雾不散,以至于齐国访欧特遣舰队不得不稍稍远离海岸,避开这段让人讨厌的浓雾海域。   2月19日,舰队抵达葡属安哥拉据点罗安达,稍事休整,补充淡水和新鲜果蔬,随行的商船还与葡萄牙人进行简单地商品交易。   在1482年,葡萄牙人迪奥戈·凯奥首次抵达安哥拉海岸。从此之后,葡萄牙殖民者开始入侵安哥拉的沿海地区,并在罗安达一带贩运黄金、象牙和奴隶,后逐渐向内地扩张。   而到了1576年,葡萄牙人狄亚斯主持建立罗安达城堡,开埠建城,是南部非洲最早殖民据点之一,也是为欧洲殖民者贩卖奴隶地出口港。   到了五十年前(1627年),罗安达成为葡属安哥拉殖民地所在地首府。同时,这里也是葡萄牙人向巴西贩卖奴隶的主要口岸。   对于大量的土著奴隶,随行的齐国商人是兴致缺缺,只是将目光瞄向葡萄牙人手里的黄金和象牙。黄金作为全世界的硬通货,在任何地方,都是商人极力所追寻的目标;而那些晶莹剔透的象牙,运到欧洲后,想来应该可以卖出大价钱。   2月21日,访欧特遣舰队驶离罗安达,继续北上。   进入几内亚湾后,便进入了热带地区,雨水急剧增多,连续数日暴雨不断。虽然大量的雨水,为整个舰队提供了新鲜的淡水,但却使得所有船只显得异常潮湿气闷,这将是引发各种疾病的一大诱因。   舰队司令曹同为了保证所有人员的身体健康,采取了种种预防措施:雨歇期间,在甲板中间生起火,让大船上随时保持干燥;尽量保证床上用品的通风透气;要求所有船员勤洗衣物,保持干爽。   3月7日,舰队抵达荷属黄金海岸(今加纳一部分)埃尔米纳堡,受到当地荷兰人热情欢迎。   舰队于此停靠休整四日,在这里获得了大量的新鲜淡水,还买到了许多牲畜,猪、山羊和家禽等。   3月11日,舰队再次起锚开航,继续向欧洲前进。而随行的两艘隶属于南非分舰队的战船和两艘非洲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则与舰队分别,调转方向,往西驶往美洲,准备驰援形势极为不妙的庆王殿下。   3月18日,舰队在位于圣地亚哥岛的普拉亚抛锚,顿时引起了葡萄牙人的极大震动。   圣地亚哥岛,也被叫做圣詹姆士岛,是葡属佛得角群岛中最富饶的岛屿。岛上最重要的小镇也叫做圣地亚哥(今佛得角圣菲利普镇),坐落在群山的山坡上。而普拉亚是一座规模较大的镇子,是整个群岛上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普拉亚拥有一个优良的港口,常常有过往船只停泊在那里,尤其是在和平时期,无数船只频繁往来于此地。从欧洲前往东方贸易的商船会经停在这个港口,补充淡水和食物。但是,当它们返回欧洲时,却很少在此停留,急切地驶回欧洲大陆。   普拉亚除了一座修建在山顶上的堡垒,就没有什么大型建筑,而这座堡垒控制着整个港口。堡垒不远处就是一座炮台,上面架着几门加农炮,直直的对着港口方向。   葡萄牙人对于齐国访欧舰队的到来,显得非常意外和震惊。可能是出于谨慎心理,他们并没有允许舰队所有船只进入港口,而是在领航员的引领下分批进入。同时,登陆上岸的船员数量也被限制在五百人以内,并且不得携带任何武器。   对于葡萄牙人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戒备的心理,齐国官兵感到既郁闷,又愤怒。话说,你们葡属印度、莫桑比克等殖民据点对我齐国海军向来一直表现得甚为恭敬,都呈无限开放状态,就是安哥拉和巴西等几个殖民据点,也都没有像佛得角这般防贼一样,对我齐国如此警戒。   到了次日上午,经汇总多方搜集到的消息,齐国人大概知晓葡萄牙人为何会有这般态度。   “英国人?”大齐钦命访欧专使、鸿胪寺左卿纪常荣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神色明显不虞,“想不到,葡萄牙人会受英国的影响如此之深!”   “这并不意外。”护航舰队司令曹同冷笑一声,说道:“英国人算是葡萄牙人的救命恩人和它独立后的保护者,自然在各个方面都要循着英国人的原则行事。三年前,我齐国海军在印度海域击沉一艘英国商船,造成六十多名英国水手溺毙。虽然,事后我们齐国给予英国人些许赔偿,草草了结此事。但我认为,英国人一定对此耿耿于怀。但苦于在印度洋地区势力单薄,只能怀恨在心。所以,葡萄牙人这个时候,也不敢太过亲近我们,以免惹的英国人不高兴。”   “葡萄牙人敢于为了英国人,而慢待我们齐国,就不怕我们在印度洋地区对他们几处殖民据点实施严厉制裁?”访欧副使、工商部欧洲贸易司郎中王振青有些愤愤不平。   “海外殖民地不过是葡萄牙人的细微枝节,其重要性是远不及欧洲本土的。”纪常荣心中也是不满葡萄牙人的作派,但对他们的小心思,倒是给予了充分理解,“为了继续维持葡萄牙王室的合法统治,也为了免遭西班牙的再次入侵,他们自然是要抱紧英国人的大腿。我们齐国就算在印度洋地区再强势,难道还能威胁到他们的欧洲本土?”   1640年,葡萄牙发动独立战争,拥葡萄牙王室苗裔、布拉干萨公爵若昂为王,是为若昂四世。新独立的葡萄牙虽然依靠法国的援助抗击西班牙,但一直举步维艰,长期得不到欧洲各国的承认,而西班牙和法国在1659年媾和,让葡萄牙陷入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形势一度岌岌可危。   葡萄牙万般无奈之际,只能求助于当时还是共和政体的英国,以期获得必要的外来援助。而1660年复辟的英王查理二世延续了先前联法反西的政策,遂与葡萄牙在1661年缔结盟约。   查理二世迎娶葡萄牙公主凯瑟琳,并承诺派兵援助,葡萄牙则将印度的孟买和摩洛哥的丹吉尔割让给英国,并给予英国与葡萄牙殖民地贸易的特权,同时支付200万金币作为嫁妆。1662年,三千名原“新模范军”老兵开赴葡萄牙参战,数败西班牙军队,最终迫使西班牙在1668年被迫宣布放弃葡萄牙的王位。   曹同刚才所说,英国是葡萄牙人的救命恩人,更是它在欧洲的保护者,倒也基本符合葡萄牙的历史和现状。在葡萄牙复国后,英国利用葡萄牙相对弱势的地位,取得了众多贸易方面的特权,例如英格兰商船可以载货在葡萄牙港口停留三个月,等待最有利的价格出现,至于不经允许,直接同巴西、西非、莫桑比克等葡萄牙殖民地进行贸易活动,更是不在话下。   英国制成品凭两国贸易条约规定的低关税,大量涌入葡萄牙及海外殖民地,几乎摧毁了葡萄牙的本土制造业。为了生产英国人喜爱的葡萄酒,葡萄牙农业发展畸形,又不得不从英国进口粮食;而为了购买英国的纺织品和粮食,从葡属巴西掠夺的黄金又大量流入英国,进一步促进了英国工商业的发展。   可以说,葡萄牙已经沦为英国的经济殖民地。而这一切,就是葡萄牙依附英国获得“独立”所付出的代价。   当然,假如葡萄牙接受了西班牙的统治,大概也是沦为它的附庸,日子未见得会好到哪里去。对列强夹缝中的弱小国家而言,真正的“独立自主”可能只是奢望,“两害相权取其轻”、避免“驱狼得虎”才是大部分时候的最优选择吧。   3月22日,在码头众多葡萄牙人神色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舰队依次驶出港湾,然后继续踏上前往欧洲的行程。   3月23日,舰队越过北回归线。   3月29日,舰队接近西属加纳利群岛。   当日午后一时,两艘西班牙商船出现在舰队西北方。骤然撞见从南方驶来的一支庞大船队,而且其中还有若干艘战舰,这使得西班牙人有些慌张,急切地调整着风帆,试图远离舰队,逃回附近的加那利岛。   考虑到因为美洲的争端,可能已经影响到与西班牙的正常外交关系,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两国矛盾,在欧洲国家面前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纪常荣否决了海军俘获那两艘西班牙商船的作战命令。   看着齐国舰队迤逦驶过加那利岛,然后朝着西北方向航行,岛上的西班牙人是惊愕不已,不少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齐国竟然组织了一支远征舰队,行将入侵西班牙本土!   在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两艘联络快船立即被派出,离开拉斯帕尔马斯港,飞速地朝西班牙本土驶去。   4月6日,舰队在途径摩洛哥里巴特港(今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市)时,短暂停留半日,随即继续沿着海岸线,朝海峡(直布罗陀海峡)驶去。   在舰队驶离未多久,一个由外交、军事、情报、贸易等数十名人员组成的齐国访问团在五百多摩洛哥禁卫军的护送下,朝阿拉维王朝的都城菲斯进发。   早在13世纪初,阿拉伯阿拉维人开始陆续移居摩洛哥的塔菲拉勒绿洲,由游牧转入定居,从事牧业、农业和商业,建立真神庙、宗教学校,传播真神教文化。17世纪初,趁萨阿德王朝内乱衰亡之际,开始慢慢崛起,组建军队,扩张势力范围。   1666年,阿拉维人首领谢里夫·拉希德,以推翻萨阿德王朝统治、捍卫真神教为号召,率军发动“圣战”,攻占菲斯,并以此为都,自立为素丹,建立阿拉维王朝。1668年攻占马拉喀什,最后灭萨阿德王朝残部,统一了摩洛哥。   1672年,穆拉·伊斯玛仪继承素丹位。他励精图治,竭力加强中央集权,对内平息王族争权而引起的动乱,对外竭力抵制欧洲殖民者的入侵和奥斯曼帝国的控制。   对于西班牙人侵占的马穆拉、梅利利亚、休达(1668年,葡萄牙割让给西班牙),葡萄牙人侵占的塞吉尔堡,以及英国侵占的丹吉尔,穆拉·伊斯玛仪素丹是如鲠在喉,曾数度用兵想将上述地区收复,但囿于军队武器落后,均遭失利,反而损兵折将,耗费金银无数。   当来访的齐国使团表示,为了支持阿拉维王朝的反殖民战争,驱逐欧洲外来入侵势力,将为他们提供大量先进火器,并会派出若干军事教官,指导并训练摩洛哥军队,以提升他们的军事实力。   至于回报,齐国人仅要求获得摩洛哥全境的贸易专属权,并期望在北非沿岸租借一处港口,以便更好地促进双方贸易往来和军事交流。   齐国人甚至还允诺,会帮阿拉维王朝建立一支现代化的海军,以维护他们在地中海和大西洋沿岸的合法权益,保卫他们的领海安全。   穆拉·伊斯玛仪素丹早已收到里巴特地方官员的汇报,据称到访的齐国舰队非常强大,船舷两侧布满了重型火炮,其具备的武力丝毫不亚于英国人和西班牙人拥有的战船。   其实,在穆拉·伊斯玛仪素丹继位前,就从埃及和威尼斯的商人口中,获悉一些齐国的信息。这个位于遥远的南方新大陆国家,工业发达,军事实力强大,整个东印度群岛几乎都被他们所征服,纳入其绝对的势力范围之内。   十几年前,齐国曾跨越数万里远征埃及,仅凭数千人便大败苏伊士帕夏,重创奥博和奎仁两地帕夏,震惊了整个阿拉伯世界。   三年前,齐国再度跨海远征,攻击庞大而富庶的莫卧儿帝国,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先后击败和覆灭莫卧儿军十余万,毙杀莫卧儿帝国皇帝,以至于使得这个巨大的帝国到现在还处于内乱(夺位战争)之中。   齐国使团抵达菲斯时,携带了一门12磅炮和五十支燧发枪,敬献给穆拉·伊斯玛仪素丹陛下。在禁卫军取用这些火器实地演示后,一致认为,这些火器比从欧洲和奥斯曼人那里获得的二手武器,性能更为优越,威力更加巨大。而它们的报价,却比此前那些所购买的火器,更具价格优势。   在随后十余天里,阿拉维王朝与齐国陆续签订了一系列外交、军事、经贸、海上合作协议,以加深彼此之间的交流往来,促进双方的友好关系。   另外,双方还针对西班牙签署了一份密约,商定在对西班牙的军事行动中,彼此给予对方最大限度的支持和援助,在战争期间,齐国亦可利用阿拉维王朝境内任一沿海港口,取得必要的物资补给。   …… ##第二百二十章 访欧舰队(三)   1679年4月29日,伊斯坦布尔。   大齐帝国皇帝曾不止一次在内阁和军部发表如下言论,在这个时代,一个国家的海上力量决定着该国的国家力量,谁能有效控制海洋,谁就能成为世界强国。为了控制海洋,强大的海军和足够的海军基地就成为必需,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对世界重要战略海道的控制。   作为齐国最为依重的军事部门,海军上下对陛下的言论一直都奉为金科玉律,并凭借于此,在整个国防军费的预算分配中,心安理得地拿走近七成份额,不断地扩大着海军规模,支撑着海军向印度洋和太平洋两个方向持续扩张。   海军中的激进分子叫嚣着,大齐帝国的军舰要走在商人前面,用强大无比的实力去征服野蛮民族,将帝国的龙旗和海军的战旗插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其实,海军和商业之间被认为存在着天然的同盟关系。贸易的重要性,虽然次于安全和军事战略,但商船队却是一直作为海上军事力量的基础。   而海军,则是商船队不断拓展商业的坚强后盾。同时,在商人眼里,每一艘军舰都应该成为一个商业代理商,宣传这个国家的资源,商品的价格和价值,以及我们齐国的优势,使所有的外国商人愿意和我们齐国做生意。   数天前,齐国访问舰队抵达奥斯曼帝国都城伊斯坦布尔后,立时引起了奥斯曼帝国高层的极度重视。   穆罕默德四世素丹陛下、大维齐卡拉·穆斯塔法帕夏分别接见了来自齐国的使团成员,并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素丹陛下和大维齐都对齐国二十多年来予帝国的持续支持和鼎力相助,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数年前,在齐国提供的大量军火支援下,奥斯曼帝国数度击败波兰人,并在1676年迫使对方割让波多利亚和乌克兰,将帝国的版图延伸至第聂伯河一线。   虽然,由此引发了与俄国之间的战争,但目前正在进行的战事明显还是奥斯曼帝国占据优势。俄国-乌克兰联军在奇吉林遭到奥斯曼军重创(原有历史上,奥斯曼人与俄国打了一个平手),只能依靠新筑起的伊久姆鹿砦防线,苦苦支撑。   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高度称赞了参与此次战役的数十名齐国官兵,表示奥军在去年底取得的巨大的战果,皆赖于齐国参谋战前制定了针对性的战略战术,以围点打援的方式,大量杀伤俄军有生力量,最终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同时,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婉转地向齐国人表示,奥斯曼军队这些年来,连续作战,物资军械消耗极大,希望能再次获得齐国一笔贷款,以弥补帝国日益恶化的财政。   这三十多年来,通过穆罕默德·科普鲁卢和艾哈迈德·科普鲁卢父子两代大维齐的治理,对整个奥斯曼帝国政治和军事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地改革,不仅恢复了奥斯曼帝国的元气,而且还使得奥斯曼帝国重新又焕发出新的雄威和尊严。   在16世纪,曾经充斥于欧洲对奥斯曼人的恐惧感,现在又重新在欧洲摹延开来,古老的奥斯曼帝国的活力和生机的光芒似乎又重新闪烁在地平线上。   1676年,艾哈迈德·科普鲁卢大维齐英年早逝后(死时仅38岁),他的姐夫卡拉·穆斯塔法帕夏被任命为大维齐,开始执掌奥斯曼帝国的大权。卡拉·穆斯塔法帕夏性格粗犷刚强,敢想敢干,具有丰富的政治统治经验和军事才能。   此外,他本人也是穆罕默德·科普鲁卢和艾哈迈德·科普鲁卢父子两人的崇拜者,并坚定不移地贯彻追随他们所制定的政治路线,即维护帝国内部的稳定统一,清除社会腐败和健全吏治的管理,实行强有力的对外征服政策。   他认为,对外征服是奥斯曼帝国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是奥斯曼社会古老的传统,是帝国复兴的前提。为了实现科普鲁卢家族重振奥斯曼帝国雄风和国威的宏图,从他担任大维齐开始,卡拉·穆斯塔法帕夏便酝酿着向欧洲发动新的大规模战争。   偏居于东欧的俄罗斯居然首先跳了出来,非常自不量力,妄图与帝国争夺广袤的乌克兰大草原,想再次合并乌克兰,这不啻于是对帝国的严重挑衅,必须予以坚决的回击。   据前线的指挥官报告,那些粗鄙的俄罗斯人,战斗力相较于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可能是俄国人的财政非常困顿,或者是他们的沙皇根本不舍得投入,以至于数万俄军都穿着破破烂烂而且不统一的军服,拿着老掉牙的火绳枪,一次又一次地向帝国军队发起亡命的冲锋。   要不是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骑兵未能及时跟进,使得帝国军队无法将俄军尽数全歼,以至于逃散数万人。否则,整个战事在去年底就应该结束的,而不是在伊久姆鹿砦防线,与帝国军队进行长期的武装对峙,徒耗军费。   正当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发愁亏空日甚的国库,如何才能支撑后续的战事进展,以及开支浩大的宫廷靡费时,伊斯坦布尔便迎来了庞大的齐国使团到访。这顿时让穆斯塔法大维齐感到万分欣喜,这可是财神爷来了呀!   听说,三年前齐国征伐莫卧儿帝国,在取得大胜之后,勒索了人家三亿卢比。嗯,这折合成阿克切(1两银子约等于36-37阿克切)该是多少来着?   这怕是有三十多亿阿克切吧!相当于帝国五年多的财政收入,多么一笔惊人的财富!   虽然,还不知道齐国人是否已经完全拿到这笔庞大的赔款,但最起码几个亿阿克切应该是有吧。   你们齐国发了战争财,能不能看在大家多年的老交情份上,向老大哥意思一下?   齐国专使纪常荣在听到穆斯塔法大维齐开口就要齐国予以奥斯曼帝国两亿阿克切的贷款,顿时就有些肝火上升。   话说,这二十多年来,你们奥斯曼帝国先后已经欠了我们齐国差不多一千五百万汉洲银元了,期间就还了不到两百万。虽然,你们为此抵押了不少土地和港口,但都位于红海和阿拉伯地区的边边角角,比较荒凉的地方,拿在我们手里根本无法变现,而且价值明显低于所贷的款项。   我们齐国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奥斯曼帝国一次又一次地借贷,像填无底洞一样,就没听见什么回响!要不是陛下一意坚持要对你们进行有限的扶持,我们齐国早就该向你们讨回这些欠款了。   怎么,这次一开口就要两亿阿克切,折合汉洲银元五百五十多万,你们又拿什么抵押给我们齐国?   “阿尔及利亚!嗯,还有……突尼斯。”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沉默半响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帝国将把这两个省份的贸易专属权和税收权,以及沿岸港口的使用权,全部抵押给你们齐国,为期……十年。”   “尊敬的大维齐阁下。”纪常荣轻轻地摇摇头,郑重地说道:“我们齐国使团将你们奥斯曼帝国作为访问的第一站,足以证明我们极为珍视彼此双方的传统友谊。但是,贵国却在第一时间,就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抛给我们。我们大齐帝国每年的政府财政收入和支出,都有非常严格的预算管理制度和明确的用处,一时间是很难挤出你们所需要的贷款金额。”   “至于在我国金融市场发行债券来筹措此笔贷款,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鉴于这二十年来,贵国贷款偿还的力度确实有些……有些迟延和拖沓。我认为,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障碍,毕竟金融投资是要讲究一个安全和可靠。”   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听到通译慢慢地将纪常荣的话语翻译过来,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对方虽然说得比较婉转,但话里话外就是在诘难他们奥斯曼帝国一味的赖账不还,已经极大的影响到他们的借款信誉。   奥斯曼帝国说来也是颇为艰难,举目四望,周边皆为强敌,对帝国虎视眈眈。虽然在1536年,帝国与法兰西王国建立同盟关系,条约也授予了法国人在奥斯曼帝国领土范围内可享受种种贸易特权。但这一百多年来,法兰西王国对帝国的实际帮助其实并不大,更不要说像齐国这般慷慨地给予大笔金融贷款和无数的军械物资,以支撑帝国独抗欧洲联军。   这二十多年来,帝国也给予了齐国商人在境内种种贸易特权,但说实话,在帝国境内行走的英国人、荷兰人,以及法国人也同样享受着这些贸易特权。   齐国与奥斯曼帝国不是正式的军事同盟国,按理说,是没有义务履行对帝国的多方支援。但这么多年来,齐国不仅频繁给予帝国大笔金融贷款,还努力恢复帝国的商业繁荣,打造欧亚十字路口的贸易中枢地位,极力为帝国输血。   每年,无数的齐国工业制品通过苏伊士港,由陆路周转至亚历山大港和达米埃塔港,然后经船只再运往奥斯曼本土。这些商品,除了一小部分被帝国本土核心消化外,大部分再辗转销往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马其顿、希腊、波斯尼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阿尔巴尼亚、匈牙利、摩尔多瓦等地区,甚至进入神罗、波兰,以及德意志境内,使得帝国因此大获其利。   可以说,齐国已经是奥斯曼帝国最为倚重友好国家,不论是在位的素丹陛下,还是轮流上台执政的大维齐,都极为重视与齐国的关系,想方设法地去维护这段最为珍视的友谊。   卡拉·穆斯塔法大维齐也知道,帝国这么多年来已经欠了齐国巨额外债,但他们真的不是想故意赖着不还。频繁的内部叛乱,不断地对外征战,还有宫廷的奢靡无度,军队的腐败,地方的贪污,委实已经耗尽国库最后一枚阿可切银币。   本来,在三年前击败波兰,割取了波多利亚和乌克兰,使得帝国领势力延伸至第聂伯河一线后,帝国便准备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以积蓄国力。   但谁能想到,粗蛮的沙皇俄国却向奥斯曼帝国发起挑战,妄图要夺占整个乌克兰,使得帝国不得不又陷入一场新的战争。俄国人虽然武器落后,军队战力不高,但凭借雄厚的军力,表现得韧性十足,与帝国的军队竟然相持了三年。   穆斯塔法大维齐准备再从各地抽调数万精锐军队,进入乌克兰地区,同时,再从克里米亚汗国征召一万的鞑靼骑兵,于夏季发起一场宏大的战役,一举击败俄国—乌克兰联军,彻底奠定那里的局势。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一笔庞大的战争资金注入。虽然,在国内展开新的一轮征税,也不是不可能筹集到充裕的战争经费,但以帝国行政官员的办事效率和贪腐程度,穆斯塔法大维齐非常担心税款征集期间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齐国若能直接为帝国发放一笔贷款,那对帝国军队的积极备战,将提供充分的保障。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齐国最终还是应允奥斯曼帝国,为其发放一笔新的贷款,但具体金额并不是穆斯塔法最初提出的两亿阿克切,而是直接削减了一半,借期十年。   奥斯曼帝国除了赋予齐国在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两省的贸易专属权和沿岸港口的使用权,以及为期十年的征税权外,还将位于海湾(波斯湾)西岸的哈萨地区(今沙特东部地区及卡塔尔)、巴士拉省沿海一百公里范围内土地,一并抵押给了齐国。   “特使先生,听闻贵国与西班牙王国发生了武装冲突,不知是否需要我们奥斯曼帝国予以必要的援手?”谈妥了贷款事宜,穆斯塔法大维齐心情非常愉悦,非常关切地询问齐国与西班牙之间的矛盾。   “我们与西班牙王国之间在美洲事务上面确实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我认为,这并不会进一步激发我们齐国与西班牙之间矛盾。”纪常荣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齐国美洲属地占据的尽是荒凉的庆州地区(今巴塔哥尼亚地区),虽然西班牙人声称,那里属于他们的美洲领地的一部分,但齐国人却认为那里应该是无主之地,因为西班牙人的实际控制范围仅止于拉普拉塔河口附近,从未在庆州地区进行过任何移民屯殖活动。   至于当年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划定的所谓教皇子午线,现在看来,那就是个笑话,谁还会认真遵守这个荒唐的势力划分。   西班牙人在欧洲地区,几乎打了一百多年的战争,早已是兵疲力弱,国势衰微。齐国总参谋部经过多次推演,都一致认为,西班牙人不会就美洲争端,与齐国大打出手。   不说两国距离相隔遥远,彼此威胁不了各自本土。就是将战场放在美洲,就凭西班牙刚刚经历的欧洲大战,几乎被法国人虐成了狗,不仅损失大量兵员,还将弗朗什孔泰与部分佛兰德也给丢了,国家财政更是几近于破产,它拿什么来跟齐国打一场大战。   因而,纪常荣很自信地笃定,只要齐国主动向西班牙人提出和议,他们一定会急不可待地握住齐国人伸出的橄榄枝,最终以谈判的方式,解决美洲的领土争端。   只要西班牙国王和他的大臣们但凡有一丝理智,都不会贸然与一个万里之外的大国发生激烈的武装冲突。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访欧舰队(四)   1679年5月5日,马德里。   齐国人很自信地笃定,西班牙人会因为国力衰弱,财政窘迫,以及刚刚才结束一场大伤元气的战争,不可能会与他们就美洲领土争端,而直接爆发一场“无谓”的战争。双方最终会以谈判的方式,和平解决目前所有的矛盾。   因为,他们相信西班牙国王和他的大臣们但凡有一丝理智,都应该会仔细斟酌,慎重考虑,贸然招惹一个控扼印度洋海域的世界强国,对西班牙而言,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灾难。   但是,所有人的分析完全都是基于西班牙王国的整体态势和目前所处境遇,而轻率地做出如上判断,他们却忽略了西班牙王室在面对齐国人的冒犯时,会做出何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因为,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国王。由于近亲结婚的缘故,卡洛斯二世自幼身患多种遗传病以及智障和癫痫(还有疑似阳痿和不孕不育症,并由此引发了一场波及全欧洲的遗产战争),体质虚弱得随时可能死亡。这使得他无法承受一位君主应该受到的正规教育。当时,人们普遍认为他的疾病是由“妖术”引起的,因此他被称为“中魔者”。   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家族症下颚前凸病患中最严重的,下颚由于过于巨大而使他无法正常咀嚼。他的舌头也大的使他讲的话无人听懂。卡洛斯二世五岁才断奶,由于跛足,到十岁才学会走路。   总之,几代的王室近亲联姻使卡洛斯二世在心理和生理都极不正常,甚至就相貌而言,他根本不能被称为人类。他唯一显示出他男子气概是他对打猎的兴趣,经常沉迷于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的兽苑中。   卡洛斯二世四岁时继承王位,他的母亲奥地利的玛利娅·安娜王后作为摄政代为治理西班牙。在这个时期,西班牙王国的经济完全停滞、财政崩溃、国力迅速衰落、国际威望急剧下降,和一百年前的菲利普二世统治时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玛丽亚·安娜王后曾试图实施若干重大改革,但却在国内政治纷争的影响下被迫妥协退让,及至最后逐一放弃。以玛丽亚·安娜为首的“奥地利”派和卡洛斯的同父异母的非婚生哥哥奥地利的堂·璜·何塞率领的“法国”派相互争斗。再加上,西班牙分成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两个王国,每个国家的政治观与文化截然不同,因此,实施改革和征税变得困难重重。政府财政陷入永久性危机,从1557年至1666年的一百年间宣布破产9次。   两年前(1677年),玛丽亚·安娜王后被卡洛斯二世的异母兄长堂·璜·何塞放逐,然后在一片欢呼中成为首相和西班牙实际的国王。   但这位西班牙王国的首相不论是曾经作为一名军人,还是现在作为一名政客,都是极为不合格的,整个表现是那么的平庸和无能的,完全无法和其同名的祖先相比,并且始终无法挽回王国几近崩溃的财政和社会秩序,引得国王卡洛斯二世和众多宫廷大臣的渐生不满。   “齐国人的舰队在什么地方?”年轻而又体弱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端坐在王座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首相。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激动,也有可能是癫痫发作,右手有些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使得国王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座位一侧的扶手。   “陛下?”堂·璜·何塞没有听清楚卡洛斯二世问话,疑惑地望着他。   “陛下在问,齐国的舰队现在什么地方?”卡洛斯二世身边的一名侍者轻声地提醒道。说完,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已经满脸怒容的国王,微微躬了躬身。   “齐国舰队经过直布罗陀后,便径直东向行驶,可能是前往奥斯曼了。”何塞有些同情地看着王座上端坐的卡洛斯二世。   “齐国人最终还是要从奥斯曼返回,并且还会途径直布罗陀。……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卡洛斯二世一点都不喜欢这位异母兄长,他的态度虽然恭敬,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对自己的蔑视,仿佛他才是西班牙的国王。   “如何应对?”何塞对国王的询问有些不解,“嗯,齐国舰队从奥斯曼返回时,确实要经过直布罗陀。对此,我已命令海军舰队集结了二十余艘战舰,进驻阿尔梅里亚港,随时关注和警戒齐国舰队的行止,确保其驶离地中海。”   “不!”卡洛斯二世大声地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任齐国舰队如此大摇大摆地经过我们西班牙王国海域,而最终安然离去。我们要消灭他们,将所有的齐国舰船尽数击沉于地中海。”   “陛下……”何塞看着国王陛下,不由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关于齐国舰队进攻我们西班牙本土的传闻,肯定是一个虚妄的消息。要不然,齐国舰队为何会在经过直布罗陀后,便径直向东,前往奥斯曼?”   “奥斯曼是一个邪恶的异教徒国家,是我们所有天主信徒的敌人。”卡洛斯二世剧烈地喘息着,面色一片潮红,“齐国舰队前往奥斯曼,一定是可耻地想与他们勾结,然后带着奥斯曼人一起前来攻打我们神圣西班牙王国。所以,齐国人同样也是极端邪恶的,他们与奥斯曼之间是魔鬼之间的联盟。……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歼灭所有来犯的敌人!”   “陛下,我认为,齐国不会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悍然攻击我们西班牙本土。”何塞耐心地说道:“这对他们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况且,仅凭十几艘战舰,也是无法威胁我们的,他们更没有胆量,跨越大半个地球,对我们贸然发动一场全面入侵战争。”   “但是,齐国人已经在美洲领地,向我们西班牙发起了严重的挑衅,不仅侵占巴塔哥尼亚地区,还突袭了拉普拉塔,更是阻断了海峡(麦哲伦海峡),隔绝了我们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航道。”卡洛斯二世深吸了一口气,瞪着何塞,“所以,我们与齐国之间,事实上已经陷入了一场战争。如今,他们的舰队耀武扬威地经过直布罗陀,进入地中海,无疑是对我们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发起进一步的挑衅。为此,我们应予以坚决的回击,消灭他们到来的舰队,对所有的齐国人进行宗教审判,然后全部投入火刑!”   “陛下……”   “我的首相大人,你现在是否已经失去了曾经作为一名军人的勇气和信心,不敢直面迎击一个来自异教徒国家发起的挑战?若是需要的话,我会作为西班牙王国的守护者,亲自带领勇敢而无畏的王国舰队,向敌人发起凶猛的进攻,以此来维护和彰显王国的荣耀,以及我们的尊严!”卡洛斯二世双手扶着座椅把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神睥睨,神情激扬,但凸出而巨大的下颚,却让国王陛下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陛下,作为你忠心的臣子,请允许我代你出战,指挥我们强大的王国舰队,去歼灭那些冒犯我们西班牙王国的齐国人。”   “陛下,作为一名老臣,我也有一颗为国献身的赤诚之心。请允许我跟随陛下,去消灭狂妄自大的齐国人!”   “陛下……”   “陛下……”   何塞看着大殿里纷纷请战的众多宫廷大臣,面色变得极其难看。这次宫廷会议,分明就是国王陛下要彰显自身权威,更是为了维护他可怜的自尊,便不顾王国存在的各种现实问题,一意要与那齐国正面冲突。   可问题是,我们就算歼灭了那支进入地中海的齐国舰队,又能怎样?对西班牙王国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赢得一个虚无面子,但这却会极大地消耗本就孱弱的王国海军,及至将西班牙拖入到一场新的战争。   虽然那个齐国距离西班牙本土非常遥远,很可能都无法威胁到彼此的核心领土。但何塞认为,齐国与西班牙之间激烈的对抗,一定会引发美洲属地的剧烈变化,继而影响到整个西班牙王国。   然而,陛下一意为之,大臣们又群情汹汹附,作为王国的首相,何塞又能作何选择呢?   ……   6月8日,上午,十时四十分,巴利阿里海。   齐国使团结束了奥斯曼帝国一系列访问行程后,向素丹陛下和帝国大维齐辞行,离开伊斯坦布尔,掉头朝地中海的西端而去,准备继续原定的访问计划,前往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   舰队于十天前经突尼斯做短暂停留,补充一些淡水和新鲜食物后,调整航向,朝巴伦西亚驶去。   整个舰队的规模较来之前有一定的缩减,因为,部分随行而来的商船或者继续停留在伊斯坦布尔,或者前往希腊,或者前往意大利半岛,寻找潜在的贸易机会。   “前方就是西班牙的福门特拉岛。”   “风高”号蒸汽-风帆护卫舰位于整个舰队的最前方,此时已接近西班牙巴利阿里群岛中的福门特拉岛,通过望远镜,甚至还能清楚地观察到岛上的地理环境。   航海长、御武校尉(上尉)艾绍松伸手指向船舷的左侧,笑着对舰长、宣节校尉(少校)陆景明说道:“也不知道,在我们舰队抵达西班牙港口时,会受到一个什么待遇。”   “以我们目前与西班牙人较为紧张的关系,只要不是枪炮相向,或者将我们拒之门外,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陆景明从艾绍松手里接过望远镜,朝那座西班牙小岛望去,“但我担心的是,西班牙人会不会脑子不好使,出动战舰与我们在这片海域打上一场。”   “不会吧!”艾绍松愣了一下,“咱们好歹是客人,这又是不远万里亲自上门拜访。……就算没有得到他们的礼遇,但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吧?”   “那可说不准。”陆景明笑了笑,放下望远镜,“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右眼一个劲地跳,该不会是要有什么祸事来了吧?”   “我的舰长哟,在海上,就莫要说这些晦气的话!要不然……”   “嘟!嘟!嘟!……”   艾绍松的话语还没说完,桅杆上方的瞭望手突然吹起示警的号角声,一面信号旗也被打了出来,不断地挥动着,指向战舰的右前方。   “战舰右前方约十公里处,发现一支舰队!”瞭望手冲着下面大声喊道:“重复,战舰右前方约十公里处,发现一支舰队!对方正朝我舰队方向急速驶来,数量……至少二十艘以上!”   “一级战备!”陆景明大声地命令道:“信号兵,朝后方主力舰队发送示警信号弹!”   “是,长官!”   “所有炮位进入临战状态!”   “是,长官!”   “另外一台蒸汽机立即启动!”   “是,长官!”   “降下两面主帆!”   “是,长官!”   “娘的,这祸事还真来了!”陆景明暗自嘀咕一句,把军帽往下拉了拉,疾步朝指挥台走去。   后方的主力舰队收到示警信号后,立时进入警戒状态,摆出了纵列攻击阵型,随行的五艘商船则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避往舰队的左后方。   上午,十一时二十二分,随着几艘西班牙战船的率先开炮,发生在巴利阿里海域的一场海战随即爆发。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整天,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于海上,及至夜色深沉,目不能视,彼此双方才脱离战斗。   此次海战,西班牙人出动了二十三艘战船,其中就包括1662年下水的巨舰“圣母康塞普西翁”号,该舰轻载排水量1515吨,三层甲板配置火炮数量多达84门,另外还有轻载排水量600吨以上的战舰八艘。不论是从战舰数量,还是火炮密度,均倍于齐国舰队。   然而,战斗的结果,却让所有人为之愕然。西班牙战船四艘被击沉,五艘被重创,其余舰只也不同程度受到损伤。他们引以为豪,被当做震慑欧洲海上列强的“圣母康塞普西翁”号,遭到了齐国舰队的重点攻击,虽然没有被击沉,但高耸的船艏楼被打得稀烂,两侧船舷也被破开数个恐怖的大洞,位于该船的舰队指挥官马科斯·阿隆索上将重伤。   反观齐国舰队,虽然挨了西班牙人无数的炮弹,造成了不少的官兵伤亡,但所有战船均却未遭受巨大损伤,也不知不道它们的船身是用何种木材建造,竟然如此坚固。   更让西班牙舰队恐惧的是,齐国舰队火炮不仅可以发射大量的开花弹,而且还有四艘不需要风帆驱动的战船。它们在整个战场上表现得异常灵活,机动能力远超所有西班牙舰船。   它们在完成线列轰击后,不像普通风帆战舰那般,需要借助风力,绕一个大大圈,然后再进入下一轮轰击。而是非常轻松地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迅速地杀到西班牙战船的侧后方,然后占据“T”子头位置,用船舷一侧密集的火炮轰击西班牙战船的船艉。   巨大而又笨拙的“圣母康塞普西翁”号,就是被这种极具机动性的齐国战舰所伤,要不是被众多护卫舰所阻挡,说不定这艘西班牙人心中的骄傲,很有可能被击沉于海上。   总的来说,这场海战,西班牙王国海军遭遇一场可耻的失败,而且还是在家门口,被数量远远少于己方的齐国舰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6月11日,齐国访欧舰队于西班牙阿尔梅里亚附近海域,再次与西班牙海军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海战。是日,齐国舰队仿佛被西班牙人的无端挑衅给彻底激怒了,在将遇到的八艘西班牙战船逐退后,竟然毫不留情地一路追杀至阿尔梅里亚港,然后炮击港口,击沉躲在港内的西班牙舰船三艘,击伤五艘,随后扬长而去。   6月13日,齐国舰队进抵马拉加,炮击港口数小时,击沉击伤在港商船和渔船若干。   6月14日,齐国舰队驶近休达海岸,炮击港口和沿海市镇。当日午后,舰队经过海峡,随即掉头朝西北方向驶去。   6月15日,齐国舰队突至加的斯港,再次炮击西班牙港口市镇。 ##第二百二十二章 访欧舰队(五)   1679年6月17日,葡萄牙,里斯本。   前来港口迎接齐国使团的一众葡萄牙官员和高级军官看着几艘弹痕累累、硝烟未散的齐国战舰,在惊愕之余,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齐国人竟悍然攻击了西班牙王国,而且还在西班牙家门口予以其海军沉重打击!   他们花费数月时间,跨越数万里海路来到欧洲,怎么就敢这般彪悍(莽撞)?   这番举动,如此壮举,着实将谨小慎微的葡萄牙人给惊呆了。但所有人的内心深处,却由衷地为齐国人的壮举而欢呼喝彩。   西班牙人又倒霉了!   在一百年前(1578年),悲催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居然在远征非洲时候战死了。因为年轻,可怜的国王并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当时欧洲贵族必备的私生子。   这就让葡萄牙人头疼了,上哪找新国王咧?   眼见邻国出了问题,作为好邻居,西班牙非常热心地表示,你们不是没国王吗?要不要我送你一个,还买一送一,顺带西班牙也给你!   当时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老妈是葡萄牙公主,按欧洲的传统和法理,也有葡萄牙王位的继承权。可葡萄牙人一听,这好像不是啥好事!   送给我西班牙国王不还是你们的国王吗?于是一群贵族纠结半天,决定让之前的摄政王,也就是原来国王的叔爷爷红衣主教恩里克当国王。可这老头(当时已经66岁),还是红衣主教不能结婚,就算想要儿子也有问题。   首先是年岁大了,身体条件也不允许,其次是宗教制约让他就算想干也干不成,自己也没个私生子,这样的人当了国王,即便能暂时解决问题,可他死了咋整?   果不其然,两年后(1580年),68岁的红衣主教恩里克死于任上,他这一死,让葡萄牙王位又空缺了。   随后,西班牙便有些不耐了,送你一个国王不要,那就莫怪我们发飙了,索性强上。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战斗,不情不愿地葡萄牙最终还是让腓力二世成为葡萄牙国王。   到了1640年,实在不堪忍受西班牙人统治的葡萄牙人相继在里斯本、布拉加和埃武拉等地举行暴动,驱逐了西班牙总督,宣布葡萄牙复国,并推举布拉干萨公爵若昂为葡萄牙国王。   随后,又经过28年的艰苦斗争,还引入英国势力进入葡萄牙,最终于1668年,和西班牙签署和约,才迫使其完全承认葡萄牙的独立,保持边界和领土不变,从而在法理上结束了西班牙国王对葡萄牙的六十年统治。   但弱小的葡萄牙依旧生活在西班牙人的阴影当中,唯恐再遭到对方的侵袭,将其吞并。为此,葡萄牙王室和宫廷大臣们采取抱大腿的方式,积极向英国人靠拢,与其签署了《英葡同盟》条约,以此来维持葡萄牙的难得的“独立自主”。   从那时起,葡萄牙便成了英国的小跟班,大哥说打那,他就打那,倒是跟着英国混了不少好处,也让自己的国家安全得到了充分的保障。跟随强者起舞,就是葡萄牙给自己选择的国家道路,也是小国的生存之道,从这几十年来看,葡萄牙无疑是成功的。   对于齐国,葡萄牙人并不陌生,从印度、莫桑比克、安哥拉,以及巴西等地,都有当地的殖民官员、商人在各种汇报和商业信息交流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提及到这个南方新大陆国家,他们能生产海量工业制成品,精巧的钟表和仪器,轻柔的中高端棉布,优质的钢铁,以及从东方转手倒卖的茶叶、丝绸和瓷器,无不受到欧洲商人的追捧。   另外,齐国还在阿姆斯特丹设立了驻欧总代表处,在联合省、法兰西,以及英国分别都派驻了公使,与欧洲各国官方和民间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流和往来。   这个几乎控制了整个印度洋海域的地区强国,从它四十多年前诞生起,便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不断地向东印度群岛、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非洲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扩张,将环印度洋周边地区都圈为他们的势力范围,俨然成为事实上的印度洋帝国。   现在,他们又将触角延伸至欧洲,以期进一步扩大他们的影响力。对齐国所取得的发展成就,葡萄牙人未尝不生出几分嫉妒和眼红。   因为,早在一百多年前,我们葡萄牙人才是印度洋最主要的玩家。至1530年,葡萄牙人通过对印度洋沿岸一连串据点的控制,成功冲击到了旧航路,使得整个印度洋局势差点掌控在他们手里。但最终因为自身实力的不足,未能达成理想目标,彻底奠定他们的印度洋霸权。   但现在,齐国人似乎做到了。从南非,到东非,再到红海,及至波斯、印度、马六甲,再加上广袤的汉洲大陆,齐国人将整个印度洋紧紧的拥抱在怀里,成为他们自由驰骋的“内湖”,并从中攥取无数的财富。   齐国凭借于此,已经成为这个时期当之无愧的世界大国。他们的使团到访,自然受到葡萄牙人的极为重视,摄政佩德罗亲王在王宫为使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在随后三天,双方就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交流,以及海外殖民地等几个方面,达成一系列合作协议。作为最早的传统合作伙伴,齐国将继续维护葡属印度、葡属东非的安全保障,促进上述地区的商贸流动。   葡萄牙人同意在巴西给予齐属美洲属地更为广泛的贸易权利,并向其提供大量的粮食、蔗糖、火药等战略物资,坚定支持齐国在美洲地区与西班牙进行的武装对抗。   不过,出于谨慎心理,葡萄牙人婉转拒绝了齐国提出的针对西班牙,双方建立某种军事同盟的建议。   开什么玩笑,要是跟齐国建立军事同盟,发起针对西班牙的军事行动,你们齐国相距数万里之遥,一旦战事不利,或者打不下去了,你们直接抽身就走,可不就将我们葡萄牙人留下来独自面对暴走的西班牙人!   尽管,你们刚刚在西班牙沿海地区,连揍他们两顿,还嚣张地炮击了数座西班牙沿海市镇,显示出超强的海上战力。   但说实话,我们葡萄牙国小力弱,还真不敢随着你们齐国贸然卷入到与西班牙的战争当中。   嗯,我们就安静地做一个看客,最好你们齐国能调动所有资源,与西班牙打一场绵延数年,乃至十几年的战争,将我们这个邻居的实力,大大消耗一番,免得他们老是惦记我们的领土。   ……   6月20日,马德里。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又病了,华丽而又壮观的阿勒罕布拉王宫里,王国首相、大主教、宫廷大臣,以及无数的贵族,非常紧张地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宫廷御医,每个人都在向天主祈祷,希望年轻的国王陛下能尽快的恢复健康。   要知道,这位国王陛下虽然已经年满十八岁,但至今也未诞下任何子嗣,哪怕是没有任何名分的私生子。   而为了改善与法国的紧张关系,西班牙王室已经初步与法国王室达成一致意见,卡洛斯二世将在今年迎娶法王路易十四的侄女奥尔良郡主玛丽·路易丝·德·奥尔良为王后。   这要是国王陛下出个什么意外,那对整个西班牙而言,将是一场巨大的政治灾难。不仅与法国的联姻存在重大变数,而且还会产生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西班牙王位的继承。   卡洛斯二世出生时,他的四位长兄都已去世,成为西班牙王位唯一的继承人。这位国王陛下从小就身患多种遗传病,体质非常虚弱,每一次的生病,都会让整个西班牙为之紧张不已。   在国王陛下十四岁时,王太后曾经给他塞了许多女人,但都没有任何结果。以至于,王室后继问题,始终是悬在所有西班牙上层贵族和宫廷大臣们心中的一把达摩斯利剑。   王室很可能会出现绝嗣的风险!   “陛下醒了。”一名资深宫廷御医走到王国首相堂·璜·何塞面前,轻声说道。   “陛下现在情形如何?”堂·璜·何塞闻言,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陛下现在的病情尚不稳定,身体极为虚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而且……”那名御医抬头看着首相大人,“而且,陛下的情绪也需要保持平和,不能再受到任何过度刺激。”   “……”堂·璜·何塞听了,不由苦笑连连。   十几天前,陛下就是在听闻王国海军在巴利阿里群岛和阿尔梅里亚附近海域连遭败绩,而且沿海数座港口市镇也遭到齐国舰队的炮击,不堪刺激,以至于气急攻心,晕倒在王座上。   听闻,齐国舰队已经驶离西班牙沿海地区,朝北方驶去,可能是前往法国或者联合省,以取得相应的补给,并修复他们损坏的舰船。   谁能想到,王国海军以倍于齐国舰队的实力,不仅未能歼灭或者重创其闯入地中海的舰船,反而让人家给揍得满头是包,狼狈不堪。   百年前称霸世界的王国海军,已然雄风不再,渐成昨日黄花了!   “首相大人,陛下刚才发出命令,让新西班牙总督将去年于墨西哥太平洋沿岸俘获的一百多名齐国水手和移民,尽数送至本土。”那名宫廷御医躬身继续说道。   “嗯?”堂·璜·何塞闻言,顿时怔住了,“将那些齐国人送至本土?……陛下何意?”   在去年七月,西印度事务院收到新墨西哥总督区的报告,说是在墨西哥太平洋沿岸的一座荒岛上,俘获了一艘搁浅的齐国船只。然后,在经过一番艰苦的战斗,又将随船的一百多名齐国水手和移民也尽数捕获。   当时,堂·璜·何塞并没有将这个报告放在心上,只是通过西印度事务院告诫新墨西哥总督区,大力整顿太平洋沿岸的巡航力量,防止此类事件再度发生,确保西班牙王国美洲属地的安全。   至于那些俘获的齐国人,也让当地殖民政府自行处置。想来,他们一定会被投入墨西哥的绍西托银矿,渡过悲惨的余生。   怎么,国王陛下突然会想起那些俘获的齐国人?   “陛下说,要将那些齐国人尽数绞死在西班牙港口,以应齐国人的无端挑衅。”   “如此大费周折?”何塞哑然,“我们完全可以在美洲将那些齐国人就地处死。”   “首相大人,这是陛下的吩咐……”那名宫廷御医轻声提醒道。   “嗯,知道了。”何塞对于国王陛下的偏执的决定,只能无奈应下,“陛下有没有说,将那艘俘获的齐国船只也送回西班牙本土?”   “……”那名宫廷御医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道:“陛下只提到了那些被俘获的齐国人。……一艘搁浅损坏的船只,想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陛下怎么会在意这个。”   “稍后,我便指示西印度事务院,向新西班牙总督传达陛下的谕令。”何塞点头说道:“这个时候,可否进入陛下寝宫,探视一二?”   “首相大人。”那名宫廷御医为难地说道:“陛下吩咐了,这个时候谁都不见。”   “……也好。”何塞点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王宫外走去。   “首相大人。”西印度事务院参议官亚历克斯·巴尔德紧跟在身后,“陛下要将那些俘获的齐国人公开处死,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但这样一来,将很有可能进一步激化我们与齐国之间的矛盾。我们真的需要遵照陛下的吩咐,执行处理此事吗?”   “你难道还认为我们与那个新大陆国家之间有转圜的余地吗?”何塞忧心忡忡地说道:“从陛下发布谕令,执意攻击进入地中海的齐国舰队,我们西班牙王国已经在事实上与他们处于战争状态了。……更何况,这几年来,我们美洲属地与齐国人早已经就领土争端而大打出手,期间还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的武装冲突。……我们西班牙王国又陷入了一场新的战争。”   “那我们是否要向美洲属地派出一支远征军?”亚历克斯·巴尔德参议官面带愁容地说道:“秘鲁总督区已经在齐国人面前,连输几场了,仅凭借当地武备松弛的殖民军和武装民兵,恐怕难以战胜齐国人。”   “是的,我们必须要组建一支强大的远征军,前往美洲大陆,彻底击败并驱逐齐国人。”何塞郑重地说道:“这事关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耀,而且还要籍此震慑那些觊觎美洲属地的所有国家和邪恶势力。我们西班牙王国虽然面临种种困难,但我们依然强大,可以有效保卫我们所有神圣领土和海外属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访欧舰队(六)   1679年7月2日,法兰西,恩典勒阿弗尔(今法国西北港口城市勒阿弗尔市)。   恩典勒阿弗尔港创建于1517年,当时称为“弗朗西科城”,得名于下令修建该城的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后来改名为‘恩典勒阿弗尔’,意即“恩典港”(勒阿弗尔的意思就是港口或码头)。   建设恩典勒阿弗尔港是为了取代已被淤塞的古代港口翁弗勒尔和哈弗勒尔,该港位于法国四大河流之一塞纳河入海口的北岸,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它濒临英吉利海峡,是法兰西王国首都巴黎的海上门户。   在这天的午后时分,瓢泼大雨中,一支由八艘战舰、两艘补给运输舰和五艘商船组成的齐国访欧舰队,抵达了恩典勒阿弗尔港,顿时引起了当地法国人的剧烈震动。   在齐国舰队尚未抵达法国港口前,巴利阿里海战的消息便风一般地传到了法国境内,并呈到了国王路易十四的案头。   对于西班牙王国和齐国之间爆发的海上冲突,路易十四是乐见其成的。更不要说,在这场冲突中,愚蠢而自大的西班牙人还吃了大亏,不仅海军舰船损失惨重,而且,数座沿海市镇遭到齐国舰队的炮击,简直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尽管,路易十四对齐国没有太多好感,两国之间的关系不好也不坏,更谈不上亲密,仅维持着互派公使、保持着一定的官方交流。但相较于作为地缘竞争的对手、战场上永久的敌人——西班牙人,齐国人倒显得比较可爱一点。   为了争夺欧洲大陆的霸权,更为了创建法国的天然疆界,路易十四亲政后,便不遗余力地发动针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向东、北两个方向不断攻伐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领地,向西南,竭力将国境线不断往比利牛斯山推进。   可以说,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神罗和西班牙王国,是法国所面临的最主要两个敌人,是路易十四竭力要予以不断削弱的对手。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虽然主要作战目标是位于低地的联合省,但法国仍然借机重创了西班牙和神罗,夺占了弗朗什孔泰、佛兰德和埃诺等地区,还获得了在洛林公国驻军的权利,使得法国势力延伸至德意志地区,为法国制霸欧洲获得了极佳的地缘态势。   几年前,就听说西班牙与齐国在美洲南端因领土争端发生了一系列摩擦,各自的美洲属地还为此爆发数场武装冲突,虽然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规模战斗,但看到西班牙人惹上了麻烦,法国人还是为此窃喜不已,这多多少少都能牵扯一点西班牙人过剩的精力不是。   而现在更让法国人开心的是,西班牙竟然在家门口跟齐国人打起来了。据说,那支舰队是齐国派至欧洲进行访问的,随行中有许多齐国外交使团人员,在行程中发生这种事件,必然会让齐国为之震怒,说不定就要因此向西班牙人正式宣战。   或许是基于彼此双方拥有了共同的敌人,法国人对齐国使团的到来,给予了隆重的接待。   当地法国官员甚至还考虑到齐国人经历了几场海上战斗,急需修补损坏的船只,非常慷慨地将一座码头船坞腾空,并为齐国人提供了大量的维修船材和帆布。   对于齐国海军官兵非常小心地守护在船上,还拒绝法国船匠进入船舱底部,似乎担心他们的造船工艺和内部构造被偷窥到,法国人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芥蒂,但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   在港的法国海军官兵非常热情地邀请齐国海军官兵参加他们组织的各种酒会,彼此之间连笔带划地“交流”痛击西班牙海军的心得。   四天后,从巴黎传来国王陛下的谕令,盛情邀请齐国使团前往巴黎,觐见法王路易十四。   一支三千人规模的皇家禁卫骑兵,将为使团提供沿途安全护卫,国王的宠臣、歌剧作曲家瓦雷兹亲自陪同。多达三十辆的皇室豪华马车,贴心地为使团人员全程提供乘坐工具。沿途所经过的市镇、驿站,亦将无偿为使团提供最高规格的食宿接待。   国王陛下要求,齐国使团所途径的地方,务必要将法兰西王国的富庶和强大,淋漓尽致地呈现给这些从东方到来的客人。   三十年战争中,法王路易十三和红衣主教黎塞留在欧洲战场纵横捭阖、远交近攻,大大削弱了包括西班牙在内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力量,为成为欧洲霸主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在海上,法国紧随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和荷兰之后,努力在美洲开拓殖民地,进行海外扩张。   “太阳王”路易十四即位后,着力于欧洲争霸的目标,认为法国的军事实力不仅要体现在陆地上,也要体现在海洋上。   海军国务大臣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自1669年上任后,倾尽全力地去建设法国海军。在短短八年时间,法国海军便拥有近两百艘大小战舰和四万余海军官兵,已跃升为欧洲第三大海军。   此时法国陆军在欧洲大陆更是一往无前,先后经过三十年战争、遗产战争、法荷战争的洗礼,在陆上几乎是无敌存在,隐然成为一个即将实现陆海双霸权的国家。   此时的法国,在北美的加拿大和路易斯安那(此时尚未贯通密西西比河)、中美洲的圣多明各、巴巴多斯、瓜德罗普、多巴哥和格林纳达以及非洲的法属圣路易斯(今塞内加尔)、波旁岛(今留尼旺)等地都建立了广阔的殖民地。   这个时期,法国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太阳王路易十四自然希望这支来自新大陆国家的使团,能亲身感受法国目前所拥有的恢弘大气的威势和霸气,以此来折服他们,对伟大的法兰西王国生出几许敬畏之心。   ……   7月22日,凡尔赛宫。   国王陛下的寝室位于凡尔赛宫的东面,原路易十三的旧狩猎行宫之内。卧室内有金红织锦大床和绣花天篷,围着镀金护栏,天花板上是名为《法兰西守护国王安睡》的巨大浮雕。   这里是凡尔赛宫的政治活动中心,例行举行起床礼、早朝觐、晚朝觐和问安仪式的地点。   早上八点半,隆重的国王起床仪式开始,路易十四在侍者的轻声呼唤下,非常准时的起床。第一批有权觐见的王室贵族可以非常荣幸地获准来到床边,与尚在床上的国王进行亲切交谈,讨论欧洲和国内的形势,安排最为紧要的人事任免。   国王起身穿晨衣前往用餐时,第二批获准觐见的亲信宠臣和贵族,会殷勤地伺立在餐桌旁,与穿着睡衣和拖鞋享用早餐的国王低声交流,汇报国内最为重要的事务。   用罢早餐,国王陛下脱去晨衣,换上正装,第三批等待觐见的宫廷大臣和贵族默默地站在殿内的两边,等待路易十四的垂询。   繁复的起床仪式过后,国王陛下带着精心挑选的假发,穿齐膝紧身衣,高跟鞋,身上挂满珍宝饰物,显得华丽异常富贵逼人。在数十名亲信贵族和宠臣的簇拥下,前往阿波罗厅(也叫太阳神厅),开始一天的工作安排和日常接见,厅外则站满了翘首等待的贵族和官员。   因为年幼的经历,路易十四对巴黎无甚好感,总想远远逃离。前人的枫丹白露宫、圣日耳曼宫、卢浮宫,他统统不想住,他试图要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全新世界。凡尔赛宫,就是他历十余年,为自己建立的理想王宫。   无论是大处的园林景观开一代先河,还是着眼内部装潢的奢华瑰丽,种种刷新时人想象力的构想,都是路易十四个人艺术审美的全方位展示,一曲王权的实体颂歌。   凡尔赛宫尚未完全竣工,路易十四便迫不接待地将整个皇家宫廷生活都搬到了这里。在宫中,路易十四建立起极其严格的礼仪制度,如国王起床礼、就寝礼、用膳礼等等,无不体现着等级森严的王权秩序。参与人员谁在谁之前,谁在什么位置,谁可以为国王奉上衣服等等都有严格的戒律制约。   在讲究排场和面子的顶级名利场凡尔赛宫,竞争是永恒的。受到国王宠信青睐便可以获得职位、土地、官衔、年金,否则便一无所有。路易十四也正是利用这些高超而娴熟的手腕控制住他的朝臣们。   “齐国使团现在什么情况?”   连续接见了数波觐见的官员和贵族后,路易十四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自己的国务秘书。   “陛下,孔代亲王殿下正领着数十位事务大臣与齐国使团进行全面接触。他们在上午的时候会进行国务协商。到了下午,宫廷礼仪官则去教授齐国使团觐见礼仪。”国务秘书若尔丹·韦勒图躬身说道:“可能还需要三五日时间,待齐国人熟悉并掌握了流畅的宫廷礼仪后,便会前来觐见陛下。”   “嗯,齐国人虽说传承于古老的东方文明,但毕竟身处蛮荒的汉洲大陆,估计一定缺乏完善的礼仪制度。”路易十四微笑着说道:“希望我们繁琐而严谨的宫廷礼仪,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   阿波罗厅里的众多贵族和官员听到国王陛下的言语,均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随着法国于欧洲大陆的强势崛起,其影响力日渐深远,整个王室的宫廷礼仪和宫廷服装,已经成为欧洲王室争相模仿的对象,更是引领整个欧洲风尚的发源地。   路易十四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完美无缺的朝臣应该懂得礼仪规范并且要像学习教理一样学习它。”   在凡尔赛宫,所有的人都必须遵从国王陛下制定的宫廷礼仪,任何人不得违逆。比如规定贵妇在王后面前不能打开折扇,一个疏忽不小心,追究起来,轻则被流放出宫,重则可能被拘禁甚至挨鞭子。   路易十四还特意为宫廷女性们制定了着装规范,在凡尔赛宫,所有贵妇都必须穿着宫装。甚至连外国大使夫人进宫也必须入乡随俗,穿着宫装,否则将会引发外交争端。   住在凡尔赛宫的廷臣,必须牢记各种礼仪制度,大到出门着装,小到站立行走,该走在什么位置、用什么姿态,男士的手杖该如何使用……失礼意味着自断前程,最细微的欠缺,也会招致议论纷纷。毫不夸张地讲,那些记性不好的人,可能真的在宫斗戏里活不过两集。   为了在齐国人面前呈现法兰西王国的强大和富裕,更为了彰显王室的威严,路易十四准备在凡尔赛宫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典礼。届时,王室成员、贵族、高级官员、艺术家、作家、艺人等,多达五百多人将前来赴会。   这场盛典,一定会给来自东方的客人,留下一个深刻而又震撼的印象。   “陛下,我们可以趁齐国使团到访之际,与他们签订一份针对西班牙的军事同盟。”陆军国务大臣卢福瓦侯爵弗朗索瓦-米歇尔·泰利耶见国王陛下突然对齐国产生了兴趣,便适时上前建议道:“如此一来,在未来某个时刻,我们与西班牙发生战争时,齐国可以凭借他们优势的海军攻击西班牙人的美洲属地,切断他们的海外资金的输入。”   “有必要吗?”路易十四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法兰西王国拥有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军队,我们的海军实力也在不断增长。柯尔贝尔向我承诺,在未来十年里,一定会将我们法兰西的海军建设成为全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强大的海军。凭借于此,我们法兰西王国必将迎来一个伟大的时刻。”   “陛下,齐国人虽然距离欧洲大陆非常遥远,但他们却掌控着印度洋,与联合省共同垄断着利润丰厚的东方贸易。”卢福瓦侯爵继续劝说道:“我们只需要与他们签订一份同盟合约,并不需要付出什么,反而可以在战时截断西班牙人的美洲财富通道,牵制西班牙人羸弱的海军,这对我们法兰西王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呵……”路易十四玩味地看着卢福瓦侯爵,“你倒是对世界海上的形势做了一番认真了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与柯尔贝尔调换一下职位,去做海军国务大臣?”   “陛下……”卢福瓦侯爵悚然一惊,躬身施礼道:“为了伟大的法兰西,我一切将遵从陛下意志,听从陛下的安排……”   “这几年来,你对整个王国的军备实施大刀阔斧地整顿、对将士予以孜孜不倦地训练,这使得我们的军队得到迅速的发展,战斗力也急剧提升,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对此,我甚为满意。”路易十四宽慰地说道:“所以,我的卢福瓦侯爵,继续安守你的本职工作,将我们法兰西王国的军队,打造成整个欧洲大陆最为强大的军队,让所有的敌人都匍匐于我们的脚下。”   “遵命,我的陛下!”卢福瓦侯爵俯首应诺道。   在过去的十年,路易十四在准备战争的年月中,他的外交大臣李奥纳竭力为法国寻找盟友,财政大臣柯尔贝尔为他寻找战争所需的经费,而陆军大臣卢福瓦则为国王陛下寻找士兵。   至于要借助一个南方新大陆的国家来制约西班牙,内心充满骄傲的路易十四,对此是根本不屑一顾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访欧舰队(七)   1679年8月10日,伦敦。   “可怜的丹比伯爵被投入伦敦塔了。”英格兰海军大臣塞缪尔·佩皮斯端着一只充满东方古韵的茶杯,轻轻地品啄了一口,沁人的茶香,立时在唇齿间流转。   “是呀,可怜的丹比伯爵,完全是一个替罪羊。”英格兰大法官(兼上院议长)、沙夫茨伯里伯爵阿什利·库柏苦笑一声,颇为同情地说道:“国王陛下迫于议员们的压力,而无情地抛弃了他。”   托马斯·奥斯本·丹比伯爵在1673年任英格兰财政大臣,因稳定了战争时期濒临崩溃的财政得以受到国王查理二世的赏识,成为其首席大臣,1674年被封为丹比伯爵。这位国王的宠臣不忘投桃报李,在任上竭力加强王权,限制议会权力,使用贿赂和恩宠手段在议会内建立宫廷党(后发展成为托利党),为查理二世摇旗呐喊。   但是他与法王路易十四数度秘密谈判,从其手中获取大笔补助金以提供给查理二世,换取了英国投入到对荷战争。此事在七月初时突然被人揭发并公开,因此被议会弹劾,经过一个月的审判后,被定为叛国罪,囚入了伦敦塔。   其实,在两次英荷战争中,英国并没有获得切实的利益,反而是法国在其中渔翁得利,获得了大片土地与商贸利益,其国力直线上升而超越荷兰,成为欧洲最强的霸权。   感觉被法国人利用的英国人,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反法情绪,极力要求国王退出战争,与荷兰恢复曾经的和平。   早在1676年时,因为英格兰下议院不肯通过任何新的拨款法案,以至于花钱如流水的“快活王”查理二世不得不再次向他的法国表弟寻求财政援助。路易十四也慷慨地应允了他的要求,同意每年支付给他一笔津贴,以维持英格兰王室应有的体面。   作为回报,查理二世应法国要求,在未经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应避免与其他交战国家达成协议。   然而,第二年(1677年),查理二世在英格兰下议院不断施压,以及众多信仰新教的贵族劝说下,被迫同意王位第二继承顺位的玛丽公主嫁给了联省执政威廉三世,似乎在预示着英国即将从这场持续数年的战争中抽身离去。   但法国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大,依然坚持对尼德兰联合省发起了声势浩大的陆战,这年春天,法国连战连捷,德意志的洛林被夺去,西班牙领有的弗朗什孔泰与部分佛兰德也被法军稳固占领,并在1678年3月占领南尼德兰的根特与伊珀尔,打得尼德兰人丢盔弃甲,不断丧师失地。   查理二世绝对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或者说更像是一位法国化的君主。英格兰议会上下两院都先后发表了联合声明,呼吁国王应该和路易十四的反对者结成同盟,以缓解弥漫全国的不安情绪,但查理二世仍旧不想改弦易张,继续站在法国人这边。   在1678年3月,查理二世眼见着法国在战场上取得了重大的优势,便转而向路易十四提出新的要求,希望法国连续三年、每年向他支付600万里弗(超过1800公斤黄金)。作为回报,他将利用自己对荷兰的影响,来极力促成交战双方达成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   然而,令查理二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法国表弟路易十四和联合省直接甩开了英格兰,突然在8月份单独媾和,丝毫没给他留下两面讨巧的余地。   贸然参加了一场大战,期间还与荷兰海军打生打死,临了,英国人居然什么都没捞到。从1678-1679年,法国及其盟国瑞典分别与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丹麦订立条约,结束了这场长达六年多的战争。   荷兰收复所有土地,法国也向荷兰降低了关税;西班牙将法兰斯-孔泰和东北部边界的瓦朗谢讷、康布雷等地割让给法国;神圣罗马帝国承认法国对布赖斯高的弗赖堡的占有。以上种种,无不体现了路易十四时代法国在欧洲霸权的初步确立。   我们英格兰呢?   “陛下抛弃了丹比伯爵,就像欧洲抛弃了我们英格兰,都充满了一股浓浓的悲情。”塞缪尔·佩皮斯自嘲地说道:“在整个欧洲大陆,法兰西王国如同一盏光芒四射的明灯,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而我们英格兰,将仍旧偏居在这阴霾、多雨而湿冷的岛屿上,眼巴巴地看着热闹而喧嚣的欧洲大陆。”   “亲爱的佩皮斯,我从你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几分失意和悲凉。”阿什利·库柏微笑地看着对方,“但实际上,我们英格兰的情形并没有多糟糕。至少,皇家海军在你的领导下,焕发了新的生机。你在海军中创立了秩序、纪律和服役质量的优秀传统,仿照齐国海军模式,引入海军军官专业培训和考试的概念,这在整个欧洲地区都是一个惊人的创新。”   “尽管我们的海军实力在近年来有所提升,但相较于法兰西王国和联合省,并不具有压倒性优势。”塞缪尔·佩皮斯摇摇头说道:“联合省凭借其拥有的数以万计商船队,仍得以维持他们制霸海洋的统治地位。法兰西王国在路易十四熊熊野心的支持下,不计代价地投入,海军发展极为迅猛,不论是从战舰规模,还是海军人数,都已超过我们皇家海军。”   “佩皮斯先生,你这里是不是还遗漏了一个最为重要的海上势力?”阿什利·库柏提醒道:“一个控扼印度洋海域,并且还垄断东方贸易的地区大国。”   “库柏先生,你指的是齐国吗?”塞缪尔·佩皮斯将茶杯轻轻地放在小几上,脸上显出一丝郑重,“作为皇家海军的建设者和规划者,我怎么能忽视齐国的存在呢?他们经过数十年持续的海上扩张,再加上绝佳的地缘优势,已经完全掌控了环印度洋周边的局势。在一个多月前,他们更是仅凭一支规模不大的访问舰队,便给予西班牙海军沉重打击,双方的战损比,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愕不已。”   “齐国访欧使团的第一站,就前往了奥斯曼帝国,丝毫不顾忌欧陆诸国——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波兰-立陶宛联邦等大国的强烈反应。据说,奥斯曼为了换取齐国提供的大笔贷款,不仅将他们在阿拉伯地区的大片领土抵押给了齐国,还将地中海南岸的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地的贸易专属权和港口使用权赋予齐国人。可以说,凭借于此,齐国人的势力已经成功地挤进了地中海,即将成为影响欧洲局势的一个重要力量。”   “我不认为齐国会对整个欧洲的局势演变起到任何影响作用,因为,它毕竟是一个距离欧洲非常遥远的新大陆国家。”阿什利·库柏却持不同意见,“半个月前,法王路易十四在豪华奢侈的凡尔赛宫为齐国使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典礼,但据说,他们双方之间并未达成任何协议。骄傲自大的法王应该是拒绝了齐国人提出的彼此成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的建议。若是,齐国仍旧想以影响力日渐衰微的联合省为支点,来干预欧洲大陆的局势,恐怕是难以有所作为的。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齐国根本无法扭转任何局势。”   “尊敬的大法官先生,在法荷战争期间,齐国虽然没有做出任何直接干预措施,但我们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塞缪尔·佩皮斯微笑着说道:“那就是联合省旗下一家最大的贸易公司,嗯,可能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贸易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   “这家公司每年的贸易额达到恐怖的八千五百万荷兰盾,利润更是突破三千多万盾,在战争期间,为整个联合省提供了源源不断地金钱和物资,以及大量的武装商船和水手,有力地支撑了尼德兰人的抵抗决心。而这家贸易公司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其背后便有齐国人的影子。”   “在整个远东地区,齐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贸易伙伴,充斥于欧洲大陆的棉布、钟表仪器、钢铁五金、罐头食品、鲸油、瓷器、丝绸,以及茶叶、咖啡,无不是这家公司通过齐国之手,再转售至欧洲地区,从中赚取巨额的贸易利润。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战争期间,将整个远东地区的防务和航道安全维护全部托庇于齐国,从而得以将旗下众多的武装商船抽调回欧洲本土,与法国和我们英格兰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海上对决,确保了他们的西部沿海地区的安全。”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我们英格兰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阿什利·库柏神情凝重地说道:“齐国人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似乎一直在恶意针对这家被授权经营远东贸易的殖民公司,不仅与其发生过两次严重的武装冲突,而且凭借其便利的地缘优势,对它进行各种打压和限制。三年前,齐国海军战舰在印度西海岸击沉了该公司旗下的一艘商船,造成了六十多名水手惨死的恶性事件,由此还引发了国内汹汹舆情。说实话,齐国人这般行事,还真的有点招人恨。”   “我的感觉是,齐国人并不仅仅只针对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塞缪尔·佩皮斯脸色有些阴沉,“齐国人是在针对我们整个英格兰,他们很可能对我们报以深深地敌意。”   “……为什么?”   “我们英格兰是一个完全独立于欧洲大陆的海洋国家,不论欧洲局势的如何演变,我们可以凭借这种优越的地缘优势,隔岸观火,选择在一个最为合适的时机予以必要的干预,从而施加我们的影响力。”塞缪尔·佩皮斯说道:“非常凑巧的是,齐国独霸整个汉洲大陆,其所处的地缘形势与我们英格兰完全相同。因此,他们很有可能将我们英格兰当做一个潜在的战略竞争对手,试图在各个方面,予以我们各种打压和限制,从而实现他们未来称霸海洋的目的。”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在整个欧洲,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像联合省那般,与齐国有密切的商业联系。”塞缪尔·佩皮斯说道:“而且,因为海外殖民地的争夺、宗教信仰等问题,有些国家是对齐国报以浓浓的敌意。而在这些敌视齐国的几个国家中,西班牙王国,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拉拢和利用的帮手。”   ……   数年前,英国虽然加入法国一方,与荷兰爆发了第三次海上战争,但这并没有影响英国的经济发展,反而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英国工商业的发展。   1674年结束的英荷海战,使得英格兰在英吉利海峡获得一定程度上的制海权,由此大大增加了英格兰的货物出口总量。之后,啤酒、食品、茶叶、咖啡等主要食品的消费税显著上升,这表明消费量急剧上升。财政收入的增加,也产生了另一重大影响,王室收入竟然也开始快速增加。   英格兰国内的“中产阶级”正沉迷于进口大量的“奢侈品”,而忙于劳作的穷人则购买针织长袜、陶器、铁锅之类的物品。   斯图亚特王朝初期以及克伦威尔对北美和西印度群岛的成功殖民,如今已结出了硕果,英格兰对外贸易总量大幅上涨。到了去年底(1678年),英国人已经拥有荷兰人七成规模的商贸船队,他们的船只满载着糖、烟草、棉花等商品,运往伦敦码头,然后再进入一个个巨大的交易市场。   早在五年前,伦敦和主要城镇之间,已经仿照那个南方新大陆国家——齐国,开通了公共马车系统。据报道,“伦敦方圆二十英里的每个小镇上都挤满了马车”。公共马车遍布各地,极大的促进了英格兰物资和人员的流动,使得这个国家在缓慢加快发展步伐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团结统一。   “问问他,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出港。”齐国访欧舰队运输补给舰“升平”号大副靳景平从一名港口税务官手里接过文书,转头朝身边雇来的通译说道。   “是的,你们所有的手续已经完结,可以随时出港。”那名税务官板着脸,看了看码头左侧那艘悬挂着齐国旗帜的船只,语气生硬地说道。   真没搞懂,这些来自汉洲大陆的齐国人,漂洋过海,花费数月时间来到欧洲,结果在我们英格兰,竟然什么特色的商品都没采购,反而卖了一船不怎么值钱的煤炭。   难道在他们齐国,这些黑黢黢的煤炭非常紧缺、价值非常高,以至于他们不惜成本要将其运回汉洲本土?   亦或,齐国人从煤炭里还发现了其他重要特殊物质,可以从中炼制出类似黄金和白银之类的贵金属?   “也许,齐国人将某种烧煤的机器搬到了船上去,就如同那些矿场里的各种蒸汽抽水设备,所以才会专程前来我们英格兰购买大量的煤炭。”一名皇家海军少校军官听了港口税务官的抱怨后,戏谑地说道:“嗯,那种机器说不定可以取代传统的风帆,驱动船只在海上自由航行。”   “怎么可能!?”那名税务官一脸的惊讶,“一艘船若是装满货物,足足有数十万磅重量,什么机器可以将其驱动?……哦,上帝,那一定是神迹!”   “据说,在齐国,他们十几年前就发明了一种蒸汽机车,在地上铺上铁轨后,足以拖拽十几万磅,甚至数十万磅的货物。”那名皇家海军少校军官认真地说道:“所以,齐国人说不定还真的将这种蒸汽驱动设备搬到了船上去。哇,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足以改变未来海上所有的战争模式。那对我们皇家海军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危机和灾难。”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访欧舰队(八)   1679年8月16日,阿姆斯特丹。   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说,有些国家真的老天爷赏饭吃,想不发达都不可能。   尼德兰是个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的宝地,濒临北海,位于大西洋边缘,而且又处于莱茵河和斯海尔德河的下游地区,无论是外海交通还是内河航运都十分便利,非常有利于商业流通。   因此,尼德兰从15世纪起,就成为当时欧洲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毛纺织业、渔业、转运商业等异常繁荣,尤其是转运商业,让尼德兰有了“海上马车夫”的称号。   此外,由于商业的发达,尼德兰地区发展出了300多个城市,其中荷兰省的城市化率甚至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是欧洲城市密度最高的地区,尼德兰因此也有了“城市国家”的称号。   尼德兰如此出息,这让西班牙人犹如捡到了宝,理应加倍爱惜,小心呵护才是。然而,西班牙的逻辑简单粗暴,你能赚钱,我就抽税,多赚我就多吸,这不是很正常嘛。   当时的西班牙帝国已经殖民美洲,但每年从尼德兰搜刮的财富却多达200多万枚佛洛林金币(约含3.5克黄金),占每年从外面抢回来的收入的五成之多。   估计每一任西班牙国王晚上做梦都会乐呵,这尼德兰简直就是西班牙王冠上的一颗珍珠。这特么都占五成收入了,当然是珍珠宝贝了啦,只不过是带血的。   商业繁荣,使得尼德兰的商业资本势力开始崛起,便不再甘当这种冤大头,实在无法忍受越来越封建贵族趴在他们身上吸血。这种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因为抢尼德兰的钱是西班牙的生存逻辑,西班牙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除非尼德兰用拳头跟西班牙说话。   尼德兰的有钱人,因此心一横,干脆不如直接推翻西班牙的专制统治了事。借着欧洲宗教改革的东风,尼德兰的商业资本新贵们效仿德国路德教诸侯,夺取天主教会的土地和财富,成立以奥兰治亲王——威廉为首的反对派政治组织——“贵族同盟”,与西班牙当局作对。   作为当时欧洲头号“抢劫犯”的西班牙王室一看,呦呵,这摇钱树竟然还会反抗,必须打压!打压统治是西班牙王室最拿手的绝活,这个时候当然得亮出来。   西班牙人一边加大对尼德兰地区的宗教迫害程度,一边对尼德兰商业经济进行大肆打压和限制。西班牙人的做法,就是既要加大抢劫尼德兰地区的力度,又要让尼德兰经济破产。好比一个抢劫犯跑到你家中,既要把你家里的资产都抢光,还要一把火烧了你家房子和所有店铺,让你以后都发不了财。   这是要把尼德兰往死里逼啊!   尼德兰地区最后的隐忍终于荡然不存,与西班牙当局彻底撕破了脸,开始大打出手。1566年8月,荷兰省独立战争爆发,很快席卷尼德兰地区12个省份,这场战争持续了80年,又被称为“80年战争”。   西班牙在不断经历战争的岁月里,身体是越来越虚,不仅财政几度破产,而且海上实力也遭到严重削弱,逐渐失去了主导海洋的世界霸权。   但荷兰人却以一副小小的身板,竟然在数十年的独立战争中,越战越强,越打越富,然后还踩在西班牙人的头顶上,一举跃升至头号海洋霸主地位。   而新航路的开辟,使得欧洲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转移到了大西洋沿岸,以前威尼斯、米兰等地中海商业中心的位置,逐渐被大西洋沿岸的里斯本、塞维利亚、安特卫普、伦敦等城市取代,大西洋贸易成为欧洲贸易甚至世界贸易的首要部分,它云集了世界上的大部分商船,贸易规模和影响力都是当时的世界之最。   这就是发生在欧洲的商业革命。   而荷兰作为商业资本掌权的国家,恰好赶上了世界商业空前发展的海权大好时代,真是生而逢时啊!   荷兰作为陆地资源匮乏的国家,它唯一的生存逻辑便是发展商业贸易,为了活下去,这也是它必须擅长的生存模式。所以荷兰一经独立,专注于发展商业贸易便成了它的基本国策。   荷兰位居大西洋沿岸,处于北海、波罗的海至地中海的商业要道上,正是欧洲商业革命的贸易中心位置。   所以,得天独厚的商贸地理位置、商业资本掌权的国家基因优势、站上了海权时代来临的风口、专注于在商贸产业上发展到极致的基本国策等,这四项基本条件同时一匹配,就促成了一个荷兰商业帝国。这是其崛起的四大基本条件,缺了任何一个条件,荷兰估计都得残掉,但它偏偏都聚齐了。   17世纪的世界海洋,是荷兰驰骋的海洋。   大航海开辟的海权时代来临了,荷兰不仅站在了这个风口上,而且还看不到竞争对手。   大航海时代的开辟者——葡萄牙,从16世纪末就开始打摆子了。葡萄牙本土面积小,人口少,又不笼络人才,导致长期缺乏殖民全球的人力。葡萄牙殖民者虽然开辟了新航路,却不懂经营之道,不仅比不上荷兰的资产阶级,连威尼斯商人都竞争不过,导致新航路收入日益减少。葡萄牙国内又盛行享乐之风,不思进取,大量的财富被用于消费,而不是发展经济生产。在国内经济生产力衰退的情况下,在海外殖民方面激进又穷兵黩武,导致许多海外殖民地被竞争对手瓦解。   而西班牙作为上任海权霸主,也是对荷兰威胁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有着跟葡萄牙一样的毛病,从海外抢来的财富大多用于奢侈消费,而不投入经济生产,就像一个巨大的财富漏斗,导致本国经济水平停滞不前,远远落后于荷兰的经济生产力。而且西班牙为了维持自己的霸权,四处开战,与法国、与奥斯曼帝国、与英国等打得不可开交,偌大的国力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消耗中,直至衰落。   另一个天然具有海权基因的国家——英国,还只是一个为吃饭生计而发愁的小清新,充其量就是一个在泥潭里翻跟头的欧洲二流国家。其国内的商业资本远没有成长到像荷兰商业资本那样强大,国内的商业制度设计也无法和荷兰相比。   在这个时期,荷兰资本的积累量,竟然比欧洲其他国家的总和还多,对外投资规模相当于15个英国。欧洲、东印度群岛、美洲等许多地区的国家债券中都有荷兰的投资,资金规模超过3.5亿荷兰盾。英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瑞典、和德意志等国家的国债中都有荷兰人相当程度的投资,荷兰每年从这些国家中获得的股息收入都有数千万荷兰盾。   家中资财无数的荷兰人曾幻想着,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最好能永远持续下去。但是,老天爷仿佛为了故意捉弄荷兰人,一边给予它得天独厚的“吃饭本钱”,一边又给它安排了一个强大而贪婪的邻居,而且这个邻居对腰包鼓鼓的荷兰人,怀有强烈的觊觎之心。   长达六年的法荷战争,对整个尼德兰地区,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无数的城镇被焚毁,数不清的财富被战火或者洪水吞灭,十余万军民伤亡,被尼德兰人奉为海军战神的德·鲁伊特也战殒于奥古斯塔海域。   尽管,荷兰国土得到全部恢复,在法国市场也得到低关税的优惠,但荷兰却完全陷入英、法包夹的地缘劣势。再加上荷兰省商人和联省国务会的议员们的短视,迫使执政威廉和其他各省以共和国全体的名义与法国签约缔和,使得主要盟国勃兰登堡选侯腓特烈·威廉大为不满,认为是遭到了荷兰人的背叛,愤而断绝了与荷兰的关系。   战后,各国开始承认并敬畏路易十四“太阳王”的称号,太阳王的法国,也彻底取代了荷兰,成为欧洲最有权力和影响力的新仲裁者。   “在欧洲大陆,法国的崛起已经无可抑制,路易十四的野心也将随着法国势力的扩张而无限增长。”联合省执政威廉三世神情严肃地对到访的齐国专使纪常荣说道:“在这种情势下,我们谁也不知道,由法国挑起的下一场战争,将在何时会再度爆发。而我们联合省或许会再次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将我们的人民带入一场可怕的灾难之中。”   威廉三世成为联省执政后,在战场上表现十分出色。这场战争虽然十分艰苦,但是当荷兰人奋战到1673年底时,法国军队已全被赶出国土,这使得威廉三世之威信,达到顶点,获得了“护国英雄”的称号。   威廉三世既挽救了奥兰治家族,也挽救了联省共和国,维持了荷兰海上殖民帝国的稳定。   威廉三世尽管坚强有力而近乎无冕之王,但他远非专断极权,在政治上并不比国家的前任领袖约翰·德维特大议长更有办法改革宪制。因为,荷兰省的财富终究是尼德兰一切军政实力的基础,它不接受威廉三世的控制,而坚持自己的自由判断和决策之权。在战后,两方因此频频发生摩擦,威廉可说是走上其父威廉二世与荷兰省商人对立的老路。   事实上,联省共和国从建国开始就常受商业财富支配的议会寡头所操控,特别是被荷兰省的商人寡头,以要胁拒付税金来主导国政,因荷兰省一家提供近60%的国库收入。而当半世袭的“执政”权力深入到各省自主的市政运作时,自然会在最强的荷兰省,受到市镇商人们的坚决抵抗。   这显示出联合省无法可解的政治难题——中央集权(奥兰治派)与地方分权(议会派)的路线斗争。虽然从1672年,法荷战争开始,威廉三世便获得支持他的商人拥戴,担任荷兰省大议长,但是荷兰省议会和威廉的尖锐冲突仍然持续不断,对他所提出的各项加强中央集权和整顿联省军队的建议,全部予以否决。   这一切,都让威廉三世感到愤怒的同时,而又显得是那么的无奈。在这种掣肘下,决定以毕生的心力去打击法国的天主教霸权的威廉三世,根本无法在联合省做出积极有效地应对。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对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路易十四,是非常羡慕的。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朕即国家,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恣意妄为。路易十四对绝对是这个时期所有欧洲君主王侯的伟大榜样。他的生活方式,他的执政风格,他的政策,是各国君主梦寐以求的,人人都想成为一个小太阳王。   “你们联省共和国是我们齐国最为珍视的友好邦国,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们彼此双方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信任。”纪常荣郑重地说道:“我们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承诺,不论你们联省共和国处于何种危难,我们齐国将一如既往地继续支持你们。”   “非常感谢贵国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对我们联省共和国长久的支持和信任。”威廉三世欣慰地点点头,对齐国长期给予联省共和国近乎无条件的维护,表示了感激之情,“我们联省一百五十万人民将永远会记住你们齐国给予我们的帮助,我谨代表联省向你们齐国承诺,我们将会一直是齐国在欧洲大陆最为可靠和忠诚的战略合作伙伴。”   在齐国访问代表团抵达荷兰后,双方的代表进行了一系列积极而有益的商谈,签订了一揽子有关政治、经济、军事,以及文化交流等诸多方面的深化合作协议。   其中,在军事方面,齐国与联省共和国针对英国签署了一份密约,商定在彼此任一方遭到英国攻击时,另一方将会给予对方最大的军事和物资支援,可以自由而无偿地使用双方各自拥有的海外据点。   考虑到地缘平衡政策,荷兰急切地要利用西班牙来制衡法国的扩张,威廉三世婉转地表示,不希望齐国与西班牙陷入一场战争,以免削弱西班牙的实力。若是齐国愿意的话,联省共和国可以为此积极进行外交斡旋,对双方爆发的军事冲突予以调停。   “法国人向我们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纪常荣面无表情地说道:“西班牙王室正在积极联系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两地的银行家,准备借贷一笔庞大的款项。而这笔款项,据信将会被用来充作战争经费,西班牙人准备组建一支远征舰队,向我齐国美洲属地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进攻。尊敬的亲王殿下,西班牙人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动了,你们有把握可以劝说他们将战争的脚步停下来吗?”   威廉三世闻言,沉默良久,随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访欧舰队(九)   1679年10月9日,柯尼斯堡。   对于一支来自东方大国使团的到来,包括大选帝侯腓特烈·威廉在内的所有勃兰登堡-普鲁士贵族和官员都是始料未及的。   因为,齐国使团在离开联省共和国后,先后访问了英格兰、丹麦-挪威联合王国、瑞典王国,然后便从斯德哥尔摩乘船来到波罗的海南岸。   就在大家都以为,齐国使团将会前往本地区最为重要的国家波兰-立陶宛王国访问时,他们却突然抵达了柯尼斯堡,对一个连王国称号都没有的勃兰登堡-普鲁士进行友好国事访问。   在惊愕之余,大选帝侯腓特烈·威廉更多地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相较于齐国使团曾访问过的上述国家,要么是目前的欧洲大国,要么是煊赫一时的地区强国,而勃兰登堡-普鲁士仅仅是由几个松散的邦国组成的联盟,论地位,论实力,论规模,在欧洲根本就属于不入流的角色。   作为联省共和国曾经最主要的军事同盟国,腓特烈·威廉对来自遥远汉洲大陆的齐国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据说,这个国家不仅富庶异常,而且还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他们与联省共和国旗下的东印度公司几乎垄断和控制了整个东方贸易,在印度洋地区更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在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联省共和国的海军和陆军当中,就有人数多达一百三十多人的齐国军事观察团。这些军官不仅更为专业,而且不畏战争,于战场上表现也是极为英勇。   数年前,著名的马斯特里赫特要塞围攻战中,面对法国攻城专家塞巴斯蒂安·勒普雷斯特雷·德·沃邦将军的进攻下,因为有十多名齐国陆军战术参谋的参与和指导,使得该要塞荷兰守军挫败了法军无数次进攻。   整个围城战持续了十九个月(原本历史中,法军两个星期便攻克该要塞),在附近所有堡垒均被法军很短的时间内逐一攻克的情况下,马斯特里赫特要塞一直牢牢地屹立在马斯河畔,不仅有效牵制了四万余法军,还极大地鼓舞了联省其他地区的抵抗决心。   此战中,法国损失兵员八千余,名将达达尼昂战死,沃邦将军本人也被要塞火炮所炸伤,损失极其惨重。   要不是最后马斯特里赫特要塞耗尽了粮食和弹药物资,守军被迫出城投降,说不定,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法军根本拿不下这座坚固的堡垒。   齐国军人的卓越表现还赢得了法国人高度认可,据说法军攻城主帅沃邦将军把俘获的十几名齐国军官请到了他的指挥部,就攻城和防御的各种战术演练,进行了一番深入细致地交流。   沃邦将军引以为豪的平行壕-蛇形交通壕攻城战术,齐国人早在三十多年前,攻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古邦据点时,就已经使用过。至于运用几何原理,修建要塞防御工事体系,齐国的军事学校也多有研究,并在实际的战争中具体实施过。   在腓特烈·威廉眼里,齐国的军事力量虽然以海军见长,但他们的陆军可能更让他惊叹。听说他们的军队都是由全脱产的职业军人组成,所有的军官受过非常专业的军事培训,掌握了丰富的战争知识,拥有极高的军事素养,战场上也表现的英勇无畏,这正是他所期望打造的理想军队模式。   其实,访问一个由诸邦组成的勃兰登堡-普鲁士,不要说腓特烈·威廉感到非常意外,就是齐国使团绝大多数成员也有些颇为不解。论影响力的话,旁边的波兰-立陶宛王国绝对比它大得多,不仅拥有超过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和千万人口,而且人家祖上还曾阔过,称霸过中东欧地区,有着辉煌的历史。   但使团临行前,皇帝陛下却专门交代了专使纪常荣,务必要对勃兰登堡-普鲁士进行友好访问,彼此之间先建立一个良好的印象。陛下声称,这个小邦国虽然尚不成势,但极具发展潜力,若是有可能的话,不妨与其建立全方位的外交、军事、贸易等事务关系,以促进双方的合作交流。   1618年,普鲁士公爵艾尔伯特·腓特烈经历长期的精神病折磨后去世。他的女婿,同出于霍亨索伦家族的勃兰登堡选侯约翰·西吉斯蒙德继承了这个公国,勃兰登堡和普鲁士便组成了君主的个人联盟(也称共主邦联)。   勃兰登堡-普鲁士合并时,适逢惨烈的三十年战争期间,勃兰登堡-普鲁士作为主战场之一,遭到严重的破坏,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早期,勃兰登堡、普鲁士和克勒夫-马克三个邦国只是共同尊奉霍亨索伦家族为君主,但各邦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系统,邦与邦之间都视对方为外国。各邦的发展也是不平衡的,勃兰登堡、普鲁士两个邦以容克地主庄园经济为主,莱茵河的克勒夫-马克以市民阶层的商品经济为主。   1640年即位的选侯腓特烈·威廉早年在荷兰度过,目睹了荷兰的富庶和先进,有志于改造几个邦国,建立统一的国家。他在邦国内确立了对等级会议的绝对优势,改革了枢密委员会,建立了内阁,并且改革了公室直辖领地上的管理机构公务官房。   腓特烈·威廉还仿照荷兰经济模式开征各种新税,将直辖领地上的财务状况逐渐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为了扩张领地,他还建立了一支高达2万人左右的常备军。在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中,他还接受荷兰人的雇佣,与法国人打生打死,除了扩大邦国的影响力,还有就是要赚取一点可怜的佣金。   当齐国人要求在柯尼斯堡以及其他邦国城市建立贸易商站,积极拓展波罗的海周边贸易时,腓特烈·威廉立时应允下来。   因为对荷兰人直接撇下勃兰登堡-普鲁士,而单独与法国缔约媾和,腓特烈·威廉感到了一种深深地背叛,愤怒之下,便直接断绝了与荷兰之间的外交和商贸关系,还关闭了荷兰人建立的商站。如今,齐国人主动到来,正好可以填补荷兰商人的空缺,繁荣当地的经济。   对于勃兰登堡-普鲁士致力于摆脱波兰-立陶宛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羁绊,最终取得王国地位,从而跻身欧洲大国行列,齐国给予了充分理解和支持。   齐国使团在柯尼斯堡仅停留了三天,但给主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虽然他们在对待勃兰登堡-普鲁士与瑞典、波立王国,以及神罗等周边国家争端问题时,只给了一些惠而不实的口头支持,但这些表态,还是让腓特烈·威廉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和兴奋。   腓特烈·威廉作为一个事实上的邦国君主,却始终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上。一方面,他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在帝国内拥有独霸一方的地位,可以与皇帝分庭抗礼,但在许多事务上,总是被哈布斯堡家族排除在帝国之外。   另一方面,他又是普鲁士公爵,虽然在1660年时,趁着波瑞战争,解除了普鲁士对波兰的臣属地位,但在欧洲其他国家眼里,他仍旧无法摆脱低人一等的处境。   尽管,在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勃兰登堡-普鲁士积极响应荷兰人的号召,对法国宣战,投入大量的军力,在德意志地区与法军交战。但荷兰人似乎只是将他们当做一支雇佣而来的一群打手,根据战场形势变化,随意施舍予他们一些金钱,便驱使他们在战场上卖命。   如今,一个来自东方的大国,却非常郑重地向他们表示,勃兰登堡-普鲁士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国家,在腓特烈·威廉选帝侯殿下的领导下,必然会迎来一个辉煌的未来,成就大国梦想。   嗯,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   在激动之余,腓特烈·威廉非常慷慨地宣布,凡是前来勃兰登堡-普鲁士投资和贸易的齐国商人,除了享受此前荷兰商人获得的种种优惠待遇外,还直接将所有的商品税和交易税降低至5%,同时给予所有到来的齐国商人和侨民治外法权。   为此,腓特烈·威廉在柯尼斯堡无偿划了一大片土地,授予齐国人建设商馆和驻节使馆,以便更好地促进双方之间的政治、经贸和文化交流。   ……   10月29日,鹿特丹。   “多尔爵士,齐国人似乎要准备离开欧洲了。”   英格兰皇家非洲公司高级经理胡戈·本特进入房屋后,摘下帽子,朝英格兰枢密院国务议员托马斯·多尔男爵躬身致意后,坐在了对面一张椅子上。   “咖啡?还是茶?”托马斯·多尔男爵微笑着说道:“齐国人的访问行程估计已经结束了,是该离开这里了。怎么,你在码头看到齐国人的船队了?”   “请给我一杯茶,谢谢。”胡戈·本特向旁边的一名佣人吩咐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托马斯·多尔男爵,“是的,我刚刚抵达码头时,看到了几艘齐国战舰正在准备离港。不过,我对此有一个疑问,齐国人的访问舰队好像是拥有十艘舰船,但是,即将启程的齐国战舰却只有四艘。”   “哦?”托马斯·多尔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能说明什么?他们是准备在某个港口汇合吗?”   “不,多尔爵士。”胡戈·本特摇摇头说道:“我认为,那四艘战舰离去,很可能不是去和他们的主力舰队汇合,而是去执行一项军事任务。因为,据码头上的港务人员提及,那四艘战舰在鹿特丹停留了足足半个月,期间采购了大量的弹药和其他作战物资。”   “他们是要攻击某个军事目标吗?”托马斯·多尔坐直了身体,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西班牙。”胡戈·本特轻轻地说道:“齐国人选择进攻的目标很可能是西班牙。”   “他们疯了吗?”托马斯·多尔惊讶不已,“齐国人凭几艘战舰,就敢进攻西班牙本土?虽然西班牙人的海军实力在近年来持续衰减,但他们在本土至少也部署了不下三十艘战舰。齐国人就算战力再强横,也不至于如此托大吧?”   “西班牙本土防御力量强大,可能不太好打,但他们的几处海外领地呢?”胡戈·本特说道:“西班牙在摩洛哥北部的休达、梅利利亚、马穆拉等几处领地。……哦,对了,还有他们的加纳利群岛。那些地方虽然有若干配备武力的商船,但除了能欺负一下当地的摩尔人,是不能给齐国人造成任何威胁的。所以,多尔爵士,齐国人若是勾连摩洛哥人,通过海陆两个方向对上述地方发起进攻,西班牙人很可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齐国人会和摩洛哥人勾结在一起?”托马斯·多尔犹疑地看着对方。   “齐国人能和奥斯曼人搅在一起,自然也能跟摩洛哥的阿拉伯人有所勾结。”胡戈·本特非常肯定地说道:“要知道,齐国人似乎并没有任何宗教禁忌。不论是天主教国家葡萄牙,还是新教国家联合省,以及真神教国家奥斯曼,他们似乎都能与之相处甚欢。”   “哦,齐国人还真的是一个非常具有包容性的国家。”托马斯·多尔虽然嘴里说着赞扬的话语,但神情中却透露着几分不屑和鄙夷,“我倒是很想知道,齐国人的信仰是什么?”   “嗯,据说齐国人传承于东方华夏,民众皆为中国移民,信仰也是与其相同。