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 《美利坚1881:西部传奇》 作者:马赛克的忧郁 内容简介:   19世纪末,有一个华人的名字,流传在美国西部的阴影里。   一张藏宝图、一个法案、一段传奇   牛仔、赏金猎人、印第安人、平克顿侦探、左轮手枪、西部小镇…… ##第一卷 西部宝藏 ###第一章 刀插指缝游戏   1881年,怀俄明州,石泉镇(Rock Springs)   镇子不大,十多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马车驿站,不过自打发现了煤矿,这里定居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中大部分是矿工,还有为他们提供衣食住行的商人们。   你在这里可以寻找到十九世纪末美国西部小镇的任何东西,杂货铺、治安所、酒馆,甚至是为矿工们提供“特殊服务”的姑娘们。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了小镇,但小镇中央的酒馆却是灯火通明。   “下一个谁?”   满脸胡茬的大汉一手拔出倒插在桌子上的锋利匕首,一手把桌子上的钱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匕首上滴着血,而血液的主人正捂着自己的手指,悻悻地走出了旅馆,他得赶紧去镇上的杂货铺碰碰运气,否则的话,输掉几美元事小,破伤风和伤口感染很快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们刚刚进行的,是一个叫做“刀插指缝”的游戏。   “强尼,你的酒。”酒馆老板绕出了吧台,拿着一杯威士忌递给到了大汉的手边,“赚外快的话差不多得了,这里没人是你的对手。”   围观的白人矿工们大眼瞪小眼,没有人要上的意思,倒是有几个在吹着口哨起哄。   强尼又灌了一口,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扫过酒馆,最终停在角落里的几个华人矿工身上。   这个镇子上的华人甚至比白人还要多,但他们在矿井中工作的时间更长。并且,在为时不长的休息时间里,他们更愿意跟同胞们待在自己的居住区里。即使偶尔来到酒馆,华人矿工们也不愿意太大声地说话,他们常常只是默默围坐在角落里,聊着自己的话题。   而此时这几个华人矿工现在的表现,显然符合了强尼一贯的认知。   他们木然地看着强尼的方向,眼神空洞。   “强尼,你不会连这些‘黄皮骡子’的钱也要吧?”强尼身后一个白人矿工操着方言,粗野地放声大笑。   强尼轻蔑地哼了一声。   华人矿工们纷纷低下了头。除了一个人以外。   一个年轻的矿工站了起来,他的上身几乎是光着,只披着一件被煤染的半黑的麻布背心,身材匀称而又精壮,在酒馆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他背起了一个布袋,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强尼背后众人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喂!嘿!那个!”强尼有些不满,冲着年轻矿工喊道。   年轻人没有理睬,继续向着门口走去。一个白人矿工冲了上来,想一把揪住那个年轻人。   可年轻人忽然立住了,身子微偏,那个矿工一下子扑了个空,脑袋磕在了门柱上。   “先生,我要回去烙饼,没有时间陪您玩这个。”一句标准的英文传来,温文有礼,与他的形象甚至不太相符。   强尼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小子,来玩玩,很快的,没钱的话你可以赊账,毕竟,你们习惯了,哈哈哈哈!”   布袋被搁在了桌子上,年轻人此时已经转了过来,五官棱角分明,眉如剑削,心中有炬,眼底有光。   “大伯,替我照看下我的小麦粉。”年轻人轻声说道。   “剑秋,别去!”桌边的白胡子老头手上提溜着烟袋,冲着年轻人摇了摇头,用汉语说道,“这人从南边来,据说以前是个出了名的牛仔,现在在莫里斯治安官手下当枪手,方圆几百里没人玩刀玩的过他。”   陈剑秋似乎并没有听到老人的吩咐,他径直走到了强尼的桌子对面,坐了下去。   强尼从怀中掏出10美元,拍在了桌子上。   “小子,赢了我,这10美元就是你的。”   身后的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有人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矿工们一个月的工资,也才40美元。   强尼的一只手摊开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向桌面扎去。匕尖在指缝之间轻巧地来回跳动,如蝴蝶穿花一般,令人目不暇接。   桌子上放着一只怀表,秒针在滴滴哒哒地转动着。   匕首停下了,狠狠地扎在了桌子上。   “20秒!”桌子后面的一群白人矿工一阵惊呼。   陈剑秋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慢慢摸出了一枚25美分的硬币,放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拔出了那把匕首,匕首尖在各个指缝上空犹疑,似乎并不确定从哪边开始。   桌子的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语言粗野不堪。   “小鸡崽子,没拿过刀吧?”   “‘瘦种猪’,还是回家玩你的XX吧,啊哈哈哈哈!”   “我也要加码,哈哈哈”   匕首落下了,扎在了拇指和食指之间,随后缓缓抬起,又挪到了大拇指后面。   笑声更加狂放和刺耳了。坐在角落的华人矿工们头压的更低了,他们来到美国后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侮辱,他们选择了继续忍耐。   强尼眯起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眼桌子上的怀表,时间已经过去了10秒钟,他在想,等下怎么羞辱眼前的年轻人,会更有意思一点。   陈剑秋的脖子动了一下,他松了松自己的肩膀。   忽然间,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臂上的肌肉开始跳动起来,匕首骤然间移动。众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只听得刀尖钉在木桌上的“笃笃”的声音。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那把匕首已经倒插在了桌子的中央。   酒馆里瞬间鸦雀无声,直到有某个盯着桌上怀表的人报出了刚才这番操作的用时。   “十五秒!”   众人都傻了。   “不可能,这小子作弊!”一个白人矿工凑上前来,趴在桌子上开始观察,但桌子上的点点刀痕证明了陈剑秋的出手不但迅速,而且准确。   陈剑秋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站起身,捡起桌上自己的那枚硬币,又从强尼的面前拿走了那张10美元,向着强尼晃了晃,一并揣进了褂子里:“谢了,兄弟。”   强尼的脸,不知是因为酒劲上涌,还是恼羞成怒,胀的通红,他一把抓住陈剑秋的手腕。   “哥们儿,要不要再玩一局?”   陈剑秋愣了一下,他瞅了眼强尼和他身后那些有些不太服气的白人矿工们,又看了眼桌上的怀表。   突然笑了。   “那好吧,先生,不过我不能耽误太久,9点我还得回去准备明天的早饭。”   强尼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匕首,却猛然觉得手腕上一紧,原来手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牢牢握住,丝毫不能动弹。   陈剑秋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要不,咱们赌个更刺激点的吧。”   “咱们赌一只手。”   强尼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又一把匕首被插在了桌子上,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腰间,那里只剩一个空空的匕首套子。   陈剑秋拔出匕首,一刀挥过,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块布。布的原先主人是刚才凑上来的那个白人矿工,此时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袖口,敢怒不敢言。   年轻人用布条把自己的双眼蒙上,左手放在桌子上,右手抄起匕首,对着指缝插了下去,端的是又快又准。   两刀已过,陈剑秋耍了一个花刀,将匕首高高抛起,右手拔起了桌子上的另外一把匕首,继续着他的表演。   匕首越插越快,众人只觉得桌上的两把匕首只剩下残影,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直到两把匕首“咚咚”两声插在了强尼面前。   已经没有人去关注怀表上的时间了,倒是陈剑秋取下了眼睛上的布,向强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时强尼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颤巍巍地去拔出眼前的那把匕首,拿起布蒙起了眼睛。   几秒钟后,便听得一声闷哼,果不其然,那把匕首插在了强尼的手上,伤口向外留着鲜血。   年轻人站起身来,抓起桌上另外的一把匕首,走到刚才那个叫嚣的白人矿工面前,盯着他:“刚才,是你说要加码的吧?还是你骂我‘黄皮骡子’来着?”   白人矿工拨浪鼓似地摇着头,可他忽觉得眼前一花,手背上已经多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矿工捂着手开始哀嚎。   陈剑秋没有再看他们,他背起了他的那袋小麦粉,在一群人的震惊之中,吹着口哨,走出了酒馆的大门,竟没有一个人拦他。   石泉镇的街道上弥漫着一阵朦胧的雾气,空气中满是粉尘的味道。   背着布袋子的陈剑秋站在酒馆门口,正满脑子盘算着这赚来的10美元怎么花,可身后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矿工衣服的黑人醉醺醺地摇晃着脑袋。黑人见陈剑秋转头,很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替他整理了下被撞得有些歪的背心,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不好意思,兄弟,喝多了,没看清你在前面。”   陈剑秋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并没有介意,黑人便继续东倒西歪地走了出去。   可没过几秒钟,陈剑秋突然觉得不太对,他把手伸进怀中。   果然!那10美元不翼而飞了。   “艹,别跑!” ###第二章 一场大火   陈剑秋是一个穿越者。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辆三藩市(现旧金山)开往盐湖城的老火车上,然后又在盐湖城被扔进了煤炭车皮,翻山越岭来到了石泉镇。   华工们用血肉筑成的太平洋铁路,煤炭有资格坐,而他们自己则被和煤炭丢到了一起。   在穿越而来的这一个月里,陈剑秋暂时只想得起离得近的事,至于为什么来到美国,这躯体一身的本事从何而来,一无所知。   他在石泉镇的煤矿找了一份矿工的工作,矿场的老板是一个看起来挺和善的老头,给他开了20美元一个月,每天工作12个小时。   这10美元可是两个星期的工资!   陈剑秋把面粉丢给刚好走出酒馆,准备回家的华人大伯:“老伯,再麻烦一下。”自己向着黑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黑人见他追了过来,也不装醉了,撒开腿,夺路狂奔。   跑过一个转角,陈剑秋才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让一个黑人跑进黑夜里,就像把变色龙放进了森林,哪怕是蹲在一个角落,也不太容易被发现。   雾霾未见消散,小镇的街道上没有路灯,黑人遁入暗影。   “见鬼!”陈剑秋有些懊恼。他低头看到路边有一个拴马桩,转念一想,一脚踢在了拴马桩上。   “咚”的一身闷响,桩子显然也没买他的账,陈剑秋抱起自己的脚,一边跳一边骂:“妈的,艹!”   月光洒向街道,沿街屋子窗户中散发出的灯光散进雾霾,形成一块一块朦胧的光影。   一个街角处,突然浮现出一抹月牙形的白色光弧。   黑人笑了。   “站住!”   陈剑秋一声怒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脚一点都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那个黑人发现自己中了圈套,赶紧闭上了嘴,扭头就跑。不过这次追逐的人锁定了他的踪迹,开始紧追不舍。   眼见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黑人跑过一个拐角,翻过栅栏,跳进了一个大房子的后院。   陈剑秋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他认得这个大房子,主人是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煤矿老板。整个院子除了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个低矮的栅栏,两边都是墙。黑人慌不择路,竟然闯进了一个死地。   此时黑人已经被逼到了靠房子窗口的一个角落,他转过身,耸了耸肩。   “嘿,兄弟,你追我干什么?”黑人说。   “那我追你你跑什么?”陈剑秋的笑容再次浮上脸庞。他右手开始摁左手的指节,指节“咔咔”作响。   黑人见状,又换了一副脸庞,边退边摆出拳击的抱架,“嗖嗖”比划出两拳:“兄弟,我劝你别惹我,我练过拳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黑人摇摇晃晃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剑秋一个错步向前,揪住他的衣领:“钱?”   黑人晃了晃脑袋,彻底泄了气,从怀中把那张纸币掏出来,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刚把钱揣进怀里。   一声巨响。   屋子的后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跌了出来,摔倒在地上。另一个背着弓箭,手提着斧子的身影跟着从门中走了出来。   “你的同伙?”陈剑秋反手把黑人压在身下,低声问道。   黑人急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罗伯特上校!你还认识这把斧子么?”黑影举起了手中的斧子,对着躺在地上的老者说道,“你以为躲到这个镇子里,就能躲过神明血与火的惩罚么?”   借助屋内的灯光,陈剑秋看清了地上老人的脸,正是煤矿的老板。   他不紧不慢地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完全不见了往里日的和善,换上了一副讥讽的表情:“我杀的印第安杂种太多了,让我想想,你是哪个?啊?疯马的野种么?”   拿着斧头的黑影走到了光亮之中,是一个印第安年轻人,他颤抖的手将斧子高高举起。   “你也可以选择放下斧子,赶紧逃命。”煤矿老板阴阴地笑着,撩拨着这个印第安年轻人脆弱的神经,“治安官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你会和你的蠢货父亲一样,死的很惨。”   “啪”的一声枪响。   一个弹孔出现在煤矿老板的脑门上,弹孔中开始向外汩汩流着鲜血,老人两眼圆睁,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向后倒下了。   又一个人影从屋子的后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六发左轮,枪口还冒着烟。   陈剑秋认识这个人,是镇上的治安官——莫里斯警长。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印第安小伙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间脑袋便挨了一下,像个木桩子一样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警长很熟练地从腰中掏出一根困绳,把印第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检查了下手中的那把左轮,退出了滚轮弹夹中的所有子弹后,把枪塞到了印第安人手里。   随后,他又掏出了自己腰中的枪。   陈剑秋这才听见,屋子里传出来“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不一会儿,火苗和浓烟,已经爬出了二楼的窗户。   “遭了!”陈剑秋和黑人似乎同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准备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但一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里面两个人,举起手,出来吧。”   刚在还在酒馆的强尼,此时已经带着四个手持着步枪的手下,堵在了后院门,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陈剑秋和黑人所在的角落。   两人无法,举起双手,慢慢从角落中走了出来。   “头儿,怎么说?”强尼看向莫里斯。   “这个印第安人摸进了老矿长的屋子,偷了他的枪,并且用它杀死了这个可怜的老人,还放火烧了他的房子。”莫里斯提着箱子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我来晚了。”   强尼愣了一下,但很快行动起来,让一个手下把印第安人扛了出去。   “那这俩人呢?”强尼向着陈剑秋和黑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一并带走,放风的同伙。”莫里斯说的干脆极了。   黑人的眼睛瞪得老大,陈剑秋也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黑人和一个华人,在一个白人老矿主的后院,替一个印第安人放风?骗鬼呢?   但陈剑秋没有反抗,他的腰被一把步枪抵着,双手被牢牢绑起。   强尼在身后推了他一把,阴恻恻地说:“小子,知不知道我们这边人是怎么对待罪犯的么?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他把手伸进陈剑秋的衣服里,掏出那张十美元的钞票,用钞票拍了拍他的脸,笑得很肆无忌惮。   两个手下敲醒了附近的居民灭火,剩下的人把陈剑秋他们锁进了马车。向着镇子另一边的治安所驶去。 ###第三章 当他们说你是啥的时候,你最好是   “姓名?”   “陈剑秋。”   “职业?”   “矿工。”   “作案动机?”   陈剑秋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眼前审讯桌前坐着的两个人,似乎和他一样没有什么太多的耐心,他知道,根据惯例,不管他说些什么,他们都会编出一些东西,然后把他送上绞刑架。   “从你在酒馆里的刀法来看,是个惯犯了吧?说来听听呢?”强尼问道。   陈剑秋仍然没有回答,神色如常,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强尼身后的窗户。   “您受伤的手没事儿吧?”他的目光落在了强尼受伤的那只手上,现在那里用棉纱布包裹着,看起来有点可笑。   强尼有些恼怒,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眼前这个阶下囚的身前。   “小子,你动作不是很快么?我看看你头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样铁。”强尼转过头对记录的那个人说道,“过来,替我把他摁住。”   还在记录的那个小伙子有点不太情愿,身为这个镇的治安所为数不多的认字的人,还要替眼前这个粗野的牛仔打下手,真的是不甘心。   小伙子绕到了陈剑秋的身后,一手摁住他的头,一手框住他的脖子。   “兄弟,小心点,你的长官拳打得不太靠谱。”陈剑秋突然说话了。   小伙子还在琢磨这话什么意思,一个拳头已经砸了过来,他忽然觉得摁在身子下面的人脑袋晃了一下,又好像没晃,而自己的肚子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长官,我……”小伙子忍住疼,喊了一声,可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自己的胳膊上中了一拳,拳的力道很大,小伙子感觉自己胳膊快断了。这次好像是前面这个人肩膀动了下。可自己明明摁住了他啊。   “强尼!”小伙子怒不可遏,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尊称了,“你他妈的在打我!”   强尼也愣住了,他明明是照着陈剑秋的脸和胸口去的啊。   “我说吧,你的长官拳法稀烂。”陈剑秋嬉皮笑脸。   强尼停下了,小伙子也松开了自己的手。   “见鬼,这个黄种人是个巫师,赶紧把他丢牢里去,明天一起绞了。”强尼喃喃道。   “最好到时候给他钉上十字架什么的,我去牧师那找点圣水。”小伙子补充道。   治安所并不大,一楼办公室,二楼审讯室,而负一楼的地下室,则是不大的牢房。   陈剑秋被带了下去,推进了其中的一间牢房。他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只有地下室的顶部有一个小小的采光窗。而他的“邻居”,是那个黑人,和他仅仅隔着一道铁栅栏。他的对面,则关押着那个印第安人。   这黑哥们儿正舒适地躺在牢里的板凳上,似乎对这种地方习以为常。   “嘿,兄弟,你跟他们说啥了?”黑哥们儿看见陈剑秋被推了进来,立马翻身爬了起来,凑到铁栅栏边上,“我叫肖恩,你叫什么?”   “我姓陈。”陈剑秋并没有看向这个有点话痨的黑人,而是在反复观察着牢房里的环境。   如果明天是在镇中心的绞刑架处刑,那自己得想办法制造点混乱。以自己的身手,脱身应该不难,可会有被枪打中的风险,然后怎么离开这个镇子呢?扒火车?   “嘿,陈,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我们呢?”肖恩丝毫没有在意陈剑秋的态度,仍在絮叨。   “他们打算明天绞死我们。”回应平静如水,在黑人那却不亚于一道惊雷,肖恩抱头一声哀嚎,坐回了椅子那。   “不信你听呗。”陈剑秋指了指他们的头上。   楼板很薄,一楼办公室的声音他们竟然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长官,那三个人罪名咋写?”   “入室盗窃,杀人,放火,随便两样凑一块儿都够绞死他们了。”这明显是强尼的声音。   “那这三个人的身份怎么写?”   “编呗,写的越恶劣越好,那个印第安人,杀人惯犯,那个中国人,嗯,匪徒,至于那个黑鬼么,小偷,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强尼再次回复道,“今天编完,啊呸,不对,整理完。明天当众审判,绞死他们。”   肖恩的脸色更难看了,感觉快要哭了出来。   可陈剑秋思索了一下,突然间压低声音,向肖恩问道:“你是小偷对不?”   黑哥们儿尴尬地笑了下,比哭还难看:“那啥,我,只是,偶尔……”   “我跟你说啊,虽然我来美国不久,可总结出一个道理。”陈剑秋继续低声对肖恩说道,“这些白大人如果说你有武器,你最好有;他们说你是恶人,你最好是。”   他指了指黑人牢房门口上的那把锁,“这锁,你应该不难打开吧。”   肖恩点了点头,可又随即摇了摇头:“我需要一个尖点的东西,而且,我们也干不过外面的那些卫兵啊。”   “这些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说了,他们说你是啥,你最好是。”   “如果你们能带我出去的话,我有躲避他们追捕的办法。”从进来后一直一言不发的印第安人忽然说话了,用着他不太熟练的英语,“我叫飞鸟,一名拉科塔战士。”   陈剑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个印第安青年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去杀煤矿老板?”他突然问道。   “那人原名叫罗伯特,是美军的一名上校,南北战争结束后,就一直在追杀我的族人,五年前,他从背后杀死了我的父亲,苏族最伟大的战士——疯马。”提到父亲,飞鸟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两根手指头指了指双眼,对飞鸟说道:“别让复仇蒙蔽了你的双眼,他能给你带来力量,但你需要更果断的决定和更周密的计划。”   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勇气,但仍容易被情绪左右,需要历练。   他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虽然他暂时无法唤起这具躯体的更早记忆,但潜意识中,他能感受到,这具躯体曾经经历了许多。   飞鸟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陈剑秋回头看了看监牢里的木头长凳,深吸了一口气,猛的一巴掌拍在了凳子面上。凳子的木头面下沉一寸,露出了嵌在里面的细长铁钉。   “吵什么那?”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刚才审问他的那个小伙子。   然而他只看见那个中国人隔着铁栅栏,揪着黑人的衣领,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怒目互视。   “你们俩能不能安静点,明天这个时候就可以一起下地狱了。”小伙子翻了翻白眼,又关上了门。   陈剑秋听到背后门关上的声音,松开了揪着黑人衣领的手,然后把右手握着的细长铁钉递给了他。   “这样的行不行?”   肖恩比划了下锁孔,点了点头。   “那晚上再动手吧,咱们先休息会儿。”陈剑秋说完,躺回了那张被拍的有点歪的长凳。   他看着天花板,开始回忆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第四章 越狱   地下室顶板那个小小采光窗中照入的光,逐渐变得昏黄,微弱,直到最终完全消失,漆黑一片。   地下室的门开过一次,一个之前没见过的警卫下来挂了一盏昏暗的马灯,给关在牢房里的三个人一人丢了一小块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面包。   “祝你们最后一晚好梦。”警卫丢下一最后一句话,关上了地下室的门,顺带把梯子也抽走了。   陈剑秋躺在板凳上,姿势没动过,耳朵却一直关注着楼上的动静。   刚开始还有几个人在聊着天,内容从附近农场两个傻子的粪叉互殴,到镇上最新出现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直到有一个人提议该去喝一杯,声音才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一个人来回的踱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踱步声也停止了。   陈剑秋坐了起来,轻轻敲了敲铁栏杆,示意黑哥们儿开始干活。   肖恩在摸索了一阵之后,“嗒”的一声,锁被打开了。而随后,他再次证明了他的专业素养,不一会儿,陈剑秋和飞鸟牢房的锁,连同他们三人的手链和脚链,全都落在了地上。   肖恩踩在飞鸟的肩上,双手向上,小心地顶了顶地下室的门。   顶不开,门被从上面锁住了。   陈剑秋拍了拍肖恩的腿,示意他先下来,然后在两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此刻的一楼   留下来负责值班的警卫,正把脚翘在桌子上,一边读着今天的报纸,一边嘟嘟囔囔骂着自己那些同仁们的狼心狗肺。   喝酒赌钱没他份,脏活累活专挑他。   突然,地下室传来“咚”的一声。   “艹他妈的,这帮该死的杂种又在搞什么鬼。”警卫憋着一肚子火,他从抽屉里掏出马鞭,提着马灯,准备下去给这三个混蛋死前留点记忆。   他打开了地下室的门,放下了梯子。把灯放了下去,向下探了探头。   “崽子们,让爸爸来教教你们怎么老老实实做一个囚犯!”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白花花的眼睛和一抹月牙般的白色光弧。   警卫被连人带灯拉了下去,一人摁住他的腿,一人锁住了他的双臂,还有一个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和鼻子。   警卫在拼命地挣扎了几分钟之后,就不再动弹了。   飞鸟试了试他的鼻息,再按了按脉搏,向陈剑秋示意,警卫已经死了。他把尸体拖到了牢笼里,平躺着扔到了板凳上。   陈剑秋沿着梯子轻轻爬了上去,又靠着墙悄悄走到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向上看了看。   没有动静,治安所竟然真的只有刚刚被他们杀死的警卫一个人。   心可真是大,是西部治安太好?还是平日里这个镇的矿工们太老实了呢。   他回头看了看,飞鸟跟在他后面。   “走吧。”飞鸟说。   “肖恩呢?”陈剑秋突然发现黑人不见了踪影,回头问道。   两人从二楼退了下来,发现警长室的大门敞开着,那黑哥们儿,耳朵正贴着警长座位后面的一个保险箱,另一只手在拨动着旋钮。   “你在做什么?赶紧走啊?”飞鸟有些着急,想过去拉肖恩。   “嘘,别说话。”肖恩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向着飞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同时看向了陈剑秋,显然,他们都已经默认陈剑秋是这个临时三人小团队的指挥。   剑秋思索了一下,拦住了飞鸟。他看了眼大厅里的钟,然后对飞鸟说:“你去收集枪和子弹,我们五分钟之后出发。”   飞鸟点了点头,快步走开了。   “你确定你能搞定这个?”陈剑秋走到了桌子前,低声问道。   肖恩没有回答,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保险箱锁里弹簧的动静。不过多久,只听得“哒”的一声,第一圈数字对了。   陈剑秋感慨于19世纪保险箱之简陋,转身走到了警长办公室的桌子前,拉出抽屉,开始翻看抽屉里的东西。   最左边的抽屉里,放着一瓶酒和一包烟,他把烟拿了起来,揣进了背心的兜里,又打开酒的盖子,鼻子靠在上面闻了闻,一股烤过的坚果及谷类的香气,再瞅了瞅瓶子上的标签。   “肯塔基波旁?”他忍住了仰起脖子来一口的冲动,把酒放在了桌子上,去拉开了中间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散落着杂乱无章的剪报,从《加利福利亚星报》到《内华达先驱报》,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在鼓吹着华人劳工侵占了本地工人的工作机会,应当被驱逐出去。陈剑秋捡起了其中的一片,上面印着一幅漫画,一个带着高帽的美国白人,正在踹一个留着辫子的华人的屁股。   勤劳,什么时候成为了被迫害的理由?   他把手上的剪报丢了回去,最后拉开了最右边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本本子,陈剑秋拿了起来,一张照片从本子中滑落下来,他捡了起来仔细端详,是几个男人在酒馆门口的合影。   他很快在两排人中间找到了煤矿老板和莫里斯治安官,此时的他们都戎装在身,看上去3、40岁左右。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陈剑秋把照片塞回本子,准备打开本子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却听见“咣”的一声,他转过身来,原来肖恩已经搜刮完了保险箱,把箱门关上了。   “里面发现什么了?”   肖恩耸了耸肩,递给了陈剑秋几张美钞,看起来大概十来美元,陈剑秋没有接,而是盯着他的脸看。   黑人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又赶紧递给他一个鹿皮袋子:“额,还有这个。”   陈剑秋没有动作,仍然盯着黑人看。   “大哥,真的没其他东西了。”黑人哆哆嗦嗦。   “钱你先留着吧。”陈剑秋接过鹿皮袋子,声音波澜不惊,他手伸进袋子里,抽出一张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像是纸一样的东西。   黑人心里有些犯嘀咕,这货之前被自己偷了十美元玩了命的追,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大度?   陈剑秋却没有再看他,而是把手中的东西展开。东西的材质非常柔软,有些泛黄,甚至是皱巴巴的。上面草草画着一幅画,似乎在描摹着一个什么场景。   他正准备细细查看,旁边飞鸟的声音传来。   “是人皮。”飞鸟手里提了两把长枪,腰里挂着一把左轮,身后背着他的弓箭和那把斧子。   “一把步枪,一把霰弹枪,还有我们杀了的那个人的一把左轮。”飞鸟把枪和子弹放在了桌子上。   陈剑秋打量了一下桌子上的枪。这把步枪是斯普林菲尔德1861,南北战争中的爆款,霰弹枪是双管,型号是柯尔特1878,严格意义上讲是一把猎枪,中折式后膛装填,火力猛,精度堪忧。   如果说一身的武艺和身体反应是这具躯体的本能反应的话,那这躯体之前好像也没怎么打过枪,至少没有感觉;他穿越前对于枪械有一些了解,但从未上过手,更别提枪法。   陈剑秋把人皮放回了口袋,顺手把抽屉里发现的那本小本子塞了进去。   他把步枪丢给了印第安人,左轮丢给了黑人。   肖恩拿着枪的手跟拿了块烙铁似的,慌忙地把枪又丢了回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嘿,老大,我不会用枪。”   陈剑秋没说啥,把左轮插回了腰间,提起了那把双管霰弹枪。   “出发!” ###第五章 踏入西部荒野   在19世界的美国西部,如果你在一个不大的镇子犯了事情,可以选择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野外,钻进森林或者荒原,然后你有极大的概率被美洲狮咬死、响尾蛇毒死、匪帮弄死、饿死,当然,你还有可能死于肺结核、破伤风、伤口感染。   如果你有幸存活下来,并且没有被赏金猎人抓到,那可以选择跨到另外一个州,这样大概率不会有州警再追捕你了。   不过现在陈剑秋暂时不太担心这个问题,飞鸟可能比十个他和肖恩绑在一块儿都了解洛基山脉,更何况按照飞鸟的说法,他还是个部落英雄的儿子,他们至少不用担心被印第安人剥了头皮。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马。   “我有一匹马,在驿站。”飞鸟说。   “可我们有三个人”在黑夜中看不清肖恩的表情,但听起来有点忧伤。   “先去看看。”陈剑秋统一了意见。   三人绕开了大路,摸着黑向驿站走去。   来到驿站,果然看见一匹棕色的阿帕卢萨马安安静静地待在马厩里,正在享用着食槽里的草料。   驿站的马厩不大,但除了这匹马以外,其他的栏位竟然都空着。   “休伊!”飞鸟有点兴奋地跳进了马厩,他抚摸着自己的爱马,贴在马耳朵边上用印第安语在诉说着什么,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样。   “真腻歪。”肖恩嘟囔了下,“陈,我们现在怎么办?三个人不得把那匹马压死?”   飞鸟向这边打招呼,示意两个人过来。但陈剑秋没有回应他,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驿站边上的一辆马车上。   这是驿站的马车,应该是刚到不久。一匹高大的夏尔马正低着头,刨着蹄子。   “咱们用这匹。”陈剑秋指着那匹夏尔马,对肖恩说,“我去解套杆,你去马厩找找,看有没有马鞍。”   肖恩瞬间来了精神。   飞鸟把马牵出来后,也走过来帮忙,陈剑秋把套杆解下来后,飞鸟接过缰绳,轻拍了下马的脖子,捋了捋他的鬃毛,印第安人对于动物有种天生的亲近感,高大的夏尔马竟然变得异常温顺。   “我们一路向着西南的方向走,不久能看到一条河,然后沿着绿河(Green River)一路南下,进入尤因塔山脉(Uinta Mountains),我的族人们就在那里。”飞鸟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星星,确定了下方向。   陈剑秋点了点头,接过缰绳   “肖恩人呢?怎么去马厩拿个马鞍都那么慢?”他有点奇怪。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他啊。”飞鸟也愣住了。   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扭头一看,肖恩正扛着一个马鞍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后面追着一个马夫打扮的人,手里挥着一把草叉,嘴里咒骂着:   “婊子养的,你给我站住!”   “走,走,咱们赶紧走。”肖恩一眨眼冲到了陈剑秋的面前,把马鞍塞到了他的手里。   “你他么……”陈剑秋一边把马鞍摁到了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顺手把黑人捞到了马上,坐在他后面。   马夫提着叉子杀到跟前,看见眼前全副武装的三个人和两匹马,傻了,反应过来后扔掉草叉扭头就跑。   飞鸟抬起了手中的枪,陈剑秋挥了挥手,示意他把枪放下。   “枪一响,追兵来的更快,咱们还是赶紧上马走吧。”剑秋调转马头,向着镇外的方向扬蹄而去,飞鸟紧随其后。   “我不是让你去马厩里找个马鞍么?怎么还带出来一个人?”陈剑秋骑在马上,问道。   “马厩里那些马鞍都很烂的呀,我路过驿站那间屋子的时候,正好透过窗子看见那个马夫枕着一个蛮不错的,就进去顺手取了下,按照平时嘛,应该是问题不大,不知道今天替换的那块木柴是不是太过硌人,马夫居然醒了。”   陈剑秋拉起缰绳,夏尔马扬蹄越过一截横在路上的枯树干,坐在马后面的肖恩被猛的一颠,洁白的牙齿差点把他粉红的舌头咬了一截下来。   “用我们中国人的一句谚语来说,你这种行为就叫‘狗改不了吃屎’。”陈剑秋突然有种把身后这个家伙丢下马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飞鸟,带路!”他向着身后喊道。   飞鸟一声口哨,纵马向前。   月夜之下的高原荒漠上,两马一前一后疾驰,石泉镇的轮廓在黑夜中逐渐变小,消失在身后。   “陈,你看后面那是什么?”肖恩拍了拍陈剑秋的腰。   剑秋扭头一看,后面远方茫茫的黑夜之中出现了点点亮光。   “这帮人来的还真是快。”飞鸟说道,“出了镇子往西就这一条路,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三人变换了路线,离开大路,拐进了荒漠,他们在灌木中穿过,向着不远处的一座荒丘而去。   但不管他们怎么变换路线,后面的亮光依然跟随着。   “该死,他们好像知道我们要去哪。”肖恩在后面念叨着。   “可能是跟着踪迹追过来的,强尼以前是个牛仔。”飞鸟说道。   三人骑马来到的荒丘的后面。   美西内陆的风把这片地貌侵蚀的面目全非,两座光秃秃的石丘竖立在荒原里,月光透过两个石丘中间照在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石头的空地上,阴影和灌木交织着,显得格外光怪陆离。   陈剑秋下了马,从马背上抽出霰弹枪。   “我和飞鸟去看下地形,你在这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很快就回来。”他从飞鸟手上接过斧子,转身和飞鸟快速躲入了阴影之中。   肖恩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原地只剩下了自己和两匹马。   “额,老大,你们……额,早去早回啊。”   他左右环视了下,躲到了一块不远的大石头处。   过了好一会儿,仍没见陈剑秋和飞鸟的踪影。   “我艹,他们不会是把我一个人扔下跑了吧?”肖恩额头上凉汗冒了出来,“不对啊,两匹马还在这儿,他们应该走不远的啊。”   忽的一阵夜风吹过来,吹得肖恩一阵哆嗦,刚才在马上颠得太久,一丝尿意从小腹传导而来。   他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对着石头块,开始释放自己的压力。   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吓得他一个寒颤,差点把尿尿在裤子上。   “头儿,那里有两匹马!”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肖恩赶紧提起裤子,蹲在了石头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马在这,他们走不远。”这回是强尼的声音,“你们到附近搜索下,他们可能在附近。注意拿好自己的武器。”   又是一阵风吹来,突然间,那边忽然没了响动,几个人之间的对话声也渐渐小了,只能偶尔听见马的几声响鼻声。   肖恩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猜测是不是追踪的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远去了,打算悄悄看看。   可当他转过头时,一把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说怎么有一股尿骚味呢,原来你在这。”在马灯的照射下,强尼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杀了人,偷了东西,还想跑?”   豆大的汗珠,顺着肖恩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第六章 我到底是谁   “捆了他!”强尼一声令下,两个手下像捆猪仔一样把肖恩捆了个结实。   “还有俩人呢?”   肖恩心中暗暗叫苦,不过他一言不发,一来是确实不知道,二来也确实不想说出两人离开的方向。   一个手下开始搜肖恩的身。   “老大,枪不在他的身上。”手下顺着他的腰开始往下摸,手伸进了他的兜里,从那里掏出那十来美元,“还有偷的钱,唉,不对……”   那个手下继续顺着兜往里掏,好像摸到了什么。   肖恩的身体开始扭了起来,另一个手下顺手给了他一枪托,这一下差点没让他晕过去。   强尼把搜身的手下拉开,一把拽下肖恩的裤子,从他内裤里掏出来一个小袋子。   几个人在月光下打开袋子,里面金闪闪的一片,竟然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金子。   强尼和手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   “老大,警长和你说了他们拿的东西里有这些么?”   “额,我出发的有点急,他当时火气有点大,只说有一些财物和一个鹿皮袋子,财物不重要,但是那个鹿皮袋子一定要拿回来。也没说里面是啥。”   “不会说的就是这个鹿皮袋子吧?”   “有可能,这里得有十几盎司吧。能让他老爷子着急上火的应该是这个吧。”   “老大,这可是十几盎司黄金啊,要不,我们就说没追到,然后……”   ……   被捆着的肖恩刚从眩晕中缓过来,看着他们手里的黄金,内心有些崩溃。   这袋黄金是他背着陈剑秋在保险箱里偷拿的,悄悄用线系在腰上,塞进了内裤里,紧贴着肉,一路上硌得慌,但颠来颠去也没发出啥声响,现在落到了强尼他们手上。   听他们的意思,自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几个人还在月光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有两个人悄悄从阴影中绕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陈剑秋默念着人数,同时在观察着他们的站位,而月光下的人们似乎已经被金子迷晕了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一共五个人。”   陈剑秋向飞鸟比了一个手势,飞鸟点了点头,架起了弓箭,箭锁定了人群唯一一个手中还提着枪的人的脑袋。   剑秋从口袋中摸出两发子弹,塞进了双管霰弹枪的枪管里。他把飞鸟的印第安战斧别在腰间,弯下腰,悄悄摸了过去。   “咻”的一声,一道羽箭划破空气,把提枪之人的脑袋扎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从阴影中窜了出来,手持霰弹枪,近身对着人群里最近的两个人就是“砰砰”两枪。   这个距离,枪法什么的不重要。喷子之下,众生平等。   瞬间两人摊倒在地,而陈剑秋一个箭步冲到另一个人近前,抄起还在冒烟的枪管,一枪托狠狠砸在那人脑袋上。   又倒了一个。   强尼还没有缓过神来,但枪手的直觉让他的手摸向了腰间。   但下一刻他仿佛看见了死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陈剑秋扔掉了手中的霰弹枪,一步抢上,从腰间掏出那把斧子,一斧劈下,把他的整条胳膊齐齐卸了下来。   剧痛这时才从肩膀传了过来,强尼跪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陈剑秋从腰间拔出左轮,对着地上除了强尼以外的人一人补了一枪,然后走到了强尼的面前。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强尼颤颤巍巍问道,失血和剧痛让他已经接近昏厥,眼前这人仿佛撒旦一般,只有在战场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有如此的狠辣与冷静。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陈剑秋蹲了下来,检查了下强尼的伤口,在这野外,估计是活不了。   “兄弟,上次酒馆我饶了你一只手,你还想让我死,这次,我就无能为力了。”陈剑秋把枪抵上了他的额头,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   刚才的这一系列动作,他感觉自己似乎都是出自本能,仿佛是肌肉记忆一般,就和上次在酒馆里玩刀一样。   我到底是谁呢?   陈剑秋把手枪插回腰间,捡起地上的那袋金子,提着还在滴血的斧子,走向了被捆了扔在地上的肖恩。   此时的黑人眼中满是惊恐。一分钟前,那五个活生生的人还在逼问他眼前这个人的下落,现在一个被箭穿了脑袋,两个胸口炸开了膛,还有一个少了条胳膊,而且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脑袋都开了花。   “老大,老大,我真的不是刻意隐瞒金子的事儿,我,我……”肖恩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陈剑秋没有回答,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肖恩,你的钱。”   肖恩的脑袋再次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帮我们收着吧,我要是真想杀你的话,早就动手了。”陈剑秋用斧子割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如果当初你在治安所接了那把枪,或者刚才被逼问的时候说出我和飞鸟的方向,我都会做掉你。”   “咱们谁都喜欢钱,只是,想活下来的话,彼此的信任更重要。”陈剑秋把他拉了起来,“经历过这些,我们算是朋友了。”   黑人站了起来,感觉背后的衣服湿透了。   飞鸟在打扫战场,他从几个人衣服和随身的包里搜刮了些干粮和子弹,扒了一件还算完好的夹克下来,然后把枪摞起来放在了一边。刚才射出那箭之后,他还想上来帮忙,可这个和自己一样肤色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战斗。   他现在由衷的敬佩这个人,出手迅捷,果断,骁勇甚至不亚于自己的父亲。   “陈,我们现在有一个问题。”他走到陈剑秋前,把夹克丢给他,“刚开枪之后,除了我的‘休伊’,其他的马都被吓跑了,所以,我们又没有马了。”   陈剑秋一拍脑袋,他左右一看,才发现如飞鸟所说,除了他的那匹阿帕卢萨马还在以外,其他的马,包括强尼那群人的,都跑得无影无踪。   “你看,我说我借的马都会还的吧。”陈剑秋对着肖恩摊了摊手,“那匹夏尔马肯定会跑回石泉镇驿站的。”   飞鸟似乎没太听懂,而肖恩则不太敢翻白眼。   “把干粮和弹药带上吧,咱们今天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扎个营,吃点东西。明天再出发。”陈剑秋从地上捡起强尼的那把匕首,“这拨人几乎是石泉镇所有的警力了,他们过两天回不去后,我们的名字才会出现在州的赏金榜上。”   飞鸟把东西放在马鞍袋里,三人继续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第七章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饼干的滋味并不好,尤其是在没有太多水润口的情况下。   陈剑秋这一晚上睡的糟透了,他们选了石岩背风的地方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营地,这样他们不至于半夜被风吹落的岩石砸死。   大陆荒原早晚的温差极大,尽管有篝火和夹克的存在,但还是让他感觉寒冷不已。飞鸟扒拉了些附近看起来不是那么刺挠的灌木垫了下,三个人这才轮番睡到了黎明。   然后他们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水不多了。   昨晚马被吓跑了,带走了所有的水袋,甚至包括他们原本那匹夏尔马上的。现在他们只剩下飞鸟手中的半袋水。   “老大,搞不好我们得死在这。”肖恩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忧心忡忡。   “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把昨晚的那包尿憋下来?”陈剑秋瞥了眼满心忐忑的黑人,嬉皮笑脸,“放心,实在不行,地上的草随你嚼。”   很应景的,一阵风刮来,几坨黄色的风滚草从他们面前欢快地滚过,黑人被揶揄地说不出话来,脸色,因为肤色的原因,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陈,你看,前面有人。”飞鸟牵着马,突然对他们两人说道。   陈剑秋放眼望去,不远处的路上,扬起一阵黄色的沙土,一个路人正骑着一匹马,沿着主路,向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肖恩一溜小跑跑到了路上,飞鸟也急忙跟在后面。两人拦在路中央,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冲着马大声呼喊。   “喂,停一停!”   马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先是逐渐放慢速度,然后在距离肖恩他们还有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马上的人似乎是观察了一下,随即立刻调转马头,扭头就跑。   “你们别折腾了。”陈剑秋牵着马走了过来。   以那帮白人的认知,再加上他们现在三个人的造型,估计多半把他们当成了沿途截道的匪帮。   “我们加紧赶路吧。”   三人继续向前走了好久。   突然,一群野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北美大陆的原生野马早已灭绝,后来伴随着欧洲人的到来,很多家马被“放生”到这片大陆上,比如他们昨天晚上的那种情况。   自由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于是,家马变成了野马,野马形成了新的种群。   “它们好像在饮水。”飞鸟眼尖,说道。   “走,先补充点水。”   三人向着马群的方向走去。   陈剑秋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前面的情形,一路上他也注意到了植被的变化,这里每年的降雨都很少,如果前面真的有水,说明他们离绿河,也不远了。   可很快,他的注意力被马群中一匹纯黑色的马吸引住了,这匹马看上去比旁边其他的马匹,都要高大。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能逐渐能看清楚这匹马的具体样貌,这匹马的毛发从上到下都是黑的,健壮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凸显出令人陶醉的线条。   此时的它饮完两口水,仰起头来,蹄子不耐烦地刨着地。   “飞鸟,我跟你请教个问题哈。”陈剑秋一把拉过还在东张西望的飞鸟,“驯马怎么个驯法?”   飞鸟有点摸不着头脑:“首先你最好在马小的时候,慢慢靠近他……”   “那,成年野马呢?”陈剑秋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道理,你得让它认可你的能力和勇气。等等,你不会想现在抓匹野马吧?”   “对,我看那匹黑马不错。”   飞鸟有点吃惊,驯服野马这种事儿没有几年的学习,不摔个十来次屁股开花,能搞得定?   虽然眼前的这个中国人很是骁勇,可前面的这匹壮实的黑马,显然是野马群的头领,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牛仔,也不一定能搞定。   “陈,这好像不太容易……”飞鸟还想说什么。   “你们等下在这里等我,该吃吃该喝喝,我去试下。”陈剑秋猫下了腰。   他躲在灌木丛里,从位于下风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着马群靠近。   但他还是低估了野马们的警觉性,黑马感觉到了动静,像是一幅原先暂停的电影突然按下了播放键,如黑色的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刚才还在喝水的马群,也都跟着跑了起来。   “上马!”飞鸟的声音从陈剑秋脑后传来,和声音一同掠身而来的,是同样疾驰的休伊——飞鸟的坐骑。   陈剑秋拉着飞鸟的手一个翻身,跳到了马上。   飞鸟递过来一副套马索:“等下套住马的脖子。”   两人一马,紧紧跟着马群后面。   前方出现了一道石岩,黑马在高速前进中变换了前进的方向,陈剑秋瞅准机会,抛出了套马索。   黑马不慌不忙,马首一转,套索套了个空。   休伊似乎也是来了脾气,它奋蹄向前猛冲,似是要和黑马决个高下。但终究是身上多着两个人,黑马陡然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和马群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与两人之间也是越来越大。   它刚才甚至没有使上全力。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了!”飞鸟不顾扑面而来的扬尘,对陈剑秋说道。   他身后的的套马者放慢了自己的呼吸,定睛凝神,判断了下黑马身体的起伏,手中的套索再次出手。   套索的速度比上一次要快,黑马想躲,却被套了个结结实实。   它猛地一甩头,套索另一头的陈剑秋猛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拖拽力顺着绳子传来。整个人冷不防瞬间被拖离了马背。   这马好生桀烈。   陈剑秋看了看黑马后面的奔腾的马群,深知落到地上免不了落个被拖拽数百米,然后被群马践踏而死的下场。   他双腿紧紧夹住休伊,半个身子探了出来,腰腹收紧,双臂青筋暴起,如青龙一般缠绕。   飞鸟一声口哨,休伊借力,再次拼命拉近与黑马的距离。   在离黑马还有半个身位的时候,陈剑秋双腿发力,纵身一跃,向着黑马扑去。   他的左手持绳,右掌拍在黑马屁股上,身形一拧,随即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黑马屁股吃痛,撒开蹄子向前狂奔,一转眼就把马群和飞鸟统统甩在了身后。陈剑秋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双腿夹住马腹,手抓马鬃,避免自己被甩下来。   黑马愈加狂怒,它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把背上这个如跗骨之蛆的人甩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道数米宽的断岩,黑马大步流星,高高跃了过去,落在断岩后低了一米多高差的地面上。   陈剑秋的半个身体被高高抛起,他努力保持平衡,但屁股还是被甩离了马背。   他单臂夹住马的脖颈,在后半截身体落地时,单脚点地,如蜻蜓点水一般,再次轻盈地翻身到了马背上。   黑马烦躁极了,越跑越快,汗珠从黑色皮肤上渗出。而他背上的那个人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这一人一马就这么僵持着,在西部高原的荒漠上驰骋,向着夕阳即将落下的地平线,一路西去。 ###第八章 人皮藏宝图   肖恩有些愣神。   这两个人又跑了,把他一人丢在了水塘边。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倒是打心眼里相信两个人会回来,那个中国人虽然心狠手辣嘴又贱,但总是给人一种安全感。   于是他取出水袋,在确认了下水塘里的水不是盐碱水后,自己喝得饱饱的,又满满装了一袋子,然后就躺在一边的石头上掰指头玩。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飞鸟骑着休伊出现在不远处。   “陈呢?”   “骑着黑马向着西边去了。”   “那我们在这等他?”   “嗯,他之前说让我们在这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黑人无聊地玩着地上拔的草,飞鸟则搭起了篝火,借着火光擦拭着自己的斧子。   “兄弟们,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了,肖恩和飞鸟回过头,看见陈剑秋出现在水塘的另一边,而他骑着的,正是那匹黑马。   “我们明天得去搞副马鞍。”陈剑秋的脸上有些擦伤,衣衫有些不整,但神采奕奕。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匹黑马,垂头丧气,疲态尽显。   飞鸟从马鞍袋里掏出一块燕麦饼,递给了陈剑秋,休伊似乎因为有人抢了他的口粮,打了个响鼻,显得有些不满。   陈剑秋把燕麦饼喂给了黑马,用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他用绳子编了一个简易的笼头,套在了黑马的头上,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打了个拴马结,扣在了一块石头上。   “我回来的时候观察了下地形,大方向没错,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进山了。”飞鸟站起了身。   陈剑秋嗯了一声:“我值上半夜,你值下半夜。”   “那我呢?”肖恩凑了上来。   “你躺着吧。”   黑人缩了回去。   陈剑秋从怀里掏出在警长办公室找到的那张人皮,借着篝火的光仔细研究起来。   人皮由于时间的原因有些晦暗,但上面所描绘的图画依然依稀可辨别。   最左边画的,是一个类似于祭坛一样的地方,祭坛的正上方,画着一个造型独特的动物,类似于长着翅膀的蛇,浑身上下布满了羽毛,即使是年代久远,也能看的出之前用墨的华丽。   这甚至使他想起了中国《山海经》中类似造型的“鸣蛇”。   这是哪个部落所信奉的神明么?   右边的一幅画,则是画了一座山谷,山谷的边缘线很奇怪,呈一个倒“山”字型。   整张人皮的最下方,是几行排列整齐的符号。与其说是文字,这符号更像是缩小版本的图画,有鹿角,有不知名动物的头……陈剑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   于是他把人皮收了起来,又掏出了那本本子,这一路颠簸,竟然没有丢掉。   本子里的内容,倒是用英文写的,陈剑秋穿越前的英文水平好歹过了四六级,不至于出现本子里的字母认识他,他不认识本子里的字母的情况。   这是一本日记,大概率是老矿主的。   日记是跳着的,没有每天都记,有的甚至隔了几个月。前面的部分主要描述了这位前北军上校的从军史,从美墨战争到南北战争,再到后来与印第安人的小巨角河之战。   这位老兵痞有着令人咋舌的灵活道德底线:他是辉格党,却支持与墨西哥人干上一架,因为他早就打算在那里抢上一笔;他是北军的将领,却在与南军的作战中消极怠工,因为他在密西西比州有着自己的种植场;他在小巨角之战出卖了自己的老上司卡斯特,致使这位名将全军覆没;他在诱降“疯马”之后在他背后捅死了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陈剑秋所关注的重点,他翻到了日记的后面,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   1880年12月15日   该死的暴风雪!   如果不是我杀了那个该死的印第安人,联邦军队现在还在南达科他州的草原上追野牛,结果我那愚蠢的长官竟然以此为由直接把我扔到这鬼地方来剿匪   剿匪?这里除了郊狼和鹿?哪里有什么活人?   我还不如去挖矿!莫里斯和我商议去石泉镇,他被派到那里担任治安官,有一处煤矿的所有权正在出售,这是个好买卖。   今天在路上拦了一个贩卖私货的大篷车,全是一些假货和不值钱的东西,竟然还有一张人皮画。   怀俄明的乡巴佬们真是穷疯了。   1881年2月20日   煤矿出了点问题,死了两个工人,出煤受了影响,我去了趟丹佛,想请个工程师回来,遇到了洛哈特,那个知名的考古学家。   他竟然说人皮是一张藏宝图。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1881年4月12日   好像真的是一张藏宝图。   陈剑秋又翻了翻日记本,这是最后一页。虽然不知道从2月到4月这两个月里老矿长经历了什么,但他好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人皮的性质。   他又翻出了那张人皮,再仔细看了看。   即使这真的是一张藏宝图,自己现在也无法根据上面的信息找到确切地点,更何况,现在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逃脱追捕。   他把人皮和日记本,仔细的包了下,再次放好。   过了一段时间,飞鸟醒了,拿起枪站了起来,走近了看着篝火发呆的陈剑秋。   “陈,你去睡吧。”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天穹中还挂着繁星,而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了鱼肚白,一些胆子大的动物,甚至在离他们较远的水塘另一边开始饮水。   飞鸟此时双膝并拢着地,小腿贴着地面,臀部贴着脚后跟,有点像是中国汉朝人经坐的方式,向着东北方,双目凝视着远方。   微弱的晨光从侧面沐浴着他年轻的脸。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陈剑秋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不该打扰他,但飞鸟先发现了他的醒来,开口说话了:   “我的家,原本是在那个方向,那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   陈剑秋心说我的家还在大洋彼岸呢,但他只是问道:“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朝南边走?”   “我们苏族原本生活在达科达州的布拉克山,那里是我们的圣山,白人驱逐了我们,然后我们发生了战争。”   “你们不是打赢了么?”陈剑秋突然想到罗伯特上校日记里的记载。   “可他们开始屠杀草原上的野牛,封锁我们的地方,食物越来越短缺,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飞鸟的情绪有点低落。   “父亲为了部族,选择与他们谈判,结果被罗伯特欺骗了,被杀死在休战旗下面。部族遭到了屠杀,我带着剩下的人逃了出来,一路向南迁徙,最终逃入了尤塔因山。”   陈剑秋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此时正在遭受的屈辱和往后几十年的悲惨遭遇。   但他又想到了100多年后自己正在崛起的祖国。   他拍了拍飞鸟的肩膀。   “尊严不靠施舍,终究还是要靠血与火。” ###第九章 赏金猎人哈尼夫   “对了,你看看。这上面的东西你认识么?”陈剑秋掏出了怀中的那张人皮,他没有告诉飞鸟藏宝图的事。   飞鸟仔细看了一番,摇了摇头:“看不太懂。”   此时肖恩也醒了,三人吃了点干粮,喝完水之后继续上路了。   休伊载着飞鸟和黑人,陈剑秋骑着没有马鞍和缰绳的黑马。   一路上的山势渐高,植被也逐渐茂密了起来。   黑马已经逐渐恢复了昨天的骄傲,它不太愿意和休伊并排而行,抢在前面想拉开一段距离,但被马背上的人轻轻揪了一下鬃毛,瞬间老实了。   “你昨天把它怎么了?”飞鸟很是好奇。   “没怎么,单纯友好地交流了一下而已。”陈剑秋笑嘻嘻地抚摸着黑马的脑袋,黑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要不然就叫你黑萝卜吧?”他靠在黑马的耳边,像是要征求黑马的意见,“好,就这么定了。”   黑马不知有没有听懂,肖恩是听懂了:“我觉得它的名字应该更威猛一点。”   陈剑秋没搭理他,开始和飞鸟谈天扯地。   三个人沿着山路向前,穿过几座山头,很快听见了流水声。他们加快了行进速度,纵马向前,通过了一个隘口,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到绿河了。   这条河是科罗拉多河的一条支流,位于峡谷之内,两岸是郁郁葱葱的针叶林,再不是外面的荒凉景象。   “我们沿着河南下,就出了怀俄明州的地界了吧。”肖恩问道,“州警应该不会管我们了吧。”   “他们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陈剑秋回答道。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安全了?”   “那倒未必,我们十有八九要被挂赏金。至于会被追多久,被多少人追,就看咱们三个值多少钱了。”   “那赏金猎人和州警比起来,谁更危险点?”   “我哪知道,我又没犯过罪。”   ……   正当两人还在激烈讨论的时候,飞鸟突然说话了:   “你们看对面那辆车。”   迎面驶来一辆马车,两匹马拉着,车厢像是个大铁皮盒子,上面喷着暗绿色的喷漆。车夫也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三人。   “喂,前面的,请不要靠近这辆车!”车夫一边高声喊道,一边已经掏出了腰间的枪,而后面的车厢里,也伸出了一截黑通通的枪管。   对于这种西部特有的打招呼方式,陈剑秋现在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是赏金猎人的马车。”飞鸟低声对他说,“要不然我们开干吧,车夫一个,车厢里最多就两个。”   陈剑秋脸色淡定自若:“别紧张,他们从南边来,我们的悬赏即使现在发出来了也是在北边的城镇。”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同时示意飞鸟也收起武器。   “放轻松,哥们儿,我们只是路过的,没有恶意。”他向着对面喊道。   “你们是做什么的?”马夫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我们是进山的淘金客,这位印第安人是我们的向导。”   马车夫回身低下头,向车厢里的人汇报:“老大,是淘金的人,一个黑人,一个印第安人,还有一个中国人。”   一个戴帽子的头从车厢里探了出来,嘴里吊着一杆烟斗,嘴唇上方一撇胡子向上翘着。   “麻烦把武器放到马后面。”   陈剑秋取下背在身后的霰弹枪,连同腰间的左轮,一起丢给飞鸟,挂在了休伊屁股后面。   三人下了马,逐渐靠近了马车。   “嘿,兄弟,你的马不错啊。”小胡子看向陈剑秋身后的黑萝卜,“可怎么没有马鞍呢?”   “嗨,别提了,在之前一个路口,这笨马失了蹄,马鞍什么都滚了下去,还好人和马都没事。”陈剑秋的瞎话张嘴就来。   “可是,你的马笼头……”马夫刚张口,就被小胡子打断了。   “我叫哈尼夫,是一个赏金猎人。”车厢里的枪口收回去了,“原谅我不能给你们打招呼,因为我的手和这个杂种锁在一起。”   陈剑秋往车厢里一看,一个满脸伤痕的男人一只手被绑在车厢上,另一只手和哈尼夫拷在一起。男人看见有人靠近,想把头靠近窗户,结果脸上又挨了哈尼夫狠狠的一下。   “你个杂种给我老实点。”哈尼夫冲捂着脸的男人吼了一声,随即又转向陈剑秋,“我的车上倒是有一个现成的马鞍,你要不要?”   “是这杂种的。”他倒是直言不讳,努了努嘴,指向车里的男人。   “额,那我们需要付多少钱呢?”陈剑秋问道。   “啊,只需要45美金。”   陈剑秋扭头就走。   “等,等,兄弟,你听我说,你到达下一个城镇,至少要上百公里,另外,这荒郊野岭的,你真的不怕自己的屁股颠开花么?”   “十美金。”   “三十五美金!”   “十五。”   “二十五!”   “二十。”   “成交。”小胡子拿枪的那只手向着车夫比划了比划,车夫下了马,从后面扛出了一个破旧不堪的马鞍,扔在了他面前。   “真他妈的黑。”陈剑秋脸上笑嘻嘻地用中文对着小胡子说了一声。小胡子也以笑容回应。   他转过头向肖恩伸出了手。   “什么?我怎么会有二十美金,我最多也就十来美金啊。”   “你给我十美金就行了。”陈剑秋说道,肖恩只得去兜里掏钱。   “喂,喂,那个黑鬼,把手举起来!”车夫突然举起了枪,“让我看见你的手,别乱动,否则我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肖恩触电似地举起了双手,一脸无辜。   “他的十美元在他兜里,剩下的在我衣服里,要不你自己来拿?”陈剑秋打断道,眼神里杀机乍现。   小胡子哈尼夫察觉出了他的不悦,嘿嘿一笑:“兄弟,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出门在外,总是小心点好。”   陈剑秋先是从肖恩的兜里数了十美金,然后又从自己衣服里掏出那张十美金的大钞,叠在一起递给了哈尼夫。   “祝你们的美国梦成真!”哈尼夫开心的把钱塞进了兜里,当他注意到被他锁住的男人目光看向钱时,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你的美国梦很快就要结束了,杂种!”   “这人犯了什么事儿?”陈剑秋一边把马鞍放在黑萝卜背上,一边问。   “谋杀,逃税。”   “杀了几个人?”   “一个,那个向他征税的倒霉蛋。”   “那他值多少钱?”   “七十五美金,不论死活。”哈尼夫眉毛一挑,吸了一口烟斗里的烟,“对了,提醒你们下,我们来的方向,遇到好几个联邦的士兵。”   “谢谢。”陈剑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三人骑上马,哈尼夫这边也不作停留,两边各自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老大,那三个人有问题,绝对不是淘金客那么简单,那匹黑马不是一般的马,十有八九是偷的。”   哈尼夫嘿嘿一笑,没说话,只是抽了口烟斗。   身为这片区域资历最老的赏金猎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三个人有问题,可周围镇子最近的赏金告示自己了如指掌,都没有这三个人。   没赏金跟自己有毛的关系,还不如卖个马鞍来的实在,至于价格么,高是高了点,自己不是又附赠了条“前方有危险”的信息么,这条信息可没跟他们收过钱。 ###第十章 疤羽   “你的十美金,强尼抓你的时候不是拿走了么?”肖恩在马背上,一边看着流淌的绿河河水,一边问道。   “那天晚上我又拿回来了,毕竟这钱是他输我的,我这人很公平。”陈剑秋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掸着那破旧马鞍上的灰尘。   “那我们现在还要去山里么?那个赏金猎人说前面有联邦士兵。”   “联邦士兵可不管治安,我们现在得尽快和飞鸟的族人汇合,要不然几天后那些赏金猎人就够我们喝一壶,诶,对了,飞鸟,你说莫里斯警长会给我们开多少钱的赏金?”   没有得到飞鸟的回应,陈剑秋扭过头来。在遇到哈尼夫之后,飞鸟这一路上都很沉默。   “怎么了?飞鸟?”   “我有点担心,这里不应该出现联邦的军队才对。”飞鸟忧心忡忡。   陈剑秋从兜里摸出从在警长抽屉里找来的那包烟,抽出一根,掏出火柴点上,然后把烟和火柴一起丢给了飞鸟。   这种卷烟没有过滤嘴,味道很呛,他不太喜欢,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从背后取下霰弹枪,检查了下枪况,插到了马鞍前面,双腿夹了下马腹,黑萝卜一声嘶鸣,向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山峰奔去。   一入荒野,有马有枪,何惧之有。   三人沿着绿河一路向南行了两天,一路上沿河的道路越来越狭窄,行进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飞鸟,大概还有多远?”陈剑秋拉着黑萝卜在河边饮水,同时检查了下马鞍袋里的干粮,已经不多了。   “快到了,前面那座山后面有个隘口,拐进去就可以上山了。”飞鸟站在浅滩里,用水清洗和擦拭着身体,据说这样可以洗涤他们的灵魂。   可猛然间,陈剑秋突然拔出了马上的霰弹枪,对准了他们身后的草丛。   “如果你现在还不走出来的话,我可以保证你的身上会多很多个窟窿眼。”他打开了双管枪的保险。   飞鸟和肖恩都惊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剑秋已经把子弹悄悄上了膛。   他们不知道,但在身后草丛观察已久的人是知道的。   一个身披野牛皮的印第安人,从草丛慢慢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把弓。这个人看起来和飞鸟年纪差不多,但是脸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贯穿了左颧骨。   “疤羽?”飞鸟看见眼前这个人,欣喜若狂,冲上前去想要拥抱他。   但疤羽一动也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陈剑秋和他手里的那把枪,他的手下意识地还摸着弓。   “陈,别紧张,这是我部落的兄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飞鸟赶紧解释到。   “老大,咱们先把枪放下,别伤了自己人,我真怕你走火。”肖恩在一边帮腔。   陈剑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缓缓放低枪口,打开枪膛,把里面的两颗子弹退了出来。   “这位是陈,那边那个是肖恩,是他们救了我。”飞鸟摁下了疤羽握着弓的手。   “是他们两个帮你杀了罗伯特?”疤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知道原来是不是就是这个嗓音。   陈剑秋的眉毛猛地挑了一下。   “罗伯特不是我们杀的。”飞鸟摇了摇头。   四人都上了马,疤羽和飞鸟肖恩在前,陈剑秋反倒骑着黑萝卜落在了最后面。   一路上只有疤羽和飞鸟两人在不停的交流,用着他们自己的语言,肖恩坐在后座干脆闭上了眼,而陈剑秋,却一个人在后面,不知道想些什么。   “疤羽,大家都好吗?”   “嗯,都很好,大家都很惦记你,怕你出事。”   “你的枪呢?我在来的路上听说附近有联邦的士兵,很危险。”   “士兵我倒是看到过几个,但只是远远看着,不想惊动他们,我们的地方很隐蔽,大家平时也不出来,他们找不到我们。我出来想打些猎物回去,所以只带了弓。”   ……   一路聊着越过了隘口,进了山里。阳光越过针叶林照射进来,西斜的太阳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疤羽提议找个地方先扎营。   于是他们找了一个山岩下平坦的地方燃起了篝火,当陈剑秋准备把最后几块饼干塞进自己的嘴里时,飞鸟说话了:“别吃干粮了,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了白尾鹿的痕迹,我去猎一头来当晚饭,剩下的带回部落去。”   疤羽点了点头:“我也去吧,我和飞鸟一起打猎很多年了。”   两个人拿着弓箭走入了森林。   “诶,老大,为啥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中后,篝火旁只剩下了陈剑秋和肖恩,好动的黑人百般无聊,边抠手指边问。   可是却没有人回应他,陈剑秋正专注地用火烤着从强尼那搜来的匕首。   他站起了身。   “我也出去一下。”   然后从马上抽出霰弹枪,也走进了森林。   肖恩又一次傻眼了。   “为什么每次都把我一个人丢在营地?”   ……   北美傍晚的森林略显昏暗,一只白尾鹿正低着头啃食着地上的苔藓,她身边的伙伴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从这个点到夜色降临,他们得提防北美灰狼和美洲狮的袭击。   她们拥有着灵敏异常的嗅觉,任何一种异样的味道,几乎都无法逃出她们的鼻子。   但是老练的猎人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就像现在的飞鸟一样,他之前已经用河水洗去了自己身上的酸味。   他隐没在树丛之中,紧紧盯着那只白尾鹿,疤羽不知为何追着另一处痕迹而去。   想到这里飞鸟不禁心头一笑,同样在一个部落长大,疤羽和他既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虽然飞鸟贵为酋长的儿子,但疤羽始终跟他较着劲,争夺着属于印第安战士的荣耀。   连捕猎也要比一下,真的是。   当白尾鹿东张西望之后再次低下头进食时,飞鸟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举起了手里的弓,从背后取下箭,搭在弓弦上。   弓弦拉满,箭头直指鹿头。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背后不远处的森林中,夕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也有一个锐利的箭头,瞄准着他的喉咙。   疤羽面无表情,但是呼吸有些急促,他尝试着平顺自己的呼吸。弓已经拉满了,弓弦在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拉弓时间太长,还是内心的忐忑不安。   