至于信仰什么,好像很杂,也很多,主要是敬天地,祭祖先,拜诸多神佛。”胡戈·本特想了想,然后喝了一口佣人递过来的茶水,“东方传统宗教信仰的突出特点是神权一直依附于王权,从未形成政教合一的制度。君王把持祭祀上帝祖先百神的大权。他们的王既是政治领袖,又是群巫之长。一些重大的祭祀仪式仍由他们亲自主持。而那些巫觋、祭祀是王权的附庸,既没有特权,也没有形成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力量。他们扮演的是为王权服务的角色,围绕在王的周围,或贞卜祭祀,或舞雩求雨,或驱除厉疫,或降神占梦。……齐国,想来也是如此这般。”   “哦,上帝!那么齐国人以及那些东方人,岂不是没有统一的宗教信仰?”托马斯·多尔颇为惊讶,“没有宗教的凝聚,他们如何捏合成一个完整统一的国家?”   “对不起,多尔爵士。”胡戈·本特耸了耸肩,苦笑着说道:“我认为,这个问题是一个非常深奥的社会政治问题,恕我了解得不够详细和完备,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我们的谈话重点似乎有些偏离主题了。”   “哦,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托马斯·多尔笑了笑,说道:“对了,你刚才说,齐国人很可能会勾结摩洛哥的阿拉伯人,进攻西班牙的海外领地。对此,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多尔爵士,我们应该向西班牙人示警。”胡戈·本特眼里带着一丝狡黠,“让他们做好必要的防御准备,最好能予以齐国人迎头痛击。我相信,西班牙人一定会对我们的善意提醒而感激涕零。” ##第二百二十七章 财政   1679年11月14日,摩洛哥素丹王国以四艘齐国战舰为主,数十艘被收编的大西洋沿岸海盗船只为辅,突袭了西班牙位于摩洛哥马穆拉领地阿拉伊什港(今摩洛哥拉腊什港)。   在齐国舰炮的掩护下,一千二百名精锐的黑奴御用军悍勇地发起了登陆行动。经过一天激战,成功收复了这座被西班牙人占领长达六十多年的大西洋港口。   随后,四艘齐国战舰驶离摩洛哥,一路南下。11月21日,进抵西属加纳利群岛,在大加纳利岛附近击沉两艘西班牙渔船,俘获一艘商船,并炮击拉斯帕尔马斯港。   11月28日,攻击舰队行驶至几内亚湾,于荷属埃尔米纳城堡补充食物和淡水后,调转航向,准备借助赤道暖流,横渡大西洋,前往葡属巴西,然后再顺流南下,直抵达齐国美洲属地——庆州,以支援当地军民迎击西班牙远征舰队的攻伐。   就在这支齐国分舰队发起对西班牙海外领地攻击时,四艘护航战舰、两艘补给运输船载着齐国访欧使团成员和各国回访专使从阿姆斯特丹扬帆起航,准备返回汉洲本土。   同时,与之随行的还有一支由四十余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商船组成的船队,使得整个洋面上帆影重重,绵延十余里,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大西洋上。   船队在进入比斯开湾时,两艘西班牙侦查快船出现在附近,并一路尾随。数天后,在确认这支庞大的船队驶离欧洲大陆,然后会经葡属马德拉斯岛稍事停留,便径直南下,前往东方,西班牙人才将高高悬起的心,又重新放回原位。   财政窘迫的西班牙王室,因为信用的数次破产,以至于他们在连续接触了佛罗伦萨、威尼斯、那不勒斯等地的众多银行家后,依然没有筹措到足够的战争经费,使得计划中的远征舰队,迟迟无法组建。这让极度敏感的国王卡洛斯二世,忧愤不已,再次病倒在床上,引得王室贵族和官员们又是一阵恐慌。   ……   1680年1月21日,汉洲,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   相较于囊中羞涩的西班牙王国,在刚刚过去的1679年,大齐帝国的财政收入却达到了一个新的历史新高。   “八千万元?”户部尚书陈禹安听到户部右侍郎、税务总司苏仁甫给出的一个预估数字后,又惊又喜,“这个数字不会有太多水分吧?要知道,今年的国内各项事务预算,可都要据此做出详细的规划。”   “大司农,根据税务总司和政府控股、参股的数十家大型商社的上报数据,我们户部粗略估算,上个财年,整个财政收入将很大概率会突破八千万汉洲银元。而去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应该会有8%-10%的增长幅度,总规模将达到九亿一千万左右。所以,根据历年来财政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比率测算,这个数字应该是有八成把握的。”苏仁甫胸有成竹地说道:“需知,这几年来,因为陆续打开了日本、莫卧儿的市场,以及通过南非领地与欧洲的中转贸易,国内的工商业便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每年增长幅度远远超过农牧业,政府的财政收入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连年攀升。”   财政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的高低,不仅与国家的产业结构、所有制结构以及经济运行质量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受到国家财税政策、税收征管强度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一般来说,经济运行质量高、第一产业(农牧业)比重低、工商业、资源型行业和高附加值行业比重大的情况下,财政收入也相应比较高。   目前,齐国的整体财政收入中,农业税收(包括农林牧副渔)已经从四十年前占财政总收入的70%,到1678年,已经下降至12%,同时,工商税收占财政收入由15%上升到60%。   再加上政府控股和参股的大型贸易商社、骨干工矿企业上缴的利润也是逐年攀升,使得齐国的财政收入增长极快,已成为当今世界上仅次于莫卧儿帝国之外,手头最为宽裕的政府。   要知道,齐国现在的人口规模尚未达到1000万,大概在950万至970万之间(人口普查年限延长至十年)。但齐国却以这般规模的人口,创造出了远超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所生产的财富。   虽然1679年的经济数据尚未统计出来,但截至到1678年,齐国钢铁产量便已突破130万吨,达到132万吨,其中钢产量六十七万吨,超过了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钢铁生产总量(欧洲钢铁生产总量在1700年才达到15万吨)。   要知道,这个时期欧洲铁生产“大国”瑞典,每年的产量也不过区区三万吨。至于钢产量,整个欧洲加在一起也只有可怜的两千余吨。而其中大部分钢,仅用于制造兵器,甚少用于民间或者工业用途。在欧洲各国,钢的炼制过程非常复杂,技术也较为落后,甚至还比不上数百年前神州大陆的宋元时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另外,欧洲的钢品质较低,根本不足以满足当时基本的工业用途。   这也使得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大量齐国生产钢铁作为压舱物带回欧洲后,所获得的利润丝毫不亚于香料产品。   钢铁生产规模的持续扩大,使得其价格随之也大幅下降。在去年10月,最新的钢铁价格是每吨熟铁二十二汉洲银元,钢的价格是每吨三十八汉洲银元,较三年前又分别下降了近12%和15%。   有了规模巨大的钢铁产量,充足的财政收入,齐国铁道部(三年前从交通部分拆出来)自然要掀起一波大规模的铁路建设高潮。   去年底,国内铁路通车里程超过四千八百公里,较三年前足足增加一千四百多公里,已经将东部沿海铁路与南方铁路连接贯通,使南都府(今澳洲墨尔本市)、南安府(今澳洲阿德莱德市)等地与东南临淄府(今澳洲悉尼市)人口稠密地区实现了陆路上的互联互通。   铁道部还做了一份雄心勃勃的铁路规划,即在未来二十年里,除了逐步将东部沿海铁路和南方铁路实现复线化外,还要分别修建一条建业府至南安府的中央铁路,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至南安府的南部沿海铁路,建业府至临海府(今澳洲黑德兰港)的西北铁路,以及临海府至桂州府的西部沿海铁路,最终实现环汉洲铁路网。   铁路建设耗资巨大,资本回收周期漫长,占据了政府支出的相当大比例,给财政带来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小。但铁路却是国民经济基础性、战略性、先导性、关键性产业,是国民经济大动脉,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居于重要地位。   自从十几年前,铁路在齐国诞生起,它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就成了国内最重要的交通设施,更是本土经济发展的大动脉和大众化的交通工具,与国内民众的生产、生活变得息息相关。   铁路运输相较于海运和公路,安全系数大大提高。铁路运输受气候影响非常小,一年四季可以不分昼夜地进行定期的、有规律的的运转,在整个物流运输中已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载具。加快铁路发展已经成为整个社会各方面的共识,也决定了铁路将成为齐国经济建设和发展中的骨干主导地位,必将成为是运输行业中的中流砥柱。   因而,政府对于铁路建设方面越来越大的财政支出,尽管感到压力巨大,但仍旧想方设法地予以满足,毕竟铁路建设还可以带动相关上下游产业的发展,于整个国民经济建设大有裨益。   但是,对于军部每年大幅增长的军费需求,包括户部在内的所有内阁部门,却是“深恶痛绝”的。   “大司农,我听说军方今年拟提出的军费预算会在上年度的基础上,再增加20%,使军费总额突破三千万。”苏仁甫踌躇半响,然后轻声说道。   “三千万?”陈禹安怔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他们凭什么?以我大齐目前拥有的军力,不要说威压整个南洋,就是在整个印度洋地区,那也是无敌的存在。他们依什么理由继续再增加军费?新近成立的南非总督区还需要搭建管理机构和进行一番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东州总督区(今新西兰及南太平洋诸岛)新的移民点还要持续增加,以加大对该地区的控制力度。哦,对了,还有威夷诸岛、北美移民,以及开化岛(今爪哇岛)上的土著清理,本土各个城市的基础设施改造和更新,陛下今年六十圣诞庆典……,这些事务哪一样不花费海量的金钱?”   “……”看到陈禹安气急败坏的模样,苏仁甫也是一脸的无奈,“据军方透出的风声,除了战舰新增、更替计划外,他们准备筹建一支精悍的海军陆战队,以配合海军舰队实施小规模的攻袭战斗。另外,他们以我大齐美洲属地与西班牙发生冲突为由,准备组建一支特混舰队前往庆州(今巴塔哥尼亚地区),以应西班牙人的大举进犯。”   “荒唐!”陈禹安厉声斥道:“海军若是发起小规模的攻击行动,难道就不能动用陆军营连级战斗单位,还非要自己组建一支海军陆战队?至于军方想介入美洲属地的武装冲突,准备图谋什么呀?那地方说是我大齐属地,但却是美洲商社控制下的殖民地,而且至今还未给本土创造出任何价值!”   “大司农,庆王殿下可是定藩于庆州。”苏仁甫小声地提醒道:“虽说,美洲属地与我内阁政府毫无瓜葛,但其与皇室却牵涉甚多。……我们总不至于,让皇室,甚至是陛下自掏腰包与那西人打上一仗吧?”   “……皇室可不怎么缺钱,完全可以支撑起一场规模有限的战争。”陈禹安的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小声地嘀咕道:“陛下不是尝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难不成,皇室美洲属地还需要内阁政府予以倾力支持?”   “大司农……”苏仁甫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掌控齐国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总喜欢在任何花钱的事务上锱铢必较,为此,在每年的财政预算分配过程中,几乎怼过所有内阁事务部门。现在,竟然又口无遮拦地怼到皇室身上来。   其实,包括户部在内的内阁政府,对军部策划并发动的军事行动,并不是都呈反对意见。那些投入产出比较大的军事行动,他们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比如,汉兴四年(1674年)的对日战争,不仅一举打开了日本市场,而且还索要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可以说在完全覆盖了战争所花费的一切成本后,还给政府赚取了一大笔“意外之财”。   而汉兴六年(1676年)发起对莫卧儿帝国的战争,更是战果辉煌,先后击败莫卧儿帝国军队十余万,毙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使得这个巨大的帝国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为了获得齐国的谅解和支持,也为了取得被俘的十余万莫卧儿军俘虏,莫卧儿帝国继任皇帝沙·阿拉姆一世已经应允了齐国提出的大部分停战条件,割让包括吉大港及周边附属岛屿和土地,江陵堡(印度今加尔各答市)周边及入海口沿岸领土,以及整个卡提阿瓦半岛,战争赔款一亿汉洲银元,国内市场全面开放等若干苛刻条件。   通过这场战争,齐国已经完全确立了其在印度洋地区的绝对的主导地位,并且以莫卧儿帝国庞大的市场,也足够让齐国消化吸收数十上百年,对国内的工商业发展和腾飞,将起到一个强大的拉动作用。甚至,有人夸张地说,这一仗足以奠定了齐国未来百年强国之运。   可是,目前齐国所占据的美洲属地——庆州和极地岛(火地岛),那里有什么?无尽的冰雪、荒漠、高原、盐碱地……,就算那里拥有不少渔业、海豹皮、林木等资源,但本土哪会稀罕这些东西。更不要说,距离上的遥远,使得本土根本无法彻底掌控。说不定最后,就沦为庆王的私藩之地,以至于内阁政府什么都捞不到。   当然,齐国在美洲占据一片领土,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扼住了大西洋通往太平洋之间的主要航道,扩大了对全球事务的影响力。嗯,还有就是为我华夏子民谋夺了一大片未来“生存空间”。   但是,每年大幅增加的财政收入,仿佛永远都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政府开支,更不禁军方这般“穷兵黩武”、毫无节制地“乱造”。 ##第二百二十八章 海军的雄心   1680年2月11日,长安。   “截止去年底,我海军共拥有各类作战舰只96艘。其中,1500吨至2000吨级的二级战列舰4艘,1200吨至1500吨级的三级战列舰10艘,1000吨至1200吨级的四级战列舰,即快速巡航战列舰16艘,700吨至1000吨级的巡航舰32艘,400吨至700吨护卫舰34艘;另外,海军各舰队辖下还拥少许武力配置的补给运输船22艘,探索船18艘,侦查快船24艘,以及通信联络快船16艘。以上所有舰只数量总计176艘,全员官兵总数为三万三千五百四十人。”   “我海军辖下划分为七大舰队,具体分布如下:”   “一、本土舰队,司令部驻地为建业港,下设四个分舰队,分别为北方分舰队,锚地为建业港;西南分舰队,锚地为桂州府临江港(今澳洲珀斯以南费里曼特尔小镇,天鹅河入海口处);东南分舰队,锚地为大兴港;东州舰队,锚地为东州总督区汝宁堡(今新西兰北岛惠灵顿市)。”   “二、北海舰队,司令部驻地为宣化府(今帝汶岛)镇海港(今东帝汶帝力市),下设四个分舰队,分别为宣化分舰队,锚地为镇海港;开化(今爪哇岛)分舰队,锚地为广宁港(今印尼爪哇岛西北芝勒贡市);婆罗洲分舰队,锚地为婆罗洲总督区武平堡(今印尼加里曼丹岛巴厘巴板市);马六甲分舰队,锚地为马六甲总督区淡马锡岛。”   “三、威远舰队,司令部驻地为威远港(今巴布亚新几内亚摩尔是比港),下设两个分舰队,分别为威远分舰队,锚地为威远港;宣武分舰队,锚地为通州府宣武港(今印尼巴布亚地区索龙市)。”   “四、安南舰队,司令部驻地为安南总督区南平港(今越南金兰港),下设三个分舰队,分别为安南分舰队,锚地为南平港;暹罗分舰队,锚地为暹罗王国罗勇港;马来分舰队,锚地为北大年素丹王国北大年港。”   “五,琉球舰队,司令部驻地为琉球王国的仁化港(今那霸港),下设四个分舰队,分别为琉球分舰队,锚地为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日本分舰队,锚地为安远港(今日本马关);吕宋分舰队,锚地为吕宋总督区惠宁港(今菲律宾宿务市);云州分舰队,锚地为云州清远港(今日本北海道函馆市)。”   “六、印度洋舰队,司令部驻地为津门港(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下设四个分舰队,分别为印度舰队,锚地为津门港;孟加拉分舰队,锚地为江陵堡(印度今加尔各答市);红海分舰队,锚地红海总督区为广安港(今吉布提市);西印度洋分舰队,锚地为望乡岛(今毛里求斯罗德里格斯岛)。”   “七、南非舰队(筹备),司令部驻地为南非总督区的昌宁(今南非德班市),拟设两支分舰队,分别为南非分舰队,锚地为昌宁港;西非分舰队,锚地为荷属埃尔米纳城堡。”   新年假期尚未结束,而位于长安城西区的三角大楼的(军部大楼)一间会议室里,却几乎簇聚了齐国所有军方高级将领。他们齐聚一堂,就今年的军费预算进行一番激烈地讨论和修改。   毫不意外,军部提交的初步预算被内阁和户部给驳回了,要求进行重新核定,勿要这般不经“脑子”,就如此狮子大开口,想直接吃掉财政收入的近四成。   需知,你们军方浪费的每一颗炮弹,就足以让一个适龄儿童失去半个月的伙食补贴;你们建造的每一艘不堪大用的战舰,就足以消耗数千农人辛苦劳碌一年的收成;你们每增加一个兵员,就意味着会让数十名移民无法登上我们齐国的移民船,充实我们的国力。   “从政治和社会经济利益的眼光来看,海洋使其本身成为最重要和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可以充分利用的海上航线。”军部副总长(军部总长由皇帝亲领)、海军部长、骠骑将军(上将)罗守勋待军部总规划司长官、镇国将军(中将)曹烜将海军的基本家底做了一番详细说明后,面色威严地看着在座的二十多名海陆军高级将领。   “利用海洋的便利,可以为我大齐扩大海外贸易,寻求海外市场、输出商品、输入生产原料和进行殖民掠夺,如此,方能使国家走向长期的繁荣富强。海上贸易具有一定的有限性,嗯,也就是会有众多的竞争者和破坏者,这就必须迫使我们大齐建立和发展海权来控制海洋。”   “海权,不仅包括使用武力控制海洋,以及海上军事力量的发展和扩大,而且还包括一支军事舰队源于和赖以存在的平时贸易和海运的发展。”罗守勋顿了顿,端着茶杯,轻轻地品啄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为了保障我大齐拥有绝对的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控制权,我们不仅要拥有更多的作战舰船,还要建设与之相应的诸多海外基地、港口设施。”   “诸位,我大齐是一个正在步入工业化的国家,更是一个以贸易立国的海洋国家。这就必须让我们掌握必要的制海权,必须具备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这支海上力量是一个统一的体系,它不仅仅只包含我们的海军舰队和星罗棋布的海外基地,还有国内的大量商船队、成熟的海运体系,它们之间是相互作用的,是经济因素和军事因素的综合体。”   “在和平时期,我们的海军承担了保护运输和贸易安全的任务,通过在各地部署海军,以扩大在这些地方的商业影响。在战争时期,海军力量的壮大、进攻性的增强,可以摧毁敌方的主力舰队,切断敌人的海上交通线,夺取贸易中转站、殖民地和活动基地,掌握制海权,达到破坏敌人贸易的目的。”   “在未来的战争中,我们海军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消灭敌人的舰队,夺取制海权。但在战争还未发生时,我们海军的任务就是要对海上交通实行普遍的控制,即通过政治、军事、经济等各种手段对战略要点实现实际管控,这是一种控制制高点的战略。”   “经过四十多年的实践证明,积极拓展殖民地和海上战略点,具有商业和军事上的双重意义,基地体系是殖民地和海上基地相结合的体系,是发展强大海上力量的基石。隶属于我大齐的殖民地可从外部为其海上力量提供最可靠的支持,还可以把殖民地作为海军基地,控制海上交通和贸易,从而控制和约束潜在竞争对手的经济活动范围。”   “我大齐独霸汉洲大陆,且濒临两大洋,对海上的掌控,是拥有绝佳的地缘优势和地理位置的。所以,我们大齐的最终战略目标,不仅仅是制霸印度洋,控扼太平洋,建立以我大齐主导的东方秩序,我们要的是整个海洋世界。”   “为此,我们齐国海军的发展战略,也将予以调整和改变。我们需要建立一支更为强大的海军,在面对欧洲主要海上强国时要处于一定的优势,而不是与之保持均势。所谓的海上优势是指,我们齐国海军必须有能力,而且让人看出我们有能力与世界上那些与我们有重大利益关系的地区保持海上商业航线的畅通和航运安全。任何国家或者地方势力,都不能,甚至是不敢做出威胁我齐国海上利益的行为。”   罗守勋话音刚落,在座的高级将领们顿时沸腾了,为这激情而振奋人心的演讲欢呼,鼓掌,所有人都用力地拍着,掌声经久不息,在会议室里回响。   以副总长讲话的口气,似乎不想就军费预算与内阁和户部达成妥协,准备依旧坚持3000万的年度预算。作为陛下的小舅子,罗守勋或许能凭借这层亲近关系,取得陛下的支持,那自然可以顺利压服内阁,让户部乖乖按照军方列出的预算如数拨款。   “不过,我海军建设,也需照顾内阁诸部的不满情绪,体恤民生之艰难,精打细算,勿要浪费国帑一丝一毫。”待会议室的氛围逐渐平静下来,罗守勋微笑着说道:“所以,在新年之际将诸位召来,就是想让大家再议一议,看看哪些地方能省省,给陛下和内阁一个交代。”   陆军部长兼总司令、骠骑将军(上将)牛虎闻言,眼睛微微地咪了起来。   刚才这位军部副总长一个劲地宣扬海军的重要性,但对他们陆军的发展建设是一个字都没提,他便有些警觉起来。很显然,罗守勋的屁股已经歪得不是一点两点。再加上他兼任的海军部长之职,在军费分配上,天然就会向着海军倾斜。   怎么,让大家再议一议,该不会又要砍陆军的军费预算吧?   “我海军专属基地共有42处,其中位于汉洲本土有14处,海外直辖领地有18处,海外属地有10处。”罗守勋翻开预算报告,看了半响,然后抬头说道:“这其中有多达17处由我海军控制和管理的基地需要新建或者翻新、扩建,耗费资金两百二十多万元。你们认为,哪些需要暂缓,哪些需要取消,或者哪些需要转交给民政、商社,让他们出钱进行建设?”   “整个东州总督区几乎不存在任何外来势力入侵的风险,可以酌情取消和暂缓几处海军基地的建设。”海军本土舰队司令、镇国将军(中将)何宗源见罗守勋目视于他,只能无奈地开口说道:“东州分舰队可继续沿用寿昌(今新西兰北岛奥克兰市)、华阳(今新西兰南岛达尼丁市)两地民港,天堂岛(今塔希提岛)、长乐岛(斐济维提岛)、夸父岛普宁港(新喀里多尼亚岛努美阿市)等几处海军基地,也可暂缓扩建。”   “……威远地区几处离岛海军基地也可暂缓修建。”   “……位于苏门答腊岛上两处规划的军港利用率较低,可予以取消。”   “……位于北岭半岛(勘察加半岛)上的敦化堡(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市)海军基地,可考虑转交给云州商社经营,可省却大量的建设费用和人员管理费。”   “……红海地区的几座港口和基地,可以考虑让奥斯曼商社接过去,想必能更加经济划算一点。”   “……”   “如此甚好!”罗守勋满意地点点头,“砍掉了这些海军基地和港口的建设项目后,便可省下来……,嗯,足足省下来九十多万元。不过,大家再议议,看看哪里还能省出一点预算出来。”   “计划中的官兵薪饷增加,是不是可以暂缓。”军需部长、广威将军(少将)姚茂文突然开口说道:“要知道,我齐国官兵的薪饷不仅远远超过秦国等东方国家,更是比欧洲国家的官兵待遇高出一大截。这薪饷再增加,很有可能会超过国内大部分商船水手的薪资。”   齐国的军官不论,其收入一般会超出普通工人的数倍,而普通的士兵收入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国民平均收入线以上。第一年入伍的列兵,每月的薪饷是五块,到了第二年,成为一等兵时,薪饷会增加到七块。   而到了士官,随着年限的增长,薪饷会超过十块以上,甚至会达到军官水平。更不要说,出外作战还有海外津贴和各类作战补贴,战场上还有大量缴获,使得齐国官兵的薪饷远超世界所有国家的军队水平。   这个时期,不论是神州大陆,还是欧陆诸国,乃至孤悬海上的英格兰,除了军官可以享受到“乡绅”待遇,普通士兵的处境是非常糟糕的。   比如,英国的海军军官一般由大量的乡绅子弟担任,形成了英国海军特有的门第制度。英国王室也经常给海战中表现优异的军官授予骑士和从男爵爵位,让海军军官中贵族绅士的比例远超陆军,海军军官人人都以绅士自居。这些海军绅士们退役后往往能在地方上购买庄园,成为乡绅自治制度的受益者。   和海军军官人生赢家的待遇相比,海军的水兵就悲惨多了,而这些恰恰是由于他们的长官刻意造成的。因为在这个时期,英国水兵的工资只有商船水手工资的三分之一,对于老海狗来说毫无吸引力。另外商船的工资都是当场兑付,而海军的传统是扣除一半,甚至还要常年累月的拖欠,形成了海军“留钱则留人”的传统。   在和平时代,英国海军要拖欠水兵两到三年的工资,在战时拖欠七八年也是常事。英国水兵的工资还要扣除养老金(每年大概是7英镑)、被褥费用,在满世界作战时工资也难以寄回家中。英国水兵在前方卖命时,家人在家乡卖身才能生存的事件屡见不鲜。   英国海军的绅士们一点都不想改变现状,他们同商人们一起联手反对增加士兵工资。商人们是因为害怕水兵工资上涨抢走商船水手,海军绅士们父辈亲戚要么就是商船船主,要么自己也经常从商船船主那里拿回扣(英国海军各种物资要比市面上普遍高两三成),也赞成了不涨工资的提议。更何况海军士兵的人头费高了,他们自己的收入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在齐国,海军也好,陆军也罢,从建军起,由于最初人力资源的极度匮乏,就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线,以较高的待遇吸收社会中最为优秀的兵员,实施专业化、高强度地训练,继而打造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世界强军。   随着国内经济的高速发展,海外贸易的极度繁盛,使得整个齐国经济这些年出现了小幅物价通胀,普通工人的平均薪资已经涨到了七块到八块,以至于目前的士兵薪饷便显得没有太多竞争力了。   尽管齐国实施的是普遍义务兵役制度,但过低的待遇,还是让军方不太容易征召到更为优秀的兵源。故而,军方拟将普通士兵和士官的薪饷增加20%,军官的薪饷增加15%,以提振军心和士气。   “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变幻莫测的海洋上,我齐国数万官兵无不是在提着脑袋在搏命。”罗守勋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咱们军费预算再省,也不能省弟兄们的卖命钱。所以,我们再议议其他预算项目吧。……牛将军,你们陆军有没有可优化的项目?”   牛虎闻言,抬起头来,目光不善地看向罗守勋。   狗日的,终于还是向我陆军伸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秦的财政求助   1680年3月19日,长安,朱雀县。   “大学士,你戴上试试。”   王介听到这个称呼非常受用,微笑地点点头,从伙计手里接过配制好的眼镜,试着架在了鼻梁上,然后调整了几下镜架。   那名伙计又殷勤地将一份《长安纪事》递给王介。   “嗯,倒是看得清楚了一些。”捧着报纸看了半响,王介摘下眼镜,轻声说道:“不过,这左眼稍稍有些模糊,恐怕还需再磨制一二。”   “大学士稍等片刻。”那名伙计接过眼镜,迅速回到里间工作室,稍顷,重新换了一只镜片,让王介再次试过。   眼镜的发明最早可追溯到1270年左右英国圣方济各会修士罗杰·培根的光学实验。当时眼镜仅是作为老年人阅读之用,到了1290年传到了法国,1310年就已经通过海路,传到了中国。   眼镜是印刷的副产品,对于这个观点,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惊奇,这就如同说显微镜和望远镜是眼镜的副产品一样不可思议。   眼镜虽然出现得很早,但只有在印刷技术大规模地发展和应用后,才得到重视。众所周知,印刷字一般要小于手写字,而且早期的印刷体也不比手写更清晰,再加之当时的照明采光条件不好,印刷书在扩大阅读的同时,也造成常见的视力疲劳和近视眼,眼镜便很快成为读书人的日常用品。   最早的眼镜片是矫正远视的凸透镜,后来出现了矫正近视的凹透镜。齐国的玻璃光学技术的进步,相应地也带动了眼镜制造业的兴旺。   随着齐国光学技术的发展,汉洲本土随之产生各种各样的凸透镜、凹透镜,以及多镜片组合的放大镜、显微镜和望远镜。而显微镜和望远镜又引发了医学、生物学和天文学等新兴学科的革命性突破。   甚至可以说,没有显微镜就没有新生的微生物学,这一切其实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人类创造的每一件工具,都蕴含着超越其自身的意义。   按照古希腊先贤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技术是和理性、知识相关联的创造性行为。正如古代中国发明了罗盘,由此引发了后来的西方大航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层出不穷的新工具和新机器促发了齐国的工业革命,而催生这些新工具、新机器的却是看似不起眼的仪器——比如眼镜、放大镜、望远镜、气压计、温度计、真空泵,甚至是钟表。   如果说眼镜(诸如老花镜、近视镜)大大延长了钟表匠的职业寿命,那么放大镜则使钟表的小型化成为可能,更加小巧的怀表和腕表使时间得到彻底的解放。在这些生产生活的细节中,如果说钟表改变了人们的时间观念,那么望远镜和显微镜则改变了人们的空间观念。   王介是大秦礼部左侍郎,这个月初才随访齐使团抵达长安,觐见齐国皇帝、拜会内阁总理,并通报大秦国内出现的巨大变动。   大秦皇帝孙可望于去年九月驾崩,瑞王孙征灏在群臣的拥戴下,继皇帝位,改元承德,昭告天下。   大秦新皇登基后,除了第一时间通知周边藩属国派出使团前来南京哀悼先帝,敬拜新君外,还要告知远在万里之外的战略合作伙伴——齐国,大秦已经换了新的话事人,但仍旧希望继续加深彼此之间的合作和交流,维持双方的战略协作关系。   当然,使团除了向齐国通报大秦皇帝变更的消息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想再借一笔钱。   数年前,大秦为了朝鲜,与云州北明政权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冲突争。秦军先后动员十万军队进入朝鲜境内,意图将北明势力彻底清除半岛之外,以维护天朝上国之威。但北明尽管国小力弱,但部队战力极强,竟然先后击败、重创两路秦军,继而与庞大的秦国打得有来有往,形成拉锯之势。   后来,在齐国的调停下,秦明两国罢手停战,各自于朝鲜境内划分势力范围,不相侵犯。这场战争,大秦可谓是得不偿失,不仅花费了数百万两银子,还让北明生生地割占了朝鲜四成领土和人口,大大削了大秦皇帝孙可望的脸面。   为此,大秦开始励精图治,改革军制,要仿齐国陆军模式,建立大秦新军。   然而,让大秦君臣意想不到的是,这新军的耗费居然如此巨大。仅五千余的官兵,从人员饷银、被服军装,到装备的武器军械、训练弹药,以及整个后勤辎重,每年就要耗费一百二十多万两白银。若是,拉上战场打上几仗,估计花费将会更多。   这新军,简直就是一头吞金巨兽!   可是一想到秦军在朝鲜战场上的表现,皇帝孙可望一咬牙,继续加大投入,将新军规模扩大至一万人,势必要将秦军的作战实力提升至一个新的高度。   在国内尚有五十余万旧式军队尚未淘汰之际,有限的财政收入必然无法支持大秦的军制改革持续推进。在这种情势下,去年一月,大秦便以广州市舶司为抵押担保,向齐国借贷了五百万汉洲银元,期限十年,以补充空虚的国库。   然而,就在大秦休养生息、积蓄实力之时,一场非常意外的军事冲突却不期而至。   1679年初,西北边境传来警讯。平定了蒙古杜尔伯特、辉特等漠西卫拉特各部的准噶尔汗国突然举兵进入青海,试图要将这块原和硕特汗国的地盘纳入其麾下。   是时,主政西北地区的吴三桂病重卧床,不能视事,其子吴应麒胆小怯懦,有意让出青海。但据守西宁的悍将王辅臣不甘多年经营的地盘就此让与蒙鞑,坚决主张抵抗。在新年之际,带兵三千,从西宁急袭兰州,在内应的帮助下,一举控制全城,并斩杀吴应麒、吴三桂女婿郭壮图及方光琛,闷死病重的吴三桂。   随后,王辅臣遣使至秦州(今天水),急告大秦甘凉都督熊天霖,请朝廷速发天兵至青海,以驱蒙鞑。   熊天霖闻报后,在尚未得到陕西总督的命令情况下,提兵三千,冒风顶雪,迅疾杀向兰州。   控制了兰州城后,熊天霖一边不断请命陕西速派援军,一边派出一千军兵随同王辅臣所属部队赶至大通(今青海门源县城),警戒进入青海地区的准噶尔部。他则领两千精锐,弹压城中乱局,整顿数千军心大乱的吴军。   准噶尔汗王噶尔丹派出使者与秦军交涉,提出此地原为蒙古和硕特部领地,境内还有为数众多的蒙古部落。那么准噶尔来此,特为统一蒙古诸部,是部落内战,请求大秦不要干涉。   熊天霖则觉得,这青海一带为当年吴三桂所破,并纳入治下。而吴三桂早在十年前便向曾经的大明上表归附。如今,这里自然也成了我大秦的地盘,而且人家都求到我了,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于是,熊天霖将准噶尔使者赶出兰州城后,没有再理会噶尔丹,而是继续催促后方派兵增援。   噶尔丹一看,好话不听呀!但想硬打却也未必打得过,侧后方的叶尔羌汗国还未征服,位于西藏的和硕特汗国又暧昧不清,自己所带的蒙古骑兵仅四千余骑,而且还是孤军深入。可若不打,青海地区的蒙古部落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要知道,他在去年冬天,才接受大赖授予的“丹津博硕克图汗”称号,还想着自己在带兵进入青海、西藏后,一定会让各地蒙古部落争相影从,投附准噶尔汗国,从而轻松征服和硕特汗国。   但没想到,这些汉人却仍旧能牢牢把控着青海的局势,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一时间,噶尔丹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僵持到四月上旬,闻知秦军陆续汇集至兰州的部队规模已达一万两千余,自知没有战胜的把握,噶尔丹无奈之下只能撤军。   准噶尔部军队虽然已经撤走,但聚集于西宁、兰州的秦军却并没有返回内地,而是精选了六百精锐和八百蒙古部族武士,趁天气转暖之际,朝西藏拉萨城进发,准备以强大的武力威慑,将和硕特汗国收服,斩断其与准噶尔汗国之间的联系,稳定西南边疆局势。   6月15日,秦军进抵原大明朵甘思宣慰司地玉树,收服当地的囊谦王族所属部落。   7月2日,秦军进占昌都,尽俘和硕特汗国官员和地方喇嘛。   拉萨城内的和硕特汗国达赖汗(不是那个喇嘛,又称热丹台吉)和五世大赖喇嘛闻讯后,震恐不已,立即分别派出各自使者前往昌都,哀求天朝大军勿要进军拉萨,行杀戮之举。   秦军领兵将领敬告和硕特汗国和五世大赖喇嘛派来的使者,立即举国降附,向大秦称臣纳贡。否则,天朝大军数万官兵将杀入拉萨,尽屠其众。   在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又权衡利弊后,和硕特汗国达赖汗被迫屈服,派族弟甘丹策旺前往兰州,上表归附大秦。   而五世大赖喇嘛则应允,会率僧众官员于六月启程前往南京,敬拜大秦皇帝,接受册封,并表示臣服。   至七月中旬,困扰大秦西北和西南的边患,就在一个非常偶然的事件中得以暂时消解,而且还扩地数千里,这让两年前还在朝鲜碰得满头是包大秦朝廷,声势大涨。   但是,这场短促的军事行动,因为距离内陆腹心地区太远,以至于耗费了大量的金钱和物资,前后靡费白银两百多万两,将从齐国借来的贷款,给花去了大半。   开疆扩土,收纳和硕特汗国,将大秦势力延伸至河西走廊最西端和原乌斯藏地区,却让皇帝孙可望得意非常。兴奋之余,皇帝便在南京紫禁城中大宴群臣。   然而,乐极生悲,孙可望竟然于9月15日夜间,酒后宠幸美人时,猝死于龙榻之上,丢下了他创立的大秦帝国。   新君孙征灏在数位重臣宿将的支持下,登基继位,成为大秦帝国第二代皇帝。考虑到先帝刚刚故去,西北准噶尔隐然有再度入寇青海和河西走廊的苗头,北方那个归附的清虏余孽也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勾连喀尔喀蒙古,行图谋辽东之举。   北明朝廷虽然被齐国给摁住了,没有直接发起军事挑衅,但却鼓动朝鲜东南三道和西北咸宁北道要建立一个高丽傀儡王国,与朝鲜行并立之举。   而国内江南、江西,以及四川等地,也出现各种流言蜚语,民心骚动,俨然有地方势力妄图挑起对朝廷的叛乱。   在内忧外患之下,大秦朝廷一边集结数路兵马,分赴西北和北方,应对鞑虏入寇,一边严令地方政府,弹压民乱和暴动。   眼瞧着国库又空了,于各地额外加征赋税,担心会激起更大的民变。窘迫的大秦朝廷,不得不再次向齐国求助,希望获得一笔数百万元的贷款,以缓解目前空虚的财政,解决严峻的国内形势。   在齐国驻秦国公使的协调下,安南总督区和琉球总督区先行向秦国提供了三十万元的紧急援助,但更多的贷款发放,只有本土才有能力予以支援,尚需秦国政府派出使团至长安,与皇帝陛下和内阁协商讨论。   为此,秦国派出内阁次辅、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魏文安为访齐主使,文渊阁大学士鸿胪寺卿岳敬修为副使,一百六十多名各部官员、书吏为使团成员,于11月5日,乘坐数艘齐国舰船,一路辗转来到长安。   对于秦国的贷款需求,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原则性表示应允,准备再提供三百万汉洲银元的贷款与秦国政府,稳定濒临破产的财政。   使团成员办完了正事,自然是要在能生产制造各种奇技淫巧之物的齐国,大肆采购一番。除了满足自己和家人所需外,凭借外交使团免税的身份特权,自然要为国内有众多需求的人群“代购”一批,赚取一些辛苦的跑腿费。   那些在大秦国内卖出天价的玻璃镜子、钟表、精巧工具、香皂、玳瑁、海珠、象牙制品、龙涎香等商品,在齐国本土却只需花费少许银钱,便能轻松地装入行囊之中。   用玻璃制成的老花眼镜,在大秦仍属于珍惜之物,价格不菲。因而,王介便抽空与几名秦国官员结伴来到长安市场,为自己配置一副合适的眼镜。   尽管,中国在很长的一段历史中,都是世界上唯一的瓷器大国,并有古老的琉璃技术,但却一直没有实用的玻璃。   这或许是因为审美,东方文化对不确定的神秘东西有一种特殊偏爱,半透明的瓷或者玉都比透明的玻璃(哪怕是水晶)更受青睐。在明朝期间,市场上也有眼镜,但基本上都是用水晶打磨而成,价格高昂,一副眼镜堪比一匹良马同价,而且极其稀少。   正如“镜鉴”二字的偏旁所示,中国的镜子一般都是金属制成,即磨光的铜镜,为了保证镜子的使用,须经常研磨抛光。以至于,齐国所制的镜子,从四十多年前登陆大陆后,便赚取了极高的暴利。   及至现在,于齐国本土普遍使用的玻璃和镜子,仍是大秦少数富人和王公贵族才能享用的奢侈品。至于要将玻璃装到普通家庭的窗户上,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最多是用白纸糊窗户。   齐国,凭借他们所宣称的工业力量,于我大秦赚足了银子,富庶程度更是远超我神州大陆矣! ##第二百三十章 皇统   1680年3月21日,长安东南,中梁山(今澳洲图文巴东南十五公里泰布尔托普山)。   “封!”   随着礼官一声高呼,陵墓的两面巨大石门缓缓合上,英王(齐大江)世子齐泽瑞匍匐在陵前,最后三叩首,随即被人搀起,一脸悲切地看着浩大的寝陵。   “十年前,大哥故去。如今,二哥也走了……”齐天望着寝陵方向,神情黯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悲伤。   “陛下,请节哀。”大齐平亲王、宪兵司令、骠骑将军(上将)齐大陆轻声宽慰道:“二哥以古稀之年薨逝,又得陛下厚赐,礼同王侯,可谓是极尽哀荣。陛下更是置皇室礼法于不顾,亲自为二哥送葬。……二哥若地下有知,当感念陛下洪恩。”   “三哥,今日二哥大丧,你我二人且只论亲,无须论礼。”齐天看了看齐大陆,微微叹了一口气,“人生草木,一岁一荣。死亡,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公平,无论是帝王公侯,还是庶民走卒,谁也无法逃脱最后的宿命。”   “陛下……”齐大陆担忧地看着皇帝,“陛下身体强健,几无隐疾,然后在稍加保养修生,定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齐天笑了笑,“但最终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与天地融为一体。”   “可是……,可是……,陛下为后人留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必将为世人永久铭记。陛下之名,定然是千秋万代,虽死犹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生不死的人,更没有千秋万代的帝国。也许,在我们身后数百年,子孙不肖,将我们费尽心血打下的基业都给败光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陛下……”齐大陆觉得皇帝今天的情绪似乎非常低落,只是,自己口舌笨拙,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和宽慰。   “你说,人生不过百年,我们操心那么远的事作甚?”齐天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齐大陆的肩膀,“我记得有一个欧洲帝王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这句话虽然听着比较混账,但他具有的心态倒是让人羡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齐大陆看到皇帝陛下迅速调整了心态,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半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陛下是一个好皇帝。”   “三哥,你这拍马屁的技术粗糙了点。”齐天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嫡亲三哥,“你应该跟内阁里的那些文官好生学一学,如何在不动声色间,就能让朕感到帝王之威,英明之举,又能让他们不至于显得太过趋炎附势,留有几分文官风骨。”   “……陛下,不管怎样,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一个好皇帝。”齐大陆郑重地说道:“陛下心里,可是对内阁存几分不满?”   “几天前,内阁通过了军部的年度军费预算。”齐天站在山巅,眺望着远处零星分布的村社和农田,轻声说道:“虽然不是最初的三千万预算目标,但规模也达到了两千七百万元,足足占了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三。他们本来是可以顶住军部的压力,将整个军费预算再压一压的。”   “那为何……”   “因为,守勋取得了太子的支持。”   “陛下,可是觉得军费……过高了?”   “其实,不止军部,包括内阁其他各部,现如今花起钱来似乎愈发大手大脚。”齐天冷笑一声,“要知道,英格兰王国每年军费规模在三百多万英镑左右,折合白银不过八九百万两,便维持了一百余艘战舰,论海上实力,稳居欧洲第二。更不要说,他们还保有一万余陆军。而法兰西王国,每年投入到海军的费用大概在一千万两左右,便能将其海军实力迅速提升,隐隐有赶超英荷两国的趋势。”   “那我齐国海军拥有两千多万军费预算,海上实力理应超过英法荷三国总和!?”齐大陆愕然不已。   “海军做了太多不该是军人做的事务。”   “陛下是指……海军贪腐?”齐大陆沉声问道。   “也未必全然是贪腐。”齐天摇摇头说道:“海军有数十座海外专属基地和港口,近年来,都在大规模地进行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加上日常物资储备、基本维护,还有一些相应的民生管理,那可都是一笔笔非常庞大的开支。花费的金额,足以养数支大舰队。再加上海军对各种先进装备不计代价的研发和试验,还有远超欧洲海军强渡的日常实战演练。我齐国海军,与其他国家相较,属实在烧钱呀!”   “待数年之后,那些港口和基地建设完毕,想来整个军费自然会降下来。”   “任何事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则千难万难。”齐天摇摇头,“守勋作为军部的当家人,其意图就是想在未来十几年里,将整个军费规模维持在两千万以上,从而在最短时间里,将帝国的海军规模,提升至‘两强’标准。……他似乎太过急于求成了。”   “陛下为何不予以制止?”   “因为,太子也想这么做。”   “……”齐大陆听了,立时闭口不言。   ……   3月25日,太初宫。   太子,作为国之储君,皇帝钦定帝国接班人,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以及显赫非常的地位。然而,在君主专制时代,皇帝是九五之尊,唯一的最高权力掌控者。皇帝在任时,大部分的太子并没有什么实权,即使有,但其拥有的权力一般也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更有甚者,猜忌多疑的皇帝会时刻提防太子政变,篡权夺位。在皇权的巨大诱惑下,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从两汉,到隋唐,至宋元,历史上因太子和皇帝夺权,而引发的宫帷惨变从来不是什么稀罕事。无数的太子都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沦为了他人的垫脚石,此类事件,不胜枚举。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历史上也有被皇帝所深深信任,且得到了极大权利的太子存在。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长子——朱标是一个,被认为是历朝历代所有太子中最有权力的储君。   而齐国太子齐子兴,可能也能算一个。他从五岁起,便被立为太子,其地位从未动摇过。从小便受到皇帝陛下的精心培养、多方扶持,并给予他无限的信任。   十八岁,齐子兴从军校毕业后,便加入海军,熟悉和了解兵事和海洋,历时三年。   二十一岁,脱离军队,然后从最基本的村屯拓殖、乡镇管理等事务做起,经历地方各项民生建设等亲民事务,深切体会底层生活。   越三年,任建业府黑山县知县,亲掌一地经济民生;两年后,又迁任京畿长安知府,督办皇城及各部官署营造之事。   待帝国完成迁都后,太子又至内阁诸部,帮办参议各项部务,以熟谙政府的具体运作和操作规程。   汉兴五年(1675年),太子便进入内阁中枢,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和策划,充分锻炼和实践他的执政水平,培养干实事的能力。   皇帝陛下外出巡幸地方的话,也会留下太子监国,暂时行使皇帝的权力,掌管偌大的帝国,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行,表明了皇帝对太子最大程度的信任。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使在平常时候,皇帝也会让太子时不时监国,将一切事务都交由太子个人决断。皇帝陛下殷切希望能借此机会,提高太子处理政事的能力。   期间,虽说皇帝也在总理帝国关键性政务,但只是在帝国发展方向出现偏差时,进行必要的纠正和转向,可以说,在近年来,皇帝几乎就没有处理过具体的政务,他将一切都安排给了太子。   要知道,此时的齐子兴仅仅只是太子,但他却能够决断诸事,与其他帝国内,面对父皇时需要唯唯诺诺的太子不同,齐子兴性格敦厚宽容,任事坚毅执着,甚至为了坚持己见敢于同皇帝陛下争执分辩,体现出太子已具有较大的自主性和权力性。   “太子殿下。”齐远山进入大殿后,朝御案后的太子微微躬了躬身,随即垂手肃立,等候太子发话垂询。   “宁国公请坐。”太子微笑着伸手示意齐远山就坐,并让侍者奉茶。   “太子殿下如此尊贵,想不到招待客人的茶叶居然是我汉洲本土的高平茶。”齐远山端着茶杯轻轻品啄一口,然后笑着说道。   “我汉洲本土茶叶培育二十余年,不论是口感,还是色泽,及至茶香味,均不如大陆所产茶叶,尽管不断进行了一番宣传和包装,但却一直不被认可,沦为市场之低档劣质茶叶。”太子闻言,不由哑然失笑,“不过,于我而言,因为不善饮茶,倒是分不出好坏优劣,都能将就应付。如此,倒是怠慢宁国公了。”   “无妨。这要搁着四十年前,别说喝什么好茶劣茶,就连肚子都长期填不饱。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是呀,日子是越来越好,但人心却是越来越贪了。”太子轻声说道:“云阳府(今澳洲麦凯市)上下三十多名官员属吏,在短短数年时间,便能贪腐二十多万汉洲银元,以至于造成当地民生发展迟滞不前,无数百姓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殿下无需忧虑太甚。”齐远山宽慰道:“数十贪腐官员属吏确实于当地造成了最为恶劣的影响,不过,倒不至于让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尽快精选堪任的官员赴任,恢复当地的生产生活秩序。最后,当以我大齐律令,从重从严处置贪腐官员。”   齐远山原任内阁副总理兼工商部尚书,论资历、论能力,甚至论与皇帝的亲疏关系,本应该在前任内阁总理张文琪届满离任后,顺理成章继任总理之职位。   但是,在齐国内阁政府运作的数十年里,并且按照皇帝陛下最早规划的权力制衡原则,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皇室成员一般不得主政内阁,成为总理大臣。   而齐远山作为准皇室成员,做到了副总理、阁部重臣,已然属于政治越线了,因而,现在只能遗憾止步于最高权力的边缘,最后转任新成立的监察院院长之职。   监察院是从大理寺拆分出来的机构,同样独立于内阁,对皇帝负责,类似于前明时期的都察院,行使帝国监察百官职能,依照《大齐帝国监察律》,对所有行使公权力的官员、属吏等政府人员进行监察,调查政务违规和政务犯罪,开展清廉执政和反腐败工作,维护帝国的统治正常秩序和保国家机器平稳运转。   齐远山就任监察院后,办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近年来政商两届都风评较差的云阳府,很快就从中挖出了一个府尹、三个县尹,以及其他三十多名贪腐官员,震动整个齐国官场。   今日太子将齐远山召来,多半是要过问此事,或者提出他的处理意见。   “以我大齐律令,这些贪腐官员、属吏会受何惩处?”   “云阳知府胡金铎侵吞国帑、收受不法商人贿赂高达十余万元,且治理地方期间,徇私枉法,扰动官员正常升迁制度,于整个云阳府造成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我监察院依律建议,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其余大小官员,在罚没家产后,当判以期限不等苦役和流刑。”   “胡金铎,乃是当年登州元老之后,可否否网开一面,留以性命?”   “胡平江是求到殿下这里了?”齐远山微微一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清平侯已是垂垂老矣,却要面临失子之痛,着实让人扼腕。”太子轻声说道:“所以,可否留有一线余地,保胡金铎一命,将他流放偏远之地?”   “太子殿下,律令之下稍许宽纵,于我大齐而言,于殿下之尊,也不无不可。”齐远山说道:“但殿下须谨记一条,我大齐与历代王朝治政理国皆为不同。所依者,乃是千百万大齐子民,而非三两姓元老勋贵。昔日大明败亡,可引之为鉴!”   “宁国公,孤受教了。”太子齐子兴长身而立,郑重地向齐远山拱手施礼。   “臣,不敢当太子之礼。”齐远山连忙站了起来,朝太子深深一躬。   “臣有一言想提醒殿下。”在要离开时,齐远山欲言又止。   “但讲无妨。”太子微笑着说道:“论公,你乃帝国之重臣,论私,你为我堂兄,当可知无不言。”   “殿下,你目前虽常代陛下署理国政,但你仍暂为国之储君,需谨守本位,勿要……越了线,以免失了圣心。”   “……”太子疑惑地望着齐远山,“此话何意?”   “对军方,殿下不该以恩示好,以揽其心。”   “……多谢宁国公!”太子悚然醒悟,再次郑重地向齐远山拱手施礼。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工人   5月3日,大兴。   “下工了,下工了!”   随着工厂管事的一声声吆喝,极度疲惫的工人们顿时如释重负,纷纷离开工位,朝外走去。   夜色早已深沉,挂在屋檐下的一排煤气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漆黑的厂区里圈出一柱又一柱光晕。   梁义祥随着工友们鱼贯步出车间大门,稍稍站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松缓僵硬的四肢和腰背。   “呸呸呸……”旁边的孙喜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又连不迭地吐着口水,“娘的,吃了一嘴的煤灰!祥子,吃个夜宵,再喝一杯?”   “这个时候了,该回去睡了。”梁义祥说着,一天高强度的劳作,已经将他最后一点精力给榨干净了,觉得浑身的软绵,此时恨不得立时就躺在床铺之上,睡上美美的一觉。   哦,好像也不能睡太长时间,明早七点还得准时来上工,迟到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唉,这万恶的工厂!   “才过八点多,哪有睡这么早的?”孙喜斌使劲扭了扭脖颈,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东家提供的晚餐,是越来越差了,一点油水都没有。这才没多一会,肚子又饿了。走吧,去喝一杯,说不定晚上还能睡得更踏实一点。”   “就是,出去喝一杯,松缓松缓身子。”后面的耿大铭也是附和道:“小孙不说,还没感觉饿。这么一提,这肚子呀,就咕噜咕噜地直叫唤。你们说,这东家不仅越来越小气,提供的饭食没啥油水,现在还将每日的工时足足又延长了两个多小时。狗日的,这烧的煤气灯不要钱呀?”   “切!”孙喜斌嗤笑道:“这煤气灯才费几个钱?咱们五六十号人,每天多做两个多小时,不知道给东家创造了多少银钱!哼,人家背地里不知怎么偷着乐呢!哎,你们说,哪个天杀的,将这煤气灯给造出来的?”   煤气灯于五年前,黑山工业研究院生产制造出,刚一上市,立即受到了极大的欢迎。这种煤气灯相较于以前鲸油灯具,照明效果更佳,而且因为是煤化工生产的副产品,故而比蜡烛、鲸油更为廉价。   最早,这种煤气灯被各地市镇部门接受,用于替换此前的以鲸油为原料的街灯。后来,一些工厂逐步将煤气灯引入,使得照明环境得以改善的同时,也顺势将工厂的作业时间加以延长,达到13-14个小时。   这意味着,工作时间的长短从此完全由人控制,嗯,准确地说,由万恶的资本家和工厂主所控制,而不再受日出日落的限制。   某一个欧洲访问学者在参观齐国的部分工厂后,曾不无同情地说:“当机器转动时,无数的工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以及一些年龄不大的童工,这些被铁和蒸汽栓在一起的人,也不得不马上投入运转。从天色微明,到夜幕深沉,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般,机械地劳作,不知痛苦和疲倦。”   蒸汽动力的使用,让无数的工厂开启了更大规模的生产,厂房发展为新式多层楼房建筑。设立于城镇附近或大城市之中的棉纺织工厂、机械加工厂、五金工厂、食品工厂等诸多制造企业,实现了企业的聚集性,从而“克服了分散生产的成本劣势”。   在大兴城,可以看到数以百计的五六层高的厂房,每座厂房的一侧都有一个高耸的烟囱,冒着黑色的煤烟。其工厂厂区内部设施完善,包括工人的住宅宿舍、专门的办公地点和生产车间。   密集的厂房里整日轰鸣,蒸汽机的活塞来回运动,如同暴怒的巨象。无数的工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工和下工,做几乎同样的工作。对他们来说,今天跟昨天、明天没有什么不同,今年也和去年一样。每个人,仿佛都是一座座工厂、一台台机械面前的最为卑微的螺丝钉,在机器的驱动下,永远不知疲倦地被打磨着、摧残着。   在齐国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从手工工场到机器大工厂,传统的自由放任被极其严格的规则所代替。工人们进厂、出厂和饮食都按照钟表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每个人在工厂都有严格的位置限定和任务指标。   工厂管事或者工头通过监视、罚款或解雇,甚至更残酷的强制措施管理工人。虽然,在之前的一些手工工场也有这种纪律,但只有到了机器时代才使之普遍化、严格化。   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大机器打破了工人技能所搭建的劳动过程壁垒,机器代替了传统的技术和人工。大量生产的工厂体制消灭了传统的家庭作坊,工业如同军事,工厂如同营房。无情的机械化可以最大限度地征服工人,保证工厂车间里的纪律。   众多的移民、进城务工者在机器工业面前,沦为它的俘虏和奴隶,他们的技术(如果有的话)被剥夺。因为在一些冷酷的工厂主眼里,一个真正的工人是不需要技巧的,他需要的只是对机器的绝对服从。   众多的工厂主只需要投资机器,拥有机器,使用机器,便可获得生产过程的绝对控制权,而工人则成为机器手臂的延伸,成为资本控制的劳动过程中的奴隶。   随着齐国义务教育的普及,国民识字率已得到大幅提升,接近60%的人可以阅读各类报纸和书写简单的文字,还能准确计算出自己的每月所得。但是,工厂里越来越复杂的机器却使得人们的智力越来越遭到压制,人的劳动越来越枯燥和无趣。   机器越来越像人,而人却越来越像机器。机器从事着复杂的工作,而人的工作却越来越机械和单调。   “你们听说了吗?”灌了一口啤酒,带着几分苦涩的液体,喝起来其实没有蜜酒舒服,但孙喜斌却感到一种通透的舒爽,“那个贪了十几万元的云阳知府被绞死了!以我说,就不该给他留全尸。贪了这么钱,应该千刀万剐。或者,学学以前大明那种剥皮实草!”   “人家是当官的,总要有一个体面不是?”耿大铭唏哩呼噜地将一碗面条吃进肚里,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就算将他千刀万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贪的钱又不会分给我们一丝一毫!……狗日的,十几万呀,这几辈子都吃不完!”   “你们说,这些当官的,而且还是一个知府,一年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灰色收入,怎么着也有一千多块吧,足够过上豪奢的生活。他们为何还想着要贪那么多钱?”梁义祥啃着一块葱油饼,有些愤愤不平。   “贪心不足蛇吞象呗!”孙喜斌撇撇嘴,看到梁义祥手中的葱油饼,馋虫大动,招呼摊贩给他也烙一个,“咱们这般没日没夜的,一年到头也赚不到一百块,如何能体会那些有钱老爷的心思?”   “说得是呀!”耿大铭端着酒杯,也灌了一口啤酒,“咱们小老百姓,也只能苦熬着。只希望每年能多攒点钱,买套房子,娶个媳妇,然后再生一堆小崽子,这日子也差不多就到头了。”   “说到攒钱,你们对近些日子官府宣传的建立工人养老保险的事,怎么看?”孙喜斌突然想到了什么。   “每个月给官府缴纳五角到一块钱,连续二三十年,然后等老了,就能从官府那里每月领取一笔养老钱?……我怎么觉得不那么靠谱,该不会是官府要圈咱们小老百姓的钱吧?你说,要是缴纳了几年,一不小心嗝屁见了阎王,这钱不就白缴了吗?”   “你这家伙就没听明白!”梁义祥笑着说道:“你要是缴了费后,嗝屁了。官府会将你的钱退给你的老婆和孩子。哦,对了,前提是,你首先得有一个媳妇。另外,这养老钱,除了咱们工人要缴纳外,这工厂的东家也要缴纳另一半。”   “这工厂的东家会愿意额外再出一笔钱给咱们工人?”耿大铭犹自怀疑,“每天给我们提供的两顿饭食,都抠抠搜搜的,跟猪食一样。涨工钱,也是一角两角的,跟山羊拉屎一样。这要突然间让他拿出一笔钱,给我们工人缴纳养老保险,那不得是剜他的肉呀!”   “这可是官府规定的,由不得他不缴纳!”梁义祥说道:“听说,这是皇帝陛下发布的谕令,要求咱们国内所有的工厂和商社,为工人和伙计缴纳养老钱。这可是大大的善政,以后咱们一个个年老体衰了,没了生计,多少还有一份保障。”   “还是皇帝老人家念着咱们老百姓,给出不少福利。不像那些小气的工厂主和贪财的官员,净琢磨着如何更好地压榨咱们。”耿大铭一口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光,愤愤地说道:“我觉得吧,这一辈子在工厂里做工,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多少钱。还不如申请到海外那些殖民领地去,就算不能到富庶的印度,南非那里也不错,听说一年怎么着也能挣一两百块!”   “海外领地虽说钱好挣,但也存在不少危险吧。”梁义祥颇为顾虑地说道:“那里遍地都是野人土蛮,需要跟他们打打杀杀,而且地理环境和气候,也跟咱们这里完全不同。要是适应不了,说不定就把小命丢到那里了。”   “更为要命的是,听说那些海外殖民领地可没多少女人。”孙喜斌笑着说道:“总不至于,对那些如同黑猩猩般的野人下手吧?所以,你得先在本土把媳妇娶了,带着一起去,那还能过上正经的小日子。”   “得了吧!”耿大铭反驳道:“要是真有了媳妇,有了孩子,这如何狠心能带着他们去海外殖民领地谋生?大不了,赚了钱后,再返回本土。那可是衣锦还乡,住豪宅,娶美女,喝喝茶,听听曲,过上神仙才有的好日子!”   “哈哈哈……”几人听了,顿时大笑起来,引得街边众多吃夜宵的工人侧目不已。   无数的人在海外殖民领地暴富之后,返回汉洲本土,无不显得异常财大气粗且挥金如土,引发了许多民众的影从。他们不顾艰难险阻纷纷冒险前往,接受海外贸易商社的征召,或者成为水手,或者成为武装护卫,或者成为海外驻点的农工,从殖民领地掠夺各种资源,进行种种不平等贸易,攥取一笔笔带血的财富。   当然,留守本土的民众也并非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最起码可以做到衣食无忧,并且无数的工厂主和商社东家们,出于笼络人心,或者为了更好地剥削,也相应修建了大量工人宿舍,提供就近居住的条件,以便节约上工的时间。   另外,轰轰烈烈开展的工业革命,最大的成就,除了创造出了巨量的商品和财富外,最难得是,还让齐国不断增长的人口过上了水平不断提高的生活。经济和工业的发展,尤其是近二十年来,尽管齐国人口几乎翻了一番,接近一千万,但生活水平却在稳步提高,人们的寿命和生活舒适度也大大提升。   当然,工人们的薪资水平增加幅度远不如经济增长那般,显得较为缓慢,但运输革命和机器大工业生产,却使得食品价格和大多数消费品价格持续下跌。对齐国的普通工人来说,如果精打细算,便能使他们生活的相当舒适。甚至,相较于秦国的百姓而言,简直可以说能过得相当奢侈的生活。   齐国境内广阔的牧场,饲养了数百万牛羊,沿海丰富的渔业资源,提供了大量的渔产品。在秦国、朝鲜,乃至安南等国家,耕牛仍旧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农业工具。但在齐国,牛肉已经与猪肉、羊肉,以及鱼肉,成为齐国民众餐桌上的一道丰盛的“营养餐”。   可以说,许多齐国大城市里的普通家庭,已经可以每月,甚至每周消费一定量的肉类食品,堪比神州大陆上的中等地主家庭生活水准。   最能证明齐国工人阶层生活状况的,莫过于工资收入和储蓄统计。1660年,齐国储蓄银行创办,到了1670年,存款已达一千两百万汉洲银元,1679年达三千一百万元,储户数量达到一百四十五万户,在这三千万存款中,绝大多数是工人阶层的储蓄。   而在帝国中央银行(原汉洲大钱庄)、工商银行、农业发展银行、联众银行、东南银行,以及其他大小银行里,工人的储蓄数额也不在少数。   自从汉兴元年(1670年),皇帝陛下登基称帝后,齐国经济增长突然开始狂飙突进,进入繁荣的“汉兴时期”。从1670年到1679年的10年间,齐国棉纺业的增长幅度甚至超过此前30年的增长,棉纺厂数目由480多家增加到1600多家,纱锭数有600万枚增加到2600万枚,毛纺织厂也从270多家增加到1300多家,纺锭数从40万枚增加到380万枚。   铁路的迅速发展也为经济提供了巨大的动力,大量的投资带动了钢铁、机械制造、建筑工程等诸多产业,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就业机会,也让工人的薪资水平保持了小幅增长。   在这10年间,齐国的工农业生产总值从5.2亿元增加到9.1亿元,增幅达75%,工业总产值增长95%,几乎翻了一番。   所以,冒险前往海外谋求一夜暴富的人并不是主流人群,绝大多数的齐国普通民众,仍旧满足于国内经济增长带来的生活水平稳步提升的现状,而不是试图以自己的小命为代价,搏一个富贵的前程。   “其实吧,冒险前往海外殖民领地去发财,不如到临淄府的金都地区(今澳洲巴瑟斯特市)去淘金。说不定在官府控制的金矿区之外,就能挖出几大坨金子,也能实现一夜暴富。”给小店抛下几角硬币,有些微醺的三人摇摇晃晃地朝工厂宿舍走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淘金者   1680年6月18日,临淄府,金都县(今澳洲巴瑟斯特市)。   金水河畔(今流经澳洲巴瑟斯特市的麦夸里河),七名身材敦实的汉子挥舞着铁镐、锄头奋力地刨着布满碎石的地面,挖掘片刻后,他们会时不时地会停下来,蹲在地上,将刨出来的石头捧在手里,拂开上面的泥土,仔细地观察。   “娘的,这都挖了五六天了,一块金子都没发现,倒是把咱们累的像条狗一眼。张头,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呀?”陆志渊扔了铁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滴落。   “才五六天就耐不住了?想发财,就得沉住气。”张恩胜停下手里的活,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这处山坡,“这里距离官家划定的金矿核心圈非常近,再努把力,说不定就挖出一大坨金子。到那时,咱们兄弟几个可不就发了!兜里揣上几千上万块,到临淄买套大房子,给妻儿老小每人弄一身绫罗绸缎,过上那些大商人的豪奢生活,那才叫享受人生!”   “张头,兜里揣上几十块,都已经非常沉甸了。你说要在兜里揣几千上万块,岂不是要把荷包都给撑破呀!”洪伟平笑嘻嘻地说道。   “你他娘的真笨!”张恩胜嗤笑道:“银元太过沉甸,你就不晓得都换成金圆券?那玩意,可不就跟银元一样嘛,在任何银行都能兑出足额的金银。”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那些沉甸甸的银元,揣在兜里,心里特别踏实!”   “土包子!要是你去了大饭店,扛着一袋银元,怕不是要让人笑话?”张恩胜鄙夷地说道:“你们想想,若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里,吃完丰盛的山珍海味,然后从口袋里轻飘飘地掏出一张一百块的金圆券,告诉伺候的伙计,剩下的不用找了,爷赏你的!那得多有面子!”   “哈哈……”旁边的几人听了,立时轰笑起来,“要论大气,还得看张头的。要不然,在军中不到三年,便能做班长呢!”   “嘚嘚嘚……”   众人正说笑着,突然从金水河上游传来一阵马蹄声,引得所有人立即敛住了笑容,将地上的工具捡了起来,紧紧地握在手里。在这片金矿区,为了争夺地盘,时不时地爆发械斗。更有甚至,有亡命之人为了抢夺他人挖出的金子,不惜暗中下黑手,置人于死命。   “宪兵巡逻队!”十余名宪兵背着火枪,挎着马刀,沿着河岸缓缓地驶来。见到半山坡上聚集了六七个人,立即停了下来,将背上的火枪端了起来。   一名宪兵越众而出,骑着马,慢慢地抵近山坡。   “做什么的?”那名宪兵右手握着一把燧发手铳,眼神犀利地望着众人。   “挖野菜。”张恩胜满不在乎地说道。   “挖野菜?”那名宪兵看着地方到处挖出的坑洞,被逗乐了,“你他娘的在这里挖野菜?怎么着,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需要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跑山上来挖野菜度日?”   “怎么,官府有明文禁止百姓挖野菜?”张恩胜反问道。   “……”看着面前这个嘴硬的粗壮汉子,那名宪兵有些被激怒了。   狗日的,挖野菜的借口也能说出来,这委实在侮辱爷们的智商呀!   “老子怀疑你们是流窜至此的逃犯!”那名宪兵将手铳换到左手,然后右手将马刀抽了出来,指向他们,“一个个全都趴在地上,胆敢有任何不轨之举,老子砍了你们的脑袋!”   “长官,无端攻击大齐子民,而且还诬良为盗,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张恩胜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上前一步,直面宪兵的刀锋。   “哟嗬……”那名宪兵被这话语说的一怔,“你他娘的还懂军法?……当过兵?”   “张头以前是陆军的一名骑兵班长。”洪伟平在后面大声嚷嚷道:“我也是从过军,陆军第四团十九营的。”   “哦,原来是曾经的军中袍泽。”那名宪兵脸色和缓了一点,将马刀收了回去,插入刀鞘,“怎么,除役后,不好生地在地方过日子,也跑到这片是非之地挖金子?”   “这位兄弟,在咱们齐国,哪个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张恩胜笑着说道:“军中那几年赚的饷银,也只够家里的妻儿老小过上温饱不缺的小日子。但是,你想呀,儿子、闺女长大了,你不得给他们多准备一点聘礼和嫁妆?老辈年纪大了,你不得给他更好的衣食住行,多备些汤药钱。家里的土坯房不得换个七八间的大瓦房,然后再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是吧?”   “这片可不怎么安生!”那名宪兵说道:“不到十天时间,我们就发现并制止了五六起械斗,死了三个,伤了十几个。我们还抓了二十几个,都他娘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我们省的。”张恩胜点点头说道:“我们在这里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要寻到几块金子,值个三五千块钱,我们立马收手返家。”   “那可未必吧。”此时,河边带队的一名宪兵陪戎校尉(少尉)骑着马缓缓地来到众人面前,嘴角露出鄙夷的神情,“那些死得硬翘翘的淘金者初来之时,也是想的跟你一样!奉劝你们一句,早点回家安生过日子,莫要在这里考验自己和他人的贪婪之心。俗话说,横财不富命穷人,夜草不肥劳病马,一个个就不要想着天降横财的美梦了,小心把命丢了!”   “长官,多谢提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不过想搏一把而已。”张恩胜听得这名陪戎校尉话语刻薄,而且略带警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应道。   “哼,既然诸位这般不听劝,那就好自为之吧。”那名陪戎校尉调转马头,准备带队离开,“希望我们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一个个还能站着喘气说话!”   “张头,咱们真的能挖出金子吗?”看着那队宪兵巡逻队打马朝河水下游奔驰而去,洪伟平小心地问道。   “一定能!”张恩胜坚定地说道:“这两年来,有那么多人都抱着金子回到临淄城,继而一夜暴富。……咱们也一定可以!”   ……   7月6日,临淄。   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临淄成为汉洲本土第四座人口突破10万的“大”城市。截止到去年底,统计数据显示,该城常住居民达十万一千三百余,人口规模仅次于建业、威海和大兴。   安德里斯·诺珀特是一名生活在临淄的荷兰人,受雇于齐国东南证券交易中心,为建设和发展齐国的金融市场,提供必要的指导和帮助。   荷兰作为这个时期最为发达的商业国家,在商业和金融模式上屡次创新,建立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和最为完善的金融工具。资本家和大商人们为了搞钱,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荷兰为了分摊贸易风险,开创了股份公司制,世界上第一家股份制公司便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鼓励全民参股,分享商业风险和利益,荷兰在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为了筹款修坝,荷兰又发行了世界上第一支永续债券,至今仍在支付利息。为了促进商业经济的发展,加速货币流通,荷兰还开创了世界上最早的银行制度,世界上第一家城市银行就诞生于1609年的阿姆斯特丹。   随着齐国经济的迅猛发展,相应的金融工具和金融市场也随之诞生。为了更好的规范和管理国内金融市场,使之有序健康发展,齐国从荷兰雇佣了不少金融“专家”,与齐国本地实际情况相结合,开始逐步建立起本土的金融市场。   安德里斯·诺珀特在为东南证券交易中心服务的同时,还从事着“淘金”的行当。他会在汉洲境内收购一些精巧的物什,奇异的珍珠,以及跟人合伙做些贵金属套汇生意。   有时,他不得不赞叹齐国所占据的汉洲大陆简直就是一块宝地,地下埋藏了无数的煤炭、高品位的铁矿石,无尽的铝土矿,以及海量的金银。据说,齐国人为了确保国内不必要的物价通胀,刻意封存了许多处金矿,禁止任何人开挖。但目前仅运行的几座金矿,产量也是非常惊人,甚至可以堪比西班牙人美洲的几处金矿(银)矿,让人羡慕不已。   因为商业革命的影响和西班牙人疯狂输入金银,使得整个欧洲大陆持续了近百年的价格革命,货币不断贬值,物价持续上升,这又进一步导致了贵金属的短缺。从1500到1650年,荷兰、法国、神罗、德意志地区的货币白银成分都减少了50%,英国则贬低了三分之一。   与此相对应的则是黄金价格的坚挺,让无数人为之疯狂追逐。早在数十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曾利用大明的贵金属差价,从日本装运白银到大明,套取了大量黄金,然后再运回欧洲,谋取超高暴利。   而齐国的货币尽管在向金本位过度,准备以大量的黄金储备为凭,发行纸币——金圆券。但目前汉洲境内,包括周边的东印度群岛、秦国、朝鲜,乃至日本,依旧以银两(元)为基础货币,黄金和白银的比价相较于欧洲大陆,仍存在巨大的“套汇”空间。   而此时,在一栋荷兰商馆里,安德里斯·诺珀特正在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桌面上摆放的金块,同时,心中也在暗自估算它的含金量。   “十足的狗头金!”对面的齐国人,可能是等待的太久,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不耐,“要不是听说你这里收购价格高,谁会愿意卖给你们这些外国人?”   “哦,这位先生稍安勿躁。”安德里斯·诺珀特操着流利的汉语,微笑着说道:“这块金子分量这么大,就不能容我好生观察研究一会?这要一旦确认好了,那我可是要出一大笔钱!”   天然产出的狗头金具有闪闪发亮的金黄色外表,辨识度很高,但它的质地并不纯,与纯金相比有较大差异。狗头金在世界上产出极为稀少,十分难得,但汉洲本土几座较大的金矿却盛产狗头金。数十年来,发现的大于10公斤的狗头金就达三千多块,尽管民间捡拾者较少,可一旦发现,往往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狗头金中含有较多的石头和杂质,并且坑坑洼洼,是由于其产生的环境大多在富含地下水的沙粒中,所以富含沙粒。如果按照黄金成色来计算,它的纯度通常为为83%~92%,而在汉洲本土发现的个别狗头金则可高达96%以上。   安德里斯·诺珀特手中握着的狗头金重量有12公斤,颜色偏向于深黄色,根据多年的经验,他非常肯定地判断,这块金子成色在90%以上,价值极高。   不过,为了打压收购价格,他自然不能露出任何满意的表情,反而非常遗憾地告诉这位齐国人,这块金子的成色不过80%左右,是一块最为普通的狗头金。   但是,敢将黄金卖给外国人的齐国人,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双方不断在金块的成色、每克收购价、付款方式进行了大半天的拉锯谈判。最终,在夜幕降临时,达成了意向价格。   安德里斯·诺珀特与几名同伴,最终以三千二百汉洲银元的价格,将这块重量足有12公斤的狗头金买下。若是将其弄回欧洲,加以提炼,至少可以赚取三百汉洲银元,嗯,折合荷兰盾,那就是一千盾的毛利。   真是一次完美的生意!   “先生们,今晚我们出去好好庆祝一下。”安德里斯·诺珀特微笑着对几名合作伙伴说道:“为我们又一次成功的淘金行动,去干一杯!”   “汉洲,还真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宝地。”荷兰东印度公司驻临淄高级经理史蒂文·博古伊斯闻言,从软椅上站了起来,“这里到处都充满了发财的机会,比起局势纷乱的欧洲,齐国简直就是一个被上帝宠爱的国度。”   “是呀,齐国还是一个正在高速发展的国家,其生产制造的工业制成品,类别越来越多,数量规模也越来越大,也许要不了几十年,我们整个欧洲都将成为他们的主要的消费市场,将源源不断的金银送至齐国境内。”   “是的,齐国显示出的蓬勃生机,确实让人惊叹不已。即使,这个国家的地下没有埋藏那么多金银,他们一定也能凭借庞大的工业生产力,成为一个富庶而强大的国家。作为投资者而言,齐国就是一个最具价值意义的目标。”   “当然!”史蒂文·博古伊斯深以为然,“我们东印度公司在二十多年里,已经在齐国本土投资了一千五百万盾,虽然获取的收益不是很高,但绝对非常安全和稳定。近期,他们国内的三家银行为向秦国提供数百万汉洲银元的紧急贷款,特意向我们东印度公司拆借了三百万盾,给出的利率足足高出市场上1.5个点,比阿姆斯特丹市场上的各类债券更具吸引力。”   “我认为,我们联省共和国应该将投入到英格兰、法兰西、瑞典,以及德意志诸邦的资金,部分转移至齐国,以分散必要的金融风险。虽然,现在的欧洲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以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贪婪心性,还有波云诡谲的北欧局势,我认为新的一场战争,必将为时不远。”   “转移投资方向?我觉得没这么容易,资本依赖的路径,商业思想上的惯性,欧洲市场上的高收益回报,再加上距离汉洲大陆的遥远,国内资本肯定不会轻易转向齐国。”   “那么,未来新的一场战争,我们联合省又会被卷入其中吗?”   “哦,这个问题,只有上帝才知道。但目前,在充满机遇的齐国境内,我们还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淘金上面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牧人   1680年8月11日,崇宁府(今澳洲南部本迪戈市),望江县(今澳洲伊丘卡市)。   在一望无垠的草场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裹着一件老旧的棉大衣,坐在半山坡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本,正看得津津有味。而距离少年不远的地方,散落着一百多只牛羊,一只牧羊犬欢快地四处奔走,将那些试图走远的牛羊一一撵回,忠心地替小主人履行放牧的职责。   “这唐僧怎么每次都不听劝,被妖怪一次又一次地给捉住。我要是那孙悟空,干脆就丢开这迂腐的唐僧,一个筋头云翻到雷音寺,将那真经自个取回来!”杨祖源看到兴起,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评论起来。   听到远处牧羊犬的叫声,杨祖源恋恋不舍地将书本放到挎包里,站起身来,朝远处的羊群看去。   一头不服管教公牛已经撞开了自家的牧场边界栅栏,领着十几只汉洲长毛羊(原西班牙引进的美利奴绵羊)窜入了他人的牧场领地,畅快地啃食着地上的牧草。   杨祖源见状,立即跑向十几米外的一匹小马,翻身跃上,轻磕马腹,便奔了过去。   齐国目前的牲畜存栏数,较三十年前增长了足足40倍。尤其是产毛的绵羊群数量,更呈爆发式增长,这使得齐国在1670年,就已不再从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奥斯曼地区进口羊毛,完全实现了本土毛纺织工业原料自给。   羊毛产量的提高来自政府为改善牧羊业的大量投资,这个时期,大大小小的牧场已围上了一圈栅栏,开始修筑水坝和地下沟渠进行灌溉,草场的品质得到极大改良,羊的个头增大,产毛量也相应提高。   这些职业的牧人,已经由过去自由无羁的圈地者,变为一块块面积大小不一的牧场拥有人。他们依靠放牧为生,以牛羊肉、牛皮、羊毛,以及牛奶为商品,售卖给中介商人或者直接卖与邻近城镇的食品加工厂,然后换取相应的粮食及其他日常用品。   当然,羊毛产量的增加,还源于齐国畜牧专业技术人员连续多年对绵羊的改良和优化。二十年前,通过巴巴里海盗掠来的西班牙美利奴绵羊,经过数轮杂交和精心培育,美利奴羊在生产性能上已有很大变化,还被冠名为汉洲长毛羊。目前,这种长毛羊大致可分为毛用和毛肉兼用两种类型。   汉洲长毛羊延承了美利奴羊的大部分生活习性,特别适应于内陆干旱和半干旱的气候条件,能耐干燥寒冷,可终年在天然草场或人工补播草场上放牧,只对灌木丛多的地区稍微不宜。冬、春季节是母羊的妊娠期和哺乳期,需补饲干草、青贮料和精料。而且,这种绵羊合群性强,年产羔一次,每次1-2只。   一头成年的汉洲长毛羊体重在80—120公斤左右,羊毛纤细柔软,毛长10厘米左右,是上乘的毛纺原料,每头羊一次可产毛10—15公斤,每年可剪3-5次,是牧人最为钟爱的赚钱工具。   牛羊种群的扩大,羊毛产量的倍数增加,其实并没有使得牧人整体的收入也成倍数增长。因为,羊毛收购价较二十年前足足降低了四成,牛羊肉的价格也比数十年前呈不同幅度的下降。而与此相应的是,部分牧人所需的工业制成品价格却受通胀因素,有一定幅度的上涨,间接抵消了牧人的收入增长。   虽然牧人对此抱怨不已,但也只能简单地认为是牲畜和羊毛的增长数量过大,超过了市场需求,以至于使得他们出现“增产不增收”的经济悖论。但实际上,这是工业经济发展过程中,典型的“工农业剪刀差”问题,是蓬勃发展的工业对弱势的农牧业隐形的经济剥削和价格压榨。   放牧,相较于农人种植,虽然自由奔放,但各个牧场之间相距遥远,所处的地方人烟也较为稀少。因而,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而言,杨祖源更喜欢城里的生活。那里有喧嚣的街道,有丰富多样的商品,有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也有他心生向往的学校和相熟的同学。   但是,作为家里能“顶事”的孩子,杨祖源不得不在整个寒假期间,置身在这广阔而又孤独的牧场,跟一百多只(头)牛羊为伴。   挎包里那本《西游记》,早已经看了不下两遍,但为了打发放牧期间的枯燥和无聊,他又将它从书架上揣在随身的挎包里,时不时地瞄两眼。   唉,还有大半个月才到学校开学的日子,想想,便觉得愈发难熬了。要是能将家安在城里,那该多好呀!   不过,想想家里的条件,杨祖源便不由有些泄气。他家中兄弟姐妹八个,他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十九岁的哥哥和一个十八岁已经嫁人的姐姐,哥哥在府城里务工,为自己攒娶媳妇钱。他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妹妹,整个家庭的收入全靠家里养的一百多只羊和八头牛。   寒暑假期间,趁着自己可以帮着放牧的空档,父亲还会到县城打一些零工,赚点额外收入,贴补家用。因为,自己和一个弟弟都进入中学堂读书,书本、食宿,以及其他学习用具的购买,每年下来,也是要花不少钱的,大概在二三十块左右。这日子呢,温饱不虞,零钱不缺,但要是贸贸然地想在城里买一套房子,只图繁华热闹,那肯定是非常不现实的事。   要是家里出个意外,比如生个病,牧区遭个灾,说不得就要卖几头牲口,以维持家庭日常所需。   如今,父母将光大他们老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和几个兄弟身上,希望他们能在中学堂里好好读书,有个好前程。若是,能超常发挥,考上大学,那足以改变他们整个家庭的命运。当然,即使没考上大学,在南都(今墨尔本市)去读个专业技能学校,也能在社会中谋个收入不错的职位。   “小子,你家的牛羊可是过界了!”一名瘦小的汉子骑着马奔了过来,一根长长的赶羊鞭在空中打了一个炸裂的响鞭。   “哦……”杨祖源自知理亏,闷声骑着小马朝自家的牛羊奔去,手忙脚乱地将其赶回自家牧场界内。   “嗨,小子,这放牧的日子,受的住吗?”孙寅仲挥动赶羊鞭,帮着杨祖源一起赶着牛羊,一边戏谑地说道:“这怕是你个读书郎甚为厌恶的活计吧?羊骚味,马臭味,还有一眼望过去,连个说话的人影都没一个。是不是跟学堂里的日子完全不一样?……哦,对了,你这个年纪,在学堂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子?城里的细妹子,一定水灵灵的,让你整日里想着念着,睡不着觉吧?……”   “……”杨祖源瞥了他一眼,不想搭理这个恬躁的猥琐大叔,小腿轻轻地磕了磕马腹,便想返回自家牧场地界。   “嘿,小子!”孙寅仲见对方不理他,有些着恼了,“读了点书,就瞧不起人了呀!告诉你吧,我家的几个小崽子,读书也不差,以后可是要考大学堂的。考了大学堂,那可就是官家人了,说不定还能到长安,成为皇帝的内阁总理大臣!嗯,也有可能成为大将军!”   “考了大学堂,未必就是官家人。”杨祖源忍不住反驳道:“成为官家人,是需要考试的。就算通过了考试,也需要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地做起,成为皇帝的内阁大臣,那得熬几十年。再者说了,入了官府,拿的薪饷也未必能有多高。”   “啊?!”孙寅仲怔住了,“咋的,不是当了官,就能发财吗?”   “官员贪腐受贿,可是要被皇帝重处的。几个月前,不就是一个知府贪了钱,被皇帝给绞死了嘛。”杨祖源撇撇嘴,“你家的孩子以后当了官,若是敢贪钱,恐怕到最后,还得让你给送最后一程!”   “娘咧,我还琢磨着,以后家里有个人做官了,可以仗着他的势力,将这里所有草场都变成我老孙家的牧场。”孙寅仲愣愣地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我老孙,将成为这里最大的牧场主,有数不清的牛羊,剪不完的羊毛,还可以提供无穷无尽的牛肉,屋里有堆不下的金银。”   “呵呵……”杨祖源听到这位大叔自称老孙,顿时想到了刚才读的《西游记》中孙悟空形象,嗯,个头瘦小,脸似雷公,有几分大圣的韵味,“你也无需靠家里的小子将来做官为你仗势,大可化身为神通广大的孙悟空,拔些身上的毫毛,吹口仙气,就能变成无数的牛羊和堆不下的金银。”   “老子倒想变成那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孙寅仲咧嘴一笑,压根没听出来这少年嘲讽的口吻,“以后想要什么,就变什么,闲来无事,就上天吃那蟠桃,偷那金丹,下海找龙王戏耍子,那是多么惬意自在!”   二十年前才移民齐国的孙寅仲自然是不识字,更没读过《西游记》之类的话本小说,但县城里有说书和读报的茶馆。年节时候,花几分钱,也能进去坐半天。嗑着瓜子,喝着不知过了多少道的茶水,津津有味地听上那么一段两段,多少也图个乐子,填补一下内心荒芜的精神世界。   “什么人来了?”   一大一小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西游记》中的情节和人物,猛地听到牧羊犬大声的吠叫,立时寻声望了过去。只见,从南边来了六七个骑马的人,缓缓而行,而且还不时地对着散布于四周的牛羊指指点点。   “娘的,该不会是来偷牲口的毛贼吧!”孙寅仲暗自嘀咕一声,将挂在马鞍下的长刀抽了出来,“娃子,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先过去瞧瞧动静!……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跑回去叫人!”   “……小心呀!”杨祖源有些紧张,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望着奔驰而去的孙寅仲,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孙寅仲呼喝着冲向那群人,须臾间,便迅速的抵至近前,但是,似乎遇到了相熟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就将举着的长刀收了起来。随后,与来的一群人热络地攀谈起来。不到片刻功夫,他竟然下了马,领着那些人朝自家牛群走去,好像在殷勤地介绍他牧养的奶牛。   犹豫良久,杨祖源也骑着自己的小马,奔了过去。   “张牧监,这是杨志财家的老三。”看到杨祖源赶来,孙寅仲笑着对一名瘦高的汉子介绍道:“他目前在县里读中学堂,可是我们这一片牧区最有学问的少年郎。哦,对了,他家除了一百多只羊,还养了九头牛。母牛嘛……,哎,娃子,你家有几头母牛来着?”   “我家有七头母牛,两头公牛。”杨祖源狐疑地看着另外几个身穿皮衣的男子,瞧着像是城里人,而且其中还有两人长着一副西洋夷人面孔。   “你好呀,少年人。”一名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夷人热情地朝杨祖源打了一个招呼,说得竟然是字正腔圆汉语。   “……”杨祖源面对几个陌生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使劲地攥着缰绳,木然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卡斯珀·沃伦见状,朝几名随行的同伴耸了耸肩,然后继续向负责该地区的牧监询问牛群存栏和牧养情况。   卡斯珀·沃伦的父亲是一名德意志人,早期受荷兰东印度公司征募,来到遥远的东印度群岛,从事武装护卫工作。在服务期限届满之后,跟着几名同伴转投汉洲,成为一名商船水手。   工作十年后,在齐国移民部接受入籍仪式后,宣誓永远效忠齐国,成为一名归化的正式国民,随后定居于南都。   老沃伦拿出多年的积蓄,凭借当年曾在一家黄油作坊当学徒时掌握的手艺,也在南都城创办了一家黄油作坊,生产这种盛行于欧洲宫廷的贵族食品。   黄油的营养极为丰富,是奶制品之冠。而且五、六十斤牛奶才可提取二斤左右的黄油,足见其珍贵。老沃伦的黄油作坊一经投产,便立时受到一些有钱人阶层的喜爱。添一勺黄油,加于咖啡和茶中,或者用来制作甜点和糖果,享受一把欧洲贵族风。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老沃伦家的“鼎记”黄油,已成为整个南都府最负盛名的食品工厂,甚至还在昌吉府(今澳洲巴拉腊特市)、江陵府(今澳洲南部吉朗市),以及南安府(今澳洲阿德莱德市)创立了分号,黄油制品销售量极为广大。   黄油是将牛奶中的稀奶油和脱脂乳分离后,使稀奶油成熟并经搅拌而成的。这就需要大量的奶源,因而,作为“鼎记”黄油食品加工厂的少东家卡斯珀·沃伦——当然,他更希望别人称呼他的汉名,潘清风——便四处收揽奶源,并且还深入各个牧场,试图直接将供应渠道搭建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牧场主身上,以便减少更多的采购环节,节约成本。   而作为管理牧场的地方政府,自然对这种能为牧人增加收入,还能提升地方政绩的商业要求大加支持。牧监亲自领着几名随员一路陪同,不辞辛苦,详细考察辖下的众多牧场。   要知道,一头奶牛的产奶高峰期,一天的产奶量在25-40公斤左右。淡奶期,一天的产奶量也在5-20公斤左右。一般情况下,泌乳期大概在300天左右。   但是,牧人根本没有妥善的保存和运输工具,更没有多余的钱使用冷冻手段加以延长保质期。因而,在牧场中,那些无法消耗的牛奶,只能白白倒掉,造成巨大的浪费。   而财大气粗的“鼎记”黄油食品厂自然不存在任何经济和技术上的困难,可以顺利地将牧场中生产的牛奶保存并运输到城里的加工厂。   在三年前,由皇家科学院和长安工业研究院合作研发了一种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水冷式冷却器成功问世,借助于这种冷却器,牛奶便可以在乳牛场或其附近被冷却,这种方法非常有助于确保牛奶新鲜地运到目的地。   而且,随着铁路的发展,人们开始试着将牛奶从牧场往城镇运送,以促进奶制品的消费。据说,几家研究院受农业部委托,正在就如何将牛奶如同罐头一样装入容器,既可以灭菌,又不会损害牛奶的味道和乳脂,进行不懈地研究和试验。   相信,经过科学和工业的加持,齐国的牧业必将迎来一个高速而健康的发展时期,这对众多牧人而言,不啻于天降财路,为他们增加了更多的进项。 ##第二百三十四章 商人   1680年9月3日,大兴府,民丰县(今澳洲卡布尔彻市,布里斯班以北44公里)。   “那艘船上在卸什么货?……怎么如此大的腐臭味!”鲁记琉璃厂的东家鲁少宏右手拿着一块丝绢,捂住口鼻,有些嫌恶地朝码头西侧望去。   “哦,东家,那艘船定是从海外拉回来的鸟粪矿。”工厂的大管事温继康侧头望了一眼,笑着回道:“两年前,海军探索舰队在威远岛东北两千多公里的海上,无意间发现了一座全都是鸟粪堆积成的小岛(瑙鲁)。农事的官员和技术专家去考察后,立即视为宝矿,将其作为肥料供应产地。据说,还弄了不少土人苦力去岛上挖矿,然后一船一船地运回国内,以改善和提升农田的肥力。”   “这鸟粪船停靠的也不是位置呀!最起码得停到下风口吧,这弄的,到处都是一股恶臭的鸟粪味。”鲁少宏摇摇头,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赶紧的,离开这里。本来一路颠簸回来已经是饥肠辘辘了,闻了这味,都倒了胃口!”   民丰,1655年第一批移民抵达此地,1668年,人口突破四千人,随即建立县级政府,成为大兴府12个主要县镇之一。北边的汝溪河(今拉贡河)和南边的小清河(卡布尔彻河)将县城夹在中间,为该县提供了非常充足的水源,从而开垦出了数十万亩良田,是整个大兴府最为主要的农业产地。   不过,民丰县距离大兴不到五十公里,铁路穿城而过,再加上便利的水运,使得该县工商业也是极为繁盛。建县12年,人口规模便已突破三万六千余,县城人口也达八千人,城区面积足足扩大了六倍。   “东家,是回府里,还是去工厂?”温继康见东家坐在车上,似乎在思虑什么问题,便小心地问道。   “我去中伦岛(今澳洲东部沿海布赖比岛)这几天,厂子里没出啥问题吧?”   “工厂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温继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过,那个在厂里伤到手的于老三,来闹过一次,说是……,说是东家给的赔偿少了。”   “三十块钱还少了?”鲁少宏闻言,不由冷笑一声,“要不然,我给他一百块?或者,一千块?”   温继康嗫嗫地,不敢接话。   “你说说,他自个做工不小心,将手给弄残了,给他三十块汤药费,我已然做到仁至义尽了。他上哪儿去找我这么好心的东家?怎么着,他还要讹我一辈子呀!”鲁少宏恨恨地说道:“这种贱胚子,下次再来厂里,给我轰出去。……这不影响厂里的工人正常做事嘛!”   “……是,东家。”温继康小声地应道。   “嗯,去工厂吧。”鲁少宏吩咐道:“先去厂里转转。要不,这心里不踏实。”   鲁记琉璃厂位于县城东侧,占地面积70多亩,有两栋巨大的玻璃浇筑厂房,一栋两层楼的办公场所,还有四排工人宿舍房,以及大片空地。整个工厂,有工人八十多人,每年可生产玻璃九百多吨,算是民丰县规模较大的一家工厂。   工厂主要面对的客户是国内庞大的民用窗户玻璃和四轮马车玻璃,随着国内富裕人群的增加,窗用玻璃的需求极为旺盛。当然,对于利润丰厚的外贸出口,工厂也是极力争取的,这使得工厂一年中几乎都处于满负荷的运转。   目前齐国境内玻璃的生产方法,普遍采用平板浇筑法,逐步取代了此前的吹制方法。因为,浇筑法的优点在于能够生产更大的平板玻璃。采用吹制法能够制造的平板玻璃最大可达长120厘米、75厘米的幅面,而浇筑法则能获得长达400余厘米、宽200余厘米的平板玻璃。   这就使得国内日新月异的建筑物得以充分利用各种玻璃作为装饰,将更为宽大和通透的玻璃镶嵌于窗台、屋顶,甚至是外墙面。据说,在建业城,当地修建了一栋八层高的楼房,一面的墙体全都是以蓝色的玻璃为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被人称作为水晶楼。   早在哥伦布和麦哲伦时代,欧洲人就常常用玻璃珠子和小镜子,从原始部落那里换取食物和黄金。要知道,玻璃是远不及玉石珍贵,但如果没有玻璃,钟表及各种航海精密仪器就无法在海上使用,也不会有温度计和放大镜。   玻璃不仅催生了齐国的光学和化学研究,还为齐国带来了远超普通商品所获得的超级利润。无数的商人将其当做一件奢侈品,卖到了大秦、朝鲜、日本,以及环印度洋周边国家和地区。   在明朝及宋元时期,中原王朝都建有规模庞大而宏伟的天文观象台,但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玻璃透镜。可以说,仅仅从玻璃来说,古代中国就缺乏工业革命的物质基础。   三十年前,齐国建业工程研究院发明的铅晶玻璃透明度更好、且更易于切割,使得齐国的玻璃制品迅速击败了来自威尼斯的产品。截止到目前,齐国本土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家玻璃制造工厂,大量生产价廉物美的玻璃,并使齐国成为当今世界上最主要的玻璃制造中心。   在传统时代,技术本身并不必然能改变历史逻辑;反过来,技术逻辑常常要服从于社会和历史逻辑。华夏文明在很早的时候,便创造了改变世界的“四大发明”,但却没有创造一个系统的科技体系,比如完整持续的知识、技能,以及工具、仪器、设备、设施等。   而在齐国,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在“有心人”的科学引导下,诸多工匠和学者将存在已久的物理科学与精密加工技术结合在一起,用一个完整的机器体系,改写了东方文明的物质基础和文化形式。   皇帝陛下曾说过一句富有哲理的话,“科学是一门精深而系统学问,它很可能会使我们这一代的普通人超越上一代经天纬地的天才。”   如果说以前的发明只是妙手偶得,那么,在齐国,则完全是一种定制,技术的目的性要求技术本身的适应性要先于其社会性。各种机械的进步不再是碰巧的、偶然的,而成为有系统的、渐增的。   在鲁记琉璃厂,最为核心的部门是配料车间,这里的技术人员和工人的薪资要比浇筑车间和其他部门的人员高出一截。   车间的库房里,堆满了硅质沙、碱盐、生石灰、硝石和大量的碎玻璃或碎平板玻璃,工人们在几名技术人员的监督下,将各种原料按配比原则,逐一称重,然后装运在巨大的木桶里,用板车运到熔窑里。   在燃烧煤炭的熔窑中产生的大量浓烟通过屋顶的排气孔排出,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厂房的右侧是浇筑平台,有一台吊车用于翻转装有融熔玻璃的容器,沿着玻璃车间的每一侧都设有退火室的出口。   直到汉兴五年(1675年),平板玻璃和磨光玻璃都是在燃烧木材的熔窑内炼制的,这使得国内众多玻璃工厂不得不从威远岛和宣化岛采购大量的木材废料——内阁政府颁布禁令,严格禁止在汉洲本土肆意砍伐森林——充当熔窑的燃料。   在建业城,一家玻璃工厂无意间引入了“有盖坩埚”,嗯,或者叫闭口坩埚,才使得煤炭成为玻璃烧制的主要燃料。采用这种方法,可以避免熔窑内的烟炱污染玻璃液的问题,确保玻璃的纯净度。   当然,其他玻璃工厂若是要使用这种方法,是需要支付相应的专利费——也可以逃费,但前提是不要被人举报或者被工部专利司的官员抓住,否则会课以高额罚款。   工厂的生产细节,由数名雇佣的管事处理,鲁少宏并不怎么去过度关注。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视察了一圈工厂,便立即来到办公楼,将厂里的账房给唤了过来。   “这几年的账册,可能经得起官府核查?”   当工厂的账房傅守良刚进屋坐定,便听到了东家非常直白的询问。   “东家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傅守良心里一惊,不由站了起来。   “前几日,在中伦岛上游玩,听几位商届同道提及,户部辖下的税务总司可能会单独分立出来,并被赋予更大的税款征缴权力。”鲁少宏说道:“如此,保不准税务总司在新成立之际,为了做出一番政绩,会对国内众多工厂、商社进行税务抽查。所以,我们务必要保证厂里的账簿禁得起人家突然核查,免得被人家当做立威的标靶,在头上割一刀!”   “……”傅守良歪着头想了想,随即苦笑着说道:“东家,说实话,咱们的账,禁不起税务衙门的稽查。”   “那我请你来,是做什么的?”鲁少宏的语气不由冷了几分。   “东家,这么多年,这账本如何去做,都是我能做主的吗?”傅守良不由叫屈道:“若是,我一贯按照正规的标准流程去记录工厂的经营情况,你会允许吗?……我这一笔笔,一票票账簿记录,可都是依你的吩咐去做的!”   “恬躁!”鲁少宏不耐地呵斥道:“你要记住,是谁给你提供衣食?又是谁让你每月获取15块的高额薪水?请你来,就是为了替我解决问题的。”   “东家……”   “好了,无须多言!”鲁少宏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粗暴地摆摆手,说道:“此前的诸多事宜,暂且不论。你可有法子将账簿好生修饰一下,以便能应付税务衙门可能要进行的稽查?”   “东家,这账簿可是经官家制定的复式记账法所做,若是贸然更改一处,那就要改动几乎所有的经营记录。”傅守良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就是没有法子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傅守良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当年我在大兴财务专业学堂学习时,曾听到授业老师说过,这套记账方法尚不完善,还是有稍许漏洞可钻。不过,这需要那些深谙财务记账的老手才知道如何利用那些空子,做出一本滴水不漏的假账簿。”   “哦……”鲁少宏闻言,摸着下巴,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你可能寻到这种账房老手?另外,这花费要几何?”   “到了大兴,联系相熟的同年或者昔日的师长,想来应该可以寻到专事做账之人。至于花费,可能在数百块左右,嗯,也有可能会近千块。”   “狗日的,就是帮着修饰一番账簿,居然要价这么高?”鲁少宏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走到几案后,坐了下来,心中急速地盘衡着。   傅守良默默地站在窗前,看着小气的东家,腹诽不已。   为自己修建一处豪华庄园,花费高达一万五千多块,眼皮都不眨一下。为了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从大兴订购了两辆豪华马车,每辆车价值三千多块,专门用于接送客商和地方官员。   更不要说,去年还花费数万元,从建业造船厂买了一艘排水量达五百吨的蒸汽——风帆船,除了就近运输部分工厂里的货物外,还时常将其作为他的私人游船,邀一众官员和商贾,驾船于海上,观游珊瑚海礁,饱览天造地设之美景。   合着,找个做假账的老手,花费不过数百上千块,就嫌人家要价高!?   “下个月,长安要举办科技博览大会。届时,你随我走一遭,顺便在大兴帮我找人搞定账簿的事。”沉吟半响,鲁少宏瞥了傅守良一眼,“人家来了,可要跟着好好学学。以后,少不了给你多加点薪酬。”   “是,东家。”傅守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拱手应诺道。   “在咱们齐国,哪都好,就是官家对我们这些商贾管束得太严了呀!”鲁少宏靠在软椅上,不由叹道:“一年到头,缴不完的税,应付不完的核查。”   “东家,官家征税,那可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铁路、公路、港口、城镇基础设施建设、移民安置,哪一样不花钱。而且,相较于秦国、朝鲜,以及其他周边国家,咱们大齐对商人的扶持力度,算是最大的。”傅守良忍不住反驳道。   “取之于民,这取的是谁的钱?用之于民,用在谁头上了?”鲁少宏瞪了他一眼,“你瞧瞧,这工厂卖出的货,要征一道税,到了年底,工厂赚了钱,这还要征一道税。前些年,又出台了什么遗产税。呵,等哪天,老子死了,儿孙们来继承家产,还要给政府再缴一道税。这是在我们商人身上刮了一层又一层皮呀!”   “……”傅守良闻言,一时间怔住了。   这东家抱怨的挺有道理呀,政府征缴的税款,好像大部分都是从他们这些有钱的工厂主和商社东家收上来的。即使,在税种里面还有一项个人所得税,但缴纳的主体,也都是他们有钱人。   作为国内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似乎还真的是属于那些被“用之于民”的主要群体。   但是,我们广大的普通民众,明明也在没日没夜地劳作,可以说是创造了这个社会绝大部分的物质产品。   为什么,我们却依旧没有这些有钱人对政府税收的贡献大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学者   10月12日,长安。   “亲爱的胡克先生,当收到你来自汉洲大陆的信件后,我感到万分的惊奇。同时,也对你选择远走异域大陆,为一个东方国家服务,报以深切的遗憾和惋惜。”   “据说所知,齐国是一个非常世俗的国家,没有寄托心灵的宗教信仰。他们虽然继承和延续了灿烂的东方华夏文明,但毕竟位于荒僻的南方新大陆。哦,请原谅我这么说,因为从齐国流传至欧洲的世界地图,非常明显的标识出汉洲的位置,一个位于大洋中间的孤独大陆。我不知道,在这种地理环境下,这个国家是如何与周边文明世界建立紧密联系的,又是如何互相吸收先进文化和创造出各种前沿科学的。”   “当然,不论是从联合省传出的信息,还是我们英格兰商人带回的种种传闻,都无不显示齐国是一个富庶而强大的国家。他们能生产许多我们欧洲所无法生产的工业制成品,能制造出性能远超我们英格兰仿造的抽水机和鼓风机,甚至还有传说中那种动力更为巨大的蒸汽机车。对齐国所展现出的一切先进工业制造,我们整个皇家科学院的同僚们对此是非常震惊,也是非常不解的。”   “对于你邀请我来齐国进行访问和考察,我表示非常感谢。但鉴于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不得不遗憾地谢绝你的盛情。是的,该死的痛风正在折磨我的身体,使得我根本无法做一次长途旅行。”   “对于你提出的万有引力定律,认为天体的运动是由于有中心引力拉住的结果,而且引力与距离的平方应成反比。这个深奥的天体物理问题,在我们英格兰皇家科学院里有一个年轻人,艾萨克·牛顿,他也在进行类似的研究。与你稍稍不同的是,你认为地球表面抛体的轨道应该是椭圆的,如果地球能被穿透,物体将回到原处。而牛顿的观点却是,地球的轨迹可能是一条螺旋线,最终将绕到地心的位置。对此,我无法给予你们相应的评判,因为,这超出了我的知识储备。”   “不过,你曾提及,齐国的皇帝陛下对你的研究给予高度肯定,并称赞你的发现是一百年来最伟大的物理成就。对此,我呈保留态度。要知道,世俗的王权,虽然在一个庞大的帝国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在科学的角度,它并不能对一个科学发现做出权威认定。当然,在我们英格兰皇家科学院,即使国王陛下,也不会贸然对我们学者所作出的任何科学成就给予权威认定。科学,是非常严谨而又神圣的。恕我冒犯,我不认为齐国的皇帝对这项深奥的科学研究会有所涉猎。他应该同我们英格兰的国王陛下一样,迷恋于众多贵夫人的温柔和各种奢华物质的享受。”   “……”   齐国皇家科学院院士、长安工业研究院高级教授罗伯特·胡克看到此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大齐帝国的皇帝竟然被英格兰皇家科学院的院士罗伯特·波义耳当做一个科学小白,一个纵情享乐的“快乐君王”,这个论断要是被国内众多学者和专家知道后,一定会被他们喷得体无完肤,甚至会被个别激进的人群撕成碎片。   在齐国,没有人会比皇帝陛下更加重视科学研究,也没有人会比他在科学投入方面更加不计代价,而且,这位皇帝陛下对各种最前沿的科学都有所涉猎,物理、化学、机械、天体,哦,对了,他在建筑方面竟然拥有非常高的造诣,可以设计出各种美轮美奂的建筑物。   皇帝陛下对科学研究的支持力度,远超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王。包括皇家科学院在内的齐国诸多研究机构,每年的预算投入,从来就没有打过任何折扣,而且金额也呈逐年增长的趋势。   在这个国家里,拥有高深学问的专家和学者,有特别技能的中高级工匠,那些孜孜不倦实现某种发明(或发现)的探索者,甚至对某种机械或工具做出改进的普通人,无不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敬仰。他们除了能获得崇高的荣誉外,还能获取高额的报酬或奖金。   胡克身为皇家科学院院士,在物理学和机械制造方面有着高深的造诣,不仅享受特殊的院士津贴,还因为主持数个科学研究方向,掌握着大笔的科研经费。   他在长安城拥有一套政府免费提供的三进院落,雅致而幽静,还雇了两名佣人,照顾他和家人的日常生活。每日出行,有科学院的专属马车负责接送。即使,需要到国内其他地方考察调研,也会有科学院的年轻助教或者书吏为他提前预定一间舒适豪华的火车包厢,并伴有相应的护卫。   在齐国,胡克同所有的学者和专家一样,享受着无比优渥的生活,根本无需为任何琐事而烦恼,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无尽的科学研究上面。   早在数十年前,齐国就颁布了《知识和专利保护律》,对企业、个人的发明创造,予以法律上的保护,任何人未经所有权人的允许或者授权,违规使用(引用)专利(发明),将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   这使得,各种发明在齐国境内已成为一种大众活动,由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以非常小的规模不断进行着。在这些发明中,有些属于基础性和宏观性的发明,有些属于从属性和微观性的发明。前者,更富有原创性,后者则以改良为主,且更具实用性。   齐国工业革命的技术变革,意味着人类自发明轮子以来,又一次对过往历史的大幅度跨越。在大陆的秦国,操纵手摇动力织机的工人,其产量是一个纯手工工人的20倍。而在齐国,一台蒸汽动力驱动的织布机,却相当于200台手纺车的能力。一个火车头能运输需要数百匹马才能运输的货物,而且速度要快得多,朝发夕至,已不再是梦想。   发明和创新,不仅改变了生产效率,更重要的是改变了生产方式,随之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促进了人口增长。不到二十年,随着齐国的经济实力增长和医疗水平的进步,使得国内人口暴增了一倍,接近一千万。   虽然其中有大量移民的涌入,使得齐国人口得以增加。但自从大陆实现了表面上的统一,大规模的战乱也逐步结束,经济民生开始逐渐恢复。齐国曾经发起的大规模移民活动已难以为继,每年不过维持在十万到十二万左右。   与此相对应的是,国内人口自然增长的规模开始逐渐扩大,每一对夫妇,平均生育5-8个孩子,保守估计,自然增长率在3.5-4%左右,人口年增30-35万。   齐国人口增长,其中大多数人进入城市中,率先走出了乡土田园的农业时代。城市的生活水平常常是乡村的三五倍,绝大多数的城市居民都或多或少的能读写认字,而在乡村,大多数的农民则是文盲(主要是新移民)。城市的经济活动和经济机会与乡村相比,简直不可胜数。   城市,意味着文化的开放、生活的现代和思想上的世俗,而乡村,则是封闭的、传统的、保守的,城乡区别,也是现代与传统的区别。   初步统计,在齐国本土和附近几个海外领地,人口规模达到三千人以上的城镇有五十余座,十万人以上城市也有四座。相信,随着工业化的逐步推进和商业的极度繁荣,齐国将迎来一段汹涌的城市化进程。即使,未来十到二十年里,出现大陆那种三十万、五十万人口规模的巨大城市,也丝毫不出意外。   长安城,作为大齐帝国的都城,虽然户册统计人口才九万三千余,但实际上留居于此的非在籍人员非常庞大,有进京的官员、往来的商人、访问的学者、寻找工作机会的年轻人、求学的在校大学生,以及各国(包括藩属国)驻齐外交人员和家属,加在一起的话,将使得整个长安城人口轻松突破十万人。   而就在最近半个月,又有无数的人涌入长安城,准备参与大齐帝国今年最为隆重的两场盛事——科技博览会和皇帝陛下六十圣诞庆典。   每年一度的科技博览会,嗯,也被称为皇家科学评奖大会。最早起源为王室对每年在诸多工业发明(发现)中进行评审,对做出突出成就的学者、专家,以及工匠,予以重金奖励,以鼓励整个社会对科学研究、工业发明创造投以重视和关注,激发民间的创新热情。   后来,这项评奖活动进一步扩大和正规起来,还增设了若干奖项,包括物理、化学、农学、医学、工业发明(实用新型)等,旨在表彰和奖励在物理学、化学、农业、医学以及工业发明上对齐国作出最大贡献的学者、专家和工匠。   皇家科学奖包括一枚标有皇室龙纹的金牌、一份烫金证书,以及一笔奖金。目前,奖金额度为六千汉洲银元,大概是一名科学院教授工作15年的薪金。   罗伯特·胡克在两年前,因提出万有引力及地球表面抛体的轨道的学说,被授予皇家物理学奖,以表彰他对齐国天体物理学推动和促进。   而去年他还以改进的轮形气压表,再获皇家工业发明奖。在今年,他与长安工业研究院里一名年轻的学者——褚厚荣,就他在英格兰发明的万向接头予以进一步的改进和优化,又被提名工业发明奖。   万向接头的发明,引起了国内数十家工业企业的高度重视,已经有人陆续与他们进行接洽,希望能获得他们的专利授权,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制造。   由于在物理方面拥有的深厚学识和获得的极高成就,在今年的皇家科学奖评选委员会中,他被选为物理学会的七名评审之一,对提名的三项物理成就进行讨论和评选。   “我不认为齐子枢主持发明的高空气球可以获得此次皇家物理学奖。”   当胡克将来自英格兰的信件丢在一旁,与几名评审委员会的学者共同讨论和确认此次皇家物理学奖获得者时,他非常旗帜鲜明地否决了其中一个提名。   “虽然,那个高空气球已经通过载运第一批乘客,嗯,一只可爱的汉洲长毛羊,顺利完成了首次飞行。但飞行距离仅两公里多,而且最后还非常遗憾地在降低高度时被树枝挂破,实现了非正常降落。这个发明,我认为应该转交给工业发明评审委员会,而不是列为一项伟大的物理成就。”   “老胡,你该不会因为齐子枢是皇室子弟,便这般轻易地否决他的提名吧?”委员会负责人焦宗敏皱着眉头说道:“这高空气球以加热空气,使得其相对与外部冷空气具有更低的密度,作为浮力来使整体发生位移,怎么看都属于物理范畴。而且,这种高空气球证明了一件伟大的事物,那就是我们渺小的人类,将很可能就此征服天空。”   “亲爱的焦院士,我对帝国皇帝充满了敬意,更是对整个皇室给予我们的科学赞助,报以最诚挚的谢意。”面对焦宗敏的质疑,胡克脸上带着几分不虞,“所以,我对皇室成员并没有任何偏见。齐子枢亲王殿下是一个极具创造力的年轻人,我也是非常欣赏的。但是,本着对科学严谨的态度,我认为他主持发明的高空气球不具备获奖条件。而罗安然和他的团队所研究的电磁学成果,将更有资格获得本年度的皇家物理学奖。因为,他们的研究方向,将对整个人类对电力和磁力探索,奠定了必要的科学依据和指明了发展方向。”   “但是,罗安然和他的团队只是发现电磁感应现象,还尚未得到产生电流的方法,是不是实用性不足?”另一名评审院士常天波轻声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新的发现将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某些发现一旦得以验证,将会开创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天地。罗安然和他的团队既然已经证实了电磁感应的存在,那么,产生相应的稳定电流,必然会非常快。毕竟,已经有了目标,前进的行程,无非就是快和慢的问题了。所以……”   “出事了!”胡克的话音还未落,一名院士突然闯进屋里,“那个高空气球又升空飞行了!……而且,上面还载了人!”   “高空气球载人了?……景王(齐子枢)殿下怎么如此草率,让人轻易乘坐这般危险的高空气球?”   “……是景王殿下亲自登上了那高空气球!”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秦人的失落   当一个巨大的气球漂浮在空中,缓缓地从长安城经过时,引起了全城的轰动。无数的人仰着脖子,目光紧随着气球漂移的方向转动着。还有一些好事的民众,几人合租一辆马车,循着气球运动的轨迹,一路追了过去。   “气球下的吊篮里有人!”   终于有人发现了气球吊篮中载运的乘客,里面有两个脑袋时不时的探出,或者观察着周边的地形地貌,或者热情地向地下的人群挥手致意。   城市里人们欢呼声更加热烈,无数的手臂不停地挥动着,向这两名去征服天空的勇士致敬。   “这要是摔下来,岂不是将人摔成了八瓣!”大秦郑王孙征寰看到那高空气球逐渐远去后,脸上震惊的神情,久久没有平复,“这齐国人怎么如此胆大,竟然敢以神仙之法,登上了天庭?”   “殿下,这不是什么神仙之法。”前来迎接孙征寰的文渊阁大学士、鸿胪寺卿岳敬修摇头说道:“数月前,这个能漂浮于天上的气球就曾出现在长安城的上空,此乃齐国人制造的一种飞天工具。”   年初抵达的访齐专使团,在完成相应的外交使命后,大部分成员已经于六月初,搭乘齐国商船返回南京,向承德帝复命。而副使岳敬修却因为要代表大秦,恭祝齐国皇帝陛下六十圣诞,便留了下来。   却没想到,承德帝和内阁诸臣会如此重视齐国皇帝的六十圣诞庆典,还专门派了陛下的兄弟郑王孙征寰为特使,携带大量礼品,来到汉洲本土,以为齐国皇帝祝寿。   想想也是,这数十年里,秦(明)齐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而且,今年刚刚又从齐国手里借贷了三百万汉洲银元,以缓解窘困的朝廷财政,加上此前的几笔借款,我大秦已然欠了齐国差不多一千万了,妥妥的大秦金主。   另外,我大秦的当今皇后乃是齐国皇帝的女儿,这么算起来,承德帝就是齐皇的女婿。派个使团,带些礼品,给老丈人祝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作为大秦的内阁僚臣,岳敬修在齐国留居的大半年时间里,在齐国鸿胪寺官员陪同下,除了西南桂州(今澳洲珀斯)地区和西部临海(今澳洲黑德兰港)地区未曾到访外,已经乘坐火车,陆续参观考察了齐国东南沿海和南方地区数十个府县城镇。   曾以为,齐国富庶,经济发达,可能只局限于北方的建业、东北的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以及首都附近的大兴(今布里斯班市)等寥寥数个地区。然而,当他乘坐火车,由大兴一路南下,途径的永昌(今黄金海岸)、郢州(今纽卡斯尔市)、临淄(今悉尼市)、复州(今伍伦贡市,或称卧龙岗)、南都(今墨尔本)、江陵(今澳洲南部吉朗市)、南安(今阿德莱德市)等主要城市时,无不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一排排卧立的厂房,数不清的高炉烟囱,一座座正在开采的矿山,还有乡村无尽的良田,牧场中遍布的牛羊,以及沿途设施优良的道路和交通,富足安详的民众生活……,种种景象,强烈地冲击了他的视觉和内心世界。   仅从表象来看,我天朝上国,已远不如齐国矣!   在过去的数千年间,神州大陆的中原王朝,几乎一直都是地球上最为富裕发达的地方,这完全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农业基础和灿烂的文化,以及遥遥领先世界的手工业制造。   因为土壤和气候的差异,中国的农业生产率是欧洲及其他地区的三到五倍。广泛的水稻和小麦种植,先进的农耕水平,领先世界千年的“做屎”技术,使得中国能产出更多的粮食,繁衍出更多的人口,从而导致较低的人力成本。   欧洲及其他地区则恰好相反,较高的人力成本成为一种劣势。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一直是执世界经济之牛耳。   直到16世纪中叶,中国在技术上比欧洲仍旧更富有革新精神,也先进得多,甚至也大大超过了中世纪的真神教世界。对古代中国与当今世界大部分发明和创造进行粗略比对和统计,甚至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无数的基本发明创造,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源于中国。   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中国商品对贫穷的欧洲人来说,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哥伦布之后,美洲大量的白银才为欧洲提供了中国唯一可接受的交换物,中国因此成为世界第一商品出口地。   在冶铁、造纸、采煤、盐业、丝绸、纺织、瓷器、印刷和建筑等各方面,17世纪初的大明王朝都还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工业产量约占世界的三分之二以上。景德镇掌控了全球瓷器市场,不仅仅因为产品精良,也因为其生产规模与组织先进。可以说,它代表了齐国蒸汽机带动的机器年代来到之前,世界手工艺产业的最高峰,大规模集中制造生产的最壮盛的成就。   在同一时期的英国手工工场业主只有几万英镑的资产,但大明的民间“资本家”可以调动多达几百万的银子进行投资和生产。   更能表现一个国家工业能力的冶铁业方面,在大明永乐年间,铁产量就超过了16万吨,这比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铁产量总和还要多(欧洲铁产量在18世纪初才将将达到16万吨)。   粗略估计,在大明时期,中国大约生产了世界30%-35%左右的制造品,印度和欧洲各占20%,中国和印度占有世界一半以上的财富。   事实上,从初立的大明到如今的大秦,神州大陆并不是没有变化,也不是没有发展,只是这种变化和发展仍然没有跳出农业——家庭——手工时代。而同一时期,不说狂飙突进的齐国,就是欧洲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农业——手工时代跨入了工业——初级工厂时代。   目前,大秦的官办工场也好,民营工场也罢,尽管仍然保持了相当的规模,如织造业、陶瓷业、钱币制造、造船,以及火器制造,工场人数规模从数百到上千不等。但以齐国人的眼光来看,大秦的制造水平极其原始,生产所用的机器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工具也多以竹木为主——当然,部分工场也进口了一些齐国五金工具,大部分都在用简陋的牛筋、羊肠、麻绳捆扎联接,动力全靠人力(少部分有水力),连畜力都不多。   齐国的众多陶瓷厂和景泰蓝工厂,早已经采用钟表和温度计,而景德镇仍在使用焚香计时和试片测温。   昔日的天朝上国,历来就是世界上一个最富裕,也是一个最肥沃,耕耘最得法,最勤奋而人口众多的国家。可是,在与飞速发展的齐国相比较,就显得它长久以来似乎已处于停滞状态,国力反而被齐国迅速赶超。   一个叫戴梓的年轻工部员外郎在考察期间,曾对岳敬修进言,造成秦齐之巨大差异,盖莫于科举和教育的本质,以及社会的氛围。他认为,大秦如今的教育体系,造就了相对的稳定和极高造诣的文学艺术,却不能产生齐国这种科学精神和创新源泉。   “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习”,权力和学术上的专制,是对大秦科学技术的最大“摧残”。在一个权力社会,做官成为所有人的梦想,而科举考试是唯一的道路。   整个大秦社会,文化层面上明显是重艺术而轻技术,甚至将技术也变成艺术。在齐国,精巧的钟表是技术的典范,到了大秦,则成为艺术品,给它镶金带银,极尽装饰。玻璃,在齐国的应用以放大镜、显微镜和望远镜为最,当然,也用于装饰民宅,可在大秦,一些灵巧的工匠,却将琉璃加工成奢华的鼻烟壶或者名贵的雕饰。   在儒家文化下,发明和科学本身并不会带来财富、声望和权力。而且,在思想上,大秦的读书人也缺乏必要的实证逻辑和研究定力。   早在春秋时期,《墨经》中就有了有穷、无穷、无限小(最小无内)、无穷大(最大无外)的定义和极限、瞬时等概念。魏晋时期,刘徽首创的割圆术求圆面积和方锥体积,求得圆周率,他的极限思想和无穷小方法,是当时极限思想的深刻体现,更属世界首创。   而前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也独创了“隙积术”、“会圆术”和“棋局都数术”,开创了对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研究。   特别是到了前明时期,数学发展水平达到了的高峰,出现了“垛积术”、“招差术”、“天元术”、“四元术”、勾股数学、弧矢割圆术、组合数学、计算技术改革和珠算等杰出成果,已经接近微积分的大门。但最后,却让齐国学者,通过对上述数学成果予以系统总结和延伸突破,不到数年时间,便开创了微积分学,然后洋洋得意地向到访的大秦学者炫耀。   深受传统儒家文化影响的大秦社会,还隐有一种老庄思想,信奉“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甚至,还有咄咄奇论,“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人家齐国在四十年前初立,羽翼未丰时,便大力开启民智,实施全面义务教育,以使民众通晓文理,掌握基本的读写能力和明辨是非之智,也未见齐国“民之难治”、陷入“国之贼”境地?   荀子所著《礼论》中提及,“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可是,在考察和探究齐国发展历程后,却愕然地发现,他们何曾遵循《礼论》之言?   在齐国,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都是反其道而行,极力践行“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对任何能促进发展力的器物和方法,都在孜孜不怠地追求。   戴梓最后还给出了一个论断,我大秦之所以落后于齐国,是由于缺乏必要的动机,而非缺乏能力,这是受限于社会总体环境,而并非由于我大秦子民天生才智弱于齐国人。   这齐国人,曾经都是一些什么人呀?那都是从我大秦(大明)逃难过去的饥民、难民!   我大秦要改革,要开启民智,要发展器物,更要全民崇尚科学。   “机器大行,则农工失业必重,然朝廷又将如何予以安置?”岳敬修沉默良久,喟然一叹,“我大秦自强之道,与齐国异也。齐国以商务为国本,我大秦以民生为国本;齐国之自强在器物与经商,我大秦之自强在爱民。齐国民数少,故用机器,而犹招揽我秦人以补人力之不足;大秦民数繁,故不轻言以用机器,穷民犹以谋生无路而多出洋之人。”   “天下初定,则生齿日众,事事仰给人力,尚多游手坐食之人,再以机器导其惰,聚此数十百万游民懒妇,何术以资其生乎?四民之中,农居大半,男耕女织,各职其业,治安之本,不外乎此。倘若,机器渐行,则失业者渐众,胥天下为游民,其害不胜言矣!”   当陪同的一名齐国官员听到戴梓提及能否在秦国仿齐国模式,殖兴机器,大力发展工商业,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时,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轻轻地回了一句:“你们的政治土壤,不太适合我齐国模式。”   戴梓闻言,愕然良久,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的本性都是求富贵而恶贫寒,每个人都是“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秦国人也不能免俗。   司马迁曾曰过:“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商人的出现打破了财富的平衡,金钱权力形成了对政治权力的威胁,因此历代王朝统治者都极力打压商人势力,重农而抑商,以农业消解手工业和商业,以“均贫”削减贫富差距。“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   观大秦治政,也未能脱离历朝历代之框架,对工商多少都存在打压和抑制之举。因为,商业毕竟是自由的产物,我天朝上国似乎自古便缺乏自由的土壤。   数千年的发展历程,商人从来就不是社会的主流人群,每一个工商业者都必须面对“一个时刻都可能被官吏借口执行律法而强加掠夺”的王朝。强大的集权王朝管制和阻碍了商业统治集团的创立,在这种情势下,似乎只有下层商业,市镇店铺和集场能有效作业。   像齐国这般“支持现代工商业的法律程序以私人财产权作基础”,首先即与儒家传统道德观念相反,而后者正是官僚体系奉为天经地义的。   另外,从现代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大陆王朝的中央集权政治的特点是“产权不清晰”、“信息不对称”和“激励不相容”。当官吏们作威作福到无视律法,以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自己的财产是安全的,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唯恐受到诬告而被剥夺自己所有的一切。   如果王朝专制,君主暴虐,官场腐败,人们的财产随时都有受侵害的危险,那么,人们往往把资财的大部分藏匿起来,乡间地主和市间商贾的秘密地窖中积存的一个个巨大的银冬瓜,无不是对此最为直接的反应。   权力,历来就是专制社会中最主流的法则。在这种权力为主导的社会中,基本不存在法律上的产权制度,“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们更关注财富分配,而不是财富的创造。“学而优则仕”,只要进人官僚体系,就可以抢占他人的财富,这实际是激励人们去走掠夺性的道路,并在财富的分配上极尽钻研,而不是自己去努力创造更多的财富。   相反,齐国的工业革命和社会革命将人导向财富的创造,刺激每个人去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形成一种正向激励。   大秦之弊,在于制度之困和人心之变,非一时之革新,便能涤荡清除。 ##第二百三十七章 留学者   1680年12月22日,长安。   若说,那些到访齐国的外国政要会对齐国强大的国力发出惊叹之声,一些前来贸易的商贾也会对齐国繁荣的工商业表现得心神驰往,那么,当一些国外的文人学者在参观访问了齐国众多藏书馆阁,看到规模巨大的藏书后,无不震惊得目瞪口呆。   书,很多的书,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书海!“汗牛塞屋”、“浩如烟海”、“充栋盈车”这几个成语,似乎都无法准确描述这样的场景。   长安城玄武区的西侧,靠近一处低矮山丘的位置,耸立着五栋充满东方古韵的馆阁,呈梅花状分布,其名曰文渊阁。嗯,只要是文人学者,但闻其名,便知是储藏书籍之所在。   每栋馆阁,均为五层,外墙安装了大量的透明玻璃窗,使得馆内光线非常充足,方便阅读者尽情享受读书之趣。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书册,天文地理,医药生物,经史子义,名家典籍,市井话本,时政评论……,类型多种多样,无所不包。   与南京文渊阁以及无数民间藏书楼所不同的是,齐国的文渊阁是对外开放的,任何人在出示身份证明后,都可以获准进入,免费阅读这里的无数藏书。   “这里的书,可允许阅读者摘抄吗?”大秦光禄寺卿闵佑文被馆藏的读书规模震惊得久久不语,稍顷,又转头看到阅览大厅内有许多年轻的读者正在奋笔疾书地摘抄书页,有些好奇地问道。   “只要借阅者未损坏书籍,是允许读者摘抄其中内容的。”岳敬修说道:“那些政府公人、军队将领,以及皇家科学院和工业研究院的学者文人,甚至可以将馆藏图书借回家中观阅。”   “齐国此为,于天下文人而言,可谓是世间最大之善举呀!”闵佑文颔首赞道。   “然也!但此番善举,却仅为齐国文人方能享之。”岳敬修苦笑着说道:“予之兄,此等规模之文渊阁,所藏图书不下三百万册,其中有数十上百万册典籍、孤本来自我神州大陆。游历汉洲数月,所经府县城镇数十座,每城皆有此藏书之馆阁。规模宏大者,如长安、建业、临淄,藏书数百万之巨;规模微小者,依各地府县之经济之力,所拥藏书从数千册至十数万册不一。”   “可都是长安文渊阁这般对普通民众无偿开放?”   “那是自然。据齐国官员所称,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但有所需,尽可入内一观。”岳敬修想了想,向前一步,低声说道:“前明永乐年间所著《永乐大典》,留存于世之典籍文章,十之八九皆在齐国馆阁府藏。”   “此言当真?”闵佑文愕然,“民间流传,甲申之前,齐国便于北京和南京两地,对《永乐大典》极尽搜捡,偷运回他们汉洲本土,一直未予确切证实。另者,曾听闻,齐国在据登莱、袭沿海之地时,对民间所藏典籍和古迹,也在行劫掠之举,大肆搜刮。我朝无数文人,为此尝讽齐人乃文贼矣!”   “此处馆阁虽也藏有《永乐大典》部分典籍,但皆为翻印。”岳敬修说道:“据闻,大部分《大典》真本均存放于建业文渊阁之中,尚在整理和汇总之中,想来此后也会予以妥善保存。”   “可否将其讨回至我大秦?”闵佑文问道。   “齐国人怎会应允?”岳敬修摇摇头,说道:“齐国所据汉洲之地,乃是荒僻大陆,国中民众也尽皆我大陆逃难移民。为了彰显文治,自然要据有大量华夏典籍文章,以充门楣,装点文化。”   “惜哉!”闵佑文叹了一口气,“旬日前,随同齐国官员参观那个所谓的万国博物馆,其中展列古籍文物、珍宝玉石无数,但其出处无不为我神州大陆及海外藩国、西洋列强之物,甚至许多宝物竟然是掠自他国王室之珍藏,齐国却心安理得地将其据为己有,陈列馆览,此举也是让人……让人叹之。”   “齐国自汉洲建基立业之始,便一直对外大肆扩张,吞灭南洋土邦王国不知凡几,再加之,齐国凭借其强大战力,曾数征朝鲜、两败日本,破安南、广南两国都城,殖民印度,重创莫卧儿帝国,迫其割地求和,从而建立起他们的海洋之霸权。凡四十年间,齐人掠他国资财无数,揽破国王室之所藏,自然是丰裕无比。”   “呵呵,齐国所为,颇有穷兵赎武之嫌呀!”闵佑文不无嘲讽地说道:“观那万国博物馆,所览之物,可有一件出自齐国?可叹,齐人官员却显出一副与有荣焉之色,需知,那些掠来的件件珍宝,无不侵染了齐国的贪婪野心和破亡者的斑斑血迹。”   一众大秦官员在文渊阁中徜徉浏览,时不时地从书架中抽出几本书册,翻看数页,随后颇为不舍地又将其一一放回。书册之多,种类之繁,竟然让人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什么书都想看,可又担心看入了神,错过下一本更遂人意的书册。   这齐国的文人,当真是好福气!   “几位官人,可是来自大秦?”一名年轻的读者怀抱着两本书,在错身经过前来参看游览的秦国官员后,突然又折返过来,拱手施礼问道。   “这位乃是我大秦文渊阁大学士、鸿胪寺卿岳鸿胪,讳名,敬修。”一名秦国官员不知这名年轻人是何身份,未敢造次,遂上前一步,轻声介绍道:“另一位乃是我大秦光禄寺卿闵太官,讳名,佑文。不知尊驾是……”   “见过大鸿胪,见过太官。”那名年轻人再度躬身,语气惶惶地说道:“小生乃是两年前大秦国子监选调齐国留学监生柏广永,于此拜见诸位大人。”   嘴里说着拜见,却只是将腰身稍稍弯了一点,朝面前的几位秦国官员拱手作揖。   “据我所知,两年前选调留学齐国之监生,一共三十二名,分布于建业、威海和大兴三地的大学堂。你怎生在长安出现?”岳敬修脸色有些不虞,盯着这名大秦留学生,“你可是怠于学业,蹿至长安游乐戏耍?”   “回大鸿胪,小生此来长安,为大学所授恩师所命,至文渊阁参阅借鉴数本馆藏于此的典籍,以为完成师长所发课业。”柏广永恭敬地答道。   “你所在的东南大学堂,难道未有相应参阅书本?”闵佑文好奇地问道:“据齐国官员介绍,汉洲境内各级学堂内,皆有所属藏书馆阁,以为学生借阅参鉴。”   “回太官,东南大学堂虽有馆藏书册八十余万,但并非能涵盖所有类别,故而,尚需于长安文渊阁借阅数本,以为资料补充。”   “你的师长何在?”   “师长于长安城中去拜访好友至交,并受税务总司所请,参研讨论最新税收财政之策。”   “齐国欲定官方之策,还需与学堂教谕相商?”   “师长所言,施政之策,需多方参鉴,反复论证,方能使之不为乱命。”   “善!”闵佑文微微颔首,“齐人治政,较我大秦严谨呀!”   “去吧,在齐国需好生用功学习,他日返回大秦,必为朝廷重用。”岳敬修朝柏广永叮嘱道:“另者,在齐国务必谨言慎行,遵纪守法,不要污了我大秦之声名。”   “小生谨遵大鸿胪之命。”柏广永躬身应诺道,随后又朝闵佑文施了一礼,退后两步,便抱着书本朝阅读大厅走去。   柏广永来到一处靠窗的桌案旁,那里已经有三名年轻人正伏于桌上,奋笔疾书地摘抄书册上的内容,听到动静,便抬起了头。   “广永,你可是打着找书的幌子,故意耽搁这么许久,让我们几个兄弟多抄些书页?”岳绍华使劲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小声地抱怨道。   “就是,平日里看着你这般老实,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要偷奸耍滑,陷害兄弟!”潘治平也放下笔来,笑着说道。   “小永子可不是那样的人!”袁德恒继续握着笔,抄写着书册上的段落,“指不定,是在馆内遇到了熟人。”   “哟,广永,你在我们齐国还有熟人?”潘治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着,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几个人,在长安勾搭了一个漂亮的女子?”   “适才,在甲字9区遇到了我们大秦的官员。”柏广永将手里的书本轻轻的放到桌案上,低声说道:“故而,稍稍耽搁了一会。愚兄在此,向几位贤弟赔礼了。”   “你们瞧瞧,咱们这位来自秦国的年兄,又是这般拘礼起来!”岳绍华笑着摇摇头,“我等只是与你开玩笑,怎生会怪你?哦,对了,遇到你们到访的大秦官员,都说了些什么呀?他们有没有给你送点什么见面礼?”   “只是彼此问候寒暄片刻,未曾有什么见面礼。”柏广永苦笑着说道。   话说,在齐国大学堂里的这些众多年轻学子,性格飞扬跳脱,极为活跃,不论是从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显得特别乐观向上。他们思维敏捷,兴趣广泛,几乎人人都带有几分傲气,具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不过,在与之相熟后,发现他们待人热情、大方,而且善于向他人学习,能开放的接受别人的意见,非常容易相处。   通过接触,柏广永了解到这些能考入大学堂的学子,半数以上为齐国富裕阶层的子弟,或者为国内贵族、官宦后人,拥有的能量不可小觑。   “好了,好了,文渊阁乃是读书幽静之场所,勿要这般喧哗了。”袁德恒见周围不少读者已经对他们这般哄闹说笑纷纷投以嫌弃的目光,便立即小声地阻止道:“大家伙赶紧将相关资料摘抄完毕,到了晚上,小潘要领着我们去吃大餐。”   “吃大餐?”柏广永闻言,便有些怔住了,颇为担忧地问道:“那要花费……花费多少钱?”   他们这些来留学的大秦监生,虽说是经过国子监一番精心挑选被送到齐国进修,但无不是普通人家子弟,那些据有深厚背景的监生可不怎么稀罕冒着海路风险,万里迢迢前来齐国来镀一层金——大秦内阁政府其实自身也不知道派学生来齐国能学到点什么,只是出于要加强两国文化交流的目的,才做出此番安排。   像柏广永这般,在大秦南京国子监学习数年,但资质一般,仅过第一关——院试,获得生员资格,即秀才。而那些有望通过乡试的监生或者秀才,自然是不愿意来齐国留学,以免耽误自己的大好前途。   至于,那些有深厚背景,或者家中资财无数的监生,更是不想漂洋过海,前往齐国这个“文风凋敝”的国家,去学捞什子“奇技淫巧”之术。只要在南京国子监混个几年,待地方有了缺,通过家中长辈一番运作,一县掌印官做不了,但要弄一个县丞、主簿,或者掌文牍出纳的典史,应该不是难事。   而柏广永,家中无财又无势,且资质一般,科举无望,为人老实忠厚,便很“荣幸”地被挑选为留学齐国的监生。在大兴的东南大学堂学习期间,每月可获得学校发放的三块钱的生活补助,以应生活日常开支。   补助虽然不多,但相较于大秦的普通百姓而言,不啻为一笔“巨大”的收入。大学堂里住宿无需花费,日常饭食也较为便宜,精打细算一番,柏广永每月还能攒一些零用钱。但要凭他攒的这点钱,想要在长安城凑份子吃顿大餐,那可就不够看了!   “不需要你花费一分钱。”潘治平笑着说道:“今晚,有一个金主请客,准备庆祝他在上个月获得的皇家物理科学奖。好家伙,他这笔奖金,可是拿命换来的。这腿摔折了,还没好利索,便迫不及待地要向所有人来炫耀他的伟大成就!”   “小潘,你该不是说的是景王殿下吧?”岳绍华好奇地问道:“你可是与殿下相熟?”   “我这种小角色,哪里能与景王殿下攀上关系?”潘治平笑着说道:“我二哥受邀参加今晚庆祝宴会,届时,要为景王殿下成立的飞天研究院捐一笔钱。我听了消息,便向他讨了几个参会名额,带着你们去吃一顿大餐。”   柏广永听罢,顿时惊住了。   齐国的王爷摆功请宴,所请之人,想必不是高官巨宦,就是商界大贾,皆为富贵之辈,而他这个来自大秦留学的“白丁”却要跟着去蹭吃蹭喝,这如何使得? ##第二百三十八章 齐国的日常生活   “当!当!当!……”   长安大学堂的钟楼非常准时地敲响了六点的钟声,柏广永条件反射般地睁开了眼睛,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使劲地伸展开双臂,同时晃了晃脑袋。   昨晚,那场由齐国景王殿下举办的晚宴,以柏广永的眼光来看,好像并不怎么豪奢,巨大的圆桌上,只摆了七八个冷盘,两三篮水果,以及几碟糕点,为数不多的热菜,还是几盘油炸的鱼干、酥肉。   酒水,倒是有不少,有辛辣的烧酒,有甘甜适口的黄酒,也有辛辣中带有几分甜润的蜜酒(甘蔗酒),还有酸涩且有一丝怡人的葡萄酒,以及有点像马尿味的啤酒。   当然,这种宴会也不可能把吃食放在重点,参会的人在稍稍吃了几口凉菜,垫了点糕点后,或者上前与那位景王殿下攀谈,以拉近与皇室的关系,或者三五熟人彼此寒暄,联络感情。   柏广永小心翼翼地跟着三个同伴,到了席位上,也只是蒙头吃菜,并不敢多言,甚至连酒水都不敢喝,生怕失了礼节,让人生厌,辱了大秦人的身份。   宴会中途,来了一位大人物,好像是分管科技产业部和工部等事务的内阁副总理大臣。他在席间高度称赞了景王的探索精神和创新能力,对他成立的飞天研究院给予了充分肯定,并表示内阁政府将会对该研究院和此项发明,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这位王忠毅副总理大臣最后还声言,景王作为皇室子弟,未必会让自己的声名流传百年,但他作为飞天研究的发起人、第一个登上天空的勇士(世界上第一个载人热气球航行发生于1783年11月21日,由蒙戈尔菲耶兄弟完成),将永载人类史册,并被传颂万世。   柏广永不知道这位齐国副总理大臣为何会将景王殿下的飞天举动拔高到这么高的境界。在他想来,一个富贵王爷弄一个高空热气球,然后满足自己的猎奇欲望,飞上天空,这不纯粹是玩物丧志嘛!而且,他还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乘坐高空热气球,就是想在所有人面前享受那种万人顶礼膜拜的感觉。   听说,齐国的皇室子弟不像前明那般,会实封外地,做一个富贵王爷,而是从小要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选择一项自己喜欢或擅长的职业。除了寥寥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安于现状,进入皇家投资贸易商社中混个闲散日子外,大部分皇子都投身于军队、行政、教育、外交,以及民间公益等行业中,好像都做得有声有色,在国内的风评也不差。   对于景王这种钱财不缺、衣食不愁的富贵王爷,柏广永是羡慕不来的,毕竟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他在大口吃菜的同时,脑子里却在想着白天与大秦官员之间的谈话,翌日返回大秦,必将受到朝廷重用。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那位齐国副总理大臣那般,在大秦的高端宴会上,挥斥方遒,对某一个大秦皇室子弟点评一二。   托授业恩师的福,来长安这几日,可以借宿在长安大学堂的学生宿舍,还能吃上便宜的饭食,免去了自己高额的花费。   在宿舍走廊的一头,是集体盥洗室,陆续起床的学生,端着搪瓷脸盆,里面放着毛巾、牙刷、肥皂,纷纷来到盥洗室洗漱。   来到齐国两年多,给柏广永最大的感受就是,齐国人特别爱干净。不说城里的市民,就连乡村的农人,在忙碌一天后,也会接上一盆水,简单地进行一番洗漱清洁。   要知道,他在南京国子监几年里,除了夏季暑热期间,会简单冲个凉,洗个澡外,在其他季节,尤其是冬春时节,便很少洗澡。至于衣服的清洁,那起码能连续穿一两个月时间,才会清洗一番。   可到了齐国,夏季且不说,就连冬季时节,他们也会十天半月,甚至七八天时间,也会洗一次澡。而对于身上的衣物,他们更是经常浆洗,哦,不对,应该是用肥皂清洗。他们贴身穿的亵衣,清洗频率会更高。   齐国人说,经常洗浴,清洁衣物,保持身体干爽卫生,可以避免病毒细菌的侵入,减少各种传染疾病。哦,对了,据他们说,病毒细菌好像可以通过医学或者生物科那边的教学显微镜观察到,真是相当神奇!   牙刷,在大秦也有,据传是大明的弘治皇帝发明的,用猪鬃镶嵌在骨头上制成,但造价昂贵,只有王公贵族或者有钱的大商人才能消受,像柏广永这般普通大众只能一旁羡慕。平日里,要想清洁口腔,只能吞口水,简单漱一下口,最多是用手指伸到嘴巴里,上下擦拭一番。   而齐国生产制造的牙刷是用竹、木等材料,在头部用机器钻毛孔数行,然后植入马尾或猪鬃,虽然价格较秦国便宜,但因为掺杂了部分手工制作,每支售价也高达两角五分钱。柏广永最初购买时,那是肉疼良久,以至于他将牙刷使用了一年之久,都不舍得更换。   而牙膏,价格也是不菲,好像是用墨鱼骨粉或者煤灰这两种材料制成的,用其轻轻地摩擦牙齿,可以起到亮白牙齿的作用。另外,还有樟脑、没药和焦明矾制作的牙膏,这都给人一种“药剂”的味道。特别是樟脑味的牙膏,只要你一张嘴,就能让所有人知道你今天刷牙了,味道属实让人难以接受。   在众多种类的牙膏中,齐国人使用最多的还是煤灰,这让柏广永惊讶不已。但相熟的同学却告诉他,除去其颜色不谈,煤灰是在所有研磨材料中质地最柔软的,它可以在不损伤牙齿和牙龈本身的情况下祛除牙齿上的斑迹和牙垢。当然,它也很容易洗干净,不会留下残余,而且,即使偶尔不小心吃掉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相较于昂贵的牙刷和牙膏,在秦国售价很贵的肥皂,在这里却是极为便宜,只需要几分钱,便能买到方寸大小的一块肥皂。若是,讲究一点,还可以花一角多钱,购买含有各种香味的香皂,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   同东南大学堂一样,长安大学堂的宿舍盥洗室里也铺设安装了那种自流水设施,轻轻拧开水龙头,水便自动流淌了出来,极是方便。很多人都是用凉水洗脸的,据说这样可以改善身体内的血液循环。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肥皂或者香皂并不能溶于冷水,也就意味着它不能打出肥皂泡。所以,很多齐国人在每天坚持用冷水洗漱外,也总会在过数天后,用一次热水,以便去除脸部的油脂。   对了,齐国人还特别喜欢喝热水,他们很少在野外饮用河水,或者湖水,以防止其中的不洁物进入身体,造成不必要的疾病。在大学堂里,几乎每一个学生都会配发一个密封性良好的热水壶,可以到公共食堂打取热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锅炉,盛满了被烧开的热水。   因为是临时借宿在长安大学堂宿舍,柏广永自然是没有热水壶的,但他却随身带着一只搪瓷杯子,准备稍后去食堂吃早饭时,顺便打一杯热水,给自己泡杯茶。茶叶,自然是昨晚宴会上顺手抓了一把,用纸巾包好,揣在身上带了出来。   当洗漱、穿衣这些晨起步骤结束后,晨间例行事项的下一个步骤通常就是解决生理问题——谷道排便。   厕所一般修建在非常偏僻的地方,远离居住区。清洁工人会将厕所下面的粪坑及时清理,然后转移到乡下的大型堆肥场,还会定期将厕所的墙壁和天花板刷白。其实,也不止在大学堂里,许多齐国的城市里,几乎没隔几河街区,都会配有清理粪池的厕所工和街头清道夫,他们一般会在夜间出来工作,推着手推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尽量避免影响到其他人。   这些处理污秽物的工人,除了少量的外来新移民外(主要是日、朝、安南等移民),大部分都是由汉洲土著或者前来汉洲“服役”的南洋土人充当。   不过,随着齐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厕所之类的公共卫生状况逐渐有些跟不上,甚至不堪重负,开始出现各种隐存的卫生问题。一些拥挤的工人聚居区,甚至会出现一间厕所最多时有两百多人共用的状况,大清早排队上厕所成为奇葩而热闹的一景。   当然,在大学堂中,早晨上厕所的人也是不少,柏广永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轮到一个蹲位。   在齐国,除了生产大量的印刷纸、书写纸、包装纸外,还有一种就是上厕所用的“卫生纸”。   同秦国一样,这种厕纸,是用稻草秸秆,芦苇,杂草等植物秸秆为原料制成的,质地粗糙,被称为草纸,价格较廉价,除了被用来做包装纸,还大量被用作卫生用纸(古代中国元朝便用此类草纸为清洁纸)。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的齐国人而言,最适合擦屁股的纸莫过于国内各种廉价出版物,那些废弃的报纸、书本、广告、纸袋,还有旧信封都是可选用的工具。因为对于手头都不是很宽裕的普通人来说,专门花一笔钱去买些被丢进茅厕的东西,简直太浪费,属于败家行为,即使这笔钱,占整个收入是非常微小的一部分,那也是不可接受的。   虽然,报纸等一些印刷物,触感又硬又滑,对屁股不太友好,甚至有时还擦不干净,但这点小小的“瑕疵”,大多数民众还是能忍受的。最起码,我们没有像那些野人那般,用树枝或者土块石头之类的来刮擦屁股,已然非常文明和高级了!   相较于干净清爽的齐国人,柏广永一直对自己脑袋上的长发而纠结不已,早晨需要额外花费许多时间去打理,日常还要进行清洁养护。在秦国,普通人一般是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三股或两股发髻,随便拿根草绳或者秸秆捆扎。   而像他们这种读书人、秀才,以及官家贵族等群体,则一般都在头顶结发髻,还要在头上缠绕网巾来固定头发,收拾起来,颇为麻烦。   反观齐国男子,虽然不乏有模仿我大秦传统文人发式的人群,但绝大部分人的头发都很短,长不过三五寸,有的甚至只有寸许,俨然西南乌斯藏和北方蒙古地界的喇嘛一般。   柏广永在齐国境内两年,但凡有人见到他这般发饰后,都可以非常准确地判断出,他一定是来自华夏大陆的秦国人。   从少年时期,柏广永熟读《孝经》后,潜意识里便被灌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观念,更是从师长那里习之,当年清虏就是要求我华夏子民剃发易服,使我神州大地胡虏腥臊,从而激起了无数民众的激烈反抗。我大秦高祖(孙可望)聚义兵,数度北伐,最终涤荡天下,统一大陆,并改朝换代,创立大秦,由此,方能使我汉人衣冠和发饰的延续。   齐国不是自诩华夏之国,汉人苗裔吗?为何要弃我汉人传统发饰,主动将脑袋上的头发剃得这么短!?   “为了健康!”   那些齐国人在对他说出这句话时,眉眼里充满了不屑的神情。他们声称,脑袋上顶着一头浓密的长发,若是不经常加以清洁和打理,就会寄生大量的病菌,甚至从中跳出几只肥大的虱子,也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   柏广永对此是又羞又怒,难道我们汉人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发饰,竟然就以不健康为由,就要予以剃掉?当年,我们神州大陆,为了对抗清虏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之血腥律令,不知有多少汉人倒在鞑子的屠刀之下,这意义又何在?   好在,齐国人虽然对他们这些来秦国人留有的一头长发,除了隐隐报以嘲笑外,并不会强迫你将其剃除,与他们保持一致,给予了充分的包容。   柏广永为了避免在个人卫生方面遭到齐国人的嘲笑,非常注重打理他的头发。不仅每日会早起十几分钟,细心整理编制发髻,而且时刻注意清洁卫生,每隔数日便会用热水和肥皂清洗头发。   当然,不论是用廉价的肥皂也好,价格稍高的香皂也罢,它们均具备强碱性,不仅会让头发变得干枯、易折,还会引起头皮疼痛,甚至还会漂白发色。这类香皂对有些油性发质的人比较适用,若是干性发质的人使用它,就可能会陷入麻烦。   因而,柏广永清洗头发时,每次只使用一点点肥皂或者香皂。洗完头发后,他还要忍痛抹些润发油或发油在头发上,使头发顺滑而有光泽。最后,再用梳子彻底梳理发丝,让抹在头发上的油脂沿着发根,均匀的涂抹到发尾。   大学堂里相熟的齐国同学见了,均不免调笑于他,说他这般打理头发,可堪与家中姐妹的日常梳妆相比。有这般功夫,都不知道可以多读几页书册了。   细致的梳理完头发,柏广永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或许,齐国之强,发展之速,以及他们日常简洁高效的做事方法和态度,便能从他们男子的发饰长短、日常打理等诸多细节就能体现出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齐国的日常生活(续一)   长安城是齐国的都城,因而,它是一个权力的城市,更是一个充满贵气的城市,这里有皇室成员、内阁僚臣、诸部尚书,以及大量的中低阶官员,当然,这里还有许多军队的高级将领。至于,那些攀炎附势的商人,数量也不在少数。   宽敞而平坦的街道上,时不时地会遇到各种华贵的马车,里面的乘客,不是高官显贵,便是巨商大贾。街道两侧,挎着腰刀,持着警棍的巡逻警察,眼神犀利地盯着行人,警告所有潜在的闹事者,勿要挑衅他的威严,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   长安大学堂门口的公共马车站台,已经等候了数十名乘客,大部分都是要进城游玩的学生。站台边上立了三个站牌,上面标识着相应的公共马车线路,可以准确地指引你要去的目的地。   公共马车在齐国已经出现了三十多年,主要分为跨城长途和城市短驳运输两种类型。后来,随着火车的兴起和票价的逐步降低,长途公共马车日趋衰微,客流量已下降到一个很低的水平。目前,只有在那些未开通铁路的府县城镇,才稍稍占据着一定的市场份额。   而城市短驳公共马车,则随着城市规模的逐步扩展和人口的增加,却日益兴盛起来。最早,城市公共马车的乘客,主要是政府官人和稍有家资的“中产阶级”群体。而普通人家,是不会舍得花费任何一个大子,去乘坐马车。人类天生长了两条腿,自然要好好利用,不是吗?   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乡下还是在城里,走路上班都成了一个惯例。在很多城市里,漫长的工作时间迫使大多数家庭尽可能住在靠近工作场所的地方——因为并不是每一家工厂主都有财力可以为员工修建工人宿舍,即使居住的环境比较拥挤和邋遢,也比上班十几个小时后再步行几十分钟乃至一个多小时回家要好得多。   然而,有些人因为实在找不到工作场所附近的住宅,每天不得不走很远的路,将大把的时间花费在往返的路途之上,尤其是劳累了一天后,还要经历一段长距离的步行,对他们而言,将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折磨,内心里便有了强烈的公共交通需求。   另外,随着齐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地方政府手头上多多少少有些财力了,也开始加大对城市内的公共交通进行建设,并遵照交通部的指导原则,以微利,或者不盈利为目的,建立城市公共马车系统。   这个时期的公共马车,体验感并不舒服。车上的座位很小,而且整个行程也没有中途休息的时间——除了抵达终点站外,这让乘客在乘坐过程中备受煎熬。   一辆公共马车,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运货马车,或者移动缓慢的驿车。公共马车大多有近4米长,1.8米宽,各个边均设有一排长椅;上方是敞开的车顶,有两排座椅背靠背地摆放在车顶中间;周围安装着低矮的护栏,以防止乘客跌落。   若是通往车顶,乘客需要利用马车后方的梯子。大多数公共马车的载客量均设定为20人,车顶为12人,车厢里为8人。   柏广永待马车停稳后,随着前面的人群,登上了马车。相较于沉闷的车厢,所有人都喜欢坐在顶层,不仅空气新鲜,而且还能沿途观赏街边的风景。当然,在下雨天,乘客的选择就会与之截然相反。   按照约定俗成,先上车的乘客要坐在最后方。当然,作为有机会挑选座位的人,最好不要选在马车“司机”的旁边,也不要选择最里面。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你的脚会被进进出出的乘客踩上无数遍,而在后一种情况下,你很难让马车“司机”明白,你要在哪里下车。   售票员是站在公共马车后方的一块小踏脚板上,负责帮乘客上下车,收检车票,以及通报站名。   柏广永的目的地是长安火车站,也是这条公共马车线路的终点站,因而,在支付了四分钱后,便在车上选了一个最里面的位置,然后立即抓紧了两边的扶手。   犹记得,刚来到齐国没多久,他在一次乘坐马车时,还未坐定,据说是马儿处在发情期,突然跑动起来,这让他猝不及防,在车厢里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以至于摔得鼻青脸肿。   拉着车厢的马很可能会脱缰,或者做出各种难以预测的行为,因此,在乘坐公共马车时最为明智的行为,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牢牢抓紧扶手。当然,若是担心会从车顶上掉落下来,也可以选择挤在车厢里。不过,要是距离太过遥远,那必定会非常痛苦,因为公共马车的空间很小,每位乘客的座椅大概只有长途马车的一半,还要忍受各种气息混杂的污浊空间。   尽管,齐国的公共马车槽点不少,但柏广永对这种为普通大众提供的公共交通工具,还是极为喜欢的。不像在大秦,除了王公贵族、官府要员,或者有钱富商拥有这种极为便利的马车外,无数的民众只有最为廉价的两条腿。从南京城的最东面跑到最西面,走上大半天,甚至一天时间,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更让柏广永称道的是,齐国的公共马车还有设立女子专属车辆,以避免女子在乘坐马车时,出现男女拥挤堆搡在一起的尴尬(香艳)场面。   马车在经过朱雀区时,宽阔的街道被人为的封闭了一半,许多工人和匠人们正在那里施工,听马车上的乘客间聊天,柏广永得知,长安城正在兴建马车轨道。据说,有轨马车会比无轨马车更安全,而且运行的速度和载客的数量,也是普通马车的两倍以上。另外,有轨马车运行过程中将更加平稳,本质上也更加机械化。   早在数年前,齐国最大的城市——建业,就已经在主要街道上铺设了有轨马车,此举,引得广大乘客的极高赞誉。   柏广永对此,只能再次暗自叹息。齐国之富庶,确实让人为之惊叹,他们可以将珍贵的钢铁就这么的铺设在地面上,就为了更好地满足城市民众的出行需求。   公共马车沿途经过数个站台,一路上走走停停,甚至还在途中,因为一辆马车出现严重故障,造成了约十分钟的拥堵。当抵达火车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让在此等待几名同伴不由抱怨起来。   “要是你再不来,老师可要指派我们去长安大学堂里寻你了!”岳绍华右手握拳在柏广永的胸前轻轻捶了一下。   “老师安在?”柏广永四下看了看,发现他们的老师并不在火车站台上。   “老师在贵宾候车室与几名官员叙事。”袁德恒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老师吩咐我们,待你到来时,可径直先行上车安坐,不必等他。……怎么,你就买了几个包子?”   “这包子量大管饱,而且便宜呀!”柏广永笑着回道:“路途中,经停车站时,在小贩那里再买几个水果,差不多也就到了大兴。……不过,我相信这二位一定带了不少美味食品,正好与我等分享食之。”   “我拿了几个罐头。”岳绍华嘿嘿一笑,“小潘从家里兜了几大包卤牛肉和鲸肉干,哦,还有几壶酒。”   几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侧耳倾听车站管理人员的高声通报已经进站的这趟火车方向和目的地,以便乘客得以按照票面信息,有序进入站台,登上火车。   像长安火车站这种位于首都的站台,自然是设施较为完善,不仅有遮风避雨的候车室,还有若干照明设施和各种指示牌,以方便乘客候车和出入站台。   而那些小的城镇站台,就显得更为“简朴”和“纯真”,别说照明和指示牌,连遮雨棚都没有。每当火车到站后,列车员或者站台人员只能扯着嗓子喊出这趟车的目的地。甚至,一些小站台连车站的名字都没标注出来,以至于需要列车上员还得在火车停靠时,声嘶力竭地喊出当前经停站点的名字。不过,在蒸汽机的剧烈轰鸣声和车门的撞击声中,这些喊声很可能会被掩盖,从而让乘客错过下车的机会。   长安火车站的站台长度约500米,远远超过一列十节车厢的火车长度,即便火车已经开动,未能上车的乘客也完全有可能助跑一段距离后跳上火车。因为,火车的速度并不快,大概时速在40-50公里左右,特别是刚刚启动时,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速度提升起来。   这个时候的火车车厢以脏乱出名,因为烟尘和煤灰会透过契合度较差的车窗飘进车厢。整节列车分为贵宾包厢和普通车厢,而普通车厢还会分一等座和二等座。一等座的座位有衬垫之类的装饰物,让人乘坐稍稍舒适一点。当然,若是你购买了二等座,也可以自带软垫,放置在坚硬的座位上,为自己“免费升级”为一等座。   齐国目前的火车车厢还是以短轴距为主,连接部位也没有任何缓冲物,这意味着车厢经常会猛烈地弹动或摇晃,让人不禁生出车厢随时会在下一刻就要出轨的感觉。   长兴线是最早的一条公私合营铁路,每天的客运量和货运量极大,自然其盈利水平也极高,成为仅次于北方建宋线(建业——宋城)的第二繁忙铁路线,给当初的所有投资者都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为了增加经营利润,车站除了出售贵宾包厢和一等、二等座车票外,还对那些急于出行的人以二等票的价格出售站票,以至于使得整个车厢挤满了人。   柏广永等人凭着大学堂学生的身份,乘坐火车是享受半价优惠,便都购买了一等座车票。另外,按照优先原则,他们会提前于二等座和站票的乘客登上车厢,避开你拥我挤的上车场面。   经常乘坐火车的人都知道,最舒服的座位是背靠蒸汽机引擎的那个角落。因为,那里的灰尘和烟雾较少,能很好的保护面部,还能免受颠簸、晃动之苦。   柏广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车票,恰好正是一个背靠蒸汽机方向的座位。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坐那个位置,而是主动让给了潘治平,坐到了最外侧的位置上。   “报纸上有什么新消息吗?”柏广永帮着几人放置好行李后,见岳绍华和潘治平各自捧着一份报纸在看,一脸期盼地问道。   在齐国,最让柏广永感到欣喜的是,这里的资讯极其发达,几乎每个府都创立了一份当地的报纸,对国际、国内和本地发生的各项重大事件进行详实报道。这使得齐国每一个粗通文字的民众真正做到了足不出户,便知晓天下大事,见闻识广,远超秦国子民。   “你们秦国有麻烦了。”岳绍华将手中的一份《长安纪事》递给柏广永,“位于大陆西北地区的准噶尔汗国攻灭了叶尔羌汗国,占领了整个西域地区,兵锋直抵你们秦国的河西走廊和青海、乌斯藏,并在罕东卫(今甘肃瓜州县)与你们秦国边军爆发几场小规模冲突。若是,加上北边心怀叵测的清虏,你们秦国的整个北境地区,安全形势极为堪忧呀!”   柏广永怔了一下,迅速从岳绍华手中接过报纸浏览起来。   “《皇帝陛下颁布谕旨,再次下调农业税》”   “《帝国美洲属地联合帝国海军于庆州地区重挫西夷》”   “《永嘉郡主即将下嫁大顺王国太子》”   “《大齐帝国与莫卧儿帝国在德里正式签订和平条约》”   “《准噶尔汗国的崛起,秦国迎来严峻挑战》”   “……”   柏广永跳过几个标题栏目,直接找到了那条有关大秦的消息综述。   “汉兴十年(1680年),四月,准噶尔汗国尽发国之精锐五万余,其汗王噶尔丹为总指挥,兵发叶尔羌。在叶尔羌白山派的和卓伊达耶提拉接应下,连破乌什、阿克苏,未及两月,便直逼喀什噶尔。双方相互攻伐十二阵,战役持续三天,喀什总督巴巴里·苏力坦阵亡,叶尔羌军崩溃,于战场溃散无形。”   “噶尔丹占领喀什后,未做停留,率领铁骑直奔汗国王庭-叶尔羌(今新疆莎车县)。城内守军据城死战,但在内应的引导下,准噶尔军最终攻破王庭,俘虏伊斯玛伊勒汗及全体汗廷成员及官员,叶尔羌汗国就此灭亡,整个西域纳入准噶尔汗国治下。”   “九月,准噶尔骑兵数百,蹿至河西走廊西端罕东卫附近。戍守于此的一百余秦国边军随即派人警告准军,勒令其退出秦国境内,并持械欲逐鞑骑,未遂。双方爆发武装冲突,秦军死伤数十人,准噶尔军未携粮草,缺乏必要的补给,缓缓退后。”   “秦国玉门关总兵闻报后,即刻驱兵一千,赶至罕东卫,与准噶尔骑兵形成武装对峙。”   “十月下旬,天气转冷,准噶尔骑兵陆续退回西域,屯兵于哈密,隐隐威胁河西走廊。”   “据综合各方消息,准噶尔汗国乃是蒙古势力的又一次复起,该汗国疆域东起哈密,西至塔拉斯(今哈萨克斯坦境内)草原,北过阿尔泰山以北,南至帕米尔高原,方圆数千里,其地域包括准噶尔本部的诸多鄂托克和诸卫拉特属部的众多昂吉,各有份地,分别居住和游牧。”   “准噶尔汗国还有着强大的军队,绝大部分是以骑兵为主,规模在六万左右。军方参谋部认为,该汗国若有必要,可将军队扩充到近10万人。尤为可虑的是,该汗国军队并非传统的蒙古骑兵,除了大量装备弓箭、马刀、梭镖等冷兵器外,还拥有数量众多的火炮和老式火绳枪,战力不可小觑。”   “准噶尔汗国的强势崛起,势必对脆弱的秦国西北边防构成极大的威胁。众所周知,秦国将青海、乌斯藏纳入治下,尚不到两年,统治基础极为薄弱。而狭长的河西走廊,距离物资繁裕的陕西、四川太过遥远,后勤辎重的补充势必变得异常艰难,这将对秦国军队的防守构成极为严峻的挑战。”   “……”   柏广永看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手中的报纸。   此时,站台上的乘客开始陆续登上火车,整个车厢立时变得喧嚣异常。位于前方的蒸汽机车已经开始轰鸣,发出巨大的声响,一股股煤烟,不时地飘进车厢,窗边的同伴嘴里咕囔着,伸出双手使劲地按压窗户,试图想将煤烟阻挡在窗外。   若是我大秦也能修建起这样的铁路,那该多好呀!   只要将铁路直通那河西走廊,凭借我汉人充裕的人口规模,丰富的物资供应,区区鞑虏,何愁不灭? ##第二百四十章 齐国的日常生活(续二)   火车抵达大兴车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也不知道是阴天的原因,还是空气雾霾太重,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给人以极为压抑的感觉,远不如长安那种蓝天白云的通透和舒适。   最近几年,大兴城的居民就已开始逐渐承受空气污染的折磨。在整个城市,有数万个家庭会将烧火做饭产生的煤烟排进大气中,众多工厂的烟囱和蒸汽火车也是重要的污染源。   一些工厂还将一系列化学废物排入大气,而在这其中,不少都含有强烈的刺激性和毒性。在大兴城北边的工业集聚区,人们仅凭肉眼就能看到从陶厂的窑炉里排出的烟雾呈棕色或黄色,而这种烟雾具有强酸性。   一些医学研究人员曾发出警告,在某些潮湿的雾天,被污染的空气会渗入人体内部,从而会灼伤人们的鼻腔和口腔。   据说,在齐国最大的工业城市——建业,那里的“豌豆汤”问题更大。   哦,你问什么是豌豆汤?那是一种黄色烟雾,在没有风的天气里,浓厚得像豌豆汤一样而得名。   随着煤炭的普及——齐国境内的煤炭开采比较容易,继而使之变得极其便宜,这种污染现象估计在大兴以及其他工业城市,将会变得越来越明显,并对居民的身体健康带来威胁。   在齐国的几座重要的工业城市里,呼吸道疾病成了困扰居民的大麻烦。肺炎、支气管炎和哮喘,这几类疾病在恶劣的空气下也会愈发恶化。   有时候,即使在没有雾霾的日子里,黑色的烟尘也会像黑色雪花一样在空中纷扬,接着便会覆盖在所有事物的表面。它们会在头发、衣服、建筑物和植物的表面结成黏糊糊的一层。当然,如果窗户是开着的,那房间也会变成这样。   在普通家庭的室内,也会产生烟尘,厨房的炉灶和屋子里任何可以生火的地方(主要是冬季)均是煤灰污染源。但在城市和城镇里,户外的空气污染较室内还要严重得多。   针对城市空气的污染和日趋严重的雾霾现象,工业部、医疗卫生部、科技产业部等几个内阁部门曾对此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和研究,试图制定出积极的应对方案。但受限于环保科学技术的滞后,并没有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对策。   无奈之下,工业部建议在地方财政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将部分污染严重的工厂搬迁到远离城区的地方,并且还要位于居民区的下风口,以便将污染源带离城市的人口聚居区。   除此之外,医疗卫生部建议,在空气污染严重的日子,提倡城市居民出外行走时,佩戴防疫口罩,以减少吸入污染的空气。   柏广永其实对大兴城逐渐产生的污染已经无感了,城市里的酿酒厂和化工厂附近散发出的的恶臭,公共马车配置的马匹本身及其排泄物的骚臭味,以及到了晚上,由鲸鱼油或者煤气燃烧器点燃的路灯也在街区散布着一股恶臭的新鲜气味……,这些都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不适。   在他眼里,这座生活和学习了两年的城市,虽然人口数量远远比不上南京,空气的新鲜度更是无法与南京相比,甚至相较于文风浓郁的金陵城,大兴城简直就是一片文化荒漠。   但是,大兴城却是一座活力十足、动感极强的新兴城市,这里每一天似乎都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一栋栋新的办公大楼拔地而起,一幢幢大型的厂房快速地搭建起构架,一个又一个高耸的烟囱相继竖立起来,一列列呼啸着的火车,将无数的原材料运到这座城市,然后又将海量的工业制成品带到四面八方,或者装运上船运往遥远的海外。   这里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和激情,官府的公人们在忠实的履行管理职责,工厂和商社的东家们在精细地盘算业务的可持续性,工人们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家人的幸福而努力的工作,各级学堂中的学生们则在如饥似渴地汲取宝贵的知识和专业技能……,各个阶层,不同职业,不分老幼,仿佛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而不断奔赴前进。   置身于这个社会,柏广永似乎也被赋予了无穷的动力,忍不住跟着齐国人的节奏,向前奋力的奔跑着。   “快看,大兴女校到了!”在公共马车经过一座花园式学堂时,随行的同伴低声呼道。   柏广永从深沉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寻声朝马车右侧望去。   一群花样少女,穿着类似前明时期传统女子的上袄下裙服饰,正在公共马车站台侯车。色彩鲜亮的棉布衣衫,摇曳生姿的马面裙,青春洋溢的面孔,不仅使得柏广永等年轻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看,马车上的其他乘客,也是半响挪不动眼睛。   在齐国境内,从小学堂到初级中学堂,是不分男女,一概实施混合教育。待升至高级中学堂和大学堂,则会男女分开就读。   国内的女子大学堂的数量和招生规模要远远小于男子就读的大学堂,设置的专业类别也多为师范教育、医学护理、行政辅助、财务助理,缝纫、以及语言翻译等,大部分学制为两到三年。她们在毕业后,一般会进入教育、政府、医疗,商社等机构,从事略微有别于男子的工作。   相较于这个时期,大陆上的秦国女子普遍在社会中处于极为低下的地位,齐国女子的地位却稍稍有所提升,并且还具有一定的独立性。   盖因,齐国自建立之初,人口便一直都是硬伤,劳动力极为短缺,这就使得齐国的政府和社会不可能将女子“雪藏”于家中,给予了她们较大的开放度,在许多特定的行业中都占有了一席之地。   当然,目前能就读于女子大学堂的女子,绝大部分都出身于富贵家庭。他们的父母希望让自己的孩子能学得一定的知识和文化,提升其整体素养和气质,以便可以嫁入更高的门第。   据说,皇室的公主和郡主们也会隐名进入女子大学堂学习,若是自己的孩子能有幸与她们结交,进而引荐给某个适婚的皇子龙孙,那可就一举攀上了皇家关系,谋个富贵百年,那也不是梦。   当然,在女子大学堂中的学生中,也不乏有些独立性较强的女子,希望能掌握一技之能,从而可以追求个人的人生自由和幸福生活。   若是有心人统计齐国的女子所学的课程,就会发现她们花在缝纫课上的时间比其他任何科目都要多。师范教育、医学护理,只能排在二、三位。   在世界范围内,缝纫,可能就像呼吸一样,是女子极普遍、极必要掌握的技能之一。社会各阶层的女性都需要学习缝纫技能,无论你是尊贵的皇室公主,还是卑微的底层少女。   在齐国,对大多数女孩来说,缝纫课程始于4——5岁。用边角布料和色彩鲜艳的线来制作简单的布娃娃——这要感谢齐国发达的纺织工业使得布料的价格得以持续下降,从而让父母比较大方地允许孩子浪费一些布料,为自己制造一些有趣的“布偶玩具”。   长年的缝补练习,可以锻炼女孩子们的灵巧性,使她们掌握处理针线活儿时的关键技巧。对于一个女子,不会缝纫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事,就好比身处现代社会,却不会使用手机一样。   缝纫技能是普通人家谋生的基本手段和节省家庭开销的最基础的方式,同时,它也是最受女性欢迎的消遣活动,如刺绣或制作布偶。   “这些男子真讨厌!”当那辆公共马车驶过之后,几名少女抬起头来,朝马车的方向,羞怒地啐了一口,“哪有大街上,盯着女人家一直都不放的道理?这要搁着在秦国,说不定就要大喊一声,登徒子!”   “好看的女人家,不就是要吸引男子的目光吗?”白子若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呀,说不定,嘴上说着嫌弃人家的话语,心里却是早已心猿意马、浮想联翩了!”   “哎呀,你怎生说这般话来?……恐怕,只有你,才是这般想的!”几名女子有些羞恼,但又畏于她一贯的犀利言语,倒不敢说出刺激的话语。   “对呀,刚才马车上那些男子这般瞧着我,我是很开心呀。”白子若双手提起马面裙,笑吟吟地原地转了一圈,“我大齐女子,就该要大大方方的,自信而优雅地表现自己的美丽和风度!”   白子若,即为皇室第十女,齐子若,宜妃白芷君所生,年十七,尚未受封公主号,隐名就读大兴女子大学堂。因为是皇帝陛下最幼女儿,备受宠爱,因而养成了心性跳脱、率性而为的性格。   明日便是正旦年节,一些家在大兴城的学生因此向师长请假,以为居家团圆。皇室虽说在大兴也有皇家别院,但齐子若跟着同学一起请假出来,却并不是为了赶到那里去享受一场假日盛宴。   她要去见一个人,嗯,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趁他前往汉洲内陆进行一场异常艰苦的行军和演习之前,准备做一次大胆的“告白”,如父皇说的那般,去追寻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   廖修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才在球场上纵横往来,酣畅淋漓地奔跑和冲撞,滚了一身的泥土和汗水,衣服还未换下,便被某位要好的同学给拉扯到了外面,然后躲过执勤的哨兵,翻过军校的墙头,来到一处僻静的大树下,再次见到了那个巧笑嫣兮的女子。   “是不是很意外呀?”齐子若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廖修义,轻轻地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嗯……,你……,你寻我来此,可是有事?”廖修义低着头,没敢看面前这位漂亮的少女。   “没事就不能来寻你?”齐子若歪着头,轻声问道。   “……”廖修义嘴角抽了抽,就算是个傻子,听到这话语,也知道面前这少女表露的殷殷情意。   可是,这女子是大齐皇室之人,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十公主,自己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军校学生,如何能配的这位上天之贵女。   “广正,你可是将我的身份告知于他了?”齐子若眼波流转,立时猜到廖修义心中所想,便有些气恼地朝他身后躲藏的一名军校生叱道。   “小姑……”齐广正闻声,哭丧脸走了出来,“若是你的事被陛下知道,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呀!就算陛下宽容不予治罪,我父王也能将我打个半死!”   齐广正,乃是已故英王齐大江之孙,按照辈分来算,确为齐子若之侄。   “你就不担心我将你打个半死?”齐子若恨声说道。   “小姑……”齐广正讨好地说道:“世人皆知你心性淳朴,为人善良,断然不会为难……侄儿的。”   “噗嗤……”廖修义看到这一幕,不由笑出声来,一个威武雄壮的军校生竟然这般屈膝奴颜地称呼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为长辈,怎么瞧着,都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老廖,为了以后咱们之间的同学情谊,我也不许你跟我的……十公主有任何瓜葛!要不然,以后……”齐广正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廖修义。   “我的事,要你管!”齐子若娇声喝道。   “……”齐广正立即闭口不言。   娘的,这都什么事?就见了两次面,十公主竟然就看上了廖修义这小子。万一成了事,我这不是平白矮了一辈嘛!   “廖修义,你心中是怎生想的?”齐子若眉眼带笑地看着廖修义,虽然一身的汗水,军服沾满了泥土和草根,神情中还有一丝惶然,但自己内心的情弦却是被这男子触及深处,问出这句话后,是满脸的期盼。   “公主殿下,我……,我不敢高攀……”廖修义又往后退了两步。   “其他无论,我只问你,可曾……对我有几分欢喜?”   “……有。”廖修义迅速瞄了一眼齐子若,但立刻又将头低了下来。   齐子若闻言,脸上闪现出一丝红晕,但心里却是欢喜极了。   “不过,我尚有一年,方能从军校毕业。即使毕业了,也未必会留驻于本土服役。”廖修义说道:“说不定就会被指派到南洋,或者安南、吕宋、琉球等地。甚至,也不排除会前往印度屯驻。如此一来,必不能有太多时日可与公主殿下相见。”   “无妨!……我等你。”   “若是陛下不许……”   “这是我的事。”齐子若坚定地说道:“父皇那里,我自去做说服,定不使之为阻碍。”   “好,待我在军中有所功业之时,我必来长安寻你。”廖修义昂然说道。   “既如此,那我在长安……等你。”齐子若露出灿烂的笑容。   ……   “你当真想好了?”看着齐子若在两名侍读女伴的陪护下,乘坐马车逐渐远去,齐广正转头看着犹在打望的廖修义,没好气地问道。   “这有啥好想的?”廖修义转身朝军校院墙走去,“十公主既然对我有意,我自然也要有所担当,给她一个交代。如此,方为我大齐好男儿!放心,以后咱们的交情各论各的,不占你便宜。”   “你觉得我是在担心这个吗?”齐广正阴恻恻地问道。   “那你担心什么?”廖修义侧头看着他。   “身份!”齐广正不由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担心的是,你们之间的巨大的身份差异!”   “身份差异?”廖修义低头想了想,随即昂着头说道:“我大齐律令,可有禁止我大齐普通子民与皇室通婚?”   “……没有。”齐广正愣了一下,“但是……”   “那不就结了!”廖修义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待我在军中建功立业,再做出一番大事,自然就能娶十公主。”   “在军中建功立业岂是易事?”   “咱们陆军总长岳将军,其出身不过是一个前明饿殍难民,从小兵做起,曾创下三年升五级的壮举,并最终成为我大齐陆军第一人。”廖修义眼中流露出几分灼热,“焉知我廖某将来不会晋升为我大齐陆军总长?”   “……”齐广正在他头上拍了一把,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先在即将到来的毕业实习演练过程中取得一个优异的成绩再说!” ##第二百四十一章 陆军学员兵的演练   1681年1月25日,山阳县(今澳洲芒特艾萨市)   在汉洲东北地区,最为优质的牧场基本上都在大东山(大分水岭)两侧的坡地和山谷地带,也就是在广陵府、云阳府、香江府等地区,当然还有一部分比较好牧场分布在北部的雅安高地(今巴克利台地)以北至井口湾(今卡奔塔利亚湾)之间的平原地带。   这些地方的降水要远远超过西北部地区,因此这些区域的水草都是非常茂盛的,特别适合发展大型牧场。   而相对之下,山阳县这里因为有大东山和雅安高地对湿润空气的阻挡,使得这片广阔的区域降水就要少了很多,因此在这片区域,虽然也有不少牧场,但这些牧场大都是依河或者依湖而建。   就像安顺镇(今莫宁顿小镇,芒特艾萨市以南十公里)的牧场,也基本上是属于这种情况。安顺镇人口三百余人,依安溪河(今莱希哈特河)而建,小镇的牧场大都在安溪河河的两岸水草比较丰富的地带。   整个山阳县辖地区域极为广阔,面积达一万六千余平方公里,但人口只有可怜的三千四百余人,是去年才设立的县制。   二十六年前,一支内陆探索队在山阳堡发现一个土著“部落王国”,他们的头领是一名最早袭击建业城未遂而逃至内陆的海盗。尽管这个所谓的土著王国聚集了近两千余人口,但在面对一百余人的武装探索队时,还是非常干脆利落地“举国”投降了。   投降后,那位土著“国王”向探索队敬献了他们最为重要的发现——一个堪比西班牙美洲属地波托西银矿的超级银矿(坎宁顿银矿)。该矿储量之丰、品质之高、开采成本之低,无不让考察后的矿业专家为之惊叹。另外,这处银矿还伴有大量的铅、锌、铜等成矿带,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   不过,这处超级银矿地处内陆,即使大量开采出来,也根本无法将其运出,故而,齐国内阁政府便将这处被命名为山阳堡的地方,进行全面封锁,并派驻了一个骑兵连驻守于此。   直到汉兴八年(1678),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至金城(今澳洲查特斯堡市)的铁路向西延伸至连山堡(今澳洲休恩登镇)、三台堡(今澳洲朱利亚可立克小镇)后,距离山阳堡只有两百五十多公里,交通得到极大的改善,矿业部门遂大量“招募”南洋劳工对这座超级银矿进行开发,同时陆续迁移数千移民入驻山阳堡及周边地区。   要是在秦国,数十公里的路程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县城到另外一个县城的距离,可是在齐国本土,尤其是汉洲内陆地区,数十公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有的牧场和牧场主居住的地方甚至就可能相隔远达上百公里。   盖因,汉洲内陆地区没有什么大型肉食动物,因此在汉洲的内陆牧场,牛基本上都是露天围栏放养,基本上不用人去管,晚上到点牛就会自己返回牧场的牛棚。如果是放羊的话,只需要养几条牧羊犬,上就可以看护住一大群羊(但要警惕袋狼的袭击)。   艾澄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零零散散分布的几十头牛、数百只羊,均用染料标着各色记号,竟然连看护的牧人都没一个,心中不由暗自腹诽不已。   娘老子的!这齐国人于野外放牧的牛羊竟然都没人管,这要搁着我大秦,恐怕早就被人偷个精光了!   艾澄乃是当年大西国定北王艾能奇之孙,今大秦平远侯艾承业第二子。两年前,随同三十二名首批大秦留学生来到汉洲。与那些从国子监挑选出的监生都纷纷选择入读齐国几个大学堂,研修治政、财税、机械、交通、经济等专业所不同的是,艾澄与其他十数名大秦功勋子弟却是直接进入齐国陆军学校,学习战争之道,杀人之术。   齐国之强,并不仅仅体现在他们于海上的船坚炮利,而且其陆战之威,也是声名远播,世人皆知。   不说齐国在大陆数度重创清虏,挽神州之危局,就凭他们能跨越万里之遥,将东瀛日本这个两千万人口国家,打得丧师失地,最后逼迫德川幕府不得不割地赔款,并将国门向齐国大大敞开。   更为可怖的是,齐国还在数年前,集结海陆军数万远征印度,对那个什么莫卧儿帝国发动军事打击。据说,这个国家人口亿万,军队规模也是百万之多,富裕程度也是远较我大秦为甚。结果,在齐国的军事打击下,简直是不堪一击,不仅丧师十数万,连帝国的皇帝也战殁于阵中。   这番战绩,着实让大秦君臣上下为之心惊不已。许多有识之士在警惕之余,也不免暗自揣测,若是齐国来攻我大秦,朝廷数十万大军可能抗之?   要知道,北明余孽的军队便是由齐国一手训练出来的,从组织模式,到全员装备,几乎就是齐军的简化版。但就是这样的军队,却让秦军在朝鲜境内吃足了苦头,空有数倍的人数优势,却始终拿明军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在齐国的调停下,与北明罢兵言和,让它在朝鲜占有一席之地。   朝廷于两年前仿齐国陆军,建立我大秦新军,除了聘请数十名齐国军事教官予以指导和辅助外,那么派出相应的军事学员到齐国去学习和掌握具体实际的军事技能,就成为朝廷最为迫切的选择。   包括艾澄在内,一共有十四名大秦学员,分别就读建业陆军学校和大兴陆军学校。选择的科目,主要是步科、骑科、后勤等三个专业。   本来,一些秦国学员还想就读炮兵、工程和地形测绘这几个专业,但在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入学测试后,所有人被判定,没有掌握必要的数学基础知识,无法进行正常的教学。   除非,这些略通“文墨”的秦国学员同意延长学习时间,接受系统的数学专业知识的培训。要知道,炮兵、测绘,以及军事工程这几个专业,在齐国陆军中可是妥妥的高技术兵种,是需要进行大量的计算工作。可不是像那些原始的炮兵一样,凭着感觉,塞一发炮弹,点燃引信,然后“轰”的一声飞出去。至于能否击中目标,只能全靠个人去蒙,或者是满天神佛的保佑。   二十多天前,大兴陆军学校组织三年级学员进行一次长途拉练演习,以便使学员掌握和了解各种环境下的作战技能。   他们一行两百余学员兵乘坐火车,从大兴一路北上,抵达广陵后,再转车至金城,随后在当地进行了一场平原上的步骑对抗演练。驻守该地金矿的宪兵和轮值乡兵充当假象中的骑兵军团,对他们建立的临时防御阵地,进行模拟进攻。   在无遮无掩的草原上,这群学员兵通过挖掘陷马坑、壕沟,利用随行车辆架设拒马的方式,与来袭“敌军”相持了三天时间。最终以犀利的火炮击退了“敌军”,但初涉“战场”的学员兵们却付出了“伤亡”大半的代价。   随后,全员休整两日后,又继续乘坐火车,往西边内陆深处进发。五天前,抵达铁路的终点三台堡。   在这里,陆军部和地方政府为这群学员兵准备了三十辆马车、两百匹马、六十头骆驼,以及半个月的物资补给,以为接下来最为艰苦的长途行军演练。   艾澄与几名骑兵科的同伴作为部队的前锋,率先抵达了安溪河畔这处水草丰茂的草场。既然是实战演练,那么他们这些骑兵哨探就要对该地进行一番细致而详实的侦查,以为大军警戒。但沿河往北奔行数里,除了这数百头牛羊,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差不多了吧。”一名来自卫国的学员兵勒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笑着说道:“难不成,敌军还能潜行至此,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艾澄闻言,也勒住了缰绳,驻足于河边,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点点头说道:“也是,这里几无山岭,连树都没几棵,哪里藏得住行迹?”   按照军校里的教官训示,部队的骑兵哨探需要对临时营地周边十五公里范围内进行巡查,以确定附近有无敌人行踪,避免在扎营休整时,遭到敌军突袭。   可这里是齐国的内陆腹地,周边的土著蛮子早已被清扫一遍又一遍,统统送到了附近的矿场做苦力,哪有什么威胁存在。   再者说了,假想中的对抗“敌人”说不定还在陆安堡(今澳洲北部戴利沃特斯镇)附近,跟他们一样,在内陆荒漠之中艰难的行军。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偷个懒,躲个巧,随便马马虎虎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演练嘛,又不是真的面临实战!   他们下一阶段的演练项目是,与建业陆军学校派出的学员们争夺甘谷堡(今澳洲北领地滕南特克里克小城)的控制权,并尽可能地将敌人有生力量消灭于战场上。   艾澄他们一行秦国学员在临行前曾得到教官们的特别嘱咐,齐国内陆荒漠地区与大陆西北和蒙古地区的地形地貌非常相似,务必要密切结合专业课上所讲解的知识要点,在此次实战演练当中,融会贯通,掌握相应的荒漠行军、宿营、步骑对抗、抢占战略要点等军事技能。   需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西北和北方将会是秦国最主要的两个战场方向,作战方式也是以传统步兵和草原骑兵对抗为主——尤其是秦国尚未建立一支庞大的骑兵军团的情况下。   对于齐国教官的断言,艾澄是深以为然,历代中原王朝的威胁主要是来自北方。而大秦目前而言,形势更为险恶,面临两个强大的敌人,北方清虏余孽与喀尔喀蒙鞑勾连在一起,对整个北方虎视眈眈,新近崛起的准噶尔汗国已将势力蔓延至西域,威胁河西走廊和青海、乌斯藏。   而大秦军方,历时数年,整体骑兵规模也未超过两万,在面对两大游牧势力军事威胁,始终处于被动的局面,只能在长城一线、河西走廊,以及河湟地区,屯驻大量兵马,与之应对。   虽然,秦国军方又重新接受了齐国军事参谋团的建议,采取小规模、多频次前往漠南地区袭杀清虏,不定时对草原部落进行蚕食打击,以持续放血的低烈度作战模式,不断削弱清虏和蒙鞑的实力。   但要对北方实施犁庭扫穴般的打击,彻底消除北方边患,秦国军方还未有太多自信。在他们看来,对抗北方游牧势力的最主要方式,仍旧是要建立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依如汉唐时期,拥十数万骑兵,直捣草原深处,击匈奴、灭突厥那般,一劳永逸地解除游牧势力的威胁。   “其实,针对游牧势力的侵袭,也不一定非要建立一支庞大的骑兵军团。”   在安溪河畔扎下营地后,带队的总教官、昭信校尉(上校)孔大奎开始给学员们授课,讲解如何压制和打击游牧势力袭掠。   “昔年,前明在应对辽东清虏时,孙承宗于蓟辽督师,修筑宁锦二百里防线,大小堡垒烽台数百座,以至于清虏数年间未能有寸进。这种方法虽然比较被动保守,但也不失为良策。若是当时的前明朝廷再给予孙承宗几年时间,说不定就能将堡垒一路修到沈阳,最大程度地压缩清虏活动空间,将其困死、锁死。”   “在大陆北方,不论是漠南,还是漠北,水草丰腴的草场就那么几片,清虏和蒙鞑在战事不利时,可以纵马远蹿,但你总不能将草场也搬走吧?若是,秦国拿出大笔钱财,于主要几处草场和水源地修筑坚固堡垒,屯驻兵士,辅以火炮和火枪防御,定能极大压制鞑虏的生存空间。”   “更为北边的沙皇俄国,历数十年,从数千里之外,向东急速扩张至北海(今贝加尔湖),乃至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等地,征服当地蒙古及其他部落无数,除了火器占有优势,还有便是用了这个法子,在关键水道附近,或者主要草场之侧修建众多堡垒,所驻兵民不过数百,便能控扼周边广大地区。”   “待控制了草原,便可仿清虏既有的治理模式,将草原部落按固定区域进行划分,设置盟旗,并要求各部固守界限,不得随意迁徙。如此,可彻底改变了草原各部的生活状态,无法逐水草而居的草原部落,也没有了聚沙成塔,迅速崛起的可能。”   “另者,可加大利用草原上兴起的喇嘛黄教。鼓励草原部落在草原上大兴喇嘛庙,统一草原各部的宗教信仰。同时,利用黄教,严格控制草原各部人口,使之无法积聚人力,对抗中原王朝。”   “当然,也可以在草原上广开商路,筑城,任用土官,以中原的手工制品、盐、茶叶等去购换草原上的牲畜和皮毛,鼓励民间互市,以经济加以羁绊,彻底控制草原各项民生。许边地耕田于国人及至内地除籍之族丁戍边屯垦,嘉边城汉胡互婚,兴汉语,兴佛学,屯族联保,五户抽丁,以虏驭虏。”   “教官,我大秦朝廷要同时面对北方和西北两面的威胁,一时间无法筹措足够的银钱来修筑若干堡垒,一步步深入草原,那又该如何以其他方法应对北方鞑虏?”艾澄举手提问道。   “没钱的话,那只能玩险了。”孔大奎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西北准噶尔汗国与清虏控制的漠北和漠南蒙古,并非铁板一块,必然有隙可趁。若是你们秦国操作得当,挑动两方争斗,扶弱抗强,使之彼此削弱,或许有一丝机会,逐一击灭两方敌人。”   “教官,若是操作不当,会有什么后果?”   “操作不当,两方敌人或可化作一股,以至势力倍增,你们秦国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死大敌,重演金蒙之祸!” ##第二百四十二章 穷困的内陆   1681年2月16日,正午时分,甘谷堡。   杨安林掀开搪瓷桶的盖子,里面内衬着隔热的秸秆,装着一个深盆,里面盛满了牛肉和土豆块,以及大量的米饭。   夹着筷子,挑起一坨牛肉塞进嘴里。尽管是用晒得干硬的牛肉干煮食,但勤快的妻子在熬煮了数个小时后,还是将牛肉煮得绵软稀烂,入口后,咀嚼几下,便成一团碎肉,吞下腹中,一种深深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一只牧羊犬在他身边不停地转来转去,尾巴也使劲地摇动着,拼命地向主人谄媚讨好,以期获得一些吃食。   “给你!”杨安林挑起一块牛肉,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扔给了那只牧羊犬,“娘的,你这吃的可比有些人吃的还要好嘞!”   那只狗迅速将地上掉落的牛肉吃到嘴里,随即抬起头来,望着主人,继续使劲地摇动尾巴。   “莫要跟老子抢吃的!”杨安林抬脚将狗踢远了一点,“赶紧去将那边的羊给老子撵过来。”   那只狗不满地发出几声呜咽,并没有离去,继续围着主人,不断地摇着尾巴,左右跳跃着,嘴角不时地滴落哈喇。   “贪吃的畜生!”杨安林笑骂一声,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馒头,扔给那条狗。   在广大的乡村、牧场,以及城市中的工厂,劳作的地方往往距离家太远,根本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往返家中去吃一顿正式的午餐。这就意味着,外出劳作的男人们不得不准备一些便于携带的简单食物。   在早期时候,通常就是几块干饼子、一块面包,或者一个馒头,配点咸菜,然后再带一壶水。随着近年来民众生活水平的逐渐提升,携带的午餐也不局限于上述干粮了,开始变得丰富起来。有肉馅或者菜馅的包子,过油的煎饼、油饼,及至出现盛满饭菜的“便当”。   自由不羁的农人和牧民,甚至还会带上小半壶酒,午餐后喝上几口,解解劳作半日后的疲乏。   杨安林是齐国第二代移民,在结束了自己快乐的六年学堂生活后,还不到十三岁,便跟着父亲一起种植、放牧。   甘谷堡一带,土地贫瘠,气候干旱,并不适合大范围的农业种植,但这里拥有一条季节性小河——小甘河,还有许多盐碱湿地,以及大片大片的低矮草甸,倒是非常适合放牧。二十多年前,政府组织了三十多个新移民屯驻于此,还配了部分女人给他们,并以贷款的形式,给每户移民分配了若干牛羊,设置了这处内陆腹心的据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甘谷堡的在册人口已增加至一百六十多人。当地人主要以放牧为主,小甘河两岸开垦了数百亩耕地,种植蔬菜、瓜果,以及土豆、花生、玉米、高粱等耐旱作物。生活说不上富裕,但也衣食不缺,温饱不虞。   不过,这里太过荒凉,距离最近的“大”城市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超过六百公里,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可谓贫乏得很。这导致小镇上部分年轻人,离开了甘谷,前往北边的大城市,以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   杨安林的两个弟弟,就分别前往了建业和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进入那里的工厂打工。   大城市里有热闹的街市,各种各样的商品,还有密集而林立的楼房,到了海边可以看到数不清的大船停靠,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进出往来。虽然工厂里劳作比较辛苦,约束也多,但一年下来,可以攒下三五十块。   杨安林在将弟弟们的来信读给父母时,对他们描述城里的生活,心里未尝没有生出几分羡慕。   因为甘谷地处偏远,导致这里极为闭塞和落后。堡中唯一的小卖部,差不多一个月才会到北边的宋城或者温泉镇(今澳洲北部马塔兰卡小镇)进一次货,然后顺便带回一些过期的报纸和刊物,让当地民众知晓国家新出台的各种政策法令,以及了解一些国内外大事。   三年前,听说国家交通部和铁道部拟修建一条横贯汉洲大陆南北的铁路,届时,铁路会穿过他们所在的甘谷堡,这让所有人不由振奋不已,认为铁路的到来必将极大改善他们生活。   但等了几年,却发现上面并没任何动工修建的意思。北方铁路线在两年前延伸至温泉镇后,便就此打住了,转头开始去修建(业)宋(城)铁路复线。   想想也是,这内陆地区全都是荒漠,除了到处游走的毒虫蛇蚁,以及像他们甘谷这般零星分布的几个牧场,好像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什,政府花那么多的钱来修铁路,肯定得不偿失,要亏到姥姥家了!   “汪!汪!汪!……”   吃了午餐,喝了两口酒,杨安林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正在假寐,猛然听到牧羊犬狂吠不止,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顺手将身边的长刀抄在手里。   莫不是来了袋狼?   话说,这畜生不是惯于夜间出没吗?   艾澄看着前面那汉子骑在马上,右手握着长刀,看着他们的到来,神情中有几分惊愕,也有几分呆滞,不由笑了笑,打马缓缓地走了过去。   “喂,那汉子!这几日,你可看见有军队在此出没?”   “你们是……我大齐经制军队?”杨安林瞅了瞅远处一列长长的队伍,数十辆马车,两百多骑兵,还有几十头骆驼,官兵均着藏青色军服,头戴大檐帽,除了身上挂的配饰少了点,跟那些偶尔路过甘谷堡的骑兵装束几无二致。   “这位大哥,我们是大兴陆军学校的学员兵,奉命于此地做军事演练。”廖修义上前一步,温和地说道:“敢问大哥,这几天,你们附近有没有来过跟我们一样的学员兵?”   “……没有。”杨安林看着面前这几名满脸稚嫩面孔的官兵,态度和蔼,语气友善,紧绷的心弦立时松弛下来,将手上的刀插入刀鞘,“两个月前,倒是有一队骑兵路过我们甘谷堡,护送着几名勘探道路的工程人员,在此停留了不到两天,便一路南下了。”   “嘿,成了!”齐广正听了,兴奋地低声呼道:“咱们这般拼命赶路,终于抢在建业军校的前头,抵达了甘谷堡。没说的,咱们得好生利用一下时间差,布置一个完美的伏击战场,定要将他们打个屁滚尿流!”   “咋的,这里要打仗了?!”杨安林惊讶不已,下意识地将刀鞘握紧了,“难不成,有敌人杀到咱们齐国境内了?”   “哈哈哈……”在场的数名学员兵立时轰笑起来,“这个世界上,能打到我们齐国境内的敌人,恐怕根本就不存在!”   “就是,别说打到我们汉洲本土,就是能侵入我们海外领地,那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艾澄虽然也跟着众人在笑,但听到这些齐国学员兵如此口出狂言,心里却是有些隐隐不服。这也太骄狂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视所有国家如无物的模样。你们齐国不就是占据了一个好地方,独霸一块大陆,四面环海,加上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便真的就能拒任何敌人于国门之外?   甘谷堡是一个方圆不到五百米的小镇,嗯,应该准确地说,是一个规模稍大的村子。除了官厅、仓库和小学堂是砖石建筑,其他的民房都是土坯建筑。在小镇的外围,有一道一米高左右的土围子,可能是建造年代久远,有好几段已经出现风化垮塌的现象。   小镇上的民众闻知来了一支军校学员队伍,准备要在他们这里搞一场军事演习,都纷纷涌出家门,围着学员兵看热闹。   甘谷堡的民政官明显是提前收到了上官的指示,对学员兵的一切要求,给予全力地支持和满足。   这两百多大兵,哦,不对,应该是军校学员兵,若是在甘谷堡停驻七八天,每天的吃喝花费,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想必能给当地民众带来大量现金收入。   这破地方,平日里哪有什么经济活动。别看甘谷堡凭借这里的水草丰美,养了不少牲畜,有数百头牛,几千只羊。但因为地处偏僻,往来运输不便,使得那些每年前来收购牛羊和羊毛的黑心商人,一个劲地压价,极尽剥削,以至于该地民众的手头都紧得很,日子也是苦哈哈的。   在带队教官的指导下,两百多大兴陆军学校的学员兵们开始紧张的布设战场,所有的一切,都以实战为目的。垮塌的土围子,被紧急征用的木材修补完整;小镇外,连续被挖了两道壕沟以及众多的陷马坑;附近不远的几处水塘,被立了几块醒目的牌子,上面书写“已投毒”;小镇内的制高点——两层楼的物资储备库当做部队的主要火力点,房顶设置了一处炮兵阵地。   镇子里的孩子们兴奋地跟着学员兵的后面奔走呼号,他们怀里抱着一根根长棍,当做自己的“火枪”,热情地参与到即将到来的“战斗”。   关于是否征用“占领区”的民力,充当战场上的临时壮丁,几名带队教官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吵后,最后勉强同意了这个非常“不人道”的建议。一些年轻的居民立时丢下放牧的牛羊和田地里的活计,以最大的热情,自带工具,帮着“占领军”修建一系列防御工事,都将这场演习当做他们打发苦闷生活的最大乐趣。   及至傍晚,小镇居民慷慨地宰杀了两只羊,点燃篝火,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学员兵们也贡献出了他们所携带的罐头、烟草、咖啡、茶叶,以及珍贵的酒水。   艾澄等数名秦国学员兵对甘谷堡表现出的极为融洽的军民关系,是极为惊讶的。经过了数十年战乱,秦国的军人不仅摆脱了前明那般重文轻武的局面,而且地位甚至隐隐超越文人。虽然没有唐末藩镇和五代时期那般飞扬跋扈,但起码在军政大事方面,可以做到完全的自主,隔绝了文人对军事上的各种掣肘和制约。   在地方,大秦的军人尽管也没有像昔日清虏那般,肆意圈占土地,掠人为奴,但凭借强势的地位,却让秦国的军人隐然拥有予取予夺的权利,特别是在边疆前线,可以肆意征用民间物资和人力,驱为犬马。   说到物资和人力,艾澄等秦国学员兵在齐国的沿海城镇看到的无不是一片繁盛景象,工厂林立,居民富足,商品充裕,让人羡慕不已,并在内心深处植下了齐国强大的印象。待进入内陆地区后,尤其是荒凉偏僻的荒漠地区,却又给人以巨大的反差。   从金城到山阳,再至甘谷这一路上,就不仅仅是人烟稀少,那简直是人迹罕至,数百公里的路途中,就没见到一个人。粗犷的路面,沿途广袤无垠的红土地,蜿蜒崎岖的奇特地貌,异常干燥的气候,炽热的高温,宛如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而这座地处内陆腹地的小镇,看到的也是灰不溜秋的土坯房,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憨厚老实的牧人,贫瘠的物资供应,朴实简单的衣着,竟然让艾澄体验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娘的,原来齐国也有穷困的地方!   而且,越靠近内陆地区,人口愈发稀少,民生经济也是愈发凋敝,如此来看,这齐国也就是沿海一圈是比较繁华富庶,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这么一大块陆地上,全都这般景象。   话说,这齐国要是遇到一个非常强大的海上国家,人家跨海远征,将它沿海一圈都给打烂了,一定可以让齐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像我们大秦,内陆腹地不仅人口众多,而且土地肥沃,物产丰裕,更拥有数十上百座繁荣的大城市,即使海边让齐国都给占去了,我大秦仍有强大的韧性和后力,与之进行长期相持。   咦,为何会联想到齐国要入侵我大秦呢?   艾澄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将所有的臆想抛诸于脑后,继续跟同伴们加紧“备战”,迎接即将到来的建业陆军学校学员兵的挑战。 ##第二百四十三章 土人苦力的暴动   1681年3月9日,温泉镇。   初秋时节,在广阔的田间,已经出现一片繁忙景象。