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一箭射出去时,一把冰冷的匕首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陷入皮肤三分。 ###第十一章 血溪   “要不要试试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刀快?”陈剑秋的声音从疤羽的身后传来。   “玩阴的?”疤脸感觉到刺痛从脖子上传来,刀尖已经划破了脖颈上的皮肤。   “彼此彼此。”陈剑秋持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另一只手已经取下了疤羽搭在弓上的箭。   “你杀了我打算怎么跟飞鸟交待?”   “嗯?我其实不太在意他的看法,倒是很想知道拿不到他的人头,你怎么去跟你的主子交差。”   疤脸忽的一身口哨,响彻整个山谷。刚才还在低头进食的白尾鹿们被惊的四散奔逃,同时还带起了一堆不知名的动物到处乱窜。   飞鸟迅速地转向这边的方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陈,你在做什么?”他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拿匕首架在自己好友的脖子上。   “你怎么不问问他在这个位置拿着弓箭瞄着你做什么?”陈剑秋不但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反而压的更深了。   “飞鸟!你是愿意相信他?还是我?”疤羽用印第安语大声说道。   “陈,先把刀放下,疤羽是我的好兄弟,他不会做那种事。”飞鸟慢慢靠近两人,他不知道发生什么,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对疤羽有那么大的敌意,先是用枪,后是用刀。   “石泉镇出事儿是五天前,我们一路兼程,也刚到这里,你一直在深山里,是如何知道罗伯特的死讯的?而又是谁告诉你,我们是在石泉镇遇见,救了飞鸟的呢?”陈剑秋不紧不慢地问道,但是眼中闪出了寒光。   “如果说刚才那些只是怀疑的话,你这手腕上的勒痕,总不会是你自己的族人干的吧?”   字字诛心,疤羽脸色难看,而飞鸟则面如死灰。   “你的族人,你自己看着办吧。”陈剑秋松开了手上的匕首,一脚把身前这个印第安人踢向了飞鸟。   飞鸟还没有从震惊和错愕中醒过来。   “抱歉,他们抓了我的妻子。”疤羽不敢直视飞鸟的眼睛,慢慢向他走去。   飞鸟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但下一秒,疤羽已经一个闪身,跳入树丛。   陈剑秋迅速从腰间拔出左轮,他尝试着瞄了下,没有扣动扳机。   唉,枪法太差,这个时候他就有点羡慕西部的神枪手们了,要是有他们“美式居合”的本事,刚才那个情形,逃跑的印第安人此时应该正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这叛徒后面很有可能跟着联邦士兵,一击不中,会惊动周围的人。   “现在回营地,这个地方不能久待。”陈剑秋叫上还在失魂落魄的飞鸟,返回营地。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又丢下我了呢,话说,在这深山老林里,你们要真是把我丢下了,我怕是活不过一个晚上。”肖恩看见他们回来了,开启了话痨模式。   “我们什么时候丢下过你?”陈剑秋跑过去解马的缰绳,他指着疤羽的那匹马,“你骑这匹。”   “喂喂,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们现在去哪?那个脸上有疤的印第安人呢?”肖恩爬上了疤羽的那匹棕色马,马似乎瞧不太上背上这个人,但没有反抗。   “我们被联邦的军队盯上了,他们的人应该在附近,这个营地的烟暴露位置了,加上刚才疤脸的那声口哨,也极有可能是通风报信的。得换个地方。”   飞鸟踩灭了篝火,三人继续沿着山路往山的深处而去。   在判断了后面暂时没有人跟来之后,三人找了一个小山洞,重新燃起篝火。   “我们下面怎么办?”肖恩问道。   还没等陈剑秋回答,飞鸟说话了,他用树枝扒拉了下火堆,火光映射着他脸。   “我要去部落那边看看。”   陈剑秋沉默了一会儿,掏出那包烟,抽出一根叼上,然后在火堆里捡了一根燃着的树枝,头靠近了把烟点上。   “你确定要去么?”他一边抽烟,一边问,烟头在山洞的昏暗中忽明忽暗,“你的部落很有可能已经被袭击了,你的亲人也很有可能遭遇不测,而且那里现在很有可能有联邦士兵的埋伏。”   飞鸟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陈剑秋灭掉香烟:“那明早我陪你去,肖恩,你待在这里,见情况不对就跑。”   肖恩一脸苦笑:“没有你们,我能跑到哪去呢,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陈剑秋从腰间掏出那把左轮,丢给肖恩:“拿去,我还真不信你不会用枪。”   肖恩不太敢接。   “拿去,到时候看好我们的身后。”陈剑秋直接在篝火旁边躺下了。   肖恩捡起枪,插进了腰带里。   “小心点,枪里有子弹,别走火打着你的蛋。”从躺着的人那里飘来一句话。   肖恩吓得赶紧把枪拔了出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裆下。   “对了,老大,疤羽是怎么知道罗伯特的死讯和我们的信息的?”   “很有可能是被抓了之后,联邦士兵告诉他的。”   “可联邦士兵又是怎么这么快知道的?”   “电报。”   肖恩瞪大了眼睛,难道莫里斯区区一个治安官,还能指挥一支现役的军队?   “这支队伍可能在这附近晃了很久了,石泉镇那边出了事儿,莫里斯判断出了我们的方向,就直接拍电报了。”陈剑秋停顿了下,继续说,“他们原本的目标应该就是飞鸟的部落。”   飞鸟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行了,别自责了,我们明天去看看,说不定剩下的人跑掉了一部分。”陈剑秋安慰了下飞鸟,便找了一个角落睡去了。   ……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等到第二天三人走出山洞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他们吃掉了最后干粮,继续上路了。   离部落驻地越近的地方,三个人的交流就越少,在翻过一个山头之后,他们听见了水声。   三人牵马靠近之后,发现是一条溪水,不算很宽,也不算很窄,水还算清澈。   “这条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我们当时选营地的时候,就离这条溪水不远。”飞鸟指着溪水的上游方向说道,“我们沿着这条溪水逆流而上,就能找到营地了。”   肖恩已经下马,他拿着水袋想要装一点饮用水。   陈剑秋屏息凝神,他好像听见更大的声音从溪水上游的山谷中传来。   “飞鸟,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飞鸟也开始仔细地听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上游山谷那边昏暗的天色,说道:“应该是上游在下雨,等下会有大水要来。”   还未等他说完,一道汹涌的水流出现在溪水的拐角处,撞击着河床中的石头。   夹杂着泥土的水流很浑浊,但是颜色却很奇怪,泛着暗红色。   突然,他们看到前方取水的肖恩呆呆地站在岸边的岩石上,望着奔涌而至的水流,如泥塑一般。   “上帝啊,我都看到了些什么。”他喃喃道。   溪水的颜色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而水流中裹挟着的,是一具具印第安人的尸体! ###第十二章 幻觉   飞鸟跟疯了一样冲进水里,想把水中的尸体拖到岸上来。   陈剑秋和肖恩也跑过去帮忙,尸体中有男人和女人,也有老人,甚至还有小孩。   水流越来越湍急,飞鸟被冲得跌倒,眼见着就要被水流卷走。   陈剑秋一把捞住他的手臂,肖恩去抓他的另外一只手,两人七手八脚地把飞鸟拖到了岸上。   飞鸟仰面躺在了岸上,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失魂落魄地一个个尸体看过去。   “我的母亲不在里面,不行,我要去找她。”他狂奔到休伊身边,翻身上马,向着上游飞马而去。   “走,跟上他,他现在的状态肯定要出事。”陈剑秋示意肖恩上马,两人紧紧地跟在了飞鸟后面。   沿途的景象让他们越来越心惊,溪边倒毙着很多印第安人的尸体,陈剑秋观察到,很多尸体面部朝下,背后有枪伤,估计是被人追赶着从背后射杀。   在马冲出山路,踏上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地时,飞鸟和他的马停住了。   眼前是一片焦土,地面被灼烧成了黑色,到处散落着物品的残骸,几根残存未烧尽的木杆还能够依稀辨别原先帐篷圆锥形的结构,里面还有几具被烧焦了的尸体,从他们的姿势可以想象出被活活烤死时的痛苦。   飞鸟滚下马来,“咚”得一下跪倒在地,一声悲嚎响彻了整个山谷。   然而,在不远处,一声枪响,飞鸟的肩上绽放出一朵血花,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   早已全神戒备的陈剑秋抬起霰弹枪对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就是两发,但射程有限,似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四周的枪声也跟着响起来。   陈剑秋不做停留,双腿夹着黑萝卜,俯下身子,一把捞起地上的飞鸟,放在了肖恩马上。   “按住他的伤口。”他冲着肖恩大声喊道,同时调转马头,“有埋伏,撤!”   黑萝卜不等主人吩咐,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肖恩伏在马背上,紧紧护住飞鸟,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飞鸟的座马——休伊。   枪声仍在断断续续地响,但好像除了第一枪特别准以外,其他准头都稀松平常。   “追!”   两匹马从废墟边的树林里纵马而出,向着陈剑秋他们的方向追去。   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雨点都连成了线,形成了一道雨幕,把穿过这道雨幕的人都淋的浑身湿透。   “肖恩,飞鸟还撑得住吗?”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陈剑秋的头上,顺着额头留下,再灌进他的嘴里。   “什么?我听不见!”肖恩在后面根本听不清,他看了眼身下的飞鸟,脸色惨白。   陈剑秋转身看了他们一眼,知道飞鸟情况不妙,他起身观察了一下,驾马拐入了山路边的一片森林。   “你继续向前,前面树林茂密,雨会小一点,找个山洞把篝火升起来。”他翻身下马,对马上的肖恩喊道。   “那你呢?”   “我留下来处理掉那两个追兵。”陈剑秋从休伊的马鞍袋里,抽出了那把印第安战斧。   肖恩点了点头,沿着山路继续向前。   ……   “少尉,在这么大的雨里面追踪他们,实在是太难了,能见度低,雨水又会冲淡他们的马蹄印。”一个士兵骑在马上,对前面的长官说道。   “你给我闭嘴,从这下山就一条路,只要还能看见马蹄痕迹,我们就能继续追。”少尉骂了一句,“那个印第安人受伤了,走不了多远,头儿说要尽量要活的,最好能丢在笼子里四处去展览。”   两人也来到了陈剑秋他们分开的地方。   “少尉,你看那是什么?”士兵突然指着路边的森林里。   少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自己瞧去,一匹黑马正孤零零地徘徊在一棵树边上。   “那不是刚才三个人里面那个中国人的马么?怎么马丢在这里,人却不见了?”   两人也停了下来,拐进了树林里。   “一定是这匹马被流弹打中受伤了,他们丢弃了马,我们应该继续向前追。”士兵开始分析。   “也有可能,他们藏在这树林里。”少尉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他们把另外两匹马藏了起来,埋伏我们。”   对方三个流匪,还有一个中枪受伤,火力配置从回击的状况来看只有一把霰弹枪,这玩意儿在林子里毫无卵用;自己这边两个经验丰富的士兵,就算对面躲起来,也毫无胜算。   雨从针叶林的缝隙中落下,林中的能见度不高,但看清楚十米开外完全不成问题。   对面到底藏在哪呢?树后面?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黑马,黑马似乎并没有跑的意思,难道真的和他那个手下说的一样受伤了?这三个人不会真的弃马跑了吧。   他们背靠着背进行,搜索着每一棵树的后面。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黑马的时候。   忽然,一道黑影从空中如大鸟一般落下,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印第安战斧从上至下劈进了士兵的脑袋。   少尉猛地回过身,扣动了扳机。   然而根本来不及,眼前的这个黑影弃掉了嵌在士兵脑袋上的斧子,一个猫腰抱住了他的腰,把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失去平衡的少尉枪口朝天打了个寂寞,还未等他爬起来,一阵窒息感从颈部传来,那个黑影已经拿住了他的背,一条强有力的胳膊牢牢锁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身体被黑影的双腿像蟒蛇一样扣住,任凭何如挣扎都无法摆脱。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眼神中散发出恐惧和绝望。   臂膀中的人很快陷入了晕厥,陈剑秋带着一身泥泞站了起来。他拔出了那把印第安战斧,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   正当他准备一斧子了结眼前这个人的生命的时候,一张纸从少尉的口袋中滑落。   抹掉了脸上混合在一起的血水和雨水后,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家书,写给远在纽约的妈妈的,抱怨自己既是长官,又是父亲的老爹,完全不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货原来还是条大鱼。   ……   肖恩手里哆哆嗦嗦拿着火石,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将篝火点燃。   他看了看躺在一边的飞鸟,虽然还没有昏迷,但也因为失血状态不太好。   “这个太湿了,点不着,得去刮点干燥的松脂,拿刀刨去树皮,里面说不定有干的。”飞鸟喘着气。   “直接用子弹里的火药吧”山洞外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陈剑秋走了进来。肩上还扛着个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的人,嘴里面塞了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   两人看着他腰间多出来的两把左轮和夹克上雨水还没冲干净的血污,知道刚刚必然发生了一场血战。   陈剑秋把少尉扔在了火堆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子弹递给了肖恩。   肖恩小心翼翼地拧开子弹的弹头,倒出一些火药,陈剑秋把树枝湿润的树皮割开,露出里面尚且干燥的部分。   篝火终于点燃了,给山洞带来一丝光明和温暖。   陈剑秋借着火光看了眼半躺着的飞鸟,他的侧影出现在洞壁上,随着火光摇曳。   忽然间,他产生了一丝幻觉。   飞鸟的脸逐渐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中年人,黄皮肤,中国人。   他用手捂着自己肩部的伤口,咬着牙对陈剑秋说道:“长洛,你赶紧走,出了这座山便是广东地界,山脚下的村子会有人接应你,我在这里拖他们一阵!快走……啊!”   疼痛让中年的面孔扭曲,逐渐模糊。   等他愣过神来,中年人的人又变成了飞鸟的,飞鸟的枪伤发作了。   “你怎么了?”肖恩一边去扶飞鸟,一边转过头问陈剑秋。   “没什么。”陈剑秋掏出了匕首,“得先替他把子弹取出来。” ###第十三章 只有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   拿着匕首在篝火上烤过消毒后,陈剑秋蹲到了飞鸟身边。   “飞鸟,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痛。”   肖恩按住他的肩膀,陈剑秋贴上来,用身体控制住飞鸟的另半边。   所幸子弹的位置并不是很深,匕首很快把子弹挑了出来,尽管如此,还是痛的飞鸟一头的汗。   所幸没伤到骨头,只是伤口有点大,方才一路颠簸,流了不少血而已。   可伤口怎么处理呢?这荒郊野岭的,难不成和自己曾经在电影上看过的一样,用火药灼烧伤口试试?   “陈,可以帮我找一种草药么?叶子像羽毛一样,平顶小白花簇。我的族人们都用它来止血和治疗外伤,我们管它叫蓍草。这片山应该有。”   “我现在去看看。”   山中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山洞外,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仍旧昏暗。   蓍草是一种很常见的植物,陈剑秋在山洞外转了一圈,很快在几棵树之间的空地上,找到了很多。   另外老天爷还附赠了一个额外的惊喜,在那几株蓍草附近,有几只野兔在旁若无人的进食。   陈剑秋拔出匕首,瞄准了其中的一只,将匕首掷了过去。   匕首又疾又准,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兔子,可怜的兔子连蹦都没蹦跶几下,闷倒在了地上。   陈剑秋跑过去提起了兔子,又折了几株蓍草,揣在口袋里,准备返回山洞。   刚才在山洞里的幻觉,如临其境,绝对不是凭空产生,难道是自己被尘封的记忆中的东西?   这一手飞刀,他也是顺手而发,但百发百中。被自己穿越附体的这具躯体,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一边思索着,陈剑秋一边回到了山洞。他把兔子的尸体丢给了肖恩。   “晚饭。”   肖恩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接过兔子和匕首,开始剥皮。   陈剑秋走到飞鸟身边,从兜中掏出蓍草,揪下上面的叶子,递给他。   飞鸟把叶子放到嘴里嚼烂成泥,敷在了伤口上。   陈剑秋从褂子上撕下一块干净的新布,替飞鸟包扎上,然后把水袋递给他。   “应该很快就能好,咳,咳……”飞鸟喝了一口水,但是呛了出来。   陈剑秋不置可否,他手伸进怀里,去掏那包烟。   烟掏了出来,包着烟的外包装已经湿透了,大半包烟湿漉漉的,而那盒火柴,反倒是因为在压在里面,大部分没有影响。   “老大,早知道你的火柴还能用,就不用费力去拆子弹壳了。”肖恩已经处理完了野兔,他削尖了一根树枝,把整个野兔穿了起来,架在篝火上烤。   山洞中很快弥漫起兔肉的香味,陈剑秋割下几块递给飞鸟后,便坐回篝火边,和肖恩一起开始品尝他的手艺。   “唔~~唔~~”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香气还是篝火带来的温暖,被绑着的少尉醒了,只是浑身被捆的结结实实,嘴又被塞着,只能像一条蛆一样扭来扭去。   陈剑秋扯出他嘴里的那块破布。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婊子!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还没等他说完,脑袋上就挨了肖恩一拳,立马老实了,只是在那喘着粗气。   陈剑秋给他灌了两口水,割了两片兔肉塞到他嘴里。   “我是爱德华中尉的儿子,小爱德华,你们放了我,你们放了我,我保证……”   少尉的嘴里的破布又被塞了回去,陈剑秋从他的兜里掏出一个皮质的狗牌(身份识别牌),又从他的军装上扯下了肩章,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递给飞鸟一把左轮和子弹:“这崽子如果乱来,就给他脑袋上开个洞。”   飞鸟点了点头。   “肖恩,晚上跟我出去趟。”陈剑秋吃完了兔肉,拍了拍手。   肖恩点了点头,但是又担心地看向了飞鸟。   “我已经没事了,只是左边胳膊暂时不太方便而已。”飞鸟的右手拿着枪,耍的飞起,“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宰了他。”   ……   “少尉的尸体找到了么?”   在山谷骑兵连驻地的一个营帐里,爱德华中尉来回地踱步   他非常烦躁,部队追着疯马的儿子已是半年有余,虽然前几天接到老上司的电报,剿灭了部落剩余的人,但今天还是让那个人跑了。   少尉是他的儿子,原本打算让他跟着自己多历练历练,毕竟,打虎请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结果这小子贪功心切,两个人追出去,如今只回来两匹马,大概率凶多吉少。   有的时候,他真的有点羡慕自己的那些长官,南北战争过去十来年了,他这样的军人现在只能靠杀印第安人升官。   而他下属的骑兵连兵力屡遭裁撤,从原先的满编一百多人,到现在五十个人都不到。   如今人没抓到,上面没法交待,自己还赔上了儿子,一把年纪还要经历丧子之痛,他儿子的母亲,也就是那个远在纽约身出名门的老贵妇,也会手撕了他。   想到这里,他愤怒地掀翻了桌子上的地图,本来压在地图上的咖啡被打翻在地,在他一旁的副官大气都不敢出。   “搜山!给我搜山!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报告长官,那个脸上有个疤的印第安人回来了。”一个传令兵走了进来,向爱德华中尉汇报。   “他回来了?回来的好啊,我还正准备去找他呢。”中尉的心情不太美妙。   如果不是那个印第安人刺杀失败,就不会惊动对方,不惊动对方,对方就不会有防备,不会有防备,自己的埋伏计划一定天衣无缝,那三人就跑不掉,自己的儿子就不会追,也就不会死。   你看,人愤怒的时候,逻辑是多么清晰。   而此时的疤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中尉现在内心的想法。他被带进了营帐,身上的武器被留在了外面。   “中尉,我帮你找到了飞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放了我的妻子。”疤羽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中尉似乎并不急于回答他的提问,他开始重新收拾桌子上的地图,副官赶紧走过来帮忙,从地上捡起那杯咖啡,打算给自己的长官倒上一杯新的。   “那飞鸟现在人呢?”中尉的头都没有抬。   “你们的人一直就跟着我,根据我的信息,他们应该很容易就找到。”   “我问你飞鸟现在人呢?!”中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   “不知道。”疤羽面无表情地回道,“当初你只是让我带你们找到他而已。”   “你们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中尉抬起头,盯着眼前的这个印第安人,“我要他死!你明白么?”   “我尝试过,但是失败了,他们有个中国人很厉害。”疤羽说道。   “那你回来做什么?”   “我已经没有面目去见飞鸟,希望能用自己换我的妻子一命。”   外面走进来两个士兵,把疤羽捆了起来,带了出去。疤羽没有挣扎,全程如同一个木头人。   “放了那个女的?”副官试探性地问中尉。   “一起杀了。”中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再次看向了地图,“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只有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将领谢里登将军(Philip Sheridan) ###第十四章 山谷悲歌   在离营地不远处的高地上,有两个人正趴着观察下面山谷里的动静,天色渐暗,营地中已经燃起了座座篝火,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篝火周围,他们抱怨着山谷的天气,让人头疼的猛兽,还有掺了水的私酿酒。   然后他们的前辈告诉他们,有掺了水的私酿酒喝酒就不错了,没喝死算运气。   营地的西北角停着几架马车,旁边堆放着一些木箱子,上面用布拉了一个顶棚,看上去像是弹药什么的。   “老大,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跑?”肖恩估计是觉得跪着的腿有点麻,想伸开点,被旁边的一只手摁住头。   “头不要高过那块石头。”陈剑秋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营地,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黑人的问题。   “来都来了嘛。”   肖恩对这种极其敷衍的回答不以为然,这显然不是陈剑秋真实的想法,不过他真的不会认为就凭自己这边三个人,几条破枪,能替飞鸟的部族报仇吧。   陈剑秋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脑子却转得飞快:怎么才能把爱德华单独吊出来呢?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营地里。   “老大!你看!那边!”肖恩突然低声说道。   陈剑秋顺着肖恩指的方向看去。   两个士兵靠近了营地的一个铁笼子,铁笼子的角落蜷缩着两个印第安女人。注意到有人靠近牢笼,年纪较大的那个印第安妇女一把搂住惊惶不定的印第安女人,像一头母狼一样死死地盯着两个士兵。   一个士兵钻进了笼子,伸手去拽那个女人,女人拼命地往角落里躲,士兵索性直接抓着女人的乌黑的头发往外拖。   忽然“啊”得一声惨叫,那个印第安妇女竟然猛地扑向了士兵,狠狠一口地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完全不顾她的手上和脚上还绑着镣铐。   士兵拼命甩动着自己的手臂,但老人死死咬住不啃松口,笼外的士兵见状,赶紧钻了进来,拿起枪托对着妇人的嘴就是一下。   妇人被打倒在地,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嘴的鲜血,而她的牙,掉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血污布满了的脸,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的声音近似于低吼,仿佛来自最原始的荒原,她用着苏族印第安语中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被咬的士兵抬起了枪,他想一枪结果了这个印第安中年妇女,却被旁边的士兵拉住了。   “这女人据说是那个跑了的印第安人的妈妈,中尉说她还有点用。”   士兵这才作罢,拖着那个印第安女人走出了笼子。女人也不再挣扎,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两个士兵把女人拖到了营地的外面,那里有另外两个士兵等着,还有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疤羽。   疤羽低着头,他的长发遮蔽了脸,看不清他现在表情。   女人被拖了起来,以同样的姿势跪在他的丈夫旁边。她缓缓地抬起头,嘴唇微微地张动,哼唱起一首印第安的民谣。   声音如泣如诉,在山谷中回转。   “老大,她在唱什么?”肖恩转头看了看在一边的陈剑秋,“我们要不要下去救他们?”   陈剑秋面无表情,但拳头却已经握紧了。   “恐怕来不及了。”   一道枪声打断了歌谣的吟唱,紧接着又跟着一道枪声。   疤羽的身体向前倒去,他的身体一瞬间失去了生机,像个布袋一样倒在地上,鲜血从他头上流出,染红了他身下的一整片土地。   他的脸朝着自己妻子的方向,而他的妻子,也同样面朝着他,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你们俩处理下尸体,我去处理下伤口。”被咬的那个士兵悻悻地踢了尸体一脚,回身向着营地中走去。   “我们现在沿着灌木丛下去。”陈剑秋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说话了。   “额,现在,下去?”   “对,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两人弯下腰,沿着坡往下走,陈剑秋走的很小心,力求不发出任何大的响动。   不过营地中的士兵们似乎并不太关心营地外面的情况。   围坐在篝火边的士兵们已然酒过三巡,酒量小一点的趴在地上,头发被篝火点着了都没有察觉;酒量大一点的也开始载歌载舞,他们手舞足蹈地勾肩搭背着,口中哼唱着美国西部乡村的民谣,自己演出,自己伴奏。   “老大,你说他们怎么这么高兴?”肖恩压低声音问道。   “今天是他们的独立日吧。”   五分钟前,这座山谷里响起过另一首民谣,它源自于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   现在的欢快歌声,陈剑秋只觉得刺耳。   他们绕到了营地的西北角,躲藏在靠近最外面帐篷的一处阴影里。   那个被咬的士兵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帐篷,看样子已经基本处理好了伤口,他拿起靠在帐篷边的枪,向营地中央走去。   当路过那个关押着印第安妇女的铁笼时,可能觉得不解恨,又朝着笼子里啐了一口。   笼子里的老人没有动静,看起来刚才的抗争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   等到士兵离开之后,陈剑秋带着肖恩悄悄摸到了那堆木箱旁边。   “看,老大,是炸药。”肖恩掀开其中一个箱子,几捆炸药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又打开旁边其他的一个箱子,里面装着雷管和起爆器。   “他们要这玩意儿干啥?”肖恩有点疑惑。   “可能是开路用吧。”陈剑秋又去翻了翻其他的几个箱子,里面是枪和子弹。   “老大,我们来把他们炸上天吧。”肖恩看起来似乎有些兴奋,他搓着手,盯着眼前的这些爆炸品。   “不行,这些炸药恐怕不够。”陈剑秋数了数炸药,但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始转头盯着肖恩看起来。   肖恩心里有点发毛,被陈剑秋这么看准没好事,上上次这么看他的时候,他暴露了开锁的技能,上次这么看他的时候,他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   “你以前在矿山干什么的?”陈剑秋开口问道。   “铲煤、运煤……额,偷东西算不算?”肖恩的回答很老实。   “在其他矿山呢?石泉附近都是矿镇,来来回回就那么多人,你这种偷东西的方式很容易被发现的,你、在一个矿山或者一个镇子肯定呆不久。”陈剑秋说。   “额,我在卡本县(Carbon County)的一个矿山学过爆破。”肖恩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   陈剑秋也没计较,他搂过肖恩的肩膀,一脸真诚地对他说:“肖恩,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关键时刻也从来不掉链子,对吧。”   肖恩感觉身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老大,你有什么事情吩咐就好,别这样。”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记得我们过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座造型独特的石桥么?”   肖恩回想了一下,他们今天下午在找寻骑兵连营地的时候途径一个小山涧,那里有一座天然形成的小石拱。   “第一件事,带上两捆炸药、雷管还有起爆器,装在桥下面,然后藏在那附近。”陈剑秋从箱子里拿出炸药,塞到了肖恩的咯吱窝下面。   黑人看着炸药,有点茫然,两捆炸药?够么?   “老大,我有一个问题。”   “说。”   “我什么时候引爆呢。”   “我原本以为咱们之间已经有足够的默契了,肖恩。额,算了,到时候你看到我过去了,就开炸。”   “第二件事,把黑萝卜带到山涧过去之后的一片树林里,不用拴。”   肖恩点了点头。   陈剑秋又掏出了一根钉子,肖恩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用来在牢里开锁的那个。   “老大,这你还留着呢?”   钉子被陈剑秋手贴着手放进了肖恩的手心里:“第三件事,爆炸发生后,回来这座营地,把飞鸟的妈妈救出来,我们在山洞汇合,注意,别被盯上。”   “老大,你如果想我死就直说。”肖恩面色难看。   “你是我的挚爱好友,我怎么忍心让你死呢。”陈剑秋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笑容,“救人总是需要时机的。”   “额,老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快说!”   “我做这些事,你去做什么?”   “我去给你创造这个时机。”   在黑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陈剑秋慢慢走进了营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高举在头顶,大声喊道:   “爱德华!我要见爱德华中尉!” ###第十五章 交锋   刚才还在欢庆的士兵们被这道洪亮的叫喊声惊住了,反应快一点的已经举起了枪对准了眼前这个正在慢慢走近的中国人。   除了几个之前在部落驻扎地参与埋伏的士兵认出了眼前的人以外,其他的士兵都有点茫然,但是他们都认识陈剑秋高举的右手中握着的东西。   那是小爱德华少尉的肩章和狗牌。   “爱德华!如果不想你儿子死的话,就出来见我!”   声若洪钟,掷地有声。   整个营地瞬间雅雀无声,只听得见几个喝多睡着的士兵伏倒在地的呼噜声,还有山谷的风穿过营地的呼啸声。   喝得有点迷糊的副官被风吹的一下子清醒了,他刚准备转身去向中尉汇报。   然而那个最大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爱德华中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目光阴冷,似乎想隔着五六米,就把眼前之人开了膛。   中尉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枪,指向陈剑秋的脑袋。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中尉声音依旧很冷,“那个印第安人的妈妈在我的手上,杀了你,我照样能让他把人交出来。”   “那可不保准,我的中尉,那个印第安人快死了,你的儿子没死,在我另一个兄弟手里。”陈剑秋的语调波澜不惊,“我们不太在乎那个印第安人的死活,如果你要他的话,我明天可以把他一起给你。”   “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今晚把我的儿子和那个印第安人带过来。”中尉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在发最后通牒。   “带过来?然后被你的士兵围住打死么?”陈剑秋扫了一圈周围拿着枪的士兵,他们现在已经把他围了起来,至少有二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中国人?”   “所以我现在来了,手无寸铁,你见过绑匪自己跑来当人质的么?”陈剑秋敞开自己的夹克,漏出腰带,示意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   中尉缓缓放下了枪,向他示意进帐篷说话。   陈剑秋跟着进了帐篷,营帐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中尉走到煮着咖啡的炉子边,给自己的倒了一杯。   陈剑秋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找了个桌子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中尉转过身来,手中的咖啡举到嘴边,看见翘着二郎腿的陈剑秋,差点没被咖啡烫到。   “我让你坐了么?”   “你这椅子挺舒服,值不少钱吧。”陈剑秋拍了拍那把精致的椅子,市侩地问道。   中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直入主题。   “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和我另一个兄弟的安全,另外,我要200美金,我知道,那个印第安人至少值这么多钱。”   “你还真是个亡命之徒。”中尉脸上的鄙夷更重了,他在西部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没有底线,要钱不要命,只要钱给到位,谁都可以卖。   “谢谢夸奖,彼此彼此。”陈剑秋嬉皮笑脸地看着中尉。   “如果你再这么油嘴滑舌,我现在就让卫兵把你的舌头割掉。”中尉回到了自己的那张大桌子边坐下了。“你的兄弟总不会因为我割了你一个舌头,就杀了我儿子吧。更何况,你还杀了我的一个士兵。”   “那可不能怪我,是他先要杀我的。”陈剑秋一脸天经地义的样子,“好吧,那75美元,我不能做赔本买卖。”   “那你觉得我会么?你知道你们三个人每个值多少钱么?”   中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电报,走到陈剑秋的面前,递给了他,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桌子后面。   陈剑秋瞄了这张纸一眼   “爱德华:   通缉犯三人,尤塔因方向,赏金每人一百二十美金。不论死活!”   落款是莫里斯。   果然是电报!   在爱德华的注视下,陈剑秋把那张纸揉成了一个纸团,丢了回去,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扔到了将要发作的中尉面前。   “他肯定没跟你提这个吧。”陈剑秋脸上的嬉笑不见了,他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中尉。   中尉从桌上拿起笔记本,开始翻看。他的表情一直在变化,作为很多事情的亲身经历者,对于日记中描述的事情,他的感受要比陈剑秋来的直接。   不过和陈剑秋一样,他也直接翻到了最后。   在看完最后一页之后,他把日记本合上,放回了桌上。   “是莫里斯杀了罗伯特上校?”与陈剑秋相比,显然他更了解自己的这位前上司。   “是。”   “藏宝图在你手里?”   “是。”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确定的东西,放弃三百六十美金?”中尉语调平静,缓缓说道。   “那我再来为您捋一下,飞鸟是印第安苏族领袖的儿子,据我所知,他在联邦政府那的赏金远不止一百二十美金,这您比我要清楚,而且,抓住他应该也是您的任务。”   “再来说藏宝图,在没有找到宝藏之前确实无法得知是什么,但莫里斯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要不然不至于痛下杀手,虽然不知道具体值多少,那肯定也不止一百二十美金。”   