除了忙碌的大人,于农田中挥汗如雨,全力收割成熟的庄稼,还有无数的孩童也置身于其中,帮着自己的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   在齐国的农村中,几乎家里的每一个孩子(婴幼儿除外),无论处于什么年纪,都会做大量工作。不管是作为临时的雇农,还是父母的帮手,他们都能帮助父母获得更多的报酬和收获。   收获季对“童工”的需求量非常大,这从传统齐国各级学堂的假期时间安排就能看出来。女人和孩子的工作通常较为机械,比如收集被砍下的秸秆,把它们捆成一束,堆在一起作为燃料,或是在田地里捡拾被遗落的麦穗以及驾车(推车)搬运粮食。   另外,采摘豌豆、挖土豆、择啤酒花和掰包谷等也需要这样的劳动力。给农田除草基本上也需要靠人力来完成,对于一些力不从心的农人,雇佣几个闲散的孩子是一个不错的经济选择。   男孩子一般会做一些粗苯或者比较脏累的活计,清理马厩、羊圈、堆肥。而女孩一般负责收集并捆扎割下来的茎秆、挤牛奶和收集田野里散落的谷粒。   当然,在齐国不同的地区,孩子负责的农活也有所不同,有的人会打理羊毛,有的人则会折编木筐。他们都在努力帮助家里实现“收支平衡”。至于捡柴火、劈柴、打水、打理菜园或苗圃,更是孩子们的日常工作。   在北边的大城市里,甚至许多工厂主会“好心”地雇佣大量的孩童进厂做工,以便让他们稚嫩的肩膀可以分担一下家庭的经济重担,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未满十四岁。相较于成年男子,孩童的薪酬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二,甚至仅二分之一,这对那些颇具经济头脑的工厂主而言,将会是他们最优的选择。   虽然,一些学者和教育人士对此表达了极为不满的言论,认为此举,是对齐国青少年的一种摧残,是在挥霍齐国的未来。那些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应该继续接受教育,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技能。这不仅对孩子而言,更具有经济意义,对整个国家来说,也会培育更多的高素质国民,进而提升国家未来竞争力。   然而,在普通民众的眼里,一个男孩进厂务工,能赚到的钱是非常可观的,于整个家庭而言,是额外增加收入的重要途径。   大概从十四岁开始,男孩子的收入就会超过母亲;而到了十六七岁,很多男孩甚至比父亲赚得更多。   四十多年来,齐国女子虽然广泛地参与社会劳动,但她们的薪水普遍都很低。即使干着与男子同样的活儿,女子的薪水也只有她们的父亲、丈夫和兄弟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二。在许多工厂里,有的工作分工明确,男人和女人干的活稍有不同,这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种收入落差。但即使是最熟练、最勤奋的女性工人,也很难得到较好的收入。   在十三四岁之前,孩子们的薪水通常也很低——大概每月在两三块钱,所以对男孩来说,在家里照顾幼小的弟弟妹妹或者做家务,要比外出兼职或做临时性的工作更有意义。男孩在家帮忙,就能让自己的母亲外出工作,母亲虽然赚得不算多,但至少比得过十二三岁以下的孩子。   而男孩一旦长到了十四岁,全职工作就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目前,在齐国的一位成年男子每月可以从工厂里拿到8-10块钱,而他的十三岁的儿子就可以挣到四五块钱。若是运气好,十五六岁的男孩,甚至能赚到8-9块钱,及只更高。   此时,母亲往往就会放弃原来的工作,从孩子手里接管所有的家务活,这一“策略”能让家庭收入最大化。在城里,很多工人家庭对孩子收入的依赖与对成年人的不相上下,男孩是家里的二线工人,如果一个家庭有很多能挣钱的男孩,成年男子甚至都不必负责养家糊口了。   男孩挣的钱几乎无一例外地交给了他们的母亲,母亲把零碎的小钱给他们作为零花钱,剩下的钱都用在必要的家庭开支上。家里有个赚钱的男孩,总能极大改善其他孩子的伙食,每个孩子都知道这一点。   “那个时候,每当我把薪水交给我娘,看着她一脸欣慰的神情,我就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满足。”大兴陆军学校战术教官、上士鲁方强看着农田里穿梭忙碌的孩童,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模样,“能给家里赚钱了,我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在家里,我可以跟我爹一样享受用餐时的优先待遇,可以喝一口大人才能喝的酒,可以拥有自己的单人小床。”   廖修义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脖颈上,靠着马车厢壁上,安静地听着鲁方强讲述少年时期的事。   “那你怎么想到又加入到军队?”一名学员兵好奇地问道。   “乾武二十八年(1670年),我大齐发动惩戒马打兰王国的战争,我在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码头看到一队队威武雄壮的陆军官兵登船前往开化岛(今爪哇岛),那场景,我立时就被震撼到了。当时就想,嘿,狗日的,要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爷们,还有比加入陆军更适合的职业吗?”   “所以,你加入军队,一待就是11年,一直不想退役?”   “若是军队不嫌弃我,我倒是想当一辈子的兵。”鲁方强伸手擦了擦帽檐上的五角帽徽,“你要我再去穿上那平民的服饰,那是浑身都不得劲!再者说了,我大齐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作为其中一员,你能体会到普通老百姓所没有的那种自豪感和荣誉感。”   “可惜,我们这次对抗演练,输给了建业陆军学校。”齐广正坐在车尾,不无遗憾地说道。   “没办法,谁让人家装备了更先进的武器,这仗才刚刚开打,咱们就被判定阵亡一半的人。”鲁方强苦笑着说道:“就算最后,我们集结所有兵力,冲出甘谷堡,向他们发动刺刀冲锋,但也于事无补,徒增伤亡。”   二十多天前,大兴陆军学校和建业陆军学校之间对抗演练,在甘谷堡只进行了不到三个小时,便以大兴陆军学校两百多学员兵近乎全军覆没的结局落下了帷幕。   在面对大兴陆军学校学员兵在甘谷堡精心布置的战场,对方根本不按既定的套路来演,在经过两次小规模试探性进攻后,便搬出了黑山军工厂最新研制的大口径臼炮,向甘谷堡不断抛射“开花弹(榴散弹)”,那是用一个外壳包裹着无数小铁球被发射出去,让它飞倒敌人阵地上空再炸裂出其中的小铁球,那么这些小铁球就会保持外壳具有的致命速度,射杀周围的敌人。   榴散弹轰击五轮过后,陆军部派来的作战参谋经过评估,判定位于甘谷堡内的大兴陆军学校的学员兵阵亡一半。   随后,待甘谷堡守军以集结所有火炮,密集轰击城外敌军榴散弹炮兵阵地时,对方向后撤退五百米。就在守军欢呼声还未落下,建业陆军学校又将改进版的火箭弹,以火力覆盖的形式,对甘谷堡实施了一次饱和式打击。   在这种情势下,大兴陆军学校的学员兵又被判定阵亡六十余人,使得整个守军人数已不足四十人,已处于崩溃边缘。   不甘失败的守军,在战术教官的指挥下,端着火枪,朝城外的敌军发动刺刀冲锋。最终能杀到敌军面前,不足十人,被对方以密集刺刀阵给攒成刺猬。   英勇的廖修义学员不甘就此“牺牲”,在被判定阵亡后,仍旧端着火枪左冲右突。他这种行为成功激怒了对方,被下了黑手,扭折了胳膊,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建业军校的人不讲规矩!”一名学员兵嚷嚷道:“哪有这般打仗的?连起码的战术技巧都不讲,直接以榴散弹轰击的方式,大量杀伤我防守人员,再以火箭弹覆盖战场,置城中的平民百姓死伤于丝毫不顾。……他们这不就是一味的倚靠蛮力的打法嘛!”   “讲规矩?”鲁方强嗤笑一声,“咱们齐国凭借各种先进火器欺负那些南洋土人,还有攻伐日本和莫卧儿帝国时,败其军,杀其将,何曾跟他们讲过规矩?利用先进武器,避免与敌近面接触,从而减少己方伤亡,这也是一种战术技巧!诸位毕业后,皆为带兵的军官,切记战争的第一要点,那就是要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和部下的生命,予敌最大杀伤,取得最后的胜利。至于战术技巧选择,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更无须讲什么规矩!”   大兴和建业两家军校的学员兵四百余人,在温泉镇稍事休整两日后,随即搭乘火车前往建业城,准备演练下一阶段的军事科目——抢滩登陆作战。   3月12日,夜,九时。   火车抵达永兴(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经停车站,机车在加了煤和水之后,会继续朝建业城驶去。但不知何故,火车却迟迟未予启动,反而将所有乘客逐一请出车厢,引得一阵混乱。   “哇,站台上这么多的警察、宪兵,还有武装乡兵……”车厢里的学员兵纷纷趴在车窗边上朝外观望。   借助着站台上的数十盏煤气灯,可以看到数十名警察和宪兵,正在引导着那些抱怨不已的乘客朝车站外走去,两百多名武装乡兵在预备役军官的带领下,背着行囊,扛着火枪依次登上火车。   “这些乡兵是配合我们去做军事演练的吗?”   “不至于吧。黑山军营驻扎了一个营的陆军,怎么着也不能让乡兵陪我们做对抗演练吧。”   “难不成,南洋地区的土人造反了,需要从本土紧急抽调乡兵支援?”   “瞎扯!本土的乡兵差不多有十多二十年没有出外作战了。这要真的是南洋地区哪个土邦造反,凭借宣化(今帝汶岛)和开化(今爪哇岛)两个总督区的驻防陆军和武装乡兵也能轻松平定,怎么都不至于向本土求援!”   “那这些乡兵全副武装地跟咱们乘一列火车,要干嘛去呀?”   “该不会是出了几个亡命之徒,需要这些武装乡兵配合围捕?”   “那也不对呀。这要是其他地方出了亡命之徒,为何不动员当地的武装乡兵,反而要从永兴这边抽调?……我觉得吧,肯定是北边哪个地方出大事了!”   “……”   “开元(今澳洲北部汉普蒂杜市)矿场的土人苦力暴动了!”   一名御武校尉(上尉)教官一脸严肃地对车厢中学员兵说道:“受建业府所请、陆军北方司令部命令,我全体军校学员将被临时征召,前往开元平定土人暴动。提醒诸位,这不是演习!这是一次真枪实弹的实战,是要去镇压那些胆大妄为的土人苦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你们的所有的表现将被记录在毕业评判之中。”   “教官,我们需要配发实弹吗?”   “你说呢?”那名御武校尉嘲讽地看了那名提问的学员,“若是你觉得刺刀拼刺技术过硬,也可以向那些土人展示你的个人武勇!”   “教官,那些土人有多少?……他们会不会已经杀到了开元城?”一名家在开元的学员担忧地问道。   “暴动的土人数量在三千左右。”那名御武校尉想了想,然后说道:“至于他们有没有攻入开元城,我不得为知。上头给我们的命令,就是乘坐火车,以最快速度赶到开元。好了,小伙子们,检查你们的行囊和武器,丢掉不必要的东西。咱们一起去迎接你们军事生涯中的第一次战斗!”   艾澄与几名秦国学员之间不由互相看了看,脸上均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齐国也有内乱呀!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工业血液”   1681年3月15日,开元。   “预备!”   “放!”   “砰!砰!砰!……”   随着指挥官的长刀挥下,密集的铅弹瞬间抛洒过去,将对面千余土人大军的冲锋之势给生生阻在六十多米外,无数的土人闷哼一声,纷纷栽倒在地。   “骑兵,全体出击!”   密集的火枪军阵,永不停歇的射击声,使得土人遭受了巨大的伤亡,整个队伍无可抑制地崩溃了,呼喊着,惊叫着,掉头朝后奔逃。   身后隆隆响起的马蹄声,更是加大了土人的混乱,所有人都在奋力地朝远处山林逃去,只要能躲入密林之中,就可逃出生天。   “不要停,不要停!”一名骑兵军官高声呼道:“兜过去,先兜过去!……截住土人的归路!”   艾澄借助着马势,手中的马刀轻松地割开了前面一名奔跑的土人脖颈,随即一磕马腹,将速度又重新提了起来,跟着前方的战术教官,向山林的方向奔驰而去。   学员兵们是在一天前的半夜一点多,抵达了开元火车站,随后便被指派到了开元城的东城区集结待命。   次日天明,一名陆军情报参谋传达北方司令部长官的命令,所有学员兵编成一个混成营,无需携带火炮,立即跑步前往开元水库大坝附近设防,阻止土人苦力逃窜至东南方向的山林地区。   四天前,开元矿场部分“服务期”届满的土人被告知,他们的工作期限将会被再延长六个月。为了补偿这些土人的“精神损失”,开元矿场将提高他们的劳务费,每人将按照月度工作量多寡获得3-5角钱的额外报酬。   在每年,齐国都会在南洋诸岛“招募”数以十万计的土人苦力,前往汉洲本土及个别海外领地,进行为期5年的服务工作。他们被大量充入矿山、城市基建、铁路、公路、码头、水库等极为艰苦的工作场所当中,为建设美丽而富饶的齐国,贡献他们的“微薄之力”。   这些土人在来到汉洲本土的第一年,就因为环境、气候、毒虫蛇蚁、鳄鱼袭击,以及短时间无法适应高强度的工作,有近五分之一的人会死去。而在接下来的服务期限内,剩下的土人也会被各种安全事故、疾病、斗殴、劳损、监工的虐待而被夺去生命。最终能熬过服务期的土人,可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这个时期,明火和毫无防护措施的机械十分常见,许多工作场所,空气中弥漫着浓烟、雾气和粉尘,其危害程度各不相同。马匹脱缰、手推车迎面撞来、货车拖着机械高速奔驰、有毒制剂随处放置、超重的货物都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而在这个时期,能为土人苦力提供保护作用的坚硬安全帽或其他装备还未被广泛使用——当然,汉洲本土的矿场、道路施工现场也根本不会为了保护土人的身体,而花费额外的成本去配套这些防护装备。   众所周知,采矿更是一个典型的高危职业,随时会面临各种危险。齐国人不舍得将宝贵的本国居民塞入到这种消耗生命的地方,自然就会对土人苦力的需求变得极为旺盛。   显然,如果工作过程中发生死伤,无数变得日益麻木的土人会自然而然地将之称为宿命。对于事故受害者而言,这也许是一场巨大的悲剧,但大部分人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期望自己能苦熬完剩下的服役时间。   那些活着回到家乡的土人,也因为高强度的劳作、吸入各种粉尘颗粒、被有毒气体感染、遭受体罚,每一个人的身体机能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严重的损伤。若是安静的休养,也很可能在未来漫长的岁月当中,承受各种痛苦和折磨。   尽管,每一个返回家乡的土人都从齐国人手里获得了一笔“高额的报酬”,但酗酒——尽管真神教禁止饮酒,可在汉洲本土服务期间,很多土人已经习惯于酒精的刺激作用,以及其他无节制地消费,将很快把他们获得的收入挥霍一空,然后在极度的贫困和难言的病痛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绝大多数的南洋土人,对齐国的“招募”工作,是极为排斥的,更是畏之为死途。但在那些被齐国人控制的傀儡素丹和部落头人的强逼下,不得不告别自己的亲人,怀着决绝的心情,登上齐国人的大船,来到一座座吞噬无数人命的矿山、留下累累尸骨的铁路线和公路施工地,然后默默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五年服务期限届满,还活着的土人心中无不为之一松,感谢伟大的真神庇佑,让他得以存活下来,所有人都想急迫地离开地域般的矿山,返回家乡与亲人团聚。   可齐国人竟然食言而肥,以工作量大、人力不足为由,强行要求服务期满的八百多土人苦力,继续服役半年。天可怜见,这些人可是躲过了事故、疾病、高强度的劳作摧残,还经受了监工鞭挞、苦力互殴、饥饿、无尽的疲劳,终于熬到了自由的时间,以为就此脱离苦海。   齐国人的无理要求,自然遭到了土人苦力的严词拒绝,还纷纷鼓噪起来,要求齐国人履行诺言,让他们安然返家。   矿场管理人员遂指示十几名土人监工予以严厉镇压,将带头闹事的几名土人实施鞭挞。可能是监工的手太黑,也可能是土人苦力的身体太过虚弱,遭到处罚的六名苦力,竟然给弄死了四个。而其中一名死者的亲兄弟在激愤之下,以石块袭击了土人监工,率先发起了暴力反抗行动。随后,鼓噪不已的土人一拥而上,将十几名耀武扬威的监工活活打死。   事情闹大的土人苦力趁势抢夺了工具,鼓动所有的土人群起暴动。他们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杀死了数十名矿场护卫和管理人员,并控制了整个开元矿场。   开元城在收到狼狈逃出的几十名护卫和管工汇报后,立时下达了全城戒严,并迅速动员数百名武装民兵,在几名预备役军官带领下,驻守城外几个要点,防止土人杀入开元城。   同一时间,开元知县派出数路求援使者,前往新淮安、黑山和建业,请求调动驻军和宪兵,急速前来平定土人暴动,避免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其实,若是暴动的土人在抢夺矿场的武器和工具后,立即往南方逃窜,或者散入山林,说不定还会给齐国人的后续平叛工作造成一定的困难。   但这些群情汹汹的土人苦力大军,竟然生出要夺占开元城的心思,琢磨着,要在富庶的齐国城市里狠狠地抢上一把,除了要获得大量的物资补充外,还想发泄一番心中积存的怨气,然后再逃往山间密林之中,躲避齐国军队的剿杀。   数量多达三千多人的土人大军在开元矿场足足磨蹭了一个夜晚和半个白天,才推举了几名首领,持着抢夺而来的火枪和各种矿场工具,浩浩荡荡杀向了开元城。   而此时的开元城,经过一夜的混乱后,在各级官员和当地预备役军官的组织下,迅速恢复了秩序,并已经初步做好了迎击准备。又有一千多名市民被紧急武装起来,大量的拒马和街垒在城外被逐一布置到位。在等待土人来袭的过程中,甚至还从城中的兵工厂推出来二十多门火炮,虎视眈眈地对着城外的方向。   土人大军在攻击开元城时,毫不意外地碰了一个头破血流,以警察和退役士兵为骨干的开元守军,给予了土人极大的杀伤。虽然,排枪射击过程中并不整齐划一,甚至还不乏出现大量哑火或者自伤现象,但猛烈的火枪射击,还是让进攻的土人损失连连。尤其是数十门火炮开始轰击时,立时让土人彻底丧失了进攻信心。   土人若是这个时候撤围而走,朝南边或者东边山林密集处奔逃的话,说不定可以侥幸逃出军队的剿杀,多坚持一些时日。   但攻坚不克的土人们却沮丧地返回了开元矿场,开始争吵不休。   有的人深知齐国的强大,若是调军队来攻,所有人势必都不能幸免,会被屠戮一空,不如就此投降。齐国人已经领教过土人暴动的破坏力,明白压迫过甚会激起反抗,以后或许会减轻对他们的奴役程度。   也有的人认为,他们已经发起武装暴动,还杀了数十名齐国人,肯定会遭到疯狂报复,即使主动投降,也不能脱罪。齐国人就算不将他们全部杀死,那也一定会予以严厉的惩罚,不排除将他们的服役期限变成永久。那时,每个人都将生不如死,最终埋骨于一个个废弃的矿洞里。   既如此,为何不与齐国人拼个你死我活,在被灭亡之前,狠狠地咬他们一口。   经过一次小规模的火并,铤而走险派将那些有意投降的土人骨干尽数杀死,然后裹挟所有土人苦力,开始在开元矿场布置防御,准备要与来攻的齐国军队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陆军驻黑山军营的一个混成营在接到开元城的求援消息后,立即转入战时状态,除了将四百余齐装满员的官兵迅速用火车运到开元,还向建业城预备役人员发出军事征召令,要求所有退役兵士立即前往军营报到,准备组建后备军团。   海军本土舰队驻建业司令部也将在港休整的数百名海军官兵动员武装起来,交给陆军统一指挥。   土人暴动后的第二日傍晚,开元城已经集结了八百余海陆官兵,后续征召的预备役兵团正在整编建制、配发装备,陆续往开元城汇聚。   当四百多军校学员兵赶到时,军队已经利用强大的炮兵攻势,破开了土人防守的开元矿场,开始四处追杀逃窜的土人苦力。   是故,带队的教官们遂将具有一定骑术的学员兵,组成了两个骑兵连,跟随大部队追击、截杀逃散的土人。   这场短促的镇压行动充满了血腥和残酷,甚至可称之为一场赤果果的屠杀。所有官兵、预备役兵士,以及武装民兵都得到一条严苛的命令,凡是未予主动投降之土人,一律射杀。   军方想以这种最为决绝的手段来震慑和恐吓所有的土人苦力,反抗者,杀无赦。   要知道,建业府乃是齐国最为重要、也是最大的工业中心,辖下十余个县镇聚集的人口规模四十多万,工矿企业更是星罗棋布,商业极为繁盛。   在整个建业府,除了开元矿场外,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罗平(今澳洲北部巴彻勒镇)、沙河(今澳洲北部绍斯波特镇)、永兴、北凉(今澳洲北部派恩克里克小镇)等几个县份都有规模大小不一的矿场,拥有的土人苦力总计一万八千余。   要是这些地方矿场的苦力也跟着开元矿场这般闹起来,那将对整个建业府的工业生产秩序和原料供应造成严重的破坏。   艾澄骑在马上,看着荒野上横七竖八倒伏的土人尸体,尽管脸上面无表情,但腹中却是翻江倒海。战斗后的亢奋情绪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一丝疲倦和困顿。在两天时间里,所有的学员兵仅休息了不到六个小时,全靠着一股战斗激情和战场上的亢奋在支撑。   现在,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了,陆军官兵和预备役兵士正在以班排为单位,深入附近的山岭,搜剿逃窜的土人。一些赶来的陆军士兵端着刺刀,正在给战场上濒死的土人补刀。一滴滴鲜血,从刺刀的尖端不断滴落,受伤的土人躺在地上徒劳的呻吟、哀呼,随后便在锋利的刺刀捅入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哇……”艾澄抱着马脖子,开始呕吐起来。   周围的士兵见了,只是稍稍地避远了点,但并没有出言嘲讽,而是露出善意的笑容。上了战场的军人,除非是神经特别大条,在第一次杀人后,基本上都会有这种反应。   “喝口水。”大兴军校的战术教官、上士鲁方强骑着马缓缓来到艾澄的旁边,递过来一只水壶。   “你们齐国人对待这些土人,都是如此一贯地狠厉吗?”艾澄接过水壶漱了漱口,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鲁方强。   “落后,就要挨打。”鲁方强冷笑一声,“弱小,就要被人欺辱。你别看这些土人现在被我们杀得人头滚滚,一副凄惨模样。但不要忘记我们老祖宗说过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这些土人天生就是好逸恶劳,心性凶残善妒。据闻,在我齐国崛起之前,他们可没少欺负流落于南洋诸岛上的汉人。为了贪图我汉人的钱财,杀人越货、淫人妻女的事,比比皆是。”   “可是,自从你们齐国崛起之后,南洋地区的土人便成了你们予取予夺的奴隶,还将他们数以万计地掠至汉洲本土,做牛做马,以至于逼迫的他们奋起反抗。……此番作为,如何分说?”   “别的道理,我也不是很懂。但这么多年,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国家也好,一个家庭也罢,要想发展,要想富裕,除了自身艰苦奋斗外,还需依靠掠夺的手段,以缓缓积累实力。”鲁方强幽幽地说道:“若是不想掠夺自家人,那么只能将手伸向异族他国之人,吸吮他们的血肉。” ##第二百四十五章 城市化进程   1681年4月10日,建业。   杨安农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端着夜壶朝茅厕走去。这一片由木板、帆布、夯土临时搭建的棚户区,居住的人群主要是像他这种从外地来建业城打工的年轻人,为了能给自己多赚取一点老婆本,或者圆一个城市梦,不惜背井离乡,进入一家家工厂辛苦谋生。   快到茅厕时,杨安农已经彻底清醒了,他一边走着,一边偷瞧那些穿着碎花睡裙的当地妇人,跟他一样端着夜壶或提着污水桶,去茅厕倾倒污秽物。   在这个时期,大多数女性一天的工作都是从倾倒和清洗前一天晚上的夜壶或粪桶开始的,而大多数家庭中的男人则可幸运的从这些脏活里脱身。   夜壶大多是由陶制成,内外侧都上过釉,它们的外表既可以朴素实用的,也可以勾画上漂亮花纹的。一些夜壶内侧还具有喜剧效果——正对着排泄物的地方,甚至还画有动物或者人。   夜壶是最基本的家用器皿之一,即使最为拮据的家庭也会想办法获得它。也许某个人没有床,不得不睡在破布上,但他的身边也会放上某种样式的夜壶。在没有电灯之前,想摸黑走出房间,靠着星光穿过一段远路,再找到茅厕,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若是一不留心,栽进茅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对于老人、小孩和身体欠佳的人来说,这就尤为危险。   对于家中人口较多的家庭而言,准备一个大污水桶就成为非常必要,因为将几个夜壶里的排泄物统一倒进污水桶,可以免去一番折腾。   简单洗漱一番,已是清晨六点半了,距离工厂上工的时间,已不足半个小时。杨安农将屋门锁上后,匆匆朝不远处的工厂走去,顺便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两根粗大的油条,喝了一碗豆汁,将空了一夜的肚子又重新填饱。   郊区的菜农和果农已经陆陆续续挑着担子,开始于街边叫卖,光顾的客人,一般都是家庭中的妇人,蹲在路边,仔细挑拣着蔬菜,同时不忘跟菜农进行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   几个值了夜班的警察,神情颓废,掂着警棍,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警察官署缓缓走去。二十多天前,发生在开元的土人苦力暴动已经彻底平息了。不过,建业府各地的官人担心会有漏网之鱼悄悄潜入城中,然后丧心病狂地搞破坏。因而,城里的警察和宪兵仍旧不敢有丝毫懈怠,尤其是在夜晚,更是通宵值守、四下巡逻,守护城市的安全。   至于城外,则是那些陆军官兵的防守职责,他们骑着马,于乡村、牧场、荒野纵横奔驰,扫荡那些土人可能藏匿的任何地方。   当然,这些纷杂的“琐事”,对杨安农这个普通小民而言,丝毫没有任何影响。相较于土人苦力遭遇到的种种不幸,他更关注工厂里东家什么时候可以给他多加几角钱薪水,生产过程中,管事不要太过严苛,少责骂他们几句,中午和下午休息时间最好能多延长一点,最不济,提供的午餐和晚餐,能多些肉和油水。   来到建业城已经快两年了,杨安农是愈发喜欢城市里的一切,喧嚣的人群,一栋栋整齐漂亮的楼房,充裕的物资供应,以及乡下很少见的美丽少女。   尽管工厂里的活计非常辛苦,甚至有时候会工作14-15个小时,以至于他回到租住的小屋,除了想睡觉,丝毫不做他想。但他每个月会从工厂里领到八块五角钱的薪水,比刚来时,足足提高了三块钱。   他现在除去各种日常开支,每个月多少都能存3-5块钱,一年下来,就可以攒下近四五十块。他私下里算了算,若是像这样工作五六年,再加上薪水的增加,说不定就能存下两三百块,那时就可以在建业卖一套小房子,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了。   当然,最好再能娶一个城里的漂亮媳妇,跟她生五六个孩子,享受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   “安农,你走神了!”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杨安农的肩膀,话语中带着提醒的口吻,“难道你忘记了?几个月前,同样也有一个走神的小伙子,他的三根手指可是被机器非常干脆利落地切断了。”   “……多谢了。”杨安农偷眼瞧了瞧正在四处巡视的工厂管事,然后低声对旁边的张小山说道。   杨安农所在的工厂主要是生产五金工具和铁钉,厂房里全都是蒸汽驱动的大机器。同样的,这些机器在设计之初,几乎没有做任何安全防护,一不留神,就会非常容易发生伤害事故。   提醒他勿要走神的张小山是一名归化夷人的后代,除长了一副跟汉人截然不同的面孔外,从语言、思想,到日常行为已经跟普通国民几无二致。他的父亲是一名德意志地区的萨克森人,二十多年前受荷兰东印度公司招募,万里迢迢地来到东方谋生。   服务期结束后,张小山的父亲丝毫不做任何犹豫,立即转投齐国,成为一名商船水手。然而,在张小山四岁时,不幸遭遇沉船,葬身大海。   张小山的安南母亲凭借着船东给予的一笔赔偿,艰难地将他们几个兄弟姐妹拉扯大。然而,厄运仿佛一直在伴随着这个家庭。他的哥哥为了赚取更多的薪水,继续了他父亲的水手职业,但还未过一年的水手实习期,便又遭遇了沉船事故,葬身于波涛汹涌的南印度洋海域。   他的母亲悲痛之际,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为此,张小山不得不在他十四岁时,就进入工厂,以养活下面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他已成为这家五金工厂中的一名初级工匠,每月能拿到十一块钱的高薪。再加上在建业城中,有一套父母留下的三居室的住宅,小日子过得可比杨安农要舒适惬意得多。   随着齐国工商业的急速扩张,城市数量和规模开始不断扩大,成为工商业活动的中心。工商业活动需要大量的非农业劳动力,因此城市中非农业劳动力的数量也随之增加。   而齐国农业技术革命的展开,各种先进农业机具的发明和创造,也相应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同时也使得农业中的劳动力得以释放。这些劳动力逐渐向城市中转移,参与非农业劳动,进一步推动了城市化与非农化的发展。   当然,这个时期齐国的非农业部门的发展也是城市化与非农化的原因之一。随着工商业的繁荣和农业技术的改进,齐国的工业和服务业也得到了快速的发展。这些工业和服务业主要集中在城市中,因此城市化进程开始加速、非农业劳动力得以快速增加。   齐国的经济高速发展是城市化的重要动力。商业和工业活动迅速增长,为城市化和非农化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   另外,由于齐国的交通网络逐渐完善,城市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各个城市的商业活动也开始相互依存。在这种情况下,城市的规模和数量的增加成为了不可避免的趋势。   整个建业府是齐国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地区,自然也聚集了更多的城市人口。根据刚刚完成的人口普查统计,整个建业府户册人口规模已达五十三万余,而建业城的户册人口为十六万三千余,若是加上大量进城务工人员和其他非户册人口,城市人口很可能会超过二十万以上。   建业城附近的黑山、新淮安、开元等几个城市的人口规模也都突破三万人,形成了以建业为核心的齐国北方工业城市群,整个城市化率也达到50%以上,远超齐国其他府县地区。   城市的发展和扩大,带来了巨大的聚集效益,为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针对于此,一些研究经济问题的学者曾这样评价建业:“这样的城市是一个非常特别和重要的东西,这种大规模的集中——二十万人聚集在一个地方,将会使这二十万人的力量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数十上百倍以上,形成强大的聚合经济效益。”   随着齐国工业革命的不断深入和发展,复杂的工艺取代了原来简单的操作,它对于工人的文化水平和专业技能的要求越来越高,没有文化的人在就业竞争中处于绝对劣势地位,这就迫使人们必须学习文化知识,掌握工作技能,以提高自身素质,而城市人口的集中也为开办学校或其它文化教育事业提供了有利条件。   工人学习文化知识多是在各种专业技能学校,据统计,在建业的技能学校读书的人数在二十年前只有三千五百多人,而到汉兴十年(1680年)年则上升到三万人。这些专业技工学校,传授简单的数理化知识,培训工人适应工业革命中机器大生产的需要。   工业生产的发展,社会的不断进步,对大学堂的存在和进一步发展提供了非常合适的土壤和空间。除了最早成立的天工学院、建业大学、建业政经大学、建业师范大学等寥寥几个高校外,又陆续增加了北方工业大学、建业皇家理工学院等一批新型的大学和中等学校。这些新出现的理工科大学将使用技术教育放在首位,其风格与传统学院迥然不同。新型大学的出现,对于推动科学技术的进步起了重大的积极促进作用。   快速发展的城市化,使一些年轻一代国民开始脱离乡村生活和农业劳动,集中到城市地区内,受工厂工作和办公时间纪律的约束。过去田园式生活被节奏紧张的城市生活取代,人们的兴趣、习俗及娱乐方式也随之发生了改变,生活需求的一切都要依赖商品市场。人们的价值观念也随之发生了大的变化,现实的价值取代了传统古代宗俗,各阶层生活中的娱乐方式也与以前大不相同。   在城市化过程中,乡村居民也能日益享受到城市带来的物质财富,城市的生活方式逐渐在农村普及,城市中形成的各种新思想、新观念在农村地区潜移默化。嗯,用某个地方官员的话,那就是“使很大一部分农人脱离了乡村生活的愚昧状态。”   当然,汹涌的齐国城市化进程的结果并非只具有积极的一面,它如同一柄双刃剑,与之俱来的还有消极的另一面。   首先就是逐步显现的环境污染问题。   城市集中了众多的工矿企业,拥有稠密的人口,使得生活环境条件很难得到保证。因为,许多城市往往在面对城市化进程中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未能相应提升各种配套的生活设施。如既有的上下水道系统的不堪重负、垃圾、粪便、污水不能得到及时处理,臭水塘,垃圾堆也开始在城市角落出现,成为细菌繁殖和蚊蝇滋生的场所,这将导致霍乱、伤寒、痢疾、疟疾等传染疾病很容易蔓延。   而另一个问题则是住房拥挤。由于城市发展迅猛,人口急速增加,而住宅建筑相对滞后,使得城市的住房问题非常严重。   在建业,数量多达几万人的工人住在狭窄、阴暗、潮湿、空气不畅的棚户区。那里的城市居民积极改造自家的房屋,不仅将其隔断为数间独立的小屋,还大量占用公共空地,用木板、帆布、夯土搭建各种临时建筑,租给进城务工人员。工人的住房狭小拥挤、肮脏阴暗,室内更是有一种难言酸臭味。   尤其是到了降水最多的12月至3月雨季时期,屋里的铺盖和衣物仿佛根本就未曾干透过,若非疲惫到极点,是无法让人入睡的。   城市化进程还带来了较为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曾经自诩为“路不拾遗”、社会极为安定的建业城,因为人口陆续向城市的集中,加大了人口流动性,各种犯罪活动也随之大幅度上升。   据统计,在建业,从汉兴元年(1671年)到汉兴十年,大理寺法院审判的盗窃、抢劫等罪犯人数由不到百人上升到七百多人。一些律令禁止的阴暗行为,如“妇女交易”现象也开始增多,虽然大部分从业人员都是利欲熏心之辈从大陆、朝鲜、日本、安南、暹罗拐带而来的妇人,但却依旧引发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为此,包括建业在内的几座齐国“大”城市,不得不增加警察的数量,同时修改警察律令,一再扩大警察执法权限和活动范围,以遏制城市里各种社会治安问题的蔓延和扩大。   “哦,看呀,那片街区着火了!”   工厂下班后,已是夜里九点多了,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急切地朝各自休息之所赶去,期望在回到住所后能赶紧冲一个冷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以缓解劳作后的困顿。张小山突然伸手指着前方,高声惊呼道。   杨安农抬头望去,只见那片夜空被映得通红的街区,传来无数的呼叫声,跳动的火焰喷射得极高,在微风的吹拂下,正在不断地向四周蔓延,吞噬着一间又一间房屋。   “太不幸了,在那片街区居住的人们,一定损失非常惨重。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安农,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租住的小屋,好像就位于那片着火的街区……”杨安农面色惨白地说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房地产”的春天   “你们可做了伤亡统计?另者,财产损失大概几何?”   北方行署总督、建业知府尹履安看着大火过后的残垣断壁,以及无数呜咽哭泣的灾民,心情异常沉重。昨晚的大火,经过一番努力扑救,最终于今晨六时许,陆续被扑灭。但灾后现场,仍旧散发着袅袅浓烟,墙倒壁塌,到处都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以目测来看,过火面积超过五万余平方米,昔日凌乱散搭的棚户区,几乎被大火尽数烧毁,损失极为惨重。   “回总督,经过初步清理,一共发现二十七具尸体,被大火不同程度烧伤者四十九人。”建业城守王冠林轻声说道:“此番大火,烧毁房屋……呃,主要是以原房主提供的信息,房屋毁损达三百余栋。整个财产损失,尚无法估量。这片棚户区,主要是进城务工人员居住,具体财产多寡,需要事后详细统计。”   “你们警察处和民调处的调查,可有什么异常端倪?是否有人故意纵火?亦或土人漏网之鱼潜入城中搞出的这般破坏?”   “我跟老程初步勘察了现场,还对幸存人员进行询问和盘查,基本上可以排出故意纵火的嫌疑。”建业城民调处负责人张士尊沉声说道:“这场大火,应该是一个意外,是此间租户用火不善,以至于引燃自家房屋,继而在风力的影响下,波及整片棚户区。”   “回总督。”建业警察处的负责人程纪永躬身说道:“这片棚户区,大多为木板建筑,再加上这个时候正好处于旱季,天干物燥,若是引火不慎,必然会发生火灾。而且,以此间逼仄狭小的场地、凌乱散布的板房,以及密集的建筑物,大火一起,便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另外,这片区域根本没有任何防火隔离措施和必要的进出通道,这使得大火起后,竟然一时无法控制。”   “你们建业城各级官员,此前可知这里情况?”尹履安闻言,脸色不由冷了几分,盯着建业城守王冠林,语气不善地问道。   “总督,在偌大的建业城,像这般棚户区还有十几处之多,居住人员也有数万人。”王冠林微微低下头来,躲避着府尹的目光,“但我建业城若要加以清理和拆除,这又如何安排那数万工人何方居住?”   “建业城每年公共租赁房屋,你们建了多少?”   “我建业城每年修建公共租赁房屋在四百套到五百套之间。另外,民用住宅修建也维持在两千五百套至三千套左右。”   “那你可知,建业每年新增进城务工人员有多少?”   “大概在……在五千人左右。……呃,也可能会有七八千人”   “你们就从未考虑过这些人的居住和生活问题吗?”   “总督,我们建业每年财政收入虽然超过四百六十多万元,但除了上缴国库和府里,每年要进行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也是数不胜数,委实抽不出多余的财力去营建相应的公共租赁房屋呀!”   “建业城那些非必要的面子工程,可以停一停了。”尹履安冷声说道:“五代时期,孟昶亲撰《颁令箴》中所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所以,我等父母官员需将宝贵的财政收入都要用在改善民生上来,而不是搞些夸大炫耀性的大工程!”   “总督,摘星楼、千层塔、道君观、千秋阁等工程,怎生是面子工程、炫耀性工程?”王冠林犹自强辩道:“这些工程无不得到各界商人和民间的鼎力支持,建成后,不说能创造经济,拉动生产,还能极大彰显我齐国之鼎盛国力。”   “我齐国若要彰显国力,何须依靠此等巍峨高楼和世间奇观?”尹履安嗤笑一声,“只要百姓安居,民心安定,方能维系正常的生活和生产秩序,如此,才能让无数的工厂轰鸣不止,继而创造出源源不断地物质和财富,这才是一国实力的具体表现。为官一任,需造福一方,体恤民情,且不可好大喜功,徒耗国帑,弄些彰显政绩名声的奢华工程!”   “……”王冠林听到这番近乎斥责的话语,面色涨得通红。   “你们下去后,需细细评估,多方衡量,将正在进行的几项重要工程,能延后的就延后,能暂停的则立即停止,将有限的财政资金投入到公共租赁房屋的建设上面来。”尹履安直接吩咐道:“另外,建业城可多召集一些有意投资房屋建设的商人,可以给予他们部分优惠政策,鼓励其大力建设普惠性质的民用住宅,投放市场,以满足日益增长居民住房需求。”   “需知,建业凭借发达的工商业,繁盛的市场环境,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高出国内许多的薪酬水平,每年的人口吸纳效应,非其他地区可比。预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建业城的人口规模将会出现持续且快速增加的趋势。而身为本地父母官员,未能未雨绸缪,提前规划,对整个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进行一番着力改善,对日益增长的住房需求进行有效应对,那将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   “下官……受教了。”王冠林羞愤不已,但在尹履安的威势下,只能唯唯应诺。   “凡财用于国则奢,于家则俭,人之病也!”坐在马车上,回头又看了一眼狼藉的火灾场地,尹履安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王氏子弟,为了贪图耀眼的政绩,更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声名,竟然丝毫不顾民间疾苦,尽搞出一些浩大工程和世间奇观,让人引以膜拜。   也不知何时,我齐国也开始崇尚奢华和炫耀之风。若任其发展,与国、与民何益,要是因此动摇了国之根基,此诚危矣!   ……   在很多外国到访者的眼中,齐国给他们最大的印象就是工业极其发达,城市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无数高耸的烟囱不断向外喷吐着浓烟,工厂里的机器整日轰鸣着,铁路上、公路上,以及浩瀚的大洋上,到处都运载着工厂生产的各种工业制成品。   然而,很多人都忽略了齐国一个最为重要的行业——建筑业。早在四十多年前,齐国尚未建国时,他们就凭借发明的水泥材料,修建了许多坚不可摧的堡垒,整齐而又漂亮的城市。   在早期,齐国除了成立工业研究院和皇家科学院外,还成立了一个比较知名的研究机构——皇家建筑研究院。皇帝陛下曾亲自主持并教授各种建筑工程技术,规范相关操作流程,这对齐国的建筑业起步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建业核心城区,就有一道周长达五公里、墙高八到十米的巍峨城墙,在四十多年前,曾让侵入的西班牙军队望之而绝望不已。   乾武十七年(1659年),齐国在小门岛(今澳洲北部巴瑟斯特岛)修建了一座高达72米的灯塔,成为东方第一高度的灯塔。   汉兴五年(1675年),齐国又在建业港修建了一座登陆纪念碑,高度更是达135米,将此前小门岛灯塔保持的高度足足提高了60多米。   而建业城目前正在施工的千层塔,是仿北魏时期洛阳永宁寺塔样式建造,但高度却比要比它超出三十多米,达168米。建成后,它将又一次刷新建业城上空的天际线。   不过,这座千层塔在刚刚搭建了地基未多久,突然被官方叫停了,大量的施工人员和工程匠人则被转移到新的建筑工地。   陆祥忠挥舞着铁镐,沿着工程匠人画出的线,奋力地刨着坚硬的地面。在他身后,工友张和荣则端着铁锨将他刨松的泥土铲出,堆砌在旁边。   “这地基就挖这么点深,估计这房子也建得不高。”张和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柱着铁锹说道。   “两层高的公共租赁屋,哪需要挖太深的地基。”在旁边推着手推车转运泥土的工人说道:“十几天前,这里可是燃了一把大火,烧了几百栋屋子,还死了好多人。上头的官人们便将这片土地都给收了回去,然后要兴建一批公共租赁屋,给那些没房子住的工人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那些被烧了房子的人,现在住哪儿呀?”陆祥忠也停了下来,用半边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好像是将城里的粮库和物资储备库给腾出了不少,给那些没地住的灾民临时周转。”   “我听说,官府还给每个灾民发了三块钱慰问补助。”   “何止补助?他们现在每天的饭食也是官府供应的。”   “想想三年前,北京大地震,受灾者数十万之多,哀鸿遍地,大秦朝廷何曾像齐国这般体恤灾情,给予百姓如此关怀。”陆祥忠叹了一口气,“灾后不到两个月,便进入冬季,以至于冻饿而亡者不计其数呀!”   “谁说不是呢?”张和荣朝地上啐了一口,“更可气的是,地震发生后,地方官府自己无法救助百姓,还禁止齐国人进入灾区,生怕将灾民给裹挟走了。要不是冬季来临,冻饿而毙的人太多,使得官府不得不将数万灾民转移到天津,交给齐国移民船只,说不定,咱们就死在了那里。”   “就是呀,到了齐国,那可真是活得像个人样了。不仅吃饱穿暖,每月还给发下银钱,这日子搁着以前想都不敢想!”   “哎……,怎么一个个都停下来了。”一名年轻的工程学徒走了过来,大声的呵斥道:“不知道这个工程特别赶时间吗?都不要偷歇了,要是误了今日的工程,就是点着灯搞通宵也得做完!”   众人听了,不敢再歇,立时抓起工具,重新忙碌起来。   姚基平作为一个工程学徒,对工人们的恭顺态度非常受用,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权威感。他一边在工地上仔细巡视,一边拿着画板记录工程数据和进度,准备在晚餐时,向师傅汇报,以期得到具体的指点和教导。   总的说来,在齐国,不管是建筑师还是工程师都不是很注重他们的后辈所接受的大学或专业学校中所得到的培训。建筑业是一种非常讲究实操的行业,虽然在大学或专业学校里,会讲授原理又讲授设计。但年轻的工程师在培训结束时,一般并没有得到任何商业或职业方面的实际经验。   那些渴望从事这一职业的年轻人只能与一位已经有成就的工程大匠签约作为学徒。在某些地区,甚至还需要付费且不拿工资。他通常是从拿工资的那些助理匠人那里学习他能学到的东西,并偶尔得到大匠的零星指点。   他所有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主动精神,在工地上需要睁大眼睛看,伸长耳朵听,并在业余时间努力消化和吸收学到的各种专业技能。这些敏锐、勤奋的学徒在处理重要而又具体工作的场所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并要在学徒生涯结束时证明他自己值得被正式雇用。   如果在未来的工作中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并且在社会中联系很广又不缺资金的话,他就能合伙入股或开设一家自己的建筑商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也不是太过虚幻的妄想。   目前,一些眼光敏锐的商人,已经从城市化的汹涌进程中,嗅到了浓浓的商机,准备打破几家政府控股的建筑商社的垄断地位,纷纷集股合资,要进军“房地产”行业。   十几天前,建业城召集了数十名具有深厚实力的商人,针对城市住宅建设和基础设施改造,进行了一场投资说明会。政府将为有志于进入“房地产”行业的商人(商社)给予金融和政策两方面的扶持,以此鼓励商人们大胆投入,增加城市住宅房屋的供应量,改善和优化城市的各项基础设施。   姚基平的师傅昨天还曾断言,齐国的建筑业在未来将迎来一个新的发展历程,从早期的满足基本居住需求,逐步过渡到全面住宅改善阶段。   乡村暂且不论,那里仍旧存在大量的土坯房,甚至是木屋,这都需要进行进一步升级和改造。而城市里,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以及家庭子女的增多,使得住宅面积的变得狭小逼仄,极大地影响到人们的日常生活。   而随着人们收入地持续增加,新购,或者改善现有住房条件,自然会提上家庭的议事日程。而这个时候,就将迎来建筑业的春天,所有建筑从业人员,其收入和地位也将得到进一步提升。   姚基平对师傅的论断自然是毫不怀疑,并为此振奋不已。他也希望自己能早日出师,设计并建造一栋属于自己风格的伟大建筑,从而得以扬名天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改教义?!   1681年6月3日,三宝垄。   相传,在数百年前,郑和的船队驶抵爪哇岛时,副使王景弘病得很严重,船队被迫停泊于三宝垄。郑和率众登岸,发现一个可供栖身的山洞,遂留下十名随从,一些药物、食品和一条船,将王景弘安置于洞内疗养,然后继续航行。   待王景弘病好后,率随从垦殖建房,与当地女子通婚,并传播华夏文明和郑和事迹,人丁渐繁,终成市镇。由于王景弘及随从去世后皆葬于斯,因名之三宝垄。当年郑和登陆的港湾,也命名为三宝港。   乾武二十八年(1670年),齐国征伐马打兰素丹王国,破其都城,俘其国王,拆分其国,割占其土。三宝垄从那时起,便成为齐国诸多海外领地之一,与广宁(今印尼爪哇岛西部地区)、海安(今泗水市一带地区)等地统一纳入开化总督区辖下。而该地的名称,自然也继续沿用了三宝垄之称。   三宝垄此前便是马打兰素丹王国位于中爪哇地区最重要港口,齐国接手后,经过一番大力改造,修建了水泥码头和栈桥,还建起了大片的仓库,使之成为该地区最主要的农产品和手工业产品集散地。   这里气候湿热,全年降雨量达2000毫米,再加之土地肥沃,开辟了大量的种植园,主要种植稻米和甘蔗,以及零星的椰子、烟草。其中,犹以甘蔗产量最甚,当地也开办了几家蔗糖加工厂,成为三宝垄仅有的经济支柱产业。   不过,随着汉洲本土对当地土人苦力需求数量日益激增,造成本地经营的种植园开始面临劳力短缺的窘境。   这些种植园主们,一边通过贿赂或者强迫手段,从内陆马打兰王国境内“招募”土人,充为种植园苦力,一边利用劳务“中介”,从安南、暹罗、柬埔寨等地,积极引进外地劳工。   相较于齐国人在对待“劳动用工”上面还稍稍讲究一点吃相,卫国、顺国及吕宋(郑氏)等几个藩属国就显得有些肆无忌惮。他们在各自境内强掠大量土人为奴,役使他们挖矿、伐木、开荒、筑路,以及修建城市、堡垒,用他们的累累尸骨,快速筑建起国家发展的根基。   在婆罗洲的顺国,甚至还屡屡挑起与邻近的文莱和班贾尔的战争,除了想扩张其领土外,最重要的目的还要掠取更多的土人奴隶,以弥补国中人力的不足。   要不是齐国明文法律规定禁止蓄奴,一穷二白的顺国都想将掠来的大批土人奴隶发卖给齐国,赚取一点可怜的辛苦费。其实对于明文禁止蓄奴,这丝毫难不倒那些心思九转的种植园主。他们可以借用种种理由,想法设法地去规避蓄奴和人口买卖的各项禁令,从而肆意地引进众多高性价比的“劳工”。   作为海外领地,三宝垄地方政府自然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和便宜权,对辖区境内或明或暗的种植园奴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能给地方创造财富,贡献税收,些许“瑕疵”暂且无论。   要知道,不论是哪届内阁政府,其执政的着力点永远都是本土建设,一些比较敏感和重要的产业,根本不会落到海外领地上面,纯粹就是一个往本土不断输血的地方,以维持强干弱枝的政治正确。   当然,为了保证对这些海外领地的控制力,内阁政府在移民方面也稍稍予以了一定的倾斜。在齐国割取三宝垄后,在不到十年时间里,便陆续朝此地移民两万余,若是加上最早占据的广宁和海安两地,整个开化总督区人口规模已超过八万余,深深地嵌入这座富饶的岛屿,彻底将其吞并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目前,齐国在这座岛上建立了三种占领制度,直辖领地、羁縻领地和藩属土邦。直辖地占整个岛屿总面积的五分之一,控制的总人口在六分之一左右。直辖地由内阁委任总督,掌握最高权力,各级官员也均为齐国人,法律、制度及习俗皆同本土一致。   羁縻领地,一般是三大直辖领地的周边土邦地区,境内保留部分王公和部落头领的特权地位,让他们担任各级殖民机构的官吏,大政方针皆由齐国顾问制定并监督执行。   藩属土邦,主要是仍存立于岛上的马打兰、井里汶、梭罗、日惹和布拉姆邦等五个邦国。它们名义上是“独立的”,由各邦素丹国王统治,但齐国派驻的顾问和参谋团却拥有极大的权力。他们可以直接干预王位继承,监督与齐国签订的各种约束性条约的实施。   十一年前,齐国以十几名商人和数百名华人遭到土人杀害为由,悍然侵入马打兰王国,在极短的时间里,大破马打兰王国军队,攻占其都城,将素丹国王阿莽古拉特一世俘获。为了以示惩戒,除了将马打兰王国分拆成两个邦国,并割让大片领土予齐国和几个附属邦国,还把阿莽古拉特一世废黜,押送至长安谢罪。   原先被阿莽古拉特一世废黜的嫡太子莽查,重新被齐国扶立为素丹国王,是为阿莽古拉特二世。相较于父亲执政风格强硬,谋求国家独立地位,阿莽古拉特二世却表现极为懦弱和顺服,宛如齐国人的傀儡,在位十年里,不断向齐国妥协退让,签署了一份又一份合约,使得齐国几乎把持了马打兰王国的所有事务。   在齐国人的暗示下,对于马塔兰素丹国的支柱——真神教神职团体,阿莽古拉特二世对其实行严格的打压和限制政策,以尽量削弱真神教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力。以致于当时坊间很多人谣传阿莽古拉特二世很可能接受了“齐国人的宗教”——因为这个对“苏南”们非常严厉的国王陛下,在大众的口耳相传中,在宫廷里享用东方式食物、穿着东方式服饰,喜欢饮用蜜酒和烧酒,而且带头学习汉语,提倡东方的文化与艺术。   面对齐国人的殖民压迫,以及严苛的宗教管束,十天前,一场以驱逐齐国殖民势力、恢复真神教统治为名的反齐民族起义,在马打兰王国谏义里地区爆发了。   起义军得到当地农民的广泛支持,其辖区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扩大,并占领了谏义里。他们袭杀当地附庸齐国的部落头领,解放奴隶,并将缴获的财物分发给无数衣食无着的农民和奴隶,很快就将军队扩编为一万两千余。   在武装起义爆发后的第一时间里,齐国开化总督区随即进行了广泛的军事动员,驻海安、三宝垄的两个混成营也进入了战备状态。但除此之外,齐国人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冷冷地旁观这场武装起义的发展态势。   据黑衣卫驻开化总督区的探子回报,起义军的首领是一名叫苏拉巴蒂的巴厘人,在一次巴厘王国内战中被俘,卖给了荷兰人,送到巴达维亚当奴隶,后来又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军队中当兵,并一路做到了一个小军官——此时的荷兰军队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由类似苏拉巴蒂的解放奴隶充军,一旦逃跑就会重回奴隶身份,因此大多数奴隶军队对荷兰人极为忠诚。   在东印度公司服役期间,苏拉巴蒂因不堪忍受荷兰军官的凌辱,带领自己的数十名同伴,在勃良安起事,反抗荷兰殖民者,结果不出意外地被荷兰人击败,逃入山林,不知所踪。   如今,这个苏拉巴蒂竟然蹿到了马打兰王国,还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齐国人便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受到荷兰人的怂恿和支持,跑到这里来跟我们捣乱。   直到昨日,荷兰东印度公司派了一位高级代表前来三宝垄,面见齐国驻开化总督詹子炎,极力分辩谏义里地区爆发的土人武装暴动与荷兰人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为了自证清白,东印度公司愿意派出八百名武装部队,随同齐国驻军共同剿灭这些土人暴民。   想想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据有的东方据点,皆在齐国攻击范围内,要是有什么不轨举动,立即可以将他们经营了八十多年的殖民势力连根拔起,使得整个东印度公司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再者说了,随着双方贸易关系的日渐深入,彼此之间经济关系差不多是深度绑定,荷兰东印度公司与齐国的贸易额,占据整个公司贸易额的五成多。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荷兰人也没理由做出这等疯狂之事。   开化总督詹子炎接受了荷兰人的解释,对于他们的派兵请求,则予以婉拒。   这可是我齐国人的“内政”,哪用得着外人来插手。   当下,詹子炎命令马打兰王国出动军队直扑谏义里,务必要将该地叛军阻挡在利曼山一线,勿使其蔓延祸乱至更广的地区。   同时,派出使者前往马都拉王国、日惹王国、布拉姆邦王国,命令上述三个藩属国立即集结军队,朝谏义里地区汇集,配合齐国驻军,全力清剿叛军。   就在齐国人磨刀霍霍,准备对暴动的土人大开杀戒,以警示岛上所有潜在的反齐势力时,一位来自马打兰王国都城苏拉卡尔塔(今印尼爪哇岛梭罗市)的真神教派长老来到三宝垄,拜访了詹子炎。   “血腥的屠刀,永远无法平息教民内心无尽的躁动和反抗。”希达·亚特郑重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伟大的安拉可以拯救人的心灵。我在此恳请仁慈的总督阁下,减少非必要的杀戮,同时能给予伟大的真神教相应的政治地位,勿要强行打压和削弱。否则,你永远不知道,在真神信仰之下,无数的教民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我们需要秩序,一个稳定而和谐的秩序。”詹子炎冷冷地说道:“任何掀起暴乱和破坏秩序的行为,都将被无情地镇压。若是,你代表谏义里地区暴乱的叛军,我想你的劝说,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必须无条件地放下武器,主动投降,如此,才能避免更大的杀戮。”   “不,我代表的是真神,是无所不知的安拉。”希达·亚特弯下腰,右手抚胸说道:“尊敬的总督阁下,严酷的暴力镇压,只会助长新的暴力,从而让富饶的爪哇大地充满血腥和污秽。另外,你们过度地削弱我们哈乃斐派,将会导致更为激进的罕百里派占据教民的内心世界。这对你们齐国人而言,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和无休止的麻烦。”   哈乃斐派与马立克、沙斐仪、罕百里学派并称为真神教逊尼派四大教法学派。最早由8世纪艾布·哈尼法教长所创。该派在创制教法律例时,主要以《孤南经》为据,审慎引用圣训,重视类比和公议。   而且,该教派对类比和公议的运用比较灵活变通,尤为强调执法者个人的意见和判决,故以“意见派”、“温和派”著称。该派在释法时,重视教法的精神而不拘泥于教法词句,认为在特殊情况下,以教法官的判定为优先原则,作出更近于公正的判决。该派主要盛行于奥斯曼、阿富汗、北非、印度、中亚等地。大陆西北地区的绿绿,也大多遵奉该派学说。   而罕百里派则主张教法必须严格依据《孤南经》和圣训,并认为广泛搜集圣训,可作为教法的补充;不反对“公议”原则,但以运用先知门弟子已有的“公议”为限;认为“类比”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解决诉讼问题的权宜之计,反对按个人见解创制新法例。   罕百里派对君主制度更具挑战性,同时也对非真神教群体更具强烈的排斥性,执行教法更为严苛,还非常容易蛊惑底层民众去暴力反抗他们眼中“礼崩乐坏”的各土邦素丹和齐国、荷兰等外来殖民势力。   “所以,你们这个……哈乃斐派可以安抚人心,避免暴乱的进一步蔓延和扩大。”詹子炎沉吟了半响,意味深长地问道:“假如,我们全力支持你们的话,使你们完全掌握宗教解释主导权,那么某些真神教义可以用类比和公议的模式加以调整和改变吗?”   “……”希达·亚特的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尊敬的总督阁下,无所不能的安拉会根据世事的变化,是可以做出某些符合经义的……改变。” ##第二百四十八章 婆罗洲的新局   1681年7月12日,沙捞越。   石大宝扒在船舷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河边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土著妇人,她们均赤果着上身,裸露着胸膛,在面对一行两艘桨帆船上的男人咄咄目光时,除了稍稍有些惊愕的神情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害羞,更也没有不好意思。   “都他娘的看入迷了眼!”船上一名顺国军官喝骂道:“小心警戒!不要忘了,这里的土著人可是非常喜欢猎头。你们若是不想自己的脑袋被人家挂在家门口,都给老子警醒一点!”   石大宝听到长官训斥,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眼睛扫向两岸茂密的丛林,以及支线溪流、河岔的位置,警惕土著人会乘着独木舟突然杀出。但心神荡漾之下,仍旧不时地偷眼去瞧那些赤果上身的土著妇人,只觉得腹中一团火热。   婆罗洲地处赤道,属于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植被繁茂,降雨丰沛,气候更是炎热潮湿。   目前,这座巨大的岛屿上主要有齐国、大顺王国两家外来势力,以及班贾尔、文莱、苏禄等几个土著地方势力。   齐国人曾对整个婆罗洲的土著人口进行了一番粗略估算,大概在八十万到九十万上下,除了文莱和苏禄两个素丹王国的沿海地区,因为长期接触外来文明,算是稍稍有些开化,可以正常往来。而绝大多数生活在内陆地区的土著,千年以降,一直从事着最为原始的刀耕火种的农业,很少与外界往来接触。   岛屿内陆地区有许多原始森林,是一个危险的地方,被人们称为“黑暗森林”。森林里生活着一个令人生畏的土著民族,那就是猎取人头的达雅克人。   在达雅克人的信仰中,战场上被猎杀的头颅不仅代表着自己的勇敢,还具有无穷的魔法,是能带来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还会部落带来力量和繁荣。据说每一个达雅克人,在他18岁成年后,就要猎取一个敌人的头颅,挂在门外,以显示他的成熟和勇气,也是一种证明自己成为男人的手段。   达雅克人在原始森林中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男人种水稻,有时出去打猎,女人在家养牲畜,做家务。这里数量最多的大动物是野猪和各类鹿。所有的达雅人都会狩猎,除了一般通用的狩猎方法和工具外,他们还用吹箭筒和毒箭头。在河流捕鱼中,除通常用的方法外,达雅人普遍采用毒鱼的办法。   大顺王国在征服部分内陆地区时,就吃了不少苦头,被达雅克人以偷袭和游击的方式,频频遭到对方使用的吹箭筒和毒箭头,几乎是中者立毙,让顺国军人胆寒不已。   达雅族还有一个重要的副业就是收集可食用的燕窝,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上,有数千个形态各异的洞穴,达雅克人往往就会冒险进入,只为了采取珍贵的金丝雀燕窝,然后卖给海边前来收购的华人商贾,换取他们所需的布帛和铁器。   因为婆罗洲气候湿热,所以很多土著妇女都有赤果身体的习俗。在她们看来,身体与自然融为一体才是真正的美,在大自然面前不必遮遮掩掩——虽然这可能会让闯入者引起不必要的“困惑”。   大顺王国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人口规模已达15万余,更是建立了一支两千五百余人的全火器部队,不仅力压南边的班贾尔素丹王国,还频频袭掠东边的文莱素丹王国,俨然成为婆罗洲小霸王。   考虑到南边山岭密布,开拓不易,而且“油水”不大,况且,齐国也在婆罗洲南部沿海地区圈占了数个据点,隐然要置南部地区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要是继续往南扩张,岂不是要在宗主国碗里抢食,惹得齐国不快。因而,最近几年大顺王国将扩张的目标放在了文莱素丹王国的沙捞越地区。   沙捞越开发较早,有成熟的农田和密集人口,更让顺国为之垂涎不止的是,该地区拥有近万的汉人及后裔,而且大部分皆为当地“有产之家”。若是一口将其吞下,必然会进一步增强大顺的经济实力。   不过,文莱素丹王国乃是婆罗洲大国,境内人口众多,带甲数万,实力不容小嘘。昔日,顺国在边界地区搞点小摩擦,侵占一些田土,对文莱而言不过是疥疮之患,人家忌惮身后的齐国,不跟你认真计较,处处隐忍退让。   但要是谋夺文莱王国精华地区——沙捞越,在它身上撕下一大块肥肉下来,那就让人无法容忍了,定然会聚兵以攻,跟大顺王国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以万全之计,顺国准备试着勾连一番当地的华人,看能否以里应外合之势,拿下这片精华之地。   “伯爷,到地方了。”   大顺王国绥宁伯刘世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起身迈步朝舱室外走去。   刘世明的祖父乃是昔日皖国公刘体纯,初期开拓婆罗洲时,感染疟疾,不治而亡。大顺建国后,刘世明的父亲受父辈余荫,受封绥宁侯,但未几年,功业尚未建立,突染重病,撒手人寰。   因而,幼时的刘世明在袭爵时,因无功被降爵为伯。此次他秘密前来沙捞越,是受大顺国王陛下李文宣所派,与当地的世家大族黄氏进行一番接触,以期说服对方在顺国来攻时,可以为内应,协助顺国全取沙捞越地区。   两艘桨帆船沿着沙捞越河逆流而上,行驶了约二十多公里,便进抵一处较为繁盛的市镇,码头停靠了十余艘大小船只,约半数为外地商船,载着各色货物,与当地的华人商贾和部落头领交易。   刘世明一行人打着齐国商人的名号,非常轻松地应付了码头土著官员的一番盘查。随后,在一名当地华商的引领下,乘坐几顶滑竿,朝城里行去。整个城镇沿河而建,两岸排布着许多高脚长屋。城里的几处市场也开设在河边,赶集买卖的人群人头攒动,显示出这里的繁盛和兴旺。   刘世明见此情形,更是心头一热,若是能说动此间黄氏宗族为我大顺所用,并助力我大顺官军谋夺这处繁华之地,自己这伯爷恐怕就要换成侯爷了!   当黄文铭收到顺国人的拜帖后,脸色数变,平日里老眼昏花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你去请他们进来……”黄文铭将拜帖放在几案上,转头向管家吩咐道:“对他们态度要稍稍恭敬几分,所带随行人员,也需好生招待,不可轻慢。……还有,将府里的胡先生请到这里来。”   刘世明对于黄氏仅派了一个大管家来迎接自己,心中颇为不满。咱好歹也是一个伯爷,你这态度也太不把爷们当回事了!   因而,在见到当家人黄文铭时,脸上的表情便冷了几分。   “你们黄氏想跟着土人一起陪葬,还是想再谋取数百年的风光?”   “绥宁伯此话怎讲?”黄文铭举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微一挑,故作不解地看着刘世明。   “我大顺欲对文莱动兵,灭其国,俘其王,吞其土。”刘世明傲然地说道:“届时,你们黄氏侍从文莱王室数百年,根深叶茂,该作何选择呀?”   “我黄氏自先祖流落婆罗洲以来,筚路蓝缕,创立一番基业,其后更是助文莱素丹巩固国势,引为肱骨之臂,与历任素丹共治天下。至此,已历时三百余年,可谓与文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绥宁伯认为,我黄氏该作何选择呢?”   “我大顺于婆罗洲创立基业,已近二十年,国势蒸蒸日上,至今拓土已方圆千里,辖下民众数十万,征服的部落土著更是无以计数。再观文莱土邦,国势渐衰,外辱不平,内政不修,在东南沙巴地区屡屡为苏碌所败,不断丧师失地。至于其内陆众多羁縻部落,也成失控之势,难以归化。若不出意外,文莱土邦覆灭之日,恐将为时不远矣!你们黄氏大族,繁衍数百年,子孙茂盛,财富巨万,怕是也不想与之陪葬吧?”   “你们大顺王国需要我们黄氏做什么?”黄文铭蹙眉问道。   “控沙捞越之地,断文莱王国之臂助,然后举族归附我大顺王国。”刘世明朗声说道:“如此,我家王上定然不吝赐侯封爵,让你黄氏仍可享数百年之风光!”   “你家王上可愿将沙捞越之地赐封予我黄氏,作为你们大顺王国之藩属篱笆?”黄府里的幕僚胡传昭插口问道。   刘世明闻言,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冷然地盯着胡传昭半响,然后又瞅了瞅黄文铭,随即笑了起来。   “你们黄氏的胃口有些大呀!”   ……   “东翁,顺国其势咄咄,背后所倚者,无非大齐矣!”   待大顺王国一行人离开后,黄府首席幕僚胡传昭朝黄文铭拱手说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我黄氏却是在大齐早有人脉,并为之经营数十年,以为退路。故而,无论文莱王国出现何种变化,我们均能进退自如,轻松应对。”   “话虽如此,但十余年来,大齐高层对我黄氏所求,至今态度尚未明确,徒奈若何?”黄文铭脸上却是一片凝重,“另者,我那幼弟虽早在汉洲创立之初便投身于其中,算是元老勋臣,但其却在齐国已自立一宗,与我文莱黄氏各自分属,未必会为了我们而倾力相帮。”   “东翁,我们黄氏只需将六爷身居齐国高层的消息透露给顺国,他们自然不敢再行强迫之举。”胡传昭笑着说道:“至于,六爷能否助力我们黄氏谋取沙捞越以为立基之业,那一点都不重要。岂不闻,数十年前,河仙之地聚集数千汉人,在齐国的羽翼护持下,长期割据自立于柬埔寨王国之外。及至五年前,气候已成,遂建河仙之国,认大齐为宗主,独立成藩。”   “黄氏更是早在三百余年前,便已至婆罗洲开拓,辅助文莱王室数代之久,根基深厚,难道尚不及河仙之地汉人乎?在此百年未遇之机,东翁只需振臂一呼,沙捞越数万汉人苗裔子弟,定当争相影从,那些享黄氏数百年余荫的众多地方部落头领,亦会拥主公为沙捞越之主。大事抵定,主公便可上表大齐,以为藩属。那时,不论是文莱素丹,还是大顺王国,何敢相欺?”   “胡先生所言,甚合我心!”黄文铭振奋莫名,搓手手说道:“若是,我黄氏能据沙捞越,建藩立国,创数百年基业,胡先生可为我黄氏之子房,共享富贵!”   ……   刘世明凭窗而立,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良久不语。   “伯爷,那个黄文铭声称大齐科教部尚书黄文方乃是其嫡亲六弟,未必是真,可能是借助其同姓之名,故意唬咱们的。”随行而来的护卫队长武长贵轻声说道:“要不然,咱们派个人到齐国去打听一下,验明一下其真伪?”   “无需验证,大齐科教部尚书黄文方定然是黄氏族人无疑。”刘世明转过头来,苦笑着说道:“就凭他们黄氏几千口子,不敢拿一个虚妄的消息来吓唬咱们。这次来,我们功课没做好,倒是小瞧了这个黄氏。”   “伯爷,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继续滞留此地,另寻他途,还是明日就返回绥德(今印尼加里曼丹西北城市山口洋)向王上复命?”   “无功而返,那岂不是让咱们白跑了一趟?”刘世明诡异地笑着说道。   “伯爷,意欲何为?”   “他们黄氏想割据沙捞越,独立建国,与咱们大顺平起平坐。哼,就凭他们,一个身上不知道掺和了多少土著蛮夷血脉的地方土豪,也配建国称制!”刘世明轻蔑地说道:“长贵,明日给我挑选两个死士出来。”   “伯爷,你想弄死那个黄文铭?”武长贵狞声问道。   “不。”刘世明摇摇头,笑着说道:“咱们要去向文莱王室举报黄氏谋反作乱,意图割据沙捞越而自立为王!”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安南郑氏的转变   1681年8月5日,新郑港(今越南鸿基港)。   船只刚刚靠上码头,齐国黑衣卫驻安南地区负责人、翎麾校尉(中校)陈丰年便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跳上岸边,稍稍稳住身形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虽然经常随船跑海,但从小就对海水产生的恐惧感却丝毫没有减弱,总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坠入深邃的大洋之中。不过,身为黑衣卫中层军官,也只能勉力克服这种心理恐惧,并努力在下属面前表现出完全适应行船的样子,维持自己的长官形象。   码头上负责维持治安的十几名郝氏军兵见到有几名齐国军官登上码头,立即将附近众多的安南苦力和闲杂人等拦在边上,唯恐冲撞了上国的“老爷”。   “长官,新郑港看着一切正常,郝氏对我齐国出入港的船只也未曾有任何限制行为。而且,瞧着码头上的情景,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入驻更多的军兵。”随行的情报分析官、仁勇校尉(中尉)关维成低声说道。   “他们若是往新郑港加派军队,岂不是更显得做贼心虚了?”陈丰年冷笑一声,“再者而言,就凭郝氏拥有的那么点人口,他们能派出多少军队来防守新郑。若是我齐国真的要夺取该地,他们守得住吗?”   “长官所言极是。”关维成附和道:“这郝氏向来恭顺,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竟然……”   “关校尉!”陈丰年厉声打断了关维成的话语,抬头四下看了看,然后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身为情报人员,需知祸从口出!”   “长官,卑职知错了。”关维成立时低头认错。虽然码头值守的郝氏军兵已经将他们四周的闲散人员尽数清空,但谁能保证远处观望的人群中,有没有人会那种神奇的唇语术,仅凭他的口型,便套取了他所说的重要信息。   “无需多言,立即前往我黑衣卫驻新郑的办事处。”陈丰年说着,迈步朝码头东侧的公事房走去,准备去寻一辆代步的马车。   乾武二十年(1662年),郝氏在齐国的授意下,奇袭安南广宁府锦普(今越南鸿基港),并在齐国提供的大量火器支持下,数次击退安南郑氏的反攻,硬是将这块位于海岸边的地盘牢牢占据。   待局势稍稍稳定后,郝氏征发了大量的安南人于此间开挖煤矿,然后一船一船地卖给南平的齐国人,除了换取必要的武器军械,还籍此取得了齐国人的武力护持。   乾武二十六年(1668年),郝氏又将锦普东北方向的云屯岛占据,进一步巩固了他们在安南东北沿海地区据有的武装实力。同时,郝氏也切断了安南与广西之间的陆路联系,使得安南郑氏若要朝觐参拜天朝,不得不绕路云南,或者走海路,方能进抵两广。   安南郑氏在南有广南国随时的北进威胁情况下,始终不敢集中所有力量以清除位于侧后方的郝氏,收复凉山和锦普、云屯岛等地,同时也忌惮于郝氏身后的齐国,只能忍下无尽的怨忿,默认了目前这种情形的存在。   安南郑氏曾数度派出使团前往南京,朝觐大明,及至后来的大秦,期望能获得天朝的实质性帮助,促其统一。但遗憾的是,天朝上国自有难处,需要面对西北和北方两个方向的游牧势力威胁,暂时无力向南,自然无法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   因而,这二十年来,郝氏虽然夹在大秦和安南两大地区强国之间,但他们在齐国的庇护下,小日子却过得相当滋润。   凉山及北部地区,林木资源丰富,有大量珍贵的黄檀木、红木、黄花梨木,以及造船所需的柚木,而已被更名为新郑的锦普一带拥有储量巨大的煤炭,这一切都给郝氏带来了源源不断收益。   出于花钱买平安的心理,郝氏将木材和煤炭贸易权统统赋予齐国商人,以贿赂对方能为郝氏永久割据越北,提供可靠的安全保障。   然而,郝氏的第一代郝尚久、第二代郝尧同,以及第三代郝昌志都能识情知理,明辨大势,知道唯有攀附齐国,才能保全凉山政权,维持郝氏家族的长久富贵。可是,新近上位的第四代当家人——郝元丰却不知受到何人蛊惑,突然要改弦易张,转投大秦,举越北之地归附朝廷。   安南黑衣卫负责人陈丰年收到消息后,立即匆匆赶到新郑,了解具体事宜。尼玛的,我齐国经营郝氏二十余年,正要结出丰硕果实之际,怎么到头来却要便宜了秦国?   “回长官,根据凉山黑衣卫密探发来的诸多消息,可以初步证实,郝氏异变之前,郝元丰不曾受到任何人蛊惑。做出举地投附秦国的行为,乃是他个人做出的决断。”黑衣卫驻新郑负责人、御武校尉(上尉)黄正德郑重地说道:“另外,综合桂林和广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针对这件事,秦国方面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似乎对郝氏的异变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郝元丰此举,乃是个人的发疯行为喽?”陈丰年不无嘲讽地问道。   “长官,据凉山那边的探子回报,郝元丰少年时期曾师从广西大儒孟伯原,精习儒家百学,深受忠君思想影响。”黄正德说道:“卑职以为,他做出以越北之地投附秦国的行为,可能是想以此来践行儒家大一统的思想理论。”   “郝元丰要做大秦天朝的忠臣孝子,那么,凉山的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凉山绝大部分文武官员是坚决反对郝元丰的决定。但十天前,郝元丰公然处死了六名官员,并将六名官员的家属尽数发配为奴,大大震慑了那些持反对意见的维持派。此时,凉山上下,想来是不敢再有人公开反对了。”   “这么说,郝元丰将如愿以偿地带着投名状,向秦国以表他的赤胆忠心了?”   “长官,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小看属下的能力了。”黄正德笑着说道:“目前,我们驻凉山黑衣卫办事处就此次事件,初步拟定了一套解决方案,请长官予以决断,卑职当携弟兄们以最迅疾速度将其付诸实施,妥善处理郝氏异变之风波。”   “好!”陈丰年赞许地看着黄正德,“此次事件若得以顺利解决,我黑衣卫安南分部将给你记首功,并报送本土总部,予以全员通报嘉奖。”   “卑职不敢贪功,皆赖弟兄们群策群力,多方筹划,周密布局,方能制定相应后备预案。”   “很好!”陈丰年对这位不贪功,并且还能为下属着想的负责人愈发喜欢,准备待此间事了,便将他召到南平着力栽培一番,假以时日就能独挡一面了。   “驻守新郑的近卫统领郝昌祎乃是郝元丰的嫡亲叔叔,郝尧同在世时,就以勇武坚毅的性格,备受宠爱,不过其母出身南宁青楼,地位低下,最终未能继承谅山的统领之位。”黄正德说道:“如今,整个谅山局势暗潮涌动,那些希望维持现状的文武官员开始频频接触郝昌祎,意图说动他起兵杀回谅山,废黜郝元丰,保持目前割据的地位。”   “郝昌祎心动了?”   “没错。郝昌祎五日前寻到我们,以期获得我们齐国的支持,准备暗袭凉山,擒杀郝元丰。”   “凉山城中的军队不下三千人,郝昌祎能攻的下来吗?”   “当然,仅凭郝昌祎所部一千五百余兵马,肯定攻不下防守严密的凉山城。”黄正德笑着说道:“但我们黑衣卫却可以帮他将凉山城门主动打开,迎接他所统带的兵马入城。另外,安南商社上半年的贸易结算款项,大概有四十多万元,可以全部转交给他。造反嘛,手里有点钱,总规办起事来要便利得多。”   “郝昌祎为人如何?”陈丰年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别到时候把他扶持起来,给咱们又添乱。”   “长官,大可放心。”黄正德笃定地说道:“这家伙十几年前倒是有一股雄心壮志,想做出一番惊天伟业。但现在嘛,除了想尽力维持目前郝氏所拥有的财富和势力,已不作他想。另外,他驻守新郑数年,常年跟咱们打交道,已熟知我大齐实力,心里自然拎得清,在这片地区该依靠谁,才能苟活于世。”   “既如此,那就一切依照你们所拟定的计划行事吧。”   8月14日,郝氏谅山政权驻新郑近卫统领郝昌祎率一千精锐士卒,四日间疾行近百公里,突然杀至谅山城。   在内应的协助下,郝昌祎突入城中,并迅速袭破谅公府,将郝元丰及其家人、亲信、卫士等五百余人,尽数斩杀。   8月15日,郝昌祎在谅山城中数十名文武官员支持下,继谅国公之位。随后,下令封锁与广西之间所有陆路通道,全境实施为期十五天的宵禁。   与此同时,两艘隶属于齐国安南舰队旗下的战舰突然出现在下龙湾海域,籍口打击沿岸海盗,为过往商船实施武装护航。   此举,顿时引得安南东北沿海地区局势陷入紧张状态。   ……   8月16日,东京(今越南河内市)。   大黎王朝实际的话事人、西定王郑柞充分继承了父亲的长寿基因,此时已年届75岁高龄,却仍旧牢牢地把持着大黎朝的大小政事,并为安南的统一大业而继续殚精竭虑。   “齐国人的舰船有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郑柞将手中的文牍轻轻地放在桌案上,抬头看着兵部尚书陈方良。   “回殿下,齐国的舰船只是在海边往来游曳,并无做出其他举动。”陈方良躬身奏道:“臣等据此推算,齐国此举,实为谅山郝氏张目,以防我朝趁郝氏内乱之际,出兵北上,收复谅山等失地。”   “哼,齐国人!”郑柞冷哼一声,脸上显露出一丝愠怒,“我安南统一大业,至今未遂,皆为齐国从中作祟。其心若昭,狼子野心,实乃我大黎朝百余年间之大敌!”   “殿下,息怒!”陈方良慌忙俯首拜道:“齐国船坚炮利,控扼海上,我大黎朝切不可与之轻启战衅,以免战火荼蘼沿海之地。为今之计,唯有缓缓图之,朝中上下励精图治,积蓄实力,待其露出稍许疲态,方可予以雷霆一击,从而复兴我大黎王朝,最终一统安南。”   “缓缓图之?”郑柞捋了捋颌下花白的胡须,不由苦笑一声,以他古稀之年,又能熬到几时?   “父王,其实以郝氏目前据有的态势,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世子郑根躬身施礼道:“若是,任由那郝元丰小儿举越北之地,投附大秦,那我大黎朝或将永失其土,再难收复。”   “哦,世子所言,可是认为大秦会欣然接受郝元丰的举地投献,并将越北之地纳入天朝辖下?”郑柞眉头一挑,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大秦承德帝自继位以来,惰于政事,一味纵情享乐,朝中政事皆委于内阁六部。”郑根小心地奏道:“如此,承德帝于朝堂和民间,风评甚为不佳。倘若,郝氏突然举地归附,对大秦而言,不啻为开疆扩土,德政远播的最好彰显。故而,为了贪其功,显其名,承德帝必然会将投献的越北之地,纳入朝廷辖下,置官理民,进驻大军。”   “世子之言,也不无道理。”郑柞点了点头,随后长叹一声,“但此番郝氏一番变动,未有太大更张,一切又恢复如旧。我大黎王朝闻之,也只能徒奈如何呀!”   “父王,只要谅山、锦普、云屯等地仍旧在弱小的郝氏手中,我大黎虎视其侧,必然会有机会将其尽数夺回。”郑根颇为自信地说道:“为今之计,我大黎当致力于朝政革新,摈除国内各项弊政,图变图强,努力积蓄实力。”   “世子,有心了。”郑柞沉吟片刻,抬头扫了一圈殿内文武百官,然后开口说道:“孤年岁已高,难以理事。从明日起,世子代行主持朝中政务,各部臣工所管事项,皆向世子奏报、听判。”   “臣等谨遵王命!”群臣立即俯首叩拜,齐声应诺。   “父王,儿臣提请朝廷与南方阮氏行秘密和谈之举。”   “……嗯?”郑柞闻言,立时皱起眉头,锐利的眼神直逼郑根。   世子此举何意?   郑柞在位三十多年来,数度举兵南征阮氏,就是想统一安南,完成父祖几代人的夙愿,但屡屡损兵折将,还一度招惹上了齐国,被人家攻破了东京城,逼着签订城下之盟,这可是他为政以来,最大的败笔,让他始终引以为恨。   “父王,《诗经》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郑根轻声说道。   郑柞听罢,顿时怔住了。 ##第二百五十章 荒唐的大秦皇帝   1681年9月10日,南京,紫禁城。   “大学士,皇后的车驾!”   大秦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杜思谦与几名阁部大臣刚刚从乾清宫失望而出,正要往宫外的千步廊官署而去。却不想在月华门外,遇到了皇后车驾。在一名内侍的提醒下,众臣遂躬身侍立于撵道两旁,向皇后施礼。   这位来自齐国的皇后出行不像宫里的其他贵人那般,以宫撵或者轿子作为代步工具,而是惯于乘坐马车。据杜思谦所知,宫里停放了数辆豪华马车,皆为齐国赠送,但平日里,包括陛下在内的皇室成员都不怎么喜欢使用,似乎有些嫌弃马匹的味道。   “大学士,免礼。”皇后齐子依从马车上下来,微笑着与杜思谦招呼,“可是刚刚与陛下谈完政务?”   “……”杜思谦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朝皇后微微拱了拱手,颇为无奈地说道:“臣等于乾清宫内未曾见到陛下。”   “……嗯?”皇后齐子依愕然地看着他,有心想问一下缘由,但又怕被人指责她后宫干政。   “司礼监李公公称,陛下龙体欠安,需静心休养,各项政事暂由内阁票拟,每隔五日汇总后,再行呈送宫中,等待陛下决断。”   “国中大事,何等紧急,自当从速决之,怎可延绵时日,平白要等上五日,方呈送陛下御览?”皇后齐子依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这位皇帝丈夫是愈发惰政了,他老孙家的江山,可不能任由他这般糟蹋挥霍!   “皇后娘娘……”   杜思谦等众臣离去后,皇后齐子依立在马车旁,陷入沉思之中,半响没有任何言语动作,让随侍的宫女和太监不由面面相觑起来。皇后銮驾停驻在月华门外,引得往来官员和内侍,不得不远远地绕路而行,以免冲撞皇后。   “去乾清宫。”齐子依在贴身宫女的小声提醒下,方才回过神来,然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迈步朝皇帝寝宫行去。   秦承明制,除了外廷继续沿用内阁辅臣的政治制度外,在内廷,也留用了内廷十二监,管理皇室内务。诸多内监中,犹以司礼监为重,是整个宦官系统中的权势地位最高者。   但鉴于大明时期宦官干政之弊,司礼监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掌冠婚丧祭礼仪、制帛与御前勘合、赏赐笔墨书画、并长随当差内使等人出门马牌等事,及督光禄司供应诸筵宴之事”,除此之外,不再涉及外廷朝政。   前明洪武皇帝曾直白地说过,司礼监的职责可以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事项,其余的政治性任务,不要过多的委于他们。因为,司礼监作为宦官机构,大多是用心险恶的人,如果用为耳目,那么一定会闭塞圣听;如果把他们用作心腹,那么必然生出祸患。如果想要驾驭他们,就要制定一定的法规让他们畏惧,而不能让他们立功。   孙可望代明立秦后,对洪武皇帝之言,是深以为然,并仿其行,铸造玉牌,悬置宫门,明令“内臣不得干予政事,违禁者斩”,以此杜绝宦官乱政的苗头。   目前,宫中司礼监首席太监李富金,乃是原瑞王府总管太监。承德帝继位后,包括李富金在内的瑞王府一众太监立时鸡犬升天,纷纷充任内廷十二监的各个关键位置。   李富金伺候原瑞王、现在的承德帝前后十几年,深得其心,宫内的大小事务基本上全都委于其手,可谓权势滔天,除了内阁几个辅臣和各部尚书,稍稍忌惮一点外,像那些二三品的地方督抚和各部侍郎等朝中官员,皆不放在眼里。   当然,有高祖(孙可望)遗训的存在,李富金倒是不敢生出要做到如王振、刘瑾、魏忠贤等前辈的那般煊赫地位,只想着能依靠陛下的宠幸,维持自己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席太监的位置。   昨晚,陛下与几位美人玩闹至半宿,天色微明时,方才沉沉睡去。可内阁次辅杜思谦却颇为不知机,非要大清早地要来面圣,奏报有关安南的事务。不就是那个夹在我大秦和安南之间的谅山郝氏突发军事政变,换了一个新的主事人,然后一扭头重回齐国的怀抱,让我大秦失去了一次开疆扩土的好机会。   越北那个穷乡僻壤,尽是山沟沟老林子,有什么值得夺占的。昔日,前明永乐皇帝动用数十万大军,耗费钱粮无数,尽占安南,并将其郡县之。可最后呢?过了几十年,前明又不得不退出那片充满瘴气和瘟疫的破地方,任其独立成藩。   齐国偏居汉洲大陆,为了彰显他们强大的实力,到处抢占地盘,拉藩属,他们觉得越北那块地方是个宝,那就给他们呗。毕竟,人家还是我大秦最为重要的盟国,更是我们大秦的金主,可不能因为一块不值钱的地盘,就跟人家闹了生分。   再说了,我大秦目前要面对西北准噶尔和北方清虏两个方向的威胁,哪有余力去操心安南的事务。杜大学士欲将这些琐事奏报给陛下,岂不是有些为难陛下。   “皇后娘娘来了!”   正躺在一把软椅上,闭着眼睛假寐时,一名亲信小太监匆匆跑进屋来,直接将李富金摇醒了。   “啊?……皇后娘娘来了?!”李富金闻言,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一把将小太监推开,起身朝外面跑去。   我的乖乖,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乾清宫了?   若说李富金还有畏惧的人,那除了陛下,就属皇后了。虽然,这位皇后娘娘平日里待人和善,很少责罚下人,更不曾随意打杀人命,但他却是从心底里畏惧这位来自齐国的皇后。   从瑞王府出来的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在齐国受过系统而良好的教育,见识极为广博,嗯,可以说是胸有沟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将她糊弄的,有时,就连当今陛下也是对她敬畏三分。   “见过皇后娘娘!”李富金见到皇后齐子依后,立即跪倒在地上,高声唱喏道:“臣不知娘娘驾到,有失礼仪,罪该万死!”   “哟,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齐子依玩味地看着李富金,“你这是在给陛下报信吗?”   “臣不敢。”李富金立即磕了一个头。   “要是让我知道,你唆使陛下嬉戏玩乐,怠于政事,定将你发配荒岛去喂野人!……给我让开!”   李富金连滚带爬地让到一边,脑袋继续伏在地上,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齐子依大步朝殿内走去,周围随侍的太监、宫女纷纷跪倒在地,恭迎皇后入内。   承德帝孙征灏在皇后闯入殿内时,正在慌忙地穿戴衣袍,四名美貌的女子环侍身边,衣衫半解,愕然地看着皇上,随后又畏惧地偷眼去瞧进来的皇后。距离软塌不远处,摆着一张宽大的桌案,上面布置了十余样佳肴和几壶酒水,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掉落着数十本奏折和文书。   “陛下好雅兴!”齐子依走到桌案旁,先是扫了一眼狼藉的地面,又看了看软塌上几名妖艳的美人,心中已是万丈怒火。   “皇后……皇后怎生来此?”承德帝孙征灏有些尴尬地将身上的衣衫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后,心中竟然有些惴惴。   “我来这里,是不是扰了你的兴致,让你生厌了?”   “皇后……”承德帝孙征灏听到她口中语气不善,一时间不知作何应答,搓着手,表情讪讪的。   “陛下今日不准备处理政事吗?”齐子依弯下腰来,将地上散落的奏折和文书一本一本地捡拾起来,然后又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案的一侧。   “今日自然是……要处理政事的。”孙征灏下意识地应道。   “哦……”齐子依冷眼扫了一下桌案上摆的菜肴和酒水,以及软塌上几名美人,“陛下就是这般处理国事?此间虽不是酒池肉林,但这番模样,也未免有些荒唐了点吧!”   “皇后……”孙征灏闻言,有些羞恼,“朕乃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何须你来置啄朕怎生处理国事?你且回宫,管好你份属的内廷宫闺之事即可。”   “陛下,你这是在嫌弃我多言扰事了?”齐子依面沉如水,眼神咄咄地看着承德帝。   “皇后,需注意你的身份。”孙征灏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台,索性硬着头皮,强势地回应道:“如何处理国事,朕自有分寸,皇后且退下吧。”   “千年以前,前秦二世而亡,陛下当警记之,勿要重蹈了覆辙!”齐子依看着短短两年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孙征灏,一脸痛惜,“陛下需知,我大秦此时情形,内忧外患,可未必强得过昔日始皇之势。”   说罢,齐子依转身离去。   孙征灏颓然地瘫坐在软塌上,脸上阴晴不定,久久不语。登基两年以来,他渐感疲惫无力,似乎越来越难以应对国中错综复杂的各项政事,以及内阁僚臣和各部尚书的争执诘难。   他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自身确实才智平庸,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不论是心性,还是治政能力,远不如因身体残疾而被父皇废黜的嫡亲大哥。因而,孙征灏在沮丧失望之余,不免有些自暴自弃,经常躲在深宫之中,与各地遴选入宫的众多美人一起饮酒合欢,逞一时之乐。   以前,皇后也会时不时地劝阻于他,让他勿要这般“嬉戏恬适”,应沉下心来,慢慢去学会如何做一个皇帝,并对他谆谆诱导,世间万物,唯反复精习,潜心研究,皆无难事。   皇帝这个职位做久了,就犹如卖炭翁那般,“无他,唯手熟尔”。即使不能成为汉武、唐宗,以及前明太祖那样的雄主,但要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应该不是难事。   然而,孙征灏性子宽疏,缺乏耐性,在皇后提点警醒之后,会稍稍振作一点,努力去做一个勤政的皇帝。可要不了多久,只要在群臣面前遭到各种反驳诘问,或者在某些政事之中遇到小小的挫折打击后,立马就会变得意志消沉,继而躲到深宫之中,以靡靡声色来安慰(麻木)自己受伤的心灵。   一个月前,因为谅山郝氏突然派使者前来朝觐大秦,并声言要献土归附,重回华夏。孙征灏闻之,不由大喜过望,全然不顾内阁几名辅臣的反对,坚持要接纳郝氏。要是收了越北谅山等地,不啻为开疆扩土,并能籍此大大提升自己的声望。   可部分内阁大臣却对此表示反对,认为那郝氏乃是反复之辈,不可轻信。另外,齐国在郝氏身上“投资”数十年,一直大力扶持其对抗安南郑氏,几为齐国藩属一般。若大秦贸然收纳郝氏,将对秦齐之间的传统盟约造成严重的伤害。   再者而言,齐国在安南地区经营四十年,根基深厚,实力强大,对郝氏突然地改换门庭,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当以断然措施进行必要干预。到头来,说不定会让我大秦便宜没占到,反而会惹一身骚,最终弄得灰头灰脸,失了颜面。   果不其然,数日前,桂林传来急报,那郝氏内部突发变故,原当家人郝元丰及其亲信被他的叔叔郝昌祎以奇兵方式,袭破谅山城,并尽屠其众。随后,郝昌祎派兵封锁了与广西之间的陆路通道,邀请齐国军队入驻谅山、新郑等地,以助其安定和巩固局势。   承德帝孙征灏顿时觉得自己颜面尽失,那些朝中大臣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充满了嘲讽和讥笑。   于是,为了维持仅存的一点自尊,他又躲入深宫,对朝臣们的请奏和面见,一律统统回绝,纵情于美人怀抱,麻木于酒精之下。   “陛下……”李富金小心地走进殿内,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嗯。”孙征灏百无聊赖地应了一声。   “陛下……”李富金见皇帝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犹豫着是不是要将那些药丸呈送给皇帝。   “朕,是不是有些荒唐了一点?”孙征灏苦笑一声,起身坐到桌案旁,端起一只酒壶,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狠狠地掷向地面,殿内的几名美人及侍候的太监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陛下息怒!”李富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哀声说道:“陛下的苦闷,旁人无从所知,但臣等却感同身受,恨不能为陛下赴汤蹈火,排除天下万难险阻,只为陛下喜乐舒心。”   “唉……”孙征灏叹了一口气,望着李富金,摇摇头说道:“还是你们这些旧人,体恤朕的苦闷和烦恼呀!……嗯,你手中何物?”   “陛下,此乃龙虎丸。”李富金将手中的锦盒呈了过去,“这是南京城仁寿堂所创的助性之物,功效奇佳,深得贵戚和富商喜爱。旬日前,陛下曾提及……提及精力稍稍有些……不济。故而……”   孙征灏接过锦盒,打开盖子,里面盛放着七颗青色药丸,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幽暗的麝香味。   “陛下,此药臣已经让人试过。”   孙征灏点了点头,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药丸,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放入口中,慢慢地吞咽入腹。   约半刻钟,他便觉得腹部一阵火热,遂站了起来,转身朝软塌上趴伏着的几名美人走去。   待今日纵情后,明日定要重新振作复起,励精图治,整顿国势,断不可使我大秦二世而亡! ##第二百五十一章 摄政?   “承德帝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大齐驻南京公使薛彦平透过马车车窗向外望去,街道上零星分布着三三两两大秦官军,在某些重要建筑物附近,甚至还有一些大秦新军,端着火枪,全副武装地驻守在门口。街市上的商家可能是感觉到城中稍显紧张的气氛,部分商铺紧闭门窗,停止了营业,使得昔日喧嚣热闹的场景荡然无存,显得几分萧索,又透出一丝肃杀。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承德帝在三日前突然陷入昏厥状态,至今尚未醒来。”黑衣卫驻南京负责人、昭信校尉(上校)潘泽生低声说道:“未经证实的传闻,说是因为服用大量催情药物所致,情势非常不妙。我们认为,秦国可能会存在帝位更替的事件。”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秦国太子孙宏相好像只有总角之龄。”   “太子今年一月才满的十三岁。”   “这几年,秦国正当多事之秋呀!”   “是呀,承德帝继位尚未两年,朝中局势便纷扰不断,西北准噶尔不断小规模地挑起边事,而北方的清虏也没闲着,除了不断整合漠南蒙古,还对喀尔喀又打又拉,试图彻底控制漠北地区。若是这两方鞑虏势力闻知秦国政局出现变故,势必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狠狠地撕咬几块血肉,以补充他们的养分。”   “其实,相较于这些鞑虏边患,我认为秦国人最担心的是北明。”薛彦平说道:“北明与秦国在朝鲜一直处于对峙状态,若非我们齐国加以约束,早就打成一团了。另者,北明还拥有一支实力不俗的海上舰队,北至辽东,南至广东,数千里海岸线,皆在他们破袭范围之内。”   “公使所言极是,今日召我们入宫觐见,多半是请求我们大齐去约束控制一下北明,以免秦国皇位继统期间,搞出一些大动静。”   “皇位继统?……有没有可能,承德帝突然又好转起来?”   “这个……,没有确切的情报支持,我们黑衣卫无法做出判断。”潘泽生揉了揉鼻子,苦笑着说道:“这两日,皇宫里的消息封锁得特别严,我们到现在也没接触到任何一个获知内情的人员。我们从锦衣卫那里交换来的情报,三日前,承德帝昏厥不醒时,皇后曾建议传召我齐国公使馆中的医官前去诊治,但被几个内阁辅臣联名否决了。”   “哼,这秦国的大臣们对我大齐还是犹存防范之心呀!顺带着,连出身我大齐的皇后,也有几分忌惮。”   “这几日,我们黑衣卫会同驻南京参谋团进行了一番秦国局势发展的推演,其中得出一个结果,便是承德帝驾崩,太子孙宏相继位,皇后以太子未成年为由,行监国之责,主持国政,这对我们大齐而言,将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皇后虽然出身于我们大齐皇室,但她毕竟是秦国的皇后,或许以后也是秦国的太后,即使内心稍稍稍据有一定倾向性,但也未必会带着整个秦国全面倒向我们大齐。政治,可不是儿戏,怎能依靠所谓的一点亲情,来决定两国之未来走向?”   “公使,但凡主政者仅存一点倾向,也足以将秦齐关系带上一个新的高度。”潘泽生颇为自信地说道:“皇后在我大齐生养十余年,又是在陛下身边长大,潜意识中自然是与我大齐亲近的。”   ……   奉天殿坐落于三台之上,面阔十一间,进深五间,重檐庑殿顶,上盖琉璃金瓦,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描金雕花的门窗。殿左为中左门,殿右为中右门。殿前为广庭,东为文楼,西为武楼。该殿一般是皇帝接见大臣议事的地方,即“御门听政”之所。当然,这里也是是皇帝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岁旦新年朝贺的地方。   太子孙宏相望着殿内圆柱怔怔出神时,突然觉得胳膊左侧传来一阵疼痛。转头看去,见母后正狠狠地瞪着他,犀利的眼神,似乎在警告他立即停止神游外物。   孙宏相心神一凛,马上正襟危坐,看着殿内的群臣,嗡嗡的争吵声,仿佛永不停歇,所有人都在引经据典,大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否定他人的论据。几位内阁辅臣端坐在御阶前,眉头紧锁,双目微垂,不言不语,任由殿内的大臣争吵不断。   皇帝陛下昏厥不醒,本已纷繁的朝中局势,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从昨日开始,内阁、六部、都察院、监察御史、六科、五寺等朝廷各机构便开始讨论,在皇帝未能理事情况下,是否设立监国暂理国事,以及提议何人可为监国。   及至今日午后时分,也未有定论,仍在争吵不休,各持己见。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孙宏相这两日来也随同母后于殿内听政,初时的好奇和新鲜感过去后,便是极尽的无聊。   父皇病重垂危,这些大臣们不思为君父分忧,反而在此吵闹个不停,就是为了获取自己心中的那点蝇营狗苟之利。   可笑,又可恨!   父皇不能理政,自然要设立监国,保证朝中大小事务的顺利推进,方能不使国家发生剧烈动荡。按历朝历代传统,监国者,理应为国之储君。若储君年幼,那么就该皇后代为摄政,辅佐太子学习和适应治国理政。   可这帮大臣却有半数人反对皇后摄政,认为是不符礼法,是后宫干政,恐有“牝鸡司晨”之嫌。孙宏相对此嗤之以鼻,颇不以为然。从小在母后身边,让他深深感受到,不论是从见识上,还是从治政管理上,以及心性坚韧方面,父皇皆不如母后。   自父皇登基称帝后,母后经常会偷偷地拿父皇批示的奏折与他进行一番讲解分说,从不同维度和不同背景,以及不同处理结果等方面,来告诉他如何更好地处理某项事务。而通过母后的解说,孙宏相便知道父皇的有些批示,是多么的草率和武断,似乎全凭个人喜好,或者自己的片面臆断猜想。   母后经常教导他,在做任何事情,或者做任何决定时,必须要有“科学”的方法论,内心要存普遍怀疑的精神,把一切可疑的信息(知识)都剔出去,最终剩下毋庸置疑的信息。还要将那些复杂的事务化为最简单的事务,抽丝剥茧,寻找主要问题之根本所在。   反过来,在掌握了足够的知识和信息后,还能用综合归纳的方法从简单的事务推导出复杂的事务,以便使之更为系统和更为严密。   而最为重要的是,在获取信息(认识)和具体实践活动中,要一切从最为实际的情况去决断,实事求是,充分听取各方意见,并严格地按客观规律办事。   而现在殿内的这些大臣们,似乎永远抓不住最为关键的问题,却将一条条儒家经典搬出来,东拉西扯,试图从道理上来决断是否确立监国,以及何人为之。   “诸位卿家,可听孤一言。”孙宏相渐感不耐,突然站了起来,朗声说道。   “大殿之内,哪有你说话的份!”就在群臣惊愕之际,皇后转头瞪着他,厉声说道:“坐下!老老实实地观政,勿要聒噪!”   “皇后娘娘,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虽未成年,但心中自有沟壑,不妨听听他的一些个人己见。”