陈剑秋顿了一顿,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还有您的儿子,他是您的无价之宝,和我这条贱命一换一,实在划不来,您说对么?”   中尉的太阳穴的跳动了一下。   “另外,您比我更了解您那位老上司的为人,您确定他在得知你见过我之后,不会怀疑您知晓了秘密而对您不利么?”陈剑秋站了起来,向中尉说道。   “够了!”陈剑秋的话被愤怒的中尉打断了,他左手扶着桌子,右手指着陈剑秋。   “给我听好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治安官,懂么?!”   陈剑秋慢慢地坐回了椅子里,他摊开双手,继续说道:   “我相信您有自己明智的判断,我提醒您一下,您所要付出的,仅仅是放走两个走投无路的人而已,我们没有能力去寻找那些宝藏,等确认我们安全之后,我就把藏宝图交给你。”   “你的条件是什么?”爱德华中尉的脸色还没有恢复平静,这使陈剑秋想起了之前在矿场里的他的那个工头,自负,易燥。   “明天早上,我带您去,抱歉地点现在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您可以带两名卫兵。原谅我,我不想被一群人打成筛子。”   爱德华中尉开始思考,没有给回复。   陈剑秋静静地坐在椅子里。   忽然,营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副官仓促的声音:   “唉,长官,中尉现在有事,您别,诶……” ###第十六章 不速之客莫里斯   营帐的帘子被打开了,一阵风卷了进来,吹得营帐里的煤油灯乱晃,而和风一起飘进来的,是一个陈剑秋忘不了的声音:   “爱德华,好久不见,听说你在会客?”   说话的人站在门口,这个人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右边的胸口上顶着一个银色的警徽,嘴里叼着一支卷烟,让人有点担心他白色的胡子会不会被烟点着,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陈剑秋看清楚了他的脸。   可不就是莫里斯警长么。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但都被拦在了营帐外面。   副官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中尉,莫里斯上尉,额,莫里斯警长他说要见你,我拦不住……”   中尉的脸上阴晴不定,挥了挥手让副官退下。   莫里斯倒是自来熟,走到煮咖啡的炉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他直接无视了陈剑秋的存在。   “警长,听说你给我的人头定价一百二十美金?”陈剑秋一脸老油条的样子。   “爱德华,这个人可以交给我了吧。”莫里斯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头,“你这咖啡不太行,晚点我去行李里给你拿点,牙买加地区出品。”   中尉不置可否,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莫里斯感觉出背后气氛的异样,他拿起咖啡杯转过身,开始打量营帐里的摆设。   当他的目光落在中尉桌子上的那本笔记本时,心里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路,就是怕发生这种情况。   根据他原先的判断,这三个人绝非善类,中尉的部队要么紧紧咬住这三个人,要么把他们围起来,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弹尽粮绝,才会落到中尉手里,这怎么也要一两个星期之后了。   然而,这个中国人居然直接自己和中尉搭上了线,天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抱歉,莫里斯,这个人我暂时还不能给你,我的儿子还在他们手里。”中尉注意到了警长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手里面挪了挪,“等我救出了我的儿子,抓到那个印第安人和那个黑人,一起给你。”   “你不会相信这个杀人犯吧?”莫里斯突然冒出一句。   中尉又陷入了沉默。   “警长,我也是刚到,大家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谈嘛。”陈剑秋一脸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交易的市侩模样。   “跟你谈?你算什么东西?杀了我的人,抢了我的东西,你在我这也能算个人?”莫里斯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我是很有诚意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警长,你的秘密我替你保守,这锅我背了,宝藏的事儿我不介入,你们谈。这不是我能染指的事儿,放我一条生路就行。”陈剑秋有恃无恐,开始搅水,越浑越好。   莫里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下意识有种拔枪的冲动。   “够了!”刚才还在沉默的中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怒视着眼前的两个人,“这是在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懂吗?”   营帐外的众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想往里面看又不敢,莫里斯带来的那七八人看着周围几十个人,有点紧张。   莫里斯深吸了口气,对中尉说道:“那你们继续谈吧,不过中尉,那本笔记本和人皮画该还给我吧,你也看过了,那是证物,原件要归还给我。”   既然撕破脸了,便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了。   “我没有看到什么人皮画,这人没给我。”中尉低头翻看这笔记本,头也不抬的指着陈剑秋。   他现在不太想看那个完全不给自己面子的老上司,从这个人走进营帐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陈剑秋的表情精彩极了,一脸难以置信。   莫里斯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营帐。   那七八个人见着他走了出来,松了一口气,他们是莫里斯花钱雇佣的私人武装,这要真的是在兵营里和几十个联邦士兵起了冲突,自己是打还是不打呢?   打?为了这点钱把命丢了不值得。不打?后续的尾款还没收到,雇主要是嗝儿屁了,去找谁要钱去。   一个背着斯宾塞杠杆式步枪的人跟上了急匆匆往外走的莫里斯,此时的警长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他犹豫了下,凑过去问道:“警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里斯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嘴里在喃喃地咒骂:“这个蠢货,宁愿相信一个绑了他儿子的杀人犯,也不愿意相信他的老上司,当初给我打下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人是个蠢货!蠢货!”   等走到营地门口,他才意识到刚才有人跟他说话。他扭过头去,没好气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先找个地方扎营,离这里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莫里斯丢掉了嘴里那根快要烧没了的烟,又点了一根续上,“这个蠢货明天十有八九要带着那个中国人去找回他的儿子,我们跟着他们,见机行事。”   “可,可他们有几十号人。”男人回头看了看身后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有点心虚。   “放心,不会让你们送死的。我以前是他上司,他是我带出来的,不会对你们怎么样。这次事情结束后,我会额外再付你一笔钱。”莫里斯瞥了眼旁边的人,说道。   如果那张人皮藏宝图在中国人身上,那自己尾随其后,找个机会抢回来就是。   但如果东西被中国人献给了中尉,那就有点麻烦,不过后续仍然可以想办法。   他现在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加上东西刚到手不久就被偷走,自己没留下一个副本。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罗伯特那见到那张人皮藏宝图,当时这张人皮放在老矿主办公室身后的架子上展览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收起来了。   莫里斯起先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董,但后来从罗伯特的随从那听说他去找了洛哈特,听说了藏宝图的事儿。   随从当做一件乐子事儿告诉了他,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加上他后来再也没在罗伯特那见到过这张人皮。   在一次潜入老矿长的家看到那本日记之后,他确定无误,最终动了杀心。   想到这里,莫里斯面色逐渐狠毒。   如果真的是藏宝图,怎么能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知道的人都得死。   是的,都得死。 ###第十七章 飞鸟的母亲   中尉注视着眼前快要躺在椅子里的陈剑秋,怒气未减。   “你还留着这里做什么?等我拿枪崩了你么?”中尉没好气的问道。   “我今天就留在这里,你得留张床给我。”陈剑秋半躺在椅子里面,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   中尉把副官喊了进来。   “我们这里可没空余的床位。”中尉恶狠狠的说道,“别忘了,你绑了我的儿子。”   他转向副官:“把他丢进笼子里,和那个印第安中年妇女关在一起。”   副官把陈剑秋从椅子里拖了起来:“长官,要把他绑起来么?”   “不用了,他在我这闹不出多大的动静,除非他想吃枪子。”中尉挥了挥手,示意赶紧把这个中国人弄出去。   “喂,你可不能这样对我,你儿子我兄弟可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再说了,我自己跑来当人质,你就这么对我?”陈剑秋适度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很快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走了进来。   “快滚!”中尉的怒气值又到了一个临界点。   陈剑秋被带出去了。   中尉把副官叫到桌子边,一同开始看地图,讨论着明天有可能的地点。   “长官,他们会不会有埋伏?”   “不可能,我了解过,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个受伤了,有埋伏又怎么样。”中尉不以为然。   “明天你找三个机灵点的跟着我。留一两个人在营地,其余的所有人你带着,跟在我们后面,保持距离,不要让那个中国人察觉,但也不要太远,保证真有什么事情能立刻赶过来。”   副官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发出一个疑问:“那莫里斯那边的人呢,哨兵报告说他们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扎营了。”   “如果他们有动作,全部杀掉!”   中尉的命令肃杀无比,但随后说的话更让副官不寒而栗。   “快到开始交易的时候,你们,悄悄围上来,等我们救回少尉后,其他人,杀掉!”   毕竟是莫里斯带出来的,连想法都一样,中尉从一开始,就没想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知情者活着。   中尉吩咐完之后,坐回了椅子里,慢慢地品尝着他的那杯咖啡。   ……   陈剑秋被两个士兵用枪抵着走近了那个铁笼。   他回头定睛一瞧,乐了,其中一个士兵手上包裹着纱布,这不是刚被咬的那人么。   士兵发现陈剑秋盯着他的手,没好气地一脚踢过来,结果没见眼前之人有太大的动作,自己一脚却踢在了铁笼子上。   铁笼子一动不动,脚却肿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哀嚎。   陈剑秋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另一个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打开了铁笼的门,对着陈剑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剑秋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还不忘记说了句谢谢,目送着那个受伤士兵被人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   等到附近没人后,他转过身,看向了铁笼的角落。   飞鸟的母亲看起来要比刚才虚弱的多,嘴角依稀可见点点血迹,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笼子里的动静,想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但身子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陈剑秋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暗道不好。   遭了,这帮畜生怕是一点吃的都没给她,她这样怕是都撑不到明天啊。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握住了妇人骨瘦如柴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动,然后扯下自己里面布背心的一角,替老人擦去嘴角的血污。   他走到靠近笼边的另一个角落,盘腿坐下,开始大声嚷嚷:“老子的晚饭呢?老子要喝水!你们这帮婊子养的!”   声音越来越大,话越骂越难听。   没过多久,副官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过来。靠近笼子后,他从士兵手里拿过一袋水和一块面包丢进了笼里面。   “喂,我们给你安排的床位还舒服么?”副官弯腰凑近了看向笼子里面。   “不错,环境还可以,挺安全。”陈剑秋捡起水袋和面包。   副官大笑着转身离开了,打心眼里把这个人当成了毫无底线,不知羞耻的乡巴佬。   随着副官的离开,陈剑秋脸上的笑容陡然不见了,他赶紧回到妇人身边,打开水袋,将水慢慢喂进妇人的嘴里。   妇人的喉咙在小幅度地起伏,在喝了几口后,水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陈剑秋小心翼翼地为妇人擦干净嘴角,转身取来面包,从角上掰开一小块。他环顾了下四周,没有找到任何容器。   他掬起了自己的左手,倒了一点水在手心里,然后把那一角面包放进去,一点一点地蘸着水。   他不太想把一块铁一样硬的东西直接塞进飞鸟母亲的嘴里。   面包在水的作用下变得稍松软了点。陈剑秋这才小心地把面包送了进去。   飞鸟的妈妈已经没有办法咀嚼,甚至很难吞咽,陈剑秋不得不又喂给了妇人一点水。   过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进了一部分食物的原因,妇人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   她看到了陈剑秋,缓缓地坐起了身,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右前臂贴着身体,右手握拳置于心脏的位置,手背朝外,左手腕压住右手腕。   这是北美印第安人的一种手势语,妇人花了很长的时间。   陈剑秋静静地看着妇人,耐心地等候着,虽然他无法完全理解,但结合老人的神态,应该是对他表达一种谢意。   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向妇人传递着信息,告诉她明天会有人来救她。   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妇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样子是懂了。   后面的交流似乎就顺畅了许多,虽然两人完全不懂彼此的语言,但有的时候,彼此信任之后的交流并不需要在乎太多的细枝末节。   ……   第二天清晨,陈剑秋是被山谷中清脆的鸟叫身唤醒的,一只棕色的小鸟停在笼子上面,它的翅膀边缘、背部和胸腹部羽毛呈粉红色。   陈剑秋认得这种鸟,它叫做褐顶岭雀,飞鸟曾经告诉过他这种鸟的来历。   他相信这鸟能给他今天带来好运。 ###第十八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夏季的尤因塔山美丽异常,雪线之下郁郁葱葱,在19世纪下半页,这里还没有受到太多人类活动的影响,这里的主人还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除了偶尔路过的行人,极少数离群索居的山里人,你很难在这里找到人类的痕迹。   但今天这里却迎来了五位骑着马的客人,其中四个人军人打扮,三个士兵每个人身上背着一杆恩菲尔德步枪,在他们前面的那个军官手中倒是没有拿长枪,但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六发左轮。   除了那个军官,三个士兵里有两个士兵表情轻松,仿佛就是来游山玩水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在身后不远处,有近乎一整支骑兵连跟着。   军官的面色阴沉,则是源自于他尚落在别人之手的儿子。   而剩下的一个士兵,则非常的不开心。   他非常厌恶地看了眼前坐在他怀里的中国人,像吃了屎一样难受。   在出发的时候,在副官的强烈要求下,最终还是将陈剑秋的双手用绳子绑了起来,不过在乘坐哪匹马的时候,发生了分歧。   起先打算把这个人捆了放马上面,但不管怎么捆,马走出两步之后,那个人总会颠下来,要么摔在地上,要么挂在马后面。   然后他们就听见中国人震天动地的唾骂声。   “你们TMD,老子自己跑过来,是表达诚意的,你们就这么对老子?又是关铁笼又是捆着往地上摔,信不信晚点我兄弟看见我这样先给你儿子两巴掌?”   最终没办法,他们把陈剑秋放在了其中一个士兵的前面,而陈剑秋也毫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进了他的怀里。   士兵曾无数次遐想,他和另外一个人驾马驰骋在西部荒野的浪漫景象,只不过坐在他前面的人,应该是美丽的少女,俏丽的寡妇,而不是这个自己平时见了都绕个圈的中国人。   他很不情愿地走了一路,这个年轻人倒是很安静,除了指路以外,其他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山涧处。   地势变得有些狭窄,山涧有十来米宽,和对面由一座天然的小石桥相连,石拱上面非常平坦,但也最多仅可以供两匹马同时通过。   中尉停下了马,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势。山路的两边,都有地势较高的山岩,植被茂密。山涧不算深,但也绝不算矮,大概有七八米的高差。如果真的连人带马摔下去,运气好,落个半残,运气差,摔死也不是不可能。   在他看来,这却是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你为什么会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想搞什么鬼么?”中尉有些警觉,回过头问陈剑秋。   陈剑秋耸了耸肩:“我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这边我又不熟,你让我咋办。”   中尉往地上吐了口痰:“你和你的朋友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以上帝之名起誓,你必将付出代价。”   你TMD也信上帝?   陈剑秋笑了,他举起了被绑着的双手:“我是来求财的,顺便保个平安,你不但多加了一个卫兵,还把我的手绑了,你觉得我能搞出什么花样?”   中尉让一个士兵警戒,一个士兵先过桥,而自己,则和陈剑秋坐着的那匹马一起过去。   他和陈剑秋贴的很近,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而其他士兵,则很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美金准备好了么?”一众人过了桥之后,陈剑秋突然问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谨慎。”   “放心,只要我儿子没事,我答应你的肯定都会给你,到时候,你和你的黑鬼兄弟带着钱滚蛋就行了。”中尉神色又恢复了阴沉。   几分钟后,副官所带领的大队人马也到达了山涧。   副官在平时比自己的上司更为谨慎,但现在的他有恃无恐。   “留两个警戒,其他人变成两列,顺序过桥。”副官下达了指令。   联邦的骑兵们训练有素,很快改变的队列,最前面的两匹马踏上了石桥。   就在他们注意保持着两边的距离,快要过去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巨响。   “轰!”   石桥的连接处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冒出滚滚浓烟,一时间碎石飞溅,人仰马翻,两匹开路的马直接连人带马摔进了山涧里,生死未知。   等到浓烟散去,那座石桥在另一边,出现了一道三米多的断口。   “艹,炸药还是少了。”躲在一边观察的肖恩搓了搓鼻子,有点头疼。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爆破师,但也知道两捆炸药肯定是搞不定这座天然石桥的。   昨天晚上整座兵营的注意力都在那座大帐里,所以他搬掉了自己能搬得动的所有炸药,甚至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拖车,挂在马后面。   他先是把黑萝卜带到位置后,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凿眼,装炸药,排线,完事儿了还找了些植被把炸药遮了起来。   中间打了一个小盹儿,醒来之后又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路过的中尉和陈剑秋。   他趴在灌木丛中,躲过了东张西望的中尉和士兵。直到大部队过来,找到机会按下了起爆器。   可眼前这效果并不理想,三米多的缺口,马是能跳过去的,这岂不是误了老大的大事儿。   现在就看能下面的人愿意冒多大风险,能拖他们多长时间了。   “袭击!袭击!”副官一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座马,一边下达命令,“所有人下马,退后!警戒道路两边,找掩体!”   肖恩心里有点忐忑,但副官接下来的反应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他们一群人的目光看向了他的方向,枪口也都转了过来。   “我艹,完蛋,被发现了!这下死定了。”肖恩正准备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肖恩只能伏倒在地,祈求上天对面的枪法差一点。   正当他趴着准备等死的时候,却渐渐感觉到不对劲。   诶?好像这子弹飘的有点高啊。   下面射出的子弹从路径来看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向着他后面。   肖恩悄悄转过头,向后看去,有两个人出现在他后面十来米的地方,他们靠着更高处的一块岩石,躲避着射向他们的子弹。   肖恩认出来了,这两人不就是莫里斯雇佣的那帮枪手么。   “换子弹,快!”副官对手下的士兵吼道,“果然是莫里斯他们搞的鬼。”   而与此同时,莫里斯也听见了枪响,他派了两个斥候游弋在爱德华的骑兵附近,自己带着其他的五个人悄悄跟在大部队后面。   此时听见前方枪声响起,众人纷纷探头向前窥看。   迎接他们的,是一排齐射。   “下马!下马!艹!”莫里斯不愧是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油条,立刻反应过来,和自己的一众人躲在了山崖的拐角处。   “我是莫里斯,快住手,别打了!”他冲着前面喊道。   听见莫里斯的声音,副官的火气更大了。   “兄弟们继续,别停手,打得就是他!”   一时间,山涧中枪声四起,热闹非凡。 ###第十九章 哦吼,十环   正当山涧这边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前面的五个人已经走出了狭窄的山路,来到了一片地形较为宽阔的地方。   这里是山中间的一片山谷开阔地,路的两边山势较为平缓,分布着一片一片的针叶林。   山涧那边传来的爆炸声第一时间让中尉警觉起来,他立刻调转马头,准备和部队汇合。   但忽然一声口哨响彻山谷,清脆而又响亮。   这声口哨,正是马上的陈剑秋发出的。   “弄死他!”中尉怒急,拔出枪想要结果了这个诡计多端的中国人。   但他的马却不安分地惊慌起来,差点没把他摔下来。   一枪打空了,子弹差点飞到了陈剑秋身后的士兵身上。   其他的战马也开始变得焦躁异常,这些可是受过训练的战马,出现这种状态,要么是出现了凶猛的野兽,要么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与此同时,除了中尉以外,其他的三个士兵的目光都转向了山坡上一处树林的拐角。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那里传来。   很快的,伴随着一声嘶鸣,一匹黑色的马如乌云一般出现在那里。   这匹黑马健壮异常,黑色的鬃毛随着风向后飘舞,步伐有力,气势凶猛。   正是在此等候已久的黑萝卜。   它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想到自己那个脾气不太好的主人,自己早马放南山,跑去逗松鼠玩了。   正当它烦躁不已地刨着蹄子时,一声哨响。   黑马拐了一个弯,速度竟然不见减小,如一道黑色闪电一样从山坡上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憋了一晚上的黑萝卜势如疾风,四匹战马战战兢兢,完全不听主人的命令。   马王既出,岂是几个被煽了的畜生能撄其锋芒的。   “快!打死他!”三个士兵已经顾不上中尉了,他们仓促间举起枪。   陈剑秋身后的士兵也抬起了枪,可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嘿,看这边。”身前的中国人拧过身来,笑嘻嘻的,然后猝不及防地用额头磕上了他的脑袋。   士兵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棍子锤了一下,掉下马来。   另一个士兵放了一枪,可黑萝卜的速度太快,没有打中,他准备把第二颗子弹压入弹仓时,黑萝卜已经如一道旋风一般到了眼前。   黑马直接撞了上来,士兵的座马翻到在地,而士兵则像被线扯的木偶一样,摔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叫。   黑萝卜马不停蹄,来到陈剑秋身边。   陈剑秋一个翻身,便跃到了它背上。   剩下的一个士兵也在换子弹,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双被绑着的拳头。   陈剑秋化拳为锤,直直抡在他脑袋上。   士兵向后倒去,却听得“啪”的一声,他的背部中弹了。原来是中尉瞄着陈剑秋,却被向后倒去的士兵挡了子弹。   眼见着中尉重新瞄准,陈剑秋赶紧从马上拔出霰弹枪,扣动扳机,却发现没有填装子弹。   情急之下,直接将枪甩了过去。   中尉又一次扣动扳机,这次他为了保险,直接连发四枪,结果第一枪打在了甩过去的霰弹枪枪身上,其他都被已经反应过来的陈剑秋俯身躲过。   六发子弹打空,毛都没碰到。   中尉双腿一夹马腹,拍马逃跑。   一边逃跑,一边悄悄填装着左轮子弹。   陈剑秋从马鞍袋里掏出自己的匕首,刀锋扭转,将捆在手上的绳子切断卸下,他掏出包里那把柯尔特单动左轮,身体伏在黑萝卜上,向着中尉的方向追去。   中尉正欲回身反击,却见迎面来了一匹马,同样也在奋蹄疾驰,马上那人似乎手臂上受了伤,他再定睛一瞧,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中尉心虚,调转马头,驾着马向森林中跑去。   迎面而来的人正是莫里斯,他在山涧处被副官带着一连的骑兵堵着打了一轮,现在石桥已断,大部队过不去。爱德华落单,正是抢回藏宝图的大好机会。   于是他留下两个人,让他们放两枪拖住这边的人,自己带着另外三个人想绕道山崖过去。   结果没好巧又在骑兵们的射击视野里,又挨了一轮齐射,丢下两具尸体,自己腿上中枪,拼着老命跑了过来。   “爱德华!别跑,咱们的账后面再算,先一起解决了后面那个崽子。”莫里斯一边跑,一边向着前方喊道。   中尉根本不想搭理他,他现在只想尽快和自己的部队汇合,只要能汇合,这两个人都不不足为惧。   莫里斯见中尉根本没放慢自己的速度,知道他信不过自己,于是打算先解决后面的那个中国人。   他从马上拔出步枪,突然直起身,对着后面就是一枪。   陈剑秋此时的注意力非常集中,在后面听到了枪声,便立马伏身,子弹从他的上方飞了过去。   莫里斯所持的斯宾塞杠杆式步枪弹匣中有七发子弹,好处是射击的连贯性要大大超过同期的其他步枪,但有一个缺点却容易叫人发狂,那就是如果操作不得当,在拉动下部推杆送子弹上膛的时候,容易卡住。   而现在莫里斯就遇到这个尴尬的问题。   他的枪卡住了。   陈剑秋的反击已经来了,一道子弹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莫里斯伏身闪躲,子弹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惊得他一身冷汗。   但黑萝卜的速度奇快无比,在进森林之前,便撵上了莫里斯。   此时的警长额头上全是汗,索性直接扔掉了那把步枪,伸手去掏手枪。   正当他转过身来准备给身后这个不知死活的中国人照脸来上一发时,他的目光凝住了。   一把匕首划破空气直直地飞了过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看到了那把匕首抵达了他的眉心。   莫里斯像个沙袋一样从马上掉了下去。   “哦吼,十环!”陈剑秋拍马掠过,他根本无暇管这具尸体,而是直接向前去追中尉。   杀人者,血债必偿。   如果说刚开始陈剑秋只是想替飞鸟报了仇,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的话,到后来中尉所做的一切,让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了结了这个恶魔。   刚才他和莫里斯的战斗浪费了一点时间,必须要尽快赶上。   他沿着森林里的山路,向前追去。 ###第二十章 小爱德华之死   爱德华中尉在收到莫里斯的电报前,已经带着部队在这一圈转过好久,这片地方他来过,他知道绕过前面的山崖,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大部队了。   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那个中国人太厉害,那匹马也跟鬼一样,一人一马一瞬间就解决了自己的三个手下。   该死的印第安人,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黑人、该死的莫里斯,他不杀了老罗伯特,藏宝图就不会被抢,藏宝图不被抢,他就不会跑来坏我的好事,自己刚才就能和部队汇合了,自己和部队汇合了还会怕这些虫豸?   所以一切都是莫里斯的错。   爱德华继续用自己独特的逻辑诅咒着,真不知此时躺在树林里仰面朝天,脑袋上插着一把匕首的莫里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但呼啸而来的子弹声打断了他的想法,爱德华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后面的陈剑秋追上来了。   他已经不敢还击了,双腿猛踢胯下马,马吃了痛,拼了命地往前跑。   又是一声枪响,中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果然中了一枪。   陈剑秋又尝试着击发了弹仓里剩下的子弹,但都没有命中,他的枪法本来就是稀烂,更何况还在马背上。   虽然精度差点意思,但已经让受了伤的中尉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他对着后面乱放了几枪,都歪得十万八千里。   但这延缓了陈剑秋追击的速度,两人之间的距离竟一时没有拉近。   两人两马,追逐到了山崖下面,绕过这个山崖,几乎就要到那个山涧了。   中尉抬起枪,鸣枪三下,这是骑兵部队的沟通信号,表明自己遇到了麻烦。   果然,不一会儿,从山涧那边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此时的中尉已经丝毫不慌,他甚至有点想在山崖下面和中国人周旋一下,拖到自己的大部队来到。   直到,他抬头看见山崖的顶上,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印第安人手持着长弓,站在风中,而一个白人,整个人被捆绑着,跪倒在他面前,痛苦流涕。   印第安人是飞鸟,而那个白人,是他的儿子,小爱德华。   “饶了我,饶了我。”小爱德华低着头,像一条狗一样试图贴近飞鸟的腿,不断求饶着。   可当他看见自己山崖下的父亲之后,忽然欣喜若狂,疯狂地叫喊着:“救我啊!爸爸!我在这!快点来救我啊!”   中尉看到这种情景,不由得怒从中来,他的额头青筋暴跳,甚至忘了后面还有一个人在追着。   他抬起手刚想说话。   但他的姿势很快凝固了。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膀。   区别于上一次在石泉镇,这一次飞鸟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动作果断迅速,眼神坚定如铁。   肩头的伤口再次渗出了鲜血,但飞鸟完全没有理会,他拔出了那把印第安战斧。   中箭的中尉感觉痛入骨髓,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掉下马来,抬头看向涯上。   但他看到的下面一幕,让他心如死灰。   战斧的斧刃划过小爱德华的喉咙,形成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小爱德华翻着白眼,喉咙里翻着咕咚咕咚的声响。   飞鸟并没有让他痛苦多久,而是直接一脚踢下了山崖。小爱德华的尸体在下落了一段时间后,重重摔落在山崖底,鲜血布满了四周。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老爱德华已经疯了,他将枪中剩余的子弹射向山崖顶,并试图折断那根羽箭,奔向山崖,取了飞鸟的性命。   可他身后的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陈剑秋已经拍马赶上,他掏出了马鞍袋中的套索,直接套中中尉,一使力,将他拽下马来。   中尉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陈剑秋纵马掠过,俯身单手提起。他暂时还不想将爱德华活活拖死,这太便宜他了。   他将中尉丢到马上之时,发现这个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不过还是捆好了扔在了马后面。   这时候,副官已经带领着剩余的士兵来到了山崖处,当他看见自己的长官被绑在马上时,赶紧下令追击。   部分士兵想要直接开枪,被他拦住了:“不要伤了中尉,中尉还在他的马上。”   陈剑秋看了眼奔驰而来的骑兵,又看了眼山崖顶上。   飞鸟不见了,应该是已经撤退了。   飞鸟的出现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他的计划中本没有此,不过飞鸟不但出现了,效果还不错。   他不再多想,直接夹了下黑萝卜的肚子。   黑萝卜奔跑许久,竟没有一丝劳累,扬起蹄子,风驰电掣着向着山里面跑去。   在追了一会儿之后,副官发现想追上前面那匹黑马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匹马带着两个人,速度竟然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快。   陈剑秋和他的黑萝卜,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副官现在头疼,他原本只是爱德华中尉身边的一名管杂事的副官,平时听老爱德华和小爱德华的就行,现在,两人都没了,后面的兵们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正当他在考虑要不要现在进山搜索的时候,一个传令兵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汇报到:“长……长官,我们留在营里面的兄弟两个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跑来说,我们的营地,被烧了。”   副官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现在进退失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长官,再不回去,营地就没啦!”士兵的声音惊醒了他。   “撤!”副官一咬牙,下达了命令。   一群人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撤了回去。   陈剑秋驾着黑萝卜跑了一段山路,发现后面并没有跟上来,知道肖恩十有八九是得手了。   他放慢了速度,转过头看了看绑在后面的中尉,发现还有气儿,便向着山洞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山洞的时候,飞鸟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你的伤没事吧?”陈剑秋把中尉从马上扛了下来,丢在山洞的一个角落,“你来处置他吧,我去接应下肖恩。”   “嘿嘿,不用了,我已安全抵达。”   肖恩和他的马出现在山洞门口,他的后面,坐着那位印第安老人。   “妈妈!”飞鸟看到老人,欣喜若狂,他赶紧冲了上去,想把自己的母亲从马上扶下来。   “先得把绳子解开,一路上我怕她掉下来,就把找了个绳子把我们俩栓了起来。”肖恩一边解绳子,一边说。   陈剑秋直接一斧子把绳子砍断,把肖恩从马上接了下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嘿,老大,你知道么,这一晚上加上白天,我腿都差点跑断了。”肖恩舒展了下身子。   山涧的爆炸发生后,爱德华的部队就和莫里斯的雇佣枪手们交上了火,肖恩找了个机会直接溜了出去,直奔骑兵们的营地。   等到了营地之后,他才发现营地里只有两个士兵,坐在营地边谈天说地。其中一个还是那个手受伤的。   这让肖恩轻松了许多,他不但救出了飞鸟的母亲,还“光临”了爱德华的那个大帐篷,顺带在营地里放了一把火。   在山谷风的助力下,火势凶猛,留守的两个士兵大呼小叫地忙着救火。   于是子弹从背后飞来,手上有伤的士兵直接摔进了火里,另一个士兵如惊弓之鸟,屁滚尿流地跑去报信了。   “不愧是我的挚爱好友。”陈剑秋搂住了肖恩的肩膀,肉麻兮兮地说。   “老大,你猜我在爱德华的帐篷里发现了啥。”肖恩手伸向兜里。   他掏出来两根金条。   “看来,我们可以更新点装备了。”陈剑秋摸了摸下巴。 ###第二十一章 魂归   两个人回到山洞中,飞鸟正在给妇人喂着水,并且用水擦拭着她的面庞。   陈剑秋这才看清楚了那个印第安妇人原本的长相,按照飞鸟的年纪来算,他的这位母亲应该只有四十来岁左右,然而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让她看起来至少有五六十。   飞鸟安顿好自己的母亲,转身来到了山洞的篝火旁。   而此时,陈剑秋和肖恩已经把中尉拎到了边上,陈剑秋先是用斧子劈断了箭头,然后手握住箭的根部,一使劲,把一整支箭拔了出来。   “啊!”一身惨叫传来,中尉从一阵剧痛中惊醒。   陈剑秋按住他,把弄成沫的蓍草敷在他的伤口上,再简单替他包扎了下止血。   “杀了我!杀了我!”中尉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陈剑秋一松手,他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目光盯着三人,狠毒无比。   “是你下令屠杀我的族人?”飞鸟问道。   “是,没错,是我,你们这些肮脏、卑鄙,野蛮的低等人,你以为我从北犹他追你们追到这里,仅仅是因为陆军的命令吗?你们这些低贱的人”   “还有你,中国人,我在犹他州遇到一帮修铁路的中国佬,修着修着就倒在地上,跟狗一样喘着喘着就断了气。”   中尉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   “咚”的一声,中尉被陈剑秋一拳打得整个人向后仰去,一时间鲜血飞溅,遮住了他的一整张脸。   “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飞鸟目光渐冷。   “是啊,我当时就应该连你的妈妈一起宰了。”中尉满脸是血,嘴里也都是血沫,说话含混不清。   “噗”   这回是一记左勾拳,中尉连牙带人一起飞了出去,他不再挑衅和犟嘴,靠在石壁上直哼哼。   “杀了他吧,这是现在对他最大的仁慈。”陈剑秋对飞鸟说。   飞鸟把中尉提出了山洞外,不一会儿,山洞外不断传来惨叫声。   十来分钟后,惨叫声渐渐平息,飞鸟手里拿着一块滴着血的东西走了进来,他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父亲的仇人、部族的仇人,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只可惜并不都是飞鸟手刃,请允许我用他们中一个的头皮祭奠我的族人。”   飞鸟的母亲点了点头。   他们在篝火边进行了简单而又古老的仪式,他们相信,这能使灵魂安息。   仪式结束后,众人各自找地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两天太累的缘故,陈剑秋很快进入了梦境。   在一座府邸里,一个清末打扮妇人端坐在一把精致的梨木雕花椅中。陈剑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偎依在她怀里。   门外面的天空硝烟弥漫,隐约能听见阵阵杀声。   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   “二夫人,大夫人已经带着天宝出城了,我速速护送你们乔装离开!敌军已经杀进了外城。不日将城破。”   妇人将陈剑秋搂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喃喃地说道:“长洛虽非我亲生,却早已情同母子,两年前大王身死,我本早已无意苟活于世,你们速速带着长洛离开!”   说罢,她把陈剑秋从怀里放了出来,扶正了站在她面前,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痕。   “以后,娘亲就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听伯伯们的话,好好活着,学会勇敢,学会坚强。”   “不要,娘,不要,我不要。”陈剑秋的视线变得逐渐模糊。   那妇人一狠心,将他一把推向跪在一边的男人,男人一咬牙,扛起剑秋,和一众士兵冲出了门。   妇人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门里。   “娘亲!娘亲!”   “母亲!母亲!”   声音逐渐变得真实,陈剑秋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湿,他睁开眼睛,发现飞鸟正在洞外大声地呼喊着。   陈剑秋赶紧爬了起来,肖恩也被惊动了,跟了出来。   “陈,我的母亲不见了。”飞鸟焦急万分。   “走,上山顶看看。”陈剑秋立刻从马上掏出武器,沿着小路向山顶跑去。   此时天色已是微明,从山洞到山顶并不远,三人不一会儿便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太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晨光洒向了大地,沐浴着茫茫的森林和起伏的山峰。   妇人果然坐在山崖边的一块石头上。   “哎哟,吓死我了,可不带你这么玩的,赶紧下来,赶紧下来。”肖恩拍了拍自己的胸,喘着气。   但陈剑秋和飞鸟都没有说话,他们发现了一丝异样。   妇人望着东北方向,神色安详,但脸色破败而又苍老,如同风中摇曳的一丝烛火,随时都要熄灭。   “母亲!”飞鸟正欲向前。   妇人向他招了招手,让飞鸟来到自己的身边   “你终于长大了。”妇人慈祥地看着飞鸟,“我的飞鸟终于长大了。我的伤太重了,时间快到了,本来这一口气,只为能撑到见你一面,如今杀害你父亲的人死了,杀死你族人的仇报了,我也该走了。”   “母亲!”飞鸟单膝跪下了。   妇人拉住了飞鸟的手,对他说:“从今往后,跟随着那个中国人,报答他对我们部族的恩情,多向他学习,将你托付给他,我放心。”   随后,妇人转向陈剑秋,做出了上次在笼中相同的手势。   “感谢,你。”妇人用不太熟练的英语说道。   “我的灵魂要追随你的父亲而去了。”妇人端坐在石头上,她微笑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的灵魂回归了自然,回到了蜿蜒的里帕布厉肯河,回到了巍峨的布拉克山,在那里,她的灵魂会得到永生。   陈剑秋三人找个地方埋葬了飞鸟的母亲。   回山洞的路上,飞鸟突然对陈剑秋说:“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用我的灵魂起誓,我将永远效忠于你,报答你的恩情。”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的好兄弟,肖恩也一样。”   肖恩咧开嘴笑了,浮出一抹月牙白。   忽然,陈剑秋不知为何又望向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树林。   一阵风吹过,几只鹿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陈剑秋和飞鸟互相看了一眼,立马飞也似地向着树林里飞奔了过去。   等到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时,发现地上留了两根抽了半截的卷烟。   “跑了?”飞鸟看向陈剑秋。   “嗯,跑了”   ……   “好悬啊,头,他们怎么这么快发现我们的?”在不远处的山路上,一个穿着得体,佩戴着领带的人骑着马,扛着枪,问身边另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戴上了他那顶灰色的圆顶礼貌,帽檐下看不清他的脸,但鹰钩状的鼻子显示出此人的不好相处。   “头,要不我立刻召集人马把他们抓回来吧。”领带男提议道。   鹰钩男人回头看了一下他,只这一眼,领带男便立刻闭了嘴。   他手中提起了缰绳。   “不,你先去查一下那个中国人的底细。” ###第二十二章 本·富兰克林旅馆   在怀俄明西南部的一个小镇。   道路上扬起了一阵尘土,一辆马车停在了治安所门口。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胡子高高翘起的男人,他的手和另一个鼻青脸肿的囚犯拷在一起。   男人迈上了治安所的木头台阶,手臂向前一使劲,后面那个囚犯被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反手就挨了男人一拳。   “到家了,杂种。”男人解开手铐,一脚把他踢进了治安所的大门。   “哈尼夫,好久不见。”坐在桌子前的治安官向男人打了个招呼,“带到后面牢房里去吧。”   男人正是陈剑秋他们在路上遇到的赏金猎人——哈尼夫。   哈尼夫拎着囚犯的后衣领,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把他丢进了牢房。   他转身走到了警长面前,警长已经从抽屉中掏出了赏金,拍在了桌子上。   哈尼夫从桌子上取过钱,在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钢制小酒壶,打开盖子灌了一口,他走到警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的是累,约翰,我从石泉镇过来,原本赏金是那边发布的,可莫里斯警长不知道去哪了,治安所里也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他一边喝酒一边对眼前的警长说道,“所以就到你这来碰碰运气咯。”   警长耸了耸肩:“是的,我们和附近这几个镇的赏金发布基本都是一样的,不过仅限于南怀俄明,对了,莫里斯出事了。”   哈尼夫并不太关心莫里斯怎么了,对他来说,只要有人发赏金就行,在19世纪的西部,治安官向来都是一个高危职业,死一两个警长,实在是太正常了。   “约翰,最近有什么大鱼么?”哈尼夫问警长。   “你别说,还真有。”警长指了指窗外的告示栏,那里已经围了好些人,“我刚贴上去的,你要不瞅瞅?”   哈尼夫起身走了出去,走向了告示栏。   有不少人围着观看,其中就包括他的搭档兼车夫,而众人也在议论纷纷:   “这么高的赏金?这三个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听说第一次出现是在石泉镇那,杀了矿长还有好些维持治安的人,每个人都心狠手辣,手上至少都沾了十来条人命。”   “你可是不知道,他们后来还杀了一个美国的陆军中尉,莫里斯警长也死在他们手上。”   “啊?军官他们也敢下手啊?”   “那可不,听在场的士兵说,那个中国人跟撒旦附身一样,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马,一个人闯进军营,枪打不中,力大无穷;那个印第安人,下手更是残忍,中尉被发现的时候,脑袋和躯干是分开的,头皮也没了;至于那个黑人……”   “得了,别说了,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上帝啊,千万不要让我碰见他们。”   ……   众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可激起了哈尼夫得好奇心,他倒要瞧瞧是什么人物值这么多钱。   可当他分开众人,挤进去看到悬赏令时,脸上得表情凝固了。   悬赏令上的三个人,正是他在绿河河谷遇到的那三个。   他们每个人的赏金,赫然升到了三百美金。   “唐尼!唐尼!”哈尼夫大声吼着他车夫兼搭档的名字。   唐尼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的神情也有点尴尬:“头,我们错过了四百五十美金。”   哈尼夫脸颊的肌肉在抽搐,这简直是他猎人生涯的耻辱。他直接跳上马车。   “该死的中国人,叫上贝恩兄弟,我们‘打猎’去。”   ……   “阿嚏!”骑在马上的陈剑秋打了一个喷嚏,“谁在惦记我呢?”   他们三人在收拾好东西后,继续出发了,陈剑秋将宝藏的秘密告诉了两个人,肖恩表现得非常兴奋,而飞鸟则表示,不管陈剑秋做什么事情,自己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和跟随。   这场战斗之后,其他的不敢保证,他们每个人头上得赏金肯定是会增加了,不过由于联邦糟糕的办事效率,他们的悬赏令应该暂时还不会贴到怀俄明以外的地方,所以他们还是得继续往南走。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有一套,而且已经破烂不堪;陈剑秋的那把霰弹枪和匕首都在战斗中当作一次性武器丢了出去;飞鸟倒是有一把步枪,但是从来没见他用过,看来他还是更信赖自己的弓箭;至于肖恩,嗯,也该给他配把长武器。   另外,他们还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手上的那袋金块和两根金条,单从这点来看,他们现在算得上富裕,虽然金子在这个地球上都是硬通货,但你总不能买个面包就丢根金条在人家脸上。   “要不我们去盐湖城银行?”肖恩问道。   “你是觉得我们三个人的肤色配置不够显眼么?”陈剑秋白了他一眼,“继续往科罗拉多方向走吧。我们还要去丹佛去找之前罗伯特提过的考古学家洛哈特,看他知不知道藏宝图的秘密。”   他深吸了口气,又说道:“大家还是小心点,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只是我一直无法确定他们的人数,也不明白他们的来意。”   三人穿梭在犹塔因山中,越往前走越陌生,甚至进入了飞鸟的地理盲区,好在肖恩从爱德华的营地里搞到了一张犹他——科罗拉多地区的地图,地图描述的不算详细,但结合着飞鸟山中判断方向的本领,三人在行进了几天后,终于确认离开了犹他州的地界。   当他们沿着山路从一片半山腰上下来时,天色已经变得阴沉,陈剑秋正准备和其他两个人商量找一处地方扎营时。   突然,飞鸟指着不远处有的地方说道:“看,那边有个小镇子。”   陈剑秋仔细观察了下,在山脚下,确实有一个不大的镇子,只有一丝光亮,不知道是不是镇子上的灯光。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阵阵雨花,天色变得更暗了,眼见着就要入夜。   陈剑秋借着最后一丝光亮,打开地图,在地图上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小镇。   “老大,我们先下去吧,再晚估计就找不到路了,地图也淋湿了。”   或许是地图原本就标的不太精确吧。   陈剑秋点了点头,三人向着镇子的方向而去。   等来到镇子的外围之后,陈剑秋才发现,这个镇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小,甚至只能称为一个小村落。   一条破烂不堪的泥土路贯穿整个小镇,路的两边长满了杂草,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荒凉感。   鳞次栉比的破旧房屋分布在道路两边,造型都非常敷衍,有些房屋缺了角,有些的窗户被封死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房屋中没有一间亮着灯,要么漆黑一片,要么干脆能直接看出已经明显荒废了。   “碎石镇?”肖恩看着镇子入口处立着的一个路牌,上面歪歪斜斜刻着这个镇子的名字。   陈剑秋再次取出了那张地图,光线已经非常微弱,他再次扫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到这个镇。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风也变得大了起来,三人赶紧拍马,来到了道路尽头灯光亮着的最大的一个屋子。   屋子的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本·富兰克林旅馆。 ###第二十三章 雨夜(一)   很奇怪的,没有人过来牵马,陈剑秋他们绕了一圈才找到马厩在哪。   在把马安顿好之后,三人才来到了旅馆门前。   旅馆的门关着,陈剑秋甩了甩头上的雨水,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把中尉的帽子给拿走。   “咚,咚。”陈剑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   “咚,咚咚。”   还是没有人过来开门。   陈剑秋低头看了看,透过门底缝隙射出的光时不时还暗两下,有人在里面活动,偶尔会遮住灯光。   陈剑秋索性手上一使力,“咔”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映入陈剑秋眼帘的,是一个破旧的吧台,一个身材略微富态的中年妇女站在吧台后面,看见陈剑秋三人进来,和坐在吧台对面的一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陈剑秋继续往里走。   整个一楼的实在是算不上明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胖女人舍不得烧煤油,除了靠窗边墙上的灯以外,只有吧台和角落的一个桌子上点着灯。   那里有几个男人在玩牌。与陈剑秋印象不同的是,这几个戴着牛仔帽的男人,尽然没有任何吵闹,他们只是在安安静静看着自己手上的牌。一个抽着烟斗的男人注意到了陈剑秋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把头抬了起来。   两人目光交接了几秒钟,抽烟斗的男人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压低了帽檐,继续着他的牌局。   “老板娘,你这里怎么都没有人帮喂下马?”肖恩一边拧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抱怨道。   他拧出来的水滴有些落在吧台上,划过灰尘,留下一道水痕,陈剑秋瞟了一眼,没说话。   肖恩原本想把衣服拧干,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裤子和里面都已经彻底淋湿了。   “没有多余的人,这里就我一个,煮饭、打扫卫生,你们自己去喂吧。”胖女人没好气地说道,她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一副别人欠着她几百美元的样子。   “那你们这有没有三间空房间呢?”肖恩有点无奈,继续问道。   “没有了。”胖女人回答得异常干脆。   “老板娘,外面又刮风,又下着暴雨,你让我们去哪里找地方住哟,我们有钱的。”肖恩手摸着腰间的那个小皮袋子,想摸一块小金块出来。   他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按住了。   陈剑秋把他的手里的金块又塞了回去,从他里面的衣服里,把那湿漉漉的几美金掏了出来。   但就算光线暗,这闪闪发光的金黄色也没有逃过胖女人的眼睛。   陈剑秋没有在意那女人的目光,把几美元放在桌子上。   “尊敬的夫人,三间房就不强求了,麻烦给我们一间就可以了。”陈剑秋说道,“另外,马我们也会自己去喂的,不用劳烦您了。对了,如果有干爽的衣服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人一件。”   胖女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点了下头,转身弯下腰在吧台里找着些什么,结果找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一个钥匙环。   三个人跟着胖女人上了楼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胖女人体重的问题,楼梯踩了几步,便吱吱呀呀落了一层灰。   四个人来到二楼,胖女人来到最里面的房间前,把手里的煤油灯递给飞鸟,让他帮着照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锁的问题,还是钥匙的问题,胖女人在那里摸摸索索了半天,才把房间的门打开。   伴随着房间门打开的,是涌出的一股霉味。   胖女人把煤油灯和钥匙统统丢给了他们,随后准备转身下楼:“衣服我等会儿拿给你们,晚饭的话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到时候我会来喊你们的。”   陈剑秋笑了笑:“好的,夫人。”   等确认胖女人下楼之后,陈剑秋转身关上了门。   “这地方也太破了吧。”肖恩一屁股坐在床上,这床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褥单,没有被子,“我们三个人怎么睡?挤一张床?”   “我觉得这个旅馆不对劲。”一直沉默的飞鸟说话了。   陈剑秋发现门从里面锁不上,甚至被风一吹都可能自己打开,于是找了一把椅子把门抵住了。   “这是家黑店?”肖恩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个镇子都不太对劲。”陈剑秋思索了下。   这座镇子显得太过荒芜,旅馆里似乎也很久没打扫过,如果说楼梯角落什么地方可能还是忽视了的话,吧台上有那么多灰显然就不太合理了。更何况那个胖女人对于旅馆本身似乎也生疏无比。   “等下飞鸟你和我去喂马。喂饱,然后看能不能找到马嚼子(一种阻止马咬人或者吃东西的马具),给三匹马带上,把武器和弹药带上来。肖恩留守在房间,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三人准备完毕之后,陈剑秋和飞鸟走出了房门。   他突然转过头问飞鸟:“对了,飞鸟,你的伤好些了没?”   “不碍事了,本来前两天就可以好了,只不过前两天又拉了弓。”飞鸟动了动肩膀,表示伤势已经无碍。   在经过楼下时,陈剑秋发现,原先坐在吧台对面的男人不见了,坐在大厅桌子边玩牌的几个男人,依旧在玩牌。   而老板娘,此时正撅着屁股在炉子那边煮着些什么,吧台边的另一个炉子在滋滋作响,陈剑秋仔细一闻,是咖啡的味道。   大厅很安静,没有人搭理他们,两个人打开旅馆的大门,一阵风夹杂着雨飘了进来。   外面的暴风雨更大了。   陈剑秋见门旁边有一块大的帆布,于是拿了过来,和飞鸟一起顶着帆布冲了出去。   来到马厩里,黑萝卜和休伊很安静地待在各自的‘单间’里,肖恩的那匹马原先是疤羽的坐骑,疤羽走了之后就一直跟着肖恩,黑人给他取了个自认为威猛的名字,叫狂风。   陈剑秋抓了一把草料,递到飞鸟手里,飞鸟用手捏了捏,闻了一下:“没问题。”   飞鸟开始喂马,而陈剑秋则在马厩里翻找,最终在墙上找到几个马嚼子。   处理完之后,两个人开始往回走,雨和风依然很大,即使是披着帆布,等回到旅店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浑身湿漉漉的。   两人回到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房间的门。陈剑秋走过去把椅子挪开。   一床被子、一摞衣服和一个肚子先进了门,随后才是胖女人的那张圆脸。她把东西丢在了床上:“这是被子和衣服,你们自己换下吧,炖菜差不多了,可以下来吃了。”   “谢谢,夫人。”陈剑秋表示了感谢。   胖女人转身走出了房间。   肖恩抖了抖那几件灰蓬蓬的衬衫:“看起来还不错啊。”   “也有可能都是死人的。”陈剑秋语不惊人死不休,肖恩顿时没了穿的欲望。   这时候,窗外突然夹着几声马嘶鸣的声音。   陈剑秋透过窗户向下看去。   “又有人来了。” ###第二十四章 雨夜(二)   “伙计!照顾下我们的马!”   旅馆的大门又被撞开了,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人摘下自己的帽子,他左手提着一把雨伞,嘴里咒骂着这里的天气:   “该死的,科罗拉多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大雨,真的倒霉透顶了。”   他身边跟着四个手提着枪的男人,崭新的步枪异常令人瞩目。   和陈剑秋他们待遇不同的是,胖妇人显得非常热情。她一溜小跑走上前来,一边替年轻人拿伞,一边扯着嗓子对着里屋喊:“布林顿!布林顿!你个该死的赶紧出来牵马。”   一个脑袋从地下室的门中探了出来,是原先那个坐在吧台对面的男人,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年轻人和他的四个保镖,披上那块帆布走进了暴雨里。   “马车小心点!”年轻人冲着布林顿的背影喊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看向大厅里。   几个人玩牌的人自顾自的玩着牌,老板娘从柜子里面拿了几个木头碗和勺子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年轻人找了个桌子坐下了,搓了搓鼻子:“啊哈,是炖菜的味道,谁能帮我去搞一碗,我快饿坏了。”   老板娘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个大盆,从锅里装了一大盆的东西,端了过来放在旅馆中央的长餐桌上。   “开饭了!开饭了!”老板娘冲着楼上和那桌子正在打牌的人喊道。   率先相应号召的竟然是楼上的三个人,陈剑秋、肖恩还有飞鸟不知道是不是闻着味道就出来了。   陈剑秋看向桌子,看见了正在擦拭着自己怀表的年轻人,于是直接坐到了年轻人的斜对面。   年轻人看到了他,神色有些惊讶:“啊哈,中国人?”   这人好像喜欢在每句话之前加一个“啊哈”的语气词,这让他看起来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热情。   然后他又看见并排坐在他两边的肖恩和飞鸟,更感兴趣了:“印第安人?黑人?你们这个组合有点意思,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淘金客,这位印第安人使我们的向导。”这个设定陈剑秋烂熟于心。   “哦哦,那你们可真的是能吃苦,我的父亲经常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我们一直卖枪给淘金的人。”年轻人兴致勃勃。   “卖枪?”   “对,对,我们家都是卖枪的,至少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在父亲的枪铺里。”年轻人继续着他的话题,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有些黯淡,“只是可惜我的父亲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我很遗憾。”陈剑秋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面前,认真地倾听着年轻人的话。   可能是陈剑秋的礼貌和倾听引起了年轻人的好感,他继续说着:“我出生在犹他州的奥格登(Ogden),那里真的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距离大盐湖只有16公里,那里……”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先生们。”年轻人的话被胖女人粗暴地打断了,她把手中装满炖菜的碗丢到了桌子上,再一个个传了过来。   而刚才还在角落里打牌的四个人也已经慢腾腾地走了过来,两个坐到了陈剑秋这一排,而另两个,则坐到了年轻人保镖的旁边。   陈剑秋这才看清楚了这四个人的脸,都长得很有特点,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只有一只眼睛,另一个留着络腮的大胡子,而剩下两个坐在他们这一排的,则看起来像是墨西哥人。   说话被打断了的年轻人并没有特别的不满,也没有注意到四个人独特的长相,他直接拿过了那碗炖菜,开始大勺大勺地吃了起来。   陈剑秋看了看眼前的那碗乱七八糟的糊糊状的东西。所谓的炖菜,其实就是把能找到的食材,比如土豆、胡萝卜、肉类什么的煮成一锅。   这要是放在穿越前,他肯定是连碰都不想碰一下,可穿越之后,连着啃了一个月的烙饼,跑路之后,又吃了好几天的干粮。   这玩意儿至少比饼干好。   他看了眼周围,那两个墨西哥人也开始吃炖菜,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也吃了起来。   “唔,对了,我叫约翰·勃朗宁,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嘴没有停,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约翰·勃朗宁?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啊。   陈剑秋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   勃朗宁手枪?犹他州?卖枪的?   这位眼前的年轻人难不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美国轻武器设计专家?   要知道,后来世界上第一把自动手枪M1900就出自于此人之手,而一战导火索——萨拉热窝事件中击毙费迪南大公的那把M1910,也是此人杰作。   “额,叫我陈就可以了。”陈剑秋从思绪中恢复过来,回复到。   “你不是在奥格登么?怎么跑这里来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嘿,别提了,父亲去世之后,我和我的兄弟们在奥格登成立了一个武器制造厂,我发明了一种后膛装填落下式闭锁单发步枪,卖的很好,但我们没有多余的资金,所以产能有限。”   “前段时间我们在蒙特罗斯的分店发来一部分订单,你知道的,但是我们又没有更多的人手和分销渠道,所以只能自己来送货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走铁路呢?”陈剑秋疑惑的问道。   “那个地方铁路到不了,我也不太熟悉路,所以就让汤姆带我们来了。”年轻人拍了拍坐在他傍边的那个保镖的肩膀,“他可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一路上多亏他了。”   陈剑秋大概听明白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便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炖菜。   “肖恩,这炖菜味道真不错,你一碗够么?”陈剑秋突然对肖恩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肖恩明显吃了一碗不够,又跑去准备再装一碗,但装着炖菜的盆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不得拿着碗跑了过去。   他从身边的墨西哥人后面饶了一个圈,在经过他们这一排最靠近炖菜盆的另一个墨西哥人时,由于走的太快,脚下拌蒜,摔了一跤,靠在了他的身上。   “抱歉,抱歉,兄弟。”肖恩慌忙道歉道。   “离我远点!”墨西哥人一把把肖恩推开。   “妈的!”   旅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了,刚才出门牵马的布林顿冲了进来,他把帆布丢在地上,自己浑身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哆哆嗦嗦地往吧台走。   当他路过长桌子的时候,看到陈剑秋三个人,眼神有点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径直走回了地下室。   然后胖女人也跟了下去。   “刚那三个人为什么不直接做掉?我进地下室之前就让你们动手了,刚听不到楼上动静,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得手了。”   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布林顿低声问道。   “尸体不太好处理,时间隔得太近了,如果杀掉的话,血腥味太重,可能会引起那个年轻人的怀疑。”胖女人回答道。   “这样太容易节外生枝了。”布林顿有些不太满意,“对面如果加上这三个人,那就是七个,我们也只有七个,你哪来的自信?”   “没事,等下找机会一起杀掉,我观察过他们,只有一把长枪,还留在了楼上。至于那个年轻人,也能算一个么?”胖女人很不以为然,准备直接返回一楼。   但当她把头伸出地下室时,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那个中国人依然在桌子上谈笑风生,但他的一只手上已经不知道为何多了两把左轮。 ###第二十五章 赏金猎人的生存法则   陈剑秋其实不介意让勃朗宁死在这个地方,虽然他记得这人至少活到了20世纪20年代。   不过他可不想面对人数至少是他一倍的匪帮。   勃朗宁和他保镖手里至少有长枪,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要么找机会和其他两人一同跑路,要么想办法和勃朗宁他们结盟。   但在这时候想让一个白人相信一个中国人,一个黑人加一个印第安人,而不是他的白人同胞,怎么想也不是个太靠谱的事情。   胖女人慢慢从地下室爬了上来,她走到了桌子边,可当她再看向陈剑秋的手上时,却什么也没有。   “夫人,您怎么了?”陈剑秋回过头问道。   胖女人的表情很古怪。   眼前这个中国人难道是个巫师?   坐在桌子对面的独眼男人似乎是没吃饱,他看了眼炖菜盆里,那里已经被肖恩刮了个精光。   于是他站起身,从吧台上取了一个杯子,走到煮着咖啡的炉子那里,倒了一杯咖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干面包,把面包掰开来,就着咖啡,一口口的往嘴里送。   “啊哈,热咖啡,雨夜和大雪天最美妙的东西。”勃朗宁又搓了搓鼻子,他站了起来,准备也去接一杯咖啡来尝尝。   但一旁的汤姆站了起来。   “我去吧,顺便把今天晚上的房间订一下。”   他走到胖女人面前,此时的胖女人已经回到了吧台里面。   “老板娘,你这里还空着几间房?”汤姆问道。   “只剩三间了,这三位客人可能是从外地来的,他们是一起的,占了一间。”胖女人回答道。   汤姆的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继续说:“那剩下的都给我们吧,另外麻烦您给几个杯子给我。”   老板娘从吧台下面取出了几个杯子,一起塞到了汤姆的手里。   汤姆来到咖啡壶前,开始倒咖啡,放着咖啡壶的角落里灯光昏暗,炉子的火焰忽明忽暗,映射着汤姆的背影。   “你怎么这么慢?”勃朗宁有些等不及了,喊道。   汤姆转过身,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笑道:“老板,别着急啊,这咖啡闻起来还不错。”   勃朗宁打算接过咖啡,却瞥见了几个保镖眼巴巴的眼神,便把咖啡让给了他们。   “再去倒几杯。”他对汤姆说。   两个保镖顾不得咖啡烫,只是吹拂了几下,便开始喝。   确实,对于美国人来说,在陌生的旅途中,有什么比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更能安慰心灵的呢。   “我的父亲是一个摩门教徒,他严禁我抽烟喝酒,甚至是喝咖啡。烟和酒的话还好说,但是不让我喝咖啡,却是要了我的命。”勃朗宁笑着说道,“你知道的,我更偏向于做一名枪械设计师,咖啡会给我灵感。”   此时汤姆又拿了两杯咖啡过来,勃朗宁接过其中的一杯,指着陈剑秋说道:“汤姆,再给这三位每个人来一杯。”   “额,不用了,我们自己来,谢谢,哈哈。”陈剑秋很客气,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客气往往会被美国的白人们视为一种虚伪。   勃朗宁也理所当然的不做强求,可汤姆不知为什么还是走向了咖啡壶。   勃朗宁有点奇怪,但还是拿起了杯子。   他准备品尝下这荒山野岭的咖啡味道如何。   他的嘴唇靠近了杯子的边缘。   忽然,门外的突然传来马铃的声音,伴随着马铃和雨声一同传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喊叫:   “陈!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给我出来!我逮到你了,哈哈哈!”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转向了陈剑秋三人。   勃朗宁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神色有些紧张。   陈剑秋的脑海中飞快地搜索着,现在在门外叫嚣着的这个人是谁呢?   “咚”的一声,旅馆的大门被踢开了,大风卷着雨水打了进来。   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举着枪出现在大门口,他的胡子往上翘着,还挂着些许雨水。而他的旁边,则有一个小伙子举着枪掩护着他,和男人形成交叉的射角。   陈剑秋看着那撇胡子,有点眼熟,这不是自己前两天在山谷中遇到的赏金猎人哈尼夫和他的马夫么?   一楼大厅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风呼啸的声音,雨拍打窗子的声音,还有咖啡壶里咖啡烧开了的声音。   众人的眼光从陈剑秋那里转到了门外。   而陈剑秋则环视了下四周。   勃朗宁手指有点哆嗦,内心有丝丝不安;汤姆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壶和咖啡杯,转过了身;其他的三个保镖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桌上的枪。   胖女人看了门口一眼,目光又回到了陈剑秋身上;地下室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头,悄悄地看向门外;大胡子的手摸向了腰间;而独眼,则摘下了头上的帽子,用剩下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门口。   飞鸟和肖恩同时看向了陈剑秋,陈剑秋面色淡然。   以不变应万变。   这时候门口的哈尼夫也在观察着厅中的景象,当他扫过摘下帽子的独眼,又扫了眼旅店里的其他人之后,做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向着身边的小伙子摆了摆手,然后一起慢慢向后移动,在退到门外面之后,用脚一勾,把门带上了。   “各位慢慢聊,走错地方了!告辞!”   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马铃声,渐行渐远。   “老大,那三个人不就是赏金榜上的三个人么?”马夫一边驾着马,一边大声地说道,雨太大,他怕车厢里的哈尼夫听不清。   “你瞎啊!”哈尼夫一肚子火,他原本约了鼎鼎有名的贝恩兄弟,结果那两人却以距离太远为由爽了约,“除了那个年轻人,那一桌子有一个好人么?”   “那个独眼的另一只眼睛是我弄瞎的,大胡子的哥哥是我送上绞刑架的,谁知道这帮人怎么会凑一块儿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当场开火,要不然的话我们俩都得死在这。”   “咱们可以拼一下的啊。”马夫唐尼有点不甘心。   “闭嘴!”哈尼夫的火气更大了,他觉得马夫唐尼这些年跟着他都是白跟了。   