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杜思谦微微一笑,朝皇后拱手说道:“太子睿明,说不定言语之中,予臣等有醍醐灌顶之效。”   “好生应答,勿要胡言乱语,以辱众听。”皇后齐子依眼神警告地看着孙宏相。   “是,母后。”孙宏相先朝皇后恭敬地深施一礼,接着又对几位内阁大学士和满朝文武微微一躬,随即开口说道:“父皇病重,暂不能理事,但国中事务不可懈怠荒废,否则天下人心难安。既如此,设立监国,代理国政,当属应有之要务,何须争辩分说?”   “太子殿下之言,甚为有理。”太子府詹事解道洪微笑着点头附和道:“陛下有恙,自当太子监国。”   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杜远兴侧头看了一眼解道洪,眉头皱了皱,随即又继续垂目不语。   “孤年纪尚幼,学识浅薄,且未曾视事理政,不敢自请监国。”孙宏相朝太子府詹事解道洪拱了拱手,正色说道:“但朝中自当有摄政决断之人,方能使政事顺利推进。观历朝历代,储君年幼不能理事,皆由皇后代为摄政之举,不知凡几,我朝何不引为循例?”   群臣闻言,顿时喧哗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开始小声讨论起来。一些支持皇后摄政的大臣,为太子的建言而鼓噪不已。   “太子,历朝凡皇后摄政者,皆以帝王故去,而储君年幼未能视事,方才暂为之。”端坐一旁的毅王孙征淇冷声说道:“而今,陛下只是昏厥,尚不至于……轮到皇后代为摄政。”   “呃……”孙宏相顿时语塞,不由回头看向母后。   皇后齐子依坐在御阶一侧,对太子投来的的求助目光视而不见,清丽的脸上似乎也毫无波澜。   “那毅王叔以为何如?”孙宏相不服气地看着这位断了一臂的皇叔,“母后不能代父皇摄政,难道你可以?”   “储君年幼,少不更事,亲王代为理政,有何不可?”孙征淇瞥了一眼御阶之上的皇后,昂声说道,脸上两道深深的疤痕,随着话语声而轻轻地抖动着,显得有些狰狞和恐怖,让人望之生畏。   “毅王叔是要仿清虏多尔衮之行吗?”孙宏相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多尔衮虽为满清奴酋,但其挥兵入关,几为席卷神州,统一宇内,于清虏而言,可谓定鼎之人。”孙征淇看着这位年幼的侄儿,笑着说道:“话说,那鞑清伪帝顺治,还真托了多尔衮之福,方能维持数十年之统治。”   “可惜,多尔衮最终被那顺治伪帝开棺戮尸,褫夺一切封号和声名。”   “那又如何?”孙征淇说道:“为国为朝,但能振作我大秦,又何须顾忌身后之名?”   “……”孙宏相惊愕地看着这位皇叔,此番话语已经非常直白了,他要做大秦的摄政王,为了振作国势,已不惜身后之名。   再看看几位内阁辅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也默认了孙征淇的言行。   “太子在位,何须皇叔摄政?”太子少傅、文华殿大学士步出班列,厉声说道:“莫非毅王殿下要学那北齐孝昭帝之故(注释1)?亦或要演前宋斧光烛影之事?”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目光纷纷投向孙征淇。   是呀,你以亲王之尊,却欲学鞑虏多尔衮之举,是不是要趁陛下病重之际,准备篡夺侄儿的皇位?   不要忘了,这位毅王殿下在先帝还是秦王之时,便被立为世子,要不是因为与一次清虏的战斗中,受创太重,断了一臂,伤了一腿,留有永久之残疾,那今天的皇帝之位,可就是他的。   怎么,到了今天,这位还不甘心,试图以另一种方式,重登大位?   ……   “方达公,今日毅王殿下有些操之过急了。”   至傍晚时分,皇室摄政人选仍未定下,争吵了一天,群臣已是疲惫至极,内阁首辅杜远兴随即宣布散朝,明日继续集议。   步出宫门,内阁群辅、文华殿大学士徐德炎回头看了看陆续点起的宫灯,不由叹了一口气,朝杜远兴说道:“以长欺幼,夺位之嫌,向来是皇室大忌。如今,朝中泰半僚臣已生警惕之心,毅王理政,怕是要起波折呀!”   “肉,终究要烂在自己锅里,方才安心。”杜远兴沉吟半响,轻声说道:“若是皇后摄政,必然会在我大秦掀起巨澜之势,于国于朝,实乃取祸招灾之道。”   “方达公,是担心皇后会依靠齐国之势,行武氏之举?”   “不。”杜远兴摇摇头,说道:“我是担心,皇后会以齐国为径,行革政之举。我大秦,可禁不起剧烈的变动,更遭不住山海般的折腾。”   “方达公认为,皇后摄政会掀起一场我大秦的‘熙宁变法’,从而损耗国力,荼蘼百姓?”徐德炎悚然一惊。   “你不觉得,陛下继位两年来,各种诏令和批示,隐隐有一股齐国之策的影子吗?”杜远兴郑重地说道:“陛下但有不测,太子继位,皇后临朝,我大秦恐会渐成齐国之附庸,民间遍地铜臭,世人皆以奇技淫巧之物为乐,弃礼仪,抛儒家,人心不再呀!”   ……   太子孙宏相规规矩矩地站在皇后齐子依的面前,低着头,准备接受母后的斥责和训导。   “傻孩子,你才十三岁,尚不到露出锋芒之际。”齐子依怜爱地揉了揉太子的脑袋,“更何况,你父皇病重垂危,咱们娘俩还处于弱势的地位,就更要收敛锐气,吸气凝神,仔细观察哪些人是咱们的拥趸,哪些人是咱们的对手,又有哪些人暂时保持中立。如此,方能有的放矢,团结一批人,结好一批人,然后打击一批人,逐步建立我们的优势。”   “母后,儿臣知错了。”孙宏相抬头认真地说道:“儿臣的城府尚未修炼到位,有些操之过急,想迫不及待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为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常常在你外公面前行炫耀之举,发表一些幼稚而可笑的言论。其实呀,说到操之过急,你那位毅王叔倒是更甚于你。”齐子依笑着说道:“今日殿中集议,咱们总算取得了一点点优势。至少让群臣对毅王生出几分忌惮之心,让其野心暴露于朝堂之上。”   “母后,内阁五位辅臣为何始终不表态?难道他们都站在毅王那边?”   “未必竟然。”齐子依摇摇头说道:“除了首辅杜远兴,余者皆可争取。”   “嗯?”   “内阁五位辅臣,但首辅只有一个。”   “儿臣明白了。”   “另外,从今日起,任何不明来历的食物和饮水,绝不可轻动,务必要让贴身太监亲自试过之后,方可延后食用。”   “母后担心……”   “你要知道,这个宫里不是每个人都像娘这样体恤人的生命。”齐子依幽幽地说道:“历朝历代,为了谋夺皇位,各种不择手段,桩桩阴险肮脏的事,那可是数不胜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秦新军   1681年9月20日,镇江。   “邓总兵,我这边为何没有收到任何部队开拔的命令?”齐国陆军驻大秦新军左翼总教习、翎麾校尉(中校)陆廷友勒住缰绳,将马停在左翼总兵邓传平的面前。   “陆总教习,昨夜凌晨四时,本官收到南京都督府的军令,要求将左翼本部两千五百名官兵全部机动至江宁县,参与一场实战演练,以观新军训练成效。”邓传平正色说道:“此次演练,着重于实战,以应对突发性军事变动。故而,都督府暂时未予你们齐国参谋团通报。”   “可否将都督府的军令让我一观?”陆廷友犹自怀疑。   娘的,就凭你们大秦军方的磨蹭性子,还有漏洞百出的军事计划,怎么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显现,以至于我齐国陆军驻南京参谋团没有发出任何指示和信息过来。   “陆总教习,本官刚才已经说了,此次机动演练,着重于实战,所有传达的军事命令皆为观后即焚,以确保军事行动的保密性。”邓传平颇为不耐地说道:“再者而言,我大秦新军机动演练,何须要知会你们?你等不过是我大秦请来的军事教习而已,需谨守本分,且莫干预我大秦军务!”   “……”陆廷友被一阵抢白,呛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驻马在道傍,怔怔地看着邓传平打马而去,扬起一地的烟尘。   狗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陆廷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只觉得此时气血上涌,恨不得拔出指挥刀,劈了那位大秦新军左翼总兵。   三年前,大秦仿齐国陆军模式开始建立新军,准备切实提升秦军的武备水平和战斗力。众所周知,一支近代化军队,尤其是全火器部队,其战斗力的体现不是仅仅勇敢就行,也不是仅仅靠武器装备的先进,更重要的还在于军队平时的作战训练和掌握武器性能的程度。   而齐国通过数十年的煊赫战绩,尤其是在大陆干预战争中未尝一败神话,都充分展示了齐国军队强大的战斗力。当年,孙可望与一众军中将领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除了试验性地派遣了数十名军事“留学生”到齐国学习专业的军事技能外,还高薪聘请了一百多名齐国军事教习,不远万里来到大秦,专事负责新军的训练以及一些重要军事部门的实际操作。   齐国军事教习秉承着齐国陆军一贯的严谨风格,对大秦新军的操练也倾注了大量心血,表现出很强的职业操守和责任感。这些教习治军严明,奖惩分明,不仅为大秦新军灌输了大量近代陆军的理念,还要求在大秦官兵中严格执行齐国陆军的各项军事条令,严肃部队风纪。甚至连武器的维护保养,教习们也都要费心劳力地去操持。   齐国陆军官兵皆属职业军人,常年刻板的军中生活,养成了他们极为认真的性格,在教习训练工作上也是一丝不苟。   曾有大秦都督府官员视察新军时,对此是深有感触,评价齐国军事教习“任上终日料理兵事,刻不自暇自娱,尝在厕中,犹打旗语传令”。不仅如此,齐国教习对部队的纪律管理也极为重视,对官兵管束极其严厉,惩罚极为严格,在大秦新军中曾流传着一句“不怕军门,就怕教习”的说法。   在齐国军事教习的训练和管理下,大秦新军的建设、发展、正规化等几个方面均大有起色,其训练和管理水平也迅速地接近了北明、卫国、吕宋等国的水平,战斗力远超秦国其他旧式军队。   然而,古老华夏大地一直有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齐国与大秦同宗同源,文明和语言更是一脉相承,但毕竟是分属他国,而且齐国在大秦还拥有很强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随着齐国教习在大秦新军中的地位和威望不断提升,大秦军方高层也开始有了一个最担心的心病,齐国人是不是准备把这支秦国最强大的新军掌握在他们手里?   随着齐国教习在军队中的管理日细,地位与威望逐渐提升,这份猜忌也日渐加深。大秦新军虽然已逐渐成为一支近代化的军队,但客观地说,中高层却依然是传统的封建官僚思维,在他们眼中,专业与技能虽然也重要,但听话和忠诚才最应该放在第一位。   大秦新军部分中高层军官,由于齐国军事教习严格的管理早就颇多怨言,甚至早就看齐国教习不顺眼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另外,齐国军事教习出于对大秦新军的发展前途考虑,曾数度建议大秦都督府,杜绝军队将领之间的裙带关系,革除不合格的军官,严禁地方帮派体系在军中蔓延。此举,无疑得罪了新军中不少中高层军官。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怀恨在心的新军将领不是有意无意在训练中磨洋工,就是明里暗里对齐国军事教习阴奉阳违。这些恶劣行径往往会让齐国军事教习暴跳如雷,斥为兵痞,但面对这群深谙人情世故,圆滑至极的军中将领,很多时候也只能无可奈何。   不过,考虑到秦齐之间的传统友好盟国关系,大秦新军中的“挑事”之人,也不敢做得太过,更不敢做到明面上来,以免彻底得罪齐国人。双方就在这种磕磕碰碰的情势下,勉力将大秦新军的战斗力和武备水平缓慢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总教习。”新军左翼千总熊仁甫骑马从旁经过,并递给他一个水壶,“天气炎热,喝点水吧。”   “我不渴……”陆廷友没好气地说道,但递过来的水壶已经塞到他手中,并且,随着水壶递过来的还附着一张字条。   熊仁甫朝陆廷友点点头,然后径直打马向前奔去。   “南京。”趁着无人注意之际,陆廷友偷偷地打开了字条。   “南京?左翼两千余官兵打着去江宁演练的名义,却要进入南京城,难道是……”   “兵变!”旁边的陆军教习、御武校尉(上尉)谢根山低声说道。   “没错!”陆廷友将字条揉成一团,然后塞入嘴中吞到腹里,“一会停驻休息时,你带几个人,马不停歇,立即先行赶往南京,报于我齐国陆军驻南京参谋团。”   “是,长官!”   ……   9月21日,凌晨,三时,紫禁城乾清宫。   昏厥十余日的承德帝孙征灏终究没有熬过生死之关,三日前,驾崩于乾清宫。内阁当即宣布,全国举哀,禁婚假、止娱乐,全城百姓一律着素服。   今天是承德帝驾崩第三日,也是停灵的第一天,巨大的楠木棺椁停放在大殿之中,大行皇帝此时已经被入殓在其中。昨日大敛,一百二十套冠冕衣物和六玉(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按照礼制分列棺椁四周。传统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即以璧礼天,以琮礼地,以圭礼东方,以琥礼西方,以璋礼南方,以璜礼北方,敬告上天,大秦皇帝归去。   即将继位为帝的太子孙宏相已换上最重的“斩衰”服,一种以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是为“衰”,以此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   按制,大行皇帝停灵期间,所有宗亲大臣,皇子命妇等都要为大行皇帝守丧。跪于地上的毅王孙征淇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伸手揉了揉发麻的右腿,然后挥手招来侍候的太监,将他扶坐在一辆轮椅车上,便要离去。临走时,回头看了看跪于灵前的孙宏相,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此时,已荣升大秦皇太后的齐子依身着次重的齐衰服靠坐在门廊处,呆呆地看着殿内那副巨大的棺椁,对于毅王孙征淇的离开,似乎浑然不觉。   “太后。”贴身宫女凝珠轻轻地走到齐子依身侧,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何事?”齐子依问道,声音沙哑而干涩。   “徐州、镇江、扬州、滁州四地出现军队异动。”凝珠伏低身子,小声地说道。   “该来的,终究要来。”齐子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么一闹,会死多少人。”   “……太后,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凝珠提醒道。   “去将太子唤来。”   “是。……太后,太子已于大敛当日,继位新君了。”   “哦。……那就将皇帝请来。”   片刻,新君孙宏相来到齐子依面前,疑惑地看着母亲。   “待会我要出宫一趟,你在宫里万事小心。”齐子依叮嘱道:“回到寝宫后,在丧服里内罩板甲,腿脚手腕处也需防护。还有,将这两把手铳带到身上,以防万一。”   “母后,贼子可是要发动了?”孙宏相从母亲手里接过两把燧发手铳,面色平静地问道。   “可能是天明时分,也可能更晚一点。但此时,小心无大过。”齐子依拍拍孙宏相的肩膀,“在宫里,保护好自己,还有弟弟妹妹。……有为娘在,一切都能扛过去。”   “儿臣省的。”孙宏相点点头。   “我儿要长成大人了。”齐子依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随即,齐子依在几名宫女和侍卫的护卫下,朝宫外而去。   ……   庆阳王府,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冯维武(冯双礼之子)被管家唤醒后,刚刚升腾起的怒火,瞬间又被管家禀报的话语给生生熄灭。   “太后一个人来的?”   “回王爷,太后乘坐一抬软轿前来,身边只带数名贴身宫女和侍卫。”管家惶恐地说道:“此时,太后正在会客大厅等候。”   “哦。”冯维武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立即与我更衣。”   待冯维武匆匆赶到会客大厅时,太后齐子依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面色平静,仿佛就是一个临时来串门的客人。   “臣,参见太后。”冯维武朝齐子依恭敬地深施一礼。   “庆阳王无须多礼。”齐子依放下茶杯,看向这位大秦元老之后,“深夜拜访,扰了庆阳王,本宫在此赔礼了。”   “太后,使不得!”冯维武闻言,再次深深一躬,惶恐地说道:“老臣不敢当得太后之礼。”   “庆阳王,大秦现在需要你,本宫和新君命悬一线,也需要你来救命。”齐子依看了看外面依旧漆黑的夜色,不再浪费时间,直言以告,“现在有人趁先帝尸骨未寒之际,意图作乱,欲行废立之事,庆阳王可能护我孤儿寡母?”   “……”冯维武眼睛立时眯了起来,顾左右而盼,并不回应。   “前明广德二十一年(1675年),乞尔海子一战,某人一直耿耿于怀,深恨已故庆阳王(冯双礼)未予及时救援,以至遭清虏重兵围攻,落得一身残疾,痛失太子之位。”齐子依轻声说道:“庆阳王可曾想好将来如何应对?”   “嘶……”冯维武闻言,立时眼神一凛,抬头看向皇太后。   “庆阳王乃是两朝元老,我大秦肱骨之臣,再加之已故庆阳王有定鼎我大秦之盖世功勋。本宫以为,庆阳二字,可更为一字。”   “太后,南京附近所驻军马,可有不少是毅王一系。”冯维武沉声说道:“而且,新军左右二翼总兵,更是毅王党羽,驻防地就在镇江和滁州,须臾间便可奔至南京。”   “轻兵奔袭南京,随行必然不便携带火炮。”齐子依说道:“南京城高墙厚,京营兵马且有万余,出城野战不堪,但要阻敌于城外,自当不难。”   “无君命,不得妄自调动京营兵马。”   “如此,庆阳王接旨吧。”齐子依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盖有玉玺的圣旨,递给冯维武。   “臣遵旨。”冯维武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过圣旨。   “太后,京中五城兵马司如何应对?皇宫禁卫军还算可靠?”   接过圣旨,应下皇太后允诺的一字并肩王,冯维武算是与太后及新君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便小心地提醒南京城中尚有部分毅王军队势力。   “五城兵马司和皇宫禁卫军,本宫自有成算。”齐子依说道:“庆阳王只需将城外兵马挡在外面即可。如此,谋逆之人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唯有束手就擒。”   说服了冯维武,齐子依便不再停留,于王府偏门外乘坐软轿径直离去。稍顷,庆阳王府灯火陆续点起,人声鼎沸,不断有人奔出府门,朝京营几处驻地而去。   “太后,我们回宫吗?”贴身宫女凝珠轻声问道。   “不,我们去见见永昌王(已故永昌王白文选之子白绘)。”齐子依说道:“趁着天色尚未大亮,我们再去拉一道保险。”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谋乱   1681年9月22日,南京,阅江楼。   阅江楼位于狮子山巅,地处扬子江畔,早在前明洪武七年(1374年),明太祖朱元璋欲修未成,仅建有阅江楼地基后停工。大秦永兴元年(1676年),孙可望受禅称帝,江南士绅为了讨好新朝,捐资四十万两白银,复建阅江楼。   历时三年,阅江楼正式竣工,敬献于大秦皇室。阅江楼整体成品字型,主翼面北,左右两翼分据东西,两翼均可观赏长江风光。主楼通高近五十米,外观4层暗有3层,共7层。阅江楼两翼各以歇山顶层次递减,屋顶犬牙交错,高低起伏,跌宕多变。屋面覆有金色琉璃瓦并镶有绿色琉璃瓦及缘边,色彩鲜丽。   平日里,南京城中众多的达官贵人都会相携于该楼,或眺望江水抒发胸臆,或品啄酒水继而吟诗作对,成为京城中最为值得“打卡”之地。   而今日,齐国驻大秦公使馆及海陆参谋团百余名军官进驻于阅江楼,并在周边设置警戒线,婉言劝退欲来此地的“文人骚客”,声称齐国驻大秦军政人员借住该楼,召开为期两天的闭门会议。   那些被劝退的大秦文人学者、达官贵人为此甚为不满。一帮偏居汉洲大陆的“南蛮子”,随便在南京找个酒楼驿馆开劳什子会议不行吗?强占阅江楼,阻我观赏大好江山美景,说不定就耽误了一首传唱千古的诗句诞生。这些齐国人,尽做些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的事。   去休,去休,反正此刻整个南京已然乱了起来,且去寻个安全之所暂避几日。   正如这些文人墨客所猜测的那样,置身于阅江楼的齐国人确实没有“凭栏赏景”,更没有“隔江赋诗”,而是将这座楼阁布置成了一个临时军事参谋部,全程监视和推演目前正在南京城发生的一场军事政变。   “滁州镇约三千两百余秦军、新军右翼两千五百官兵暂时被大秦长江水师阻于浦口,无法渡江攻至南京。”   “大秦新军左翼总兵邓传平携两千五百余官兵已进抵观音门附近,假借受都督府军令,要进入南京城接受校阅。但其无法出示有效军令,被驻守观音门的京营官兵拒绝入城。但目前为止,双方只是维持军事对峙,尚未发生交战。”   “太平镇约三千秦军已于今日清晨五时左右,进抵至仪凤门附近,但京营官兵已提前关闭城门,使得该部秦军未能趁乱攻入城内。在经过小规模交战后,被京营守军击退,暂时撤至秦淮河东岸,应该是等待城中叛军的接应。”   “两日前,大秦长江水师隔断了镇江段水域,使得扬州镇三千余谋乱秦军大半未能渡过长江。随后,该部沿长江往西而行,准备另择水道渡江。”   “徐州镇约四千余秦军在离开驻地后,五日疾行,进抵凤阳府怀远县。但不知何故,迟迟未再往南行进,一直停驻于怀远。”   “今日凌晨五时,锦衣卫约三百余人,汇合部分皇城禁卫军,突袭了五城兵马司几位主官府邸,擒杀一百余人。但在清晨八时许,五城兵马司在数名漏网将领指挥下,开始向皇城方向运动。故而,锦衣卫和皇城禁卫军已全部退守皇城。”   “一股近千人规模的勇悍之徒,于今晨七时许,从钟山突然杀出。他们袭击了南京城武备军械库,试图抢夺该处的武器军械。但遭到驻守于此的京营官兵的强力阻击,最后迫于对方悍勇,以及不计代价的亡命冲锋,只能退走他处。不过,犹为庆幸的是,守军撤走时,引爆了火药库,几乎将所有军资炸毁,同时也杀伤大量叛军。……我们一个小时前听到的剧烈爆炸声,就是该火器军械库被炸毁的声音。”   “……”   情报参谋不断地将南京城中正在进行的军事动报告给齐国驻大秦公使薛彦平和齐军参谋团最高指挥官、陆军镇国将军(中将)苏忠福。   “也就是说,南京城外的所有叛军皆被京营官兵所阻,未能进入城内?”苏忠福看着沙盘上标示的各方动态。   “以目前态势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一名情报参谋答道:“但鉴于景王孙征淇在军中浸淫十余年,建立了深厚的人脉和根基,不排除会有其他意外情况发生。”   “现在皇城什么情况?……禁卫军守得住皇城吗?”   “两个小时前,皇城方向有零星交火的声音。”一名黑衣卫军官应道:“但未见叛军大规模的聚集,估计他们在是否大举攻击皇城方面,仍有一丝顾忌。数日前,秦国皇城禁卫军从我们手里获取了两百支狙击枪(米涅步枪),加上提前布置的数门轻型火炮,应该可以应对数千叛军的围攻。”   “毅王府有什么动静?”   “截止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动静。”那名黑衣卫军官说道:“整个毅王府异常安静,仿佛这场军事政变与他们毫无关联一般。”   “这位毅王倒是沉得住气。”苏忠福双手抱臂,盯着桌案上那座巨大的沙盘,“想来,他一定有所凭持,或者准备适时发起惊天一击,彻底定鼎局势。”   “我们黑衣卫怀疑,毅王府定然在皇城中埋有暗桩。”那么黑衣卫军官说道:“甚至,不排除在皇宫里埋伏有死士。因为,只要承德帝的嫡亲子女尽数被杀,那皇位只能转由毅王一脉继承。”   “你们黑衣卫在毅王府有人没?”   “有一个。……不过,他只是一个外围人员,入不得毅王府核心。”   “他可以直接弄死毅王吗?”   “将军,估计非常困难。……他只是一个修剪草木的花匠,近不了毅王的身边。”那名黑衣卫军官苦笑着说道:“另外,为了事后不授人以柄,我们齐国最好不要直接插手。”   “哼,不授人以柄。”苏忠福冷笑一声,“你们不要把别人当傻子!在这场军事政变当中,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齐国的偏向性。我们为大秦皇室又是传递各种情报,又是提供最先进的狙击枪,甚至还假借长江水师拦截江北叛军渡江,若是最后让那毅王登上了皇位,必然会因此番我们的种种表现,恨上我们齐国。”   “将军,若是我们在此次军事政变当中,用力过猛,很有可能会遭到大秦军政高层所忌惮的。”齐国驻大秦公使薛彦平开口说道:“所以,局势的推进和演变,最好还是以秦国人自己使劲为好。”   “那行,我们就在这阅江楼上看热闹!”苏忠福有些不虞地说道。   这些文官,做什么事都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一点也不爽利。不过,在非战时期,他们这些驻大秦的军方人员均受公使馆节制,不能随意暴走惹事,想想也是有些憋屈。   ……   这个时候的南京城,虽然不时地响起火枪声,喊杀声,但整体形势来看,并没有造成更大的混乱,绝大部分普通民居和官员富商的府邸也暂未波及到,除了零星升起的火头外,可以说整个城市没有遭到特别严重的破坏。   所有人都躲在家中,紧闭门窗,透过门缝或者窗户,偷偷地观察外面的形式。就算是对政治最不敏感的人,也知道南京城正在发生一场兵变,嗯,或者说是宫廷政变。   这大行皇帝故去还没几天,南京城里就突然发生这种变乱,多半是涉及到了皇家,甚至就是一场数千年来经常上演的戏码——皇位争夺。   继位的新君好像只有总角之龄,尚未成年,因此就引出了某些野心勃勃之辈,想要取而代之。唉,这天下太平的好日子似乎也没过上多久,竟然又要生出动乱。也不知道,这皇帝位子争夺到最后,会不会影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   还有,这城里要乱多久,家里没了营生,可是会要人命的!   “父王,皇宫里至今未传来讯号,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毅王世子孙宏启全身披挂,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步出殿外,急切地朝皇宫的方向望去。   “慌什么!”毅王孙征淇坐在轮椅上,面色沉静,伸手抚摸着膝上的一把长刀。   “父王,冯维武那贼子领着京营一万余官兵,死死地将咱们联络的数支军队挡在城外,埋伏在钟山的敢死军也未能及时夺取武备军械库中的火器,而五城兵马司的几个领兵将领还遭到锦衣卫和皇城禁卫军的突袭,使得五城兵马司乱成一团。综上种种,说明皇宫里的那个齐国妇人已早有准备。那我们在皇宫里埋伏的后手,会不会也被那妇人给识破?”孙宏启不停的吞咽着口水,想来此刻已是紧张到极点。   “沉住气!”孙征淇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给你说了多少次了,每临大事有静气,你这般躁乱,还真不如那孙宏相小儿!”   “父王……”孙宏启闻言,颇为不服气,方要强辩,但看到父王凶狠阴毒的眼神,顿时聂聂不敢多言。   “殿下!”一名王府亲信侍卫满脸喜色地跪在殿门口,“皇宫传来讯号了!”   “可看真切了?”孙征淇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刀柄。   “属下看得真切,是三发信号彩弹!”   “发信号!”孙征淇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通知城里所有的人,立即杀入皇宫!”   “是!”侍卫抱拳应诺,随即转身而去。   “去吧,将那个齐国妇人和她所有子女的人头全都砍下来。”孙征淇眼神咄咄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是,父王!”孙宏启一脸兴奋,大声地应诺道。   ……   文华殿位于文楼东侧,为皇太子日常办公之所。当年修建该殿时,为区别皇帝与皇太子身份之差,文华殿上覆绿色琉璃瓦,门扇上只有七十二颗门钉。   而昔日幽静肃穆的文华殿在此时却是沸反盈天,院墙外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太监,正在借着云梯,奋力地向上攀爬。司礼监首席太监李富金举着一把长剑,大声呼喝着,督促太监们迅速攻入殿内,擒杀太后和新君。   自从李富金向承德帝敬献一盒所谓助兴药丸,使其夜半突然惊阙昏迷后,他便惶惶不可终日,唯恐遭到皇后和太子的清算。及至承德帝驾崩,整个宫里乱糟糟的,暂时无人理会李富金。但他知道,向陛下敬献“污秽药丸”的事,迟早会被人捅出去,到时候,自己必然会被处以极刑,死无葬身之地。   鬼使神差之下,李富金立即投向那位对皇位念念不忘的毅王殿下,并应允对方在约定的时日,在宫里发动突袭,擒杀太后齐子依和继位新君孙宏相。   通过自己司礼监首席太监的身份,李富金在数日间便偷偷地往宫里运了数百刀剑长矛,将三百多名被他掌握和挟制的太监武装了起来。   从昨晚开始,南京城便躁动不已,数路外镇军队相继抵达南京城外,可惜暂时被京营官兵所阻。紧接着,五城兵马司、钟山下来的伏军、数股不明势力的武装,厮杀不断,呐喊声此起彼伏,南京武备军械库剧烈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皇宫。   随后,无数小股乱兵开始攻击皇宫,皇城禁卫军和锦衣卫全部登上了皇城城墙,严密警戒任何敢于靠近和袭掠皇城的乱兵。   至午后时分,汇集在皇城附近的乱军越来越多,以至于禁卫军统领不得不动员和征召了宫中大量粗使杂役和孔武有力的太监协助防卫,使得皇宫里的守卫顿时紧张起来。   内心挣扎良久,李富金终于下定决心,拔出宝剑,领着三百余武装太监便朝太后和新君所在的文华殿杀来。   片刻,数十名武装太监便攀上了文华殿墙头,正要兴奋地大声呼喊时,却见院子里站着几排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以及大量的粗使杂役,在十几名皇宫侍卫的引领下,端着一支支火枪,朝着他们所在的墙头瞄准着。   “啊!……有火枪!”墙头上的太监只觉得头皮一紧,惊恐地大声呼道。   “放!”一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大喝一声。   “砰!砰!砰!……”   火枪射击的声音并不整齐,但优秀的前装膛线枪,使得射出的铅弹保持了足够的稳定性和穿透性,瞬间钻入人的肌体之中。   约有十几名太监被击中,惨叫一声,从墙头滚落下来。   “换枪!”   旁边二十多名宫女将备好弹药的狙击枪递给那些侍卫、伴读少年及粗使杂役,然后继续手忙脚乱地为射空的火枪装填弹药。   “砰!砰!砰!……”随着第二轮火枪齐射,墙头上的太监已被清扫一空。   听着文华殿内响起的火枪声,再看着掉落在墙角的十数名太监,李富金已是目瞪口呆。   文华殿内何时入驻了大量的火枪兵?   “继续冲!”李富金挥舞着宝剑,大声喊道:“殿内驻守的侍卫有限,火枪射击还有巨大的间隙,大家伙一起冲进去。只要杀进去,擒住太后和新君,扶保毅王登基,到时候人人封侯,赏银万两,富贵百年!”   众多武装太监簇聚在一起,脸上明显流露出畏惧的神情。大门从里面被封得死死的,依靠云梯攀爬墙头,意图杀入殿内,在对方拥有火器的情况下,那纯粹是送人头。   “诸位,难道你等此时还有退路吗?”李富金面目狰狞,挥舞着宝剑,指着畏缩不前的太监,“若是今日事败,在场所有人等,皆为灭族之罪,受剐烙之刑,死无葬身之地!既如此,何不拼命一搏,为自己,为家族,搏一个……”   “砰!砰!砰!……”   突然,从文华殿墙头冒出数支火枪,朝着李富金所在的位置,打了一波齐射,两颗弹丸分别击中了他的右肩和腹部,枪弹巨大的动能和无尽的疼痛让他立时仰面栽倒在地,翻滚了数圈,然后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呻吟。   “太后懿旨,所有人等放下武器,立时跪地请降,将饶尔等一命!”一名侍卫探出墙头,大声地吼道:“此番叛乱,只除首恶,余者不问!”   文华殿外的数百名太监举着各式兵刃,不由面面相觑。   谋逆大罪,尚能活命?   “太后懿旨,主动弃械投降者,免死!但所有人等,皆需发配海外,永世不赦!”   “太后千岁,我们降了……”   熟知太后秉性的太监听到对他们的处理结果后,立时抛下兵刃,跪倒在地,向殿内的人请降。   太后说不杀人,那肯定是不杀人了。而且,以太后一贯的作派,确实喜欢将犯事的人给送到海外天边去流放。   既如此,还拼什么命呀!   “毅王叔的手段大概也就这些了吧?”孙宏相听到殿外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看着母亲因连日奔波操劳而变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心中不由一阵心悸。   “我儿倒是能沉得住气。”齐子依微微一笑,“我原以为,你会耐不住性子,随同那些伴读少年一起去持枪击杀叛贼。”   “母后不是经常给我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孙宏相摇摇头说道:“亲上战场,手刃叛贼,虽然快意恩仇,直抒胸臆,但毕竟还是有一丝危险存在。”   “很好!”齐子依赞许地看着儿子,“此事过后,我大秦将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属于你的时代。为娘希望,你以后能带领我大秦,重回汉唐之巅,创立一个盛世王朝,彪炳史册。”   “儿臣,定不负母后期望!”孙宏相郑重地向母亲深深一躬。 ##第 二五三章 繁荣的江南   1682年,壬戌年,大齐汉兴十二年,大秦乾元元年,大明延光七年。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古老的华夏大地上演了一场血腥的夺位之争。大秦承德帝驾崩后第三天,毅王孙征淇悍然发动宫廷政变,意图废黜刚刚继位的新君孙宏相,谋篡帝位。   然而,这场政变从头到尾都显得有些儿戏,甚至可以说是虎头蛇尾。毅王孙征淇联络的数支外镇军队皆被京营官兵阻于城外,不得入城以助声势。经营数年的五城兵马司,尚未起事,大半将领突然遭到锦衣卫和皇城禁卫军的袭杀,使得整个五城兵马司陷入混乱当中。   埋伏于钟山的敢死军,在突袭之下,竟然未能夺取南京武备军械库,被驻守该地的京营官兵将其自爆焚毁,只能以冷兵器面对围杀过来的京营兵马。   而被寄予厚望的宫中暗桩——屈身投靠毅王的司礼监首席太监李富金,带领三百余武装太监围攻太后和新君所在的文华殿,但被十余名侍卫领着众多伴读少年和殿内的粗使杂役持以火枪击退,并在击杀了李富金后,尽数迫降了叛乱的武装太监。   当毅王世子带着近千名纠集而来的王府侍卫、附逆大臣所属家丁、杂役等组成的“大军”攻至皇城时,根本无法得到宫内叛党的任何响应。在硬着头皮强攻皇城时,遭到皇城禁卫军和锦衣卫的强力阻击。对方甚至还在城头上推出了数门轻型火炮,轰击以密集阵型攻城的叛军。   当日下午二时,分驻江宁和栖霞的新军前翼、新军后翼两部计五千余官兵,在永昌王、新军总制白绘的率领下,进入南京城,与城中的京营官兵一起朝叛军发动雷霆一击。   围攻观音门的附逆新军左翼千总熊仁甫趁乱之际,引兵击杀总兵邓传平,使得全军陷入混乱之中。熊仁甫联合数名不愿附逆的军官开始收容散乱的部队,并解除了对观音门的进攻,同时向城中的守军宣布反正。   至于围攻仪凤门的三千余太平镇叛军,在数攻城门不克后,士气低迷,至午后三时,闻知新军前、后两翼五千余官兵已经入城平叛的消息后,顿时如鸟兽散,朝太平方向逃去。总兵刘振彬带着数十名心腹,奔往江边,乘坐事先准备好的两艘大船顺长江而下,欲逃往朝鲜或北明。但在镇江附近,被长江水师所拦截,尽数就擒。   而在南京城内,随着新军前后两翼官兵的入城,肆虐的数股叛军便已开始消散瓦解,纷纷抛下兵刃,朝城中隐蔽的街巷、里弄躲藏,或者隐入百姓之家,更换衣饰,试图逃过官军的剿杀。   毅王世子带着数百名侍卫仓皇逃回毅王府,与毅王汇合,然后纠集仅剩的侍卫们借助厚实的护墙,准备负隅顽抗。   新军总制白绘带兵将毅王府团团围住,然后请旨宫内,示谕如何处置。   未几,皇太后下发懿旨,命令立即攻入毅王府,务必要擒下谋逆篡位之首——毅王。   当两门火炮被推到了毅王府大门,仅轰击数轮,便将府门破开,新军官兵们随即蜂拥杀入王府,争相抢立首功。   然而,毅王孙征淇却在内室拔刀自裁,唯有世子畏死,被官兵擒下,王府侍卫泰半被戮,余者皆束手就擒。   随后两个多月,整个朝堂及周边数十个府县,经历了一场浩大而残酷的清洗。   毅王孙征淇虽然畏罪自裁,但仍被枭首示众,毅王世子及毅王妻妾、诸子女亲属均被判斩立决。主动附逆的军镇、新军三百余军官将领被判满门抄斩,附逆普通官兵、侍卫、太监、杂役计一万三千余,皆杖五十后,徒流西北、乌斯藏,以及辽东等地,遇赦不免。   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杜远兴,内阁群辅、文华殿大学士徐德炎,被迫致仕荣休。   刑部尚书宋正扬、刑部左侍郎岳桂成、都察院右都御史靳彦志、左副都御史郝圣良、吏部左侍郎尹继安、户部右侍郎艾高远、太仆寺卿谈伯祥、常州府知府卓维铭、太平府知府时俊瑞、扬州府知府施先才、镇江府知府唐兴裔、徐州府知府周敬德等四十多名五品以上高官被革职拿问。   而宫内的司礼监、内宫监、御马监等八个监,钟鼓、混堂两个司,兵仗、银作、司苑等三个局,近六百余太监、杂役被锁拿锦衣卫诏狱,在一番严加拷问后,积极主动附逆者皆斩,余者皆徒流西北。   内阁次辅、文华殿大学士杜思谦擢升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内阁群辅、东阁大学士朱圣杰擢升次辅、文华殿大学士,增补户部尚书佘仁敏、太子少傅楚振轩入阁。   庆阳王、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冯维武被敕封为冀王,永昌王、新军总制白绘被敕封为豫王,皇城禁卫军统领殷贵昌、京营前营总兵金昌平、京营左营总兵蒋家恒、新军前翼总兵闵成吉、新军后翼总兵侯世恒等十余平叛有功将领被敕封为侯、伯等爵位。   平叛结束后,新君孙宏相正式登基称帝,改元乾元。因皇帝年岁尚幼,暂不能理政,由皇太后代为摄政,至皇帝年满十八岁后,即退隐后宫,交付大政。   ……   1月16日,松江府,上海县。   前明时期,在江南地区,随着商品经济不断向纵深发展,日益深入农村,促使农家经营的商品化不断提升,集中体现在传统的蚕桑丝织经济与新兴的棉纺织经济,带动了农户家庭手工业的专业化与市场化,经济收益明显增加,导致整个江南的农业结构发生变化——蚕桑压倒稻作,棉作亦压倒稻作,从而改变了先前该地区以粮食作物为主体的农业模式,代之以与市场密切相关的经济作物的栽培,以及对蚕茧、棉花的深加工带动的手工业的飞速繁荣,于是出现了“早期工业化”。   当然,江南地区的这种“早期工业化”与齐国正在推进的工业化是截然不同的。在这里是指手工业在经济中所占的地位日益重要,甚至超过农业所占的地位。无数的城市居民和乡村农人,依靠蚕桑经济和棉纺织经济,赚取赖以为生的银钱,然后再在市场上购买外地运来的稻米,或者小麦、玉米等粮食。   及至目前,江南地区又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和平时期,曾经被清虏荼蘼破坏的工商业迅速得以恢复,并且在庞大的市场需求导向下,经济发展水平更甚往昔。   早在唐中期,韩愈曾作出了“赋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的论断。待到了前明弘治年间,“江南赋税,供输甲天下”,已成为东南赋税重地。   目前,位于江南的苏松常嘉湖杭六府的赋税,约占大秦赋税总额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而苏、松二府的赋税分别名列全国第一位和第二位。   江南不仅是赋税重地,而且也是农工商各业发达的经济重心。这里的城市和农家经营已经高度商品化和市场化,吸引了全国各地,乃至朝鲜、北明(一般冒充齐国商人)、日本、安南,以及齐国的大量商人汇聚于此。   一艘悬挂齐国旗帜、排水量高达两千五百吨的“巨舰”缓缓地停靠在上海县码头,无数的批发商人、中介牙人见状,立时纷纷围了过去。   “稻米、五金、琉璃,还有大量珍贵木材。”一名齐国江南商社的掌柜笑吟吟地说道:“具体商品清单,一会可以到我齐国商馆阅览。诸位,就不要将我阻在这里了。我还需到市舶司缴纳商品进口税,若你等有意向,且可尽去商馆洽谈。”   “稻米有多少?价格又几何?”一个胖胖的粮商大声地询问道。   “稻米大概有一千吨的样子。价格嘛,每吨在10-11两银子。”   “每吨10两银子,这个……”那个胖胖的粮商掰着指头开始换算,这齐国人搞出吨、公斤的概念,每次跟他们做买卖,都要换算半天,忒麻烦!   “哎,这稻米怎么涨价了!差不多每石稻米要折算8分多银子!这价格可比两个月前足足涨了1分银子!”   “难道你不知道数月前湖广地区遭了水灾吗?”   “可是,你们拉来的稻米是来自安南呀!那地方应该没遭灾吧?”   “你等着吧,待湖广那边的稻米过来,每石价格铁定会超过8分银子!”那名齐国江南商社的掌柜冷笑着说道:“就是卖9分银子,那也说不定的事。要知道,从湖广下来的船,可一次拉不了这大的量!”   “嘿,你们齐国人倒是趁火打击,做得一手好生意!”那个粮商不无挖苦地说道。   “彼此,彼此。”那名齐国掌柜拱拱手,毫不客气的回敬道:“趁火打劫,哄抬价格,那可是你们大秦商人最为拿手的好戏。哼,你们说说,这二十年间,你们大秦卖给我们的龙井茶,价格是如何涨了三五倍之多?”   “涨了几倍的价格,你们还不是照样再加价几倍卖给那些西夷商人,也没损失多少利润。”一名牙人小声地嘀咕道。   “嘿,你们……,你们还真他娘的哄抬价格有理了!”那名齐国掌柜被挤兑地有些恼了,“哼,要是哪天将我们逼急,迫得我们没有利润了,定然不买你们的龙井茶,我看你们卖给谁去!”   “我大秦所产龙井茶素以色翠、形美、香郁、味醇冠绝天下,其独特的‘淡而远’‘香而清’的绝世神采和非凡品质,在众多茗茶中独具一格,冠列名茶之首。你们齐国人不买,自然会有其他人来采买。”一名茶商对齐国人的威胁是嗤之以鼻。   “哼哼……”那名齐国掌柜冷哼几声,“你这话不要让福建、江西,乃至云南的茶商听到了。我倒要瞧瞧,我齐国江南商社若是不买你们的龙井茶,谁来会买!”   说着,甩下围聚的众多商人和牙人,径直离开,朝市舶司的方向行去。   ……   齐国江南商社资深大掌柜毕茂全将手中的账册轻轻地放在桌案上,不由摇头苦笑。   “去年,你们松江府分社又他娘的亏了五万块钱,将好不容易填平的窟窿又给捅出一个大洞来!说说吧,怎么回事呀?”   “大掌柜,这个……这个委实不赖我们分社呀!”江南商社松江分社掌柜莫叔平颇为委屈地说道:“整个松江府虽说人口七十余万,工商业发达,经济也是最为活跃,但本地区对我商社输入的商品需求量非常小。棉纺织品不消说,不论是中高档棉布,还是低档棉布,当地的秦国人根本没一点需求。除了本土所产的五金工具、金属制品、棉纺织机械产品,以及从中南半岛弄来的珍贵木材,尚能卖些银钱外,其他的东西都卖不出去呀!”   “再者而言,我们在松江府收购的生丝、绸缎、茶叶、猪鬃、漆器,药材,以及各类瓷器,价格却是年年上涨。如此这般,自然就大大消减了我分社的经营利润。不过,大掌柜且看账册中也是有些可喜的数据,那就是我汉洲本土所产的琉璃、香皂、钟表、珍贵毛皮、蜜酒、珍珠、玳瑁等奢侈商品销量有较大增幅。若是按照此番趋势,利润由亏转盈,那是指日可待。”   毕茂全闻言,将账册拿起重新翻看起来,半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话说,这松江府紧邻最为富庶的苏州府——号称江南时尚之都,那里弥漫的奢华风尚自然也会逐渐扩展至周边的松杭嘉湖诸府所属各县市镇。   或许,来自我齐国本土生产制造的奢侈商品,会稍稍打开一点江南的市场口子,将日益扩大的利润亏损局面彻底扭转。   其实,资产规模高达六百万汉洲银元的江南商社经营情况并非都像江南几家分社这般惨淡,年年亏损。他们在将大陆采购的茶叶、生丝、绸缎、瓷器等商品,一般会加价数倍,转手倒卖给国内的印度商社、孟加拉商社、波斯商社、奥斯曼商社,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抵消大陆的经营亏损后,每年利润都有两百多万汉洲银元。   享平三十多年的江南地区,使得该地农工商各业极为发达,市场经济亦极度繁荣,使得整个社会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更显“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盛名。随之,江南奢侈风尚渐起,并且皆源自经济中心——苏州。通过频繁地往返各地的商人为媒介,很快向各地散播,各地均将苏州当做“时髦中心”,群起仿效之,以苏州时尚为流行时尚。   世人曾说:“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海内僻远皆效尤之。”   也曾有大秦官员走访江南后,也不无担忧地说道:“苏松杭嘉诸地,自永兴元年(1676年)以来,日新月异,自俭入奢。迩来弥甚,厌故常而喜新说,好品藻而善讥评,淳庞之气鲜有存者。”   江南奢侈之风,其实并非浪费的同义词,在齐国人看来,奢侈性消费在消耗社会财富的同时,也刺激了生产与市场,当可称之为“彼有所损,则此有所益”。   最起码,日渐富庶的江南地区,对齐国所产工业制成品的需求,已经产生了从无到有,从有到多的可喜局面,让长期处于入超境遇的齐国商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久违的曙光。 ##第二百五十四章 登州的齐国人   1682年2月6日,登州府,蓬莱县。   “此处就是贼子的窝点了?”登州府推官汪廷栋下了轿,但猛然间被湿冷的海风一吹,感到彻体的寒冷,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唉,这趟差事还真有点自讨苦吃。   “回汪推事。”登州府刑狱司大捕头莫大志抱拳说道:“此处为贼子窝赃之处,据小的们数日侦查,蓬莱港至齐国皇陵城一段遗失的铁轨就隐匿于那处窝点。”   “嗯。”汪廷栋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眼里闪出一丝厉色,“那就动手吧。记住不要任贼子逃脱一人,务必尽数擒拿。这些胆大狂徒,竟然敢偷盗、藏匿铁轨之物,破坏我登州府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必须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莫大志转头看了看配合他们刑狱司衙门前来抓捕的登州镇千总邱国勇,轻声说道:“邱千户,稍顷,我刑狱司捕快冲入村内,你们登州镇官兵需谨守外围,务必不使贼子逃脱一人。”   “嗯,我们省的。”邱国勇翻身上马,然后狞笑着抽出腰刀,挥手便要带着手下官兵朝村口几条小道而去。   “哎……,还是尽量要抓活的,不要造太多杀孽!”一名随同前来的齐国宪兵军官低声说道:“毕竟,我大齐皇陵位于附近,且不可惊扰了我大齐皇室先祖。”   “对对对……”汪廷栋闻言,也连忙附和道:“稍后,你等捕快和军兵围捕贼子时,切勿大开杀戒,以免惊扰了大齐皇室寝陵。”   “嗯,晓得了。”邱国勇嘴角抽了抽,心中不免腹诽,但齐国人的话倒不好推拒,毕竟整个登州府上上下下都沾了齐国人的好处,还真不好得罪他们。   这个村落位于蓬莱县以东三公里处,背靠平山河,北边是低矮的山岭,距离海边也不过七八公里。此时,正值大年初一,可能是大部分村民经过昨夜的除夕守岁,都处在极度疲惫困倦之中。   因而,当数十名捕快冲入村里时,并没有惊动太多人,直到几条警醒的家犬感知到陌生人闯入后,立即开始狂吠不止,才打破了村中的安宁。   半个时辰之后,这场精心准备的抓捕行动落下帷幕。捕快们在破开数户宅院,从几座柴草堆里当场起获了一百余节铁轨,擒住人犯三十多名。村里百余农户,畏于登州镇两百多全副武装的官兵,只是远远地围看着,不敢上前,但眼里却充满了恐慌和厌憎。   齐国驻登州皇陵的宪兵陪戎校尉(少尉)崔天浩陪着几名轨道工程技术匠人仔细查看了缴获的铁轨,发现大部分尚未遭到严重破坏,拿回去稍事修理便可直接用于更换或者储备。   简单询问了一下人犯,得知他们盗取铁轨,也并非针对齐国人,蓄意搞什么破坏。他们看到地面上铺设的两条马拉轨道,只是生出了一丝贪婪之心,觉得将它截取下来,可以换些银钱,以便可以过一个丰裕的新年。   这个时期,整个北方,尤其是山东地区,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曾遭到清虏的反复蹂躏,地方荼蘼一片,经济、人口非常凋敝,百姓生活也是困顿不堪。   相较于富庶的江南,北方地区算是极为残破而穷苦。这里不仅解放归复的时间比南方晚了十几年,而且在数年北伐战争中,经历了数场大战,不论是人口,还是物资财富,都损失极大。   据大秦户部数年前粗略统计,偌大一片北方地区,人口规模可能不超过一千五百万,尚不及南直隶和浙江两省合计人口。至于缴纳的朝廷赋税,整个北方地区加在一起,甚至还不如苏松杭常嘉湖六府贡献的赋税为多。   大秦收复北方已有十一年,各项民生经济仍处于缓慢地恢复当中,地方政府维持、北方防线建设、屯垦戍民、恢复农田水利等种种花费,皆靠江南源源不断地输以血液,方能勉力支撑。   不过,在经济一片残破的北方地区,却有一处特别耀眼的亮点,即为登州府。   前明广德二十一年(1675年),齐国于登州府治所蓬莱县七里庄兴建大齐皇室先祖陵墓。当时主政的秦王孙可望非常慷慨地大笔一挥,除了将七里庄数千亩土地指给齐国作为皇室先祖寝陵所在地外,还将周边十里范围内村庄、山岭、荒地,及部分耕地一起划给了齐国,用于修建寝陵附属的皇陵城、殿宇、馆舍、陵丘、石刻群等诸多建筑。   为了修建这座大齐皇室先祖寝陵,齐国皇室在五年多的修建过程中,投入资金规模达两百五十多万汉洲银元(远远超过初期两百万的预算),前后陆续征发了二十多万民力,对整个登州府当地的经济民生发展具有积极的促进和提升作用。   修建寝陵、皇陵城、殿宇、馆舍,需要耗费大量的砖石、水泥和木材。为此,齐国人在皇陵城附近,投资兴建了十数座砖窑、水泥窑、石料加工场、木材加工场、家具生产场、陶铸加工场、铁件加工场等建筑相关的工场。   到了冬季,为了更好地让留守皇陵的齐国工程技术匠人、驻地武装护卫人员,以及大量民工温暖过冬,齐国人从北京西山和北明云州(今北海道)运来海量的煤炭。几座煤加工场、铁炉生产场也随之建立,除了加工煤球和煤块,以为当地房舍住家取暖之用外,还对运来的煤炭进行了各种深加工。炼制的焦炭,售卖给北方的遵化和南方的佛山两处冶铁中心;提取的染料,售于江南众多棉纺织工场;汲取的煤气,卖与山东及周边省份的豪奢富贵之家用之照明。   为了便于输送蓬莱港运抵的各种建筑和工业制成品,齐国人利用煤炭炼制后产生的煤沥青,铺设了华夏大陆第一条沥青公路,对改善和提升当地交通状况,开创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修建皇陵,动用的民力日常均保持在两万到三万人之间,为了供应他们日常粮食所需,齐国人从朝鲜、云州、安南等地,每隔旬日间便会运来数船的粮食。与之对应的,便是十几家粮食加工场、油料加工场、鱼产品加工场相继在皇陵城及蓬莱县建立。   蓬莱及登州府左近的商人、小贩纷纷入驻皇陵城附近,为齐国人及数万民工提供各种日常生活用品所需。客栈、酒肆、食铺、医馆、成衣铺等各种商业设施陆续建立,石匠、木匠、铁匠、剃头匠、金匠、银匠等众多手工艺者亦纷至沓来。   及至大秦承德元年,齐国皇室先祖寝陵完全竣工时,附近的皇陵城已经演变成一座拥有近两万人的小型工业城市,里面聚集了百余家各类工场,数百间铺面,无数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中转停驻。   目前,在齐国人的带动和影响下,蓬莱城和齐国皇陵城宛如登州府辖下最为耀眼的两颗经济“明珠”,这里不仅是北方地区最大的建筑材料生产加工中心,也是北方最主要的粮油中转交易中心。   同时,登州府毗邻辽东和朝鲜,来自两地的人参、鹿茸、貂皮在这里汇集,然后转手发卖于全国各地。另外,齐国商人还从北明的镇州(今乌苏里江以东地区)、苦叶岛(今库页岛)以及岭北地区运来的各种珍贵皮毛至该地,经简单加工处理后,输往富庶的江南。目前,这里已逐渐成为秦国最大的皮毛集散中心、交易中心和加工处理中心。   蓬勃发展的工商业,极大带动了登州府各项民生的恢复,也有效促进了当地经济的繁荣。目前,山东省的赋税每年折合约三十五万两白银,而登州府仅凭9县1散州,人口规模不到三十五万人,就贡献了近三十万两的赋税,几乎以一府之力,撑起了整个山东省财政收入。   整个登州府,拥有齐国商人投资兴建的各类工场商社两百三十多家,除了大部分集中于蓬莱县和皇陵城外,黄县、文登县、福山县、荣成县、宁海州、海阳县等沿海州县也有分布,不仅给当地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也让该地的许多百姓稍稍摆脱了一丝愚昧和落后的面貌。   “这里雇佣的人工费用,仅为汉洲本土的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若是诸位有意,前来投资兴建工场,必然会取得相对优势的生产成本,获得让人想象不到的丰厚利润。”   蓬莱县的一座豪华酒楼里,“梁记”皮具商社的东家梁世升笑着给数位来自本土的商人倒上酒水,然后招呼客人尽情享用桌上的佳肴美食。   “这里的治安环境和生产秩序怕是没有本土那般有保障吧。”一名齐国商人不无担忧地说道:“刚才于窗外看到数百名秦军官兵和捕快押送着几十个偷盗马拉轨道的贼人经过,让人触目惊心呀!你说,就连铺设在地上的铁轨都有人偷取,谁敢保证建立了工场,不会让此地的刁民给破坏殆尽?”   “周兄多虑了。”梁世升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齐国人在整个登州府,尤其是蓬莱县,具有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不消说地方官府对我齐国人所创办的工场和商社,予以各种保护,就是在民间普通士绅百姓的口中,我齐国人的声名也是极好的。五年多的皇陵建设,我大齐皇室撒下的银钱两百余万,尽管多数落入到地方官府和众多商家之手,但数量庞大的民工也得到了极大的实惠,对我大齐皇室那是感恩戴德不尽。”   “另者,我齐国商人陆续在本地建立的众多工场、商社,所雇佣人员数以万计,成为当地绝大多数民众的主要收入来源。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登州府数十万之民,十之六七,皆靠我齐国为活,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如此这般,登州上下感激涕零尚且不及,怎会生出加害之心?所以呀,我等何须担心治安环境和生产秩序?至于那些偷盗马拉轨道的贼子,无非是一些穷困不堪的小民,见到地面上铺设的铁架子,以为有机可乘,临机生出贪婪之心。此番过后,登州府台已经下令,要求当地卫所和班头衙役,日夜加强巡视,防止再有大胆贼人觊觎铁轨,这般事件必然不会发生。”   “不妨再告诉诸位一个惊爆的消息。一个月前的正旦朝会上,大秦皇太后提议将登州府和松江府的上海县划为直隶府县,归为内阁和户部直辖,实施有别于大秦其他省府不同的经济制度和管理方略。据说,这番举措是为了吸引我大齐及其他国家的海外商人前来这两地投资,建立大量有利于民生和经济发展的各种工场和商社。大秦政府不论从税收上,还是用工上,甚至经济管制方面,皆会给予诸多优惠和便利。诸位且想想,一个数千万人口规模的巨大市场,这简直就是不断喷涌财富的聚宝盆呀!”   几名来自齐国本土的商人听罢,顿时心痒难耐,脸上露出贪婪之色。江南富庶,商贾数量不仅众多,而且财势丝毫不亚于齐国商人,凭借本地人脉的优势,牢牢把持着绝大多数的商品贸易渠道,竞争显得异常激烈,这就使的赚钱难度特别大。   而北方地区,几乎就是一片“白地”,别说拥有数千上万亩的大地主没有几个,就是稍具财力的商贾也是很少见的。   七年前,经乞尔海子一战,盘踞在山西、漠南一带的晋商通虏行径被彻底捅了出来,因此遭到秦军的血洗,传承于前明天启年间的所谓晋商八大家被连根拔起,与之附连的河北、陕西等地地边贸商贾势力也遭到重创。   至此,大陆北方的大型商人集团消散瓦解,至于河南、山东、陕西等腹地的中小商人势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反而渐渐地让游走于辽东、天津、河北、山东等沿海地区的齐国商人趁势崛起,并深度影响京津冀辽鲁等北方地区。   几名齐国商人讨论的热烈,而在距离他们宴席不远的一张桌案上,三名身着裘皮大衣的商人一边侧耳偷听,一边神情稍显紧张地小声交流着。   “想不到,这些齐国人在登州拥有这般影响力。”额尔岱说道:“我们这般贸然寻到齐国人,也不知道能否获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爵爷,我们这次转道山东,本来就是碰运气。”索伦图说道:“若是齐国皇室还对罗氏存一份情谊,得以接见我们,那已是最大的收获了。来日方长,齐国人既然能扶持岭北地区的渤海国,我大清好歹也有数万兵马,据有漠北、漠南偌大地盘,怎么着也有一丝利用价值。罗忠源,如何接触和联络齐国驻蓬莱的皇室亲王,可都皆赖你一身,心中可有成算?”   “爵爷,都统大人,奴才身上携有祖父亲笔书信一封,只要能见到那位齐国的雍王殿下,定能凭此获得接见的机会。”罗忠源低声说道。   “你说,你们罗氏作为大齐皇室的舅家,这都过了几十年了,人家还记得你们这一脉不?”额尔岱脸上带着几分犹疑之色。   “爵爷,这位雍王殿下乃是奴才祖父的嫡亲姐姐所生,想来应该知道我们这支大陆一脉。”罗忠源小心地说道:“不过,能否凭借这层关系获得齐国的一些好处,奴才委实不敢保证。”   “且如此吧。”额尔岱无所谓地摇摇头,说道:“皇上指使咱们出来,本就没指望通过一次认亲,就能取得与齐国实质性的接触。但有稍许收获,那可都是赚的添头。好了,今晚好生休息一下,明日去皇陵城。……奶奶的,也不知道,去了之后,是一个生,还是一个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康熙的谋算   1682年4月26日,归绥城(今呼和浩特市)。   “这个时期,蒙古诸部主要分为三大部分,西边的卫拉特诸部、漠北的喀尔喀几部,以及漠南蒙古。”黑衣卫宣节校尉(少校)周占峰瞥了一眼队伍两侧缓缓而行的数百满蒙骑兵,幽幽地说道:“准噶尔统一了卫拉特诸部,清虏控制了漠南,唯有喀尔喀尚游离于两方势力之间,左右摇摆,寻机想卖个好价钱。听闻,准噶尔在征服叶尔羌汗国后,准备用兵哈萨克汗国,争夺巴尔喀什湖一带丰饶的草原牧场。若是准噶尔巩固了侧后,灭了西边几个汗国,必然会转头向东,兵进喀尔喀,统一整个蒙古。在这般情势下,清虏只能与准噶尔拼个你死我活了。”   “长官,那我们是准备对清虏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扶持吗?然后,让他们与那个准噶尔汗国拼个两败俱伤,以便秦国坐收渔翁之利?”黑衣卫仁勇校尉(中尉)何应良低声问道。   “是否扶持,且看此次考察过后再行定夺吧。”周占峰笑了笑,轻声说道:“至于,秦国想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准噶尔与清虏打到最后,其中一方战而胜之,且吞并了另一方所有的势力,难保不会迅速膨胀起来,变为一个巨大的草原帝国,然后在秦国身上重演一次金蒙之事?”   “长官以为,准噶尔和清虏,谁的胜算大一点?”   “准噶尔那边,咱们谁都没有过去实地查看一番详情,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实力如何。但据说,他们在占据了西域后,不仅扩大了汗国的统治区域,增加了税源地,还扩充了兵源。借助于丰裕的财力,准噶尔得以能生产制造精良的连环锁甲。同时,准噶尔利用天山南路和中亚地区拥有的诸多工匠制造大量火器,训练并装备于士兵。准噶尔军队的火器装备率应该不低,实力当不容小嘘。”   “而清虏,这么多年来长期与秦国保持武装对峙,更是受到严格的边贸封锁,物资、军械,以及人口根本无法做到有效补充,可以说是出于长期的失血状态。”周占峰摇头说道:“你瞧瞧那些护送我们的满蒙骑兵,身上的衣甲陈旧而破损,手持的武器也多为长矛刀剑为主。估摸着,当年从中原逃出时携带的大量火器早已不堪使用了。所以,我认为,清虏在撞上西来的准噶尔时,可能会遭遇很大的麻烦。”   “可是,这几年,清虏一边保持与秦国武装对峙,一边抽出大量的精力,潜心经营喀尔喀,好像取得的效果还不错。喀尔喀诸部中,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两部就与清虏保持了非常密切的关系,虽然不像漠南这般满蒙一体,但在政治和军事上对清虏颇为依赖。这两部还与亲准噶尔的札萨克图汗长期对立,双方不断发生小规模的冲突,在清虏的支持下,隐隐占据上风。若是清虏趁准噶尔无暇东顾之际,先行统合了整个喀尔喀蒙古诸部,未尝没有与准噶尔一战的实力。”   “可问题是,清虏在面对秦国从辽东、河北、山西、陕西,以及甘肃等边防军镇数千里的军事威压下,如何能倾力去整合喀尔喀蒙古诸部?”周占峰说道:“数年前,清虏伪帝康熙领兵征伐喀尔喀,让李定国寻机抓了一个破绽,集大军攻入漠南,虽说没有攻陷归绥,尽俘清虏首脑人物,但也对清虏予以沉重打击,损失人口、物资、牲畜无数,使其好几年都没缓过劲来。以至于现在,清虏在用兵时,一直都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倾巢出动,以免再被秦军所趁。”   “两位齐国贵使,再行三里便是我大清临时行在归绥城。都统大人有令,全军于此稍事停歇,整理行装,净衣洁面,准备入城。”这时,一名满洲八旗骁骑校策马奔至两名齐国黑衣卫使者面前,大声说道。   停歇的地方位于一处海子边上,附近有数千帐牧人聚集,成群的牛羊和马匹在刚刚露出的青色草地上悠闲地享受着春天的盛宴。骑马奔驰的牧人远远地围聚在队伍附近,好奇地看着其中两名身穿黑色军服、头戴大盖帽的军人,猜测着他们的来历。   “他们是……是齐国的黑衣军!”一些年纪稍大的旗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高声呼道:“……是齐国人来了!”   数十年前,在山东登莱,在南京城,在河北永平府,在辽东,以及在朝鲜,就是这些身着黑色军服的齐国黑衣军,将我大清八旗甲兵打得丢盔弃甲,损兵折将,栽在他们手里的王公贝勒、督抚总兵,以及参领、佐领等将官数以百计,损失的八旗军兵更有数万余,可谓是我大清唯一的克星,最大的苦主。   这天杀的齐国黑衣军,怎生突然出现在漠南地区?   一些心有余悸的八旗老人,不由下意识地踩在马镫上,举目向四周眺望,唯恐从某个方向突然杀来一支齐国黑衣军。   “都统大人,那两名齐国使者正在用纸笔写写画画,是否予以禁止?”一名参领走到带队的满洲八旗镶蓝旗副都统岱春面前,小声地禀报道。   “且由他们。”岱春扭头瞥了一眼正坐在海子边的两名齐国黑衣卫使者,冷然说道:“待到了归绥城,见了皇上,再行定夺。此时,暂不可得罪他们。咱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将这沿路观察到的地形地理都给描绘出来,带出草原?哼,领走之时,自当要搜捡一番,细细盘查,以免露了我大清的虚实!”   岱春年约三旬许,御前一等侍卫出身,早年跟随我大清朝廷出奔京师,避至漠南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自然未曾亲身体会齐国“黑衣贼军”的铳炮犀利,更未直面其兵锋,心中倒没有任何忌惮畏惧之心。   几天前,他带着五百余满蒙骑兵,在大同长城北侧接到从内陆回返的额尔岱等一行人,其中便有这两位齐国黑衣卫军官。要不是熟知额尔岱身上有皇上亲赐的一等子爵兼一云骑尉爵位,更是蒙古八旗镶红旗都统之职,就凭他带着两名齐国黑衣卫军官,差点就以为他们已经投了秦国,还勾连了齐国。   闻知他们此行辗转中原数个省份,行程数千里,除了探查大量的秦国内政、经济、军事等情报信息外,还通过罗氏子弟联络到了驻登州的齐国皇室成员,与之进行了一番接触,以期获得齐国给予一定的军械和物资支持。随行而来的两位齐国黑衣卫军官,就是奉其上官的命令,前来归绥,考察我大清所处的形势以及据有的实力,以确定是否予以支持和援助。   话说,这几年我大清困守漠南,日子是愈发艰难了,尤其是七年前,几位大清皇商被秦国军方一锅端,整个草原便断了物资供应,仅靠十余年前掠来的数千汉人工匠,敲敲打打,勉力支撑。   尽管,我大清不时派遣精悍八旗官兵侵入汉地,欲图掠些物资和人口,补充损耗的实力,但在秦国的严密防御下,其实每次所得甚少,甚至有时候还会遭到秦国边镇的强力反击,损失不少旗丁。相较于拥有无穷无尽人力的秦国,我大清即使在小规模的冲突中损失轻微,那也是得不偿失,让人无法接受的。   要知道,草原上气候环境恶劣,物资贫瘠,婴幼儿的死亡率非常高。一名合格的八旗甲兵,辛辛苦苦培育十几年,却被秦国军兵凭坚垒以火器轻而易举的击杀在野外,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因而,在汉地界内,但凡遇到稍有武力的堡寨、村屯,只要能造成人员损失的情况下,我大清八旗官兵一般是不愿倾力攻打的,就算斩首数百,抢得几十口锅,百八十铁盆,但有官兵伤亡,那也显得极为不划算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大清八旗就非常惜命,畏于战阵,不敢与秦国直面以击。三年前,秦国在“意外”获得了青海、甘肃、乌斯藏等大片领土后,陡然气焰嚣张起来。他们从张家口、大同两个方向出兵五万余,意图拔除绥远城(今乌兰察布市),并于此嵌入一枚重要的楔子,进而威胁归绥。   我大清为此集结万余精锐满蒙八旗骑兵,不断强袭秦军行进队列和后方补给,最终迫使秦军后撤,粉碎了这次声势浩大的进攻,斩首四千六百余,极大震慑了秦军,使其未敢再次组织这般规模的军事进攻。而我八旗官兵也在此次战斗中,付出了一千两百多人的损失。   在与秦军中小规模的游斗和拉锯作战中,八旗官兵是愈感吃力。因为,对方的火器装备是越来越多,更兼有那种马拉小炮随行。若是正面以敌,虽然我八旗官兵凭借弓马娴熟和骑兵的强大冲击力,可以击溃两倍以上的当面之敌。但付出的伤亡,却是极为惨重,交换比往往达到1:2,甚至有时会高达1:1。   一想到汉人庞大的人口规模,以及源源不断的军队补充能力,我骁勇善战的八旗官兵哪能这般跟秦军拼消耗!   是故,在这些年的缠斗中,我大清官兵但凡没有十足把握,并且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的情况下,是很少与秦军正面交战,而是充分借鉴昔日蒙古人的作战方式,即高速机动性,长途大迂回,以及长途奔袭作战和避实击虚,分进合击包抄等骑兵战术。   但是,让大清所有八旗官兵最为忧虑的是,随着数年前秦军控制了甘宁、青海等西北地区,由此获得了充足的马匹资源,使得秦军的骑兵数量正在以每年三五千骑的速度增加。假以时日,待秦军拥有数万骑兵时,我大清八旗据有的高速机动性将大打折扣,优势不再,恐将面临对方铺天盖地地全面进攻。   那时,我大清将何去何从?   ……   “索额图,罗刹人怎么说?”康熙帝盘腿坐在软塌上,将手中的清茶放在矮几上,面带期望地问道。   “皇上,罗刹人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对咱们的要求根本置于不顾呀。”大清一等公、太子太傅、议政大臣赫舍里·索额图哭丧着脸,神色灰败地叩首奏道:“罗刹人位于北海(今贝加尔湖)东侧的乌金斯克城堡(今俄罗斯乌兰乌德市)已被那渤海国攻陷,其地区督军府所在地伊尔库茨克也是岌岌可危,正在紧张备战,但其情势恐不容乐观。而罗刹国在他们国土的西南边也惨败于一个被称作为奥斯曼的国家,损失官兵数万人。如此,他们那里能抽的出手来跟我们一起去夹击准噶尔汗国!”   “嘶……”康熙帝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那渤海国一干叛逆竟能势大如斯,连败罗刹人?”   “回皇上。”索额图抬起头来,嘴角满是苦涩,“奴才费时大半年,于那罗刹国所辖数座城镇走了一遭,发现他们统治境内,人口极为凋零,规模稍大城池,居民人口也不过数千余,小型堡寨城镇,仅有数百人不等。而那些渤海国叛逆,数十年来,不断从辽东、朝鲜掠取人丁,再加之同化吸收无数地方土著之民,已拥人口二十余万,在地广人稀的岭北之地,妥妥人口大国。他们有齐国、北明持续提供之火器,论武力的话,丝毫不亚于罗刹人。”   “也就是说,应对准噶尔的威胁,罗刹人是指望不上了?”康熙神色严峻,盯着跪在地上的索额图,一字一句地问道。   “皇上,至少在短期内,罗刹人怕是指望不上。”   “太傅大人,为何不顺道去那渤海国走一遭?”旁边侍立的太子太师、领内大臣纳兰·明珠突然插口问道。   “渤海国,乃我大清叛逆,如何能与之交连沟通?”索额图不屑地说道:“二十年前,先帝在位时,曾一度招安沙尔虎达之流,却遭逆贼断然拒绝。如今,其子巴海主政,桀骜不驯,于岭北之地,大肆攻伐,气势极盛,若是贸然前往,岂不是自取其辱?”   “此一时矣,彼一时矣。”明珠轻声说道。   “嗯?……”索额图瞪着明珠,“相隔二十余年,能有何不同?”   “索额图,明珠说得不错,咱们是该再次接触一下那渤海国。”康熙心中一动,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准噶尔进入喀尔喀,可就距离北海不远了。这对渤海国而言,未必会愿意看到身边出现一个统一而强大的蒙古帝国。” ##第二百五十六章 狂飙的渤海国   1682年6月13日,信安堡(今俄罗斯乌兰乌德市)。   瓜尔佳·瑞林端坐在一张熊皮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位罗刹使者,半响没有任何反应。但锐利的眼神,让前来谈判交涉的罗刹使者心中惴惴不安,不由担心这个鞑靼头领会在下一刻直接将他杀死在大厅里。   “告诉这个罗刹使者。”瑞林轻蔑地撇了撇嘴,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名布里亚特蒙古通译,“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主动放下武器,向我们无条件投降;要么把脖子洗干净了,等待我们大军的到来。整个北海及广大的岭北地区,都将是我们渤海国的既定领土,任何敢于反抗或阻挠我们渤海国大军推进的地方武装,最终都会被碾成齑粉,尸骨不留!”   提莫菲·莫兹戈夫听完通译的传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瞪大了眼睛,看向瑞林。   这些鞑靼人的胃口如此之大,听他的口气,不仅要夺占整个贝加尔湖,还要意图染指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区,要将他们哥萨克人花费了半个世纪才攥取的地盘,统统纳入他们的辖下。   他们简直是……太狂妄了!   不过,在哀叹之余,提莫菲·莫兹戈夫也感到万分沮丧。自二十多年前,这些鞑靼人在阿穆尔河流域落脚后,迅速崛起。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利用丰富的人力优势和武器优势,将他们哥萨克人在阿穆尔河、乌苏里江流域建立的若干堡寨、据点逐一拔除,并彻底把他们逐出了这片富饶的两江流域。   待这些鞑靼人完全站稳脚跟,并建立渤海国后,他们得到了齐国和明国的大力支持,开始持续向北、向西扩张。在收降的哥萨克人和当地土著的指引和帮助下,不断侵袭哥萨克人建立的据点和过冬营地,势力从阿穆尔河流域,逐渐蔓延至结雅河(精奇里江)、石勒喀河、额尔古纳河、乌德河,以及目前的色楞格河流域。   他们完全按照当年哥萨克人从西向东探索扩张的方式,通过众多的河流、山谷小径,并以小船、雪橇为交通工具,一点一点地向西摸索前进。他们在攻占哥萨克人所据的城堡和营地后,会立即动员国内民众和当地土著,将这些关键据点加以巩固和完善,继而再彻底控制周边大片领土。   这些鞑靼人拥有可携带的轻型火炮,还持有比哥萨克人更为先进的燧发枪,不论是城寨攻坚,还是野外对阵,昔日勇猛无比的哥萨克汉子,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狼奔豕突。   去年七月,渤海国引兵八百余,进抵这座建于乌德河河口处的乌金斯克城堡。在一个多月的攻城过程中,虽然城里经过一番动员,集结了七百多武装士兵和志愿者,堪堪将敌人挡在城外,暂时保住了这座城堡。   但随后几个月,渤海国又陆续派来数百援军,并携带了更多的火炮,日夜轰击乌金斯克城堡,意图动摇守军的抵抗意志。   就在守军好不容易捱到寒冷的冬季,以为可以凭借酷烈的天气,将敌人逼退。却未想到,渤海国军队利用雪地爬犁,从后方运了一门18磅的攻城重炮至乌金斯克城下。   毫不意外,不到两天,坚固的乌金斯克城堡一段十数米的外墙被轰塌了,一千余渤海国军人和征发而来的地方土著,呐喊着蜂拥冲入城中。   在彻底控制城堡后,这些凶残的鞑靼人出于报复心理,将城里的所有成年男人全部杀死,并将人头一一割下,在城外的雪地上筑了一座恐怖的京观。   乌金斯克城堡正处在由西伯利亚通往中国、蒙古的“商贸之路”的有利地理位置上,是该地区最为主要商贸中心之一。同时,这里也是伊尔库茨克城位于东方门户,极具战略价值。   因而,当伊尔库茨克督军府闻知乌金斯克城堡陷落后,是大为惊恐,城中的军民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督军府除了向遥远的雅库茨克督军府和托木斯克督军府紧急求援外,还连续派出数波信使,前往莫斯科,向伟大的沙皇陛下求助,希望能派出一些正规的射击军部队,前来远东地区,拯救他们这些可怜而无助的子民。   但整个伊尔库茨克督军府对于沙皇陛下是否会派来正规军队来挽回岌岌可危的远东局势,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从莫斯科传来的消息,和奥斯曼帝国持续五年的战争,已经在1681年春天落下了帷幕,而他们沙皇俄国遭到了一场彻底的失败。   尽管在战争的后期,沙皇俄国与东乌克兰联军俘虏了西乌克兰哥萨克酋长多罗申科,但在几个主要战场,俄军被奥斯曼军队连续重创,前后损失兵员三万余,丢弃军械物资无数。   此后,沙皇俄国被迫与奥斯曼帝国签订了《巴赫奇萨莱合约》,放弃了第聂伯河以东的东乌克兰领土,允许奥斯曼人在东乌克兰地区拥有特殊地位,释放多罗申科,使其建立一个亲奥斯曼的乌克兰酋长国。   为了抵御奥斯曼帝国及其附庸克里米亚汗国的侵扰,沙俄准备在苏多斯季河、谢伊姆河,以及顿河等河流地区修建一条长达五百多公里的防线,将北方已经修建的别尔哥罗防线连接在一起,以构成沙俄的西南部边界防线。   为了修建这道浩大的防线工程,主持远东殖民事务的西伯利亚事务院向雅库茨克、伊尔库茨克、鄂木斯克以及托木斯克等几个督军府下达指令,要求几个地方缴纳更多的皮毛,对当地土著征收更多的实物税,为沙皇贡献更多的金银,以缓解莫斯科严重的财政危机。   自十余年前,沙俄陆续丢掉了阿穆尔河、乌苏里江、结雅河、石勒喀河等众多据点后,整个远东殖民地区获取的皮毛和各种实物税足足减少了一半,让沙俄赖以为生的皮毛出口贸易也直接腰斩大半,使得整个国家严重缺乏金银之类的硬通货。   因而,在面对“兵强马壮”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和来去如风的克里米亚汗国骑兵,沙俄军队宛如叫花子一般,不仅武器装备极为落后,而且数量也严重不足。在军队中,往往五六名士兵才能拥有一支火枪,并且持有的大部分火枪还是老旧的火绳枪。   要不是奥斯曼帝国的主要精力仍旧在神圣罗马帝国方向,派出的军队也仅为偏师,人数不过两万余,估计早就被人家给打崩了。沙皇费多尔三世集结的五万大军,在战场上始终处于受虐的一方,经常被人数不到己方一半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击溃,继而遭到克里米亚汗国骑兵的衔尾追杀。   面对实力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据闻,沙皇费多尔三世准备选择暂时蛰伏,不再去主动招惹这个敌人,转而开始专注国内事务。   沙皇陛下任命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公爵推行了一系列军事、行政、经济、司法、金融、宗教和教育改革。还首次将文官和武官进行了区分,仿照荷兰、法国等欧洲国家的军事制度,在军官中推行军衔制,以加速军队的现代化和标准化。   尤其让人称道的是,在司法改革中,沙皇陛下废除了刑罚中的肉刑,那些犯了重罪的犯人不再被砍去双手或者切断双足,而是改为流放至西伯利亚。   莫斯科的贵族老爷们,为了能获得更多的皮毛,开始更加关注西伯利亚的殖民活动,他们除了将那些被判为重罪的犯人流放过来外,还在东乌克兰地区大范围的招募和征集哥萨克人前往西伯利亚,以加强远东的武装力量。   但目前来看,在整个伊尔库茨克督军府,所能依靠的就是本地区陆续聚集而来的五百多名哥萨克军人、数百名流放重刑犯,以及两千多名来此讨生活的农人、猎户和各类匠人。至于当地众多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则被认为是极不可靠、不被充分信任的潜在危险者。   在没获得强力支援的情况下,伊尔库茨克督军叶戈尔·维亚尔特舍夫试图派出使者,向攻陷乌金斯克城堡的鞑靼人表示暂时的屈服,以敬献若干皮毛和财物的代价,来换取对方停止进攻,以便赢取必要的缓冲时间。   听说,这个以鞑靼人为主的渤海国,拥有一支三千到四千人的专业化部队。他们不仅训练有素,作战勇敢,而且武器也较为先进,并对当地的地理环境也是极为适应,甚至还可以在冬季展开军事行动,论战斗力的话,是远远超出他们督军府辖下的那些半吊子哥萨克军人。   令人非常遗憾的是,精明的鞑靼人识破了叶戈尔·维亚尔特舍夫督军大人的缓兵之计,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伊尔库茨克城在三十天内必须无条件投降,否则,他们会出动大军对该城堡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若是胆敢负隅顽抗,所有人的命运将会如同乌金斯克城堡守军一般,会被尽数处死,弃尸荒野。   是的,这些鞑靼人的警告绝对不是空洞的威胁,渤海国在近几年里,连续攻陷乌斯季卡尔斯克、涅尔琴斯克(今俄罗斯尼布楚)、石勒喀、赤塔、彼得罗夫斯克、塔尔巴哈台,以及乌金斯克等据点、城堡时,凡是遇到激烈抵抗的,无一例外地遭到血腥屠杀,成年男子被斩首,头颅被堆成京观,少年孩童被贬为奴隶,女子被充为营妓。   为了裹挟更多的人,这些可恨的鞑靼人往往会指使那些投降的哥萨克人、附顺的当地土著人来实施上述暴虐的行径,以便绝了他们再返身投附沙皇俄国的念想。   “未来几个月,我们能否对伊尔库茨克城发起正式的攻击?”罗刹人的使者惶惶离去,瑞林随即与几名属下将领商讨接下来的行动方略。   “回小王爷,末将认为,目前的各项准备尚未完善,暂时不具备对伊尔库茨克城发起全面进攻的条件。”渤海国锐锋营都统济隆拱手说道:“听闻罗刹人将伊尔库茨克城周边据点尽数遗弃焚毁,以为坚壁清野,并把所有人员全部集中于该城,加强防守力量。而我军若攻伊尔库茨克城,唯有沿河水先顺流行至北海,然后再沿着北海岸边一路蜿蜒行进,绕过北海南端,最后北上攻向伊城,整个距离超过四百公里,对我大军后勤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小王爷,我们还需担心,罗刹人在伊城外围几个据点设有坚固的防御,以迟滞我大军的行进速度。再者而言,伊城在安加拉河和伊尔库特河交汇处,水网密布,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对我们进攻而言,非常不利。”渤海国青锋营都统武新奎补充说道:“所以,末将以为,对伊城的攻略,需缓缓图之,稳步推进,先行建立一系列后勤补给点,最后集大军以雷霆一击。”   “据哨探侦查,从去年十一月,咱们攻占这座信安堡后,整个伊尔库茨克城都处于惶惶状态,并且该城的军民士气普遍不高,都在做随时跑路的打算。”瑞林对两人的温吞战法明显不满,沉声说道:“若是我军按部就班、缓缓进攻,岂不是让罗刹人有足够的时间来安定民心,从容应对?要是罗刹人再及时从后方派来相当数量之援军,我军又如何应之?兵法有云,兵贵胜,不贵久。我军一千五百余聚于信安堡,总不至于徒耗钱粮,自损实力吧!”   “请小王爷三思!那伊尔库茨克城乃是罗刹人在该地区最为核心之城堡,经营日久,必然城池坚固,防御严密。若是贸然突进,在无法速胜的情况下,大军困顿于坚城之下,旷野之中,是有一定风险的。”武新奎恳切地劝说道。   “哼,你们汉人打个仗,就是这般谨慎小心。”瑞林讥笑道:“若是我渤海军诸营都是你这种瞻前顾后模样,岂能在数年时间,从东到西,狂飙突进千里,一路杀至北海之畔?”   “小王爷……”   “无须多言。”瑞林摆摆手,断然说道:“我意已决,三日后,大军向伊尔库茨克城进发。锐锋营为先导,本王自统健锋营于后,青锋营押运粮草物资殿后跟进。任何人,未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后退,违者严惩不贷。”   “小王爷!”武新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我军即将出发往攻伊尔库茨克城,是否将此军略通报于中京(今俄罗斯赤塔市)的齐国军事参谋团?”   “……”瑞林嘴角不由抽了抽,随后一脸的不耐,“嗯,稍后派人传信中京,告知齐国军事参谋团我军的行动方略。……还有,顺便催催他们,该提供的军械和火药,赶紧运过来,勿要贻误了军机!” ##第二百五十七章 江东之地   1682年8月5日,勃利城(今俄罗斯伯力市)。   “你这皮子不咋样呀!”胡宝仁蹲在地上,左手捂着鼻子,满脸嫌弃地翻检着那堆皮毛,有狐狸皮、貂皮、松鼠皮、海狸皮,大概有三十多张,可能是捂得时间久了点,再加上夏季温度高的原因,散发出浓烈的骚臭味。   “这位大掌柜,这些皮子猎来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都油滑着呢!”那名达斡尔猎户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道:“你瞧瞧,这些皮子几乎没有一处破洞,全都是完整的。你若是贩到外面去,肯定让你赚大钱!”   “可这些皮子的色泽如此暗淡,轻轻撸一把还掉这么多毛,品相着实差了一点。”胡宝仁继续挑剔着,希望能以质量差等缘由,尽量压压价。   随着这些地方土著与外来人接触日益增多,那是愈发不好糊弄了。哪像以前,随便用几把小刀,几个铁钉,甚至一小袋盐巴,都能轻而易举地从这些地方土著手里换取大量珍贵皮毛。   “哎哟,这位大掌柜,你这哪叫轻轻撸一把?”那名达斡尔猎户瞪大了眼睛,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这般用劲,分明是在使劲揪皮子上的绒毛呀!……你可要轻点,莫要将皮子给薅秃了!”   “哎,你这里没紫貂皮吗?”胡宝仁扔下手中的一张松鼠皮,探出一只手在皮毛堆里拨拉着。   毛皮的价格取决于品种与质量,在辽东和岭北品种繁多的毛皮中,以紫貂皮最为高档。紫貂皮奢华轻柔,色泽光润,绒毛密实、经久耐用,历来属于毛皮中的珍品,享有“软黄金”“裘中之王”“金羊毛”等美誉,极受到达官贵人的喜爱。若是能收购几张,贩到江南地区,足可赚取十倍以上的利润。   “没有。”那名达斡尔猎户摇摇头,甚是遗憾地说道:“我们都好几年没在林子里看到紫貂了。若是想要这畜生的毛皮,得沿着黑龙江上朔至精奇里江,然后再顺着几条河流去渤海国的最西边,说不定能收到大量的紫貂皮。”   “嘿,这不是废话嘛!我若是有能力跑到渤海国最西边,哪还至于来你们东丹国收购这些不怎么值钱的皮子?”   七年前,渤海国不顾齐国力劝,执意要进入松花江流域,甚至还想谋夺原大清龙兴之地——辽东。为了警告渤海国主巴海,齐国除了暂时切断对渤海国的军械物资供应外,还策动勃利城都统扎喀纳突然宣布脱离渤海国,建东丹国,并以勃利为都,周边及黑龙江下游的十余座堡寨相继附从。   后来,渤海国迫于压力,不得不陆续退出松花江流域,返回黑龙江一带,然后在齐国军事指导下,向北、向西进行持续不断地扩张,挤压并驱逐沙俄位于东西伯利亚地区的殖民势力。   而分裂出去的东丹国自然没有再复归渤海国的道理,并且还在齐国和北明的支持下,以黑龙江下游河段为依托,向西北内陆纵深地区大肆扩展其势力。   截止到去年,整个东丹国已拥有人口四万余,大小堡寨据点三十余处,而都城勃利更是因为地处三江交汇之处,八方通衡中枢之地,来自各地的大量商人于此汇集,使之成为整个外东北地区最为繁盛之地。   东丹国的建立,也彻底隔绝了渤海国通往外界的窗口,成为一个封闭的内陆国家。齐国支援的各类军械物资,渤海国对外交易的皮毛,北明镇州输入的粮食,云州(北海道)所产的肉类及海产品,大陆转运而来的棉布,皆在勃利城汇集、中转。   通过大量的转口贸易和过境贸易,小小的东丹国每年至少可获得二十余万两白银的收入,日子是过得相当滋润。   再看看渤海国,为了讨一口吃的,在西边与罗刹人杀得天昏地暗,最后弄到的无数珍贵皮毛,运到我东丹国境内时,还要被我宰一刀,轻轻松松地让我赚一把过路费。   哎呀,这种躺着赚钱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   当然,要论赚钱的手段和力度,还得属那些来自齐国的商人最为高明。他们依托广阔的销售渠道和强大的物流运输能力,将本地低价收购而来的珍贵皮毛,转运至日本、朝鲜、秦国,甚至通过远洋贸易商船,输往遥远的汉洲、印度、波斯,以及欧洲,赚取数倍,乃至十数倍利润。   胡宝仁作为一个出生于北明镇州的皮毛商人,自然是没有齐国商人那般强大的能量,可以深入到渤海国的最西边,以更低的价格收购数量更多、价值更高的稀有珍贵皮毛,也没有齐国商人那般恐怖的销售网络渠道,将生意做到遥远的天边。   他们这些镇州的皮毛商人,一般会在冬夏两季前往勃利城,从市场上或者地方土著村落中,以相对较低的价格收购各类皮毛,然后运回镇州。先进行一番简单的硝制和加工,再售于成衣坊,最后制成一件件裘皮大衣、围脖、披风、帽子,高价转卖至云州、朝鲜、日本,乃至秦国。   没错,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昔日荒僻的镇州地区也陆续建起了诸多手工业工场,但主要是以粮食加工、皮毛加工、渔业加工、木材加工、服装加工、铁器加工、煤炭采掘及加工等最为初级的工业。这些工场,除了部分为齐国商人投资兴建的,绝大多数乃是地方富裕起来的手工业者或者稍有资产的商人、致仕官员、退役军官,以及当地政府衙门投资创立。   另外,镇州地区还是北明最为主要的产粮地区之一,为东丹国、渤海国提供了近六成的粮食需求。   最早以前,这片地区的贸易方式基本上是以物换物,铁制品、棉布、盐巴、粮食,都可以当做一般等价物,从当地土著手里换取各种珍贵的皮毛。   后来,随着北明势力的逐步扩展和齐国商人的深度介入,大明银元和汉洲银元便逐渐成为该地区最为主要的通用货币,并在一定程度上与北明的经济深度融合。   东丹国深知自己国小力弱,除了能威压周边地方土著,打一打势单力薄的沙俄殖民势力,不论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渤海国,还是不断往辽东进行实边移民的秦国,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为此,东丹国上下一边紧抱齐国的大腿,一边竭力交好旁边的北明,以期获得这两个强大势力的武力护持。   齐国自不消说,将勃利城以及黑龙江下游地区从渤海国分割出来,就是为了挟制那帮桀骜不驯的“清虏叛逆”,扼住他们对外交通的关键渠道,同时也为了平衡整个外东北地区的势力分布,隐隐有监视和威胁北明后路的意味。   北明朝廷对于这个小小东丹国的存在,其实也是乐见其成。最起码,它将那个野性难驯的渤海国给隔绝在了勃利城以西,对北明倚核心地区的镇州而言,相当于建立了一道缓冲屏障,大大减轻了地方军事压力。   当然,以北明的实力,自然不会怕了那渤海国,但在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三江流域,跟一帮野人打游击,还是要花费不少功夫的,就算最后能胖揍对方一顿,那也是“投入产出比”极为不划算的。   ……   北明的商人若是在勃利城收购了大量的皮毛,返回镇州,或者前往云州,一般有两条路线。一是乘船顺黑龙江一路直下,出河口,航行至大海之上,然后沿着海岸线,绕行至镇州或云州。   二是沿着乌苏里江上朔至抚平堡(今俄罗斯位于乌苏里江东岸的达利涅列琴斯克市),然后于此换乘驮马(乌苏里江上游不能通航),沿着江边道路,辗转颠簸行至镇州。   相较于第一条线路,后者无疑要省不少路,时间上也能节约十来天。因而,绝大多数的镇州商人都会选择这条路线,而且在这条路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十余座移民堡寨,不论是在安全方面考虑,还是沿途获得必要的补给,都是有一定保障的。   大明延光元年(1676年),永王登基称帝,遂将辖下几块地盘正式划分为四个省级单位,即以云州及附属岛屿为核心的朝廷直隶、苦叶岛承宣布政使司、江东承宣布政使司(镇州地区)和耿罗承宣布政使司(含济州岛、对马岛)。   而几乎占了北明领土总面积达七成多的江东地区,人口规模却只有21万余,仅占全国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该地区的人口主要分布在镇州城(今海参崴市)及附近沿海、兴凯湖周边平原地区,以及沿乌苏里江一线。   在数十年前,包括镇州在内的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受严酷自然环境和落后社会生产力的双重制约,人口规模很少,人口自然增长率也不高,经济结构更是单一,社会发展水平基本上仍停留在氏族部落阶段。   满清在侵入中原之前,为了弥补兵力不足的缺点,还不断派兵深入牡丹江、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等流域,捕捉生女真丁口。就在努尔哈赤刚取得萨尔浒大战的胜利后,就曾调转矛头,两次攻击了定居于牡丹江流域和三江流域的“东海三部”之虎尔哈部,前后掠走人口四千余众。   随后数年,尝到甜头的后金再接再厉,数次发兵虎尔哈部,又捕获人口五千多人。就这样,黑龙江中下游地区几乎成为后金补充人口和兵力的“人口输出地”,该地区土著人口被掠为一空。也就在那个时候,后金的北部陆上国界也推进到了今天日本海沿岸的海参崴、双城子一带。   皇太极时期,位于黑龙江中段流域的索伦部、鄂温克部等几个土著部落聚集了一支拥有步骑四五千余人的部族联合武装,俨然一副要和满洲人分庭抗礼的架势。   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清楚地认识到,为了让此时专注于伐明战事的我大清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也为了让大清的招牌还能在黑龙江镇得住人,必须要把这股反抗的力量给彻底压下去。   崇德四年(1639年),皇太极派遣索海、萨穆尔喀、穆成格等将领率3000余人分兵数路往征不肯臣服的索伦部落。   清军在开战初期稍微受挫,但随后就凭借武器装备和组织上的优势大占上风。清军沿着黑龙江往上游进击,一直追到一个叫奇洛台的地方(今俄罗斯赤塔附近),最终将叛乱首领及其余部拿获。   这一战可视为入关前清王朝对黑龙江流域征服行动的高潮。此役俘虏、屠杀参与叛乱的索伦部各氏族男女老幼万余众、牲畜千余头(匹)、珍贵毛皮五千多捆。   依照惯例,这些俘虏的人丁大多数都被南迁到盛京附近,编入八旗的“牛录”中以补充人力。其他索伦人也被迁离原居地以防他们再聚众生事,唯独作为“纳税模范”和“皇亲国戚”的达斡尔人获准留居旧地。   纵观我大清太祖、太宗两朝用兵黑龙江,目的也仅在于获取该地区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充实自己,并不是为了将之“纳入版籍”。故而,清朝也没有在黑龙江地区通过设置行政区划或者留驻军队的方式,建立有效的直接统治,而是仅仅满足于当地土著的“臣服”。   而今日北明江东承宣布政使司却在齐国民政顾问的指导和帮助下,不仅以移民为主,建立若干府县村屯等政府机构,还将躲在山林里的野人土著统统给予编户齐民,纳入治下,成为北明正式的辖下之民。   所有的部落土著但有不服王化,意图游离于北明地方官府管辖之外的,无不遭到军队的强力弹压,青壮劳力被充入矿场,沦为苦力,妇人被发配至苦叶岛于戍守移民为妻,孩童少年被强制送至学堂,习汉语,书汉文,行汉俗。   江东作为唯一与秦国领土接壤的地方,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北明除了在该地修建大量的坚固堡寨,还驻扎了近四千余军队。   不过,近年来,秦国的注意力始终被西北和北方的鞑虏所吸引,并没有在辽东地区主动与北明生隙。而且,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武装冲突,秦国辽东总督衙门甚至还在尽力约束地方军民勿要擅起边衅。   朝鲜一战,强悍的北明军队着实给秦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论是军阵严密、号令如一的火枪部队,还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藩军,战斗力相当惊人,使得秦军空有数量优势,而始终不能奈何其半分,只能在朝鲜和辽东草草划分彼此疆界,各守一边。   因而,一众镇州商人乘坐一艘两百吨的桨帆船抵达抚平堡时,一路上倒也顺利,没有遇到拦路抢劫的江匪路霸。   就在他们准备雇佣当地驮马队继续南下前往镇州时,一队北明官兵护送着三名齐国参谋军官也刚好抵达此地,与他们撞个正着。得知他们这些商人来自勃利城后,几名齐国军官便上前询问有关渤海国的消息。   “一个月前,渤海国军队在罗刹人所据的伊尔库茨克城遭遇一场大败。”胡宝仁非常客气地向几名齐国军官说及在勃利城听来的消息,“听说,渤海国军队损失了八百多人,连都统级别的将领都折了两个,携带的十数门火炮也都尽数丢给了罗刹人。”   “那渤海国的军队是不是也都撤回到了中京?”   “确实如此。”胡宝仁点点头,说道:“渤海国军队经此大败,将去年夺取的信安堡直接放弃,一路退回了中京城。”   “呵呵……”一名齐国军官轻笑几声,摇头说道:“好嘛,这渤海国相当于将去年所获得的一切成果尽数丢弃。不仅损兵折将,还抛弃大量军械物资,这不白白便宜了罗刹人!”   “那可不!”另一名齐国军官冷笑一声,“伊尔库茨克一战,损失官兵近千,足以让渤海国伤筋动骨了。他们今年之内,怕是难以继续往西推进了。”   “再过两个月,河水就要上冻了,即使想给他们再输送一些军械物资,恐怕也是难以运过去了。”   “唉,这岭北的交通,着实让人蛋疼。满打满算,一年最多只有四五个月的水路运输时间。这但凡出个意外,这身处岭北内陆的渤海国只能坐蜡了!”   “哎,你们说,这要是从镇州修一条铁路,经勃利城,一路通往北海,岂不是就能彻底掌控广袤的岭北地区。”   “修铁路?别逗了!”一名齐国军官笑了,“就镇州、勃利,以及北海一带,统共也没几个人。谁家出钱来修?即使修好了,肯定也要亏到姥姥家去!”   “说的也是。就算要修铁路,那也得从云州修起。我听说,大明朝廷好像正在与我齐国驻长宁公使协商,准备修一条铁路,从长宁通往我们齐国的清远城(今日本北海道函馆市)。”   “……”   几个镇州的皮毛商人,听着那三名齐国军官嘴里热切地讨论着铁路,脸上不由露出茫然而无措的表情。   铁路?莫不是无数传言当中,在齐国本土那种能力拉万钧的大铁牛?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差钱的北明   1682年9月16日,中兴(今日本北海道札幌石狩市)。   宁州府(今北海道石狩平原),面积约四千余平方公里,为云州岛最大的平原地区。这里是长宁河(石狩川)及其支流下游冲积地,有大片低湿泥炭地,南部火山灰土广布,土质肥沃,气候夏温而冬寒,农业发达,有水稻、畜牧与林木业。   宁州府作为北明的直隶府,都城长宁亦位于境内,遂成为北明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这里也是整个云州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聚集了约三十多万人口,境内分布着中兴、长宁、新义(今北海道岩见泽市)、文安(今北海道江别市)、永盛(今北海道苫小牧市)、鹤谷(今北海道千岁市)等十余座大小城镇。陆续建立的工业有食品加工、木材加工、皮毛加工、五金加工、造纸、酿酒、制衣等。   中兴作为宁州府最主要的海港,其实地理条件远不如位于其西南方三十多公里外的长平港(今日本北海道小樽市),那里三面临山,湾内港阔水深,是天然的良港。   不过,中兴位于长宁河下游出海口,加之又紧邻都城长宁,遂很快便成为内陆对外运送货物的主要中继点之一。   两艘悬挂着大明日月旗的武装运输船缓缓停靠在码头,船上的一名海军军官与码头官员稍事交流片刻后,未过多久,便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大明官军,端着火枪,迅速将附近闲杂人等尽数清空。   数十名朝鲜苦力在官兵的监视下,从船舱底部抬出一箱一箱密封完好的箱子和堆满矿石的木筐,然后整齐地堆放在码头。   “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口箱子和木筐。”一名大明海军参将伸手拍了拍堆放在最上面的一口箱子,咧着嘴笑道:“二十六口箱子是金沙,剩下的全都是精选过的银矿石。嗯,这差不多就是过去大半年全部的产量了。”   “那里矿场的金银储量可还丰富?”一名接收的户部郎中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加大人手采集,是否可将产量再提升数倍?”   “还算丰富吧。不过,那里的环境甚为恶劣,可不是人手多了,就能将产量提升数倍。”那名海军参将苦笑着说道:“去年才弄过去的四百多苦力,到我们离开时,就剩下三百人了。冻死的、摔死的、被狗熊叼走的,以及因各种水土不服病死的,不一而足,太耗人力了!”   “无妨,在日本,有的是吃不饱饭的浪人和农人。”那名户部郎中无所谓地说道:“只要能增加金银产量,多少人都能消耗得起!我大明朝廷,现在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旬日前,陛下决意修建长宁至清远的铁路,齐国业已应允,即将派人勘探线路,计算工程量。据齐国人初步估算,这条近三百公里的铁路,将耗费资金两百五十万到三百万银元,几同于我大明两年财政!”   “乖乖!这铁路耗费如此之大?三百万银元,足够给俺们海军新添十几艘专业炮舰了。”   “……”那名户部郎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微微撇了撇嘴,这些武夫,脑子里整天想着扩充武备,增加战力,丝毫不去考虑我大明朝廷的赋税能否支撑这般强大的军队规模。   目前,大陆上的秦国几乎所有的精力全被西北和北方的鞑虏所牵扯,根本无意与我大明争夺朝鲜和东北之地。在这种情势下,完全没有必要再维持一支庞大的海军和陆军,将节省下来的赋税收入投入到民生建设上面,施惠于民,如此才可赢得国中数十万子民的拥戴,夯实基础。同时,国内建设搞好了,民生发展了,还能吸引众多朝鲜、日本,以及大陆百姓的争相投附,将会更一步增强我大明实力,形成那个所谓“良性发展”。   再者说了,数年前,我大明与大齐可是签署了《安全互助条约》,我大明属地若是遭到外敌入侵,齐国可是有出兵保护我们安全的义务。   既然如此,我大明真的有必要保有庞大的武力吗?   那必须要裁撤多余的军力!   在近几年,随着新军战力的提升和规模的逐步扩大,已经成为北明最为主要的作战力量,大都督府和兵部随即将原有的旧式军队裁撤一空,除了小部分转化为地方治安警察,大部分被打散后迁移至苦叶岛或者明州总督区(割占的日本北部地区),每人授地五十亩(含部分林地、山地),为朝廷屯垦戍边,开拓边疆。   其实,以北明区区八十余万人口,赋税收入折合达一百六十多万银元,已属逆天的存在。不论是从人均赋税贡献来看,还是从收税效率上比较,都完爆周边的日、朝、秦等国。   北明早在二十多年前,永王主政期间,就在齐国民政顾问的指导下,完全摒弃了原有的赋税征收原则,即“人头税”,有多少人,就种多少地,然后收多少税,简单、粗暴、效率高。   北明政府是按照百姓田地亩均摊税赋,并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彻底废除了以前的“人头税”。   若是我大清后世某个皇帝看到北明这种赋税政策,一定会为之击掌高呼一声,“这政策我熟呀,不就是摊丁入亩嘛!”   在几乎全为移民为主的北明属地,自然是不存在什么高门大族,更没有拥有阡陌纵横数万亩土地的豪绅地主。在建基立业之初,所有的移民也全都是按照拥有的田亩数量和财产规模,缴纳一定的赋税,并提供相应的丁役。   另外,云州、苦叶岛、江东等地,无不是地广人稀所在,使得北明政权发展三十余年,根本不存在任何人地矛盾。现在唯一能限制北明国力提升的因素,那就是缺人,缺乏海量的人口,去填补境内那些荒芜的土地,去占有极北大片的无主之地。   崇祯时期,大明朝廷面临的危机,实质上就是政府的财政危机,由财政危机引发军事危机,再由军事危机导致更大的财政危机,如此恶性循环,国家岂有不崩溃的道理?   早在永王主政云州时,除了加大移民力度,快速充实云州实力,他做的最多的便是积极改善政府财政税收体系,几乎完全照搬复制了齐国人的地方治理方法,建立起完善的基层组织,将王权第一次延伸至乡村。   曾经大明积弊日久的“飞洒”、“诡寄”、“虚冒”等脱逃农税的方法,在北明各个属地是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使得赋税征收率即使未能达到百分之百,但至少也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曾经在大明享受数百年之久的士绅优待政策,于北明境内也趋于瓦解和消散,继之而出的便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政策,即废除官员、士绅、地主免税的特权。   虽然,此策难免遭到部分跟随永王前来云州的士绅官员暗中腹诽诟病,并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但在面临极大的生存危机和大明继统覆亡的威胁下,永王仍旧坚定不移地将这个政策贯彻到底。   至于曾经被大明朝廷忽略不计的商税和市舶税,北明政权更是极为重视,不仅颁布制定了各种商税征收律令,还在地方府县和重要港口设立专门的税务衙门,以图做到商税“应缴、必缴、全缴”的目的。   想当年,崇祯时期,偌大的一个国家,全部商业税收加起来,一年也就是可怜的三百多万两,市舶税更是只有区区四万两。浙江乃是产茶大省,而茶叶的税收居然仅仅6两银子,简直荒唐至极!   目前,整个北明的商税和市舶税每年共计征收折合白银约六十多万两,几乎占了政府赋税的近四成。若是崇祯帝泉下有知,定然会喟然叹之。   为了获得更多财源,北明政府还将盐、茶列为政府专卖,每年便可从中获取约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除此之外,云州、江东、苦叶岛、耿罗岛等地的煤矿、锡矿、林场、牧场,也多为官办或皇家产业,每年为北明政府和皇室带来大量的收益。   三年前,北明海军的一支小舰队在岭北沿海又端掉了一个罗刹人建立的据点,除了缴获大量的珍贵皮毛外,还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距离海边一百多公里的内陆地区有一片储量丰富的金矿。而罗刹人囿于人手不足,暂时还未大规模地进行开发。   北明闻讯后,当即组织了一个百人规模的探险队,在罗刹人俘虏的指引下,寻到了那处金矿所在。经过数月的探查,探险队惊喜地发现,金矿确实真实存在,而且分布极广。山谷几条溪流中均有大量金沙,山区里还伴有许多银矿带。   随后,北明政府派出五艘舰船,载有两百名陆军、四百多名日本苦力、地方土著,以及大量的物资补给和建筑材料,进驻了那片地区,并插上大明日月旗,宣布该地为大明所属海外领地,并将其命名为银州(今俄罗斯马加丹州,该地拥有俄罗斯11%的金砂、15%的金矿石和约50%的银储量)。   想不到,开发未及一年,银州便能产富含金银矿石(沙)一百多箱,保守估计,可以精炼出价值十多万银元的的足金和足银。   另外,北明政府还从朝鲜东南三道,以及明州总督区,大肆盘剥和搜刮朝鲜人和日本人,除了每年强征两地若干百姓前往北明各地矿场服役外,还通过种种借口,褫夺那些不服“王化”的地方世家大族的土地,转而售卖给无地或失地的平民、贱民,不仅可以从中大赚一笔,还能顺便邀买地方民心,巩固北明在当地的统治秩序。   