赏金猎人怎么能拼命呢?拼命还怎么赚钱呢?   他的一肚子火还源自于一个算不上假消息的假消息。   一天前,一个带着圆顶礼帽的男人在路上截住了他,告诉了他陈剑秋三个人的行踪。   “他们如果按照现在的路线继续进行,傍晚时分应该会去山下面镇子的一个小旅馆下榻。”男人如是说,“他们上次战斗的时候武器损耗很大,你可以直接进去抓了他们。”   依照哈尼夫丰富的经验,原本不会如此的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但男人掏出了一张小小纸片,上面的名头,太过耀眼和闪亮,让哈尼夫都为之侧目:   平克顿侦探事务所。 ###第二十六章 旅馆乱战   刚才那人是搞笑的么?   没有人说话。   大厅中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哈尼夫短暂的登场和退场而缓和,反而更加紧张了,犹如绷紧了的一根弦。可能除了陈剑秋,另外的两拨人谁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   “这位,陈,额,陈先生,您有什么要解释的么?”勃朗宁身边一位看起来年长一点的保镖终于打破了寂静。   陈剑秋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不在保镖身上,而是对面的那个独眼。   恰巧,独眼的目光,也从刚才的门口,转到了陈剑秋的脸上。   独眼借助刚才转身去看门外的时机,已经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他的身子微微后倾,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下垂,靠近自己的腰间。   这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拔枪击发的姿势,而和他同坐一排的保镖们,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陈剑秋注意到了,正在倒咖啡的汤姆应该也能看到。   但他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地煮着咖啡。   大胡子几乎和独眼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而两个墨西哥人,则在低头吃着碗里的炖菜,时不时用目光分别盯着飞鸟和肖恩。   这帮人到底在等什么呢?   “先生,抱歉,为了保证这座屋子里所有人的安全,请您交出手中的枪。”保镖的加重了语气,手中拿起了原先放在桌子上步枪。   陈剑秋依旧没有回答。   “先生!如果你再不配合的话,我将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保镖这一次直接举起了枪。   陈剑秋缓缓的从腰间拔出那把左轮,放到了桌子上。   保镖弯下腰,准备去拿桌子上的枪。   然而,突然,只听见“噗”的一声,桌子上多了一大滩的血液。   一口鲜血从保镖的口中喷了出来,而且是源源不断,他像是瞬间失去了生机,倒了下去,滚到了桌子下面。   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保镖的口中也喷出了鲜血,溅了勃朗宁一脸。   大厅中那根维持着平衡的线,终于断了。   独眼和陈剑秋的动作几乎是同时的。   独眼只在一瞬间便拔出了腰间的枪,一个老练的枪手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威胁最大的人物。他的第一目标果然是对面的这个中国人。   就在他手指扣动扳机的时候,陈剑秋早已连人带凳子向后退了一步,他高高抬起了自己的脚,从上往下向着桌沿砸去。   脚后跟磕在了桌的边缘上,一整个长桌子竟沿着长轴翻转起来,而另一边的桌沿,从下往上打到了独眼正平举着的小臂上。   小臂被撞击得向上抬起,而枪口则对准了独眼自己的下巴。   只听得“砰”的一身,独眼的脑袋被自己的大口径枪打开了花。   大胡子原本想先解决身旁的那个保镖,结果自己也被翻滚的桌子砸的头昏眼花,他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就射。   子弹穿透了木制的桌板,木屑飞溅。   然而下一秒,他便知道自己刚才肯定是一发没中。   他看见了一个黑通通的枪口出现在桌子的边缘。   陈剑秋踏一步向前,欺身而进,手上又多了一把左轮,枪抬了起来,枪管子几乎要塞到了大胡子的嘴里。   我枪法不行,但距离这么近,你还能躲掉么?   手指扣动了扳机,厅中出现了第二个脑袋被爆开的人。   大胡子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刚刚明明交出了配枪的中国人,手里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把枪。   两个墨西哥人见桌子掀翻,第一反应也是拔枪。可当他们的手摸到自己的腰上时。   枪没了!   他们摸了个空气!   正当他们还在错愕的时候,飞鸟和肖恩动手了。   他们分别拔出自己的枪,肖恩的手中更是有两把。   “嘿,兄弟,你的枪在我手里。”   一顿乱射之后,两个墨西哥人都中弹倒地,一个在痛苦地呻吟,而另一个,则血流如注,很快没了动静。   勃朗宁身边剩下的那个保镖被掀翻的桌子挡住了,他只听见枪响和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第一反应便是去捡掉在地上的长枪。   拿起长枪之后,他拖起不知所措的勃朗宁,蹲在桌子后面,观察情况。   勃朗宁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和鲜血,但还是被发生的这一切吓得有点懵,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他的身边现在躺了两具头被打花了的尸体,任谁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缓过神来。   保镖微微探出头,向看看屋子里的动静。   但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和尘土,整个大厅竟然一个人都看不见。   陈剑秋三人在瞬间击杀了桌子上的四个人后,挨了一波来自于他们背后的方向的乱枪。不知道开枪的人是胖女人,地下室的布林顿,还是刚才还在煮咖啡的汤姆。   所幸并没有被直接击中,只有肖恩被流弹擦破了手臂。   他们边还击边更换掩体,直至退入了暗处,对面也是一样。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大厅中竟然又出现了暂时的停火,只有躺在地上的墨西哥人在呻吟。   “汤姆!汤姆!你还活着吗?”保镖从桌子后面呼唤着同事的名字,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老板,汤姆可能死了。”保镖对勃朗宁说道,此时的勃朗宁已经恢复了镇静,他开始判断眼前的局势,渐渐有点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是两路人,自己是肥肉,至于是两边都想吃,还是就一边想吃,跟自己这块肥肉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老板,我们这边靠门最近,我掩护你出去,咱们得赶紧撤。”保镖说道。   勃朗宁摇了摇头,肥肉不想死的话,最好是等两边火并完了。   然而保镖却不这么想,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跑,还有一点机会,不跑,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对面现在都躲在掩体后面,未必能观察到自己逃跑的行踪。   然后他就把他的想法付诸了实施。   此刻的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老板了,大难临头,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   于是他猫着腰,向着门的跑向跑去。   “呯”的一声枪响,正在奔向自己“生命曙光”的保镖中弹倒下了,一根枪管从楼梯后面伸了出来,还冒着烟。   开枪的人,是刚才还在煮咖啡的汤姆。   他从一开始,便是混进勃朗宁保镖队伍中的叛徒,是他拟定了队伍前进的线路,也是他把勃朗宁带进了这间旅馆,可当他走进旅馆时,却发现旅馆里比原计划多出来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在和胖女人对完暗号,确认了这三个人完全不认识之后,便趁着去倒咖啡的功夫,把毒药撒在了咖啡里。   他准备把包括陈秋在内,除他们团伙以外的人,统统毒死。   然而哈尼夫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除了那两个保镖,其他人都没有再饮下毒药。   他没想到这个中国人会这么厉害,也没想到肖恩会神不知鬼不觉偷掉了两个墨西哥人的枪。   不过不管怎么样。   现在三对三,对面没长枪,优势在我。 ###第二十七章 帕特里克帮的覆灭   在狭窄和昏暗的地方进行战斗,最重要的是隐藏自己的位置和找到别人的位置。   火力?火力当然重要,你要是给一门炮,那还躲什么躲,直接把对面的掩体轰烂不就行了。   这不是没有么。   这是陈剑秋的一种直觉,就像他的身手一样,明明有没什么记忆,但在遇到类似的场景,总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有的时候甚至是肌肉比大脑先动。   而现在,汤姆第一时间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并且暂时没有更换的打算。   所以陈剑秋打算先干掉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过看这个二五仔的意思,他打算先干掉自己名义上的雇主——勃朗宁。   “砰”   他对着横在地上的桌子又打了一枪,子弹打在桌子上,把桌子穿了一个洞,而洞的旁边,是瑟瑟发抖的勃朗宁。   陈剑秋试着瞄了瞄汤姆所在的那个角落,可除了能看见那根枪管,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甩开了自己手上左轮的转轮,发现里面竟然一颗子弹都没了。   这把枪原来是墨西哥人的,雷明顿产,子弹口径为11.17mm,还大概率改装过,口径要比一般的左轮手枪要大,威力也大,所以刚才直接削掉了大胡子半个脑袋也不足为奇。   不过问题就在于,这也意味着,陈剑秋手上的子弹,用不上了。   他直接扔掉了这把左轮,开始到处搜寻,目光停在了勃朗宁的方向,准确的讲,是他身后的那杆步枪上。   陈剑秋向飞鸟和肖恩的方向比划了一个手势,两人都点头表示听懂了。   “砰。”   枪又响了,这回子弹直接从勃朗宁的头皮上飞了过去,这位倒霉的枪械设计师想跑,可他的腿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楼梯后的角落里传来“咔”的一声。   汤姆在换子弹。   就在这时,陈剑秋从掩体中窜了出来,他一个贴地滚到了勃朗宁的后面,顺手捡起了地上的步枪,半立起来后,根本不做调整,对着楼梯的方向就是一枪。   只听得一声闷哼,一个身体从楼梯后面软绵绵地歪了出来,摔倒在地。   是汤姆,子弹撕裂了他的肺叶,打穿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两道枪声同时响起,霰弹打在了陈剑秋原先滚过的地方,打烂了地板,留下一片弹孔,溅起一方尘土。   “运气真好。”陈剑秋咂了咂嘴,方才他是向着枪管后面的位置开枪,如果枪的主人正在瞄准,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脑袋。谁知道准头还是差了点,歪到了胸口上。   不过殊途同归,目的总归是达到了,汤姆倒下了,死没死不知道,反正一时半会儿是没战斗力了。   对面开始疯狂地报复和反击,胖女人出现在吧台后面,她举着一把霰弹枪,准备向木桌射击,要是这一发打中了,勃朗宁和陈剑秋恐怕要在自己的身体上抠铁珠子了。   飞鸟和肖恩的枪也响了,胖女人匆忙地放了一枪,又躲回了吧台里。   “救命,兄弟,帮帮我。”勃朗宁强行稳住自己的声音,“我的腿动不了了。”   他知道,如果不找个更好的地方躲起来,不是直接被喷子喷死,就是被流弹打死。   陈剑秋本来想告诉他:彼此素昧平生,阁下又不是闭月羞花的大美女。我只是看上了您身后的那把枪,对您本尊没有太大兴趣。   但他还是没说出来。   人艰不拆。   他一把拖住了勃朗宁的后衣领,趁着胖女人和布林顿暂时被压制的功夫,直接翻过餐桌,跑到了吧台的下面。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灯下黑。   左轮的火力终究没有长枪猛,飞鸟和肖恩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打退到了角落。   等到胖女人再次装完子弹端着枪将头探出吧台时,发现自己眼前的大厅空空如也。   “杂碎们!出来!”胖女人怒火中烧,还不到十分钟,自己这边只剩下了两个人,哦,不对,三个,还有一个墨西哥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呢。   “艾莉!去把桑托斯拖回来!”布林顿的声音从靠着窗户的一个柜子后面传了出来,“我掩护你!”   胖女人弓着身子,慢慢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墨西哥人。   飞鸟和肖恩探出头来准备射击,结果都被布林顿的子弹给堵了回去。   胖女人对着木餐桌又喷了一发,她没有看见血迹,也不确定那个中国人和勃朗宁是不是还在桌子后面。   她来到了吧台边缘,墨西哥人离她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正当她的手快要触及墨西哥人的时候,她猛然间感觉到背后又一丝凉意。   她转过头,看见蹲在吧台外侧的陈剑秋,还有他黑洞洞的枪口。   “砰!”   枪响了,胖女人的脑门中了弹,这个距离,神仙也活不了。   什么破习惯,教你打枪的人没告诉过你搜点要彻底么。   陈剑秋瞅了女人的尸体一眼,退出弹壳,将新的子弹押进弹仓,对着布林顿的方向喊道。   “哥们儿,投降吧,四打一,你没戏了。”   柜子那边没有应答。   陈剑秋架起枪,瞄着布林顿藏身的位置,飞鸟和肖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向着柜子包围而去。   忽听得“哗啦”一声,好像是窗户的玻璃被打碎了,随后,一个人影在窗边闪过。   三个人直接冲向了柜子。   柜子傍边的窗户上,有一个大洞,透过大洞,看见布林顿跑进了大雨里。   陈剑秋从洞里向外面放了几枪,但都没有命中。   他回身拉起还坐在地上的勃朗宁,替他整理了下衣服。   “勃朗宁先生,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一如既往地礼貌与绅士。   这让勃朗宁无法将眼前之人和刚才那个瞬间打爆两人脑袋的魔鬼联系起来。   他努力让自己站直:“额,怎么称呼您来着?陈?”   “对,叫我陈就好。”   “你可以护送我去蒙特罗斯么?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的。”   陈剑秋愣了一下,随即一脸玩味地看着勃朗宁:“如果我们真的如那个赏金猎人所说,是通缉的罪犯呢?”   他向前走了一步,双目凝视着勃朗宁。   勃朗宁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克制住自己想撒腿就跑的欲望,说:“我是一个设计师,但是也是一个商人,比起在这里等死,我更愿意做交易。”   他指了指地上保镖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死了,如果我一个人,走不出这座山。”   “你们可以开价,虽然我和我的家族算不上特别富有,但还是能负担一些的。”   陈剑秋摇了摇头:“我们不打算收你钱,但到了蒙特罗斯后,给我们提供一份证明和担保,另外,我们手上有一些金子,你是否可以帮我们兑换一些。”   勃朗宁点了点头。   ……   布林顿·帕特里克惊慌失措地在雨中狂奔,直到确定后面旅馆里的三个人没有追过来,才停下来喘口气。   他失魂落魄的躲到一个树下面,浑身发抖,淋雨淋的,心有余悸吓的。   都是什么怪物?   自己一伙人精心策划了这场抢劫,目的就是为了勃朗宁那车枪和车上的钱,结果被那个中国人领头的三人轻而易举地干得还剩他一个人。   不存在了,帕特里克帮不存在了。   不过好在他的命还在。   “头,是这个人么?”   一群人骑着马出现在布林顿的面前,像鬼魅一样。   “看来我们的‘猎物’又大开杀戒了。”一个扛着步枪的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布林顿,“头,这个人好像也是有赏金的。”   “我不会关心雇主任务以外的目标。希望你们加入平克顿之后,也这样。”为首的带着圆边礼帽的鹰钩鼻子只丢下了一句话,便驾马离开。   布林顿扭头就跑。   “砰”的一声枪响,他的脑袋没了半边,倒在了地上。   开枪的男人把步枪又扛回了肩上,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兴奋。   “有点意思。” ###第二十八章 西部小镇蒙特罗斯   第二天清晨。   陈剑秋走出旅馆门,伸了一个懒腰。   在朝阳地照射下,他这才看清了这个镇子的全貌,如果昨天来的时候是白天,他们多半是不会选择进这个旅馆的。   这是一个已经被荒废了的地方,屋子早已没有人居住,几只渡鸦停在屋顶上,发出几声怪叫。   陈剑秋猜测它们多半是被马厩后面的一摞尸体所吸引的。   他们昨天收拾了一晚上,才把尸体统统丢到了外面,至于满屋刺鼻的血腥味,陈剑秋的办法是:   开窗通风。   于是旅馆的外面响了一整晚的狼嚎和不知名猎食动物的叫声,勃朗宁先生大半夜敲开了陈剑秋三人房间的门,自己找了个角落蜷了一晚上。   “我们的马怎么办?”勃朗宁战战兢兢地问陈剑秋。   陈剑秋连身都懒得翻一下:“马厩门关了,就算溜进去一两只,黑萝卜会收拾他们的。”   “黑萝卜?黑萝卜是什么?”   勃朗宁更加看不懂这屋子里的三个人了,他还想问些什么,这边已是鼾声如雷。   陈剑秋还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渡鸦,飞鸟已经扛着一具尸体走出了门。   是那个墨西哥人。   他们昨天替墨西哥人止了血,抹了点草药,肖恩把他捆了起来,放在了二楼的房间里,打算等他醒来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但等第二天飞鸟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墨西哥人已经断了气。   陈剑秋搭了把手,一起把尸体抬到了马厩后面,才发现昨晚上的动物们应该不是一无所获,个别尸体少了点肉。   飞鸟检查了下,看起来是郊狼的手笔,他们和北美灰狼不同,不介意吃腐肉,不过现在是七月份,没有大雪封山,郊狼们不会面临食物短缺的窘境,所以尸体至少都没有出现四分五裂的情况。   陈剑秋从旅馆中找了两个铁锹,和飞鸟一起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   尘归尘,土归土。   等他们俩忙完回到旅馆的时候,肖恩已经做好了炖菜,四人吃完之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勃朗宁几乎什么忙也帮不上,他打开马厩的门,准备把自己的马牵出来,套马车。   然而,当他打开门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吓得他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匹黑色的纯色马破门而出,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在空旷的镇子里狂奔。   他再看向马厩里,里面躺了两具狼的尸体,一个在角落,一个在门边,相同的是,它们的尸体都被踢破了肚子。   这两匹狼应该是从通风口溜进了马厩,不知怎么撞上了跳出马栏的黑萝卜,惨遭毒手,哦,不对,惨遭毒蹄。   马厩的门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看起来门口那头狼死前一定是非常痛苦。   “黑萝卜!”陈剑秋的声音在镇子中回响。   还在撒欢的黑萝卜如遭雷劈一般,瞬间放缓了速度,老老实实回到了旅馆门前。   陈剑秋上前轻轻拍了拍黑萝卜的脖颈,捋了捋它的鬃毛。   黑萝卜不敢有丝毫动弹。   飞鸟都看傻了:“你,到底对它做啥了?”   陈剑秋面带“慈祥”:“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之前友好地交流了下,它还是个孩子。”   勃朗宁的双腿总算再次恢复了知觉。他蹒跚地走到了那两匹驮马前。   驮马看起来病恹恹的,摇摇欲坠。   “昨晚上布林顿在草料上动了手脚。”陈剑秋说道,他摘下了黑萝卜嘴上的马嚼子。   果不其然,两匹驮马走出马栏几步,便四腿发软,跪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你车上到底装了多少货啊?”肖恩问道。   勃朗宁苦着脸掀开了马车后面的木头箱子,里面都满满装着一支又一支崭新的勃朗宁步枪。   “乖乖,你们在蒙特罗斯枪店的生意这么好的么?”肖恩咂舌。   “行了,别废话了,去把布林德他们的那几匹马牵过来吧。”陈剑秋发话了,“留在这里也是浪费。”   几人整理好马匹之后,总算重新出发了。   从废弃的碎石镇到蒙特罗斯不算远,但也绝不算近,按照地图上标注的距离估算,大约有150英里左右,一路上都是山路。   勃朗宁新换的两匹马原先都不是驮马,勃朗宁临时客串马夫,已经是有点勉为其难,这导致在一些上坡路的时候,那两匹马开始消极怠工,到最后死活不肯再往上爬。   黑萝卜有它自己的办法,他在前方一声嘶鸣,带着陈剑秋绕车两圈,留下一圈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后扬蹄而去。   两匹马不知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的,重新前进。   陈剑秋有的时候真的觉得黑萝卜成精了。   他这才发现,这两匹马都是母马。   随后的一路上还算是顺畅,没有匪徒、没有赏金猎人、没有暴雨和狂风。   和风旭日,岁月静好。   没过几天,他们安全地抵达了蒙特罗斯。   1881年的蒙特罗斯(Montrose)还没有正式建县,小镇坐落在群山之间的草原上,美丽而又安详,不远处绵延的雪山连接着蔚蓝的天际。山的那一边,便是鼎鼎有名的甘迪逊黑峡谷。牛仔们嘴里叼着鼠尾草,赶着羊群穿过泥泞的土路,年轻的少妇们浆洗、晾晒着衣服。   小镇的人们平静但是忙碌,除了一个人例外。   这个年轻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镇口的栅栏上眺望着地平线,直到那里出现了三匹马和一辆马车。   “老板!老板!”年轻人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   “杰瑞,该死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店里不管了?”勃朗宁嘴上在骂人,可脸上藏不住的开心。   “老板,你一天不到,我这心里一天就不踏实。”   伙计嘴甜之极,他跳上马车,接过了缰绳,驾驶着马车往镇子里驶。   陈剑秋三人跟在后面。   “嘿,兄弟,你确定在这地方你生意能好?”肖恩看了看镇子里一片祥和的样子。   勃朗宁有点尴尬,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天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在这么平静的地方开一家分店。   马车在“勃朗宁枪械铺”门口停下了。   伙计打开了大门,随后转身去卸货了,勃朗宁则陪着三人走进了枪械铺里面。   铺子里面有个柜台,柜台后面一整面墙都是枪柜,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枪械,里面大部分是勃朗宁家族自产,少部分是来自于温彻斯特、雷明顿和柯尔特公司。   “看上哪把枪,随便拿。”勃朗宁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支笔还有一枚印章。   飞鸟和肖恩每人拿了一把温彻斯特杠杆卡宾枪,又各自选了一把勃朗宁厂里自产的左轮,搬货回来的伙计给他们配齐了枪套和子弹带。   陈剑秋倒是不着急,他扫了下枪柜里的,都算不上满意。   但他的目光落在了枪柜角落里的另一把枪上。   这把枪看起来有点特别。 ###第二十九章 犹太治安官   那把枪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的角落里。   它看起来像极了他穿越前所见到的那些霰弹枪,风格和旁边的那些折叠式的后装霰弹枪格格不入。   “这把是什么枪?”陈剑秋问道。   勃朗宁还在纸上写着些什么,瞄了一眼那把枪:   “哦,那是一把试验品,霰弹枪,泵动式,我拿掉了他的扳机切断装置,所以可以更快的击发。”   他耸了耸肩:“可是这样的设计现在不受那些大的采购商的欢迎,他们觉得新的设计有可能出故障,加上原来那些枪卖的很好,我也懒得再调试和改进了。”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这不就是后来温彻斯特1897的原型枪么。   “我就要这把,你帮我调试下,要求最低的故障率,我会按照市场价格付给你钱。”陈剑秋说道。   “然后再给我配一把柯尔特左轮,但是请帮我改一下,我希望有更稳定的性能。”   “好的,没问题,我会亲自帮你改枪,枪管和膛线都会按照你的要求来。这个枪铺后面就是我的工作室。”勃朗宁点了点头。   他在纸上写完最后一行,拿起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戳,对着上面吹了几下。   勃朗宁走进里屋,打开保险箱,拿了一些美金出来,然后把美金和手上的那张纸一起递给了陈剑秋。   “这是一份担保和证明,我这里现金不多,这些你们拿着先用,如果你需要兑换黄金的话,就可以凭着这张证明去镇那头西格蒙德老爹的银行去兑换。”   “对了,镇子里的也有杂货铺和服装店,你们也可以去采购一些物资。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陈剑秋接过了那张纸,却把钱递回给了勃朗宁:   “这算是我们买枪的钱吧。”   勃朗宁愣住了,还有给钱不要的人?   “可你救了我,还把我和我的货安全护送到了镇上。”   “交个朋友,或许我们以后打交道的地方会很多。”陈剑秋摆了摆手,走了出去,“对了,改好了告诉我下,我来拿,另外,再帮我准备一把锋利一点的匕首。”   其实比起匕首,陈剑秋更喜欢用斧子,但斧子毕竟不能藏在靴子里。   ……   “老大,你说为什么这么小的镇子会有银行,而且在银行换黄金,都需要证明和担保?”   肖恩一边吃着在杂货铺买来的浆果饼,一边问。   当他们走进传说中的“西格蒙德老爹的银行”时,瞠目结舌。   这算哪门子银行,这明明就是一间治安所。   屋子就一层,半间是办公室,半间是牢房,牢房边的架子上手铐铰链一应俱全,不过好像都锈迹斑斑,很久都没使用过了。   进门的左手边便是赏金告示栏,但上面空空如也。   一个白头发的老头正趴在桌子上打盹,鼾声如雷,震得窗户玻璃都在抖。   肖恩心里有点犯怵,虽然跟着陈剑秋经历了这么多战斗,可对于治安所这种地方,他还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害怕。   陈剑秋敲了敲桌子。   老头脑袋翻了一下,原先压着的地方流了一大滩口水,把他的胡子都沾湿了。   陈剑秋手握住一个桌腿,略一用力,那个桌腿便离开了他原先的位置。   桌子散架了,倒在了地上,而男人则向前扑了一个狗吃屎。   “谁?”老头摔了个七荤八素,左手抹了一把脸,右手去掏腰间的枪。   当他看见前方站的三个不同肤色的人时,脸上的厌恶之情更甚:“你们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们,有事儿自己去门外面解决,别来烦我。”   陈剑秋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勃朗宁的父亲要把枪店开在这个镇子上了。   他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老头。   老头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纸,读完之后,脸色变得不一样了。   “你好,我叫西格蒙德·科恩,是这里的警长。”老头伸出了自己的手,“勃朗宁先生说你们要兑换金子?”   陈剑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他握了下。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犹太人,难怪勃朗宁说这里是银行,其实这里更像是黑市,警长是工作,经商是生活。   更何况,看起来这老头也没多大心思在工作上。   “是的。”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请跟我来吧。”老头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带着几个人进入了地下室。   老头点亮了灯。   从外面看,实在是无法想象,这座房子居然有一个极其庞大的地下室,里面堆放的东西多极了,各式各样,不过有个共性,就是在外面的杂货铺可能不太容易买到。陈剑秋甚至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两个木箱子,上面写着“炸药”。   “乖乖,你这里什么都有啊。”肖恩感叹道。   “你最好不要随便碰,你手里拿着的那瓶是夹竹桃的提炼毒液。”老头冷哼了一声,肖恩吓得赶紧把瓶子放了回去。   “你有手下么?又是维持治安,又是做生意,诶,万一有人惦记你这些宝贝怎么办?”肖恩又好奇了起来。   “所以我只做熟人的生意,至于治安,人人都有枪不就众生平等了,管我什么事?他们要是觉得枪不够劲,还可以找勃朗宁替我代销一部分炸药给他们。”老头不以为然,“对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把东西拿出来吧。”陈剑秋对肖恩说。   肖恩从贴着肉的衣服里掏出了袋子,把那两根金条和一堆小金块倒在了桌子上。   陈剑秋捡了一根又放了回去。   老头有点诧异,但没说什么,把剩下的金子倒进了秤里。   “一共18盎司。”老头确认下秤的读数,给陈剑秋也看了一眼,“我按照市场价20美元1盎司的价格给你兑换,抽百分十的佣金。”   “百分之十?”肖恩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是惯例,我的孩子。”老头拿出了一个小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百分之六。”陈剑秋从秤里又抽走了一根金条。   老头有点犹豫,最近淘金客越来越少了,自己的兑换业务也好久没有开张了:“你们在附近找不到合适的收购商的,如果不是勃朗宁。”   “百分之四。”陈剑秋干脆就留了一个小金块在秤上。   “行,行,看在勃朗宁先生的面子上,我收百分之四。”西格蒙德老头还是屈服了。   陈剑秋这才把所有的金子重新倒回到秤上。   一共28盎司。   老头从保险柜里拿了一摞美元,递到陈剑秋的手里。   有了钱,自然是要采购一番。   当三个人重新从镇子的服装店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肖恩挑了一条灰色的背带裤,飞鸟则找了一件合身的背心。   陈剑秋,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暗红色皮夹克,头上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宽檐牛仔帽。   他喜欢纯粹的颜色,胜过混搭。 ###第三十章 酒徒   如果说刚进入这个镇子的时候肖恩还在担心被人追踪,遭人埋伏,那他现在的样子充分体现了黑人与生俱来的乐观。   换了新衣服的肖恩非常开心,他开始在路上跳起了舞,尽管没有人替他伴奏。   陈剑秋抬头看了看已经在天空中出现的月亮,有些感慨。   快乐,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天赋。   在那个血腥的雨夜后的某个夜晚,他曾跟肖恩聊过,在篝火旁,飞鸟和勃朗宁都睡了的时候。   “肖恩,找到宝藏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诶,没想过,不过,有钱总比没钱好吧。”   “没想过拿着钱回家做点什么?”   “家?我不知道家在哪里。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被像畜生一样驱赶,一直在流浪,这个国家虽大,没有我的家。”   肖恩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笑容。   “想那些干啥呢,先活下来把,未来总是令人值得期待的。诶,老大,我跟你说,我们脑袋现在可值钱了……”   后面的话陈剑秋都没有听进去,他若有所思:   “家?”   ……   “嘿,肖恩,晚上我们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陈剑秋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突然对肖恩说道。   “我觉得这一路上太过顺利了,咱们还是低调点好。”飞鸟保持了谨慎。   “得了,得了,咱们得听老大的,这地方离怀俄明得有几百公里了,你怕什么?”肖恩一边说,一边把飞鸟往前拉。   陈剑秋在后面看着,他掏出了刚在杂货铺买的一包烟,歪着头点了一根。   真好。   三人逛着逛着走进了镇子里的一家酒馆。   还没有完全入夜,但酒馆里已是华灯初上,和白天的宁静祥和形成鲜明对比,现在这里热闹非凡。   这座酒馆有两层楼,可能是这个镇子里最大的建筑,一楼是酒馆,二楼是客房。   酒馆里各种打扮的人都有,有牛仔、皮毛商人、木材商人等等,还有些游走在众人之间的身份不明的女人。   陈剑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之前是小瞧了这个镇子。   蒙特罗斯位于科罗拉多中西部,两座山脉中间的走廊之上,南来北往的商人、掮客等,他们从事的工作不尽相同,但很多都不会在白天露面。   夜晚的酒馆就是他们聚集的地点之一。   “老板,有什么吃的么?”方才的浆果饼没填饱肖恩的肚子,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酒保似乎很忙,没什么功夫搭理他们。   陈剑秋坐在桌子边,开始观察酒馆里林林总总的人。   他发现吧台的角落处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这个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破旧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戴着一顶颜色相似的牛仔帽,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此刻安安静静地坐着,两只胳膊伏在吧台上,面前的酒杯中的酒已经空了。   陈剑秋走到了吧台的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美元的钞票,拍在了吧台上。   吧台周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张钞票吸引住了,他们有些甚至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侧目看来。   除了那个男人,夜还没开始,这人却好像已经醉意阑珊。   酒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屁颠屁颠地从酒吧那一头跑了过来。   “先生,您要点什么?”   “弄三份吃的送到我那张桌子,然后在整点酒过来,顺便在楼上订三间房。”陈剑秋说道。   “好嘞。”   陈剑秋朝着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这个人是谁?”   “前两天来的,有钱就过来喝酒,天天从早喝到晚,没钱就睡在店外面的长椅上。”酒保一边从背后的柜子上取酒,一边回答道,“对了,您要不要来点爱尔兰威士忌,不瞒您说,这里大部分人喝的都是私酿的酒,向您这样尊贵的人,应该喝不惯。”   “就金酒吧。”陈剑秋看了眼酒保后面的酒柜。   这时候,那个似乎是半睡半醒状态的男人突然支起身,说话了,声音浑厚低沉:   “酒保,再给我来一杯。”   酒保也不算搭理他,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没钱了。   男人见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便重重地将杯子拍在了吧台上。   酒馆没有赶人的规矩,但闹事的话就不一定了。   酒保有点冒火,给吧台旁边两个明显是打手的壮汉使了个眼色,要把这个男人扔出去。   但陈剑秋冲着他摆了摆手。   “拿一瓶威士忌给那位先生吧,要好一点的,算在我账上。”   酒保二话没说,从柜子上拿了一瓶陈年的爱尔兰威士忌,递到了男人那边。   “算你运气好,那边有人送你的。”酒保没好气地说道。   男人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给自己的杯子满上,一口喝了个干净。   陈剑秋坐回了自己的桌子那边。不一会儿,酒保就端着三盘香喷喷的馅饼走了过来。   “来尝尝我们的招牌烤肉披萨,纯木火烘烤,吃过的都赞不绝口。”   陈剑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肉质鲜嫩,香味四溢。   “趁热吃。”他对飞鸟和肖恩说道,这可能是他从穿越到现在,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酒保弯下身子,手里抓了一大把的零钱,递给陈剑秋:“这是找给您的钱,请收好。”   陈剑秋从里面捡了一个20美分的硬币丢给他,酒保喜笑颜开,这个镇子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粗人,鲜有出手如此阔绰的人,小费也给得这么干脆。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自己过往的经历,仿佛他们现在不是三个头顶这大额悬赏的逃犯,而是前来旅游的游客。   “咣当”   隔壁两桌子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扭打了起来,把桌子掀翻在地,七八个人开始捉对缠斗。   靠近的人,都纷纷退开,他们有的走到了二楼的楼梯上,有的躲到了吧台附近,都不希望被卷进这混乱的场面。   酒保倒是很淡定,酒馆里打架是很常见的事情,人数少的时候,自己这边两个打手就可以解决问题;人数多的话,打手们会回去喊人,等这帮人血拼出了胜负,再一并赔偿就是。   这是这里独有的规则,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当然,另外一个原则就是酒馆里面不能动枪,否则的话,勃朗宁家卖出的那些枪会让动枪的人明白,什么叫全民皆兵。   群殴进行得很激烈,不一会儿地上便躺了两三个人。   其中一个壮汉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正在进行的打架运动,他一拳击倒了自己的对手,抹了一把脸,打算帮助他的队友。   此时他的队友正被对面一个明显看起来块头比他大的人压制,红脸壮汉环顾了下四周,提起一把椅子,走了过去。   但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被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正是刚才那个在吧台上独自喝酒的男人。 ###第三十一章 婴儿般的睡眠   男人走路踉踉跄跄,手里还拿着那瓶陈剑秋送给他的威士忌,里面已经只剩了小半瓶。   他好像并没有看见红脸壮汉,可能只是喝多,想去门外解个手啥的。   红脸壮汉并不太想理他,一把把他推开,可不知为什么,男人脚下不稳,一个打滑,瘫倒在了壮汉的身上。   壮汉热血上涌,脸看起来更红了。   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也是打。   他手里的椅子向着男人的背上挥了过去。   男人看起来喝得烂醉,可耳朵并没有闭着,他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椅子,往旁边一躲。   椅子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男人直起了身,仍旧站不太住,东倒西歪。他眯着眼睛看着红脸壮汉,把瓶子里剩下的酒统统灌进了嘴里。   然后酒瓶子就向着壮汉的脸上飞了过来。   壮汉怒急了,吼了一声,低头冲了过去,一俯身,抱住了男人的腰,把男人拦腰扛了起来。   男人躲闪不及,腹部被一撞,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下把能吐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壮汉的脑袋正好顶在男人的怀里,被淋了个满头,恶心的自己也要吐。   他把男人扔在地上,男人醉得站不起来,挨了壮汉几脚。   战局的局势越来越明朗,红脸壮汉这边似乎要技高一筹,因为还能站着的,都是他们这边的人。   “嘿嘿,嘿嘿。”不知道是梦中的呓语还是什么,躺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红脸壮汉以为这笑声是冲着他来的,顿时怒火中烧,和几个同伙围着着他踢了几脚,然后一起把他扔出了酒馆的大门。   “啊,哈,哈哈。”不知是喝傻了还是身上痛,躺在门口泥泞地面上的男人还在发出声音。   壮汉打算冲出门,再给这家伙一个难忘的教训。   但他旁边桌子上,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从这场战局一开始,陈剑秋便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桌子一直都是离战局最近的,其他桌子的人都跑开了,只有他们一桌淡定地在那喝着酒,吃着披萨。   陈剑秋其实不太想插手这场殴斗,这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站起身,只是因为胜负已分,打算回楼上休息了。   可红脸壮汉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认为这个中国人在这时候站起来,是一种挑衅,就和现在躺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一样。   他在加利福利亚的时候,曾见过很多中国人,但都低着头,说话小心翼翼,从来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敢在自己面前站直。   这个黄皮肤的人凭什么敢直视我的眼睛?   壮汉身后的四五个人围了上来,他们都是当地的一些农夫,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打架绝对是一把好手。   陈剑秋身后的飞鸟和肖恩也站了起来。   酒保一见自己的金主要遭,暗道不好,这三个人哪是红脸壮汉那边的对手,这拨人在酒馆已经算得上是惯犯了,自己好几次建议老板不要放他们进来,可都被老板拒绝了。   用老板的话说,这些人都是用自己的拳头掌握命运的勇士,只要他们愿意赔付损失,自己就没有理由不放他们进来,这是美利坚对自由的尊重。   红脸壮汉脱下自己那件被男人吐得一塌糊涂的上衣,露出自己的一身横肉,他胸口长满了胸毛,像是一只未进化完全的狒狒。   只见他弯下腰,怒吼一声,脖子处青筋暴露,肌肉暴涨,目露凶光,后脚猛的一个蹬地,如弹簧一下冲向了陈剑秋。   转眼之间,壮汉便来到陈剑秋身前,他伸出双臂,打算如法炮制,像对男人一样把眼前的人抱摔在地。   这次,要摔断他的颈椎。   “啪。”   一声脆响。   陈剑秋身形不动,微微提起了自己的膝盖,在壮汉接近他的一刹那,瞬间发力,一膝盖顶在壮汉的下巴上。   这一膝盖又准又狠。   壮汉一声闷哼都没有,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一旁围观的众人都惊讶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仿佛他们自己的下巴和壮汉一样被打脱了。   陈剑秋一脸嫌弃地看着躺在地上被打挺了的壮汉,抽了抽鼻子,摇了摇头:   “唔,你真的有点臭。”   然后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全场,对壮汉后面的那些人说:“拖回去吧。”   一群人对着陈剑秋怒目而视,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这时候,两个打手才带着一群人姗姗来迟,他们捏着鼻子从壮汉那件散发着酒味和臭气的上衣里掏了些钱出来,然后扳起壮汉的大拇指,在酒保拿来的一张账单上摁了一个指印。   壮汉“睡”得像婴儿一样香甜。   “快滚吧。”为首的打手对着那群人说了一声,他们才七手八脚地把壮汉抬了出去。   “大家继续哈。”酒保一边整理桌椅,一边对着仍在惊讶中的围观群众们说道。   陈剑秋没有回到楼上,而是带着飞鸟和肖恩走出了酒馆门外。   刚才那个男人还躺在泥泞中,像死狗一样一动也不动,他的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和自己的呕吐物,看得肖恩在一旁都感到反胃。   “老大,这人不会死了吧?”肖恩一边干呕,一边说,“咱们还是回去吧,真的有点恶心。”   陈剑秋却靠近那个男人蹲了下来,他试了试男人的鼻息,可男人玩笑似得把他的手打开了。   “行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额,老大……”飞鸟不知道为什么也学着肖恩叫起陈剑秋老大来。   陈剑秋站起身,叫来了酒保,给了酒保一些钱:“给他开一间房把,然后找人帮他把身上清洗下,衣服也洗一下。”   酒保拿着钱去安排了。   而陈剑秋三人,则回身上了楼。   “老大,我们管他做什么?”肖恩一边上楼,一边问道,他有些奇怪,以他对自己老大的了解,应该还没有善良到管一个白人醉汉。   “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感觉有些特别,就像第一次看到你们一样。”陈剑秋说。   如果不是想起来陈剑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给了他一拳,肖恩很可能会被陈剑秋的这句话感动。   这位先生,你自求多福吧。   ……   第二天早晨。   陈剑秋穿戴完毕,走下了楼。   一楼的桌椅已经重新摆放整齐,地面上也清理干净了,一切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酒保在吧台中盘着昨天的账,看到陈剑秋下楼,和他打了一个招呼。不过陈剑秋觉得,酒保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怎么了?”   “昨天您让安排的那个酒鬼,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哦。”   “他要回了自己的外套,还有帽子,虽然我昨天刚找人洗干净,还是湿的。”   “哦。”   “额,还有,他,他拿走了一瓶威士忌,说,说记在您的账上。”   “……” ###第三十二章 追踪   酒馆到勃朗宁的枪械铺只有几十米远的距离。   然而肖恩却骂了一路,内容无外乎是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忘恩负义之类的。   说是救条狗还知道摇着尾巴感谢下,结果这男人屁都不放一个就跑了,还顺了一瓶酒,酒保也是脑子有问题,说记账也就记账了。   陈剑秋闲庭信步,对肖恩的抱怨充耳不闻。   三人走进枪铺,伙计正站在前台招呼客人,一个皮毛商,那人正在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   当伙计看见三人时,热情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老板在后面工作室。”   陈剑秋穿过里间,拉开一道帘子。   这个屋子看起来有乱,四周摆放着木制的架子,架子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和枪胚,靠窗的位置是一个又大又宽的工作台。勃朗宁正站在工作台前面,手里托着一把枪,正在调试。   看到陈剑秋进来,他把手中的枪递了过来。   陈剑秋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这把枪,漆黑的枪管,扳机和击锤的工艺细节都恰到好处,异常精致。核桃木的护木和枪托上刻着一个“Chen”的花体英文。   “我改了一些细节,校正了膛线,另外枪管的长度也调整了,直接用的猎鹿弹,算上上膛的,一共六发。”勃朗宁如数家珍,“你要不要试试?”   他带着陈剑秋来到了后院。   院子的中央有一棵树,树上面挂着一块鹿肉排。   陈剑秋抬起枪,对着肉连开了三枪,一时间肉沫横飞,肉排上很快就多了几个大洞,直至残缺不全。   泵动式霰弹枪,巨石强森用了都说好。   “手枪我连枪套一起放在前面柜台了,你找伙计拿下,另外子弹的话你们随便拿,能拿多少拿多少。”   陈剑秋把霰弹枪收进枪套,道了声谢,又突然想起来些什么,问:“勃朗宁,丹佛有个考古学家,叫洛哈特的你听说过没有?”   勃朗宁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很快补充道:“不认识,不过我昨天听伙计说,镇子里前两天倒是来了一个搞考古研究的,你要不要去酒馆问下。”   酒馆可能是一个镇消息最多,最快的地方,酒馆的酒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绘声绘色地向眼前这位金主描述着那个人的样貌和行踪。   “他其实就住在你隔壁房间,早上你走后也出去了,他也和一个随从,据说几年前他曾经在附近北边的山里发现过一个山洞,山洞的墙壁上有壁画,但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带相机,这次来拍一点照片。”   伙计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   “这个点的话,他和他的随从应该刚进山不久。”   看着酒保期待的眼神,陈剑秋又丢了20美分在桌子上,在他看来,这个消息值这个价。   酒保拿了钱,开心溢于言表,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陈剑秋说:“不过我不太建议你们去那片森林,这几年那里有点不太对劲,镇子里有人进去了,再也没出来过。据说里面有魔鬼。”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那个考古学家?”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他不太相信这个。”   魔鬼什么的,陈剑秋不太怕,论想象力,这个历史才一百年的国家可比自己生长的地方差远了。   三个人骑上马出了镇子,和昨天进镇子的时候相比,是人强马壮,整装待发。   不过他们很快遇到了难题。   “老大,这山这么大,我们去哪找那个人啊?”肖恩看着森林里的岔路,一筹莫展。   “咱这不是有飞鸟么。”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我们马快,应该很快就能赶上。”   飞鸟是天生的猎人,他善于根据动物或者人的踪迹,判断前进的方向。   他观察了下路上的痕迹,然后指着其中一条路:“这边。”   继续前进了一会儿之后,道路上的痕迹消失了。   飞鸟下了马,他嗅了嗅,走进了道路旁的一片森林。   森林里没有路,但是地上马蹄踏过的痕迹却显露出来,在一棵树的下面,他们找到了一坨新鲜的马粪。   “他应该刚路过这里不久。”飞鸟下了判断。   夏天的科罗拉多森林比它的冬天要平易近人的多,你不用踏着一米多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林子里缓慢前行。   他们除了要注意脚下是否有猎人的夹子以外,其他时候,注意力放在前进的方向上即可。   不久,他们果然发现了特别的东西。   在离他们不远处,森林里的一片空地上,有一处营地。   陈剑秋下了马,从马上抽出了霰弹枪。   “你们在这边等我下,我去那边看看。”陈剑秋把大号的猎鹿弹塞进枪里,独自一人靠近了营地。   这是一座规模极小的露野营地,只有三个破旧的单人帐篷。   陈剑秋慢慢靠近那个营地。   营地里一个人都没有,中间的篝火已经被踩灭了,陈剑秋用靴子拨了火堆下,发现火刚熄灭不久。   突然,他注意到两个帐篷里有所异动,另外,还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陈剑秋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慢慢靠近其中一个,准备用枪头挑开帐篷的帘子。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   只听“嗷”的一声非人类的嚎叫,那张脸的主人冲出了帐篷,手持着一把钢刀,向陈剑秋劈去。   几乎是同时,陈剑秋后面的帐篷也跳出来一个人,手里高举着一把利斧,向着他的背后冲来。   “砰”   陈剑秋手中的枪响了,那个丑陋无比的男人由于距离太近,几乎整个人都被打得飞了出去,半边身体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抽搐。   与此同时,陈剑秋向左一个翻滚,后面那人的斧子劈了一个空,斧子的惯性让他一个踉跄。   陈剑秋起身,一脚将眼前的这个人踹倒在地,左手向后拉护木上膛子弹,对准了那人就是一发。   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听见有枪声,肖恩和飞鸟赶紧赶了上来,他们看见的,已经是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了。   两具尸体的上身不着一缕,虽然已经残破,但也可以依稀辨认出模样。   并且,两人长得都挺骨骼惊奇。   如果有些人的丑,是因为上帝造人的时候偷工减料的话,那这两个人,纯粹就是上帝他老人家在纯粹的恶搞了。   奇形怪状。   “考古学家和他随从的踪迹到这里就断了,剩下的是其他不明人物的痕迹,杂乱无章。”飞鸟说道。   “这倒霉蛋该不会已经死了吧?”肖恩嘟囔道。   “这我就不确定了。”   回答他的是陈剑秋,此时的他已经掀开了其中的一个帐篷的帘子,帐篷里面有一根插在地上的木棍。   木棍的最顶端,一颗被血污覆盖的人头,正对着他。 ###第三十三章 山洞里的食人族   三个人费了老大劲,才辨别出这颗人头并不是考古学家本尊。   根据酒保的描述,考古学家的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这个人看上去很年轻,大概率是他的那个跟班。   他们很快在另一个帐篷里找到了这个人支离破碎的尸体,好像还少了一部分。   “太残忍了。”肖恩摇了摇头。   陈剑秋也有些不舒服,虽然穿越后,这具身体对于断胳膊断腿的场景一直没有太大的生理反应,但这种故意肢解,甚至以此为乐的行为,还是令人作呕。   “老大,我们还继续追么?”飞鸟问道。   “来都来了,先跟过去看看。”   依旧是陈剑秋的惯例回答。   艺高人胆大,有底气地追逐未知,那叫冒险;没底气的,那叫作死。   三人继续出发,飞鸟在前,任务追踪;陈剑秋在后,负责警戒;战斗力最弱的肖恩在中间,活跃气氛。   在行进不久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三人放慢了脚步,他们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隐蔽处,开始观察山洞方向。   这个山洞是一个据点。   山洞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乱七八糟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拆得七零八落的马车、散落在地的不明肢体,靠近洞口的地方,架着一口锅,里面“咕嘟咕嘟”翻着泡,远远地看不清里面煮的是什么,不过根据锅周围的肢体来判断,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肉。   “老大,我们昨天应该在那个犹太佬的黑店里搞个双筒望远镜。”肖恩伸着脖子打量着下面,说道,“那个考古学家现在不会就在那口锅里吧?”   “怎么,你要尝尝?我这还有点盐,你等下加汤里?”陈剑秋瞥了肖恩一眼,肖恩吐了吐舌头。   三人绕了下来,贴着空地的边缘靠近山洞口。   山洞里靠近门口有两个木制的大笼子,笼子已经被不知名的液体染成了暗红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人靠着笼子,手里提着一把砍刀,像是在警戒。   七月的科罗拉多白天也就二十来度(摄氏度),早晚温差极大,晚上可能低至十度左右,这群人都光着膀子,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陈剑秋掏出了匕首,这把匕首是勃朗宁昨天特地替他选的,质量适中,刀锋锐利。   他将匕首丢了过去。   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在了那人的脑袋上,那人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三人迅速地靠了过去,陈剑秋把匕首拔了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插回了刀鞘里。   他从背后取下了霰弹枪,递给了肖恩,这回该轮到他走在最前面了,毕竟,阴暗的山洞算是他的主场。   飞鸟掏出了那把印第安战斧,而他,则拿起了守卫掉在地上的大砍刀。   他撕下那人裤子上的一块布,把砍刀缠在了自己的手上。   山洞里阴暗无光,三人弯腰缓步前进,尽量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   突然,山洞里涌来了一阵风,夹杂着恶臭和腥味。   看来,这个山洞是通着的,至少有两个出口。   再往里走,甬道的尽头,出现了光亮。三人贴着洞壁,靠近了亮光的拐角口。   肖恩走在最前面,探头向里面看去。   里面有一个天然的台子,上面燃着篝火,篝火旁边竖着一个十字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浑身上下被扒得赤条条的。   旁边有个一身肥肉的胖子,手里拿着一把尖刀。他在等篝火上架着的水烧开,然后给架子上这个人开膛破肚,剐了下锅滚汤。   两个人围坐在篝火边上,不知道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还有一个人在另一边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他的手边上摆放着一把枪。   肖恩向身后的两人比划了下,示意洞里面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向这边。   于是陈剑秋决定立刻就动手,否则的话,他们得替那个考古学家拾掇内脏了。   陈剑秋和飞鸟摸到了台子下面,而肖恩,则绕到了翻箱子的那个人后面。   这回是肖恩手里的枪先响了,在洞里面,枪声如落雷一般,被击中的人扑倒在箱子上,身后全是血窟窿,直接凉透了。   而肖恩则被后坐力震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老大,你这枪也太猛了吧。”   陈剑秋可没工夫搭理他,他和飞鸟从台子下面的阴影处翻了上来。   他的刀直接冲着手上拿着武器的胖子而去,胖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砍翻在地,他庞大的身躯倒向篝火,撞翻了那口锅。   满满一整锅的开水浇在了胖子的身上,“嗷嗷”的惨叫声在洞穴中回响。   陈剑秋对准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又剌了一刀,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胖子很快也没了动静。   旁边的那个人看见人翻了上来,第一反应是去摸身边的武器,可飞鸟手起斧落,去拿武器的那只手便掉在了地上,然后他反手一斧,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最后一个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还没走到几步,陈剑秋的匕首已经飞了过来。   那人被扎中,向前倒了下去。   团灭。   “救人。”陈剑秋一边说,一边向着十字架冲了过去。   三个人七手八脚把那个老头从十字架上抬了下来,放在石头上,陈剑秋找了点水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伴随着猛烈的咳嗽,老头呛醒了,他看到眼前的满脸鲜血的陈剑秋,两眼一翻,好像又晕厥过去了。   陈剑秋仔细看了一眼,老头双眼紧闭,可他的身体和手仍在不停地颤抖。   原来在装死,陈剑秋示意肖恩弄醒他。   肖恩很粗暴地给了他一巴掌,老头立马醒转了过来,双手捂着脑袋:   “哦,别打我,别打我。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我们不是强盗。”陈剑秋平静地说道。   “那,我是死了?哦,上帝啊,你们是他派来的天使,来拯救我的么?”老人换了个说法。   “你上帝的天使肯定不是黄种人,也肯定不会满脸血污,当然,他们也不会来救你。”陈剑秋哼了一声,“行了,别装神弄鬼了,赶紧起来。”   他从柜子里翻到了老人的衣服,丢给他穿上。   “我还以为你不信教的。”肖恩嘟囔道。   “额,我不是不信,我是不相信那些乡间的传说。”老人穿上了衣服,在确定这三个人对他没有恶意之后,精神恢复了正常。   看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角色。   “这些人太可怕了,我只在美国的南方听到过这些人的传说,他们原先也居住在城市里,可是不知为什么钻进了林子,然后虐杀路过的旅人,吃他们的肉。”老人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你叫什么名字?”陈剑秋看着恢复正常的老人,此时的他正在洞里寻找着什么。   “我叫威廉,威廉·亨利·霍尔姆斯。”老人还在柜子里翻东西。   “你是一位考古学家?”陈剑秋有点半信半疑,他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在美国历史上,好像也很有名。   就是这个人成功地探索了黄石公园。   可是,按照年龄算,他现在不是应该才35岁么? ###第三十四章 洞口埋伏   “啊,对,准确的讲,我是一名地质学家,你知道的,地质和考古不分家。”   老头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不算小的盒子,比了比墙上的壁画,但好像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这黑灯瞎火的山洞里,就算有火堆,这照相机啥也照不出来啊,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呢?就为了这,差点把命给丢了。   他颓然坐到了地上。   “您,今年三十五岁?”陈剑秋略带疑惑地问道。   老人一脸沧桑地转过头来,听见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   “你是怎么知道我三十五岁的?我的天呐,你是第一个说我三十五岁的!”   搞地质的果然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见陈剑秋没有回答,老人,不,霍尔姆斯大叔倒是先开口了:“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不可能是碰巧路过救了我吧。”   陈剑秋从兜里掏出了那张人皮地图,递给了他。   霍尔姆斯大叔借着篝火的光,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这张人皮地图来,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欣喜,刚才照相机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们是在哪弄到这个的?”霍尔姆斯问道,“多少钱?可不可以卖给我。”   陈剑秋摇了摇头。   “那我等下拍个照行不行?”   陈剑秋又摇了摇头。   霍尔姆斯略感遗憾,他目不转金地盯着人皮地图:“这可能是一张藏宝图,上面的文字或者说符号是中美洲那边的,可能是阿兹特克文明的,但是从人皮的保存度来看,时间好像又没那么久。”   “赝品?”陈剑秋眉头一挑。   “也不是,很有可能是一个分支。”他指着地图上的山谷,“这地貌看起来像是墨西哥北部,美国西南部。”   美墨边境?   “我对中美洲的文化是非常感兴趣的,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原来的计划是三年之后,去那边转一圈。”霍尔姆斯依依不舍地把人皮画递回给陈剑秋。   “这样,我回一趟丹佛,我的好朋友洛哈特博士对于这个很有研究,我和他讨论一下,你们晚点去那里找我就可以了。”他想了想,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陈剑秋,“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住在弗拉明戈旅馆。”   上面印着他的姓名。   陈剑秋点了点头,把人皮地图和纸片收好。   不知道是那些食人魔为了保持肉质的新鲜还是什么,并没有对霍尔姆斯教授动太大的手脚,所以他走路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飞鸟递给他一块饼干,但洞里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味,饶是他见过大世面,也无法下咽。   四人按着原路返回,很快看见了明亮的洞口。   肖恩正准备走出去,却被陈剑秋一把拉住。   “不对,洞口有人。”   飞鸟也感觉到了不对,刚才的洞口并没有这么安静,时不时还会有胆大的鹿偶尔路过,现在不但看不见鹿和兔子,甚至连鸟叫声也听不见了。   陈剑秋把靠近洞口的那具尸体拖了起来,扶住,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果然,一瞬间,枪声大作,那具尸体很快被打成了筛子。   “我去,真的有人啊!”肖恩傻了。   此时的洞口还真的有一群人在等着。   在原来陈剑秋他们趴着的高台上,此时换了八九个衣着得体的男人,而他们身后,则是那个在雨夜击毙了布林顿的扛枪男人。   他们都是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探员。   “头儿,我们自己私自跑出来抓人,被老大知道了,不会被他宰了吧?”一个趴着的探员问道。   扛枪的男人并没有搭理他,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用舌头舔了舔下嘴唇。   这么有意思的猎物,很久没有遇到了。   “有人出来就立马开枪,不要留手,死人是不会反抗的。”他下了命令。   这时候,一个“人”从洞口摔了出来。   所有的枪都响了。   那“人”很快躺在地上不动了,一群人还在补枪,打在尸体身上,飞溅起血花。   这帮人的射击精度,比陈剑秋之前遇到的那些骑兵,要高。   “停。”   扛枪的男人发现了不对劲,这光着膀子的人,原本就是一具尸体。   “你们四个,把我们那挺加特林推上来,其他人,跟我围下去。”男人虽然被耍了,但更加兴奋了。   他们沿着之前和陈剑秋他们相同的路线靠近了洞口,而洞口的正对面,四个人推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加特林机枪,进入了射击位。   “出来吧,现在出来我还能让你们活着。”男人狞笑着叫嚣道。他给自己肩上的杠杆式步枪上了子弹,打算只要一有人露头就打把。   没有人回应他。   机枪开始轰鸣,对着黑漆漆的洞口倾泻着子弹。   子弹打在洞内侧的墙壁上乱跳,一时间碎石脱落,粉尘四起。   “嗷。”一声惨叫突然从洞中传来,扛枪男人欣喜若狂,“他们有人中弹了,快冲!”   机枪停火,一队人冲进了洞口。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把黑漆漆的喷子。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把喷子已经瞬间击发了三发,排头交叉掩护的两人当场毙命,后面的一个人被第三发逼退。   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打出三发霰弹枪?而且威力这么猛!   一众探员丢下了那两具尸体,不得不退出了洞外。   确实是有人中弹了,刚才一发子弹打在洞口的墙壁上,擦着肖恩大腿飞了过去,带掉了上面的衣服和一层皮肉。   飞鸟一把把肖恩拖到了后面呢,交给了霍尔姆斯大叔。   陈剑秋则端着泵动霰弹枪顶了上去,正好撞见了围进来的探员。   单身二十几年,论向后拉护木换弹这个动作的速度,陈剑秋绝不输于人,加上他反应奇快,瞬间打出了三发子弹。   把泵动打出半自动的射速,也难怪外面的扛枪男人无法理解。   “往前推!”   一下损失了两个探员,男人非常恼怒,鹰钩鼻子给他们的命令是跟着,他这次是私自带着部下出来抓人,如果抓不到人,他肯定没有办法交待。   他命令把加特林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死死封住洞口。   洞里的人没带补给,堵也要堵死他们,看他们能撑多久。   但知道山洞还有另一个洞口的陈剑秋可没太大兴趣在这里陪他,他简单地给肖恩包扎了下,便带着其他人向山洞的另一边走去。   山洞并不大,甬道也并不长,他们很快跟着山洞里来风的方向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但正当他们准备出去的时候,陈剑秋的脚步又停住了。   这里,也有人! ###第三十五章 贝恩兄弟   这回倒不用猜,因为就在洞口的拐角处,有一个人已经站在那里了。   这个人穿着传统的牛仔夹克,最显眼的,还是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光从洞口照进来,光头的脸半边暗,半边亮。   两边都看见了彼此。   光头抬枪就射,陈剑秋未及听见枪响,只看见光头的动作,便贴墙闪到了一边。   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飞鸟和肖恩,也举枪反击,但洞中光线昏暗,双方都没有击中对方。   光头藏到了拐角处,在更换子弹。   陈剑秋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从他们的位置到洞口,有几十步,自己这边三个人,如果火力压制住他,接近十步之内,便是自己的天下。   然而光头接下来的动作,让他的算盘落了空。   一根冒着火星的圆柱状物体从拐角处扔了过来。   “后退,他有炸药!”陈剑秋大步向后退去,一个后翻滚退到了甬道的尽头。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甬道中响起,一根炸药炸出了一捆的效果,甬道变成了扩音器和传声筒,将陈剑秋他们的耳膜都快要震破了。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随之而来,一时间山洞里碎石脱落,烟尘四起。   紧接着,第二根炸药也扔了过来,陈剑秋他们不得不又向后退了好远。   “这光头疯了么?在山洞里扔炸药!”肖恩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他是要把我们埋在这里面么?话说,这疯子到底带了多少炸药啊。”   “这片山主要花岗岩山体,很坚硬,这种量的炸药,炸不塌。”霍尔姆斯大叔在一边从专业的角度补充。   “你可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肖恩一边往后退,一边不忘回击。   三四个炸药炸完之后,整座山洞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陈剑秋尝试着在炸药丢过来的间隙进行反击,但那个光头像是长了四只手,点火丢炸药一气呵成,一个接着一个扔过来。   他们只得再次后退躲避扑面而来的碎石和浓烟后射来子弹。   为什么对面丢炸弹的速度这么快?   山洞中的甬道四通八达,但出口只有两条,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只有把自己置身于暗处,才能给对方致命一击。   “你们三个退回到刚在壁画的那间洞。”陈剑秋说道,“我留下来。”   “我和你一起吧。”飞鸟有点担心地说道。   “山洞里动静这么大,洞口的那帮人肯定会找机会进来,你们找个掩体见机行事。”陈剑秋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来陪这个光头耍耍。”   ……   光头其实很讨厌黑暗,因为身为一个赏金猎人,在暗处追逐猎物,很容易反变成猎物捕猎的对象。   另一个原因,在黑暗中,只要稍有一些光亮,他的光头就会像一盏明灯,为别人的枪充当标靶。   要怪只能怪他爹妈,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光头,直至长大,不但寸草不生,反而更加光滑。   是的,光头很帅,但是不实用。   此刻他更相信缠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捆炸药,他不会把自己暴露在直线范围内,而是每至拐角处,便炸药开道。   于是他又点燃了一根火柴。   然后他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借着火光,他看见一个人如蝙蝠一样倒挂在山洞顶上,手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扑棱棱落下,那把匕首,直冲着他的脖颈扎来。   陈剑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为了减轻重量,他把霰弹枪给了肖恩,自己只带了一把匕首。   借助着刚刚爆炸的浓烟,他屏住呼吸,跃到了拐角的顶上,手摸到了那里的岩石凸出部,双脚钩住,倒挂在那里。   他用听觉辨别着光头的方位,但令他意外的是,光头很有经验,脚步声几乎听不见。而呼吸声,听起来则有点奇怪和杂乱。   怎么会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时,火焰出现,陈剑秋看到了光头,便直接发起了攻击。   但扑到半空中,他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是一种危机来临前的本能。   一道火光在光头身后乍现。   陈剑秋放弃了攻击,一扭腰改变方向,像一只猫一样落在了地上。   他躲开了那颗射向他的致命子弹。   借着尚未熄灭的火柴的微弱光线,他看见光头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和光头一模一样的脸。   孪生兄弟?   火柴的光熄灭了,甬道中响起了连续的枪声。   陈剑秋迅速地向后退去,闪进了一个岔道,再次遁入暗影。   这对孪生兄弟仍对着甬道又是一顿乱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跟幽灵一样。”哥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那里差一点就被开了一道大口子。   “我们还是小心点吧,这三个人不简单,要不然莫里斯警长他们也不会死在他们手上。”背后的弟弟说道。   前几天哈尼夫找到他们,约他们一起来追剿这三个人,可他们实在不愿意和哈尼夫这种人分享赏金。于是便推脱距离太远拒绝了,然后自己悄悄跟了过来。   他们被称作贝恩兄弟,在西部还活着的赏金猎人中,他们获得的总赏金数,刚好排进前十。   现在,他们决定尽快把这三个逃犯处理掉,就像他们往常做的一样。   ……   在靠近蒙特罗斯镇外的一处山地高台上,有一片营地,此时,平克顿侦探社的探员们正在此扎营休息。   鹰钩鼻子正坐在篝火边,品尝着刚煮的咖啡,这时,一个探员走到了他身边,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   “头儿,额,罗斯特带着他的手下私自去追那三个人了。”探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鹰钩鼻子手里的杯子停住了,探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我让你查的那个中国人的背景,查得怎么样了?”鹰钩鼻子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额,他是从加利福利亚进入的美国,乘坐的那艘传我们也查到了,是太平洋邮船公司的,途径上海、横滨、旧金山。但我们的情报员说,有人在广州到上海的船上看到过他,再往前的经历,我们还在查。”   “继续查吧。”鹰钩鼻子点了点头。   “罗斯特应该回不来了。”杯子中的咖啡继续开始向着嘴唇流去,“这个镇子的高额在逃犯,可不止这三个人。” ###第三十六章 死神   平克顿的探员们正焦躁地守在山洞外,他们觉得自己扛枪的上司不太靠谱,扑上去送了两个人不说,现在在这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突然,山洞中传出阵阵响声,开始的时候像是闷雷一样,随后越来越大,随后还有枪声传来。   “老大,好像里面有情况。”一个探员对扛着枪的罗斯特说,“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罗斯特和他的部下相比,更加烦躁,他在平克顿中,就以勇猛无脑闻名,奉行力大砖飞的行事准则,至于无脑,他从来不认为是一种耻辱。   他现在最烦的不是被堵在门口进不去,而是竟然有人比他还暴力,两秒三枪干碎两个人。   “冲进去,我要活剥了他们。”   罗斯特这次带头冲锋,扛着枪就钻进了洞里,所有人跟在他身后。   他们很快来到壁画那个山洞,也正好看见了在那里严阵以待的肖恩和飞鸟,当然,还有毫无战力的霍尔姆斯大叔。   这一次,平克顿的侦探们展现出了他们的战术素养,他们一边保持着火力压制,一边沿着山洞入口的方向展开,很快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对面。   