总的来说,北明政府“搞钱”的手段,绝对比大秦政府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以区区八十多万人口,便能做到岁入一百六十多万,若是加上皇室收入,很可能会接近两百万。   这便是北明非常有底气地想要谋划建设东北亚地区第一条铁路信心所在。在他们看来,齐国人给出的两百五十万到三百万的投资预算,可能会有些偏高了。   铁路需要的枕木,不论是云州本地,还是北边的苦叶岛,有的是无尽的木材。至于修建铁路的劳工,完全可以在朝鲜和明州总督区加大“征募”力度,给他们管上一天两顿饱饭就可以打发了。唯一需要花钱的可能就是铁轨和蒸汽机车了,哦,对了,还有指导建设施工的齐国铁路工程人员,需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出于节省费用,以及考虑要进一步增强国内工业实力,北明政府曾试探性地询问齐国,可否帮着他们在镇州筹建一座钢铁厂,以利用当地丰富的铁矿和煤矿,大量炼制钢铁,以满足境内旺盛的市场需求。   据说,齐国驻长宁公使对此建议非常感兴趣,表示会将大明政府的要求以最快速度回报本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得到本土的积极回应。毕竟,偌大的东北亚地区,没有一座像样的钢铁厂,确实无法促进本地区的建设和发展。   而本土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铁路建设和城市化进程,使得每年新增的钢铁产量基本上都被快速增长的基建生产所吞噬。为了保证市场所需,齐国工商部在数年前已经下发了钢铁贸易限令,减少或禁止出口钢铁原材料,优先供应国内。   钢铁产业作为一国经济的重要基础产业,也是未来实现工业化的支撑产业,在社会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有着广泛的应用,是不可或缺的战略性基础工业品。   对齐国而言,北明在整个东北亚地区,据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是北太平洋航线的起始点,更是控扼日本和朝鲜的有力支撑点,它还是挟制大陆秦国的北方桥头堡,要是实力太弱了,肯定无法完美达成齐国的预设的战略目标。   要想加大对北明的扶持力度,没有比增强其自身工业实力更为有效的方法。既然可以为北明修建铁路,加快其物资和人员调动的响应速度,那么帮着他们建立一座先进的钢铁厂,进一步提升北明经济发展水平,增强其综合国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日益扩展的齐日贸易   1682年10月10日,江户。   延宝三年(1675年)发生的齐国入侵事件,在整个日本国内引起了剧烈的震动。不论是以天皇为首的御卿公家,还是以德川氏为首的幕府首脑,乃至各地藩国大名,从未想过,一个远在数万里之外的“蛮夷之国”,竟然真的敢组织一支远征舰队,侵入日本国土,并且还以摧枯拉朽的方式连续击败幕府数万大军,最后逼得幕府不得不割地求和。   要知道,一千多年前,我日本虽然在朝鲜白江口惨败于当时的大唐帝国,但那完全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根本无法抗击处于鼎盛时期的大唐王朝。即使如此,大唐在灭亡百济之后,也并未出兵惩罚日本,反而继续与之保持联系。后来,甚至还允许日本派遣大量的遣唐使,全面学习大唐先进的文化和政治,以及经济领域的先进经验和技术,继而大大促进了日本整体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可谓是因祸得福。   及至四百多年前,野蛮的蒙古帝国为了征服日本,两次跨海来攻,其势汹汹,日本几欲面临亡国灭族之险。但天可怜见,神佑日本,两股“神风”降临,尽摧敌军,使得日本免遭破国之祸。   九十多年前爆发的庆长·文禄之役,大明官军英勇抗击,多次击败入朝日军,让丰臣秀吉进取朝鲜,继而征服大陆的欲望彻底破灭,太阁为此忧郁而死,让这场宏大的战争无疾而终,匆匆落下帷幕。   纵观上述几场对外战争,日本虽有两次较大的失利,但也有一次辉煌胜利。而且,日本在这几场战争当中,本土均未遭到大规模的侵入,更未曾有过割地赔款的屈辱经历。   然而,“延宝之役”当中,齐国不仅攻占了日本最大的商业中心——大坂,而且还挥兵杀入京畿地区,破奈良,陷京都,俘天皇,最后于大坂、上总国(今日本千叶市),两败幕府大军,兵临江户。   不堪再战的德川幕府,只能被迫向齐国求和,然后签订了那份丧权辱国的《江户条约》,由此让神国陷入“黑暗”和“沉沦”之中。   随后数年间,大量的齐国工业制成品蜂拥进入日本市场,几乎摧毁了处于“襁褓”之中的日本手工业,使得城市中大量的手工业者纷纷陷入破产境地,沦为游民和乞丐。   在战争前,日本的出口和进口分别仅有七十五万汉洲银元和六十八万汉洲银元,整体贸易额不过一百四十余万汉洲银元。   而战后第二年,日本出口达一百八十五万汉洲银元,进口达一百九十万汉洲银元。而到了去年,出口剧增至五百四十万汉洲银元,进口为六百一十万汉洲银元。六年间,出口增长7.2倍,进口增长近9倍,贸易总额增长了8倍。但让日本忧心忡忡的是,随着贸易额的增长,日本的贸易逆差,也开始逐渐加大,金银外流持续增加。   从开港之时起,生丝一直占据日本出口商品的首位,占整个贸易出口额的五到六成,位于第二位的是茶叶,占一成五到两成,处于第三位的则是硫磺,虽然出口量极大,但因为价格低廉,仅占出口额的一成。   其实,在日本,还有一项隐形的出口货物,即黄金。日本的金银兑换比率严重偏离于“国际行情”,使得大量金币(小判)外流。不过,两年前,幕府及时发现了这个贸易漏洞,通过货币改铸,使金银兑换率已经与“国际行情”趋于相等,让众多的货币投机商人扼腕不已。   面对汹涌而来的外国商品,以及国内出现的剧烈变化,日本的文人学者和公卿大名等官员在如何处理对外关系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争论和主张。但概括起来,无非有三种观点。   其一,为攘华排夷。所谓“攘华排夷”,就是“保持东照、大酋(即德川家康)二公的旧典,千万勿使华寇(即齐国)夷狄靠近。若华寇、夷狄欲侵入神国,须毫不犹豫予之击退,令其受尽苦头,以弘扬我神国之武威于海外。”   为此,作为驱赶华寇、夷狄之术,无论如何应当尽力加强铁炮舰船的武备,以天皇为帜,以公方(幕府)为总领,万众一心、齐心协力护卫神国。   这种观点虽然还没有特别地将“攘华排夷”与“尊王”结合起来,但在许多有识之士内心是有这样的期待,在号召国中民众为国防献身时,自能统一人心,激起民众“尊王”之欲。   其二,为消极开放国门,以拖待变,缓缓图之。这种观点认为,“可以主张与华寇、夷狄贸易往来,以免神国无端遭敌人入寇之虞。暂且应允与他国进行贸易以安抚其心,在此期间,加强我神国武备,待我方具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时,在行中断贸易,并以武力驱之。”   许多日本学者认为,这种观点无非就是一种拖延战术,其目的是要恢复原先最为严格的锁国状态。   甚至有些激进的武士将这个观点称为“在我们一代面前制造平安无事的假象,其实是一种怯懦者的借口”,并批评说:“靠近华寇和夷狄,并与之进行贸易,必使我神国人心散漫,而难有我武备强大之日。”   其三,积极开放国门,拥抱“外面世界”,整顿革新,师寇长技以自强。这类观点是,改变神国传统、祖宗制度,彻底取消锁国令,允许与华寇、夷狄进行贸易,同时,我神国亦需建造大船、扩充大炮,主动走出国门开拓贸易。对世界各国采取怀柔之策,与之结好相通,积极发挥神国影响力。   但国内许多保守的文人学者却对这种观点大加批评,他们认为贸易活动只是买入大量无用的奢侈品,对于自给自足的日本没有必要。他们还特别强调,贸易会使轻浮、思维浅薄的日本人感染上“华寇、夷狄的风俗”,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做法。一旦染上华寇、夷狄的风习,就会丧失国人的爱国忠君之心,为敌国的再次入侵打开门户。   “无论日本国内出现什么观点,只要我们能帮着德川氏勉力维持幕府统治,助其压制国内那些挑事的强藩,自当可以继续维持我们齐国于日本诸岛的商业利益。”齐国驻江户公使黄廷荣将黑衣卫搜集和整理的日本各地舆情简报放在桌案上,随手将一支名贵的烟斗拿了起来,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惬意地吐出几个烟圈。   “公使的意思是,幕府向我们提请的一百万汉洲银元的贷款,可以应允并从速办理?”齐国对外商务部驻日参议王宗宪立时会意。   “不错,幕府现在非常缺钱。”黄廷荣点点头说道:“新任幕府将军德川纲吉去年曾计划要按照惯例参拜日光东照宫(德川家康的灵庙),但都未能成行。虽然幕府表明上声称是为了体恤民力,不愿加重百姓之疲敝,可实际上是因为幕府连这点钱都拿不出。今年五月,幕府再次发出上知令(即没收土地,收归幕府直辖的命令),所针对的就是大坂和江户周围方圆四十公里较为富庶的地区。”   “尽管,幕府在解释此次上知令时,表示只是依循前例为监管之便。但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获得年贡率高的大名和旗本的私有领地,补充极为困顿的幕府财政。当然,此举也是为了解决江户和大坂领地错综复杂的状况,加以强化幕府将军的统治。”   “此次上知令针对的对象绝大部分是谱代大名,五百石以上的藩主被换到年贡率低的领地,五百石以下的则按每百石黄金十两的比例折算,由此引发了大名和旗本的强烈反对。在他们看来,自家先祖跟着德川家康征服天下,因战功受封而世代相传的土地怎么能无罪而移封。瞧着吧,那些受了委屈的大名和旗本肯定要搞出一些事端来。若是幕府口袋里没点钱,如何弹压暴走的大名和旗本?”   “若是幕府辖地发生动乱,那些蠢蠢欲动的地方强藩,怕是也要趁机搞事。”王宗宪不无担忧地说道:“仙台藩、长州藩、萨摩藩这三家,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搞事,那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抗得住德川氏的反扑!”黄廷荣轻蔑地说道:“为了恢复幕府的威望,德川氏巴不得有一个先冒头,以便杀鸡骇猴,重新震慑国内各藩。再者而言,这三家,哪个不是拥有数十万石的大藩,若是让德川氏寻机给灭了藩国,除了封地,说不定就能让幕府回一口血,增加一点实力。”   ……   11月2日,横关(今日本下关)。   原善三郎奋力地奔行在山间小路上,随行的逃难同伴不时有力疲而尽或者被树根绊倒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惊呼,但他丝毫不为所动,跨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往南边奔跑着。   在他们这些逃难者的身后,是一队由两百多长州藩武士组成的追兵。若是被他们追上,带回长州后,一定会遭到最为残酷的折磨,最后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活埋,以警告所有农人、町民不得擅自脱离领地,逃避贡租和课役的义务。   近年来,随着长州藩对境内农人和町民压迫日甚,造成的农人逃亡事件也是越来越多。早在数十年前,不堪忍受的逃难者,会冒险驾驶小船或者舢板出海,逃往琉球,或者朝鲜、大陆,甚至是遥远的吕宋。   简陋到发指的航行工具,往往在驶入大海不到数日,大多会被巨浪打翻,继而葬身于汪洋之中。即使运气佳者,途中遇到往来商船,也会被带至中南半岛或者南洋地区,终身为奴。   即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逃难事件也是层出不穷,每年日益增多。不仅是长州藩,在日本国内其他藩地大名境内,农人除了沉重的租税外,还有大量的课役。   凡是未能缴清年贡的农人,无一例外地遭到捆绑、拷掠、打入水牢,不仅散尽牛马牲畜、田地、家财,还要卖掉妻儿来缴税,支付年贡。所谓水牢,是在地上挖一洞穴,里面注满深约三尺的水,在寒冬腊月将欠缴的农人泡在其中数日。   尽管,东照宫(德川家康)上意曾传于天下大名,“年贡的征收量要恰到好处,让乡村百姓半死不活”。   但实际上,在这个尚处于大米和杂谷为主、生产力低下的时期,被征收了绝大部分收成的农人在稍微遇到灾年、凶年,往往就会难逃饿死的命运,家里的最后一滴粮食,都会被榨取得干干净净。   今年夏季以来,长州藩境内遭遇了罕见的旱灾,大片作物因缺水而枯萎干死,粮食减产已是大概率的事。甚至部分灾情严重的村落,会面临大范围的绝收。但不论是村里的名主(类似村长)、组头,还是城里的藩主、奉行,没有表示任何赈济的意思,而且从不同渠道传来的消息,既定的年贡也是没有丝毫减免。   如此一来,在这个大灾之年,必然会有无数的小农之家或者被村吏逼死,或者被活活饿死。   原善三郎与无数衣食无着的农人们索性一咬牙,趁着一个黑夜,裹着简单的包袱,逃离了村庄,以求得一线苟活的机会。   七年前,来自南方新大陆的齐国侵入日本,并击败了幕府,位于长州藩最南边的狭长半岛地区——下关,在战后被幕府割让给齐国。   听说,齐国人在下关地区实施的是一种非常宽松的农税征收政策,每个农人在获得齐国人分配的田地后,只需每年缴纳两成的产出,便可尽情享受剩下的收获。而且,那里的百姓还能吃到只有武士和藩主才能享用的大米。   逃到下关,就能活命!   无数逃难的农人心中存了这个念头,便避开大路,一头钻进山岭,朝着南边的方向,便开始跋山涉水,奋力地奔去。   原善三郎此时只觉得两腿酸软,整个身子开始发飘,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力竭而倒。但他继续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停地奔逃着。一旦停下来,身后那些穷凶极恶的长州藩武士,便会立即将他打翻在地,然后砍断他的脚筋,防止他继续逃跑。   身后传来无数凄厉的惨嚎声,全都是那些被截下的可怜逃难者发出的。他们悲惨的下场,仿佛就是一剂剂强心针,刺激着原善三郎不敢停下脚步。   再奔行百余米,原善三郎便已经看到了齐国人设立在边界上的瞭望塔,有两个值守的齐国军人正在举着望远镜似乎朝他们这个方向眺望着。   “诸君,加油啊!……”   十几名身着土灰色军服的日裔乡兵已经将边界上的拒马拉开,挥舞着手臂,急切地向逃难者大声喊道。   “呀!……”原善三郎鼓足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向前冲去。   在跨过拒马的一瞬间,他立时瘫软在地上,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安全了!”一名瘦小的日裔乡兵蹲在原善三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到了齐国的领地,就该你享福了!”   “桀桀……”原善三郎抬起头来,一边剧烈的喘着气,一边回头看着那队悻悻停驻在边界外的长州藩武士,咧着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似哭,又似笑,显得格外瘆人。 ##第二百六十章 建功立业的渴望   1682年11月18日,琉球,中山港(今那霸)。   一群赤果着上身,肤色晒得黝黑的劳工在监工的驱赶下,拿着农具,在蒙蒙细雨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这些劳工有琉球人、日本人、朝鲜人,以及部分秦国人。   一些早期到来的汉人和日本人已经成功脱离苦海,如今要么转变成为当地的自耕农,要么成了各大甘蔗种植园里或建设工地上的武装护卫监工,总之,生活比起以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了。   此时,这七八名驱赶着劳工去干活的监工便是早期引进的日本移民、现大齐帝国海外领地居民,他们如今是附近一家甘蔗种植园的监工,监督着七十多名劳工劳作。前些日子,台风过境,使得岛上最近几天连降大雨,种植园主担心种植园内排水不畅、形成内涝,因此便着人冒雨出外工作,检查给排水系统,顺便清理一下淤塞的排水沟。   监工们都戴着斗笠,披着防水蓑衣,腰间挎着长刀,手中持着一根短棍,嘴里骂骂咧咧,小声抱怨着该死的天气。他们远远地跟在劳工身后,偶尔抬头瞄一眼,丝毫不怕他们跑了。   所有人都不傻,这中山港附近,一直到八九里外的首里城,除了大片大片的甘蔗种植园,全都是荒坡林地,什么都没有。这般大雨天气,跑出去也找不到吃的,除了饿死病死以外没有第二种可能,因此管理十分松懈,只要劳工们按时干完活就行。   中山城,随着各地移民的增多,渐渐形成一座繁华的海边港口城市。在数年前,琉球王国在征询了齐国人的意见后,将其命名为中山,意为纪念他们曾经的中山国名。   城内有一家大型制糖厂,由数名齐国商人联合投资兴建,有三百多名工人。制糖厂从汉洲本土淘换来数台蒸汽机驱动的榨糖设备,拥有总马力超过150匹的各型蒸汽机。同时,这家制糖厂还不惜血本,建了一条马拉货车轨道通向港口的深水码头,基础设施可谓极好,这些无疑都是其强大生产能力的保证。   去年全年,这家“祥瑞记”制糖厂一共生产了超过一千六百吨的蔗糖,产能虽然远远不及汉洲本土那些动辄产能数千吨的大型制糖企业,但它却是该地区——包括秦国、日本、朝鲜等国家——生产规模最大、设施最为先进的制糖厂。   如此“巨大”的生产能力,自然得益于周边地区强烈的市场需求了。近几年,从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宣化(帝汶岛)等地区流出的咖啡、可可粉等新兴饮料开始大量流行,无疑极大刺激了蔗糖的消费,喜欢上述两种饮料的琉球总督区、吕宋诸岛、日本上层公卿贵族、秦国江南地区富庶人群,都是蔗糖最大的消费者。   与西方相对贫瘠的饮食文化相比,源出华夏文明的饮食也更是丰富多彩,很多在秦国江南地区仅限小范围窄圈子流行的甜食,已在齐国本土及部分海外领地走入了寻常百姓家,而这无疑是需要消耗大量蔗糖和香料的,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消费市场。   除去海外领地,去年一年仅齐国本土数百万国民就消费了不下一万五千吨蔗糖,平均每人约两公斤,数量极为惊人,远超世界平均消费水平。   琉球岛上资源贫乏,土壤瘠薄,早期的农业发展是极为落后的,所产稻谷也根本无法满足当地民众需求。后来,齐国人逐步控制了琉球王国,并将总督府驻地从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移到了中山港,便开始着力开发和建设这座极具战略意义的岛屿。   琉球岛种植水稻之类的粮食作物产量不高,但这里的气候和环境却非常适宜种植甘蔗、菠萝等经济类作物,由此引来了不少有志于开发种植园的投资商人。   在齐国,蔗糖向来就是对外出口的传统大宗商品,不仅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销售至欧洲地区,还通过旗下的数家国际贸易商社,远销至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奥斯曼本土,赚取大量的“外汇”。   齐国的蔗糖消费需求量在增加,欧洲地区在新的饮品影响下,亦缓慢增长。目前,齐国已经是世界上第二大咖啡出口地区,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快速超越东非、阿拉伯等传统咖啡产地。   只要到欧洲的各大城市看看就知道,伦敦、阿姆斯特丹、汉堡、巴黎、波尔多、马德里、里斯本、加的斯、佛罗伦萨等地到处是新开的咖啡馆,喜饮咖啡的人越来越多,对蔗糖的需求量也与日俱增。要知道,欧洲凭借其庞大的人口数量,是一个十几倍于齐国的超级大市场,可想而知对于各地甘蔗种植园的刺激有多大了,又有多少满怀憧憬的投资者带着资本前往富饶的加勒比海开辟种植园。   哦,扯远了。   这家建在中山的“祥瑞记”制糖厂,主要面对的客户群体,便是庞大的日本、朝鲜,以及秦国等地区的市场需求。它试图凭借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更接近消费市场地的距离,与夷州(今台湾)和广西两地的众多原始制糖工坊进行一番激烈的市场争夺。   四年前,制糖厂投入生产后,立时将该地区的蔗糖销售价格给打落到100元/吨以下,维持在80-90元/吨之间,已经逼近夷州和广西两地众多蔗糖工坊的盈亏平衡点,让无数主工场主叫苦不迭。   “诸君,听说了吗?城里的制糖厂又给工人涨工钱了。”竹田治一郎透过细细的雨幕,看前面正在挖沟的劳工,轻声说道:“那些工人每月可以领到四块钱到五块钱,比我们这些监工还要赚得多。可真让人羡慕呀!”   “这有何羡慕的?”野田雄太将身上的蓑衣紧了紧,苦笑着说道:“需知,能进入工厂做工的人,那可都是国族(汉族)身份。而且,每旬日间,还需要进行一定的操作技能培训。而我们,入籍尚未满三年,并且连最基本的汉语书写都无法正常完成,哪有资格进入工厂做工?”   “那些早年就入籍的前辈曾提及,我们齐国在十几年前还招募大量的武士,组建了一支支编外的军队,跟随大齐天兵征战四方。数年除役后,便能成为正式的齐国居民,享受政府给予的所有福利和待遇。给你分配田地、宅院,还给提供牛马农具,甚至国家还给发一个贴心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繁衍后代。”金泽洋二满怀憧憬地说道:“那个时候,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不像我们现在,只能获得海外领地居民身份,要到汉洲本土,还需特别申请。汉语说不好,写不出字,连工厂都不能进。”   “怎么,金泽君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野田雄太冷眼问道:“你想想八年前,你在九州是过得什么日子?再看看你目前,又过得什么样的生活?要是没有齐国,我们就如同一个个泥土中的尘埃一般,卑微而可怜!”   “野田君,我如何会对目前的生活不满意?”金泽洋二立即瞪大了眼睛,急忙辩解道:“我们现在不论是吃的,还是穿的,与八年前在日本的时候,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对齐国的感激之情,那是……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为了齐国,我可以奉献我的生命。”   “不错,为了保卫我们齐国,我们都可以为之献出自己的生命。”竹田治一郎铿然地说道,右手紧紧地握住腰下的长刀。   “可叹,我等武勇之辈,憾惜未能亲至战场搏杀,为国捐躯呀!”   几名日裔武装监工在细雨中慷慨激昂,无尽地抒发胸中拳拳为国之情,而距离他们不远的泥土路上,两名琉球守备团的士兵身上沾满了泥浆,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种植园行来。   “长官,你们需要帮忙吗?”眼尖的野田雄太看到了泥土路上两名士兵的窘境,极为热情地上前打着招呼。   “狗日的,这该死的天气,早知道,就不骑马了。临了临了,倒是让马儿来骑我了!”上士谭虎生轻轻地咒骂着,抬头看了一眼这名讨好的种植园护卫,“哎,明溪口还有多远来着?”   “回长官,明溪口距离此地尚有两公里。”野田雄太殷切地说道:“长官,若是你牵着马在雨中不便行走,可暂时将马匹保存在我们种植园。请长官放心,我等定然会好生伺候它们。”   “也好!”谭虎生与随行的同伴互相望了望,点头说道:“我们且将马儿暂存在你们种植园,待返回时,再行叨扰一二。”   “长官,去明溪口可是有紧急公务?”野田雄太走到近前,拍了拍已经被雨淋湿的马儿,“若是时间不急的话,两位长官可先到我们种植园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爽的衣服。要不然,这般天气下,很容易被雨淋病。”   “嘿,你这人倒是为我们想得周到!”谭虎生笑了,不由对这名身材瘦小的日裔种植园护卫大有好感,“也无甚紧急的公务,不妨在你们种植园歇歇脚。……哦,对了,我们身上有一份总督府发出的征召令,主要是针对各大种植园劳工的,不过,我认为你们或许也会感兴趣。”   “……”野田雄太闻言,眼里顿时露出热切的目光。   “琉球舰队司令部奉本土军令部指令,欲跨海远征西班牙美洲属地。”谭虎生笑呵呵地说道:“现征召大量武装志愿人员随船前往,对西夷港口城镇发起登陆作战。战事完结之后,所有武装人员将会择优编入威夷岛或者美洲海外领地守备团。若是在战斗当中受伤致残者,也无需担心,国家和海外领地政府会终身奉养一辈子。当然,若是战后不想加入守备团,也可以从当地海外领政府手中获得一百亩的土地。呵呵,一百亩呀,妥妥的小地主!”   几名种植园武装护卫监工听罢,顿时就有人心动不已。虽然是海外领地守备团这种非经制部队,但官兵所享受的待遇跟帝国陆军相差无几,对有志于沙场建功立业的移民,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就算不当兵,也能获取一百亩可以传诸于后世子孙的土地,多美的事!   绵延数年的美洲战争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虽然,西班牙人从欧洲本土凑了二十余艘颇具战斗力的战舰和一千五百名精锐王国陆军一起派往美洲,以期彻底将齐国人的势力逐出拉普拉塔和哥塔巴尼亚地区,恢复西班牙王国美洲属地的领土完整。但齐国人仿佛就像一个贪财的强盗,根本不舍得将夺占的土地奉还给西班牙人,也针锋相对地派了数艘新锐战舰,与西班牙王国海军在美洲东海岸不断追逐厮杀,争夺着制海权。   这两年,齐国通过数艘蒸汽-风帆战舰强大的机动性,陆续击沉击伤十余艘西班牙舰船,尽管还未彻底掌控南美地区的制海权,但也让西班牙人海军举步维艰,轻易不敢出港与齐国战舰相争。   而陆地上的战斗却一直处于胶着状态,虽然庆王指挥的部队在去年一月又重新攻占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但西班牙人在巴拉那河和乌拉圭河中下游地区,建立了若干堡垒、据点,成功阻止了齐国人攻入富庶的巴拉圭地区。   按理说,西班牙人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始终无法击败齐国人,早就应该坐下来跟齐国好生谈一谈,然后以一个体面的方式,结束两国之间的战争。要知道,西班牙人手里可不怎么宽裕,口袋里没几个大子,哪能跟一个自诩为印度洋霸主的国家在美洲地区打生打死,徒耗国力。   然后,事实上就是西班牙王国硬是撑着一口气,在他们空荡荡的国库里清扫了一遍又一遍,还在美洲属地大肆征收战争税,艰难地挤出那么一点可怜的军费,非常努力地支撑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仿佛,那些倔强而固执的西班牙人非常笃定认为,最后撑不下去的一定是齐国人。   内阁和军方对这种无休止的战争状态,明显有些不耐了。虽然海军方面乐此不彼地将一艘又一艘新锐战舰送到美洲,以检验其作战性能,以及不断演练新的海军战术,培养和积累海军官兵的实战经验。但这毕竟也太耗费军费了,并且还极大的牵扯军方有限的精力和资源。   为了重创西班牙,让其感受到切实的威胁,早点结束这场耗时长达八年多的战争,总参谋部做了一个非常大胆、也非常宏伟的作战计划。   印度洋舰队联合南非舰队,组建一支大西洋特遣舰队,沿着非洲西海岸,一路北上,直抵西班牙本土,对其沿海港口、城镇发动一轮大规模的军事打击。   琉球舰队联合吕宋国(郑氏)、卫国、北明等藩属国和同盟国海军,组建一支跨太平洋特遣舰队,直接攻击西属美洲核心领地——新西班牙总督区(即墨西哥)。   为了确保能顺利攻克西班牙人的沿岸港口,太平洋特遣舰队除了携带陆军驻琉球一个混成营四百多名官兵外,还在琉球当地征召大量适合上战场的炮灰——这也是齐国对外作战的老传统了,每场战争开始,齐国人都会在各个海外领地的劳工及护卫群体中挑选有一定军事经验的人员,然后将其编入仆从军部队进行作战。   而齐国诸多海外领地的劳务工们对这样的事情也非常期待,盖因这是他们迅速摆脱苦逼的种植园“奴隶”身份,获得自由身的一条捷径,前提是你在战斗中服从命令然后成功活下来。   说实话,这在齐国仆从部队中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齐国军队于数十年来已经建立了不败的赫赫威名,每逢大战,部队的战损率都很低,所面对的一个个敌人显然无法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亡,因此大部分种植园的劳工都很向往通过战争摆脱尴尬苦逼的劳工身份,在最短的时间内翻身成为齐国的海外国民,从此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殷洲总督区   1683年1月26日,殷洲总督区,宛陵堡(今美国斯托克顿市)。   潘海福看着寨子外面聚集的两百多名奥隆人(为美洲原住民之一),挥舞着木矛,大声呼喝着,脸色不由变得铁青,心中也是恼怒至极。   “哪个王八蛋裤带子没系紧,把卵子给露出来了?”他转过来头来,凶狠地盯着身后数十名移民,“那活儿露出来倒也罢了,但你他娘的也不该提了裤子,不声不响地跑回寨子里躲起来呀!瞧瞧,人家带着被你们糟蹋的女人,直接打上门来了!”   众人听罢,立时露出猥琐淫邪的笑容,齐齐看向两名去年十月才从本土流放过来的汉子。   狗日的,胆挺肥呀!冬闲时节,灌了两口猫尿,就敢跑到土著部落营地去,糟蹋人家的妇人。你将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潘指挥,是准备将我们两人送出去吗?”严桂全硬着头皮,故作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大声质问道。   “啪!”潘海福挥起刀鞘,狠狠地抽了过去,在严桂全的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随即抬脚将他踹翻在地,顺势将长刀拔出,直抵他的脖颈处。   “信不信老子直接将你一刀剁了,然后把你的人头送出去?”潘海福狞声说道:“在抵达殷洲之前,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一切都要守规矩,听命令?像你这种狗杂碎,老子见得多了。若是想要逞凶斗狠,挑战上官的权威,那定然会让你生不如死!”   严桂全的半个脑袋被踩在泥地里,脖颈处又抵有一把尖刀,巨大的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在心头,方才表现出的桀骜神情早已消散无形。   是了,这里是蛮荒的殷洲,我齐国犯人的流放之地。不论是管束他们的殖民官员、守备官兵,还是平日里一起生活做工的同伴,哪有一个是温良恭谦之辈?   “呸!”潘海福将长刀收回,朝地上的严桂全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附近数十名噤若寒蝉的移民,顿时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感。   嗯,在这宛陵堡,老子就是他们的天,一言便可决其生死!   “金三,你出去跟那些土人接触一下,问问他们到底是一个什么章程?”   “指挥大人,若是那些土人需要咱们交出……这两个犯事的,该如何答复?”那名被称为金三的朝鲜移民小心地问道。   “那就无需答复了。”潘海福冷然说道:“咱们就准备跟他们干仗吧!我还不信了,就凭那些土人连个铁片都没有,还能攻进咱们的宛陵堡不成?”   “指挥,我们与土人之间,一切还需以和为贵。”宛陵堡民政官葛明昊劝阻道:“要知道,土人虽然攻不进寨子里,但他们却可以在野外对我外出人员发动袭击。天气转暖后,不论是到林中猎取毛皮,还是在田地播种耕作,总不至于随时随刻地防备警戒他们吧?另外,总督府有令,地方堡寨需大加笼络和团结地方土著,将其民力为我所用,助力地方拓殖。若是打杀起来,难免有碍我宛陵堡发展开拓。”   “……嗯,老葛的担忧不无道理。”潘海福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咱们先对那些土人服点软,让点步。金三,你去问问那些土人,看能不能赔些粮食、布帛,或者铁钉、小刀之类的小物件来了结此事?狗日的,大不了咱们宛陵堡花钱将那两个被糟蹋的土人女子买下来。”   葛明昊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担心这位做事激进大胆的指挥使会乱搞一气,跟当地的土著部落发生武装冲突。   当然,我们齐国人也不是怕了这些土著,凭借先进的武器装备,再加上坚固的木垒,宛陵堡六十多移民足可击退数百上千名土著的围攻。   但他们这些移民奉命来到这片大峡谷地带,是来搞殖民、搞开发的,可不能为一些“裤裆里的”事,跟这些地方土著打打杀杀。   宛陵堡所在的地方,夏季天气暖和,白天干燥,晚上清凉,天空明朗,无雨。冬天也是天气柔和,时有小雨,整个地区更无下雪现象。而且,这里地处山谷和三角洲地带,还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黑土,土质极为肥沃,若是大加开发,必然会成为该地最为重要的农产品基地。   汉兴八年(1678年),齐国三艘蒸汽-风帆船携带五百多移民首次登陆北美西海岸,开始对这块富饶的大陆进行殖民。   虽然其中一艘船因风暴天气原因,搁浅在墨西哥沿岸,并随后被西班牙人捕获。但齐国人仍旧成功开辟了两处殖民点——北方的惠宁堡(今加拿大温哥华岛维多利亚市)和大湾岬口附近的怀远堡(今美国旧金山市)。   随后四年时间,齐国又陆续往北美地区运送了两千三百多名流放犯人和三千五百名来自秦国、朝鲜、日本、琉球,以及安南等地区的移民,使得整个殖民地区人口很快就突破六千余,建立的大小殖民据点也达十余处。   去年,齐国内阁直接将广袤的北美大陆命名为殷洲,设总督区,并任命相应的殖民高层官员,以管理这片新获得的无主之地。   尽管殷洲总督区到目前为止,仍旧处于本土“输血”转态,每年需要政府投入十数万汉洲银元,有财政包袱之嫌。但考察过该地的民政官员却表示,只要该地渡过艰难的初创期,必然会很快实现自给,并给政府带来源源不断地收益。   盖因,殷洲总督区所占据的十余处沿海据点,拥有大片大片的山间谷地和平坝,而且土质肥沃,养育耕作数年,便为良田。这对移民快速实现本地的粮食自给,具有积极的意义。   另外,这里山谷、林地中拥有极为丰富的动物资源,可以让殖民地居民利用农闲时节,轻松获得大量珍贵的皮毛,然后将其售卖给北美贸易商社,为总督区带来丰厚的商业利益。   在整个殷洲,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当为怀远湾(今旧金山湾)一带,除了总督驻地怀远堡外,殖民地政府还在湾内陆续设立了武定堡(今旧金山东岸的奥克兰市)、吴川堡(今南旧金山市)、抚宁堡(今弗里蒙特市)、恩平堡(今旧金山市南部的福斯特城)、东乡堡(今圣荷西市)、宁化堡(今旧金山湾区东部城市里奇蒙)、德化堡(今旧金山湾区康斯坦布尔县的马丁内斯市)等据点,这里差不多聚集了四千五百余移民,算是彻底在这片地区站稳了脚跟。   在向内陆谷地开拓时,移民们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当地印第安土著部落——奥隆人。这些在本地区生活了数千年的土著人,仍旧处于落后愚昧的原始时期。他们主要依靠采集野生果实糊口,偶尔会在附近的河流溪水中捕食鱼类,饥一顿饱一顿,艰难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因为使用的工具太过落后,使得他们根本无法猎取一些体型较大的动物,以至于这些可怜的土著人身上都套着一些破破烂烂的小动物皮毛,以抵御寒冷的冬季。而到了夏天,这些人就如同南洋地区土人一般,赤果着身体,在山林里到处去采集野果。   有鉴于殖民地区的人力缺乏,殷洲总督区便试图要将这些有着东方面孔地愚昧土著部落纳入治下,对他们加以同化。因此,殖民政府发布命令,在未遭到土著袭击的情况下,各个拓殖点应对附近的土著部落报以“睦邻友好”的态度,并适当予以物资接济,以取得他们的对齐国人的认同和归附,最终“为王前驱”,加大对殷洲的殖民拓展力度。   宛陵堡在去年八月建立时,就通过施以粮食、酒水、小刀、铁钉等物资,将周边三个部落数百名精壮土著纳为“己用”,帮着移民建立堡寨、修建房屋、开垦荒地,为初到该地的数十名移民顺利定居,提供了最大的助力。   在这种情势下,移民与当地土著建立了一种比较友好合作的互利关系,再加上同样的肤色,同样的黑眼睛,黑头发,也使得彼此双方都拥有一丝天然亲近感。假以时日,将其尽数纳入齐国治下,进而编户齐民,当不为难事。   却未曾想到,两个新近从本土而来的流放犯竟然没有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趁着一个冬夜,蹿到土著部落营地,糟蹋了人家的女人,引得这些土著聚集在寨子外面,鼓噪不已,要求给一个交代。   其实,对于这些愚昧落后的土著部落,女人是没有什么“贞洁”概念的,甚至为了更好地热情款待到访的客人,部落里的土著还会主动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客人“暖床”。   不过,那两个肇事的家伙,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将一位部落首领的女儿给祸害了,更不凑巧的是,这位部落首领还即将要把这个女儿嫁给附近另一位部落首领的儿子。此事发生后,两个部落的首领大为震怒,立即联合起来,聚集了两百多部落男丁,气势汹汹地前来宛陵堡,找这些外来者讨一个说法。   最终,经过一番“交涉”,宛陵堡以五十公斤玉米、三把斧头、十五根铁钉的代价,成功地化解了这场潜在的冲突,将那两名土著女子“买”了过来。为了惩罚肇事之徒,两名流放犯人的苦役期被延长了三年,同时被勒令迎娶那两名土著女子为妻。   这几年,移民与当地土著通婚并生育下一代的事例也日益增多,地方殖民政府对此也是大力支持的。毕竟,在这遥远的蛮荒之地,来自文明世界的女子是极少的,要是一味等待政府解决婚配问题,那不得是猴年马月了。再说了,与土著女子通婚,也能快速地繁衍人口,并更进一步促进了本地区的“民族融合”,最终使我齐国控制这片广袤的无主之地。   ……   2月8日,怀远堡。   “最近几日,是否还有不明身份的船只闯入海湾?”殷洲总督冯义良站在一座建立在高地上的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朝海湾的方向看去。   “回总督,最近十天来,我们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外来船只闯入海湾。”一名守备团的上士答道:“目前,我们于海边设立的三处瞭望哨,均日夜安排值守,随时观察和警戒海湾方向的动静。若是有警,日间以烽烟为号,夜间以火光为号。”   “很好!”冯义良放下望远镜,满意地点点头:“半月前游曳至此的两艘武装舰船,多半是来自南边西班牙人的探索舰队。虽然,对方当时未有发起任何登陆攻击行动,但他们很可能已经确认了我们于此的殖民据点。说不定,过上几个月就会带引来大量的西班牙武装人员向我们发起进攻。故而,你等且不可掉以轻心,务必保持应有戒备之态。”   “是,总督。”那名上士指挥官敬了一个不甚规范的军礼,大声应诺道。   在半个月前,怀远堡三艘渔船正在海湾外捕鱼,突然遭遇两艘型制约四百吨的武装商船。对方贴着海岸线从南方鼓帆而行,发现正在作业的渔船后,立时就逼了上来,试图要将其尽数俘获。   渔船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且明显不怀好意,迅速朝岸边靠去,凭借着对港湾水文地理情况的熟悉,躲开了对方的围杀,并驶入码头,置于岸防炮台的保护之下。   那两艘不明身份的武装舰船冲过岬口,尾随着几艘逃窜的渔船,也进入至湾内。不过,在被数门岸防火炮轰击两轮后,慌乱地又掉头驶离了海湾,在岬口附近往来游曳。在徘徊两日后,可能是自觉拥有的实力不足以发起一场武装登陆行动,遂返身离去。   这么多年来,怀远堡还是首次遭遇不明船只的窥视,在移民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殷洲总督冯义良除了命令海边数座观察警戒哨密切监视海上情况外,还下令各个殖民据点堡寨进行初步的武装动员,要求所有青壮男子立即开展相应的军事训练,组建守备民团,以应对后续可能存在的军事入侵。   想都不用想,能派遣舰船驶抵怀远湾附近进行搜寻和探索行动的势力,肯定是来自南边墨西哥地区的西班牙人。数年前,从南美传来的消息,我齐国一艘武装移民船搁浅在墨西哥沿海,被西班牙人捕获。估计,从那个时候,他们便已经知道我齐国开始殖民美洲西海岸。   西班牙人要是因此没有任何动作,那也太小瞧人家了。说不定,他们早已经派出舰船对太平洋沿岸进行了数轮探索,只不过运气太差,一直未能发现齐国殖民据点的存在。   如今,西班牙人探得了怀远堡的位置,后续必然会组织一支登陆大军,以期在齐国人站稳脚跟前,将侵入美洲的齐国势力连根拔起,捍卫西班牙王国的尊严。   据说,西班牙人一直将墨西哥以北广大地区视为自己的既有领土范围之内,并将其命名为加利福尼亚,只是囿于自身实力不足,尚未予以实际占据和开发。   西班牙是最早到达北美洲的欧洲殖民者,他们是以征服者的姿态来到这个新大陆的。由曾经征服了古巴等加勒比海岛屿的西班牙著名军事将领科尔特斯率领的军队,轻而易举地就击溃了中美洲的阿兹特克帝国。至于其它的原住民部族,谁要是不听话,要惹事儿,就会被西班牙军队风卷残云般地被扑灭。   实际上,西班牙人到达的墨西哥地区,大多数都是荒漠,基本上不适合来自欧洲的人们生存。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历尽千辛万苦,去开拓这些领土呢?因为,对西班牙征服者而言,生活不只是眼前的瞎逛,还有诗和远方的金矿。每个西班牙征服者的背后,都有一个黄金梦。   墨西哥就因为拥有巨量的银矿,而成为西班牙人口聚集最为稠密,开发建设力度最大,也是其整个美洲属地最为核心地盘。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建立了大量的农场和矿山,从中获取大量的财富。无数的土著居民被迫成为矿场苦力、种植园奴隶,为西班牙人提供廉价劳动力。   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多样,而且还是处于一片蛮荒的加利福尼亚地区,穷奢贪婪的西班牙人还暂时看不上,也没那个精力和资源去那里殖民。反正都是我西班牙王国的神圣领地,暂且搁置也无甚大碍。   但是,让西班牙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讨厌的齐国人不仅跑到美洲南端跟他们争抢巴塔哥尼亚和拉普拉塔,还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染指北美西海岸,直抵墨西哥地区的后路。   叔叔可忍,婶婶也不可忍,必须要打出去,以维护整个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完整和国王陛下的尊严。   齐国殷洲总督区经过四年多的发展,人口六千余,堡寨十余座,情势危急时,可轻松动员一两千“可战之兵”,已初步站稳了脚跟。这点实力虽然不敢主动南下招惹西班牙人,但要抗住西班牙人的跨海远征,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再者说了,威夷群岛(今夏威夷群岛)还驻有一支分舰队,拥有两艘专业风帆战舰,随时可引之为援,借助地利之便,还是可以跟西班牙人掰掰腕子的。   “警报!西侧烽火台传来示警讯号!”   正当殷洲总督冯义良踌躇满志,准备返回怀远堡,检查守备团官兵冬季训练情况时,瞭望塔上突然传来士兵的呼声。   寻声朝西侧望去,只见远处的海边升起一道烽烟,在海风的吹拂下,正在朝湾内飘荡。   西班牙人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目标,阿卡普尔科!   怀远堡周长不到两千米,外围寨墙主要是以木排搭建而成,一些关键部位才会敷以大量的夯土和石块。在寨子内部的核心区,建有一圈砖石水泥寨墙,以及十几栋砖石建筑。   别看这座堡寨简陋,但其拥有的武力却非常强大,寨子里布设了的大小火炮达二十余门,端的是火力惊人,再加上本地七百多武装移民,足可面对数千来犯之敌。   就在这几日,怀远堡瞬间挤进了数千人,有海军官兵,有用于登陆作战的陆军和仆从炮灰,也有随船而来的各地移民,立时将这座小小的堡寨塞得满满当当。   由琉球舰队、卫国海军、吕宋国海军,以及北明海军组成的太平洋特遣攻击舰队,经过近三个月的艰苦航行,终于抵达殷洲,于怀远堡登陆。   整个舰队由十三艘专业战舰(其中包括齐国海军旗下的四艘蒸汽-风帆战舰)、两艘补给运输舰,以及两艘北美贸易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组成。若论作战实力的话,完全碾压由数艘落后武装商船组成的西班牙美洲太平洋分舰队。   舰队除了携带大量的作战物资外,还为殷洲总督区带来了一千六百多移民。更让本地众多青壮男子为之欣喜的是,这些移民中竟然有八百多名妇人。   不言而喻,这些妇人定然是分配给当地移民,作为他们的妻子,繁衍后代,暖床叠被,洗衣做饭,过上正常的定居生活。   没错,只有男人拥有了女人,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那才叫正常的生活,那才叫有奔头。   虽然,在内陆几个殖民据点有不少土著部落,使点手段,花些小钱,也能讨一个土著女子为妻。但那毕竟文化差异太大了,除了为你生儿育女,连个话都搭不上,俨然一个会开口的哑巴。   但凡有点小小的精神追求,自然还是愿意娶一个来自东方世界的女人。尽管不同国度之间,可能也会有语言交流障碍,但好歹都是同属一个文明世界,彼此沟通日久,多少都能心意相通。   “总督,那些妇人如何分配?”怀远堡指挥使薛庆波亦步亦趋地跟在殷洲总督冯义良的身后,陪着笑脸,小心地试探道。   “如何分配?”冯义良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异常繁忙的码头,笑着说道:“自然是要按照移民的日常表现情况来分配。要不然,如何激励上进优秀者,如何鞭挞那些冥顽不灵者?”   “总督……”薛庆波闻言,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之色,“若是以恭顺和服从性来看,那些来自朝鲜、日本、秦国的移民当属最优者。而众多来自本土的流放犯人,绝大多数情况下皆表现出种种桀骜不逊之态。但是,要论见识和具体做事之能力,他们却是远超上述移民群体。另外,他们毕竟是我大齐帝国臣民,心理上自然是与我殖民政府上下一体。如此一来,这妇人分配上,是不是要稍稍倾斜几分?”   “嗯?”冯义良听到这番话,不由皱起眉头,“此言谬矣!若是倒推三四十年,我们的父辈哪个不是明人?至于来自朝鲜、日本、安南,乃至西洋欧洲地区的移民更是不知凡几。这些人和他们的后辈,在我齐国治下,皆为帝国臣民。我们殷洲总督区纳各方移民,拓千里之地,辖下之土,管束之民,自然也一律视为齐国子民。既如此,何来本土人、秦国人、朝鲜人、日本人之分?”   “……”薛庆波顿时语塞,聂聂不敢再言。   在这蛮荒地区拓殖,出于相同的文化背景和情感上的亲近,以及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心理戒备心理,各地拓殖堡寨的殖民官员和守备官兵天然上就比较信任那些来自本土的流放犯人。虽然这些犯人中间不乏恶行昭昭的人渣,但他们毕竟来自汉洲本土或者附近的海外领地,具有相近的生活习惯和共同的文化传统。其他国家的移民不论是在见识上,还是在做事胆略上,与本土送来的这些流放犯人相较而言,还是稍逊一筹。   因而,在殷洲各个拓殖据点、堡寨之中,那些承担武装护卫或者在野外猎取皮毛,以及武力威压当地土著,一般都是由那些经过一番挑选的流放犯人担任。话说,既然敢在本土做下犯罪之举,肯定不是普通的良善谦恭之辈。在这“自由奔放”而且又充满重重危机的殖民地,一些具有特殊能力的流放犯人被地方殖民官员所重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样吧。”冯义良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半个月后,特遣舰队即将攻伐西班牙美洲属地,我殷洲总督区需动员并提供六百名武装志愿者。那些愿意随军出征的本土流放之人,除了可因功酌情减免若干苦役期外,还能优先获得这批妇人的分配权,以为激励士气。”   “总督考虑得甚为周到,卑职受教了。”薛庆波由衷地赞道:“此举,不仅可以激励那些奋勇征战的武装志愿者,还能让众多期盼分配妇人的各地移民无话可说。”   “此次移民除了分出三百人前往内陆谷地再开辟两处移民据点外,剩下的人全部打算充实到附近各处堡寨。”冯义良继续说道:“此番我齐国特遣舰队集结十余艘专业战舰,登陆部队一千五百余,攻打南边的西班牙美洲属地,必然会取得一系列辉煌的胜利。如此,舰队缴获的各类物资,必然不计其数。除了部分高价值物资会直接发卖给随行的北美贸易商社外,大部份生产生活物资将由我殷洲总督区接收。所以,近期你等地方官员需征发动员大量人员,修建必要的储备仓库,准备接纳物资。”   “是,总督!”薛庆波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据说南边的墨西哥乃是西班牙美洲属地最为富庶之所在,前后开发经营了一百六十多年,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即使,我海军特遣舰队不敢深入内陆,直捣西班牙人统治核心地带,但只要打破沿海数个港口城镇,那也能掠来海量的物资。   他娘的,这是要发财了!   ……   2月月26日,特遣舰队于怀远堡码头陆续升帆起航,在陆上无数人的欢呼声中,依次驶离港口。   严桂全抱着一杆火枪,神情漠然地看着逐渐远离的陆地和欢呼的人群。那里不是他的故乡,没有他的亲人,更没有他的朋友。   一年多前,他还在汉洲香江府(今澳洲罗克汉普顿市)惬意地享受生活,从事着一个危险但获利丰厚的行当——飞车贼,即在夜间攀爬至行驶中的火车上,将车厢里载运的货物丢下火车,然后转卖给城里的销账商人,谋取暴利之财。   众所周知,火车的行进速度在正常情况下会有五十到六十公里,一般情况下,根本无法攀附上车。但火车在刚刚启动时,或者面临长长的爬坡路段时,速度并不快,若是动作敏捷,还是非常容易攀上火车的。   严桂全所在的村庄就在铁路边,本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数的朴素道理,数年前,他还未满十七岁时,便跟着一伙老飞贼,盗取火车上运输的货物,由此积攒了不少非法钱财。   沿途的铁路警察曾不断地对他们这些火车飞贼发起数轮打击行动,但都让他侥幸逃脱,未被捕获。   本想着,再搞上几年,赚够一万块钱后,就收手不干,享受后半生的幸福生活。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去年四月,他伙同三名同伴,趁着夜色,火车刚刚出站的功夫,迅速攀上车厢。当他拿出铁钳夹断门栓,钻进车厢时,就被两支火枪抵在了脑门上。   毫不意外,他们的行动被人给出卖了,铁路警察提前在火车上设了埋伏,将他们这群飞车贼一举成擒。   随后,大理寺判罚他们一干人犯全部流放殷洲,苦役十年,违法所得亦被全部抄没。临行上船时,与家人垂泪痛别,就此离开了繁华热闹的汉洲本土,来到这蛮荒的天边世界。   怀着惶惶的心理,以为自己会面临非常恶劣的环境,或许也会遭到各种非人的折磨,严桂全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却未曾想到,殷洲总督区虽然生活条件差了点,每日的工作也辛苦了一点,吃的穿的玩的更没法与本土相比。但这里的环境还能勉强接受,除了冬天比较寒冷,其他自然条件似乎并不比本土差。   另外,他们虽然是流放犯人,但做的活计跟那些来自秦国、日本、朝鲜等国家的移民差不多,修堡寨、建木屋、伐木烧荒、修渠引水,都是一些卖力气的艰苦拓殖工作。   因为见识和能力要比那些移民强出一头,他们这些流放犯人中表现突出的甚至还被地方殖民官员委以重任,担任武装护卫、基层属吏等职务。   或许是较为宽松的环境,或许是自持本土出身,也或许是穷极无聊,严桂全与一名同为流放犯的护卫喝了一点酒,便蹿到附近的一个土著部落营地,乘人不备,淫辱了两名土著女子。   此举引发了宛陵堡建立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外部危机,那些土著联合起来,向他们这些外来者讨要一个说法,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爆发冲突的可能。   宛陵堡的殖民官员出于长远考虑,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做法,赔偿了土著一些微不足道的财物,将那两名土著女子给“迎娶”到宛陵堡。   严桂全和另一名同案犯被罚以增加三年苦役,鞭挞十下,各自纳土著女子为妻。   说实话,对于那位头上插满羽毛、脖子上和耳环上还戴着一串串用贝壳和骨头做成饰品的土著女子,严桂全打心眼里就没瞧得上。而且,那土著女人的脸上竟然还有纹面和刺青,瞧着怎么有点瘆人呢?   这都什么玩意呀!   不过,人家毕竟是被自己糟蹋的,说不定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种,也只能捏着鼻子纳了她吧。   本土海军联合几个藩属、同盟国,准备去揍那个西班牙人,总督府发布征召令,凡是随军出征人员,移民人员将会提前分配土地,流放之人亦会视战场表现,酌情减免若干苦役期限,要是立有大功,甚至不排除直接赦免其罪,转为殖民地正式居民,给予分配田地屋宅。   严桂全在第一时间便主动报了名,除了不想在宛陵堡面对那位土著妻子外,还试图在战场上搏一个富贵功名出来。我大齐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区区西夷,那还不是大军一到,立时土崩瓦解。跟着军方去打仗,那完全是去捡便宜,得功劳,还能免除自己几年的苦役期,简直不要太划算!   3月14日,舰队在一处狭长半岛(即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中端海域截获两艘西班牙人的捕鱼船,俘虏渔民二十五人。   3月19日,舰队抵达半岛最南端,于一处避风港湾内停驻,并稍事休整一日。舰队指挥官派出两百武装人员登陆,以为全体官兵补充淡水。附近的瓜伊库拉人可能曾遭到西班牙人的攻击,对登陆的齐国人保持着非常高的警惕,部落营地中几乎所有土著全都避往远处的山岭,观察着齐国人的一举一动。   3月21日,舰队拔锚起航,航向东南,朝着远处的大陆方向驶去。   3月23日,舰队抵达几座小岛组成的群岛(今墨西哥太平洋沿岸玛丽亚斯群岛)海域停驻。   3月24日清晨,严桂全眼睁睁地看着舰队分出四艘战舰径直朝东南大陆的方向驶去,而大部分舰船却依旧停驻在一座小岛附近,无所事事地晒着煦暖的阳光。   舰队一直停留了五日,未予采取任何行动。直到那四艘战舰满身硝烟地返回后,舰队指挥官当即命令各舰升帆起航,继续南下。   4月4日,舰队进抵一处半环形港湾(阿卡普尔科湾),然后排出攻击阵列,缓缓地逼向湾内的港口,所有的炮窗已被打开,露出一门门狰狞的炮口。   “轰!轰!轰!……”   始建于1550年,曾为西班牙跨太平洋贸易航线的起点——阿卡普尔科港,遭到了来自万里之外的齐国的猛烈攻击。 ##第二百六十三章 西班牙人的侥幸心理   1683年4月4日,傍晚,阿卡普尔科港。   在1565年6月,西班牙入侵菲律宾两个月后,西班牙冒险商人弗里亚尔·安德烈斯·德乌尔达内塔率领两艘满载着来自大明的丝绸、瓷器等商品的马尼拉大帆船借西南季风自菲律宾起航北上,在三个月的颠簸跋涉后抵达阿卡普尔科,获利巨万,也就此拉开了持续八十年的跨太平洋贸易。而因为船上货物主要源于中国,当地西班牙人索性将其直接称作“中国之船”。   阿卡普尔科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拥有百余户人家的偏僻小渔村。但随着“中国之船”贸易的蓬勃兴盛,人口规模在数十年间迅速增长至两万余,当地经济日渐繁荣,并衍生出“中国之船”抵达时的大规模集市贸易。   那一天俨然已成为当地的重大节日,人们载歌载舞,举着保护商船的神像,唱着“德·德乌恩”的圣歌,来到码头欢迎“中国之船”平安抵达,祝福集市买卖兴隆。来自各地的商贩们成群结队前来交易,有购买中国商品者,有的出售物资给养者,甚至还吸引了远在利马、瓜亚基尔和加拉加斯等地的船只前往交易和转运商品物资。   在1645年,西班牙据有的菲律宾领地被郑氏、沂州(卫国的前身)、齐国三家瓜分殆尽,西班牙势力也被彻底逐出吕宋群岛,由此,跨太平洋贸易便为之中断。   不过,待郑氏所据的吕宋国逐步走上正轨后,他们于1667年,利用曾经俘虏的大量西班牙人,又将中断十余年的跨太平洋贸易重启了。基于对东方商品的极度需求,以及面对丰厚的贸易利润,虽然明知道郑氏是夺了他们菲律宾领地的主要敌人之一,但这丝毫不妨碍当地的众多商人愉快地与之做生意。   遥远的东方领地丢了也就丢了,唯一对此比较在乎的,可能只有身在马德里的国王陛下,但这也不过是脸面问题。因为对于新西班牙总督区而言,辖下的菲律宾领地似乎创造不了更多的经济价值,也不便纳入直接管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周边地方势力的围攻,徒耗财力和物力。   当然,对于那些信仰虔诚的主教和神父来说,可能失去了数十万潜在的天主教信徒,或许内心稍稍有些遗憾和失落。   郑氏与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商人们密切合作,每年都会各自组织一两艘商船,行驶到对方领地,交换彼此所需商品,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双边的贸易额高达一百多万比索(1两白银约等于1.3-1.4比索)。   说实话,齐国要攻打新西班牙总督区,吕宋国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这要与人家西班牙兵戎相见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可齐国是宗主上国,郑氏哪里敢拒绝。齐国内阁和军令部下发的军事征召令,那可由不得你讨价还价,作为藩属国,必须有出兵的义务,岂能拒绝。   好在齐国考虑到此战过后,郑氏主导的跨太平洋贸易必然大受影响(何止会受影响,那肯定是要黄了),故而出于补偿,齐国允诺,将其所开拓的暹罗、柬埔寨、马来半岛、孟加拉、印度等贸易市场,全面开放给吕宋国,以融入以齐国为主导的“自由贸易”体系。   因为与墨西哥的当地商人长期往来,吕宋国对阿卡普尔科港简直不能太熟悉。码头的主力炮台在什么位置,驻守的兵力分布如何,港内的航道深浅、水文地理,以及海水潮汐等情报数据,在战前早就呈送至齐国海军特遣舰队参谋部的桌案上。   对阿卡普尔科港炮击,仅持续了两个小时,三座炮台、二十多门火炮、一艘武装商船便先后被摧毁。天可怜见,西班牙人于太平洋沿岸建立的港口防御设施,完全以防范海盗来袭的标准设立的。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一支规模庞大的专业海军舰队大举来攻,而且炮火是如此猛烈。   大量的开花弹、榴散弹,以及火箭弹,铺天盖地砸来,将阿卡普尔科港口几乎炸成一片火海,人员死伤累累。侥幸逃出的西班牙人,丢弃了所有的一切,狼狈地避入城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大批武装人员,乘坐一艘艘小船,快速地冲至岸边,建立滩头阵地,清剿残余守军。   哦,上帝,继数日前从北方传来的警讯,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太平洋港口巴亚尔塔)遭到不明身份舰队的攻击后,繁华富庶的阿卡普尔科竟然也遭到了敌人的袭击。   不,这不是袭击,如此猛烈的炮火,训练有素的登陆部队,各种飘扬的旗帜,这分明是遭到了一支正规化军队的入侵。   上帝,一场战争就这么突然降临在新西班牙总督区,打破了这里一百六十多年的和平。   那么,敌人来自哪里?   “……有鉴于我大齐帝国与西班牙王国正在处于交战状态,我联合特遣舰队奉命发起对贵国美洲属地的全面进攻。”   “……为了免于城中居民的生命安全遭到威胁,我联合特遣舰队司令官本着悲天悯人的精神,奉劝阿卡普尔科全体市民放弃无谓的抵抗,大开城门,等待我们的登陆部队和平接收。”   “……倘若,贵方无意投降,而是选择执意抵抗,由此造成我军伤亡,那么,待城破之后,我军将无法保证全城居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   吕宋国海军联络官鲁迪·费尔南德斯大声地宣读完特遣舰队发出的最后通牒,然后平静地看着市政厅里一众西班牙官员和商人代表。   阿卡普尔科市长埃迪·塔瓦雷斯听完,半响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这位长着一副欧洲人面孔的敌军代表,对方的西班牙语说得极为流利,而且还带着一股巴斯克地区的口音。   “请问,你是半岛人吗?”一名当地的克里奥尔商人突然开口问道。   “不,我不是西班牙人。”鲁迪·费尔南德斯脸上显出一丝尴尬,随即板着面孔说道:“我是一名吕宋王国海军军官,现在奉特遣队司令官的命令,是来向你们下达最后通牒的。先生们,你们考虑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若是在明日清晨六时,你们还未予答复,我们将视为拒绝。届时,我们特遣舰队将向阿卡普尔科城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   “不,我们不会投降的。”一名西班牙上尉军官大声地说道:“我们不会屈伏于任何外来邪恶势力的威胁,英勇无畏的西班牙王国军队将会挫败你们发起的所有攻城行动。是的,你们会在阿卡普尔科城下耗尽你们所有的生命,流尽你们所有的鲜血,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   “我可以认为,这是你们的答复吗?”鲁迪·费尔南德斯撇了撇嘴,没有理会这名叫嚣的西班牙军官,而是看着站在最前排的埃迪·塔瓦雷斯市长,“你们要知道,你们所做的决定,将代表阿卡普尔科城数万人的命运。……是生存,还是毁灭?请做出慎重的选择。”   “若是我们放弃抵抗,整个阿卡普尔科城所有人的生命和财产都可以保全吗?”埃迪·塔瓦雷斯市长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为了治理方便,西班牙人在美洲属地除了设置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外,还在总督的辖区内又划分为一些较小的行政单位。印第安人居多的区域设置郡守,欧洲移民较多的区域由市长治理,边疆地区则设置省府,由督办镇守。   这三者都由总督指派,也有少数重要的地方主官由王室直接任命。三者的职位、权力和薪金,基本上是差不多的。他们的任期较短,一般只有一年、三年或五年。虽然王室对他们的限制和规定很多,如赴任前要交出个人的财产清单、任期内不能结婚、不得结交地方商人等,但实际上他们的权力是无限的,可以任意地征税、强收贡物、强迫印第安人劳动等等,在短短的任期内,便能搜刮大量的钱财,充实自己的荷包。   阿卡普尔科曾经作为跨太平洋贸易航线的起始点,商业繁盛,聚集了大量的欧洲移民,再加之其作为联接东方领地的重要港口,自然是成立了市政议会,市长人选也由王室直接任命的。   埃迪·塔瓦雷斯通过大量的贿赂,去年四月,好不容易从印度事务委员会那里获得了阿卡普尔科的市长位置,任期三年。这屁股还没坐热,钱财还没捞到多少,这该死的齐国人怎么竟然就打上门来了?他们是通过直接跨越浩瀚的太平洋,辗转数月时间,进抵墨西哥,还是从南边穿越麦哲伦海峡,一路北上,杀到眼前的?   一百多年来,阿卡普尔科城从未遭到任何外敌来袭。那些猥琐卑鄙的海盗,在闻知港口设有岸防炮台,城内还有数百王国军队驻守,根本不敢轻易来犯。   近年来,西班牙王国与齐国就争夺拉普拉塔和巴塔哥尼亚而爆发的战争,不仅秘鲁总督区深陷泥潭之中,为此耗费大量的军力和无数的物资,位于北方的新西班牙总督区也在印度事务委员会的强令下,不得不将驻守各地的王国军队陆续送往南方地区,使得整个墨西哥地区的防守军力非常薄弱。   当然,留存的军力若是对付那些愚昧落后的印第安人,再临时动员和征召地方武装民兵,也能轻松应对,倒是不虞地方出现治安不靖风险。   早在数年前,阿卡普尔科城也是驻扎了三百多名精锐的王国军队,以保卫这座繁华富庶的太平洋港口城市的安全。可随着南方的战争逐渐呈胶着状态,这些官兵陆续被抽调至拉普拉塔和更为重要的墨西哥城,使得该地仅保留了不到一百名士兵。   虽然阿卡普尔科城有两万余居民,若是紧急动员地话,也能征召两三千名武装民兵,来保卫这座城市的安全。   可是,在上午进行的一场战斗中,埃迪·塔瓦雷斯和全城的官员、百姓都目睹了齐国特遣舰队猛烈的炮火轰击过程,密集的弹雨,剧烈的爆炸声,不断升腾起的烟火,将炮台在内的整个码头笼罩在火光和浓烟之中。   两个小时的炮击,曾倚为凭持的炮台被一一摧毁,位于港口的大量建筑物遭到严重的毁损,驻守炮台的两百多士兵和武装民兵伤亡惨重,最终仅有不到六十人逃回城内。   敌人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作为一名来自本土的“流官”,埃迪·塔瓦雷斯来到阿卡普尔科是为了获取财富的,可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贵族尊严和王国荣誉,与来袭的敌人拼个玉石俱焚。他根本不相信,就凭逃回城中的数十名官兵,就能带领数千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市民,守住这座城市。   齐国虽然是一个位于遥远新大陆的敌对国家,但它终究还是一个文明世界的国家,应该会遵守文明世界的法则,在整个城市居民放弃抵抗的情势下,不会贸然做出残暴的事件。   然而,在城中诸多市政议员和本地官员的力阻下,埃迪·塔瓦雷斯提出的投降建议被否决,准备征集大量的武装志愿者来保卫这座城市。   市政议会,系西班牙美洲属地中具有一定程度的地方自治体。早在一百多年前,西班牙殖民者,每征服一地,为了巩固其统治,即建立一个城市。在建立这些城市时,同时也就成立了市政议会。市政议会的成员一般有6—12名,大城市有时可达24名。他们或者由总督指派,或者由当地最有钱的居民阶层中选出,或者由本人用巨款买得(1559年以后,美洲属地的市政议员职位由西班牙王室公开出售)。   尽管,由于殖民地政府的干预,市政议会的权力还是有限的,但仍然可以作为本地土生白人权力的一种象征。   阿卡普尔科的地方商人和大种植园主,他们系于一身的财富,都在这座城市里,若是主动投降,献出阿卡普尔科城,生命固然得以保全。但他们多年积累的财富,将化为乌有,遭到入侵者无情的掠夺。   城中两万居民,足可动员数千人全力守城,只要给予入侵的齐国人大量杀伤,他们一定无法承受太大的损失,继而被迫撤离。   即使无法迫退齐国人的进攻,但只要坚持半个月,数百多公里外的墨西哥城一定会派来援军,那时,我们所有人都将得以保全,不仅是我们的生命,还有我们积累百年的财富。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应对   4月8日,清晨。   齐国人对阿卡普尔科城发起的正式进攻比所有人预想中时间都要晚的多,盖因,四天前,为了最大限度地震慑(恐吓)西班牙人,特遣舰队对港口的炮击力度稍稍有些用力过猛了点,不仅将港口内的大量设施击毁,而且还对码头栈桥及泊位造成了严重的损伤,以至于登陆部队迫切需要的攻城重炮迟迟无法卸载下来。   数百名仆从兵不得不临时客串一把建筑工人的身份,从补给船上卸下大量板材,辅以砍伐而来的原木,对破坏严重的码头进行修复。   作为陆战主力的第八混成营四百五十多名官兵,则在殷洲乡兵的协助下,粗粗建立了一座临时营地,挖掘防御壕沟,布设炮兵阵地,搭建帐篷,安排警戒哨,规划和修建生活、卫生营地。而阿卡普尔科城内的西班牙守军则没有任何动静,全程旁观齐军在城下的一切作为。   登陆部队花费了两天时间,将破损的几处码头泊位修复并进行了一番加固。随后,数门攻城重炮和榴散弹炮通过吊杆被缓缓地卸下,然后在众多仆从兵连拖带拽下,一点一点地朝阿卡普尔科城移动。   城中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门粗大的长管加农重炮不断地接近阿卡普尔科城,所有人的心头顿时涌出不好的念头。年久失修而且还是以夯土和木料为主的城墙,真的能抗得住这些长管重炮的轰击?   城里被动员征召的三千余志愿者,拥有的火枪数量还不足六百支,大部分人持有的是刺剑、长矛、铁叉、锄头、镐子等之类的冷兵器。至于城头布设的几门火炮,还是数十年前的老古董,杀伤力还能有多少,委实让人怀疑。   反观城下的齐军,粗略数一数,虽然只有两千人左右,但对方几乎全部持有火枪,头戴铁质尖顶头盔,甚至不少士兵身上还披着半身板甲,可谓是武装到牙齿。   两相对比,战力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如此,我们当真能得守住阿卡普尔科城?   守军指挥官费利佩·雷耶斯上尉认为不能任由城下的齐军将攻城重炮顺利的拖拽至发射阵地,必须出城发动一次突袭,以打乱敌军的作战部署。若是能一举摧毁敌人的重炮,那将极大地鼓舞和激励阿卡普尔科城两万军民的抵抗决心。   雷耶斯上尉征集了五百名勇敢的志愿者,在昨日黎明时分,所有人尚处于沉睡当中,悄悄地打开城门,并竭力隐藏行迹,向齐军营地摸去。   然而,刚刚抵达齐军挖掘的防御壕沟处,便被对方机警的哨兵发现。刺耳的号角声立时划破天空,零星响起的火枪声,让来袭的西班牙军队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无数的木板被快速地铺设在壕沟上,勇猛的士兵和武装志愿者们挥动手中的兵刃,呐喊着扑了过去。   然而,刚刚越过壕沟,西班牙人却突然又看到前方横贯着一道木质拒马,顿时为之愕然,纷纷止住了继续前冲的势头。   正当所有人犹豫着是要上前搬开拒马,杀入齐军营地,还是就此撤退,返回城中。数百名齐军官兵已经列队出现在拒马后面,举着一支支火枪,开始向他们瞄准射击。   随着对方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整齐的排枪响起,冲在最前面的西班牙人立时纷纷扑倒在地。   遭到迎头痛击的西班牙武装人员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当中,一些因亲近的同伴被射杀而变得有些竭斯底里的民兵继续亡命地朝拒马冲去,而被死亡和鲜血惊吓的一些士兵和民兵则返身朝后奔去。   这场失败的突袭从发起到结束,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西班牙人便丢下近两百具尸体,狼狈逃回阿卡普尔科城,紧闭城门,再无出城一战的勇气。   到了今日上午十时,两门24磅长管加农重炮被安放在既设的炮兵阵地,随即便展开了对阿卡普尔科城的炮击。   经过三轮修正,两颗炮弹便带着巨大的动能,先后狠狠地砸中了城墙,将大片大片的夯土震落在地,而且还使得那段城墙发出一阵剧烈的晃动。   城头观战的一些市政议员和商人代表见状,脸上不由呈现出一丝惧色。如此威力巨大的重炮,将城墙轰塌那也是时间早晚的事。届时,墙倒城破,数千名匆匆被武装起来的市民还有勇气直面齐军,并与他们展开巷战吗?   自从齐军装备的重型武器越来越多,曾经形式多样、计谋百出的攻城模式就逐渐消失了,继之而来的便是愈发无趣既定作战程式,使得整个战斗变得异常乏味。   在人力充沛时,齐军会以各种土木作业的方式,挖掘曲线堑壕、交通壕,逐步接近敌方城墙,最后以炸药爆破,或者以火炮直抵城墙轰击,破开城防,杀入城中。   而当缺乏必要的人力时,齐军则按部就班地将一门门攻城重炮拖拽着距离敌方火炮射程外,然后好整以暇地慢慢轰击城墙,直至破开坚垒。   若是敌方城池没有太多战略意义或者有效价值,则会以大量的火箭弹覆盖整个城市,以烈焰焚城的方式,杀伤和毁灭所有的敌人。   阿卡普尔科城在齐军眼里,就具有非常高的经济价值,城里堆积了西班牙人一百多年积累的财富,攻城的时候自然要“悠着点”,莫要毁损太多战利品。   至傍晚七时许,被重点攻击的阿卡普尔科南侧城墙便出现多处小范围的垮塌。城中的守军和民壮不断地朝破口处填充砖石和木料,以维持城墙的防御力度。但所有人都知道,阿卡普尔科的陷落已不可避免,也许就在夜里,也许就在明日清晨。   而我们期盼的援军在哪里呢?   ……   4月15日,墨西哥城,总督府。   新西班牙总督胡安·埃尔·戈麦斯放下手中的文书报告,然后神情凝重地看着大厅里围聚的众多殖民官员,沉声说道:“目前,我们已经非常明确地认定,齐国人组织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远征舰队,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向我新西班牙总督区发动了可耻的袭击。而且,我们通过多方消息验证,齐国人真正的攻击目标是阿卡普尔科!”   “总督阁下,既然如此,我们必须立即将派往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太平洋港口巴亚尔塔)的部队召回,并再次于墨西哥城进行紧急动员,组建一支反击大军,将侵入新西班牙总督区的齐国人尽数歼灭。”西班牙王国驻墨西哥城总检审官亚历瀚德罗·阿夫里内斯·雷东多大声说道:“我们不能任由齐国人攻陷我们神圣的西班牙领地,使我们王国的子民承受敌人的凌辱。身为陛下的忠实臣子,我愿意亲自率领我们英勇的西班牙王国军队,去和邪恶而无耻的敌人进行战斗。”   “雷东多检审官,你的勇气让我们所有人为之叹服,你对陛下表现出的忠诚,也让我们所有人敬佩。”戈麦斯总督微笑着说道:“但是,率领军队征讨入侵的齐国人,我们还是交给更加专业的将军们去做。我认为,不论是对总督区境内的地理环境的熟悉程度,还是对部队官兵的掌控度,以及对战场变化的及时响应速度,我们都无法与他们媲美。”   西班牙驻美洲总督是由国王根据印度事务委员会的呈请加以任命的,总督人选都是王室最亲信和最忠实的大贵族。总督就是国王在殖民地的代表,地位非常显赫,每当新总督到达殖民地时,都受到近乎于国王的尊礼。殖民地人民要为他建立凯旋门,举行巨大的游行和宴会以表示欢迎。总督的主要责任是在于保护殖民地,防止印第安人的反抗和外国的入侵,以及为王室维持和增加收入。总督是集殖民地实际统治大权和司法权于一身,他的意志差不多就是殖民地的法律。   不过呢,为了防止殖民地产生尾大不掉的“军阀”割据现象,西班牙王室对总督采取了一系列的监视措施。在总督辖区内,设有由王室和印度事务委员会直接领导的检审庭,任命若干检审官,对总督起一定的制约作用。它是殖民地的最高司法机构,不但有权审理司法案件,也有权对行政机关,包括总督在内进行监督,必要时甚至可以传讯总督。在新总督到任以前,总督的职务往往由首府总检审官代理。   然而,王室派出的这类人员,为自身利害计,常与总督相互勾结,或者受总督的收买和控制,形成官官相护的局面。因而总督不啻天高皇帝远的海外天子,可以为所欲为。而且由于任期短促,机会难再,历届总督莫不对所管辖地区的人民竭泽而渔,以便卸任返国后,终身受用无穷。   戈麦斯总督虽然如历届总督那般,一样的贪财而暴虐,但终究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政治家”,如何能应允一位总检审官亲身犯险,率领军队去抗击登陆入侵的齐国军队。万一,失陷于敌阵,不论是被俘,还是战殁,自己如何跟国王陛下和印度事务委员会交待?   “纳瓦罗将军,面对齐国人的悍然入侵,你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更加专业的军事意见吗?”戈麦斯总督转头看着西班牙王国军队驻墨西哥总司令里卡德·鲁比奥·纳瓦罗中将,表情严肃地问道。   “总督阁下。”纳瓦罗中将郑重地说道:“通过各方传来的消息,我们虽然已经获悉齐国人真正的攻击目标,但我们仍未掌握他们具体拥有的实力。因此,我们只能依靠不准确地估算,来评估齐国入侵的兵力。齐国的远征舰队可能拥有十艘左右武力强大的战舰,他们的火力非常凶猛,嗯,从班德拉斯谷和阿卡普尔科两地反馈的信息,我们的岸防炮台竟然无法压制舰队的火炮轰击。有鉴于我太平洋分舰队实力的不足,我认为在整个墨西哥沿岸地区,我们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制海权。”   “面对这种情形,我非常审慎地向总督阁下建议,在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发布紧急戒严令,对太平洋沿岸港口和城镇进行大范围的疏散和人员物资的转移,以免遭到齐国人侵袭。另外,我们需将有限的兵力,暂时集中于墨西哥城,除了防范各种紧急意外事件发生外,还能对周边重要城镇实施快速支援。”   “纳瓦罗将军,目前正在遭到齐国攻击的阿卡普尔科怎么办?”戈麦斯总督听罢,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而且,你所提出的建议是否太过保守?我们难道不该主动出击,将登陆的齐国人尽数歼灭于海岸上吗?”   “总督阁下,我们不得不承认,齐国人充分利用了我们的弱点,那就是在太平洋沿岸,我们西班牙王国没有一支实力强大的舰队,以至于无法掌控这里的制海权。”纳瓦罗中将表情严肃地说道:“在这种情势下,我们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将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齐国人可以利用他们强大的海上舰队,任意选择攻击某处防守薄弱的沿海港口和城镇。”   “我们是在两天前收到阿卡普尔科遭到攻击的消息,我相信,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阿卡普尔科很可能已经被齐国人攻破。是的,我们不要怀疑齐国人的攻坚能力,在拉普拉塔地区,位于南方的齐国人已经用他们取得的若干战绩,已经证明他们拥有不弱于法国人的强大战力。因而,若我们集结大军前往阿卡普尔科,很可能会面临一个被敌人蹂躏过的城市。我们的敌人,将会在我们军队疲于奔命的过程中,从容地去攻击下一个沿海城镇。”   大厅里的众多殖民官员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新西班牙总督区太平洋沿岸数千公里的海岸线几为不设防区域,皆在齐国远征舰队的攻击范围之内!   “齐国远征舰队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历时数月,方才抵达我新西班牙总督区,其战力怕是已去了十之六七。”戈麦斯总督沉声说道:“阿卡普尔科虽然驻军不多,但其港口布有数座海防炮台,城市更兼有城墙防御,加之该城有居民近两万。在面对齐国大举来袭,必然会众志成城,动员和组织起数千武装志愿者,来保卫他们的城市。他们是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子民,更是天主虔诚的信徒。我们不能放弃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地去拯救他们。纳瓦罗将军,我希望以你一贯拥有的勇气和忠诚,带领我们的军队,去击败齐国人,去保卫我们的子民!”   身为总督,负有保卫地方之责,岂能一味消极避战?这若是让国王陛下和印度事务委员会主席获悉,面对齐国来袭,竟然不敢与之一战,那自己必然会遭到罢黜,甚至会被检审法院判定为渎职。   深谙政治之道的戈麦斯总督自然不会犯下这般错误,打不打得着齐国,暂且不顾,但我新西班牙总督区总得要做出一番全力抗击齐国入侵的举动,不论是对国王陛下,还是对地方数十万官员和百姓,都有一个交代呀! ##第二百六十五章 齐国人的目光   1683年4月22日,阿卡普尔科。   半响,伸出一只手又在那妇人的身上使劲摸了一把,竹田治一郎便一脸满足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将丢在一旁的裤子抄了过来,迅速地穿上。   “你很不错!”竹田治一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头瞥了一眼缩在床角低声呜咽哭泣的妇人,“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嗯,不过,你们庄园里的财物,我们必须要征收一部分。你也不必恨我们,谁叫你们西班牙人招惹到我们齐国呢?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竹田,你说那么多,她听得懂吗?”野田雄太一把将门推开,一脸热切地看着床上的那个西夷妇人,手上不停,开始解着自己的衣服,“滋味如何?桀桀……,终于该轮到我了!”   竹田治一郎走到门口,走出屋子,顺便将门带上。正在庄园里搜捡财物的几名同伴见到他出来,均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   齐军在正式发起对阿卡普尔科进攻后的第三天,便利用重炮轰塌了南侧一段数十米长的城墙。从琉球、日本等地招募的仆从炮灰端着火枪、持着长刀,呐喊一声,便从破口处冲入城中。   随后,殷洲乡兵团、第八混成营也陆续跟进,将城墙周边的残敌肃清,以巩固后路,扩大缺口。   在城破的一瞬间,阿卡普尔科临时征召和动员的武装志愿者便已陷入崩溃,亡命地朝城中逃去。他们丢弃了手里的火枪和各种兵刃,迅速跑回各自的家中,紧闭门窗,搂着妻儿,等待未知命运的裁决。   至次日午后,经过一天多的混乱,齐国登陆部队指挥官开始收拢入城的各部官兵,同时派出武装宪兵制止仆从兵和殷洲乡兵的大规模烧杀抢掠行径,逐步恢复阿卡普尔科城的秩序。   有鉴于阿卡普尔科城在齐国特遣舰队曾提前进行过一番“善意”的劝降后,仍旧坚持无谓的反抗,并给齐国登陆部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故而,舰队指挥官发布命令,对全城居民实施严厉的惩罚。   对俘虏的西班牙士兵和武装志愿者行五一抽杀令,城中主要官员、市政议员、主教,以及众多商人在根据一番“客观”的财富评估后,被勒令缴纳总计达四十万比索的惩罚金,而所有的普通市民,将被征收每人十比索的战争赎金。   至于城里的官库、公仓、政府储备库、教会财产,皆被齐国军队予以全部征收。另外,按照惯例,城里官员、富商宅邸中收藏的各种古董、名画、典籍也遭到齐国军队针对性地搜刮和掠夺,一一打包装船。   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有组织劫掠过程中,齐国从富庶的阿卡普尔科城中抢走了价值约七十万比索的各类财物,让整个舰队官兵大呼过瘾,均言不虚此行。   登陆部队指挥官为了替官兵谋取更多的福利,将仆从兵和殷洲乡兵以小队为单位,开始扫荡阿卡普尔科城周边的矿山、农庄和种植园。   在打破一个个庄园、矿场后,所有的印第安人被宣布解放,重归自由人,克里奥尔人(当地土生白人)的财富遭到洗劫,甚至就连农庄的马匹牛羊等牲畜也被尽数赶到码头,等待装运,送往物资贫瘠的殷洲总督区。   相较于城中有齐国陆军坐镇,大规模的劫掠行为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制约和限制。而在城外广袤的乡村和农庄,那些征募而来的琉球仆从兵和殷洲乡兵仿佛内心的恶魔都被施放出来,行事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杀人、抢劫、强报、纵火等种种恶行,层出不穷,搞得遍地烽烟。   而在齐军撤离现场后,那些被释放的印第安人往往会捡起那些被丢弃的锄头、镐子等农具,对幸存的克里奥尔人再度发起袭击,所有的男人被杀死,悲惨的女人再次陷入深渊,曾奴役压榨他们的矿场被彻底捣毁、牛马一生的农庄亦被大火点燃,以此来宣泄他们无尽的恨意。   带队的齐国军官,对发生的上述诸多暴行,并不过多干涉和制止。毕竟是一群不拿军饷的杂兵炮灰,万里迢迢跟随大军出征,所图者,不是想获得一个好的前程,就是想多“积攒”一些存身谋世的钱财。   再怎么着,也不能将他们当做我齐国经制陆军部队来加以管束吧?   “总指挥有令,全体官兵立即返回阿卡普尔科城集结待命!”一名传令兵骑着马,奔至乱糟糟的农庄前,大声的呼道:“所有人立即返回城中待命,至午后三时仍未到者,皆军法处置!”   “差不多该走了。”严桂全骑在一匹小马上,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嘴里喃喃地说道。   “小严,你咋知道我们要离开阿卡普尔科了?”一名殷洲乡兵歪着头问道。   “咱们在阿卡普尔科待了差不多二十天了,这西班牙人即使再废柴一点,这个时候也该集结大军朝这里来了。”严桂全撇撇嘴,说道:“若是咱们再不走的话,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堵在岸上了,想跑都跑不掉了!”   “哦……”那名殷洲乡兵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齐国大军虽然战力强大,但也没必要在岸上跟西班牙人死磕,“那我们离开阿卡普尔科后,会去哪里?……返回殷洲吗?”   “我们齐国大军就攻破了一座阿卡普尔科,肯定还没有让西班牙人感到彻底的疼痛。”严桂全脸上带着几分热切,“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长官一定会带着我们到下一座西班牙城镇发财去!”   ……   5月10日,阿梅卡小镇(瓜达拉哈拉以西70公里)。   何塞·卡尔德隆·博拉洛上校把手中的军令使劲地攥成一团,脸上露出愤怒而又无奈的神情。   “请告诉纳瓦罗将军,我部将尽最大努力赶往马萨特兰。”博拉洛上校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怒火,朝传达军令的信使说道:“但我希望能得到将军的授权,可以在沿途城镇征用大量的驮马和车辆,以便加快我部行军速度。”   “上校,我会将你的请求立即报告给纳瓦罗将军。”军令信使点点头,随即翻身上马,朝墨西哥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上校,我们……真的还要再掉头赶往马萨特兰吗?”副官吉列尔莫·埃尔南戈麦斯·戈伊尔上尉面带苦色地问道。   “……”博拉洛上校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副官,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将军的命令,我们必须要服从。要不然,待战后总督大人追究相关责任时,必然会因为我们有令不遵而遭到严厉的惩罚。其实,这场战争,根本不用打,只要齐国人能将他们的战舰开过来,我们就已经失败了。”   “是的,上校。”戈伊尔上尉颇为认同地说道:“太平洋沿岸数十座港口城镇,皆在齐国人的攻击范围之内。而我们的太平洋分舰队根本不敢与之为敌,争夺必要的制海权。就凭整个墨西哥地区不到三千人的部队,是无法防御这么一片广袤的领土。若是齐国人胆子大一点,他们甚至都可以试着攻击墨西哥城。”   “攻击墨西哥城?”博拉洛上校听了不由哑然一笑,“戈伊尔上尉,齐国的远征舰队能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就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了。至于深入内陆,还要突袭墨西哥城,我认为他们不具有这样的实力。好了,去部队传达我的命令,我们先进入瓜达拉哈拉城,征集足够多的驮马和车辆。哦,上帝,我可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让我们的小伙子们迈着双腿,来回奔波数十上百里格(1里格=3海里,相当于4.8公里)的路。”   这五十多天里,博拉洛上校所部一千八百余殖民地官兵已经在路上不断奔行了四百多公里。   3月26日,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太平洋港口巴亚尔塔)遭到四艘齐国战舰的炮击,博拉洛上校当即奉命率领从瓜达拉哈拉、莱昂、克雷塔罗三地汇聚而来的一千余官兵前往救援。   待部队进驻班德拉斯谷后,齐国人的战舰已然离去。齐国人虽然在该地没有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却将港口部份设施和两座炮台摧毁,遍地狼藉。   4月19日,博拉洛上校收到墨西哥城陆军总司令纳瓦罗将军的命令,要求其率部急驰阿卡普尔科,会同墨西哥城出发的部队,一起前往该地,拯救那里的数万民众。   4月27日,博拉洛上校率领部队刚刚进抵乌鲁阿潘,又收到纳瓦罗将军的命令,齐军已经撤离阿卡普尔科,继而转攻班德拉斯谷,责令其部立即掉头回返,救援该城。   于是,博拉洛上校又不得不率部朝班德拉斯谷赶去。   气喘吁吁地行进至阿梅卡小镇,距离班德拉斯谷仅一百二十公里时,却收到前方传来的消息,齐国人在攻破班德拉斯谷,劫掠两日后,已然离去。   在阿梅卡尚未休整三日,博拉洛上校不出所料又接到了纳瓦罗将军的命令,继续开拔,前往北方的马萨特兰港。据悉,那里正遭到齐国远征舰队的攻击,形势岌岌可危,若不能疾驰往援,恐将又会失陷于敌手。   对此,博拉洛上校感到无尽的愤怒和万分的无奈。   齐国人太过分了,仗着他们拥有的绝对海上控制力,对墨西哥沿岸的港口城镇,发起肆意的攻击。你们乘坐海船,一个日夜便可纵横数百里,然后任意选择某处防御薄弱的海港发起突袭。   可如此一来,我们西班牙王国军队却要拖着两条腿,在陆地上来回奔波,此间辛苦,你们齐国人知道吗?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博拉洛上校似乎也明白了总督大人和纳瓦罗将军的苦衷,也理解了他们为何会不断下达命令,要求部队不辞辛苦,任由齐国人牵着鼻子,来回奔波,救援被袭击的沿海港口城镇。   那些被齐国人袭击的沿海地区,能否救下来,其实并不重要,这都不在墨西哥城里的几位大人物考虑范围之内。但相应的军事行动,必须要展开和部署,向沦陷于齐国的城镇施以“快速”救援,向敌人发起“英勇无畏”的进攻,以此展现我们西班牙人的勇气和决心。   然而,谁也不知道齐国人攻击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这种无休止的军事调动还要持续多久。   但博拉洛上校有一个预感,齐国人很可能在频繁调动他们的同时,已经选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目标,正在等待最佳的攻击时间。   那么,这个目标在哪里呢?   ……   5月18日,卡波圣卡路斯(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   “科利马!”   齐国登陆部队指挥官、驻琉球陆军副司令翎麾校尉(中校)张旭荣伸手在一幅简略的墨西哥地图上指着一处位置。   “根据吕宋国海军情报部门提供的情报,以及审讯若干西班牙军政官员,我们获悉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座铸币厂,负责将周边银矿中采集的大量白银加工压铸成西班牙银比索等货币。粗略估算,这座铸币厂里应该储存有价值在一百万汉洲银元以上的银块和各种铸币。若是能将其扫荡一空的话,西班牙人一定会感到彻底的疼痛。”   “这座城市好像不在海边。”特遣舰队总指挥、琉球舰队副司令广威将军(少将)姜维宁提醒道:“你们登陆部队有把握将其一举攻克吗?”   “将军,科利马距离海边大概五十多公里,若是急行军的话,两日便能进抵该城。”张旭荣说道:“根据俘获的西班牙人口供,这座城市因为深入内陆,几乎没有修建正式的城墙,外围仅用一些木排和篱笆做简单隔离。我部官兵若是悄悄潜进,破开围障,迅速杀入城中,应当不是难事。我相信,经过两个月的不断调动,西班牙人的殖民军队必然已经远离此地。所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控制该城,并将那座铸币厂积存的银块和铸币搬空。”   “既然你们陆军筹划已定,那就去执行吧。”姜维宁说道:“不过,我需提醒你一点,一旦事有不遂,务必要将部队安全撤离,不可任意纵为。还有,对那些琉球征募而来的仆从杂兵还是要稍加约束一二,勿要太过肆意行事。若不然,可就坏了我齐国军队的声名。”   “是,将军。”张旭荣闻言,立即点头应诺。   这些仆从炮灰,待此战过后,是要好好整训一番了。战场上一旦打发了性子,各种暴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特科曼之战   1683年5月29日,科利马。   在国王菲利普二世(1556-1598年在位)时期,西班牙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帝国,其殖民地范围更是发展深入到了墨西哥及南美洲腹地。为了构建一套稳定统一的货币体系,方便庞大的帝国内部贸易,菲利普二世决定统一全帝国造币厂的钱币设计。   那个时候,西班牙除了本土建立的若干造币厂之外,在美洲属地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墨西哥以及秘鲁总督区的波多西与利马分别建立了三个大型造币厂,以此就近将挖掘的大量白银和黄金铸造成各种流通货币。   从菲利普二世到菲利普三世(1598-1621年在位)这段时期是西班牙历史上的黄金时期。虽然也有无敌舰队被英国团灭的败绩,但西班牙帝国在这段时间内依旧实力强大,因此这段时间各个造币厂的铸币也较为精美。   这些铸币不仅在欧洲市场上广为流通,还通过跨太平洋贸易大量地流入东方,极大促进和繁荣了大明的商品经济。   菲利普三世死后,菲利普四世即位(1621-1665年在位)。此君爱好广泛且品味奢华,喜爱一切昂贵但对国家毫无益处的东西。他在位期间西班牙深陷尼德兰战争和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泥淖不能自拔,军费花钱如流水的同时,王室开销仍旧无比巨大而奢靡。   这个时期,西班牙每年军费开支远超政府收入预算,甚至国债都已经无力偿还,数度破产,因此不得不加紧从美洲殖民属地调拨白银以充国库。   这样的背景之下,西班牙统治者已经顾不得银币的美观与否,只要银子足重即可,而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新西班牙总督区造币厂为了赶工,恨不得直接拿银块装船。因此,这一时期的铸币模具不再精雕细刻,打制过程也是敲上徽记即可,对细节毫无要求。   甚至,为了赶工期抢进度,新西班牙总督区还擅自做主在绍西托银矿、瓜纳华托银矿、科利马银矿等白银产区附近直接建铸币厂,以加快货币的铸造速度。   当齐军登陆部队潜藏行径,快速突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防守空虚的科利马城,并完全控制铸币工厂时,呈现在官兵面前的便是堆积无数的银块和大量粗制滥造的银币。   “真特么的暴殄天物!”一名仁勇校尉(中尉)军官从箱子里抓起一把银币看了看,然后又丢了回去,“这么多白花花的雪花银,竟然铸造出这般模样的劣质钱币!这要搁着我们齐国,多半要将它们当做假币来处理了。”   “这也算不了什么,好歹看着也是一枚枚钱币的模样。”另一名军官拿着一枚银币细细地观赏着,嘴里说道:“在秦国的一些偏远地区,一些市井商贩和普通小老百姓,除了使用大量的散碎银子外,他们还会将一枚枚完整的银币用剪刀裁出几半,用于商品交易。”   “啧啧……,你们瞧,这台钱币压铸机器更是简陋,还是手工压模的!”一名军官蹲在一台手动压铸机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这玩意也需要拆解打包吗?”   “这破东西,哪值得打包带走?”一名御武校尉(上尉)瞥了一眼,摇头说道:“只需将银块、金锭、钱币统统打包封装,其他的一律捣毁拆除。还有,给那些搬运物资的殷洲乡兵招呼一声,手脚都要干净一点,勿要私藏。这些钱币,多半都是要运回本土重新熔铸的。”   “这次咱们攻伐西班牙美洲属地,来的部队还是少了一点。”一名军官一边指挥着士兵将一箱箱金银和铸币打包封箱,一边不无遗憾地说道:“据闻,仅新西班牙总督区境内拥有的银矿就不下十余处,每年给西班牙人提供价值数百上千万元的白银,简直就是坐在一堆银山上。要是将这片地盘给夺下,一定会让西班牙人吐血三升,甚至会直接要了它半条命!”   “别在这妄想了!”一名军官嗤笑道:“夺下这么一大片土地,得动用多少部队,至少要一万人吧?但你再掰着指头算算,咱们陆军一共才多少兵力。况且,距离还这么远,后勤如何保障?”   “据说,西班牙人在征服整个美洲时,好像也没动用多少军队吧……”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西班牙人征服美洲时,面对的都是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土著王国和零散无序的印第安部落,使用的武器还都是木矛和石块,如何能抵挡的外来殖民势力的入侵?而现在你再看看美洲什么情形?别的地方暂且不说,仅墨西哥地区就有数十万西班牙人。若是他们经过一番充分动员,再征募一些归附的印第安人,足可武装数万人出来!”   “唉,还真有点可惜。”那名军官颇为遗憾地说道:“话说,这两个月以来,咱们好像还未曾遭遇过西班牙人像样点的抵抗。他们的驻军不至于真的被我们调动得四处奔波,而无法与我军直面以击吧?”   “怎么着,你还想着跟西班牙当地的驻军打上一仗?……我倒觉得,这般情形就很好,避实就虚,起码部队没有太大的伤亡。”   “呵呵……,你们说,西班牙军队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正盯着我们,在我们撤往海边时,打我们一个伏击?”   “不会吧……?你他娘的别乌鸦嘴将西班牙人召来了!”   ……   5月31日,曼萨尼约港。   “上校,据悉齐国人的军队人数在一千八百到两千人左右,而我们的部队在经过两个月的长途奔行之后,仅剩下一千三百人,恐怕未必能有把握将他们截杀在陆地上。”吉列尔莫·埃尔南戈麦斯·戈伊尔上尉向自己的长官轻声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在当地在征召一些民兵,以增加我们的攻击力量?”   “不,我们不能耽搁任何一点时间。”何塞·卡尔德隆·博拉洛上校一边向送行的地方殖民官员挥手告别,一边坚定地说道:“科利马距离海边只有十一里格的路程,以最慢的行军速度撤退至海岸边,也不过四五天时间。若是我们在当地花费大量时间去征召民兵和武装志愿者,很可能无法及时截住齐国人的归路。”   “至于部队人数上的差距,我不认为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齐国人劫掠了科利马城,那里可是拥有一座铸币厂,储存了大量的黄金和白银,我想这也是齐国人选择攻击此处的最大因素。戈伊尔上尉,一群抢劫了大量财物的部队,你认为他们此刻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赶紧撤回船上去,然后进行一场肮脏的财物分配?”戈伊尔上尉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一群强盗坐地分赃的画面。   “没错!”博拉洛上校一脸自信地说道:“一群身怀巨宝的强盗,在遭到我们突然攻击时,他们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呢?而且,齐国人竟然敢深入内陆如此之远,可谓猖狂至极。我猜测,齐国人奔袭科利马,必然没有携带火炮。我相信,当我们的部队突然出现在齐国人面前,并以猛烈的炮火进行轰击时,齐国人惟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后背留给我们,然后奋力地向海边逃去!”   “上校,若是我们能在海边击败并重创齐国人,那必将极大鼓舞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军心和士气。”戈伊尔上尉振奋莫名,“那个时候,我们将会成为整个美洲属地,哦,不,将成为整个西班牙王国的英雄。”   “没错,几天后,我们都将成为英雄。”博拉洛上校看着长长的队伍,不断地向东南方向快速行进,心中充满无限期待,“皮萨罗和科尔特斯为我们西班牙王国征服了美洲,而今天,我将带领你们去拯救和保卫美洲。”   ……   6月4日,上午十一时,特科曼(距离海边约十公里)。   登陆部队总指挥翎麾校尉(中校)张旭荣骑着马停驻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长长的车队中间充斥着近百名哭哭啼啼的西班牙妇人,不由皱紧了眉头。   “长官,那些妇人是殷洲乡兵团于科利马城及沿途西班牙庄园里掳来的。”登陆部队参谋官、宣节校尉(少校)孙延林说道:“他们声称,殷洲总督区辖内女人稀少,故而便自作主张,想在西班牙美洲领地多弄些妇人,好带回去分配给移民,以安其心。”   “哼,沿途遭到的数起袭击,恐怕就是当地西班牙人不忿于我军掳掠妇人行径,而采取的报复行为。……这些乡兵团,还真把西班牙领地当做狩猎场,予取予求,肆意妄为!”   “殷洲总督区距离汉洲本土数万里之遥,辖地之民除了流放犯人,就是各国衣食无着的破落移民,再加之建立未久,也无从得以教化。拓殖蛮荒之地,土著野人部落环伺周边,他们自当事事以武力为凭,行事自然稍稍有些肆意妄为。需知,在数十年前,卑职所在的威远岛,还不是这般行事无忌。猎杀食人生藩,征服化为之民,甚至为了抢夺肥美田地,所造杀孽也是为数不少的。”   “说得也是。”张旭荣无奈地摇摇头,“但这般行径,还是让人望之……”   “报告长官!”一名侦骑快速奔来,头上隐隐冒着一丝汗水,神情中也透着几分肃然,“前方特科曼城发现西班牙军队!”   “嗯?……”张旭荣不由瞪大了眼睛,非常惊讶地问道:“西班牙军队大概有多少人?”   “西班牙军队人数在一千五百上下。……他们已经在城外列阵,堵住了我们通往海边的道路。”   “西班牙人竟然在城外列阵?”张旭荣看了看孙延林,显得有些意外,“走,瞧瞧去。”   ……   上午,十二时三十分。   竹田治一郎双手抱着火枪,看着数百米外的西班牙军阵,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嘴里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要说心里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远远望去,那些西班牙士兵也跟他们一样都持着火枪,阵型严密,可不是这几个月以来遇到的那种地方民兵和市民武装那般乱糟糟的模样。说不定,在西班牙的阵中,还部署有火炮。这要是接阵交火,对方的炮子和弹丸,也是能要了他的小命的。   身后传来同伴粗重的呼吸声,显见在这临战之时,大家都跟他一样紧张。竹田治一郎很想回头看一看,己方的军阵是否如西班牙人那般布置严密,各部战斗准备是否已完成。届时接战迎敌时,他们作为先锋部队,能否获得后方有力支援。   “大家都放松,试着做一下深呼吸,或者吃几块沙糖,无需太过紧张。”队列最右侧的一名齐国军官,大声地说道:“对面的西班牙人未曾经历大战,战斗意志也普遍低下,只要我们冲到他们面前,必然会崩溃逃散,任由我等肆意追杀!”   “轰!轰!”   对面的西班牙军阵率先开炮轰击,一发炮弹偏离目标,落到了队伍的右侧田野上,另一发炮弹却正好砸到了仆从兵队列前,跳动几下,便迅速地向阵中滚来。   “啊!”   “啊!”   “……”   竹田治一郎听到队列左侧传来一阵阵惨呼声,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却不由落回了肚子里,随即便探头朝那边观望。   “未有军令,不得乱动!”阵中的齐国士官大声地呼喝道:“继续列队站好,保持队形!”   “轰!轰!轰!”   齐军阵中的三门4磅轻型陆军炮随即也展开反击,炮弹脱离炮口后,迅疾地朝西班牙军阵砸去。   “前进!”   “前进!”   “前进!”   竹田治一郎听到军官发出的一连串口令后,立即端着火枪,在鼓号声中,随着左右两边的同伴,迈着整齐的步伐,朝西班牙军阵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的西班牙士兵也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迈着同样整齐的队列,朝齐国军阵杀来。   “咻!咻!咻!……”   在齐军的阵地后面,猛地腾起大团烟雾,一枚枚火箭弹呼啸着飞上天空,拖着红色的尾焰,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扑向西班牙阵地,片刻之后火箭落地爆炸。火箭的战斗部不仅有弹片四射的霰弹,还有燃烧弹和烟雾弹等类型,使得战场上顿时硝烟弥漫,火光四起,笼罩了整个西班牙军阵。 ##第二百六十七章 英国人的眼界   1683年6月4日,夜,十时二十分,特科曼城。   何塞·卡尔德隆·博拉洛上校神色颓然地靠坐在墙角,眼睛微闭着,对前来问话的齐国军官,根本不予任何回应。   身为一名西班牙王国的高级军官,更是拥有继承的骑士贵族爵位,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即使,他现在已经是一名齐国军队的俘虏,但若是想要从他嘴里获取一些有关西班牙王国以及总督区的情报和信息,那是万万不能的。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对信仰和忠诚的背叛。   在他表示拒绝回答问题后,齐国人虽然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却没有对他实施严苛的拷问,也没有在言行上对他进一步地羞辱,充分给予他一名高级军官应有的体面。齐国人在离开时,郑重的宣布,作为战争俘虏,他和七百多名西班牙官兵将会被押送至齐国美洲领地,被暂时关押并罚做苦役,直至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签署相应的和平条约,才会被遣返回墨西哥。   回想起在午后时分进行的战斗,博拉洛上校便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经过一天半的急行军,他们一千三百多西班牙王国军队利用大量的驮马,迅速从曼萨尼约港奔袭至特科曼小城,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待齐国军队的到来。   通过骑兵侦查,齐国人果然从科利马城劫掠了大量的黄金、白银,以及其他财物,车辆近百架,队伍绵延数里,正在朝海边缓缓而来。   更让西班牙官兵忿怒的是,齐国人还在科利马城及沿途农庄,掳掠了一百多名西班牙妇女,使得整个队伍显得异常嘈杂和喧嚣。   一些勇敢的当地民众,对这支无耻的侵略军发动了一波又一波袭击,虽然对齐国人造成的损失不大,却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   得知这些信息后,博拉洛上校对战胜齐国军队更增添了几分信心。他们不过是一群劫掠成性、纪律废弛、残暴无虐的强盗罢了!   这两个月来,不断攻袭那些防守薄弱的沿海港口、城镇,所面对的也都是缺乏军事训练的地方民兵,这才让他们屡屡得手。   一旦遇到我西班牙王国正规军队,必然会将他们打爆,一举覆灭这些无耻而贪婪的齐国强盗。   因而,当齐军车队进抵特科曼附近时,博拉洛上校并没有选择于城中凭垒而守,更没有考虑过设置埋伏,展开一场突袭战斗。他将所有的部队全部拉出城来,在距离城北一公里外的平原地区列阵以待,准备跟齐国军队打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尽管,在望远镜里观察到齐军携带了数门火炮,但博拉洛上校并不以为然。这群抢掠了无数财富的军队,在一头撞上西班牙王国军队时,一定会感到万分的惊讶,继而是无尽的惶恐,估计全军上下根本不会想着去战斗,而是试图逃离此地。只要我们的军队进攻更加坚决,攻势更加凌厉,相信敌人会很快溃散,最后任由我军追杀。   然而,让所有西班牙人感到意外的是,齐军的反应速度相当快,大概有四百多名身着藏青色军服的部队在第一时间便列好了阵势,端着火枪,遥遥对着西班牙军阵,十数量马车横贯在他们的前方以为掩护屏障。紧接着,一千余身着灰色军服的士兵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依次列队,排布在最前方,几门火炮也从马车后面解下,推到阵前。   博拉洛上校并没有因目前局势跟战前设想有所不同,而产生丝毫动摇。他决定趁齐军立足未稳之际,率先发动进攻。   火炮打响了,而且他们的运气不错,首轮就有一发炮弹砸向敌人队列中,造成了对方些许混乱。   火炮对轰数轮后,敌人首先沉不住气了,开始发起步兵进攻,迈着整齐的步伐,端着火枪,缓缓逼来。   博拉洛上校见状,不由大喜过望。虽然,他们全军于野外列阵迎敌,但他们仍旧携带了数十辆马车,将其尽数布置在阵地前方。尽管,这些马车在两军接阵时,未必能给士兵提供全面的防护,但多少有一层遮蔽,对士兵而言,不啻为最大的心理安慰,可使官兵从容射击。   然而,笑容尚未敛去,博拉洛上校突然看到齐军阵地后方升腾起一阵阵烟火,无数拖着尾焰的火箭呼啸着飞上天空,然后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落入西班牙军阵之中。   火箭爆炸后产生的碎片,飘散的烟雾,燃烧的焰火,将西班牙密集排列的队伍“象蚂蚁堆一样打得星散”,整个战场“如电如雷,声震不息”。   火箭弹还造成了两百名胸甲骑兵所乘战马受惊不已,载着惊慌失措的骑手四处逃散,不断践踏冲撞着附近列阵的火枪兵,使得整个部队更加混乱。   须臾间,齐军呐喊着冲至近前,他们搬开挡路的车架,杀入阵中。他们在射出一轮轮排枪后,端着刺刀便扑了过来,将一名又一名西班牙士兵捅翻在地。   哦,上帝啊!   博拉洛上校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那些身形瘦小的齐国士兵,仿佛像群饿狼一般,无论西班牙士兵是否已经弃械投降,一概不管,端着刺刀便狠狠地扎下去。   即使部分齐军士兵被勇敢的西班牙人夺去了火枪,但他们丝毫未予退缩,反而从腰下拔出短刃,继续左冲右突,异常的悍勇。   原野上,到处都是崩溃逃散的西班牙士兵,他们哭喊着,惊叫着,丢弃了身上所有的武器,就像那些曾经被追逐的印第安人一般,亡命地奔逃,试图躲过齐军的追杀。   博拉洛上校在数名士兵的护持下,企图逃回特科曼城,但在半途中,遭到十余名齐军的拦截,无奈之下,只能弃械投降。   虽然,此战过后未曾点检损失,但博拉洛上校仅从被俘的西班牙士兵数量来看,便知道自己的部队几乎是全军覆没,战殒者也超过五百人,就连自己的副官——戈伊尔上尉也被一把刺刀捅入后背,然后又被利刃割开了喉咙,死的异常惨烈。   这场战斗,我们西班牙王国军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败于齐国,他们不仅战斗力强悍,而且还拥有许多未曾见过的诸多先进武器,恐怖的火箭弹,可随军携带的轻型陆军炮,以及大量的开花弹。   照这般情势看来,只要齐国人物资补给足够充分,再加上强横的海上力量,那么,他们在整个太平洋沿岸将是无敌的存在,任由他们肆虐荼毒。   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又将如何应对呢?   ……   7月16日,韦拉克鲁斯港。   韦拉克鲁斯,位于墨西哥湾的西南侧,是墨西哥东岸的最大港口,素有墨西哥“东方门户”之美称。1519年建在海滩上,是墨西哥最古老的城市。因多雨、潮湿,不宜居住,曾两度被遗弃。现在的城市始建于1599年,为这个时期墨西哥和西班牙的之间的主要联系点,也是最大的贸易商港。   一艘悬挂着英格兰王国旗帜的商船缓缓驶入港口,随后便在引导员的带领下,停靠在港口南侧泊位上。   英国贸易商人约翰·威尔莫特下了船,踩在坚实的陆地上,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   哦,感谢上帝,让自己躲过了滔天的风浪,最终活着抵达新西班牙!   两个月前,他从南卡罗莱纳拉来了一船的谷物和烟草,先是在巴巴多斯进行了一番交易,从该地换取了大量的蔗糖,然后便又辗转来到新西班牙地区,准备与这里的西班牙人贸易。   尽管,西班牙人早在一百多年前,便规定了严格的贸易禁令,不允许外国商人进入美洲属地,展开贸易活动。   但随着西班牙国力的日趋衰弱,尤其是他们的海军历遭打击,早已不负当年全球霸主之盛名。再加上当地的土生白人——克里奥尔人逐渐掌握美洲属地的经济主导权,西班牙王室颁布的所谓贸易禁令,根本就没有人会认真遵守。各种走私贸易,大行其道,充斥着整个美洲市场,禁无可禁,地方殖民官员,上至总督,下至市镇官员,全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各国商人施为。   “西班牙人这是准备要展开缉私行动吗?”约翰·威尔莫特看到码头停靠了四艘西班牙战舰,似乎是刚刚完成补给,正在陆续升起几面副帆,准备离港。   “哦,不,他们并不是去打击走私行动。”闻讯前来迎接他到来的一名驻坎佩切商馆的办事人员说道:“他们多半是准备经哈瓦那,返回西班牙本土。据说,齐国人组建了一支远征舰队,于今年二月间,攻击了西班牙本土,沿海数座港口城市遭到炮击。西班牙人位于摩洛哥地区的马穆拉、梅利利亚、休达等地,也在齐国舰队的配合下,被摩洛哥人一一夺回。”   “啊?”约翰·威尔莫特听了,大为吃惊,“那个齐国不是一个位于印度洋地区的国家吗?他们竟然跨越数万里海路,进抵欧洲,攻击了西班牙本土?”   “是的,威尔莫特先生。”谢曼·波尔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齐国人不仅攻击了西班牙本土,还跨过浩瀚的太平洋,袭击了新西班牙的西海岸地区。阿卡普尔科、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太平洋港口巴亚尔塔)、马萨特兰、科利马、特科曼等沿海港口城镇,均遭到齐国人的攻击。一个月前,西班牙军队在特科曼小城与登陆的齐国军队爆发一场战斗,一千三百多人在齐国人一波冲锋下,便尽数覆灭。数天前,从萨利纳克鲁斯港传来消息,西班牙人在太平洋地区仅有的一支舰队,也被齐国海军重创,两艘沉没,一艘被俘,剩下两艘据说逃往利马了。”   “如此一来,在墨西哥西海岸地区,岂不是就不存在任何西班牙海上力量了?”   “呵呵……”谢曼·波尔轻笑两声,随即摇头说道:“没错,西班牙人已经放弃了太平洋一侧的防御,任由齐国人肆虐沿海地区。他们的总督已经下达了紧急动员令,除了迁移位于太平洋沿海的居民外,还大量征召民兵和武装志愿者,准备抗击齐国人的大举入侵。”   “难道,齐国人会进攻墨西哥城吗?”约翰·威尔莫特震惊地问道。   “……多半不会吧。”谢曼·波尔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个人看法,认为齐国人不会这般冒险,深入内陆数百英里去攻击人口众多的墨西哥城,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哦,当然,那些齐国人举动一向出人意料,或许一连串的胜利,会让他们进行一次军事冒险,也是说不准的事。毕竟,我们谁都没想到,齐国人竟然会组织两支远征舰队,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分别攻击西班牙本土和墨西哥。哦,上帝,他们太疯狂了!”   “哦,可怜的西班牙人,他们在面对一个比其当年更为疯狂、更为自大的齐国,终究是要吃大苦头。”约翰·威尔莫特回头看着陆续离开港口的四艘西班牙战舰,不无同情地说道:“话说,这西班牙人在近几十年来,好像一直在倒霉,就没缓过一口气。……咦,那艘最后离港的船怎么看着跟其他西班牙舰船明显不一样呢?”   “哦?”谢曼·波尔寻声朝海上望去,只见一艘具有修长流线体型制的大船,上面除了三根高高的桅杆外,在舰艉的位置,还竖立着一根粗大的烟囱,耸了耸肩膀,说道:“那艘战舰叫圣罗尼亚号,数年前,一艘齐国武装移民船在墨西哥西海岸附近一座小岛搁浅,被西班牙人俘获。后来,他们将这艘船在阿卡普尔科港修复,然后从西海岸偷偷地穿越麦哲伦海峡,驶到哈瓦那船厂,又进行了一番改造,将其命名为圣罗尼亚号,使之成为加勒比舰队旗下的一艘主力战舰。”   “那根烟囱是做什么的?难道,西班牙人在船上打造了一间宽大的厨房,准备于海上也要享受美味大餐?”   “不。”谢曼·波尔摇摇头,笑着说道:“虽然西班牙人向来比较荒唐可笑,但还不至于如此奢华地在船上建造一间宽大的厨房。据说,西班牙人俘获这艘船时,竖立的烟囱就已经存在了。嗯,那应该是齐国人建造的玩意。我猜测,那根烟囱或许是齐国人为了增强船只的动力,而特意添加的。”   “哦,是吗?”约翰·威尔莫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齐国人会不会将某种驱动装置安装到船上,以此作为整艘船的动力?就像我们英格兰本土众多煤矿中的那些蒸汽抽水机,以煤炭为原料,持续地输出蒸汽动力,驱动大船,并彻底取代风力,披荆斩浪地自由航行于大海之上。”   “哦,威尔莫特先生,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谢曼·波尔笑了,“这是一艘大船,排水量达数百万磅,一台抽水机怎么能将其驱动呢?”   “不,这不是想象力。”约翰·威尔莫特眼睛一直盯着那艘逐渐远去的战舰,轻声说道:“我曾听尼德兰商人提及,齐国人确实拥有一种不以风帆驱动的舰船。据悉,那种船就拥有一个粗大的烟囱,行驶过程中,就会不断地冒出滚滚浓烟。”   “嗯?……”   “若是我们能从西班牙人手里弄到一艘这样的船,加以研究复制,说不定就将改变未来的海上运输模式!” ##第二百六十八章 西班牙人的失落   1683年8月10日,马德里。   1588年,西班牙组建的规模空前庞大的“无敌舰队”惨败于英格兰海军手里,这对当时实力强大的西班牙王国而言,其实还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菲利普二世闻知“无敌舰队”失败的消息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说了这样一番话:“我应该感谢上帝,使我具有这样大的权力,只要我愿意,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再建立一支无敌舰队,只要源头不断,那么一道流水虽然有时会被阻止,终究无碍大局。”   是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覆灭(实际上,仍有近半数舰船返回了西班牙本土),并没有造成西班牙王国的一蹶不起,他们的实力依旧强大。次年,英格兰针对西班牙本土发动的一次报复性质的远征行动,便被西班牙王国轻松挫败,并使英格兰人同样遭受了巨大损失。   英西两国的战争延续到了1604年,直至交战双方均力竭不支之后,方才签订和约。这个和约对于英西两国而言其实也无足轻重,因为两国的领土未有一寸的损失,两国的王朝也未曾更迭,两国既定政策和宗教势力对比也未受到任何影响。   何况,西班牙人也从这次失败中意识到了组建一支可以夺取制海权的远洋海军的重要性,并且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很快,他们在战舰上也部署了性能更好的远程毁船火炮,并且配备适合舰上狭窄空间使用的四轮箱式炮架和结实耐用的索具;他们也开始逐渐调整舰上炮手与陆战士兵的比例,并为后者配备了更适合快节奏接舷战的冷兵器。   在船舶建造方面,西班牙人也参照英国在此次战役中大放异彩的“竞速大帆船”的样式改进自己的同类船只的设计,使其大中型武装商船的航海性能有所提升。他们还发展了一种快速武装船只,它的载重量虽然只有区区200吨,却可以无需护航而在大洋上自由航行,尽管它并非专门的战舰,但是却让英国的私掠船队无法施展其驾轻就熟的海上突袭战,使跨洋贸易的安全性得到了极好的保障。   然而,我们若是将历史的时间线逐渐拉长,直至目前,便能清晰地看到,1588年无敌舰队的覆灭,绝对给西班牙王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灾难。不论他们从这次失败中以奇迹般的速度重新恢复了海上霸权,还是他们通过这场海战,做出了种种有益的改善和进步。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弥补西班牙的国家威望因此役所蒙受的致命重创。因为此役让它所有的潜在敌人都明白了西班牙帝国只不过是一个“泥足巨人”,他的权势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而拱卫这个帝国的武力如海市蜃楼般不可靠。   自从1492年格拉纳达陷落,摩尔人的势力被彻底逐出伊比利亚半岛之后,在短短数十载内,西班牙王国的子民就将它们的边疆拓展到已知世界的极限。他们征服了墨西哥与秘鲁,他们统治了美洲大陆广袤土地,他们在世界各地建立殖民据点,他们的探险船队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他们在诸多遗世独立的偏远岛屿和海岸线上留下了足迹。他们让世人对其产生了不可能被击败的神秘感,而且他们也认为自己就是上帝的宠儿。   可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失败,却使他们的信念粉碎了,意志开始出现动摇,这原本是他们宗教式的狂热产生的基础。在短短三十年之后,西班牙帝国的衰落便已成定局。   更加令他们沮丧的是,英国人与荷兰人这两个“弱小”民族,竟然比他们这些大航海时代的先驱和纵横七海的征服者更懂得海洋。   菲利普二世以后的历任西班牙国王,其思想理念与不断进步变革中的世界渐行渐远,他们固执地认为,保持虔诚的信仰和传统的政治形态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他们认为凭借在技战术方面的修修补补就能让自己的军事实力跟上列强的步伐。他们对于国内民众要求改革的呼声予以野蛮压制,对贵金属大量输入而导致的“价格革命”放任不管,在追求古典骑士之荣耀的征战中屡战屡败,最终在不断沉沦中变成了欧洲的二流国家。   “不,我们西班牙王国是天选之国,更是整个天主教世界的保护者。”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面色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们西班牙王国拥有广袤的领土,数百万忠诚的子民,还有凶猛善战的军队,我们仍旧是欧洲有数的大国之一,我们的影响力更是无与伦比。在这种情势下,你们竟然要建言与齐国谈和,屈服于那个位于大洋之中的异教徒国家?”   印度事务委员会主席胡安·埃韦拉多·尼塔德伯爵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转头看向首相费尔南多·德·巴伦苏埃拉公爵。   陛下好像又有些神志不清了!   “陛下。”王国首相巴伦苏埃拉公爵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们西班牙王国与齐国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七年之久,战场从最初的哥塔巴尼亚,再到拉普拉塔,敌我之间拉锯不断,战火连连,不论是秘鲁总督区,还是新西班牙总督区,都已经是糜费巨大,财力上也是难以为继了。”   “及至四年前,齐国又将战火燃烧到西班牙本土,炮击数座沿海港口城镇,使我王国蒙受极大羞辱,人员和财产亦损失巨大。在三年前,王国依靠从热那亚、威尼斯,以及英格兰借贷而来的数百万比索,组建远征舰队前往美洲,以期彻底驱逐齐国所据势力。然而,战争绵延至今,不仅未能击败齐国,反而连连受创,大小舰船损失二十余艘,兵员四千余,所筹资金也消耗殆尽。”   “现如今,齐国不仅派遣了一支强悍的远征舰队进抵欧洲,以摩洛哥港口为依托,不断攻袭本土沿海城镇,数月来,王国不仅失去了北非沿岸数座重要据点,而且本土的巴伦西亚、马拉加、加的斯、毕尔巴鄂等重镇也遭到齐国炮击,人员、财产损失惨重,我们的地中海舰队也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   “更为可虑的是,齐国人竟然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开始攻击新西班牙总督区。需知,我们西班牙王国于太平洋沿岸并没有部署像样的海军力量,新西班牙、秘鲁、智利等地区几无防御之力。若是齐国人侦得其虚实,必将遣大军登陆,谋夺整个美洲属地。如此一来,西班牙王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陛下,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更是为了保留西班牙王国最后的元气,这场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卡洛斯二世瞪着阶下的几位重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隐隐有癫痫发作的迹象,身旁的几名侍者均露出担忧的表情,连忙上前帮着陛下轻抚后背。   “滚开!”卡洛斯二世恼怒地一把将侍者推开,同时,双手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看着对面的大臣们,深吸一口气,嘶声说道:“《亚琛和约》的签订,我们丢掉了南尼德兰;《里斯本条约》的签订,我们丢掉了葡萄牙;《奈梅亨条约》的签订,我们又丢掉了弗朗什孔泰、佛兰德、埃诺等地区。那么,这次跟齐国人谈和,我们又将准备丢掉哪些地方呢?”   四年前,卡洛斯二世迎娶了法王路易十四的侄女奥尔良郡主玛丽·路易丝·德·奥尔良为妻,但这位新婚的丈夫却被诊断为阳痿而无法产生后代。这个消息一度在整个欧洲王室中流传,使得年轻的国王陛下倍感羞辱和尴尬。   而在面对繁杂的国事政务方面,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心理和生理都极不正常,卡洛斯二世根本无法做出具体而合理的安排,只能依靠首相和几名重要的贵族大臣代为处理。但他毕竟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君主,整个王国所遭遇的任何劫难和羞辱,最终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身残”,但年轻的国王偶尔也会有“志坚”的时刻,曾无数次幻想,在自己的统治下,西班牙王国曾经闪耀世界的荣光,得以恢复并能有所扩大。   可是,王国积累的弊政太多,属于西班牙人的时代终究已经远去。在欧洲大陆,不仅频频遭到法国的痛殴,甚至在面对昔日叛贼尼德兰人的时候,还不得不委曲求全,受它的摆布。英格兰、葡萄牙、瑞典、丹麦等曾经的“撮尔小国”,也会时不时地向王国发起挑衅。   现如今,一个位于大洋之中的异教徒国家——齐国,不仅侵夺王国的美洲属地,还组建了一支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路,打到了他们本土。   这让昔日伟大的西班牙王国,情何以堪呀!   “立即向驻阿姆斯特丹的公使发出指令,让他先和齐国人接触一下。”首相巴伦苏埃拉公爵看着蹒跚离去的国王陛下,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朝负责外务事务的胡安·弗兰·鲁伊斯伯爵轻声说道:“我们需试探一下齐国人态度,希望他们也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意愿。”   “若是我们主动谈和,齐国人很有可能会借机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鲁伊斯伯爵不无担忧地说道。   “但不管怎样,这场战争必须要尽快结束。”巴伦苏埃拉公爵苦笑一声,“我们必须将所有的精力转移到欧洲大陆上,法国的扩张势头,并没有因为《奈梅亨条约》的签订而有所收敛。路易十四的目光始终在盯着我们西班牙王国,想要将法国的领土延伸至比利牛斯山的南侧。曾经一度被欧洲联军所压制的奥斯曼帝国,再次死灰复燃,他们的军队已经侵入奥地利,并包围了维也纳。所以,我们不能在跟一个雄踞印度洋的地区大国将这场无谓的战争持续下去。在一些非必要的枝节问题上,我们可以适当对齐国做出……让步。”   ……   8月21日,摩洛哥,里巴特港(今摩洛哥首都拉巴特市)。   “休达和丹吉尔这两处港口,你们海军属意哪一个?”齐国驻摩洛哥公使姚连坤端着一杯清茶,轻轻地品啄一口,然后微笑着朝大西洋特遣舰队指挥官、广威将军(少将)齐鹏飞说道:“摩洛哥人态度非常真诚,任由我们选择一处,并承诺会提供相应的人力,帮着恢复被战火毁损的一切设施。”   “这摩洛哥人上赶着要将其中一处港口租借给我们齐国,恐怕是为了想让我们分担一些军事压力吧。”齐鹏飞叼着一个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几道烟圈,“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英国人,摩洛哥都无法独自面对。若是将其中一处港口租借出来,对方打过来时,总的掂量掂量我们齐国的态度,也算是间接帮着他们保卫地中海沿岸的领土安全。”   “不管摩洛哥人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但在地中海沿岸,尤其是海峡南端获得一处重要的海上基地,这对我们齐国扩大地区影响力,并伺机将触角探入欧洲,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姚连坤放下茶杯,郑重地说道:“十二年前,我们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获得埃及达米埃塔港的租借权,如今,我们若是在地中海西端再取得一处落脚点,那么,对地中海未来形势出现的任何变化,我们齐国多少也能具有一定的应变能力了。”   “公使,在整个地中海,若论海上实力而言,当以快速崛起的法国海军为最。他们目前已拥有一百多艘主力舰船,官兵人数近六万,规模冠绝欧洲。两年前,他们的舰队更是炮击阿尔及尔港,几乎使半个城区沦为废墟,迫使巴巴里海盗们归还了所有的基督徒奴隶,并赔偿百万法郎。这已充分显示了法国将要称霸并主宰整个地中海的野心。”   “面对这般强大的竞争对手,我们齐国海军囿于远离本土,无法得到有效支援,尚不足以与之争锋。所以,为了避免过度刺激法国人,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丹吉尔和休达,我们最好暂时不要考虑。这样一来,梅利利亚港或许就是一个折中的选择。”   姚连坤闻言,不由对这位拥有皇室近亲身份的海军指挥官刮目相看。   齐鹏飞并没有被最近几个月对西班牙获得的连串胜绩,而产生盲目自大的心理,对整个地区局势的分析和把控,也是丝丝入扣,进退有据。明知道齐国海军实力不足以改变地中海局势的情势下,晓得要避免刺激法国,先“苟”在一处偏僻港口“猥琐发育”,最终为齐国在该地区打入一个坚实的楔子。   “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便返回菲斯,与伊斯梅尔素丹商讨有关租借梅利利亚的事宜。”姚连坤颔首说道:“将军对奥斯曼帝国正在进行的维也纳围城战,是持什么看法?”   “我一个海军将领对陆地上发生的战争,能有什么看法?”齐鹏飞摇摇头说道:“听说,奥斯曼人动用了二十万军队去围攻只有不到两万人据守的维也纳,只要他们不犯大的错误,应该能战而胜之吧。我们齐国的陆军参谋团不是也参与了这场宏大的战役吗?就算奥斯曼人蠢笨如猪,但在参谋团的悉心指导下,也不至于犯一些低级的错误,让人家神圣罗马帝国给一举翻盘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维也纳之役   1683年9月2日,维也纳。   “奥斯曼帝国军队的统帅就是一头蠢笨的猪!……城里的守军最多不过一万人,竟然迟迟不发起总攻,难道还真的要期望他们主动献城投降吗?”   齐国驻奥斯曼帝国陆军参谋团战术参谋、陪戎校尉(少尉)廖修义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巍峨高耸的维也纳城墙,嘴里低低地咒骂道。   “小廖,慎言!”参谋团副团长、昭信校尉(上校)傅修文呵斥道:“你狗日的别口无禁忌地胡乱瞎喷!在奥斯曼帝国境内的诸般禁忌,难道都他娘的忘了?”   “长官,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维也纳城防守兵力空虚,只要奥斯曼帝国军队发动一波攻势,一定会突入城中,占领这座神圣罗马帝国的都城,取得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廖修义犹自愤愤不平道:“可是,你瞧瞧他们的统帅这两个月来,都在做什么?从头到尾一直处于漫不经心的状态,攻城时又拖拖拉拉,各部官兵还互相推诿,都想着让别人先去送死,自己到最后不劳而获。”   “他们明知道要攻击维也纳这座坚固的城池,竟然丝毫不听取我们的建议,携带攻城重炮前来。以至于,进抵此城后,不得不采取既耗时又费力的坑道爆破的手段来攻击城墙。你说要攻城嘛,好歹要一鼓作气,大军四面围攻,充分利用己方人数上的优势。可奥斯曼人却是攻两天,歇三天,难道他们还担心连续不断的进攻,会把城内的守军给累坏了,这是要给敌人留下足够的休整时间?”   “闭嘴!”傅修文抬脚虚揣了廖修义一下,没好气地说道:“是不是整个参谋团就显得你最懂战略战术了?”   “长官……”廖修义四下看了看壕沟内的几名参谋团军官,见他们都面露嘲讽的笑容,顿时面色涨得通红,合着,大家伙都看出来了,但囿于各种原因,都没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自己年轻气盛,口无遮拦,才不管不顾地嚷嚷出来。   也是,这些长官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军官,而且人家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最少待的时间都在两年以上。哪像自己,军校毕业不到三年,此前还在印度驻屯军服役,今年二月,才被抽调至陆军驻奥斯曼帝国参谋团历练,不论是军中资历,还是对奥斯曼军政情况的熟悉程度,那是远远无法同他们相比。   既然,参谋团的诸位长官都看出问题所在了,而又无法做出任何改变,那一定在奥斯曼帝国军队统帅那里触了霉头,提交的作战建议,一直未予被人家采纳。而他却在这里瞎叫唤,显得自己多有能耐似的。   他们毕竟只是参谋团,可不是奥斯曼帝国军队的指挥机构!   “脑子还不算笨。”傅修文瞥了一眼有所顿悟的廖修义,点点头说道:“在这支奥斯曼帝国军队中,唯一的统帅是大维齐卡拉·穆斯塔法。我们的建议能否获得他的接受,也取决于他个人的意志,以及他对全局通盘的考虑。”   “大维齐的通盘考虑是什么?”廖修义愣愣地问道。   “狗日的,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内心深处想的是什么?”傅修文不耐地骂了一句。   其实,作为参谋团的副团长,对于军队统帅卡拉·穆斯塔法的真实想法,还是知道一点的。   无他,贪财耳!   要知道,在在法荷战争结束后,出于财政问题,神罗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被迫裁撤掉了几乎他一半的部队,46个团中的20个步兵团、10个骑兵团和4个龙骑兵团都被解散。直到1680年,利奥波德一世将他腐败无能的财政大臣施岑多夫免职,开始了新一轮的税务改革,才使得手头掌握了一点财力,得以重新征募了多达两万人的部队。   在7月12日,得知了奥斯曼帝国大军攻向维也纳,利奥波德一世借口去筹集外来援军,便拍拍屁股,带着家眷逃离了维也纳,将都城全权交给了斯塔伦贝格伯爵。这个时候,维也纳城守军只有区区五千人,在斯塔伦贝格伯爵下令火速抽调附近的部队之后,守军的规模才堪堪达到了一万一千人。而入侵的奥斯曼帝国军队人数却足足有二十万之众(包括大量的辅兵),双方军力对比达到恐怖的20:1。   志得意满的穆斯塔法杀到维也纳城后,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对自己拥兵二十多万,显得十分自信。他认为守军负隅顽抗而且火力强悍,如果全军出动强攻的话,即使能拿下维也纳,也会损失惨重。   而且他还考虑到,如果全军出动,在拿下维也纳以后,那些杀红眼的士兵们,一定会将城中的战利品全部抢走。穆斯塔法还筹划着用这笔钱作为军费,进行下一步的扩张。他觉得只要不断小规模攻城,消耗掉城中的战斗力,那么早晚都能拿下维也纳,最终获得城里的所有财富。   结果这一拖,就从7月拖到了9月,欧洲的几路救兵也已集结完毕,正在朝维也纳快速驰援而来。   那位不敢与奥斯曼军队主力决战的洛林公爵已经与巴伐利亚、汉诺威,以及波兰国王索别斯基率领的联军会合,军队规模也达七万多,双方甚至已经制定好了决战的军事计划。   “易卜拉欣,你领瓦拉几亚公国、摩尔达维亚公国、特兰西瓦尼亚公国等诸国联军两万余,前出努斯多夫、卡登伯格多夫一线,准备阻击前来的欧洲联军。”大维齐卡拉·穆斯塔法看着老将易卜拉欣·贝伊,郑重地说道:“另外,我再将克里米亚汗国五千鞑靼骑兵也交给你。不论如何,你必须将敌人阻在维也纳城外围,确保主力大军左右两翼的安全。”   “遵命,大维齐。”易卜拉欣·贝伊躬身领命,但脸上却流露出一丝犹疑,嘴角动了动,欲语还休的模样。   “阿里,你领最精锐的耶尼切里军团(亦称加尼沙里军团)三万人,从明日起,开始全力攻城,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杀入维也纳。”穆斯塔法转头看向耶尼切里军团统领阿里·耶尔利卡亚,寄予厚望地说道:“告诉耶尼切里军团的官兵们,只要攻入维也纳城,他们将享用所有战利品的三成份额,每个人都将获得两名免费的奴隶。”   “遵命,大维齐!”阿里·耶尔利卡亚闻言,不由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神圣罗马帝国的都城,积聚了千年的财富,即使耶尼切里军团拥有三万余官兵,但能获得城中三成的缴获,那也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穆罕默德,明日对维也纳城发动总攻,我将所有的炮兵统统交由你指挥,你务必要保持火力的持续输出,为耶尼切里军团全力攻城提供足够的炮火掩护。”   “遵命,大维齐!”帝国陆军炮兵统领穆罕默德·希姆谢克躬身应诺道。   “一百多年前,伟大的苏莱曼陛下率领十万大军围攻维也纳,但囿于天气原因,功亏一篑,不得不率师而返。”穆斯塔法看着在座的诸多帝国将领,心中生出无限豪情,“现在,我们奥斯曼帝国大军再次兵临维也纳,声势更甚往昔。我们将在此见证一个伟大的军事胜利,我们将创造帝国的奇迹,我们将把邪恶的基督世界彻底地踩在脚下。胜利属于我们伟大的奥斯曼帝国,真神保佑我们!”   “真神保佑我们!”   “真神伟大!”   “……”   穆斯塔法看着群情激奋的帝国将领,也是心神激荡,不能自己,一幅完美的影像仿佛出现在他的眼前,帝国军队簇拥着他昂首进入维也纳城,无数的基督教贵族和子民匍匐在他们的脚下,素丹陛下面带微笑地授予他数百年来最高的帝国荣誉称号。   “齐国参谋团的人去哪儿了?”穆斯塔法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么一场重大的军事战役,是不是要咨询一下齐国人,让他们帮着查遗补漏,完善所有的军事部署。   还别说,齐国参谋团在打仗方面,表现出足够的专业和细致。这么多年来,为奥斯曼帝国军队征伐四方,提供了无数的军事指导意见,小到一场短促的阵地攻防战,大到一次规模宏大的战役,从战前规划、后勤保障,到战斗部署、战术选择,及至战后总结、完美收官,事无巨细,均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将一场战争完全变成了一种“棋盘”游戏。   这次攻打维也纳,作为军队统帅的穆斯塔法也是临时起意,仓促间做出的决定。早在内伊梅根和会召开之前,法王路易十四就多次派遣使者前往伊斯坦布尔,催促奥斯曼帝国从神圣罗马帝国的后方发动攻势,以缓解法国的军事压力。   但有着自己小算盘的穆斯塔法却想着让法国极力消耗神圣罗马帝国的实力,以此来缓和奥斯曼帝国欧洲方向的防守压力。因为在这个时候,帝国军队正在克里米亚汗国的协助下,与沙皇俄国争夺乌克兰,暂时抽不出多余的精力投注于奥地利方向。   1681年,奥斯曼结束了与沙皇俄国的战争,签订了《巴赫奇萨赖和约》,维护了帝国在乌克兰地区的特殊利益。   刚好这个时候,位于神罗境内的伊姆莱·特克利伯爵在匈牙利领导了一场新教徒叛乱。为了与皇帝抗衡,他同时向法国和奥斯曼帝国寻求支持。而法国人刚打完仗,需要歇口气,便怂恿奥斯曼帝国以此借口将势力扩展至匈牙利。   奥斯曼人接到匈牙利人的请求后,随即便大喇喇地将索科里伯爵封为上匈牙利的国王。这个举动将奥地利和其东邻的神圣罗马帝国领土割裂开来,并有了在神罗军队进入匈牙利时对神圣罗马帝国宣战的借口。   果然,神圣罗马帝国派出军队进入匈牙利,镇压当地的新教徒叛乱。由于刚刚在法荷战争中败给路易十四,利奥波德一世并不愿意与奥斯曼开战,使得自己陷入双线作战的危机。   为了让奥斯曼人在匈牙利战争中保持中立,利奥波德一世派遣使节要求续签当年与科普鲁律·艾哈迈德签订的和约。刚刚击败沙皇俄国,正值意气风发的穆斯塔法非常武断地拒绝了利奥波德一世的请求,甚至还要求神圣罗马帝国交出匈牙利重要要塞——杰尔,并为侵犯匈牙利事件,向奥斯曼帝国支付巨额赔偿。   这样的条件当然是利奥波德一世所不能接受的,双方便已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奥斯曼帝国集结了17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匈牙利边境。来自属国特兰西瓦尼亚、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这三个公国的仆从军,在沿途陆续加入进来。一直臣服于素丹的克里米亚汗国,也派出了自己的骑兵部队。最后,当匈牙利新教徒军队加入进来,整个军队规模已经膨胀到20余万之多,各类大小火炮多达两百多门。   在这个时候,奥斯曼军队经过两代科普鲁律改革,似乎又重拾了百余年前的勇武雄风。在1669年,他们在齐国军事参谋团的指导下,拿下了威尼斯人在海外最重要的据点——克里特岛,使得帝国完全掌控了东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1676年,凭借国力的优势,他们又迫使波兰国王索别斯基放弃黑海北岸的波多利亚和乌克兰,从而将触角伸向哥萨克人叛乱的核心地带。两年前,更是通过战争,击败沙皇俄国,攥取了整个乌克兰。   甚至在一百年前,被全球化通胀所摧毁的中央财政,也在日渐繁盛的红海——地中海转口贸易中逐步得到了恢复。再加上四年前,通过土地质押,从齐国人手里借贷了一亿阿克切,使得帝国的府库格外充盈,这让素丹和大维齐有了继续四处用兵的底气。   既然汇集了如此规模的大军,那么帝国的目标就不能仅仅局限于匈牙利了。素丹陛下和大维齐便突然生出攻占维也纳的心思,一举摧毁神圣罗马帝国,将帝国的疆域向欧洲腹地延伸扩展。   神圣罗马帝国起初不觉得奥斯曼人会为了偏远的匈牙利地区,大动干戈。在确定奥斯曼军队已经开拔后,又摸不准这支大军的动向。他们撤回了进入匈牙利的军队,却不清楚对手会不会是要北上进攻波兰。出于恐惧感,神圣罗马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与波兰-立陶宛联邦国王索别斯基联合,组成了一个应对君士坦丁堡方面的攻守同盟。但同样缺乏足够常备军的两者,都需要时间去组织足够规模的力量。   在这种情势下,奥斯曼帝国大军非常轻松地进抵维也纳城,并将其团团包围,击破该城,也是时间早晚的事。   可谁能想到,绵延两个月的攻城,虽然造成了城中守军实力不断地削弱,但其凭借着坚固的城防和顽强的战斗意志,竟然生生地将帝国军队挡在城外。以至于现在,欧洲联军的援兵已然陆续赶到,使得帝国军队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这个时候,齐国参谋团的人竟然没有出现在大帐之中,给予有效的作战指导,穆斯塔法便不禁询问起齐国人的动向。   “大维齐,齐国人在昨日午前,便悉数撤往后方的贝尔格莱德了。”易卜拉欣·贝伊说道:“他们对于我们未采纳其提出的军事指导意见,从而迟迟无法攻克维也纳,可能抱有微词,以这种行为表达他们的不满。”   “嗯?”穆斯塔法面色不由沉了下去,“他们临走时,说了什么没有?”   “齐国人说,兵凶战危,非危不战。”   “此话何解?”   “齐国人说,凡战阵之中,无不以最坏结果,去做最为完全的准备。”易卜拉欣·贝伊说道:“如今,维也纳城未曾攻破,欧洲联军却陆续进抵战场。此战,稍有不慎,便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势,恐有全军崩坏之险。”   “所以,齐国人先行离开,是担心此战即败?”穆斯塔法心中已升腾起万丈怒火,这齐国人竟然如此小看我帝国军队。二十万之众,连营数十里,岂是区区数万欧洲联军所能撼动?   “大维齐,齐国人还说了一句话。”易卜拉欣神情严肃地说道:“他们说,于敌要从战略上藐视之,而战术上需重视之。”   “嗯?……”穆斯塔法闻言,半响不语,心里却开始急速地复盘刚才所作出的各项军事部署,试图寻出某处薄弱点。   “大维齐,鞑靼骑兵的战力并不可信。”易卜拉欣直言说道:“据悉,来援的欧洲联军拥有数万骑兵,我军不可不慎呀!”   “哈坎,你亲领西帕希精锐骑兵两万,归入易卜拉欣所属的阻击军团麾下。”穆斯塔法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爱将哈坎·菲丹,“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配合步兵务必要将来援的欧洲联军阻于努斯多夫一线。若是克里米亚汗国的鞑靼骑兵临阵脱逃,一律诛杀!”   “遵命,大维齐!” ##第二百七十章 和议的前提   1683年10月24日,阿姆斯特丹。   西班牙驻联省共和国公使何塞·曼努埃尔·加西亚·马加略子爵坐在一张东方式的木椅上,四下打量着这间宽大的会客厅。可能是主人为了突出自己本国的文化属性,墙面上张挂几幅东方水墨山水画,浓淡于水交融,以形求神,墨韵见笔,浓淡有韵,与欧洲那种夸张露骨的写实油画,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桌面上,挂架上,以及窗台上,都摆着一件件造型各异、精巧极致的东方瓷器,让人观之,便会忍不住想要上前鉴赏把玩一番。   据马加略子爵所知,目前流行于欧洲宫廷及众多富商宅邸中的瓷器,绝大多数都来自于齐国的贸易渠道。他们几乎占据了整个印度洋上所有的关键节点,从而把持着东西方之间关键的贸易航线,将无数珍贵的瓷器,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赚取惊人的贸易利润。   哦,对了,作为齐国最为亲密的合作伙伴,联合省的东印度公司也跟着沾光,每年除了将海量的香料贩卖至欧洲市场外,他们还从齐国手里,获取大量的瓷器、茶叶、丝绸等传统东方商品,转手倒卖给欧洲的消费者,赚得盆满钵满,已成长为欧洲最大的殖民-贸易公司。   曾几何时,我们西班牙王国通过跨太平洋贸易航线,也辗转将这些独特的东方商品从美洲属地转运至欧洲,同样赚取了数倍以上的利润。可时移世易,随着菲律宾领地的丢失,我们西班牙人也彻底失去了东方贸易的主导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尼德兰人将利润丰厚的东方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敛取海量的财富。   可叹,我们西班牙王国不仅在军事上日渐衰微,屡次败于法国人之手,而且在贸易经济方面,也是日益凋敝,不仅难望尼德兰人项背,更是连英格兰人都大为不如,本土及美洲属地的众多商品贸易均被上述两国商人所控制。   现在唯一能支撑王国财政的就是,美洲属地源源不断运来的金银。但王国的各项开支太过繁复浩大,根本无法改善王国窘迫的财政,这些运来的金银只是在他们西班牙人手里稍稍过一道手,转眼间,便流入到众多的债权人手里。   西班牙王国经历的战争太频繁、太密集,一百多年来,欧洲爆发的所有战争,几乎都有王国的身影,从尼德兰到意大利,从德意志到半岛本土,从陆地到海洋,西班牙卷入了一个又一个冲突当中,从而吞噬和消耗了王国所积聚的所有财富。   在经历的这些战争当中,曾经强大无比的西班牙王国,是越打越弱,越打越穷,丢失的领土也是一块又一块。   是时候该结束了,停止那些无谓的战争,为日渐衰落的西班牙王国保留一丝元气。贪婪的路易十四,对领土的渴求,似乎永无止境,对西班牙的觊觎更是丝毫不加遮拦。   为了争夺拉普拉塔和巴塔哥尼亚,王国与齐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年之久,面对这个印度洋地区的海上强国,王国海军愈发难以应对,仅数年间,便有多达四十余艘大小舰船被齐国击沉击伤,损失惨重。   为了弥补损失的海上力量,除了位于本土的瓜尼佐、埃尔费罗尔,以及美洲属地的哈瓦那等几家大型造船厂,陆续接到订单开始赶造舰船外,西班牙王国还委托热那亚、威尼斯等国代为建造战舰。   然而,蛮横的路易十四竟然对热那亚共和国帮着西班牙建造四艘战舰的事务,横加干涉。他随意地派了一名普通贵族作为他的使者,前去禁止热那亚方面不得为西班牙王国开工建造那几艘战舰,并威胁其执政官帕里阿尔·勒斯卡罗,如抗命不从,就会予以严厉的惩罚。   热那亚方面立即将路易十四的警告传递给西班牙王国政府,询问是否在热那亚共和国遭到法国武力威胁时,能提供坚决而有力的援助。   据说,王国首相巴伦苏埃拉公爵为了维护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已经许诺热那亚人,西班牙王国一定会遵照两国友好合作盟约,给予他们必要军事援助,让其放心建造王国委托的四艘战舰。   天可怜见,西班牙人加强海上武装力量,并非针对法国人,而是为了维持王国与属地之间跨洋物资运输,以及保卫美洲领地。至于进攻法国,都已经被打出心理阴影的西班牙人,早已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整个欧洲大陆,要说最据有侵略性的国家莫过于法国,而他们的国王路易十四更是一个喜欢四处“搞事”的君王,谋求将他们法国的领土不断地向四周扩展。尼德兰、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意大利,以及西班牙,所有的国家无不警惕着法国所作出的任何举动,唯恐它会再次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哦,对了,一个多月前,举世瞩目的维也纳战役落下了帷幕。令所有欧洲国家为之惊惧的是,这场宏大的战役,竟然打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奥斯曼帝国方面固然没有攻克维也纳城,但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诸国、波兰-立陶宛等国军队也遭到重创,实力受到严重削弱。   9月14日清晨(比原有时空历史要晚三天),当以洛林公爵为首的联军抵达努斯多夫附近时,奥斯曼帝国军队已经开始在努斯多夫周围的山头布防。为了争夺有利地形,联军与奥斯曼军队很快就爆发了血战。尽管防守的奥斯曼帝国军队主要都来自于巴尔干半岛的仆从国,但在主帅易卜拉欣·贝伊指挥下,展现出了非凡的韧性。面对欧洲联军的优势兵力,他们坚守努斯多夫几个小时,甚至在周围的高地失守的情况下,仍旧在下方的村庄继续顽抗。   至正午时分,努斯多夫周边地区薄弱的防御被联军迅速突破,面对从各个方向涌来的联军的夹击,易卜拉欣被迫带着军队主动后撤。就在战况焦灼之时,两万余奥斯曼西帕希精锐骑兵军团突然发动,向处于疲惫不堪的欧洲联军急袭而去。   欧洲联军猝不及防,整个军势立即陷入混乱之中,汉诺威军队遭受重大损失后,率先逃离战场,使得联军形势变得极其危险,崩溃在即。   而在联军右翼的波兰军队则因为前一天没有得到适当的休整,在大战开始时行动迟缓。直到当天的中午一点才抵达了道恩巴赫。由于这一带树木稀少,所以战场上的双方很容易地就能辨认出远方的军队。洛林公爵的军队因为援军的到来发出了狂喜的欢呼声,崩乱的形势得到遏制。   而疲惫不堪的奥斯曼人则陷入了恐慌,尽管起初奥斯曼军队击退了波兰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勉强维持住了战线,但是他们的形势已经远远算不上乐观。北方的洛林公爵军、西北的巴伐利亚、以及西方的波兰军队已经对防守的奥斯曼军队形成了包夹之势。   而到了下午三点,波兰国王索别斯基集结了联军所有的骑兵,发动了一场达到了一万八千人规模的冲锋。其中,三千余波兰翼骑兵为先锋,他们身披重甲,身上色彩斑斓,背着漂亮羽饰,持着四五米长的骑枪,呼啸着向奥斯曼军阵俯冲而来,声势异常惊人。   怯懦的克里米亚汗国鞑靼骑兵不敢正面以敌,调转马头,便朝战场左翼逃去。正当奥斯曼军阵数处被击穿,各部官兵终感不支,行将溃败之时。已显疲态的两万余西帕希骑兵在临阵主帅易卜拉欣的强令下,鼓足余勇,朝联军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迄今为止,欧洲战场上规模最大的骑兵军团对战爆发了,场面异常惨烈,勇敢的骑兵们仅在一个照面之后,便纷纷扑倒在地,随即在无数马蹄践踏下,化为一滩滩肉泥。   号角声,呐喊声,马嘶声,惨呼声,兵刃交接声,骨断肉裂声……,整个战场上喧嚣一片,尸横遍野。   欧洲联军的骑兵凭借着非凡的勇气,堪堪冲散了西帕希骑兵的阵势,但己身也是损失惨重,未能再度重新集结,冲击奥斯曼帝国军阵。在奥斯曼主帅穆斯塔法决然地将攻城的耶尼切里军团调至战场后,双方非常有默契地暂时脱离战斗。   随后的数天时间里,双方又爆发了十余场小规模的战斗,但都未能击退对方,取得战场的主动权。   9月18日,奥斯曼帝国军队眼见错过了最佳攻克维也纳的时机,遂缓缓撤离战场,退往匈牙利。欧洲联军则小心地尾随其后,直至确认奥斯曼完全退军后,方才返回维也纳。   战后,双方都宣称自己获得最终的胜利,给予了对方以沉重的打击,巩固了各自的战略优势。   西班牙人通过哈布斯堡的亲戚了解到,此役,欧洲联军共战死一万三千余,受伤者也达两万六千,可谓是损失极其惨重。而奥斯曼方面,虽然在人员损失上可能要比联军稍多,但对方最为精锐的耶尼切里军团几乎未遭到任何损失,所有的缴获和后勤辎重也得以保全,其最大的伤亡也都是来自那些巴尔干半岛的仆从国,可以说奥斯曼帝国犹自保留了基本的实力。   这个结果对西班牙人而言,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噩耗。神圣罗马帝国被奥斯曼打得几乎是奄奄一息,几无再战之力,汉诺威、洛林、巴伐利亚等诸邦国损兵折将,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如此一来,法国东边的军事压力将大大减轻,可以预见,路易十四在下一场战争期间,定会把更多的法国军团从东边调往比利牛斯山一线,或者西属尼德兰地区。   在面临如此险恶的国际局势下,西班牙人必须有所行动,提前未雨绸缪。一个月前,马加略子爵已经通过荷兰省大议长与齐国驻欧总代表兼驻联省共和国公使张松和进行了一番非正式的接触,商讨两国停战和议的可能性。   让人欣慰的是,齐国人对结束这场绵延日久的战争,也流露出强烈的意愿。不过,他们对西班牙人在三年前,公然处死两百多齐国水手和移民之事,显得耿耿于怀,强烈要求西班牙王室予以道歉,并给予赔偿。   然而,对于王室向他国进行道歉和认错的行为,在西班牙王国数百年的历史上,从未曾发生过,而且,这事关王国的尊严和荣誉,怎么能允许高贵的哈布斯堡王室向一个建国仅四十余年的新大陆国家低头认错呢?   “马加略子爵阁下,西班牙王室必须向我们齐国做出道歉和赔偿。这是贵我两国停战和议的前提,若此项条件无法得到满足,我们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义了。”张松和极为严肃地说道。   “公使先生,王室作为我们西班牙王国的象征,是不容任何亵渎和玷污的。”马加略子爵郑重地说道:“所以,我们无法同意你们的要求。但是,我们可以王国首相的名义,向你们齐国做出正式道歉,并给予一定的赔偿。毕竟,做出对贵国两百多名水手和移民的死刑判决,是我们枢密院下达的命令。尽管,上任首相堂·璜·何塞公爵已经过世,但我们现任首相巴伦苏埃拉公爵愿意就此承担所有的责任。”   “据我所知,你们西班牙王国枢密院做出的任何决议,都需要由国王附署,才能正式生效。”张松和板着脸说道:“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残忍地杀害我国两百多名水手和移民的命令,是由贵国国王陛下做出的。”   “公使先生,若是追踪溯源的话,我想请问,贵国两百多名水手和移民所去目的地在何处,失事的海域又位于何地?”马加略子爵心中有些恼怒,这些齐国人怎么如此执着地要对我西班牙王室进行羞辱。明明所有事务的源头,不是你们齐国擅自侵入我王国美洲属地造成的吗?   “难道你们会想当然地认为,整个美洲属地和周边海域,都是你们西班牙王国既有的领土和领海?”   “当然!”马加略子爵傲然地说道:“整个美洲及周边海域,皆为我西班牙王国管辖之地。”   “未必尽然吧!”张松和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后倾,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早在数百年前,整个美洲地区应该属于印加王国、阿克特兹王国,以及在该地生活了数千年的当地土著。而你们西班牙王国,不过是一个外来的……侵入者。”   “……”马加略子爵听完翻译的话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瞪着张松和,“我们西班牙王国领有整个美洲属地,曾得到教皇正式的授权赋予的。”   “若这么说的话,葡萄牙据有的巴西,英格兰据有的北美东海岸,法国据有的圭亚那,联省共和国据有的苏里南,以及加勒比海所有的岛屿,都应该是你们西班牙王国的领地?”   “……”马加略子爵顿时语塞,按照当年划定的教皇子午线,齐国人口中所说的上述地盘确实都应该属于西班牙。   然并卵!   齐国人这是要从法理上,剥夺西班牙王国据有整个美洲大陆的合理性。这些众多领地,葡萄牙人能占得,英格兰人可据之,法国人亦可谋取,凭什么不让齐国人去“摸一把”?   “……公使先生,若是可免除我西班牙王室予以道歉认错,可还有其他转圜之处,我王国政府必将慎重考虑?”马加略子爵的语气不由软化几分。   扯那么多,不就是想在我美洲属地多占一些地盘嘛,你倒是开口要个价呀!   “我刚才已经说了,贵国王室向我齐国正式道歉认错,是贵我双方停战和议的一切先决条件。”张松和收敛了笑容,再次肃容说道:“若是无法达成此项,后续谈判亦无继续可能。”   “……”   “哦,对了,若是公使先生回去以后获得你们国王的进一步授权,并计划再次与我齐国展开和议谈判,请及早通知我方。”张松和眼见马加略子爵一行人准备起身离去,便好意的提醒道:“我方已经接到法兰西国王的邀请,即将在下个月前往巴黎,就提升和促进我们两国之间友好合作,进行一番深入交流和探讨。当然,其中可能会涉及到欧洲局势的演变和发展,届时将交换各自的意见和看法。”   “……”马加略子爵闻言,心头一震,瞥了一眼张松和,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离开了会客厅。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自信的法国海军   1683年11月16日,凡尔赛。   在奥斯曼帝国侵入神圣罗马帝国时,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宣布,法国将停止在尼德兰地区的一切军事行动,为期一年。如此一来,便能使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能抽出手来援助自己的奥地利远方亲戚。   路易十四之所以如此慷慨,丝毫不顾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盟约,还非常贴心地为哈布斯堡王朝着想,并不是出于共同的宗教信仰和相近的文化背景,当然,也不是为了伸张正义去支援天主教世界,保卫昔日仇敌——奥地利。   路易十四很想获得神圣罗马帝国捍卫者这一荣誉,并希望在这一光环的照耀下,他的儿子有一天能戴上那个与波旁王朝多年为敌的王朝的皇冠。   他认为,法国暂时停止针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可以为奥地利赢得更多的武力支援,那么欠自己人情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一定会给他大量的土地,作为他按兵不动的回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当维也纳出于岌岌可危之时,却出乎意料地获得了解救。骄傲轻敌的奥斯曼人因为自己的愚昧无知和行动迟缓,断送了他们攻克维也纳的最佳时机,并被赶到的欧洲联军所迫退。   虽然,这个结果让路易十四稍稍有些失望,但交战双方在维也纳之役中遭受的巨大损失,却让他暗自窃喜不已。   盟友奥斯曼帝国固然是伤筋动骨,但法国昔日的一个个对手,也在此役中大量失血,兵员和军械损失不计其数,平白让法国捡了一个大便宜。   路易十四当即命令部队出动,用武力拿回自己曾经想不费力拿到的东西。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月里,法军轻松地连续攻占佛兰德尔的库特雷、迪克斯米德,以及特里尔。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巴伐利亚、汉诺威、勃兰登堡-普鲁士等德意志诸邦国,无一敢出声反对。   即使,一向总跟自己作对的联省共和国执政威廉三世也只是表达了一番严重的关切,然而并未采取任何阻止行动。   至于比利牛斯山一侧的西班牙王国,更是将脑袋埋得低低地,唯恐将法国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哦,对了,可怜的西班牙人这个时候正被齐国人打得灰头灰脸,狼狈不堪。他们的美洲领地遭到齐国的不断蚕食进攻,不仅巴塔哥尼亚和拉普拉塔被人家彻底夺占,甚至就连新西班牙总督区也被齐国人所攻击。   更不要说,一支精悍的齐国远征舰队,还跨过了印度洋,进抵大西洋,频频展开对西班牙本土沿海港口和城镇的袭掠行动。   西班牙人的地中海舰队和大西洋舰队曾与齐国远程奔袭而来的舰队交过几次手,但让人惊讶的是,以逸待劳且占据地利之便的西班牙人海军竟然无法逐退齐国海军。对方以摩洛哥的几座港口为依托,凭借犀利的火炮和优越的机动性,避实击虚,不断打击游曳在海上的西班牙舰船。   据闻,在短短数月时间,西班牙便先后损失了十几艘舰船,其中属于西班牙王国海军的战舰就有五艘,充分显示了齐国海军强横的战斗力。   也正因为与齐国人打得不可开交,使得西班牙根本无法支援陷入绝境之中的奥地利亲戚,白瞎了法国人的一片“好心”。   “齐国人愿意跟我们合作,共同打击和削弱西班牙人的海上力量吗?”   路易十四站在一面宽大的镜子面前,仔细欣赏着身上那套东方式样的皇帝袍服,头顶乌纱翼善冠,身着盘领宽袖,前后及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玉带皮靴。但国王陛下较为矮小的身材,无法衬托这种宽松的服饰,整个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陛下,齐国人没有拒绝我们的提议,但也没表现出意想中的热情。”国王的宠臣、陆军国务大臣卢福瓦侯爵弗朗索瓦-米歇尔·泰利耶却不敢对国王陛下的装束露出丝毫嘲笑的神情,反而面带微笑,眼中充满敬仰,表现出极为赞赏的样子,“齐国驻欧总代表未正面回应我们的军事进攻计划,似乎存有一些顾虑。”   “他们有什么顾虑?”路易十四不由好奇地问道。   “齐国人表示,他们虽然与西班牙人正处于战争当中。但他们无意在欧洲地区谋夺西班牙人的领土,毕竟欧洲距离他们齐国本土太远了。另外,齐国人表示,他们攻击西班牙本土,所动用的军事力量皆为海军,是无法登陆占领西班牙所据的大西洋领地。”   “齐国人不是跟地中海南岸的摩洛哥人关系非常密切吗?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花一笔钱,雇佣摩洛哥人帮着他们攻占加纳利群岛。”   “陛下,齐国人很聪明,似乎已经看破了我们法国的战略意图,不愿意为我们火中取栗,去攻击加纳利群岛,以便我们法国海军可以趁势夺取萨丁岛(即意大利撒丁岛)。”卢福瓦侯爵苦笑着说道:“而且,他们也深知,即使能一时攻下加纳利群岛,但囿于距离本土的遥远,根本无法获得持续有效的支援,很可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最终又会丢掉这片领地。”   “那么,在西班牙王国海军未被齐国人吸引而去,我们的海军能否配合陆军拿下整个萨丁岛?”路易十四转头看着他的海军国务大臣塞巴斯蒂安·勒科诺伯爵。   “陛下,即使西班牙人将其所有的海军战舰全都抽调至地中海,我们法国海军也有信心将其击败。”塞巴斯蒂安·勒科诺伯爵颇为自信地说道:“至于掩护陆军攻占萨丁岛,那对我们海军而言,更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   塞巴斯蒂安·勒科诺之所以如此自信,甚至表现的有些狂妄,皆托法国海军实力在近十几年来得到快速的扩充。截止到目前,法国海军已拥有160多艘战舰和近四万海军士兵。船舶建造基础、流程和相关制度也已经相当完善。这个时候的法国海军规模已经接近英荷两国的总和,达到欧洲第一(也是世界第一)的水平。   法国海军之所以取得这般成就,离不开刚刚去世的前财政大臣兼海军国务大臣柯尔贝尔。自1669年执掌海军以来,法国海军经费年年上升,在1671年便达到了惊人的1300万法郎——是1662年的四倍多,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在这个时期,法国的造舰运动达到顶峰。科尔贝尔决定让国王的舰队拥有世界上最伟大、最优秀的舰只,于是为大舰队订造了两艘最为华丽的、以太阳王称号所命名的排水量达2400吨、装备120门青铜火炮的巨型旗舰。它们分别是皇家路易号与皇家太阳号。   之后,柯尔贝尔又建造了两艘以王室成员命名的排水量达2000吨、100炮的巨舰,皇家太子号与皇家公爵号。这四艘巨舰将法国的造船技术与精湛的巴洛克风格手工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每艘战舰的尾楼与侧舷上部,都饰有以金箔覆盖的精美雕塑。当时法国的战舰往往以黄、蓝为主基调,加上百合花图案或是金色装饰,堪称海军史上的艺术品。   同时法国颁布《海上大法》,施行船员登记制,让商船中有航海经验的船员可以随征随到,确保海军官兵能随时得到及时的补充。另外,科尔贝尔还在土伦与罗什福尔仿齐国海军军官培养模式,成立了专门培养风帆战舰指挥官的海军学校,以提升法国海军指挥官的专业技能和军官素养。   要知道,此时的法国陆军在欧陆也是所向无前,先后经过“遗产战争”、法荷战争和“归并战争”的洗礼,法国在陆上几乎就是无敌存在,成为欧洲第一个实现陆海双霸权的国家。此时的法国在北美的加拿大和路易斯安那、中美洲的圣多明各、巴巴多斯、瓜德罗普、多巴哥和格林纳达以及非洲的塞内加尔、波旁岛(即留尼汪岛)等地都建立了广阔的殖民地。   羽翼渐丰的法国海军早在法荷战争时期便已初露峥嵘,虽然当时未能彻底掌控北海和英吉利海峡的制海权,但却表现出极为不俗的实力。   由于法国独特的地理位置与路易十四的野心所及,法国海军必须一分为三:在南部的地中海、西部的比斯开湾与西班牙沿岸,以及北部的英吉利海峡、北海,都需要一支相对独立的海军的存在。   比斯开湾和英吉利海峡及北海地区,因为拥有英荷两大传统海上强国的存在,法国海军若是想谋取上述地区的海上霸权,势必会遭到英荷两国的强力阻击,难度不小。   相较而言,因为西班牙国力的持续衰落和奥斯曼帝国海军实力的孱弱,称霸地中海,对法国海军来说,就显得比较容易多了。   你看,西班牙海军连一支奔袭数万里海路而来的齐国特遣舰队都奈何不了,被人家打得满头是包,那么,在面对实力更加强大的法国海军,岂不是更加不堪。说不定,他们在听说法国海军出港后,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某个港口,眼睁睁地看着法国战舰横行于地中海,夺取一座座关键的海上要冲。   ……   12月2日,巴黎。   在寒风的吹拂下,小雨斜斜地飘洒在地上,其中还夹杂着细小雪粒,落在脸上和脖颈处,让人感到一股彻底的冰凉。   两辆马车驶过污秽的街道,在浓浓的雨雾中,稳稳地停靠在齐国驻巴黎公使馆门口。几名被雇佣的法国侍者见状,立即奔至马车处,撑开手中的大伞,恭敬地将马车上的客人迎下马车。   “张鸿胪,孙公使,两位一路辛苦了!”齐国驻法国武官、海军翎麾校尉(中校)裴山林将一行人迎入公使馆,脸上带着探寻的神情,“跟法国人谈得如何?他们是否愿意为我齐国海军开放几处港口,以为日常补给停靠?”   “他们何止愿意开放港口,人家还想联合我们海军,共同攻击西班牙人的海上领地!”齐国驻欧总代表张松和笑着说道:“他们对西班牙据有的几座地中海岛屿,怀有强烈的觊觎之心。萨丁岛、西西里岛,甚至连西班牙本土不远的巴利阿里群岛都想一股脑地揽入怀中,以此彻底奠定他们在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法国人的胃口如此之大!这些海上岛屿可都是西班牙固有领地,他们贸然夺占,就不怕引发一场新的欧洲大战?”裴山林惊讶不已。   “路易十四在几年前,专门成立了一个‘属地收复裁决院’,该部门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专门调查以前法国签下的各种条约条款和保存的法理文件,一旦发现有哪些领土是按过去条约应该割让或者应该属于法国,而至今没有割让或者仍被他国占据的,就立即上报国王。然后,国王陛下将使用武力或胁迫的手段,将这些领土一一收复。”齐国驻法国公使黄启德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热茶,轻轻的品啄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这个所谓的‘属地收复裁决院’从几百多年前的文牍里,翻出了一些有关上述岛屿的条约和文件,非常牵强的认定,那些领土应该被置于法国管辖之下。法国人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马德里,要求西班牙人将萨丁岛和巴利阿里群岛‘交回’法国。否则,路易十四将动用武力将上述岛屿夺回。”   “这法国人还要脸不?”裴山林愕然。   “人家法国人可是拥有绝对的实力去做这些‘不要脸’的事情!”张松和笑着说道:“维也纳之战,使得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诸邦国遭到重创,面对法国的威胁,可以说几无反抗余地。要不是上一场战争刚刚结束未多久,签订的《奈梅亨条约》笔墨未干,法国人说不定就要趁此良机,再度发动一场新的欧洲大战了。不过呢,法国海军想急于证明自己的强大势力,继而确立法国在地中海上的海上霸权,便又挑中了实力不济的西班牙,准备向它动刀。”   “所以,法国人想跟我们齐国合作,共同打击和削弱西班牙人的海上力量?”裴山林说道:“他们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国内市场能对我们齐国开放吗?”   “法国人太吝啬了,什么都不想给我们!”黄启德苦笑道:“至于对我们齐国商品开放市场,毫不意外地被他们又拒绝了。原本以为,柯尔贝尔死了,法国目前正在施行的贸易保护主义会改弦更张,减少对外国商品输入的限制。可谁想到,法国人就一根筋,为了避免贵金属外流,坚持提高关税,限制进口。”   “可惜呀,一个两千万人口的巨大市场,咱们也只能站在门口流口水,而不能深入其中,扩大我们的商品销售。”张松和微微一叹,“要不然,我们齐国开拓的地中海贸易,势必将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一番。这么多年来,奥斯曼帝国的市场已经增长乏力,我们必须要及早规划,未雨绸缪呀,寻找新的商品市场!”   “维也纳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帝国大维齐穆斯塔法暂时停驻于贝尔格莱德,准备来年春天继续对奥地利用兵。也不知道,这场战役会不会影响到奥斯曼帝国素丹对大维齐的看法。据闻,穆斯塔法在伊斯坦布尔可拥有不少政敌,多半会借此向他发难。”提及到奥斯曼,黄启德不由担心起那里的政局变化。   “所以,我过几日便要启程前往伊斯坦布尔,面见奥斯曼素丹穆罕穆德四世,就维也纳之战后的地区局势,交换彼此的看法。”张松和摇摇头说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期望奥斯曼帝国的政局继续保持稳定。以目前来看的话,该国尚未有穆斯塔法这般能稳定大局的强力人物出现。若是大维齐出现更迭,势必会造成奥斯曼帝国政局和军队的混乱。”   “也不知道,鸿胪此去奥斯曼,会不会又要被他们敲竹杠,索要贷款和援助。”黄启德微笑着说道:“毕竟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人员和物资定然损失不少,奥斯曼帝国的府库恐怕又要空了。”   “无妨。想要贷款和援助的话,那就拿出一点实际的东西来换。最起码,那条苏(苏伊士)开(开罗)公路和尼罗河航运,必须借各种机会将其完全控制在我们齐国手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埃及,齐国的禁脔   1684年1月16日,开罗。   在13世纪时,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相比同时期的西欧国家,经济不差,手工业很牛,更因为占据红海-地中海要冲之地,商业甚至还要牛。真神教的首领们整体来说也比当时的天主教廷要清廉。在军事上,十字军更是被马穆鲁克骑兵打得人仰马翻。   奥斯曼帝国崛起后,切断了从欧洲到中国、印度的陆地商贸道路。这下子,中国、印度的茶叶、丝绸、香料、瓷器都过不来了。欧洲人非常惊慌。为了赚钱,他们开启了大航海时代,葡萄牙探索了从欧洲绕过非洲到印度的航线,西班牙则进一步向西发现了美洲。   欧洲人开始挖非洲的后院。在红海,在印度洋,葡萄牙武装船只横冲直撞,对真神教船只烧杀抢掠。   当初曾经多次击败十字军的埃及马穆鲁克王朝,这会儿在做啥呢?   说来惭愧,马穆鲁克王朝的将军们正忙着争权夺利,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权贵只顾自己的腰包,把持了土地,却连兵役都不肯服,国家只好另外花钱征兵。财政吃紧,那些修筑道路、防止疫病和水利工程等基建项目完全荒废。   又由于葡萄牙人发现了新航路,印度洋上的商船也被葡萄牙人说抢就抢,导致埃及的商贸收入也大大减少。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马穆鲁克将军们面对这种危机,拿不出一点办法对抗葡萄牙人,只知道“墙外损失墙内补”,进一步对埃及农民敲骨吸髓地压榨,一副“砍了门板炖母鸡”的疯狂嘴脸。这又反过来造成人民流亡、土地荒芜。   再这么下去,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就是迟早“药丸”的下场。   在16世纪初,奥斯曼帝国已经地跨欧亚,威震地中海。当时的帝国素丹赛利姆一世将征服的目光瞄向了埃及,准备把它当做下一道美味的菜肴。   封闭且自大的马穆鲁克将军们呢,他们觉得自己这几百年在非洲和西亚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对奥斯曼帝国是一点也不惧:“谁怕谁啊,俺们马穆鲁克砍蒙古人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埃及素丹亲率数万精兵进入叙利亚,要与奥斯曼人决一雌雄。   1516年,两军在达比格草原遭遇。强悍的马穆鲁克骑兵们还是用几百年前的战术,大家提刀上马,嗷嗷叫着,潮水般向土耳其人冲去。但见铁甲如波,刀光如月,想来要不了一时三刻,这些奥斯曼的蛮子还不被砍成肉酱啊?   谁知,土耳其阵中突然腾起阵阵白烟。大炮、火绳枪一起开火,金属弹丸雷霆一般,迎着马穆鲁克骑兵劈面打来。转眼间,战场上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马穆鲁克勇士们这才晓得,原来过了几百年,打仗已经进入热兵器时代,光凭他们过去那一套策马扬刀的战法,上了战场就是给人随意屠宰的下场。可惜这会儿明白得太晚了。一仗下来,马穆鲁克军死伤大半,连素丹也给人砍了脑袋。   第二年,奥斯曼军攻入埃及开罗,马穆鲁克王朝灭亡。还有马穆鲁克王朝所立的傀儡哈里发也给赛利姆一世抓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想存心恶心马穆鲁克人,赛利姆一世没有杀他,却把他以“贪污公款”的罪名判了徒刑。要说这个哈里发虽然是马穆鲁克的傀儡,被称为“伪哈里发”,毕竟是个虚张声势的头衔。如今连这虚张声势的头衔也给奥斯曼人踩扁了。再后来,奥斯曼的素丹自称为“哈里发”。奥斯曼王室正式成为真神世界政教合一的大BOSS。   富饶的埃及,自然作了奥斯曼帝国治下的肥牛。奥斯曼帝国有点新兴的气象,把马穆鲁克王朝末年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整顿了一下,好歹各地的行政、税收、兵役制度建立起来了,贸易也比改朝换代前要稍有起色。这么看,埃及被奥斯曼给吞并也未必是坏事。就连马穆鲁克军人后来也被奥斯曼重新启用,作为埃及军队的中坚力量。   奥斯曼帝国政府将埃及的土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分给帝国素丹任命的“巴沙”(即素丹在埃及的代理人、埃及省的总督)进行管理,另一部分,大概占埃及土地约三分之二,分配给那些马木鲁克贵族经营。   受封土地的总督或马木鲁克领主,都有权向农民征税,其中包括劳役、实物和货币地租以及其他捐税。领主向农民收取货币地租后,依帝国素丹规定,将一部分收入上缴给总督,总督再将其交给帝国的国库作为贡赋,其余的收入则归领主占有。   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实际控制埃及的马穆鲁克将军们仗着手中的马刀,继续割据一方,掠夺民财,甚至屠戮百姓,有时还会欺负奥斯曼派来的总督。而总督呢,只关心上缴的税款够不够,推行包税人制度,任凭包税人对百姓横征暴敛,酷刑威逼。昔日肥得流油的埃及,逐渐又被搞得民不聊生,人口减半,田地荒芜,粮食产量大幅度下降。   若是任由此番情形继续恶化下去,作为奥斯曼帝国奶牛的埃及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得无“奶”可挤了。   然而,在二十多年前,位于遥远汉洲大陆上的齐国商人陆续来到埃及,通过陆路,将大量的东方商品和工业制成品输往奥斯曼帝国以及地中海其他国家和地区,使得昔日沉寂的过境贸易突然又兴盛起来。   及至齐国与奥斯曼帝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贸关系后,从汉洲、印度、波斯输入的商品也日益增多,使得开罗成为一个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地中海沿岸的商人会来这里购买东印度群岛和印度地区的生产的香料、棉布,以及来自齐国的香水、钟表、玻璃、香皂(或肥皂)、瓷器、茶叶、砂糖等工业制成品。   13年前(1671年),为了更加快捷地将抵达苏伊士港的货物运至地中海沿岸港口,齐国从奥斯曼帝国素丹和大维齐那里取得授权,修建了一条苏伊士港通往开罗的公路,并获得了公路两侧三公里范围内的土地开发权。   这条长度仅130多公里的公路,原料全部来自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叙利亚)行省科发赫天然沥青矿,并征发了数千埃及人施工,整个建造工期不到七个月,便全线贯通,成为埃及,乃至奥斯曼帝国第一条沥青公路。   为了管理和维护这条公路,齐国人专门组建了一个管理委员会,并将埃及总督和沿途的三个地方帕夏全部拉了进来,还以马穆鲁克骑兵为主成立了一支护路队,除了防止有人故意破坏公路外,还用于巡查公路沿线,对行驶在公路上的商人车队予以武装护卫。   这条公路当然不是一条免费通行的道路,包括齐国商人在内的所有运输车辆,只要驶上公路,就必须缴纳相应的道路通行费。   繁荣的红海——地中海贸易,使得这条公路自开通以来,便一直处于满负荷运转,异常繁忙,给众多投资者和经营者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收益。   眼瞅着这条公路是如此赚钱,一些眼红的投资者便盘算着,是不是再修一条公路,从苏伊士港直通北边的达米埃塔港。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比现在经开罗再走尼罗河船运这条线路,从距离和时间上都要节省许多。   “你们齐国人对此提议怎么看?”埃及总督奥尔塔·扎卡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着齐国驻埃及总代表兼道路管理委员会执事岳绍志,“据说,那些几个帕夏的身后有英国商人在支持。他们认为,一旦将这条公路修通,必然能取代目前正在通行的苏开公路。”   “那总督大人希望修建这条公路吗?”岳绍志轻轻将身边的女人推开,微笑着看向扎卡总督。   这位总督是一名阿尔巴尼亚人,曾在耶尼切里军团中任职,六年前被素丹派到埃及,替换任期已超过十三年之久的原任总督奥尔凯·萨汉。   抵达埃及后,前任总督在齐国埃及商社、苏开公路、尼罗河航运等几家商社中享有的的干股分红,便悉数转到他的头上,再加上齐国商人不时对其打点和各种礼物馈赠,每年获取的收益高达四五万汉洲银元,吃得是满嘴流油。   作为回报,这位到任的总督在齐国商品销售和过境等环节给予了最大的便利,甚至本应该对食盐、小麦、牲畜、皮毛、金砂、沥青等商品征收的出口税,也统统予以取消。至于齐国需缴纳的各种进口税和过境税,也按照最低档执行,双方早已形成一种非常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为了保证齐国在开发苏开公路两侧三公里范围土地拥有足够的劳动力,奥尔塔·扎卡总督不惜动用帝国驻开罗的军队大肆抓捕失地农民和城里的流浪者,然后塞到齐国于苏开公路两侧开辟的众多棉花种植园里,充当免费的苦力。   如今,伊斯梅利亚、坎塔拉等几个地方帕夏眼红苏开公路获得的收益,竟然想勾连英国商人也修建一条公路,从苏伊士港直通地中海南岸。他们以改善地方基础设施,发展当地民生的借口分别上报给埃及总督和伊斯坦布尔。   因而,当开罗城中齐国商人为庆贺新年来临,邀请奥尔塔·扎卡总督前来赴宴时,他便将这个话题引出,以试探齐国人的态度,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其实,在埃及多修几条公路,对加强帝国的控制力度,维护帝国的边疆统治,将具有积极的促进和提升作用。”奥尔塔·扎卡总督笑着说道:“岳先生,你认为呢?”   “总督倒是对帝国和素丹陛下尽忠职守,勤于王事,这般鞠躬尽瘁的态度,着实让我辈叹服呀!”岳绍志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鄙夷。   在整个埃及,就特么的属你最为贪婪,为了捞钱,什么不能卖呀!?   “几个月前,有一名法国学者曾向总督府提议,恢复古埃及时期的运河,彻底沟通红海和地中海之间的航运往来。如此,将会重现埃及的繁荣和富庶。”奥尔塔·扎卡总督举着一双筷子,笨拙地挑起一夹鱼肉,放入嘴中,慢慢的咀嚼着。   不得不承认,这些齐国人烹饪的食物堪称美味,不仅品相极佳,口味也让人食之而回味无穷。   “开凿运河?”岳绍志闻言,顿时一愣。   尼玛的,这些欧洲人想搞什么?又是修路,又是开运河,怎么着,看着我们齐国主导的红海——地中海贸易日渐繁盛,一个个眼红了,都想过来分一杯羹?   我们齐国辛辛苦苦经营埃及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这如何能让欧洲人过来插一脚?   还有,这开运河之事靠谱吗?   还别说,开挖运河这活计,在埃及还真不是吹嘘杜撰出来的。据传说,早在埃及第十二王朝(公元前2000年~前1786年)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时期,为了通过陆行平底船进行直接贸易,下令挖掘了一条“东西方向”的运河,连接红海与尼罗河。根据零散的历史资料显示,这条运河的存在至少持续到公元前13世纪的拉美西斯二世时期,随后运河被荒废。   后来,公元前250年左右,托勒密二世首次开挖苏伊士运河。不过,在随后的一千年中被连续改进、摧毁和重建,直到公元8世纪为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曼苏尔彻底废弃。   时隔数百年,突然间有人提议要开挖运河,这要是一旦成行,动用的人力物力将是海量的,更让齐国人忌惮的是,挖运河可不是两三年就能完事的,搞个十几二十年,岂不是就让人家借机进入埃及,夺占原本属于齐国的商业利益。   想得美!   这埃及虽然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边疆行省,但不论在经济上,还是政治、军事上,无不深受我齐国影响,可以说是我齐国圈定的势力范围,坚决不允许任何外来势力染指。   看来,这死水微澜的埃及,是该刮起一些狂风,降一点暴雨,来涤荡一下四起的妖魔鬼怪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跑马圈地的齐国海军   1684年3月9日,苏伊士。   阿伊曼·阿什拉夫骑在马上,眼神漠然地看着长长的队列一直向码头方向延伸,男人们双手被缚,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的灰败;女人们则神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宛如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愿真神保佑他们吧!”阿伊曼·阿什拉夫嘴里轻轻的念叨着,他们都是一群可怜人,就因为主人犯下的过错,而不得不受到牵连,被开罗城中的巴沙(即埃及总督)全部处以流放之罪,发配至海外,自此以后,可能永远也无法回返故乡。   半个月前,奥尔塔·扎卡巴沙大人指责伊斯梅利亚帕夏艾哈迈德·艾尔穆哈马迪意图不轨,并在言语中冒犯奥斯曼帝国素丹陛下,要求其立即亲赴开罗,接受质询和审判。   艾哈迈德·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如何敢认下如此罪名,声称,此番控告纯属污蔑,是某些有心人的栽赃陷害,要求奥斯曼帝国派遣一名更为公正的裁决者,来对这件事进行一番细致的调查,还以他清白。   对于前往开罗接受质询和审判,艾尔穆哈马迪帕夏表示对巴沙大人持有的公正立场报以怀疑,拒绝前往。   然而,还未等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准备集结所部马穆鲁克骑兵和地方部族战士以做警戒防御之时,帝国驻开罗禁卫军三千余人在一个黎明时分,突然杀至伊斯梅利亚城。   尽管,城内守军及时地关闭了城门,并各持武器登城防守。但随同帝国禁卫军“平叛”的苏开公路护卫队却从阵中推出了数门火炮,仅数轮轰击,便将伊斯梅利亚城的城门破开。   在城破的一瞬间,城中也突然生起内乱,数名马穆鲁克贵族率领几百名所属骑兵和地方部族武装放火焚烧了城中的几座官署,并大肆砍杀猝不及防的守军。   在里应外合之下,伊斯梅利亚城很快陷落,艾尔穆哈马迪帕夏本人及所属五百余马穆鲁克骑兵悉数被杀死,城里的府库、官员及富商宅邸也被洗劫一空。   随后,巴沙大人任命了一位新帕夏,那位主动配合帝国军队攻入城中的马穆鲁克贵族取代了已经统治该地八十多年穆哈马迪家族,成为伊斯梅利亚的新主人。   那些跟随艾尔穆哈马迪帕夏“叛乱”的部众和亲眷家属两千六百余人被剥夺自由人身份,贬为奴隶,其中七百多人被流放海外。   至于“海外”流放地,却是齐国在西奈、亚丁、海湾(波斯湾),以及东非的几处殖民属地。那些地方据说环境恶劣,生存条件也较差,还时常面对内陆敌对势力或者土著野人的侵袭,随时都处于死亡威胁的境地。   说到齐国人,作为一名驻守苏伊士城的帝国戍卫军,阿伊曼·阿什拉夫的内心感受是非常复杂的。   毫无疑问,齐国人的到来,使得苏伊士港变得极为繁盛,无数的商人和货物在此汇聚,然后通过一条平坦的公路,运往开罗,再经尼罗河,运抵地中海南岸,最后分流至奥斯曼本土以及欧洲大陆。   苏伊士城及周边地区无数的百姓和部落牧民都受惠于红海——地中海贸易的繁荣,使他们得以享受来自世界各地海量的商品,极大地丰富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另外,众多商人的到来,也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具有积极的拉动作用,牧人的牛羊和马匹,农人的粮食和蔬菜,小手工业者的商品,以及无数生活无着流民,都有了最好的主顾。   阿伊曼·阿什拉夫他们所属的戍卫军虽然隶属于奥斯曼帝国禁卫军系统,归开罗的巴沙大人统辖,但他们所部一千五百名官兵的饷银,却是由齐国人支付的,妥妥的大金主。   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服从他们的命令。故而,他们这些戍卫军官兵在很大程度上是受齐国人控制的,成为他们控制苏伊士港及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一把锋利的刀。   当然,戍卫军官兵活动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苏伊士港,偶尔也会被抽调至红海东岸的西奈地区,打击那些“冥顽不化”的地方部落,将其纳入齐国商团势力。   阿伊曼·阿什拉夫不知道齐国为何会执着于在贫瘠的西奈地区扩展他们的商业势力,那里除了荒漠,就是无尽的戈壁,估计这片偌大的地区,人口都不会超过十万人,而且还尽是一些苦哈哈的贝都因游牧部落,除了牛羊和海枣等寥寥有价值的商品外,什么都没有。   要知道,在数百年前马穆鲁克王朝时期,那些贵族老爷们都未曾派出官员去真正管理过西奈地区,任由那些无拘无束的贝都因人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要不是南部山区有一群东正教修士所建的圣凯瑟琳修道院,估计开罗城的那些大人物根本不会投以任何关注的目光。   而齐国人不仅在十几年前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获得西奈最南端一片土地的租赁权,建设堡寨,屯田移民,大力发展当地民生,还于三年前在距离苏伊士港170多公里的红海沿岸的图尔,又擅自修建了一处据点,并将其堡垒化,丝毫不顾该地治权仍属埃及管辖。   事后,齐国人向奥斯曼帝国驻开罗巴沙声称,此番行径,是为了更好的维护红海贸易航线的安全,并为往来的商船提供有效补给。   说来也奇怪,开罗城的巴沙大人竟然相信了齐国人的说辞,对他们在西奈地区大肆扩展影响力的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阿伊曼·阿什拉夫虽然只是一名戍卫军的小队长,但他也从齐国人的种种行为中,看出他们对埃及存有强烈的觊觎之心。齐国人正在以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那般武装入侵的方式,慢慢蚕食和控制整个埃及。   从苏伊士到开罗,从开罗到地中海沿岸港口,不论是陆路交通,还是尼罗河航运,都把持在齐国商人资本手里,许多地方的帕夏和贵族老爷在经济上与齐国人深度绑定,奥斯曼帝国驻开罗的巴沙,亦被齐国人收买。   齐国人在苏伊士港筑有军事堡垒,其坚固程度和防御力度远超苏伊士城和开罗城,其间常年驻扎着五百多名武装护卫,加上城头布设的十余门火炮,就算有数千的精锐大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攻克。   苏伊士城戍卫军官兵的军饷由齐国人支付,从军队统领,到下面的几位主要营官,皆心甘情愿地为齐国人服务,沦为他们威慑地方、打击敌对势力的“超级打手”。   苏开公路旗下的一千余护路队员,名为公路管理委员会所辖的民间武装,但其装备和训练,完全按照正规军队模式组建的,并且完全听命于齐国人行事,成为齐国人实际掌握的一支私兵。   更不要说,齐国还在红海地区部署了一支分舰队,经常驻锚于苏伊士港,以掌控和维护这条日益繁忙的贸易航线。只要他们愿意,可随时出动数艘强大的专业战舰,封锁整个红海。   不过,正是由于齐国海上力量的存在,曾经肆虐猖獗的海盗势力,在十几年前便已销声匿迹。但与此同时,那些来自印度、波斯,以及阿拉伯地区商人的身影,也变得日渐稀少,以至于在整个红海地区形成齐国商人一家独大的局面。   当然,阿伊曼·阿什拉夫对埃及出现的一切的变化并不太在意,在他认为,齐国人要比那些奥斯曼人要“可爱”多了。最起码,齐国人给埃及带来了一丝繁荣,带来了丰富多样的商品,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而不像奥斯曼人,只会无尽的破坏和肆意的掠夺。   “嘟嘟嘟……”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打断了神游外物的阿伊曼·阿什拉夫,他抬头望去,只见数百名被流放的犯人已经尽数登船,几名码头苦力将缆绳解开,然后奋力地抛到船上。   维持码头秩序的戍卫军官兵随即开始整队回营,阿伊曼·阿什拉夫驱动胯下的战马,领着几名骑兵,缓缓地朝城外的军营而去。在他们的身后,四艘齐国武装商船正在陆续升起风帆,依次驶出港口,桅杆顶端悬挂着的黄龙旗,在微风的吹拂下,其势猎猎,旗帜上的五爪金龙亦栩栩如生,张扬着无尽威势。   ……   4月13日,广安堡(今吉布提市)。   “这才四月,天气就如此热了,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印度洋舰队红海分舰队副司令、昭信校尉(上校)施维杰刚刚下船,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头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   “长官,这广安堡每年四月到十月,便是最为难熬的热季了。”广安堡总督、海军宣节校尉(少校)叶承贵苦笑着说道:“而且,这个热季,那可是真正的热!正午时分,温度会高达四十度,外面根本无法让人待。即使到了晚上,温度也有三十度,让人难以入睡。”   “那你们这几个月是如何熬过去的?”施维杰将军帽摘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又将衣领处的扣子解开,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红彤彤的太阳。   数月前,施维杰才从孟加拉分舰队调过来,本以为那里就已经很热了,谁能想到,这亚丁湾附近广安堡还要热上几分。   “不瞒长官,我们广安堡主要军政人员在热季时,会轮流北上前往苏伊士港避暑。虽然,那里的夏季依旧炎热,但好歹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可以睡一个囫囵觉。”叶承贵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递上一壶水。   “你们人都走光了,那些留守的庶务官和属吏都可靠吗?”施维杰接过水壶,看着码头上那些黑人苦力在阳光的暴晒下,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但在数名武装护卫的呵斥驱赶下,不得不顶着暴烈的日头,卸载着船上的物资。   “放心吧,长官。”叶承贵笑着说道:“广安堡的埃及人和印度人知道在这片地区,最为依靠的力量是谁!在整个印度洋,我们齐国人就是一切事务的主宰者,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打广安堡的主意。”   施维杰听罢,微微一笑,随即登上一辆马车,朝城里驶去。   在齐国海军的几支舰队中,若论舰队实力和拥有的舰船数量,以印度洋舰队为最。截止到去年为止,印度洋舰队辖下各类作战舰只四十八艘,占整个海军舰船数量的三成多,其管辖的海域最广,控制的海外据点数量最多,扼守着数条关键的海峡和航线要津,为齐国拓展的印度洋贸易保驾护航。   广安堡周边主要是沿海为平原,属热带沙漠气候,终年炎热少雨,这种自然环境自然是对农业生产极为不友好。故而,该地区发展了十几年也没什么像样的农业,至今无法实现粮食自给。城外开垦的数百亩耕地,也只是利用为数不多的水源,种植一些瓜果蔬菜,为过往船只提供补给。   不过,在广安堡西北面有一处盐湖(今阿萨尔湖),方圆10多平方公里。这座盐湖也是一个天然大盐田,含有丰富的钾盐。每升水含盐达330克,其盐量之丰富,世之罕见。每年的11月至次年3月的凉季,广安堡民政官员便会驱使当地的土著下湖挖掘和采集盐矿,炼制食盐,然后售卖给非洲内陆的土著部落,以及阿拉伯、波斯等地,算是本地仅有的经济活动。   另外,在广安湾(今塔朱拉湾)北面山区,还有大量的石灰岩、珍珠岩和石膏矿产。犹为可喜的是,这些矿产埋藏浅、储量大,非常容易开发。在考察过后,广安堡便准备在该地建立一处据点,不仅可以挖掘矿产,为本地增加经济效应,还可与广安堡遥相对应,彻底将整个海湾锁住,巩固齐国在当地的统治。   “北端有苏伊士港,中间有崇阳(今西奈半岛西南方图尔市)和泰兴(今位于埃及西奈半岛沙姆沙伊赫市),南端有广安和亚丁,这般看来,我们红海分舰队已然彻底控扼整个红海,足以确保我齐国红海——地中海贸易的持续繁荣。”施维杰到任后,基本上已经将分舰队辖下的几处港口和据点巡视了一圈,此时抵达分舰队驻锚地广安堡,心中不由大定,暗自盘算着,“若是如此,除了继续跑马圈地,开辟新的据点外,倒也没其他可立功受奖的机会了。”   “长官,位于内陆深处的阿比西尼亚帝国,人口规模百万,国中富庶,而且该国地处高原,气候凉爽舒适。”叶承贵小心地说道:“若是我们肯下一番功夫,用心经营几年,想来也是能获取不少额外收益的。”   “哦?”施维杰闻言,立时来了兴趣,“这个阿比西尼亚帝国现在什么情形?”   “阿比西尼亚帝国的统治者声称,他们是以色列的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直系后裔,有千年的历史,故而称之为所罗门王朝。该国数百年间曾成功击退了阿拉伯人、奥斯曼人的入侵,维持了其独立自主的地位。不过,近几十年来,阿比西尼亚的统治阶层沉溺于寻欢作乐和勾心斗角,政治暗杀盛行,不止一个皇帝被其儿子害死,帝国逐渐呈现出没落衰败的景象。皇帝的权力相对下降,下面那些大省的公爵、总督和部落首领的地位上升。若是,我们齐国势力借此机会进入该国,应该不是难事。”   “我们齐国势力?”施维杰瞥了一眼这位海军身份的总督,面带讥诮地问道:“这些势力包括哪些人呀?”   “嘿嘿……”叶承贵干笑两声,随后低声说道:“红海运输商社和埃及贸易商社有意要扩大各自的商业领域,希望在我们军方的支持下,能染指这个位于高原地区的阿比西尼亚帝国,获取相应的商业利益。”   “我们海军的力量未必能辐射到高原内陆地区,如何能对那些商人予以必要的支持?”施维杰思考片刻,摇摇头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趁着欧洲国家暂时无暇东顾之际,赶紧在非洲东海岸跑马圈地,以彻底巩固我们对印度洋地区的控制。据闻,去年葡萄牙人曾央求我们帮其夺回被阿曼人攻占蒙巴萨岛,我觉得这是我们海军谋取该处沿海要冲的绝佳机会。”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印度洋,海盗的坟墓!   1684年5月18日,云雾岛(今塞舌尔马埃岛)。   1502年,葡萄牙人达·伽马带领他的船队第二次绕过好望角时,在马达加斯加与非洲大陆之间发现了一些无人居住的珊瑚岛。由于岛上并没有土著人口,也没有什么有价值意义的物产,达·伽马只是将这些小岛标注在了自己的航海图上,并给了他们一个总称:“七姊妹岛”,随后便弃之不顾,未再涉足这片美丽的群岛。   大齐乾武二十二年(1664年),当时的印度舰队副司令、昭信校尉(上校)何宗源率领四艘战舰探索和考察非洲东海岸水文和地理情况时,不经意间又“发现”了这片群岛。   鉴于当时非洲东海岸许多条件更为优越的港口皆被葡萄牙人所占据,何宗源遂决定将该群岛纳入齐国治下,使其成为海军在西印度洋地区关键的补给点。   他临时任命了一名仁勇校尉(中尉)为地方民政官,带着十余名海军官兵,以及数十多名科钦仆从人员登陆其中最大的岛上(今塞舌尔马埃岛),开始着手建立据点,升起齐国旗帜,宣示这片群岛及海域皆为齐国辖地。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建设,这片群岛已建立三个定居点,拥有五百六十多名居民。该地民众主要以种植木薯、甘蔗和玉米为主,辅以近海捕鱼,温饱无虞,但口袋里绝对没有多少闲钱,日子苦逼得很。   而今日,对于云雾岛四百多居民而言,可能是一个极为幸运的日子。无他,在清晨九时许,一艘海盗船贸贸然地闯到了岛上,给穷得叮当响的当地民众送来一船抢掠而来的财宝。   嗯,准确地来说,这艘海盗船其实是一艘获得英格兰政府颁发了私掠许可证的武装商船,是有“执照”的海盗。按照许可规定,私掠船在海上虏获的10%财富,将归英格兰王室所有,他们可凭此许可证,获准进入英格兰所属的各殖民港口停靠补给。   严格来说,只有在战时,私掠行为才是被允许的。1674年,英格兰与荷兰签订和平条约后,便一直处于中立状态,所有获得的私掠许可的私掠船或武装民船就应该停止此类针对敌国的海盗行为,更不得肆意攻击其他国家的商船。   但是,敢于在海上跑船的人,自然都是一些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凶悍之辈。而且,大海上无边无际,哪有什么法律和道德约束。凑巧遇到一艘实力弱小的商船,若是眼睁睁地任其离去,那岂不是太暴殄天物,放任财富的“丢失”?   因而,在广阔的海洋上,别说拥有私掠许可的武装商船和海盗船会表现的穷凶极恶,肆意抢劫武力弱小的商船,就是那些正常贸易的商船,在获得绝佳有利的机会面前,也会毫不介意地临时客串一把海盗,做一次杀人越货的勾当。   曾几何时,私掠船和海盗船最为盛行的海域是在富饶的加勒比海,那里无数的岛屿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甘蔗园,一艘艘满载着蔗糖或者钱币的商船往来不断。更让众多私掠者和海盗垂涎不已的是,众多的西班牙宝船会途径该海域。若是能劫持一艘宝船,那完全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立即获得巨额财富,实现迎娶白富美,攀上他的人生巅峰。   西班牙宝船队的航线相对简单,西班牙人将南美开采出的白银和黄金通过水路运送到巴拿马,再运送到中美地峡另一端的波多贝罗,由输送船只分批运送到哈瓦那后,最终由本土来的大型武装盖仑帆船统一运回本土。而这种运输模式,最多时曾经达到了50多艘盖仑帆船的水平——这种绝无仅有的超大规模船队,已经基本不用海盗们费尽心思去跟踪了。   而彼时的加勒比地区,大陆沿岸已几乎被西班牙人所占领,仅有的法国殖民地也被西班牙人剿灭。古巴、多米尼加、牙买加等等大岛屿也已都成为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因此西班牙人才能如此有恃无恐地进行如此大手笔的运输。   不过呢,随着欧洲新教徒(英、荷)与天主教徒(西)之间的对立,以及法国流民的涌入,在加勒比先后出现了几个著名的“海盗港”,英国的拿骚以及罗亚尔港,法国的海地以及托尔蒂岛等等。这几个海盗聚集地分布于宝船队航线的沿线,以狼群围剿驯鹿群的攻击战术抢劫宝船,驱赶—锁定最弱目标—围捕。到了后期,英、法、荷三国的海军和私掠船也加入了这场围猎。   而随着宝舰队被抢掠的损失越来越大,西班牙开始积极围剿加勒比地区的海盗,并且将其宝船舰队的输送暂停。   为了谋生,一些具有非凡勇气的加勒比海盗开始扩大他们的业务范围,盯上了从印度洋返航的远洋船队。这个时期,印度及东方贸易商品价值已经超过了欧洲,瓷器、丝绸和香料的收益已经成为财富聚集的最快方式。而更让海盗们为之雀跃的是,该地区几个大国的海上力量极为孱弱,对他们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也自然谈不上对海盗势力的打击。   拓展东方贸易的几家东印度公司,在商业上都处于竞争关系,因此出卖对方船队情报也自然成为了竞争手段之一。所以对于这一时期的海盗来说,想要获得商船队的资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尽管航程遥远路途艰难,但每次抢劫的对象都是无招架之力的满载财富的大船,这使得海盗们乐此不疲地投入了印度洋抢劫的行列之中。   然而,好景不长,迅速崛起的齐国逐渐将其势力扩展至整个印度洋地区,为了维护其日益增长的印度洋贸易,开始派出专业战舰为其商船护航,并频频打击和清剿肆虐的海盗行为。从马六甲海峡,到印度东西海岸,及至波斯湾、红海、非洲东海岸,到处都有齐国海军舰船的身影。   凡是被齐国海军捕获的海盗船,船长及大副、水手长等为首的头目,无一例外地都被判处死刑,船员被罚做十年到二十年不等的苦役,至于船只和抢掠而来的财富,则被对方予以全部没收。   任何胆敢包庇和私藏海盗的港口和据点,都会遭到齐国海军无情的攻击,马斯喀特、塞拉莱、摩加迪沙、拉穆岛、桑给巴尔、科摩罗,都曾为海盗提供补给和销赃的服务而被齐国的炮火轰击过,不论是沿海的素丹王国,还是地方土著部落,乃至欧洲殖民据点,在齐国的威胁下,均承诺不再给予海盗任何便利。   在这种情势下,无数的海盗要么被迫离开印度洋,要么只能“从良”,在齐国的贸易主导下,规规矩矩地从事海上商业活动。在这片海域,齐国成为贸易秩序的维护者和贸易规则的制定者。他们的海军可以任意拦截疑似海盗的船只,进行质询和检查,但有不从者,一律予以击沉。   然而,在这片世界上最为繁忙的海域,流淌着无尽的财富,荷兰东印度公司返回欧洲的船上装满了香料、宝石、丝绸;印度王公朝觐的豪华客船上载着无数的黄金、钱币、宝石、棉布;还有数量众多的齐国商船上,堆满了各类工业制成品,以及茶叶、瓷器和丝绸的东方特有的商品。   只要胆子够大,运气够好,随便抢上一艘满载的商船,便能带来数万英镑的财富。尽管齐国于印度洋上部署的战舰数量众多、战力也很强大,但在如此广阔的海洋当中,未必就能轻易地捉住一艘行踪不定的海盗船。   “莱斯顿”号武装私掠船是去年二月间越过好望角,来到印度洋,开启了它的狩猎行程。在过去的一年时间,他们先后在非洲东海岸登陆袭掠过简易的贸易商站,也抢劫过地方土著,更是曾追逐过众多落单的商船。   当然,也有在齐国巡航战舰的追击下,狼狈逃窜,最终侥幸遁入大海深处的惊险经历。   迄今为止,他们只取得了两次成功的捕猎行动。去年六月,在摩加迪沙附近捕获一艘阿曼人的贩奴船,排水量不到一百五十吨的桨帆船竟然塞了一百二十个黑奴,准备运往阿拉伯地区售卖。   “莱斯顿”号武装私掠船从这条贩奴船上只搜缴了不到一百枚金银货币,以及少量的象牙。恼羞成怒之下,他们将这艘船直接炸沉,然后残忍地将所有的水手和黑奴淹死在海中。   在今年二月,他们在科摩罗岛附近海域,拦截了一艘落单的齐国商船。这艘率属于南非商社旗下的商船在印度洋上遭遇了一场风暴,不仅与随行的船队失散,而且还损坏了两根桅杆,晃悠悠地贴着海岸线行驶,准备寻找一处可靠的港口,修补损坏的船只。   “莱斯顿”号武装私掠船将这艘齐商船截住后,缴获了大量的波斯地毯、生丝、女奴、牛马牲畜,以及许多来自齐国的精巧商品,粗略估计价值在一万五千英镑左右,这令海盗们喜笑颜开。他们在将所有货物转至私掠船上后,为了确保此番海盗行径不至于暴露,他们将所有的水手悉数杀死,然后放了一把火将船只毁灭。   随后数月,“莱斯顿”号武装私掠船未再寻到合适的捕猎目标,对方要么是数艘武装商船组成的船队,要么船只的灵活机动性远胜于己方,根本追之不及。   数日前,“莱斯顿”号武装私掠船遇到风暴,将他们吹至云雾岛附近。本以为是一座荒凉偏僻的岛屿,就算有人居住,那最多也不过是一群愚昧无知的土著。   海盗们将船小心地驶入岛屿西北港湾内,却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拥有一座石质码头,码头上停靠着两艘小型渔船,在距离岸边数百米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塔,这一切显示有一群初具文明形态的土著部落在此繁衍生息。   “莱斯顿”号船长皮耶·布雷德看到此番情形后,做了他这一生最为后悔的决定——在没有进行一番细致侦查后,便下令靠岸登陆并占领这座岛屿,准备将其打造成他们的海盗据点,除了可以窝藏劫掠而来的财物外,还能获得一个可靠的栖身之所。   七十多名海盗,持着火枪,举着刀剑,在船只刚刚靠岸后,便迫不及待地登上陆地,呼啦啦地朝“土著人”的营地冲去。   那处营地的外围防御,虽然有石质的高台和护墙,但大部分围挡却是用原木搭建的,只能将一些野兽或者落后的土著人阻挡在外面。要是面对拥有先进武器的“文明人”,恐怕就不够看了。只要冲至近前,以火枪掩护,吓阻住土著人,便可轻松翻越围栏,攻入营地。剩下的事,可能就是简单的打扫战场,收容俘虏,以及让憋了许久的男人们进行一番发泄。   就在海盗们即将接近“土著人”营地时,猛然听到“轰”的一声火炮轰鸣,密集的葡萄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击杀十余名海盗。   所有的海盗都被巨大的火炮轰鸣声给惊住了,这什么情况?   土著人竟然拥有火炮!?   就在海盗们迟疑不决时,营地里“土著们”将一支支火枪架在了围栏上,然后打出了一波不算整齐的排射,再次击杀十数名海盗。   这哪里是土著,分明是一个文明国家所占据的殖民岛屿!   海盗们发一声喊,扭头就朝码头逃去。   云雾岛上的三十多名驻守官兵当即领着一百多武装居民便追了出去,至海边时,退无可退的海盗们被迫弃械投降。留守于船上的海盗眼瞧着孤木难支,遂下得船来,自动成为云雾岛的俘虏。   云雾岛总督、海军御武校尉(上尉)韩成良根据齐国律法,并按照以往判例,将“莱斯顿”号船长、大副、水手长等为首海盗头目统统处以死刑,吊死在码头。当经过一番审讯,闻知海盗们还曾袭击过一艘齐国商船,并杀死了所有船员后,当即又对那些普通海盗施以“二一抽杀令”,最后剩下的海盗则被判处终身苦役。   在以齐国主导的印度洋秩序下,任何海盗行为都是不被允许的。不论这些海盗的背后是当地土邦王公,还是欧洲殖民势力,凡是纵容或者从事海上劫掠行径的,都将遭到齐国海军的严厉打击,盖莫例外。   “莱斯顿”号船长皮耶·布雷德在被套上绞索时,不无悲哀地叹道:“在浩瀚的印度洋面上,因为齐国势力的广泛分布,可能再也没有一处海域可以任由我们海盗纵横肆虐了!这里,将是所有冒险家的坟墓,将他的贪婪和野心彻底埋葬于大洋深处。” ##第二百七十五章 西印度洋岛链   1684年6月28日,蒙巴萨岛。   在1643年,已经衰落的葡萄牙人被新兴的阿曼亚鲁巴王朝先是赶出了阿拉伯半岛。紧接着,在1652年阿曼素丹赛义夫一世又率领数十艘战舰、六千余士兵强攻葡属桑给巴尔,在当地真神教民众的配合下,未及半年便将其攻克。阿曼人处死了包括总督奥古斯都在内的大部分殖民者,将葡萄牙势力逐出了桑、奔两岛,终结了葡萄牙于该地150年的殖民统治。   侥幸逃出的葡萄牙人一部分南下奔至葡属莫桑比克,以避阿曼人之锋芒,还有一部分葡萄牙人逃到距离桑给巴尔岛不到两百公里的葡属蒙巴萨岛,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或许是阿曼人满足于当地的象牙、犀角、黄金、玳瑁,以及奴隶等贸易带来的大量收益,也或许是阿拉伯半岛上的地区事务暂时捆住了他们的手脚,阿曼亚鲁巴王朝的统治者们没有继续对实力衰弱的葡萄牙人穷追猛打,任其在距离咫尺之隔的蒙巴萨岛上继续他们的殖民事业。   及至1682年十一月,料理完国内事务的阿曼素丹赛义夫一世终于将目光瞄向了蒙巴萨岛,准备彻底将葡萄牙人赶出东非地区,以彻底清除葡萄牙人于侧后的威胁,同时彰显帝国和素丹的威势。   葡萄牙人为了防止阿曼帝国人的入侵,在近三十年里,不断将岛上的耶稣堡进行加高加固,并先后从齐国手中购买了多达二十余门火炮,力争将该堡垒打造成一座永不陷落的“天主之城”。这座堡垒呈“大”字形,长100多米,宽约80米,城墙建在珊瑚岩上,高15米,厚2.4米,大门上还布满约10厘米长的尖钉,以防战象的冲撞。   而阿曼人为了攻克蒙巴萨岛,出动了六十多艘大小舰船,军队五千余,对该岛进行了为期18个月的围攻。英勇的葡萄牙人面对阿曼人的进攻,展开了殊死抵抗,凭借凶猛的火炮和坚固的堡垒,给予阿曼人大量杀伤,一直坚持到今年五月,最终弹尽粮绝,不得不向阿曼人请降。   在遭到阿曼人围攻时,蒙巴萨岛上的葡萄牙人曾不断派出使者,向葡属莫桑比克殖民地和齐国所据的广安堡(今吉布提市)求援。   但葡属莫桑比克殖民地派去的援军被阿曼人击退,损失了两艘桨帆船,一百多名武装人员,实力大减。同时,当地的殖民官员担心阿曼人会抽调更多的力量转而来袭击莫桑比克,遂不敢再派出援兵。对于葡萄牙人而言,莫桑比克是果阿和里斯本之间的链锁的关键环节,重要性要远远高于蒙巴萨,不容任何有失。   而齐国人面对葡萄牙人的求援,反应并不积极,选择了作壁上观的态度。盖因,数年前,齐国人曾向葡萄牙人提议,希望能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葡属摩加迪沙或者拉穆岛,以补足齐国于东非地区没有补给点的缺憾。   但此建议遭到葡萄牙人的拒绝,着实让齐国人大失颜面,从而心生不满,并为此耿耿于怀。   当看到阿曼人在围攻蒙巴萨岛时,齐国人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着葡萄牙人吃瘪,怎么会巴巴地赶来救援。另外,该岛东临印度洋,背靠富饶的高原内陆,齐国海军早就对此怀有觊觎之心,准备伺机夺占,只是囿于葡萄牙之间的友好关系,而不好意思下手。   如今,阿曼人围攻蒙巴萨岛,齐国人自然希望其与葡萄牙人打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作为印度洋地区的海上霸主,齐国对葡萄牙人于该地区的势力持续衰落是乐见其成,但对日渐显现出咄咄逼人态势的阿曼亚鲁巴王朝,也报以警惕的心理。   印度洋虽然广阔无垠,但却不能容纳第二个海上强国,不论它是来自欧洲的殖民势力,还是本地区滋生崛起的土邦王国,必将遭到齐国无情的压制和削弱。   当阿曼人正在为夺取蒙巴萨岛而欢呼雀跃之时,三艘强大的齐国专业战舰以阿曼亚鲁巴王朝支持并实施海盗行径为借口,在玄灵岛(今也门索科特拉岛)附近海域连续拦截和检查了数艘途径的阿曼船只,并扣留了其中的两艘疑似海盗船,挑起了双方之间的海上冲突。   至六月初,四艘齐国战舰进抵蒙巴萨岛附近海域,要求阿曼人释放所有被俘的葡萄牙人,停止对该岛天主教徒实施的报复性屠杀和迫害行为。   齐国人的要求毫不意外的被阿曼人拒绝,在他们看来,胜利者有权力享受失败者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敌人的生命。再者而言,你们齐国派出四艘武力强大的战舰来此,表露出一种赤果果的威胁意味,这让刚刚取得一场伟大胜利的阿曼人如何能接受。   在武装对峙的几天时间里,阿曼人可能是收到了他们的舰船在玄灵岛附近海域所遭到的不公正待遇的消息,遂露出一股浓浓的敌意,局势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齐国人指责阿曼人实施海盗行为,并不是无端起衅,更没有冤枉它。阿曼凭借其漫长的海岸线,以及处于红海、海湾(波斯湾)、霍尔木兹海峡等几处要津之地,私下里纵容和允许该国海盗抢掠过往商船,这种行为不仅可以为阿曼人带来大量的财富,而且还能免费获得一支海上可堪一战的海军力量。甚至,阿曼亚鲁巴王朝海军辖下舰船也在周边海域公然拦截和袭击那些没有多少武备的商船。   尽管阿曼人忌惮于齐国海上力量的强大,不敢袭击那些悬挂齐国旗帜的商船,但却频频对那些来自波斯、阿拉伯、印度,以及葡萄牙的过往商船发起攻击,早就引起了周边国家的公愤。   虽然,海盗是地区贸易繁荣的一个标志,但这种行径却被视为大型的寄生者,是从别人的辛苦和劳动中获得养料的人群,他们没有回馈任何东西于整个社会,反而对该地区正常的贸易活动造成一定的困扰。   而齐国作为印度洋地区的海上秩序的维护者和行事规则的制定者,更是有志于进一步促进和提升整个地区贸易繁荣的倡导者,自然是不允许阿曼人肆意破坏海上安全秩序的行为存在。   打劫,这是一个多么没品的行径!   一百多年前,葡萄牙人闯入印度洋,凭着船坚炮利,在极短的时间里夺取了无数的沿海据点和重要岛屿,差点建立了属于葡萄牙人的印度洋霸权。但瞧瞧葡萄牙人确立海上优势后,都干了些什么。不是在海上拦路抢劫,就是暴力掠夺地方土著,强制传教,不仅极大的损害和阻碍了印度洋地区的贸易活动,还把自己搞的人神共愤,到处都不受待见,以至于到现在几乎要败光了自己的家底。   而齐国是要致力于建设一个富饶而又充满活力的环印度洋贸易圈,需要的是一个由齐国主导的安全且稳定的贸易秩序,谁敢跳出来作反,破坏本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必然要遭到一番敲打。   6月7日,夜,阿曼人以几艘小型火攻船突然袭击了停驻于港湾外的齐国战舰。   猝不及防之下,齐国一艘战舰被点燃,一边以猛烈的火炮轰击,阻止阿曼人继续靠近,一边快速升起风帆,狼狈地驶离敌人的攻击范围。万幸的是,着火船只在全员官兵的合力扑救下,最终得以保全。但半边船身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让舰船上的官兵既羞又恼。   清晨时分,天色大亮后,四艘齐国战舰当即冲入港湾内,对簇聚的阿曼战船展开报复性轰击,以找回昨晚的场子。   阿曼人的战船尽管体型小,火力弱,但他们丝毫不甘示弱,在各阶军官的带领下,凭借着无限虔诚的信仰,驾驶着一艘艘灵巧而快捷的小船,向齐国战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亡命的进攻。   当日激战一直持续至正午,阿曼人以损失二十多条小船的代价,迫退了齐国战舰,使其先后撤离战场,这场海战遂暂时告一段落。   就在阿曼人为击退齐国人而欣喜不已时,在6月16日,他们突然收到来自桑给巴尔岛的求援信。那里的守军声称,在五天前,齐国人以追击海盗的名义,先是攻击了附近的奔巴岛,并将其夺占。随后,数艘齐国炮舰开始轮流对桑给巴尔岛实施猛烈轰击,对港口和城池造成严重的破坏,整个形势岌岌可危。   驻守蒙巴萨岛上的阿曼主帅阿里·布赛义迪随即派出一千五百名战士,乘坐四十多艘大小舰船紧急驰援桑给巴尔岛,以免被齐国人将其夺占。要知道,素丹陛下最为疼爱的小王子马吉德就在岛上,若是被齐国人不慎擒住,必然会引得素丹陛下震怒。   然而,在6月19日,当援军进抵奔巴岛西北海域附近时,却先后遭到八艘齐国战舰的攻击。激战两个多小时,三十余艘阿曼舰船被击沉击伤,剩下的船只在自知不敌后,立即四散奔逃。   6月23日,齐国七百余登陆部队在众多舰炮的掩护下,攻上桑给巴尔岛。   在经历了齐国恐怖的炮火轰击,并且还得知援兵已然断绝后,桑给巴尔总督马吉德王子随即向登陆的齐国官兵献城投降。   6月26日,齐国移兵蒙巴萨岛,向岛上领兵的将领递交了马吉德王子的劝降书信和齐军的最后通牒,要求岛上的阿曼军政人员,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弃械投降,否则将遭到最为齐国最为猛烈的攻击。   阿曼驻蒙巴萨岛主将阿里·布赛义迪拒绝了齐国人的最后通牒,他自持葡萄牙人修筑耶稣堡城高墙厚,防御严密,还有十数门火炮,加之城中还有两千余守军,即使齐国人战力强大,在短时间内恐怕也无法将其攻克。   只要能坚守至十一月,东北信风到来,素丹陛下必然会派遣大军前来救援。届时,里应外合,说不定就能在蒙巴萨重创齐国人。   6月27日,最后通牒时间刚过,主持作战的印度洋舰队副司令、西印度洋分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朱善平当即下令,朝岛上的耶稣堡发射火箭弹。   在两个多小时里,舰队所属的十余艘战舰,一共向蒙巴萨岛上发射了约4000枚火箭,整个岛上顿时烟尘四起,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大火,几乎将耶稣堡内的建筑夷为平地。   这种大型的“窜天猴”武器,最早是源自前明军队中的神火飞鸦,在齐国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发展后,技术愈发成熟,威力也是愈发强大,在不计敌方军民伤亡的情况下,是齐军施以火力覆盖的最佳战术武器。   虽然火箭体型被加大了,威力也进一步提升了,但它的发射条件并没有进行多少改良。将火箭弹置于到准备发射的地方,架好三脚架,直接点火发射就行。有经验的士兵可以根据三脚架来进行简单的瞄准,不过相较于火炮,火箭的精准度还是差了一点。甚至,有时在操作不慎的情况下,会发生火箭在发射之后会飞向自己的阵地的乌龙情况。不过,在对敌方守御的城市实施覆盖性攻击时,也就不怎么强调它的精准度,只要打到敌人的头顶上,造成建筑物的毁损和人员的杀伤即可。   耶稣堡内的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在这期间,无数的守军和平民惊叫着,纷纷夺城而出。他们为了躲避大火的炙烤和火箭的攻击,不断地跳入海中。   6月28日,数百名齐国登陆官兵和武装乡兵乘坐小船,试探性地攻上岛来,全程并没有遭到阿曼军的任何阻击。   就在部队建立滩头阵地,接收大量攻城武器时,耶稣堡内的守军打开了城门,举着白旗,向齐国登陆部队投降。   据前来接洽投降事宜的阿曼军官所称,昨日的火箭攻击,以及随后燃起的全城大火,几乎烧毁了所有的城内建筑,他们的粮食、守城器械、被服皆损毁殆尽。包括主帅阿里·布赛义迪在内的七百余守城官兵,在此次火箭弹攻击中被击杀。至于被炸伤、烧伤的兵民不计其数,根本无法继续坚守城池。   言毕,那名阿曼军官手抚胸口,不断地低声向真神祷告。眼神看向齐国官兵时,也流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   这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们向真神的子民施以地狱之火!祈祷万能的真神,去惩罚他们,拯救可怜无助的子民吧。   “蒙巴萨、桑给巴尔,再加上数年前拿下的汉平岛(今大科摩罗岛),基本可以将我西印度洋地区的诸多海上基地连成一串了。”舰队指挥官朱善平手捂口鼻,站在高大的耶稣堡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海面,显得意气风发,“我海军北控亚丁湾,南扼莫桑比克海峡,再加上南非领地隔断两大洋,我齐国于印度洋霸权将无人能以撼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齐国人的“善政”   1684年8月12日,莫州(卡提阿瓦半岛),同安(苏伦德拉讷格尔)。   对于齐国建立和维持环印度洋地区海上霸权来说,印度半岛绝对是处于最为关键、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齐国不仅从这片富庶的地区汲取源源不断的养分,以此滋养和促进国内工商业的快速发展,而且还通过直接或者间接控制半岛上的数个土邦王国和地方总督,籍此建立了一连串的海上基地,进而为齐国于印度洋地区的扩张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人力资源。   从半岛最南端的南定堡(今印度根尼亚古马里市,科摩林角所在地),到西南海岸的安丰堡(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新阳堡(今印度西南沿海城市奎隆),以及新近控制的云川堡(今科泽科德市),再加上从属于齐国的附庸国——科钦王国,齐国已经彻底掌控了整个马拉巴尔海岸(印度西南海岸),成为该地区至高无上的“王”。   而位于印度地区西北海岸的津门(今卡拉奇市)和上海(今孟买市)两处海上要津,则分别扼住了莫卧儿帝国和新生的马拉塔王国的海上通道,牢牢把控着印度北方地区的贸易主导权。   汉兴六年至汉兴七年(1676-1677)齐国与莫卧儿帝国之间爆发战争,莫卧儿人遭遇了自立国百年以来最为惨重的失败,皇帝奥朗则布战殒于阵中,军队损失十余万,苏拉特、巴罗达、艾哈迈达巴德、拉杰科德、包纳加尔、贾姆讷格尔等十余座重镇被齐军攻占,古吉拉特省几乎全境陷落。   不堪再战的莫卧儿帝国最终选择了罢兵言和,新任帝国皇帝沙·阿拉姆一世以赔款三万万卢比,割让吉大、达卡、江陵(印度今加尔各答市)等几处沿海(江)港口,以及整个卡提阿瓦半岛予齐国,以换取双方“体面”的结束战争。   这场战争不仅彻底奠定了齐国于整个印度半岛上的主导地位,而且还造成了莫卧儿帝国事实上的分裂。位于拉合尔的阿扎姆王子、信德地区的阿克巴王子、马尔瓦地区的卡姆·巴赫什王子等几个颇具实力的后备继承人,在闻知皇帝陛下在战争中遭遇不测后,遂蠢蠢欲动,准备上演帝国皇室继承人登位的传统剧本,展开一场惨烈的皇帝宝座争夺战。   然而,七年过去了,这场混战仍旧没有分出胜负。面对实力占优,并且占据大义名分的沙·阿拉姆一世,阿扎姆王子和阿克巴王子结成了军事同盟,共同对抗他们的兄长。   而卡姆·巴赫什王子为了自保,彻底投向齐国的怀抱,将马尔瓦地区的经济主权和各种商业利益尽数“卖”给了齐国,以换取齐国对他的保护。同时,为了解除后顾之忧,避免腹背受敌,巴赫什王子还对新生的马拉塔王国割让了大片领土,以期谋得暂时的和平。   而位于德里的沙·阿拉姆一世,尽管实力远远超出三个反叛的兄弟,但却不足以形成压倒性优势。而随着奥朗则布的死去,失去威压的地方总督权势开始膨胀,也对沙·阿拉姆一世的平叛行动造成几多掣肘,始终未能倾力出战。   桀骜不驯的锡克教徒在奥朗则布死后不久,便在班达·巴哈杜尔的领导之下,对莫卧儿帝国旁遮普省发起了更为激烈的军事行动,也极大地牵扯沙·阿拉姆一世的精力。   更让沙·阿拉姆一世痛恨的是,富庶的孟加拉地区,在总督沙伊斯塔汗的统领下,竟然宣布“光荣的中立”,声称不掺和到皇位争夺战争中,要为帝国保留一丝元气。   组建军队,平定叛乱,震慑各地日益坐大的总督,根本离不开源源不断地赋税收入。而孟加拉的赋税在整个帝国收入中要占到三成多,一旦断绝,对帝国的财力影响将是无比巨大的。更不要说,昔日贸易繁盛的古吉拉特省,经历战争后,被齐国人打(抢)得残破不堪,短时间内是暂时无法为帝国贡献更多的财政收入。   面对诸多困难,希望能继承奥朗则布的遗愿,重振并恢复昔日帝国辉煌的帝国皇帝沙·阿拉姆一世,却囿于财政窘迫,多方掣肘,空有满腔抱负而显得有心无力。他在德里的红堡中,曾无数次咒骂齐国发动的无耻战争,痛斥几个兄弟不顾大义的叛乱,以及对各地总督阴奉阳违的行径而咬牙切齿。   面对事实上已处于分裂状态的帝国,沙·阿拉姆一世的内心深处感到痛苦不堪,历经数代帝王的开拓和进取,在父亲奥朗则布的手中,莫卧儿帝国的辉煌才达到了极致,领土更是扩张到先辈未曾抵达过的边界。然而,如今帝国却将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这对一个帝王而言,是何等的悲哀和痛苦。   作为印度驻屯军中的一名普通小军官,亚沙斯维·贾伊斯瓦尔是根本体会不到莫卧儿帝国皇帝的悲哀和痛苦,当他领着所属的小队士兵,将无数想进入莫州境内的莫卧儿难民死死挡在边界线之外时,却感受到一种深深地无助感,以及一丝的悲凉。   从今年二月起,古吉拉特、拉贾斯坦、信德等几个地区便陆续出现数十年未遇的干旱灾情,直到八月,尽管期间下了几场小雨,但对严重的旱情没有起到丝毫缓解作用。在这种情势下,大规模的农作物将会大概率出现减产,甚至绝收的现象,一场浩大的饥荒不出意外地即将到来。   当六月夏收过后,各地小麦的收成惨不忍睹,产量不到正常年份的十分之一。别说无法完成各地政府和柴明达尔(印度对一种土地拥有者的称谓)赋税和地租,就连供给普通百姓所存活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所剩无几。   逃荒,寻找一个可以乞食的地方,便成为灾区民众唯一的选择。数十上百万饥饿的灾民陆续涌向德里、马尔瓦、哈利亚纳、旁遮普等没有灾情或者灾情较轻的几个地区。在无尽的荒野上,到处都是逃难者。他们一贫如洗,身无长物,顶着烈日,拖着虚弱而疲惫的身体,奔向一个个希望之地。   作为已经被割让给齐国的卡提阿瓦半岛,同样也遭遇了严重的旱灾。但数年前,齐国人驱使大量莫卧儿军俘虏和当地民众修建的众多水利设施却在这场旱灾当中,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尽管旱情严重,影响了粮食的总产量,但整个收成好歹也有正常年景的五成,勉强饿不死人。   可能是为了彰显齐国统治的优越性,更是为了邀买当地人心,该地的齐国总督不仅从府库中取出积存的粮食赈济受灾百姓,而且还从南方运来了大量的稻谷和玉米,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给予受灾民众施以粮食补助。开挖水库、兴修引水沟渠、建设港口码头、搭建桥梁、修筑公路……,甚至还对境内的许多城镇开展大规模的公共建设。   齐国人将整个卡提阿瓦半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几乎让境内的四十多万百姓无一刻得闲,榨取着他们最后一丝精力。但是,通过这种大规模的以工代赈活动,这里的百姓奇迹般地没有饿死一个人——当然,那些劳累过度而病亡的人不在统计之列。   临近的古吉拉特、信德两地灾民闻知后,遂调转方向,朝着卡提阿瓦半岛涌来。   在七月间,对于陆续涌入的数千上万灾民,当地的莫州总督府并没放在心上,甚至还巴不得多增加一些丁口,以便后续更好地开发莫州,进行更大规模的地方建设。   谁想到,到了八月,蜂拥而来的饥民与日俱增,规模超过十万人,边界附近的同安、永登(今印度莫尔维市)、石泉(今印度林布迪市)等县镇到处挤满了灾民,几乎要将地方府库存粮耗尽。   莫州总督罗世宇当即下令,出动驻屯军,封锁边境,禁止莫卧儿灾民继续涌入齐国领地。   开什么玩笑,莫卧儿帝国境内受灾,当地政府不思赈济安抚,却要让我齐国帮着你收容难民。我莫州总督府除了搞地方建设,还要养三千多印度驻屯军,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来赈济灾民?   没错,齐国军方为了节省军费,将驻扎于莫州、科钦、孟加拉三地的印度驻屯军费用,全部摊到了当地各个殖民属地头上。印度驻屯军于五年前组建,编制两个骑兵营、三个龙骑兵营、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人数四千二百人,全部归属陆军部所辖。   印度驻屯军的建立,使得齐国陆军规模迅速膨胀至一万六千人,算是初步达成了陆军心心念的扩军小目标。   另外,印度各个殖民属地建立的地方乡兵团、仆从军,也从商社的手中夺了过去,全部置于驻屯军的管辖之下。同时,为了更好的进行军事调度和训练规划,科钦王国所属的八千余军队,也由驻屯军统一管理。   如此一来,齐国除了在印度东西海岸布置了两支强大的海军舰队(孟加拉分舰队和印度分舰队),还在整个半岛地区拥有近两万人的陆战部队,对莫卧儿帝国及南方几个土邦王国,形成强大的军事威慑。   作为卫戍地方的印度驻屯军,应莫州总督所请,封锁边境,以阻止更多的莫卧儿难民涌入齐国领地,最先动员的便是亚沙斯维·贾伊斯瓦尔这些地方仆从兵,让他们顶在边境的最前沿。   莫州与莫卧儿帝国接壤的边界线长达两百多公里,尽管在划界时,齐国尽量选取了山川、河流、湖泊等天然阻隔的地形为双方界限,但总有大段大段的平原、荒漠等无遮拦的地形,可以使得两边民众自由往来。   在应对大规模灾民涌入时,莫州边境的几个县镇紧急动员了数万民众,临时于边界处挖掘了一道浅浅的壕沟,以做拦截之用。   仆从兵们挥舞着棍棒,将那些攀爬壕沟、试图翻越边境的灾民全部又推了下去。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十名骑兵往来奔驰,将那些趁隙逃过边境的灾民打翻在地,然后套上马索,重新将其拖回边界。   亚沙斯维·贾伊斯瓦尔看着边界线一侧哭声震天的同胞,心中未尝没有生出几分同情。但他和属下的十几名士兵,却不敢有任何徇私的举动,放纵这些灾民的涌入。   他知道,尽管齐国的总督老爷在尽力从南方调运粮食,但囿于境内灾民的大量涌入,使得粮食缺口日益加大,整个莫州也没有太多存粮了。若是再放入更多的灾民进来,说不定他们身后的家人和亲属,也将面临挨饿的困境。   相较于莫州,那些仍处于莫卧儿境内的同胞无疑是处于极为悲惨和无助的。他们不仅要忍受帝国政府的层层盘剥,还要遭到地方柴明达尔的极度压榨。   在阿克巴大帝时,曾将农人缴纳的税额规定为土地全部收获的三分之一。但这种善政,在帝国境内从未得到过认真遵守,在贪婪的包税人操纵下,农人的缴纳的税赋普遍为土地收获的一半以上。   伟大的阿拉姆吉尔(世界征服者,即奥朗则布)在同齐国的战斗中死去,几个王子再度上演皇位争夺的戏码。为了筹措军费,展开平叛军事行动,帝国境内的农人税赋进一步增加,据说某些地方的税额已经高达土地总收获的七成之多。在正常年景,农人们都会在贫病交加中勉力吊着一口气,苦熬艰难的时日。而到了灾荒年景,在帝国政府没有减免赋税的情况下,哪还有普通百姓的一点活路!   反观莫州,齐国在割取这片原属于帝国的领土后,宣布境内所有的土地都必须到成立的总督府进行重新登记和确认。任何产权不清,或者未予登记的土地,全部收归总督府所有。   在经历一场战争后,大量拥有田地的柴明达尔都逃往了内陆地区,而齐国人却只给了他们半个月的登记时限。以至于,到了最后,莫州境内差不多有八成的土地都成为了无主之地,被尽数收归总督府。   齐国人将控制在手里的土地无偿分配给了每一个无地农人,限额四十亩,并规定五年之内,土地赋税征收总收入的四成,五年之后,征收额度降低至三成。缴纳实物和现金均可,取消了万恶的包税制,改由总督府任命的地方官员属吏收缴赋税,以杜绝中间盘剥。   至于奥朗则布时期规定的印度教徒需缴纳的朝圣捐、香客税,以及非真神教民众的人头税,齐国人也一律予以废除。而那些对真神教义遵守情况以及祈祷仪式实施严苛检查的穆赫塔西卜(公共道德检察官)也被尽数取缔,对民众的管束进一步放松。   在亚沙斯维·贾伊斯瓦尔看来,齐国人的管制明显要比帝国时期大为舒缓,在宗教方面也给予了更为宽松的政策。比起水深火热的帝国境内百姓的生活,身处莫州的民众,无疑是极为幸运的。他们拥有齐国人授予的田地,享受更为轻松的赋税,继而获得更多的土地收获。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普通小民被置于齐国人的统治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眼红的英国人   1684年9月22日,奉元(今印度钦奈市,又名马德拉斯)。   “艾克勋爵,那座雄伟的城堡,就是我们东印度公司曾经的圣乔治堡。”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经理托马斯·赫德森伸手指向前方,向访齐特使威廉·艾克伯爵介绍着奉元城的情况,“齐国人在二十多年前(1659年),因为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发生的一场意外冲突,将这座城堡夺去。虽然,我们最后与齐国人达成了和解,但他们拒绝将圣乔治堡归还给我们,仅仅支付了数千英镑,作为我们的补偿。”   “哦,齐国人还真是霸道!”威廉·艾克伯爵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们该不会在整个印度洋地区都表现得如此强势吧?”   “艾克勋爵,齐国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初步确立了他们印度洋地区的霸主地位。”托马斯·赫德森小心地提醒道:“据我们估计,齐国海军拥有的各类专业战舰不下一百艘,仅印度东西海岸,他们就部署了二十余艘。在海湾(波斯湾)、红海、西印度洋,以及南非海域,到处都有齐国战舰的身影。数月前,齐国海军利用葡萄牙人和阿曼人之间的战争,一举夺占了桑给巴尔、蒙巴萨等东非沿岸岛屿,再加上他们此前占据的科摩罗、西南非洲领地,可以说已经将浩瀚的印度洋拥入他们的怀中。”   “也就是说,整个东方贸易已经被齐国人彻底控制了?”威廉·艾克伯爵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艾克勋爵。”托马斯·赫德森点点头,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齐国人确实控制了整个东方贸易。但他们不同于奥斯曼人,会刻意阻碍或者破坏东西方之间的贸易和文化交流。他们更像是一个地区贸易事务的主导者和秩序维护者。他们倡导贸易自由,反对任何贸易限制。数年前爆发的齐莫战争,最根本的原因,便是莫卧儿人对齐国商人实施了贸易歧视政策。他们贸然地抬高关税,对齐国商品的进口设限,以此来扭转贸易的不平衡。”   “哦,是吗?”威廉·艾克伯爵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欧洲,要论贸易限制政策最多的国家,莫过于法国了。……你说,齐国人有胆量去挑战路易十四的威势吗?”   “艾克勋爵……”托马斯·赫德森闻言,愣了半响,随即苦笑着说道:“艾克勋爵,欧洲距离齐国本土太过遥远了,他们不会为了试图打开法国的市场,而贸然跨越数万英里,路途耗时五六个月,去攻击强大的法国。……哦,上帝,那太疯狂了!”   “可是,齐国人却敢派出一支远征舰队,去攻击西班牙本土。”威廉·艾克伯爵说道:“如此看来,他们皇帝和内阁政府的头脑是相当清醒的,知道孰强孰弱,专门挑一个实力最弱的对手。哦,可怜的西班牙人。”   威廉·艾克伯爵一行访齐专使团,是受齐国驻欧总代表的邀请,参加齐国于明年六月举行的五十年国庆大典——齐国以当年登陆汉洲大陆的日期(1635年6月20日)为国庆日。同时,为了显示自己的历史“久远”,也顺势将这天定为建国日期。   英国的船队前往东方的时间,一般选择在秋季或冬季出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约六个月后也就是六月份雨季到来之前可以到达印度。英国访齐专使团是在五月中旬,抵达苏拉特。他们在此足足休整一个月,随后,他们访问了德里,拜会了莫卧儿帝国皇帝沙·阿拉姆一世。   英国人趁着莫卧儿帝国皇帝内外交困之际,获得了不少只有齐国人才享受的贸易优惠政策,比如,允许英国东印度公司建设更多的商馆,英国商船获准可以沿着内河航行至内陆,以及英国商人可以比照齐国商团组建相应的护卫武装。   作为回报,英国人允诺可以私下售卖欧洲火器与莫卧儿帝国,派遣欧洲专业军官,向莫卧儿帝国军队传授欧洲战阵组织技巧和作战方式。   从莫卧儿人的态度上来看,他们目前似乎对齐国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和戒心。虽然,他们的皇帝并没有表露出对帝国战败于齐国,而生出报复的心理。但精明的英国人还是从皇帝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一丝对齐国的恨意,以及帝国目前局势的担忧。   英国人非常肯定,只要莫卧儿人重新振奋起来,恢复了国势,一定会再次向齐国发起挑战。上任皇帝的战死,多达二十万军队的溃败,十余座富庶的城镇被抢掠一空,还有大量的割地、巨额的赔款,如此种种耻辱,必然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那么,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那只能是另外一场战争,在战场上击败齐国人,并将他们的势力全部驱逐出帝国境内,如此,方能将埋在心底的耻辱彻底抛开。   英国人有理由相信,位于北方的几股叛乱势力,很可能得到了齐国人的暗中支持。因为,这对齐国来说,维持一个势力均衡、彼此牵制的莫卧儿帝国,是最为符合他们的利益。   说来,英国人对齐国在莫卧儿帝国取得的一切成绩,不无充满了嫉妒。据保守估计,齐国与莫卧儿帝国的贸易额,在战后的几年时间,便迅速翻了一番,规模达两亿五千万卢比(1两白银约等于3卢比)以上。而在双方的贸易中,齐国是处于绝对的出超地位,每年从这个国家获取的贸易盈余超过一亿四千万卢比。   哦,上帝啊!一亿多卢比,这是一个多么让人为之惊叹的数额。   要知道,东印度公司每年与莫卧儿帝国的贸易额只有区区七十万英镑(1英镑约等于5两白银)。至于赚取的贸易利润,更是不到二十万英镑。而其中有相当部分商品,还是从齐国转口贸易而来,这意味着,他们英国人花出去金银,可能又辗转流回齐国本土。   既然印度地区的贸易蛋糕如此之大,那么就不应该让齐国人一家独享。要是能通过暗中扶持莫卧儿帝国,使其逐渐增强对抗齐国的实力,那么我们英格兰将获得这个帝国真挚的友谊,对扩大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份额,以及增加英格兰王国的影响力,具有积极的作用。   因而,东印度公司在接到英国访齐特使威廉·艾克伯爵时,便慷慨地给予了一万英镑的赞助,游说使团顺道访问德里,觐见莫卧儿帝国皇帝,为东印度公司获取更为有利的贸易条件。   结束对莫卧儿帝国的访问后,使团又在东印度公司的一路护送下前往孟加拉,访问这个处于半独立性质的莫卧儿帝国行省,期望能在这片富庶的地区也能获取一些额外商业利益。   ……   10月13日,胡格利河口。   两艘桨帆船依次驶入胡格利河口,沿着宽阔的河道,艰难地朝上游朔流而行。甲板上,一群衣冠楚楚的英国绅士,趴在栏杆处,吹着惬意的海风,欣赏着两岸秋意盎然的景色。   “南岸那座堡垒是齐国人的吗?”威廉·艾克伯爵从嘴里吐出一道烟圈,伸手指着南岸的方向,好奇地问道:“我看见那座堡垒上空飘扬着一面齐国的旗帜。”   “是的,艾克勋爵。”托马斯·赫德森瞅了一眼,点头说道:“那座堡垒确实是齐国人的据点。五年前,他们从孟加拉总督那里获得这块地盘的租赁权,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修建了这座位于河口位置的堡垒,并将其命名为永泰堡。据说,这个名称的寓意,表示永保安泰和平。”   “哦,永泰。”威廉·艾克伯爵又将烟斗叼在嘴里,嘀咕道:“齐国人难道非常热爱和平吗?”   “不,齐国人绝对不会热爱和平,他们就如同法国人一样,极具侵略性。”托马斯·赫德森摇摇头说道:“我敢肯定,他们之所以要建设这座河口位置的永泰堡,是为了想控制这条胡格利河,更是为了确保上游三十多英里外江陵堡(今加尔各答市)的安全。”   “那么,我们即将上朔至前方数十英里处的达莫德尔河,也有齐国人的沿河据点吗?”   “暂时还没有,艾克勋爵。”托马斯·赫德森说道:“要知道,孟加拉总督为了避开齐国人的威胁和控制,特意将总督府从达卡迁移至达莫德尔河上游的阿散索尔。在这种情势下,孟加拉地方政府应该不会再给予齐国人在达莫德尔河两岸太多的特权。”   “这么说,孟加拉总督跟他们的皇帝陛下一样,对齐国人充满警惕?”   “艾克勋爵,齐国当年进攻莫卧儿帝国时,首先列为进攻的目标就是孟加拉。这里的富庶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在这个地区,生产制造了整个帝国近四成的棉纺制品,以及八成的黄麻产品。另外,孟加拉还是莫卧儿帝国最大的粮仓,这里的稻米可以实现一年三熟,轻松养活数千万人口。试问,这般物产丰饶的地方,如何不让齐国人生出觊觎之心?”   “赫德森先生,我有一个疑问,作为一个地方行省,那位孟加拉总督在拒绝向德里的皇帝效忠后,还敢凭借一隅之地,对抗强大的齐国?”   “艾克勋爵,这位孟加拉总督是一位非常睿智的老者,他还是上一任皇帝的舅舅,在整个帝国境内,拥有崇高的地位和丰厚的人脉。”托马斯·赫德森娓娓说道:“不过,他目前年事已高,好像有八十多岁了。如今,整个莫卧儿帝国风雨飘渺,并且还陷入事实上的分裂。我们认为,这位总督阁下,一定会为他身后之事进行一番认真考虑。不论是对他后人的安排,还是对整个孟加拉地区的未来着想,他一定不希望齐国人的势力继续无限扩大。尼德兰人、葡萄牙人、法国人,甚至就连毗邻孟加拉的缅甸人,他都尽量保持友善的态度,积极拉拢。所以,我们认为,勋爵阁下代表英格兰王室和议会对他进行一次友好访问,一定会受到他们的高度重视。”   “我们这般挖墙角的行为,齐国人获知后,会是什么反应呢?”威廉·艾克伯爵微笑着问道。   “……”托马斯·赫德森想了想,耸了耸肩膀,喃喃地说道:“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齐国人挤出印度市场。可要是一旦让我们东印度公司抓住机会,获得齐国拥有的哪怕一小半商业份额,也足够让所有的投资者的收益翻上十几倍。”   ……   10月22日,达卡。   阿布尔·卡拉姆·阿卜杜勒携着妻子,抱着年幼的儿子,非常失望地离开工场。这家曾为之服务了八年的棉织品工场,终于倒闭关门了。   当然,在工场关门之前,也不是没有丝毫端倪显现。七年前,帝国与齐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包括孟加拉在内的所有帝国市场,便开始向齐国棉纺织品全面开放,并且还将进口关税下调至百分之五。   由此,价格更为低廉的齐国棉织品蜂拥进入莫卧儿境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本土生产的中高档棉织品造成了剧烈冲击。   及至三年前,本土生产的低档棉布也开始受到波及。让所有人莫卧儿人都万分费解的是,齐国人生产的棉布为何会卖得比他们本土生产的棉布还要便宜?要知道,齐国人每年都要从帝国境内大量进口棉花,然后万里迢迢地运回汉洲本土,再加工成一匹匹色彩靓丽的棉布,最后又不远万里地再运至莫卧儿帝国销售。   按理说,齐国人在耗费了大量的运输费用前提下,其棉布的综合成本应该比我们本土就近生产的棉布要高很多,售价也应该更贵。   面对价格更低、质量更好的齐国棉布,那些欧洲人首先改变了他们的采购来源,抛弃了合作数十年之久的众多本地工场。   早在数百年前,印度生产的棉织品通过阿拉伯人、波斯人、阿比西尼亚人,以及马来人,带到中东、欧洲、北非和亚洲等区域销售,使得印度地区的棉纺织行业得到快速发展,创造了无数的财富。   不过,后来由于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印度和欧洲之间的海上贸易通道、陆上贸易通道被阻断,要想通过,往往要缴纳高昂的过路费,这极大冲击了印度的棉纺织贸易。   直到16世纪新航路开辟之后,印度的棉纺织贸易才迎来了新的春天。   当时英国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无不对印度生产的棉织品产生浓厚的兴趣。他们将这些绘有印度神话人物、印度当地鲜花图案的棉布带到欧洲后,迅速掀起了一波购物浪潮。在1621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只进口了约5万件棉纺织品到英国,而之后不到20年,进口数量便涨了4倍。   即使,为了保护国内的毛纺织产业,英国政府曾一度限制印度棉布在国内销售,对印度棉布征收高额关税。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印度棉布销售的持续扩大。   印度棉织品的繁荣一直持续到1660年,在齐国的棉纺织产业兴起后,遂开始面临对方的价格和数量规模的冲击。   东印度群岛、马来半岛、波斯、阿拉伯、奥斯曼、东非,这些消费市场从萎缩到全部失去,也不过是短短十年时间。   在战前,不仅庞大的欧洲市场面临齐国棉纺织品的激烈竞争,就连本土市场也遭到齐国的全面侵袭。岌岌可危的本土棉织品,在帝国皇帝接连提高齐国进口关税,并采取限额进口后,方能勉强吊着一口气,继续苟延残喘。   如今,帝国战败,被迫对齐国棉纺织品全面开放市场。在不到五年时间里,阿布尔·卡拉姆·阿卜杜勒就见证了数十上百家棉织品工场的倒闭关门。他所在的工场为了保持生存,也将所有的工人薪水一压再压,勉力支撑着。   但是,压垮工场的最后一棵稻草很快就来了。作为棉织品主要原料的棉花,其价格在齐国商人的疯狂哄抬下,在五年里,足足涨了两倍之多,进一步挤压工场的生产利润,使得无数工场主只能选择关门闭业。   棉纺织工场垮了,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而且还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阿布尔·卡拉姆·阿卜杜勒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将怎样继续下去。   难道,要应征齐国人的海外拓殖招募,远走他乡,去荒僻的非洲谋生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南洋的未来   1684年11月6日,柔佛城(今马来西亚旧柔佛)。   柔佛素丹王国首相敦·阿都·查利提着笔,看着桌案上那份《展界拓地合约》,默然无语,迟迟未予着墨。坐在旁边的齐国驻柔佛素丹王国公使秦中元则面带微笑,侧身看着他,并不出言催促。   “唉……”查利首相暗自叹息一声,抬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从身后的侍者手中取过素丹陛下的大印,重重地盖了下去。   “查利首相,此约即成,想来以后,贵我两国边界纠纷将自此消弭,对延续我们两国的和平和友谊,将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秦中元将对方刚刚签字盖印的合约文本接了过来,然后又把他面前的合约递了过去。   “公使先生,我也希望这份合约签订之后,能为我们柔佛素丹王国带来和平和稳定。”敦·阿都·查利面色肃然地说道:“同时,我也希望,类似合约文本是我最后一次签署。”   “查利首相,此话何意?”秦中元闻言,脸色有些不虞。   “这二十多年来,淡马锡(新加坡)、林加、廖内、宾坦、巴淡等数十座海峡附近的岛屿,我柔佛已尽数划于你们齐国治下。”查利首相面带愁苦之色,“现在,我们又应贵方展界拓地之请,将柔佛海岸沿线二十里之地,再次售卖给你们。如此一来,我柔佛王城距离贵方边界之地,已不足十里。若是你们齐国下次还需拓地,我柔佛将退无可退了!”   “……”秦中元听罢,又好气又好笑,打了一个哈哈,“呵呵……,查利首相过虑了。纵观数十年来我齐国所购之地,皆为荒僻无人的小岛,即使此次展界二十里范围之内,也均为荒村野地,你们柔佛王国也从未曾好生利用过。将其尽数卖于我齐国,你们得利,我方得之,或为海上补给之用,或为移民屯垦之便,可谓是两相皆宜。”   半年前,齐国以所据淡马锡岛未有较大河流水源和粮食耕作之地为借口,希望通过购买的方式,获得柔佛河两岸的土地。经过长达数月的拉锯谈判,承受不住齐国政治和军事双重压力的柔佛素丹易卜拉欣三世最终屈服,指令首相敦·阿都·查利签署与齐国之间的《展界拓地合约》。   齐国以支付三万汉洲银元的代价,获得柔佛海岸纵深十公里的土地,将海峡总督区(辖区包括巴淡岛、宾坦岛、林加、廖内、槟岛等岛屿,以及苏门答腊岛上的连州)的领地由此延伸至马来半岛境内。   在1640年,柔佛王国曾联合荷兰东印度公司,发动了声势浩大的马六甲战役,一举击败了葡萄牙人,并彻底清除了葡萄牙在马来半岛的殖民势力。那个时候,是柔佛王国最为高光的时代,国势一度转强,其版图趁势扩张至苏门答腊岛。   然后,好景不长,在1673年,柔佛王国在发生素丹继统危机的时期,遭到苏门答腊岛上的占卑王国的入侵,差点攻至柔佛王城。若非求援于淡马锡岛上的齐国相助,堪堪击退了占卑王国,柔佛几近再遭王城被外敌攻克,素丹被俘的耻辱。   此战过后,柔佛国势便一蹶不振,北方几个受其被保护的邦国渐渐离心。更让王国雪上加霜的是,柔佛王国于苏门答腊岛上的领地在1676年悍然自立,建干巴鲁王国,使得柔佛尽失苏门答腊之地。   也就是在干巴鲁王国成立那年,柔佛王国索性将位于苏门答腊岛东北方的林加群岛、廖内群岛等众多岛屿全部打包卖给了齐国,以免被干巴鲁王国这帮乱臣贼子窃取。   这次,对于齐国想将领地延伸至陆地之上,柔佛素丹王国虽然内心深处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形势比人强,面对强大的齐国,柔佛根本没有拒绝的胆量。要知道,在三十多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尚不及齐国这般强大的情形下,提出将马六甲领地向内陆扩展二十里,柔佛都未曾敢予拒绝。   只是,齐国把领地延伸至陆地上后,位于柔佛海岸不远的王城就显得比较尴尬了。这座始建于一百多年前的王城,位于柔佛河左岸,距离淡马锡岛仅三十余里。而齐国将领地扩展至陆地二十里后,将使整个王城彻底暴露在齐国人的面前。若是哪天,王国与齐国生隙,人家一抬腿就能杀到王城近前。   对于柔佛王国的顾虑和担心,齐国人感到有些荒谬和可笑,更是不屑一顾。以我齐国军力之强,陆军战力之高,就算你柔佛王国将都城建在内陆深处,就以为可以免遭我们的攻击吗?   简直可笑至极!   莫卧儿帝国拥亿万人口,数十上百万军队,尚不能挡我齐国凌厉一击。欧陆西班牙王国距离我齐国更远,还不照样被我海军远征舰队打上门去,搞的它灰头灰脸。   再者而言,昔日你们柔佛王国的属国吉打、霹雳、吉兰丹、丁家奴等几个土邦,在近十年来,纷纷弃你柔佛而去,转投我们齐国。若是想要攻你柔佛王国,我齐国甚至不需自己动手,便可号令上述土邦从数个方向,杀入柔佛境内。   也就是我齐国人口不丰,暂时无法同化柔佛王国的近百万国民,否则,就凭柔佛所处的绝佳地缘位置,我齐国也要将其吞并,彻底纳入治下。   不过,来日方长,随着我齐国对柔佛政治、经济和军事等诸多方面的控制加深,以逐步蚕食的方式,迟早会将其吞入腹中。   目前,整个淡马锡岛上已拥有四千七百余居民,大小定居点近十处,所据人口中,汉人(包括汉人与当地土著的混血后裔)有一千六百多,剩下的则是来自安南、日本、朝鲜等地的移民和当地的柔佛土著。   该岛地处赤道地带,降雨充足,年均降雨量在两千毫米左右,而且岛上还有三十多条短小河流,加上几处定居点陆续修建了几座容量巨大的水泥蓄水池,水源还是非常充足的。即使没有取得北岸柔佛河下游的控制权,也并无缺水之虑。   不过,淡马锡岛作为海峡锁钥之地,贸易中转之港,拥有一定的内陆纵深腹地,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   11月26日,汶岛(今印尼邦加岛)。   “九月十七,小雨。   今日,丙子队未能完成既定的采矿量,张头当即命令护卫们将随机抽出的五名苦力进行鞭挞十记,以为警示。   这些可怜的土著,又瘦又小,刚从矿坑里爬出来时,几乎看不出人样。在雨水的洗刷下,我们可以切实地感觉到他们的疲惫和劳累。所有人,几乎都站立不稳,仿佛在雨水中随时都会倒毙不起。   是的,今日两处矿坑里,又拖出三具尸体,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要么是感染了风寒,要么是繁重的劳作耗尽了他们体内最后的一点精力。   当众处罚了五名苦力后,丙子队其余的三十多名苦力并未就此解除惩罚。他们的晚饭被扣掉了,尽管只是一块发黄的馒头和一碗杂鱼汤,但这顿饭却是他们一天当中最为重要的食物补充。   有惩罚,自然是有奖励的。作为超额完成任务的丁子队,除了正常的晚餐外,张头慷慨地给他们发放半桶啤酒。假如这些苦力会进行平均分配的话,估计每人可以喝上三口。   没错,在汶岛的锡矿中,能喝上一口酒水,对所有苦力而言,可能是最好的奖赏。这可以让他们稍稍进入微醺的状态,躺在窝棚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还能做一些美梦。”   “九月二十三,晴。   前些天的连绵阴雨,使得库房中的稻米普遍出现霉烂现象。按理说,这种腐败霉烂的稻米应该扔掉,要不然会吃坏肚子的。   但是,管理库房的老黄担心自己的失职行为会受到商社掌柜的责骂,说不定还会为此扣他的工钱。   在午后的时候,老黄弄了一顿丰盛的酒席,请了我们护卫队的张头和几名小队长。可能是考虑到我是锡矿上的统计员,对苦力的日常生产活动比较熟悉,顺便也将我喊到了席面上。   老黄提议,将那些已经霉烂的稻米给矿上的苦力吃。反正,他们的日常伙食也很差,吃点腐败霉烂的稻米,也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身体健康。   对于老黄的无耻,我感到非常惊讶。需知,那些苦力即使日常伙食较差,但那些食材起码也是将就能吃的。虽然无法让所有的苦力吃饱,但总不至于将人身体给吃垮。   腐败霉烂的稻米,明显是不适合人吃的,恐怕狗吃了,都会爬不起来。这矿上两百多苦力,若是因为吃了霉烂的稻米,出个什么意外,死上十几号,估计得让商社掌柜气得跳起来。   可是,张头和几个护卫队的小队长,可能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几倍酒下肚后,默认了老黄的主张。可能在他们看来,那些卑贱的土著苦力,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会挑剔饭食的好坏。   但我却持不同异议,因为曾听一位学医的堂兄提及,不论是南洋土著也好,我们汉人也罢,人的肠胃构造都是一样的。   况且,那些日常承受繁重劳动的土著苦力,身体普遍虚弱,肠胃消化吸收功能还不如我们。所以,我有一个预感,那些苦力吃了霉烂的稻米,一定会出事的。”   “十月初一,晴天。   矿上的土著苦力已经连续死了三十八个了,这种现象引起了商社掌柜的高度关注。   众所周知,因为本土的罐头产业规模极大,对于锡矿的需求是极为旺盛的,由此也造成了锡矿价格的不断攀升。而现在,矿上的苦力却一个接着一个病死,躺在窝棚里奄奄一息的也为数不少,已经引发了整个矿场苦力的骚动,使得锡矿出产量巨减,这不是白白损失大量的钱财!   不过,瞧着病死的土著苦力数量如此之多,商社掌柜第一时间便怀疑矿上出现了大范围的瘟疫,正在犹豫着,是否报告给附近的昭平总督府(今印尼楠榜省一带),并封锁整个矿场。   封锁矿场,意味着将矿上两百多名土著苦力彻底抛弃在此处,以牺牲他们所有生命的代价,去扑灭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就在我试图要说出真相时,护卫队的张头以一种杀人的眼光制止了我的贸然举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死亡威胁。   也是,我要是当时真的说出来事情的真相原委,恐怕就要面对护卫队所有人的敌视。以他们好勇斗狠的性格,肯定会在遭到商社处罚后,对我实施严厉的报复。在这座岛上,可没有地方政府,更没有军队护卫,他们甚至将我杀死在这里,然后向上面报一个土著袭击,便会掩盖所有一切的罪恶。   为了所有人的前途着想,这次事故就应该是一个意外的‘瘟疫’。   唉,我决定了,再熬上一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不能因为贪图薪水高,而将自己的小命白白丢在这荒僻的岛屿上。”   “……”   汶岛松明(今邦加岛双溪利亚特市附近)锡矿护卫队长张祖平将手中的日记本扔到桌案上,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   “去,将那个秀才唤来。”   “张头,我们要将他……”   “想什么呢?”张祖平瞪了那名护卫小队长,“人家本来在矿上跟我们这些糙人一起做事,就已经胆战心惊了。你还真把咱们当做杀人越货的强盗贼匪了!再者说了,十几天前的事,人家不是帮着我们做了遮掩嘛。把他喊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邢文孝在进入护卫队的公事房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桌案那本日记,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们怎么能私下搜捡自己的物品!   “这些钱,你先收着。”张祖平将二十块银元摆在了邢文孝的面前,“前些日子,你帮着我们遮掩瘟疫的事,我们得谢谢你。至于偷看你的日记,我们纯属好奇,担心你偷偷记录了我们的某些不好的事情。在这里,我给你赔个不是。”   “……”邢文孝既不去拿那些钱,也不接张祖平的话,只是冷冷地瞪着他。   “嗯,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粗人,没啥讲究的。”张祖平被邢文孝这么瞪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了头,“偷看你的日记,是不怎么地道,这……还请你原谅则个。”   “……”邢文孝仍旧瞪着他,半响,突然上前几步,将丢在桌案一角的日记本拿了过去,转身就要离去。   “我在部队上的一名老长官曾对我说过。”张祖平在他背后幽幽地说道:“我们齐国终究要占领整个南洋地区。但这片广大的地域内,却分布着数百万的地方土著。他们在这里繁衍数千年,是这里天然的主人。为了确保我华夏苗裔永久地据有这片领土,为了以后减少不必要的纷争,更是为了后世子孙的长治久安,这些土著都是需要清理的。”   “所以呢……”邢文孝停下脚步,转身反问道。   “所以,不论是我们齐国将那些部分土著武装起来,作为炮灰,为我齐国开疆扩土,还是将他们送至矿场消耗在无尽的苦役当中,甚至让他们获得某种瘟疫,都是以消灭他们的生命为目的。土人的力量现在弱上几分,我们的后世子孙需要花费的代价就会小几分。故而,你对那些土著的同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另外,给你一个忠告。在日记里,最好不要记录这些虐待、残杀,或者其他形式消耗土著的事物。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的记录会让我们齐国蒙受羞辱,也让我们华夏族裔受到诘难。” ##第二百七十九章 工人的权益保护   1685年1月18日,除夕,建业。   清晨六点半不到,杨安农就被父亲和大哥的窃窃私语声给吵醒了,只能无奈地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小三,把你吵着了?”杨水根看见儿子睡眼惺惺靠在墙壁上出神,不由小心地说道:“要不,我跟你大哥出去溜一圈,你再睡个回笼觉?”   “这天都亮了,哪还需要再睡。”杨安林将目光从窗户外移了过来,不以为然地说道:“在甘谷堡(今澳洲北领地滕南特克里克小城),这个时候,我都已经吃完早饭,准备赶着牛羊出去放牧了。”   “你懂个啥!”杨水根白了长子一眼,“小三在建业这种大城市里做工,每天很辛苦的,一天下来,要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那不得好好保证休息!哪像你,只需将牛羊赶到草地上,就可以裹着大衣,随便猫在一棵树下继续睡觉。”   “哦……”杨安林闻言,不由同情地看了看自家的兄弟。   还真是,前两天刚到建业城时,硬是等到晚上九点多,才从工厂里下工。然后就带着他们爷俩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回到这间面积不到二十平米的廉租房。简单洗漱后,话还没唠两句,竟然直接躺在临时铺的地板床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不过,听三弟提及,他现在每个月已经可以赚到12块钱,足足比七年前刚来的时候增长了一倍。刨除租房、日常吃饭花销,稍稍节省一点,到了月底可以攒五六块钱。这么算下来,一年就可以存六七十块钱。   而他在甘谷堡,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这么多的现钱。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存了一百多块钱,但在去年,只是将家中的房屋和牲口棚稍稍进行了翻建,便又将钱花得干干净净。   这次趁着过年时节,带着老父亲到建业城看望已五年没有归家的三弟,便存了想找他借点钱的心思,寻思着买一辆马车,在闲暇时节,帮着别人拉拉货物,或者到火车站拉些客运。   去年十月,期盼已久的火车终于从北边的温泉镇(今澳洲北部马塔兰卡小镇)修到了他们所在的甘谷堡,然后又从这里拐了一个弯,向东继续延伸而去,最终连接到山阳县(今澳洲芒特艾萨市),实现了汉洲北部铁路网与东部铁路网的连通。   铁路修通后,每天十数列火车途径甘谷堡,刺激了当地人流、物流地涌动。每日间,都会有不少牲畜、羊毛通过火车,或者输往北边的建业府,或者流向东边的广陵府(今澳洲汤斯维尔市)。一些希望见见世面的乡人,也会大方地花几个大钱,买张车票,乘坐火车前往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大城市。   杨安林眼见着镇上那些颇具经济头脑的乡民采买来马车,赶至火车站,邀揽到站的客人乘坐,或者受商人所雇,帮着运输货物,赚取一笔笔不菲的费用,很是心动。若是能从老三这里借上百八十块钱,也弄一辆马车,岂不是能给家里增添一份额外的进项。   听到大哥要借钱,杨安农不免稍稍犹豫几分。   刚刚出来做工时,为了表示孝心,他将赚的工钱几乎都如数寄回了家中,以贴补整个家庭的开支。待成年后,想到自己终究要自立门户,安家立业,遂逐步减少了往家里寄钱的数额。这么些年来,自己也攒下了两百六十多块钱,全都存在汉洲银行的户头上。   去年十月,经工友介绍,相了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两人也彼此情投意合。自己还琢磨着,待合适的时候,去她家里提亲,然后两人买一套小房子,一起过上和和美美的生活。   说来也是羞愧得很,自己都已年满23岁了,还未娶妻成亲。他大哥在十八岁的时候,便给他添了一个侄儿了。如今,大哥刚刚三十岁,儿子和闺女加起来就有五个,最大的都已经上中学了。   想想大哥也是辛苦,不仅要孝敬父母,还要养自家这么多孩子。另外,他们下面还有两个年岁较小的弟弟和妹妹,尽管可以依靠着他们的父母生活,但也需要大哥看顾。   一念至此,杨安农暗自叹息一声,便一口应允了大哥的借钱要求。在建业城,像他这般二十来岁的大小伙还没有结婚的大有人在,自己稍稍往后延一年再娶妻成家,也是无妨的。   “小三,你若是太累了,就莫要陪我们在城里逛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父子三人吃过早饭,便兴致勃勃地来到城中闲逛,喧嚣拥挤的马路,沿街林立的商铺,形形色色的商人和学者,以及街道两边一栋栋巍峨壮观的大楼,都让来自乡下的杨水根父子看得目不暇接。不过,瞧着老三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打着哈欠,杨水根不由心疼起儿子的辛苦。   “爹,没事的。”杨安农笑着摆摆手,“平日里忙惯了,这过年期间突然歇下来,就有些不得劲。”   “唉,在城里做工,确实能赚到钱。可这工厂里的劳作时间也太长了,我们乡下最忙碌的春耕和秋收,虽然也是没日没夜,但熬个把月就结束了。哪像你们,月月如此,日日这般,身体怎么承受得住哟?”   “爹,我们工厂里也不是一直这么忙碌。”杨安农安慰着父亲,“你看,过年的时候,中秋的时候,还有陛下的万寿节,工厂里都要放假的。哦,对了,上个月内阁颁布法令,要求咱们国内所有的工厂、商社每月必须要给工人和伙计放两天假。在放假的日子,不得克扣工钱饷银。”   “那就好,那就好!”杨水根连连点头,“要说爱民如子,体恤百姓,还得属我们大齐的皇帝。三十多年前,要不是皇帝派船来大明接我们这些命悬一线的饥民,你爹早就饿死在野外,成为一堆枯骨了。自然,也就没有现在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享受这花花世界!”   “爹,我们身为齐国子民,兢兢业业地为国家创造财富,理应得到国家那个什么……,对了,是发展红利。”   杨安农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些天读过的报纸,上面好像有一篇文章提过几句,国家近五十年发展,从一穷二白的局面,逐步发展到今日富强之国,应该将国家历年来的发展成果和获取的经济红利,回馈国民,积极改善国中百姓的民生。   还有一些文章呼吁,要减轻基层工人的劳动强度,适当增加工人工资和福利,并且对国内诸多工厂、商社劳动时间过长,工伤事故频发,体罚虐待工人事件层出不穷等种种弊端陋政,进行必要的改善和纠正。   在这种舆情地引导下,内阁政府在去年除了发布《工人生产作息指导条例》,规定工人在政府指定的法定假日享有休息的权利外,在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再享有两天的休假,还颁布了另外一项法令《工人伤害保护法》,要求工厂和商社对于因公伤残的工人有经济补偿的义务。   另外,内阁还责成民政部、工部、商贸部等几个主管部门,开始对五年前颁布的《工人保险法》实施和推进情况,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核查,以确保工人养老保险政策能落到实处。   有鉴于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为了改善和保障入城工人的居住环境,自五年前开始,政府在国内的主要的几座工业城市主导修建了大量的廉租公寓房,以优惠的价格,将房屋租赁给那些进城务工人员。   杨安农在建业城居住的廉租公寓,面积不大,屋里只有床铺衣柜桌椅等简单的配套家具,可满足基本生活需求,而租金每月仅一块八角钱,比他之前租住的木板房还要便宜两角。   廉租公寓除了针对他这种单身汉的一居室户型外,还有两居室、三居室、四居室等家庭公寓房,充分应对不同租赁人员的住房需求。   如此,城市里有大量做工赚取的工厂,有舒适稳定的居住房屋,还有政府陆续出台各种保护工人权益的法令,另外,城里拥有丰富多样的消遣方式,繁华热闹的市井喧嚣,方便快捷的生活模式,试问,置身于这种环境下,谁还愿意回到闭塞贫瘠的内陆乡镇?   ……   对于建业城的繁华和热闹,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副主席、慰问(谢罪)专使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感到万分的震惊。   想不到一个崛起不到五十年的新大陆国家是如此富庶和强大!   经过半年的谈判拉锯,加上美洲属地不时传来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西班牙人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以他们目前所据有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齐国,嗯,或者准确地说,是根本打不到齐国,只能一味地被动挨揍。   另外,那个无理取闹的路易十四,借着西班牙王国陷入与齐国的纷争之际,非常傲慢地又一次向西班牙提出领土要求。这一次,他们看中了地中海上的萨丁岛和巴利阿里群岛,拿着一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检出来的“远古”文件,言之凿凿地声称,这两处岛屿在法理上应该属于法国所有,要求西班牙人立即将上述岛屿“交还”给法国。   同时,为了维护地中海的和平,路易十四还要求西班牙王国将驻扎于西西里岛上的军队和舰船,悉数撤走,以免威胁法国的海岸。   面对法国人的贪婪和无耻,西班牙人感到深切的愤怒。但面对比利牛斯山一侧虎视眈眈的法国军队,西班牙人又感到一丝寒意,还有几分无奈。   即使西班牙王国可以凭借山峦地势,将法国陆军挡在比利牛斯山北侧,但在地中海上,就凭王国孱弱的海军,十几条舰船,也无法应对实力更加雄厚的法国海军。   在这种情势下,不管接下来西班牙王国如何面对法国的武力威胁,但尽快先结束与齐国之间的战争,确保本土安全,并阻止王国继续无意义的失血,就成为王国上下一致的共识。   以西班牙国王的名义,对齐国做出道歉、赔偿的行为,虽然有损于王室威严和荣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再说了,这几十年来,王室的尊严又不止这一次遭到玷污和践踏,嗯,只要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已经不怎么在乎脸面的西班牙王国在与齐国驻欧总代表进行数轮谈判磋商后,很快就达成了停战合约。在美洲领土势力划分上,双方以南纬三十八度为界(大概位于今阿根廷马德普拉塔港附近),将半个拉普拉塔地区“让”给齐国,以换回被齐国占据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城。   置于北美领地的划分,双方暂以北纬三十四度为界(大概位于今美国洛杉矶附近),各自分属,互不侵犯。   其实,对这个结果,不论实西班牙王国,还是齐国,都不怎么满意。   西班牙向来视整个美洲为自己的禁脔,不容任何国家染指。但百余年来,随着自身实力不断下降,以至于无法护住盘中的食物,使得英法荷等几个欧洲强国纷纷进入美洲,抢占地盘。如今,就连一个位于印度洋上的新大陆国家也来抢夺西班牙人的食物,还一口吃下了巴塔哥尼亚、半个拉普拉塔,以及上加利福尼亚地区。这让西班牙王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因而想趁着缓一口气的功夫,努力增强国家实力,扩充残破的海军,希望有朝一日,能将齐国彻底驱逐出去。   而齐国囿于美洲领地人口不丰,无法一口吃下太多的地盘,只能暂时休养生息,慢慢移民,努力积蓄实力,等待某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从西班牙人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作为国王陛下派至齐国行慰问(谢罪)之举的专使,一路上是非常不开心,此行齐国本土,多半是少不了受到一番羞辱。从搭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前往东方的时候,他除了偶尔到甲板上透透风,根本不愿意走出狭小的舱室。他知道,船上的尼德兰人一定会在心底里嘲笑他,嗤笑他。   船队抵达开普敦后,随行的齐国外交人员便邀请他乘坐齐国的战舰,前往汉洲本土。   上了齐国人的舰船后,整个行程突然间变得轻松起来。更让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惊讶的是,几乎每隔十天半个月,齐国战舰就会经停一处港口,做短暂休整和补给。从南非,到东非,再到红海,及至波斯、印度、马六甲,几乎都有齐国所属的海外领地和控制的关键海上要津。   原来,齐国人所宣称的印度洋霸权,还真不是好大喜功地口嗨。人家可是实打实地控制了整个印度洋,从而垄断了整个东方贸易。   那么,这次趁着访问齐国本土,我倒要好好看看,我们西班牙王国招惹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强国。 ##第二百八十章 西班牙人的汉洲见闻   1685年1月23日,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   随着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急不可耐的旅客们争相涌出车厢,拖着大件小包,推搡着,簇拥着,抱怨着,仿佛在脏乱拥挤的车厢里多停留一刻,就会被逼疯一般。   这个时期的火车站月台还没有栅栏,居住在附近的小贩们可以自由进入月台兜售食品和其他各种小商品。他们双手托着一个个挂箱,或者提着一个个篮子,不断地在火车两侧吆喝着,叫卖着,挂箱和篮子里的商品丰富多样,有烧鸡、卤肉干、瓜子、花生、水果,甚至还有一些当地特产。他们目光殷切地盯着车窗里的旅客,期望能得到他们的回应,购买挂箱中的商品。   西班牙王国西印度事务院副主席、慰问(谢罪)专使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在几名随行的齐国宪兵的护持下,驻足在车厢一侧,看着喧嚣热闹的站台,眼中充满了好奇。   不远处的车站主体大楼(候车室)是三层砖石水泥结构,青砖外墙面,红色大屋顶,典型的东方式建筑。站内月台上的单柱伞形长廊,应该是近几年才加装的,采用的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若是遇到雨天,乘客从火车上下来,一路无需打伞,便可径直进入候车大厅。   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   可能是看到这节车厢外站立着几名武装宪兵,那些小贩们非常有眼力见地没有靠过来,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有烟丝没?”一名宪兵军官招了招手,唤来一名小贩。   “有,有……”那名小贩立即将挂箱放在地上,取下上面的隔层,露出几个瓷罐,“这位长官,我这里有本土产的烟丝,也有宣化(今帝汶岛)产的烟丝,还有吕宋那边来的烟丝,你需要那种?”   “你的货倒是挺全乎的。”那名宪兵军官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丝袋,“给我来一角钱的宣化产烟丝。”   “好嘞,长官。”那名小贩利索地将一个青色的陶罐打开,对这烟丝袋慢慢地倒着,“这车厢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呀?又是欧洲那边来的使团吗?……嘿,这个月以来,我们都瞧见好几拨来参加咱们五十年建国庆典的使团了。你说,距离六月还有那么长时间,这些外国使团有必要这般着急忙慌地赶来吗?这期间,人吃马嚼的,花费可不少吧?……哎,该不会咱们齐国一直供着他们?”   “这些国家大事,是你操心的吗?”那名宪兵军官没好气地说道:“没出过海,你恐怕什么都不懂!欧洲使团来我齐国,可不是像乘坐火车那般,可以不顾任何天气风向,随时随地地行驶在铁轨上,说来就来了。人家要跨过浩瀚的大西洋和印度洋,行程数万里,期间还需要考虑风向、洋流,那不得提早规划,按照季风时节,提前几个月到我齐国。”   “是是是……,长官好见识!”那名小贩将烟丝倒满了大半个袋子,然后递给对面的宪兵军官,“长官,除了烟丝,你还需要什么?既然是随行护送外国使团,想必目的地应该是长安。这六七天路途上,不准备点水果和点心,打发一下漫长的路程?哦,对了,我这里还有几本最新的话本小说,要不要带在车上去消遣?”   “你这嘴呀,是不是恨不得要将每一个旅客的口袋都掏空?”那名宪兵军官将烟丝袋系紧,然后揣入口袋里,转身便要离去。   宋城距离建业三百公里,是一座位于内陆地区的府城,城市人口规模四万余,是北方地区第四大城市。因而,这里也是一座铁路大站,火车在此足足停留了二十分钟。   宋城府是北方地区最为主要的牧区之一,境内分布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牧场,牲畜存栏数超过四十万头(只),是当地人口总数的五倍之多。世界上第一座铁桥,便坐落于穿城而过的宋河之上,承接着南来北往的火车通行。   当火车缓缓开动,经过宋河铁桥时,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隔着车窗看着这座全金属桥梁,心中不无嫉妒万分。   齐国人可真奢侈,将如此珍贵的铸铁当做桥梁建设材料,就这么铺设在河流之上!   可是转念一想,阿尔瓦雷斯伯爵不由苦笑连连。齐国既然已经在它广袤的国土铺设了数千里格的铁轨,以及奔驰在上面的一列又一列的“大铁牛”,说明人家的钢铁产量极其巨大,根本就不缺这点建桥的材料。   说实话,阿尔瓦雷斯伯爵在海上一路行来,经过一座又一座齐国所属的港口据点,见到一块又一块齐国的海外领地,内心深处虽有几分惊讶,但并没有感受太过震撼。因为,我西班牙王国即使国力衰弱,欧陆战场上也是屡战屡败,但在海外也是拥有无数的领地和海上基地,仍旧可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殖民帝国架子。   但是,当他抵达齐国本土时,便被自己所看到一切,深深地震撼到了。   途径小门岛(今澳洲北部巴瑟斯特岛)时,岸边不远处耸立的一座高达七十余米高的灯塔,在傍晚时分,发出耀眼的光芒,提醒着一艘艘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即将抵达汉洲大陆。   清晨,所乘船只尚未驶入建业湾,便能看到港口高高矗立着一座雄伟的纪念碑,据说,是为了纪念齐国人登陆汉洲四十周年而建。   及至建业港,绵延数公里的码头停泊着无以计数的船只,这般繁荣场景别说是西班牙本土几座重要港口无法与之相比,恐怕与英格兰人的伦敦、尼德兰人的鹿特丹、阿姆斯特丹等贸易港口相较,也不逞多让。   据说,不论任何时候,这个港口都有船只驶往世界各地主要港口,即使是我们遥远的欧洲,也有船只前往。自然,来自全球各地的商人和货物在此汇集,无数的财富在这里流淌,每年的贸易成交额就达数百上千万比索。   建业港有两条直通城市的马拉轨道,几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将阿尔瓦雷斯伯爵一行使团人员接到城中的国宾馆。在车上,他第一次领略到,马车也可以在迅捷地行驶过程中保持如此平稳。   进入建业城后,呈现在西班牙人眼中的是一座独特而宏伟的城市。干净整洁的城市环境,规模宏大的各式建筑,熙熙攘攘的道路和街道,健康而又朝气的国民,以及一个个热闹喧嚣的集市,还有一栋栋张灯结彩居民住宅。   陪同的齐国外交人员微笑着解释,这个时候,正值新年,所有的居民正在积极地准备年货,布置过年的装饰,以享受一年辛苦的收获。   可以看出,这个节日一定是齐国人最为重要的日子,街道上到处都是购物的人群,人们穿着精致漂亮的东方服饰,型制多样,色彩绚丽。齐国的男人普遍面色红润,身材高大而匀称,女人则显得秀丽而端庄,有着东方特有的温婉和美丽。从他们的面色便可以非常直观地看出,齐国人的日常饮食一定丰富而多样,并且营养极为充足。   建业城的建筑普遍高大而坚固,让人望之,顿感恢弘和大气。据齐国人所说,建业城经常会遭遇恐怖的台风袭击,单薄而脆弱的建筑,很容易在风暴中遭到毁损,造成严重的人员和物资损失。故而,城市里的大部分建筑便修建得比较厚重和坚固,以避免次生灾害的发生。   以前,曾听闻不少尼德兰人和英格兰人赞叹齐国城市规划的科学性和市容环境的整洁,阿尔瓦雷斯伯爵并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个城市的整洁程度,无非就是产生的粪便垃圾多少而已。人口规模已为欧洲第一的伦敦,欧洲政治权力中心的巴黎,以及汇集了众多银行和商业机构的阿姆斯特丹,整个城市面貌和环境,并不会比马德里强几分。   可他在乘坐马车穿行大半个建业城区后,这里的纵横笔直的道路、整洁干净的环境、规划有序的街区,以及数座划破天际的建筑奇观,立时打破了他对城市既有的认知。   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在建立之初,就提前进行了一番科学合理的规划设计,远不是欧洲那些凌乱无序,而且遍地污秽杂物的诸多城市所能相提并论的。登上160多米高的千层塔,眺望整座城市,层次鳞比的建筑,宛如九宫格的城市格局,在周边森林、小河、湖泊(水库),以及无数农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当然,建业城也不是没有缺点。相较于干燥凉爽的马德里,这座城市因为地处热带地区,气候湿润而炎热,在这个冬季时节(欧洲此时为冬季),气温就高达三十多度,稍稍走上几步,便已汗水淋漓,让人感到非常的不适。   哦,对了,这座城市虽然表面上显得异常整洁干净,但空气似乎不大清新,有一股浓浓的煤灰味,偶尔也会飘荡出一丝难言的恶臭。在城市的东边和南边,耸立着无数的笔直高大的烟囱,一股股浓烟不断地从里面喷出,然后漂浮在半空,汇聚在一起,笼罩着半个城市。   接待他们使团一行的齐国工作人员,在被问及城市上空漂浮的浓烟和各种古怪味道时,无不露出几分无奈而痛苦的神情。   齐国人声言,建业城不仅是一座繁忙的贸易港口,而且还是一座巨大的工业城市。这里分布着近千家大大小小的工厂和作坊,其中不乏钢铁厂、煤化工厂、焦炭厂、水泥厂、陶瓷厂、机械设备制造厂、酿酒厂、造纸厂、玻璃厂等污染程度较重的工业厂矿,每日产生的巨大浓烟和各种有害化学气体一直困扰着整座城市。   然而,还未等西班牙人露出嘲笑的神情时,齐国人转而又骄傲地宣称,正是拥有如此规模巨大的工厂,才使得这座城市成为齐国最为富庶、经济最为活跃的地方。这座城市一年所创造的生产总值接近八千万银元,超过两个葡萄牙王国所据有的财富。   阿尔瓦雷斯伯爵虽然不太清楚生产总值这个概念所表达的意思,但听到齐国人宣称他们这座城市所生产创造的财富可以相抵两个葡萄牙,顿时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即使,齐国人的表述有些夸张,但他们敢于用一座城市所创造的财富跟一个欧洲国家来对比,肯定具有相当的自信心。就算打一个对折,建业城只能堪堪相抵一个葡萄牙,那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据。   而西班牙人通过与接待的齐国人交谈中获知,在汉洲大陆,他们还有数十座人口超过一万人的城市,其中不乏建业城这般规模的大城市,那么这些城市的工业生产能力即使比建业城要弱得多,但聚合起来的经济规模,也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数字。   哦,上帝,原来我们西班牙王国在跟一个强大无比的帝国进行战争,他所拥有的实力恐怕堪比十几个葡萄牙王国加在一起!   听说,位于建业城的钢铁厂,一年的钢铁产量就达二十五万吨,超过欧洲所有国家的钢铁产量总和。而这仅仅是齐国的一家钢铁厂,在汉洲的东部、南部,以及西部,拥有类似规模的钢铁厂还有六七个,若是将产量加在一起的话,那将会是一个令人恐怖而绝望的数字。   无怪呼,齐国敢于派遣大量的舰船,远渡重洋,分别跨过印度洋和太平洋,攻击西班牙本土和墨西哥。人家是真的有此实力,更有此财力,同时发动两场跨洋远征。   “阿尔瓦雷斯伯爵,齐国人不仅具有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他们还拥有不错的农业和畜牧业。”一名随行的西班牙官员透过车窗,看到沿途分布着的无数优良的牧场和整齐划一的农田,脸上带着几分羡慕的神色,“而我们西班牙本土,连最起码的粮食都无法实现自给,不得不依靠荷兰人和英格兰人从波罗的海,千里迢迢地运来。跟齐国两相比较,我们西班牙王国在各个方面均不如他们。现在,我对首相大人坚持与齐国谈和,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百分百的赞同意见了。”   “亲爱的劳尔,我突然有一个想法。”阿尔瓦雷斯伯爵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象,神情中透着一丝古怪,“我们西班牙王国有没有可能,与齐国建立一种类似战略联盟的关系?” ##第二百八十一章 西班牙人的汉洲见闻(续)   1685年1月27日,广陵(今澳洲汤斯维尔市)。   西班牙专使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在火车上已经度过了四天时间,据陪同的齐国外交人员告知,他们已经从汉洲北方的建业府,来到了东北地区的广陵府,行驶里程超过两千七百公里。   也就是说,他们在短短四天时间里,就相当于从马德里,横穿大半个欧洲,来到了遥远的华沙。要是乘坐马车的话,最少需要半个月才能行驶完这么长的路程,而且还得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这齐国的火车,还真的是一个堪为“神器”的交通工具,一定是上帝出于对他们的偏爱,而特别赋予他们的专属礼物!   广陵是齐国最大的制糖中心,在去年,它一共生产了三万吨的蔗糖。嗯,折合成我们西班牙的重量单位,那应该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两百七十多万阿罗瓦(1阿罗瓦约等于11公斤)!   哦,上帝,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据。   要知道,这个时期,作为欧洲最大的蔗糖供应地,葡属巴西每年的产量也不过将将两百五十万阿罗瓦。尽管算上加勒比海上的古巴、牙买加、巴巴多斯等岛屿所生产的蔗糖,总产量可能会超过这座城市的规模。   但是,在齐国境内,可不仅仅只有广陵这一座城市拥有蔗糖生产能力,他们沿途经过的建业、新淮安、开元等城市,也都拥有为数不少的蔗糖工厂。   可以想象,齐国的蔗糖生产规模将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数字,很可能,它以一国之力就超过了世界上所有国家的蔗糖生产!   其实,西班牙人有些高估了齐国在世界蔗糖生产中所处的地位,他忽略了一个东方大国。这个时期,位于大陆上的秦国,其蔗糖产量自前明时期,便一直处于世界领先的位置。及至明清战乱结束后,在和平稳定的环境下,秦国的蔗糖生产很快恢复,其规模和产量更甚往昔。广东、广西、夷州是秦国最主要的蔗糖生产基地,仅夷州每年的蔗糖产量就达五千吨,成为东亚地区最为主要的蔗糖输出国。   不过,与巴西、加勒比,以及秦国那种纯手工榨糖或者小作坊生产方式所不同的是,齐国的蔗糖工厂大量引入机器,并以蒸汽机驱动,基本实现了大工业化生产,不论是生产效率,还是生产成本,均完爆其他蔗糖生产国和地区。   而且,齐国不仅仅生产蔗糖,而且还对蔗糖进行诸多地细分加工。比如,广陵生产出来的白糖就分“糖粒”“糖瓜”“糖响”等十几种。在这些纯粹的单品糖里,齐国人又将其二度加工,做成了“葱糖”“香糖”“牛皮糖”等各类甜品杂食,竭力将所有蔗糖产业链中的利润全部留在齐国境内。   在欧洲,糖依旧是一种奢侈品,并不是所有的社会阶层都能在日常生活中食用它。即使,号称欧洲最为富庶的尼德兰,普通百姓仍然负担不起高昂的蔗糖售价。在西印度群岛和巴西的制糖业兴起以前,蔗糖在欧洲不像今天那样触手可及。那个时候的西班牙人食用的大部分糖是玫瑰糖、埃及糖、贝扎糖、摩洛哥糖等。相比于蔗糖,这些糖的杂质含量较高,品相也比不上蔗糖。   在欧洲的上流社会,会将各种千奇百怪的甜食,当做炫耀资本,成为贵族社交场合用以作乐的方式,糖和甜食被作为社会等级的提升和象征符号。   甜,代表着财富和权力。   反观齐国,各种糖类制品的价格低廉得让人发指,更是沦为普通齐国人的日常消费品之一。阿尔瓦雷斯伯爵甚至私下里盘算,若是从齐国返回西班牙本土时,就地采购一船蔗糖回去,说不定赚取的贸易差价不仅可以弥补此次使团出访的费用,还能籍此大赚一笔。   火车每次经停站台时,众多小贩推销叫卖的食物当中,就有各类甜品杂食,价格非常低,而且品色花样着实惹人垂涎。可是,随行的齐国武装护卫和外交人员囿于使团人员的健康和安全考虑,禁止西班牙人随意购买和食用小贩的提供的食物。   身为一名西班牙贵族,拥有不菲的年金和大量的田产、商业收益,阿尔瓦雷斯伯爵自然是实现了蔗糖食用的自由,而且,他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嗜甜者”,对任何甜食没有一点抵抗力。尽管嗜糖成瘾,食用了太多的蔗糖和各种甜食,已经严重腐蚀了他的牙齿(这个时候,路易十四因嗜糖成瘾,40岁不到就成了“无齿”国王),但他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对糖和甜味的索求。   在餐车上享用简单的早餐时,吃几块糯甜的点心,喝一杯添加一大勺沙糖的咖啡,可以让他整天都能保持一个好心情。   不得不承认,齐国人提供的食物品种非常丰富,即使在火车这种不断奔驰的交通工具上,也能供应新鲜的鱼、肉、禽、蛋,以及各种新鲜蔬菜,甚至还有适合欧洲人口味的牛排、培根、火腿等食物。   当然,餐车上除了有他们西班牙使团进餐外,还有一些来自商务包厢和一等座车厢里的齐国贵族、富裕商人,以及精英学者。   他们在与西班牙使团人员照面后,只是礼貌而矜持地以目示意,并不会过来主动攀谈。他们应该是属于齐国的上流阶层,应该知道西班牙使团此行齐国本土的目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神情。   是的,他们有理由对自己国家的强大和富庶而感到骄傲,正如一百多年前,我们西班牙人在拥有整个美洲,将一船一船的金银运回本土,也是以这种非常高傲的姿态,俯视整个欧洲。   为了维持一个贵族的尊严,阿尔瓦雷斯伯爵在餐车上享用完餐点后,并不会在那里久留,去充当齐国人茶余饭后的讨论对象。   泡上一杯茶,添一勺砂糖(欧洲人喝茶是要加糖的,为了压制茶叶的清苦味),然后靠坐在包厢的窗前,安静地欣赏沿途各种风情。   他发现,沿途经过的齐国城镇和乡村,不论是湿热的北方地区,还是干燥荒凉的内陆,都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库和堰塘。大的水库有方圆数里格之大,小的堰塘只有数十码(西班牙1码约等于0.9144米)。在水库和堰塘四周,是纵横交错的沟渠,蜿蜒通往一块块平整而肥沃的田地或者牧场之中。   从中可以看出,齐国对农业和水利建设是极为重视的。他们在内陆荒漠地区,为了锁住更多的水源,除了修建无数的堰塘水库外,还人为地种植了许多耐旱的草木,精心改造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可再瞧瞧我们西班牙王国,整个经济简直是一团糟。当各国都在推行重商主义,实行高关税以鼓励本国产业发展时,拥有美洲产出的巨额金银的西班牙政府为了便于国王和贵族享乐,实行低关税政策,以至于国内有限的工商业在外国廉价商品竞争和本国关税盘剥下,趋于崩溃和消亡。   工商业搞不起来也就罢了,大不了揣着巨量的金银到国外市场去买。可是,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农业生产也几近于破产。王室和政府严格限制国内粮食的价格和流通,但又不给农人发放必要的农业补贴,还要面临各种苛捐杂税,以至于“谷贱伤农”,导致农民大量破产和逃亡。   另一方面,西班牙绝大部分土地掌握在贵族阶层手中,当在国际大环境呢绒业大发展以及西班牙鼓励出口政策的刺激下,羊毛需求旺盛时,繁盛的养羊业彻底摧毁了西班牙的农业。原本只沿山地非农业区游牧的羊群,开始践踏破坏平地的可耕地,羊群啃食植被根部的习性让可耕地土层遭受不可逆的破坏。西班牙本身就贫瘠的土地雪上加霜,粮食一直都极为短缺,需要从中欧进口大量的谷物,而通货膨胀导致的粮价高企让贫民长期挣扎在生死线上。   这个时期,西班牙国内的赤贫现象已经非常严重了,全国各地的乞丐空前增多,数十万人靠修道院的施舍存活。同时,国内人口急剧减少,许多市镇和乡村荒芜、消失,在大航海后的两个世纪里,西班牙人口足足下降了四分之一,从巅峰时期的八百万减少至不到六百万。   阿尔瓦雷斯伯爵与陪同的齐国人交流中得知,他们的国家不仅工商业发达,农业兴旺,而且还拥有一千万人口。这个规模,要放在整个欧洲,也是处于妥妥的大国行列。   而更让他为之惊叹的是,这么一个千万人口的大国,不论是在建业这种大城市,还是沿途经过的小城镇,竟然没有发现一个乞丐或者流民。   他不认为,这是齐国人为了粉饰国家太平和人民富裕的虚荣景象,故意将这些乞丐或者流民之类的人员收容隐藏起来,这根本就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事务。   一名使团人员曾好奇地向齐国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却不料遭到了对方的无情地嘲笑。他们声称,在齐国,可能会有穷人,但绝不会有乞丐和流民,作为一个强大而富庶的国家,足以养活国内的千万子民。   对此,西班牙人是半信半疑的。他们猜测,齐国人一定是像他们西班牙人一样,将城市和乡村阴暗角落中的乞丐和流民,一股脑地送到了海外殖民领地。只是相较于国势日衰的西班牙,更加富庶的齐国所产生的的乞丐和流民数量会少一点。   火车在广陵站停留了半个小时,在这期间,一名来自车站里的医生被请到了西班牙使团所在的包厢。   一名西班牙使团成员两天前可能是受了风寒,有些感冒发烧症状,到昨天半夜时,高烧加重,已出现意识不清的状况。   在欧洲,一般遇到了感冒发烧的病人,医治手段无非就是三种,喝教堂所赐的“圣水”、放血治疗,以及服用鸦片酊。   欧洲人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当然,这个时候,全世界除了齐国,好像也没有其他国家有喝热水的习惯。所以,教堂所赐的“圣水”,也是生水。喝了“圣水”的病人很有可能引发拉稀,尤其是体质虚弱的儿童,拉死了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圣水说白了就是和中国的求仙问卜一样,玄而又玄的神学,治好了肯定是它的功劳,治不好,就是时机不对,心不诚。   放血,这个治疗理论来自于古希腊的“医圣”希波克拉底。此后,古罗马医学家盖伦也认为,血液可以为人提供“活力”,因此,假如有人生病的话,肯定是因为体内的血液太多,导致活力太多。如果人生病了,就得把体内“多余的”血放掉。   至于鸦片酊,这玩意产自中东,属于“进口药”,价格不菲,自古就被欧洲人奉为神药。那个“神医”盖伦曾认为,鸦片可以预防中毒和有毒的虫子叮咬,能治疗慢性头痛、癫痫、中风、各种咳嗽、妇科疾病、忧郁症和瘟疫等等在内的一切疾病,简直就是当时欧洲人眼中可以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西班牙使团来到齐国本土,随行的人员自然是有神父、教士之类的神职人员,但没有庄严神圣的教堂加持,是无法祈祷上帝赐予“圣水”的。而阿尔瓦雷斯伯爵随身携带的几片“神药”鸦片酊又不舍得给一名普通的随行人员服用。   那么,只有一个最佳的治疗手段了,放血。   当陪同的齐国外交人员看到几个西班牙人使劲摁住那名高热患者,然后持着一把刀将其前臂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然后端着盆子把喷涌而出的血液接住,惊恐不已,差点认为这帮西班牙人要化身为食人恶魔,把这个可怜的病人杀死,然后吞食之。   经过一番艰难沟通,陪同的齐国人明白了西班牙人的意思,立即制止了他们野蛮而又愚蠢的举动,并为那名可怜的患者包扎好伤口。随后拿了一条毛巾,浸了冷水,敷在他的额头上,稍稍进行物理降温。   火车停靠广陵站后,两名医生被招到了车上,开始医治那名患病的西班牙人。先是施以针灸刮痧法,将发烧症状予以缓解,随后开具了三副中药,嘱咐西班牙人早晚煎服一剂。   令人神奇的是,连续服用两剂中药后,到了半夜时分,那名高热不退的西班牙患者竟然退了烧,在稍稍进食了一点米粥,便平静地睡了过去,呼吸也非常平稳,已然大好的模样。   随行的两名神父见此情形,立即停止了给他继续喂服中药,而是与阿尔瓦雷斯伯爵偷偷地将剩下的中药藏了起来,准备带回西班牙本土,进行一番“科学研究”,以期加以复制。   齐国,真是一个让人惊叹不已的国度。不知道,抵达了他们的都城后,还能见证什么样的盛况和奇迹。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个时代的即将结束   1685年2月15日,长安。   西班牙使团抵达长安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在齐国外交人员的陪同下饱览这座花园般的齐国都城外,倒也没有见证什么样的奇迹。在这期间,专使巴勃罗·阿尔瓦雷斯伯爵甚至连齐国的皇帝和内阁总理都没见到,只是与他们的外交大臣进行了一次礼节性的会谈。   当然,齐国这般举动并不是傲慢,也不是故意晾着西班牙专使团,而是他们的皇室和内阁正在忙于操持一场宏大的葬礼——大齐帝国的皇后在上个月不幸染病去世了。   按照帝国皇室丧葬礼仪,在闻丧的次日,齐国皇室成员和内阁官员均着素服行奉慰礼。据说要穿二十七日才能脱去素服。   从皇后薨逝的第四天起,官员(含军方将领)、有爵位的贵族的女眷用麻布盖头,除去首饰,洗净脂彩,穿麻布衫裙和麻鞋前往太仪宫(皇后生前的住所)吊唁哭灵。   汉洲本土及海外领地官员的丧服与京城相同,从闻讣之日起,官员在公厅及外出时须穿素服,以示哀思。   自闻讣日起,都城长安停止音乐、娱乐、祭祀三十天。官员、庶民百姓一月之内暂不须嫁娶。   出于礼节,抵达长安的各国使者也自发地参加了齐国这场建国以来最为宏大的皇室葬礼。出殡当日,他们随同皇室成员、在京官员以及诸多王公贵族,乘坐一辆辆装饰素淡的马车,缓缓地护送皇后灵枢前往中梁山(今澳洲图文巴东南十五公里泰布尔托普山)皇家陵园。   出于对大齐皇室的敬爱,无数的百姓纷纷于驻足于皇后灵柩通行道路的两边,绵延十余里,身着素服,面带凄色,送别这位可亲又可敬的皇后。   以皇室名义兴建和成立的养济院、育婴堂、同济会遍布全国及海外领地,不知道有多少孤苦无依的百姓、婴孩,以及贫困之家从中受惠。长安府、庆阳府(今澳洲迈尔斯市)、大兴府、永昌府(今澳洲黄金海岸)、少梁府(今澳洲阳光海岸)、郢州府(今澳洲纽卡斯尔市)、临淄府(今澳洲悉尼市)等诸多府县乡村,到处都有皇后走访慰问的身影。   她的雍容,她的慈爱,她的善举,无不受到国中百姓的爱戴和敬重。如今,皇后殿下薨逝,怎能不让齐国子民哀伤悲戚。   “父皇,请节哀。”大齐皇太子齐子兴步入殿中,发现皇帝陛下站在几幅皇后的肖像画前呆呆出神,脸上带着无尽的哀思。   “一晃眼,都过了四十多年。”皇帝充耳不闻,喃喃地说道:“那时,你还是一个温雅的小姑娘,不远万里来到这荒僻的汉洲大陆。那个时候呀,你说汉洲的人口太少了,骑着马四处转一圈,数十里外几无人烟,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如今,你独自一人去了,是不是更感孤单呢?”   “父皇……”太子齐子兴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哦,太子来了。”皇帝转过身来,看着齐子兴,仔细看了一阵,突然问道:“太子,你今年多少岁来着?”   “父皇,儿臣今年已满……四十三。”   “这时间过得真快呀!”皇帝点点头,看着留了短须、一脸稳重成熟的太子,“那个时候,你母亲抱着你,还是小小的一团,却不曾想,你都这般大了。”   齐子兴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在去年,他都已经当爷爷了,却还被父皇认为是一个孩子!   “待六月国庆大典后,你来做皇帝吧。”皇帝轻轻地说道:“我有些累了,不想做了。”   “啊?!……”齐子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父皇。   说实话,父皇虽然已经年满六十五岁,但身体仍旧非常康健,每日间在花园里慢跑健步,未露丝毫老态,在理政处事上,也是思维敏捷,考虑周详,对国家发展的走向上,更是高瞻远瞩,极具战略性。对于整个帝国而言,皇帝绝对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怎么突然间会想到退位呢?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皇帝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轻声说道:“年岁大了,很多时候,已经精力不济了,总不能将皇帝的位子做到死吧?趁着我现在脑子还清醒着,将这位子传给你,也让这个国家的权力传承得以平稳过渡。”   “父皇……”齐子兴显得有些无措,脑子里也乱成一片,不知道该如何接父皇的话语。   是坚决推辞呢,还是婉拒再三,顺势接过皇位?   从他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至今已有四十年了。虽然,在近十几年来,皇帝几乎把绝大部分的政事交付于他,使其拥有无上的权力,几同皇帝。   但他终究是太子,未真正登临帝位,尽管内阁和军方的诸多事务皆由他裁断处置,但他知道,那些人之所以安心听命于他,不过是敬畏于太初宫的那把椅子、他身后的父皇。   在很多时候,他也曾无数次地畅想过,当自己坐上皇帝之位,君临天下时,无数的人会像敬畏他父皇那般,匍匐于他的脚下;广袤的汉洲本土及海外领地,千万子民,皆由他一呼而应;无数的战舰,忠勇的士兵,在他剑锋所指之下,前赴后继地去征服世界。   可是,当父皇突然说出要禅让退位,扶立他继承皇帝时,他却突然间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一个威权日盛的皇帝,其实对国家未来的传承和发展,未必有好处。”皇帝轻轻地踱步走出大殿,看着院子里花团锦簇的景象,悠然地说道:“秦皇雄才大略,统六国,创万世之基,却不幸二世而亡;汉武之威,驱匈奴于数万里之外,彰汉家数百年之雄风,但晚年却任用酷吏,致民间动荡,百业雕敝,更有有巫蛊之祸,险酿继统之危;前明洪武大帝,逐蒙元,解华夏之倒悬,创洪武之治,但在其之后,却也生出靖难之役。”   “父皇,我大齐立国至今业已五十年,国势昌盛,众业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内阁诸部,更是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军方将领亦为忠勇恭顺,以护卫大齐为己任。在这般情势,我大齐断然不会发生父皇所虑之事。故而,退位之举,请父皇……三思!”   “无需再以思虑了。”皇帝摆摆手,说道:“去年间,不慎跌倒扭伤了右臂,将养数月,至今未能恢复如初,连提笔写字都非常困难。我便知道,恐不能再继续做这个皇帝了。因为,我已经……老了。”   “父皇……”   “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公平的事,就是岁月的老去和肉体的死亡。”皇帝一脸萧索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声音空旷而又遥远,“这些年,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逝去,我便知道,死亡也是我的最终归宿。它不会因为我的灵魂来自……来自某个未知的世界,而做出不同的安排。……就这样吧。毕竟,这个世界,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   “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这几乎话语,父皇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语气温和,但太子齐子兴却听出了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以及一种浓浓的君王威势。   父皇看来是心意已决,确实要禅让退位了。   那么,这个世界,我也来了!   ……   “或许,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结束了。”内阁总理王忠毅沉默半响,随即一声长叹。   “皇后殿下不幸薨逝,陛下何至于此?”户部尚书陈禹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深重的太初宫,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我大齐若是没有陛下掌舵,我等内阁僚臣委实难以心安呀!盖数十年发展之成就,皆赖陛下引领和指导,方有我大齐此番威势。”   这个时期,齐国的工业品在整个南洋地区、马来半岛、印度、波斯、阿拉伯、埃及,以及日本、朝鲜等市场近乎获得了实际的垄断地位。当维也纳战役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拥有使用蒸汽的工厂的齐国,已经初步具有了供应全世界的庞大生产力,而其他国家还几乎不知道蒸汽机为何物(这个时期,英国已经仿制生产出可以用于矿山抽水的蒸汽机)。   在工业生产方面,齐国已远远走在世界各国的前面。三十年前,齐国开始将蒸汽机运用于纺织工业,及至目前,蒸汽机已在齐国棉纺织业全面广泛的应用。蒸汽机的运用,是人类生产技术上的一大飞跃。蒸汽机作为动力,它既不受地理条件的限制,又能普遍应用于各种工艺上。   蒸汽机的广泛应用,推动了一切工业部门的机械化。广泛采用蒸汽机的棉纺织业,使齐国生产的棉纺织品价格急速下降,从而在国际市场上拥有巨大的价格优势,正在获取棉纺织品的垄断地位。1646年齐国100支棉纱每公斤为两块五角钱,1655年为一块二角钱,1668年为七角六分钱,1675年为三角五分钱,到了1682年仅为二角钱。四十年时间,几乎将棉纱的成本降低了十倍。   截止到1683年,齐国已有近35000台蒸汽机,总功率达875000马力,而英国仅有260台蒸汽机(抽水机),总功率不到3000马力,只相当于齐国拥有总功率的0.3%,法国,哦,暂时还没有,其他国家,不说也罢。   蒸汽机的广泛使用刺激了煤炭生产的发展,同时也促使煤炭生产中更多地使用蒸汽机。去年,根据各地煤矿数据统计,齐国煤炭的产量已经超过1600万吨,达1640万吨。而这个时期,英国的煤炭产量大概在220万-250万吨左右,法国不到30万吨。   至于在黑色冶金业生产方面,齐国也在当今世界处于遥遥领先地位。1682年钢铁产量便已突破300万吨,达到315万吨,其中钢产量180万吨。这个规模约等于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钢铁生产总量的三倍。   在冶金生产中,齐国不仅在产量方面处于绝对的领先位置,而且在生产技术方面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国家。在四十多年前,齐国已完全摒弃了木炭冶炼生铁,采用焦炭冶炼,而其他国家中,木炭炼铁仍旧占着统治地位。   与此同时,齐国在炼铁和煤炭生产方面出现和采用了很多新的技术和发明。例如,在煤的开采中使用凿井机、曳运机、蒸汽抽水机、安全灯等;炼铁在采用煤或焦炭炼铁的同时,利用鼓风设备使炉火不断地燃烧,发明了搅拌法和碾压精炼法,提高了炼铁的效率和质量。   纺织、冶金、煤炭成为齐国在产业革命中建立起来的三大支柱工业,为带动其他部门的发展以及促使齐国成为未来的“世界工厂”奠定了基础。   此外,齐国的公路和铁路以及其他各种工业建设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在1650-1682年,齐国修建了约12000公里长的优良公路,基本连接了各地府城。现在,越来越多的公路正在通往县乡村镇和内陆偏远地区,最大程度地改善了各地的交通状况。   1655年,齐国修建了从建业至黑山的第一条营运铁路,长度仅仅8公里,而到了1684年,齐国修建的铁路已达到一万一千公里,比六年前翻了一倍。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狂飙突进的铁路建设大潮不仅实现了北方铁路和东部沿海铁路的贯通,还完成了西南铁路网与南方铁路网的交汇连接,从而有效促进了汉洲东部地区和西南地区的商贸往来和人员的交流。   蒸汽机于齐国本土的广泛的应用,从而进一步带动了工作机和蒸汽动力机的发明和改良,又促成连接这二者的传动机的出现和发展,形成了动力机、传动机、工作机组成的完整的机械体系。蒸汽机通过传动机推动工作机运转,形成一个发达的生产体系。   随着齐国机器制造业的发展,机器生产规格化,齐国机器制造业所生产的蒸汽发动机、纺织机和蒸汽机车等开始有选择性地向国外出口。1675年,齐国放松了部分机器出口的贸易禁令,向南洋地区藩属国、北明及大陆输出技术含量不高的蒸汽机和其他机械设备,使得机器制造业开始成为齐国重要的出口工业部门之一。   在这个时期,世界各国的工业生产率水平还比较低,大部分仍旧采用的是手工或者简单机械的作坊式生产模式,而齐国的机器制造业与之相比,具有较高的技术水平,因而,齐国的机器制造业在整个东方市场(暂时未对欧洲及其他地区放开贸易禁令)上占有绝对的垄断地位。   四十多年来,齐国的对外贸易发展也成几何速度增长。根据官方估价的出口额,在1640-1682年间,从200万汉洲银元增加到2亿8000万汉洲银元,即增长了近140倍。粗略估算,齐国在世界贸易总额中约占25%,已超过荷兰据有的贸易额。   可以说,在这个时期,齐国在工业、贸易、运输、科技等方面均领先于世界各国,并随着齐国影响力地日益扩展,一个属于齐国的伟大时代即将来临。   而这个时代的确立,从齐国国内来看是以蒸汽机广泛应用于纺织、煤炭、钢铁、交通运输,并以机器制造机器、大机器工业替代手工工业而占主导地位,于本世纪即将完成产业革命为特征的;从国际范围来看,是以齐国在世界工业品的输出和先进技术的输出方面具有垄断地位而言的。具体表现为齐国将成为世界各国的工业品、先进技术与设备的主要供应者,而其他各国相对将成为齐国的原料产地和廉价商品推销地。   (全书完)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www.zxcs.inf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