肖恩和飞鸟用步枪还击着,飞鸟击中了一个躲在柱子后面的探员,那个探员被拖到了后面。肖恩就没那么走运了,他的肩膀也被一颗子弹洞穿,汩汩地向外留着鲜血。   这枪是罗斯特打得,如果不是光线昏暗,那个子弹应该是打爆了肖恩的脑袋。   “那个拿霰弹枪的呢?老子要宰了他。”罗斯特叫嚣着。   肖恩痛得靠在箱子后面,他指了指自己的小包,对霍尔姆斯说道:“大叔,帮忙拿下,我这包里有纱布和疗伤药。”   大叔看着眼前这个满头是汗的黑人,他对于黑人向来没有好感,最多也就是跟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他还是给他包扎了伤口,谁让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的命呢。   “对面的!我的名字叫威廉·霍尔姆斯!是一名地质学家,请你们停止开枪。”霍尔姆斯对着对面喊道。   “霍尔姆斯先生,不要慌!我们会救你出来,请你保持镇静。”罗斯特把霍尔姆斯当成了被绑架的人质,立刻下令停止了开枪。   探员们也愣住了,怎么对面还有个人质?不过这也算是他们的基本业务范围。   肖恩如果不是现在肩膀疼,肯定要猛地拍下大腿。   早知道人质有用,跟这大叔商量下把他送出去换条活命算了。   不过他显然高估了罗斯特先生的品格,平克顿里有的探员们是会体面地顾及到人质的安危,但那些的前提是雇主要他们保障人质的安全。   更何况,这些人里,是不包括帮派出身的罗斯特的。   “请把霍尔姆斯先生放过来,我可以允许你们离开一个。”罗斯特一边说,一边瞄准了箱子的边缘。   “你的人先撤走!”   “你先把人质送出来!”   一轮两轮言语交锋之后,就陷入了“鸡生蛋,蛋生鸡”的窘境。   罗斯特耗尽了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   “霍尔姆斯先生,请你保护好自己,我们会尽快救你出去。”   说罢,他便继续扣动了自己的扳机。   霍尔姆斯先生气得七窍生烟,他自认为还算一个体面的人,结果却被如此对待,而且毫无办法。   攻击越来越密集,平克顿的人也越逼越近,只有飞鸟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嘿,兄弟,咱们得交待在这了。”肖恩说道   飞鸟没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围上来的探员们,他一枪打掉了其中一个的帽子。   他肩上还未痊愈的枪伤开始往外渗血,只得背靠着掩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他的余光瞄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山洞的入口处,这个身影,他好像在哪见过。   灰蓝色的夹克,浅灰色的牛仔帽。   除了他,似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个人的到来。   “啪、啪、啪、啪、啪、啪。”   飞鸟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掏枪的动作,却听见连续的六声枪响。   时间仿佛静止了,背朝着男人的六个人探员背后几乎是同时开了血花,剩下的罗斯特反应过来,刚调转枪头,却已经被男人瞬间掏出的另一把枪打穿了胸口。   七杀。   罗斯特翻过身来,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脸。   男人此时的神色已经和在酒馆里完全不同,胡子拉碴的脸上冷峻肃杀。   罗斯特的声音变得颤抖,仿佛有人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不顾胸口流出的鲜血,惊恐地叫到:   “亚当·格兰杰!死神亚当·格兰杰!”   ……   在洞穴的另一边,贝恩兄弟已经点燃了一根自制的火把,他们现在有点进退两难。   在黑暗中,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那个人手中没有枪,可如同鬼魅一般,时不时从漆黑的角落中冒出来,从他们身边如风一样一掠而过,给他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他们的手上,脸上,都开了口子,最深的地方可以看见骨头,可能下一处,就是脖子了。   于是他们决定点燃火把,背靠着背,警惕地盯着光所能照射到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能听见从洞穴的另一边传来的连续不断的枪声。   “平克顿的人和他们交上火了。”弟弟平静的说道,“我觉得碰上的话,我们可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已经萌生退意。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趁着平克顿和这三个人交上火后,在洞口坐收渔翁之利。可却没有想到如此棘手。   胆怯是容易被人看出来的,而猎杀,往往针对的是那些内心动摇的人。   内心动摇,他的枪就会慢。   黑影又出,杀机再现。   只见陈剑秋从甬道拐角处的暗影中再次出现,这次他更快,三步并作两步就已经到了弟弟的面前。   “在这边。”弟弟的声音和哥哥的枪一起响了,但是陈剑秋已经一个纵跳高高跃起,他倒拿着匕首,刀锋从胸口往上,划破了弟弟的喉咙。   暗影之中,十步之内,皆为死地。   哥哥也顾不上自己的弟弟,丢掉了火把,边向着黑暗中射击,边向着洞口跑。   他仓皇逃到了门口,骑上了自己的那匹马,飞也似地逃进了林子里。   这是他干这行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恐惧,窒息,无力,明明对手连把枪都没有。   “该死的。”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马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他整个人从马上飞了出去,脑袋撞在了前面的一个大树上。   他的尸体瘫软在树根上,脑袋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不是在喝醉,就是在喝醉的路上   在森林出口的一处高台上,哈尼夫正和他的车夫兼搭档唐尼趴在地上。他们观察着下面的道路。   “老大,你说他们会从这儿过么?”唐尼无聊地拔起了地上的一棵草,把草弯成了一个圈圈。   他手里的草很快被哈尼夫一巴掌打掉了。   “专心点,你个蠢货。”哈尼夫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这条路是出来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没被平克顿那帮人闷死在山洞里,逃出来肯定要走这里。”   他活动了下自己快压麻了的手:“到时候绊马索就能把他们弄下来,然后趁着平克顿的人还没追上来,我们把他们都绑了,嗯,宰了也行。”   唐尼不由得佩服自己雇主兼老师的神机妙算,他继续注视着下面。   忽然,他看见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急匆匆地向着这边跑来。   只听得“扑”得一声,人仰马翻,马倒在地上痛苦地嘶鸣,而马上的那个人,则飞了出去。   “老大!老大!有人中招了!”唐尼开心地拍起手来,“不过为什么他们只有一个人。”   “闭嘴!快点跟我下去抓人!”哈尼夫也看到了有人扑街了,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确认后面没有其他跟来的人。   可能只有一个倒霉蛋跑出来了吧,可惜只能拿到150美元了。   两人提着枪急匆匆地从高台沿着坡溜了下去,跑向那个靠着树,低着头的人。   “诶?不对,老大,那人怎么是个光头啊?”唐尼首先发现了问题。   哈尼夫也觉得不对劲,他跑到那人旁边,蹲了下来,先试了下他的鼻息,然后开始打量这光头的相貌。   他站起身,朝地上啐了一口老痰。   “妈的,搞错人了,把贝恩家的老大给弄死了。”   ……   山洞里,飞鸟和肖恩靠着掩体在休息,他们看着陈剑秋半身是血地从甬道中走了出来。   “老大,刚才……”肖恩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陈剑秋摆了摆手,示意他在里面都听见了:“是酒馆那个人么?”   飞鸟也有点惊讶:“老大,你怎么知道?”   “猜的。”   陈剑秋说的是实话,他从酒馆见到这个人起,就觉得这个人有点不一样,但这个人意图不明,所以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人呢?”陈剑秋问道。   “走了。”   “丢下啥话没?”   “啥也没说。”   这么高冷?不过从他没有伤害肖恩和飞鸟来看,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意。   陈剑秋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出现,自己的那两个同伴估计要交待在这。   自己好不容易招募了两个死心塌地的手下。   其中一个他需要不停地擦屁股,而为了另一个他不惜与半个美军骑兵连为敌。   他们两个各有所长,一个偷鸡摸狗,一个荒野生存家。   更何况这两人好歹也算跟自己出生入死,形成了一定的革命友谊呢。   “老大,那个亚当到底啥意思,就因为我们在酒馆替他开了间房,就要报答我们?”   “可能性不大。不过,他看起来暂时没什么恶意。或许,有缘还会再见的吧。”   然后他们真的就很快见到了。   森林边缘,路边上,一匹瘦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而他的主人,横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他的手边掉落着一个空酒瓶,看标签,应该是他早上从酒馆里拿走的那瓶苏格兰威士忌。   肖恩和飞鸟,还有见多识广的霍尔姆斯先生,面面相觑。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也是一对双胞胎,刚才在洞里面救我们的,和这位,不是一个人?”   肖恩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罗斯特临死口中的“死神亚当”联系起来。   陈剑秋下了马,走到亚当的身边蹲了下来。   烂醉如泥,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剑秋把他扛到了自己的马背上,结果亚当一路颠,一路吐。那匹忠心耿耿的老瘦马一路跟在后面。   他们在一条河边上停下了。   陈剑秋洗净了身上的污血,顺带替亚当洗了把脸。黑萝卜在一边玩水,看着这个醉酒的男人,一脸嫌弃。   亚当洗了脸之后,看样子是有点醒了。   他站了起来,看了陈剑秋他们一眼:“你们出来了?”   还没等他们回答,他感到自己有点头重脚轻,差点摔了一个踉跄,他指着陈剑秋,问道:“你就是陈剑秋?那个中国人?”   陈剑秋也没有否认,虽然他自己还没看到过通缉令上的画像,不过在西部悬赏一百五十美元的中国人,可不多。   “嗯,不错。”亚当点了点头,“反应速度不错,出手很快,可惜了。”   陈剑秋听得一头雾水,然后亚当紧接着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的高人风范:   “还有钱没?我没钱买酒了。”   肖恩和飞鸟大跌眼镜,内心不由得暗自腹诽:   这就是被称作死神的男人?怎么看都像个乞丐,他这一身本事,干啥应该都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陈剑秋看起来像个冤大头,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怀里掏出了一美元,递到了亚当的手上。   亚当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变化,他直接转过身去,东倒西歪地爬上了那匹瘦马,转眼间就消失了。   “老大,我们还回镇子上么?”肖恩问道,来蒙特罗斯的路上一片平静,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不回了,我们在附近找个农场落脚。”陈剑秋说道。   “他们会让我们留宿么?”肖恩表示怀疑。   “我们不是有勃朗宁的那封证明么。”陈剑秋说道,“平克顿那帮人,始终跟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路上一直都没有动手,不知为什么,这次选择把我们堵在山洞里。搞不好他们现在正在在酒馆附近蹲我们。”   “贝恩兄弟则应该是直接追到了蒙特罗斯,不过好像还有一个赏金猎人,就是我们在山谷和富兰克林旅馆遇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哈尼夫。”   嗯,对,好像这个人还没有出现,要谨慎对待。   ……   “老大,这可咋整,我们杀了同行。”唐尼盯着尸体发呆,“他弟弟一定会找我们麻烦的。”   “你杀了他么?反正我没有。”哈尼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收拾起东西,赶紧撤,镇子先别去了,碰上他弟弟有点尴尬,我们在附近找个农场落脚吧。”   “好的,老大。” ###第三十八章 亚当·格兰杰的爱情往事   霍尔姆斯大叔在前往镇子的岔路口和陈剑秋他们道了别:   “我先去丹佛,你们注意安全,到时候直接去旅馆找我就行。”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肖恩说话了。   “老大,你说他会不会直接报警,到时候在丹佛把我们逮了吧?”他的智商前所未有地占领了制高点。   “有可能,到时候再说吧。”陈剑秋一脸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一行人没有前往镇子,而是绕过了小镇,直接沿着路向旷野中前进。   陈剑秋不是没考虑过在野外露营,可除非进山,否则在这种地方搭篝火,形同通敌。   两座山之间的地势很是平坦,视野宽阔,他们快到山脚下时,看见了一座农场。   农场的四周被长长的木制的栅栏围住,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木制的栅栏桩子,时至傍晚,牛羊都已经入了圈,远远看起来密密麻麻地一片。   看来这家农场的主人还挺富有。   一行人靠近了农场的大门。   一个在大门边的雇佣工人看见了他们,当然也看见了肖恩、飞鸟肩上的伤,还有他们身上的武器。   他立马向农场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嚷嚷。   不一会儿,农场里跑四五个端着枪的农民,他们跑到栅栏边严阵以待。   陈剑秋示意他们把长枪从背后取下,放到了马上。同时掏出勃朗宁的那张证明,高高举在手上。   “我们是来投宿的,我们有勃朗宁家族的担保和证明。”他高声说道。   一个年纪略长的老头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来到大门口,打量了下陈剑秋的肤色,一脸怀疑,他示意陈剑秋把手上的纸递过来。   在看完陈剑秋递过来的证明后,他打开了门,脸色稍稍缓和。   “进来吧,既然是勃朗宁的人,那应该没太大的问题。”老头没有任何热情好客的意思,他指着自己伙计们手上的那些枪,“这些都是从勃朗宁先生的枪铺里买来的,不过自从老勃朗宁去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家的人了。”   他把陈剑秋三个人领了进来。   “你们可以把马牵进马厩里,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干草;住的地方没有多余的,你们只能在那边的仓库里将就下;至于吃的……”   看着老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剑秋拍了拍马鞍袋:“这个不用您操心,我们自己带了干粮。”   老头见陈剑秋这么说,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直接转过头走了。   在他看来,能让这样肤色的人进来,已经是给了勃朗宁先生天大的面子,至于住的地方,不让他们跟牲口住在一起,算是好的了。   安顿好各自的马之后,三个人来到了老头所指的那间仓库。   陈剑秋推开门,一股难闻的味道迎面而来。   “咳,咳。”肖恩被呛得连连咳嗽,屋子里满满的都是粉尘。   这是一个堆放农具的仓库,铲粪的草叉和装粪的小推车都堆放在仓库的角落里,显然,这些农场工人是没有清洗这玩意儿的习惯的。   夜色很快降临了。   西部旷野的晚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陈剑秋并没有进屋子,而是靠在门口的柱子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个月了,可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世,断断续续的梦境和幻觉,始终还是连不起来。   他在这里看到的同胞们,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眼睛,但他们都在异国他乡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面对洋人,低眉顺眼,不敢大声说话。   或许,自己和他们的不同,是自信吧,因为自信,他从未胆怯过,而这份自信,是一百多年后强大的ZG,带给他这代人的。   如果真的能找到宝藏,自己,或许真的该做点什么,如果百年之后,ZH民族终将屹立于世界之巅,那现在,自己应该去做那那黑夜中的点点炬火。   正当陈剑秋还在思考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肖恩的声音:   “嘿,老大,你看,那是谁!”   陈剑秋顺着肖恩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靠近农场主房屋的那片栅栏边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趴在栅栏上,身体有点摇晃。   一股酒精的味道随着风飘了过来。   “老大,是那个醉鬼‘死神’。”飞鸟轻声说道。   陈剑秋借着月光看去,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好像还真的是亚当,这大晚上的,他来这做什么?   亚当似乎被夜风吹得有些头疼,他换了一个身形,斜靠在栅栏上,轻轻吹起了口哨。   月光,牛仔,草原,形成了一幅独特的构图。   忽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农场主屋子的后门,那个身影弯着腰,身材小巧。   是一个年纪三十来岁的少妇,身穿着一件麻布的裙子,她轻轻合上了屋子的门,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神色有些慌张。   当她看到亚当依靠在栅栏上时,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   她提着裙子,跨过那一片月光,奔向了夜色中的亚当。   “亚当,天呐,你还没死!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妇跑到了栅栏边,下意识地想去握亚当的手,但又缩了回来。   陈剑秋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堂堂“死神亚当”,除了酗酒以外,居然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可以看。   于是他压低了身子,看得更认真了。   牛仔不知道是酒没醒,还是故意摆酷,他低着头,牛仔帽遮住了他的脸,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伊丽莎白,听着,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快死了,只想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   “我听说了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出现在镇子里,可没想到是真的!我的上帝呀!”   “小安迪还好吗?”   “他一切都好,一点也不像他那个死了的混蛋爸爸,亚当,我真的,真的很抱歉,那时,我的爸爸他……”   “过去的事情,真的不用再提了。”   ……   谁也不再说话,两个月下的身影,共享着沉默。   陈剑秋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第一,这个女人是个寡妇。第二,这个女人曾经和亚当有一腿,然后被棒打鸳鸯;第三,额,这个第三么,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安迪到底是不是他爸亲生的。   正当他抱着吃瓜的心态琢磨这其中的种种关系时,农场中灯亮了,伴随着一声哨响,还是那四五个雇佣工人,拿着枪,举着火把,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而那个老头,扛着一把猎枪,走出了屋子大门。   他拿枪对着栅栏边的牛仔,大声吼道:   “亚当·格兰杰,你这个杀人犯,离我女儿远点!” ###第三十九章 农场上的一把火   “亚当·格兰杰,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你当初不过是我这里的一个牛仔!”老头梗着脖子,躲在掩体后面,底气十足。   靠着栅栏的亚当似乎没有反应,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陈剑秋知道可能下一秒,他的枪拔出的时候,对面的一群人就会躺倒在地。   下一秒。   下一秒那个寡妇一把紧紧抱住了那个牛仔。   “不要伤害我爸爸!不要伤害他,我求你了,不要伤害他。”她的眼泪划过脸庞,向牛仔哀求着,“他是我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不知道因为是抱得太紧,还是被草原的风吹得着了凉,亦或者喝得太多了。   亚当一把推开了那个寡妇,开始扶着栅栏在地上呕吐起来。   画风不堪入目,陈剑秋忍不住扭过头去。   牛仔吐完,躺在了栅栏外的草地上,对着星空发出莫名其妙的狂笑。   哀莫大于心死。   “妈蛋,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情种。”陈剑秋摇了摇头。   老头见自己的女儿拦住了那个杀人狂魔,顿时胆大了许多,他挥舞起了枪,冲着众人吼道:   “这人是个通缉犯!抓住他可以换赏金,跟我一起上啊。”   说罢他就拿着枪冲了出去。   但冲到一半,却看见自己的女儿跪倒在地上,她张开双臂,拦住了冲向牛仔的众人:   “爸爸,我求你放过他吧,他已经快死了,求求你了……”   老头哪会理会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怕是以后走路都得小心自己脑后会不会被开眼。   他还是继续向牛仔走去,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捆绳。   “老大,怎么办?”肖恩按照惯例问陈剑秋。   陈剑秋没有急于发表意见,这人虽说是重情重义,但看起来已经半废了,即使拉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用。   更何况现在肖恩和飞鸟身上都有伤,在如此空旷的地方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太大胜算。   “老大,我们是不是该救救他,他好歹救了我们一次。”飞鸟比较质朴和善良,说出了心里话。   “来都来了嘛,看热闹反正不嫌事大,咱们再加上一把火。”   ……   老头的腿被他的女儿抱住了,怎么甩也甩不开。寡妇紧紧贴着他的腿,哭声已经逐渐沙哑。   他身后的那些雇农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松开!”老头一咬牙,一脚踢开寡妇,“你瞎了眼么?他是一个恶徒!是一个杀人犯!”   他继续大步走向躺在地上的牛仔,打算把他捆起来,或者直接击毙。   “老,老板,你看那边。”老头身后有个雇农突然喊了起来。他指着仓库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   陈剑秋说加上一把火,当然是物理意义上的一把火。   他们身后的仓库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易燃物肯定是少不了的,陈剑秋找到了一摞干马粪,然后觉得不太够,索性又从马厩里扛来了几捆干草。   几把引燃的干草丢下,火势很快窜了起来。草原的风是火焰最好的助燃伙伴,一阵风刮过,仓库里的火苗已经舔上了屋顶。   “该死的,肯定是那三个下贱的混蛋!”老头一见到自己的财产受到了损失,一时间心急如焚。   他丢下了这边的牛仔,疯了似地向储存着水的地方跑去。   “救火!救火啊!”他招呼着自己的工人。   除了哭傻在地的女人,其余的人都去跑去拿水桶,几个人排成一条线,不停传递着水桶。   一桶一桶的水浇在熊熊烈火上,但火势已起,这点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老头的脸被火焰熏得漆黑,眼见即将被烧成灰烬的仓库,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四匹马从仓库后方的栅栏处掠过,马不停蹄地向着山的方向而去。   老头怒火中烧,双眼通红,他从地上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都给我上马追,不要活的,只要死的,杀一个人我给50美金!”   在马上的陈剑秋听见老头的叫喊,有点哭笑不得,这老头也太抠门了,自己脑袋现在好歹值150美金,至于瘦马上趴着的那个半醉半醒的大哥,虽然不知道值多少,但应该不会低于500美金。   雇农们不是专业的枪手,但这里的民风好勇斗狠,歹徒横行,所以每个人都丝毫不怂,加上赏金的加持,各个奋勇当先,对着前面的四匹马就是一顿乱射。   肖恩和飞鸟身上都有伤,只能伏马躲避,陈剑秋没有长枪,拔出自己那把柯尔特对着后面放了几枪。   一枪没中。   “太菜了。”瘦马上的人不知道何时醒转了,但随即又开始在马上趴着呕吐。   陈剑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但凡有一半时间醒着,咱们都不用被这帮养牛的追。”   “我以前也是养牛的,呕~~~”亚当还在吐,看样子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稳住重心,控制肌肉,目光顺着准心,不要盯着某个点,瞄准某个区域。”亚当突然说道。   不及思考,陈剑秋按照他的指点开始向后瞄准。   “开火!”亚当的声音再次在陈剑秋的耳边响起,陈剑秋果断地扣动了自己的扳机。   “砰。”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雇农被打了个正着,从马上滚了下来。   “下次试试瞄躯干附近,那里面积大,呕~~~”亚当仍在呕吐,不过好像已经是在干呕了。   陈剑秋没说话,他一个拧身,很快地击发了第二和第三枪,又有一个追击的雇农滚落下马。   “还行,天赋不错。”吐完了的亚当趴在马上,想对陈剑秋比个大拇指,但手都抬不起来。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陈剑秋一夹黑萝卜的肚子,黑萝卜奋蹄向前,从最后一个冲到了第一个。   其他马在他的带领下,也都加快了速度,紧紧跟着这匹黑色马王。   剩下的雇农见前面两个人落马,瞬间胆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而老头则是杀红了眼,他一个人骑着马追了过去。   突然间,他看见前面多了两匹马,跟在之前的那群人后面。   “兔崽子,烧了我的农场,还摇人?我追到天涯海角都宰了你们。”   老夫聊发少年狂,老头仿佛一夜间回到了几十年前,他纵马西部的日子,他对准了前面最后一匹马抬枪就射。   然后,他就被一颗子弹洞穿了身体。 ###第四十章 赏金又涨了   哈尼夫和唐尼怕遇上贝恩兄弟中的弟弟,于是绕了一个大弯,才绕过了镇子。   天色已晚,风吹得哈尼夫很舒服,他看见在不远处的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农场。   “可以跟农场主商量下弄点好吃的,最好还可以洗个澡,我们可以付他们钱,这两天我受够了。”哈尼夫觉得自己霉运上身,得改改运气。   “老大!你看前面,那个农场好像着火了!”唐尼叫了起来。   哈尼夫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继续向着农场行进,突然,远处的路上出现了四匹马,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这四匹马的速度出奇的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他们眼前,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哈尼夫没有看清楚这四个人的脸,因为他们中的三个都趴在马上,只有一个在向后射击着。   等等,那匹马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那匹马的破旧马鞍,怎么看起来也这么眼熟。   “是那三个人!”哈尼夫明白过来。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四匹马已经跑出了老远,他调转马头,对着唐尼吼了一声,“追!”   他从马上抽出了长枪,对准了前面,他的马上射击号称一绝,而他这把长枪的子弹,都经过他自己的改装,更快,杀伤力更大。   不管是怀俄明的猎熊人,还是犹他的连环杀人犯,都曾死于他的枪下。   “去死吧。混蛋们。”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枪响。   “老大,后面有人朝我们射击!”唐尼在后面喊道。   “那你还击啊,蠢货!吓跑他就行了。”哈尼夫不胜其烦,他转过头,再向前看去的时候,那四匹马已经拐入了山里。   背后响起了几声枪响,随后安静了。   “他们退了?”哈尼夫回头问道,可是他看见了唐尼尴尬的脸。   “老大,我们好像又杀人了。”   哈尼夫顿感不妙,他向着后面看去,一个老头躺在马下面,旁边两个农夫打扮的人骑着马,远远看着他们,不敢再向前。   他觉得一股闷气涌上了胸口。   ……   几天后,几名身着制服的州探员来到了蒙特罗斯,他们接到了举报,说是这里出现了极其恶劣的凶杀案件。   原先蒙德罗斯的治安废弛,他们早有耳闻,在西部死上个几个人,也再正常不过。   但臭名昭著的“死神”——亚当·格兰杰几天前出现在了这里,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最近流窜在怀俄明和犹他的三个恶徒,他们分别是“开膛狂魔”、“黑皮疯子”和“印第安暴徒”。   令人奇怪的是,他们问了镇子里酒馆的酒保,枪店的老板,他们都说没有和这三个人有任何交集,他们只是匆匆来,匆匆去,光顾了几个商店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要不然我早把他们绳之以法了。”当地的警长西格蒙德信誓旦旦。   当他们找到受害者——农场主的女儿时,这位可怜的姑娘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失去了父亲,此时的她除了哭泣,什么也问不出来。   倒是当他们看到农场主尸体上的伤口时,一名有经验的探员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留着上翘胡子的形象,他说出了一个名字——赏金猎人哈尼夫,只有他使用这种破开了的开花子弹。   于是,又过了十来天后,科罗拉多州的各地,也张贴出了新的赏金布告,包括他们的首府——丹佛。   “死神”亚当,他的赏金在原来的1000美金上小加了100,那三个人,每个人从150美金加到了250美金;而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哈尼夫,也跟他们一起上了榜,250美金。   ……   “老大,我们的外号现在这么难听么?”临近丹佛的一个铁路中转点,肖恩看了眼贴在站门口的赏金告示,他不由地把自己帽子压得更低了。   清晨的中转点,一个活人都没有。   “亚当,原来你这么值钱?”陈剑秋看着告示上的照片,科罗拉多的州警,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张他的正面照,好像是他在石泉被抓的时候拍的,而旁边的亚当,则明显比他现在帅了很多。   此时的亚当还是有些萎靡不振,在山区的这十几天,他至少一半时间都清醒着,可每当在山路上遇到运送杂物的大篷车或者携带着酒的旅人,他用各种方式暗示陈剑秋。   于是他的马鞍袋里时不时会多两瓶朗姆、金酒、或者是一些不知名的散装蒸馏酒。   “要不你把我绑了去换赏金吧,算我还你的酒钱。”亚当迷迷糊糊地说道。   陈剑秋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有点无语,这货神志清醒的时候,时不时会教上陈剑秋两手。   “我只说一次,也只演示一次。”他掏出腰间那把柯尔特M1873——外号“和平缔造者”的枪,以陈剑秋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拔枪,射击。   天空中六只倒霉的鸟落下,他们多了一顿晚餐。   而亚当则重新躺回树下,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脸,酣然大睡。   不过好在这位大人很健忘,每当他再次喝醉后,就会忘了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再给陈剑秋演示一遍。   陈剑秋在山里的时候,会尝试着去练习,大部分时候还是练习静物的瞄准,练习对象是石头,或者亚当喝剩下的空酒瓶子。   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会在远离营地的地方练习,谁知道他们现在身后还跟着哪些牛鬼蛇神。   陈剑秋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亚当他们的目的。   “我们是在寻找一处宝藏,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亚当坐在篝火边,帽子盖着脑袋,不知道他是昏睡状态还是清醒状态。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从帽子下面传了出来。   “我快死了。”   陈剑秋那天晚上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说给自己的心上人听而已,但亚当把帽子拿了下来,眼神无比清晰地看着他。   “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没有医生愿意替我医治,他们都说我没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眼神逐渐黯淡。   “我原本打算见了伊丽莎白就可以去死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陈剑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他的逻辑。   “因为我想继续喝酒。”亚当的理由看起来有点草率,“你到时候把我的骨灰带回新墨西哥就行,随便撒在哪。”   “你在那做了些什么?这么有纪念意义?”   “抢银行。”   “钱呢?”   “花完了。”   ……   陈剑秋不知道那天晚上亚当的鬼扯里面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的,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   正当他看着告示出神的时候,一个头戴着斗笠的老人一把撕下了赏金布告,他走到了陈剑秋的马前面,拉住了他的缰绳:   “跟我走。”   这是一句中国话。   老人抬起头来,斗笠下面,浮现出一张黄皮肤的脸。 ###第四十一章 英王旧部   老人带着一行人拐进了一条小路。   陈剑秋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他回头看了一下,肖恩和飞鸟的动作和他一样,只有亚当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他拔枪快。   老人带着他们穿过一片树林,他们发现,树林的后面,竟然有一座小村落。   陈剑秋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这座村落的建筑风格和他这些天来在美国西部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不同于美国小镇常见的木屋,这些屋子虽然也是临时搭建,但错落有致,有着浓厚的中国风格。   清晨的村落一片祥和,屋子的烟囱中已经飘出了袅袅炊烟,屋子前的菜地里已经有为数不多的妇人在劳作,时不时有几条狗从田埂上穿过,彼此追逐打闹。   如果陈剑秋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在丹佛的近郊,会恍惚以为自己在中国的哪个山村里。   村子的边上,是一大片经过开垦过的梯田,种着玉米和小麦,还有一小片红色的的植物,陈剑秋仔细一看,居然是高粱。   “老丈,这里怎么会种高粱。”陈剑秋问道,他印象中19世纪美国没有大范围种这玩意儿的习惯。   “家乡带来的种子,没想到在这地方还挺适应,耐旱。”老人的话意味深长。   他把陈剑秋他们带到了一座屋子前,栓好了马,把三人引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一个妇人,正在灶台边煮着什么。   “快去把牛三他们喊来。”老人低声吩咐着妇人,妇人在衣服上擦了下手,就匆匆走了出去。   陈剑秋警觉了起来,他稍稍拉进了和老人的距离,准备随时控制住他。   老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盯着灶台出神。   很快,妇人带着几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妇人把他们让进了门,老人轻轻把门带上。   这回连亚当都恢复了清醒的状态,四个人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老人转过身来,扑通一下,对着陈剑秋跪下了,而那妇人和几个大汉愣了一下,也齐刷刷跟着跪下了。   “英王旗下卒长张大年,参见少主,听候少主调遣。”   这一跪吓了陈剑秋一跳,饶是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也有点懵。   但他很快上前扶住老头。   “老丈,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陈剑秋想把他搀起来,活着被人拜,有点不适应。   张大年和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但很快坚定地回答道:   “当初护着少主出城,只是后来失散,未能护主,虽万死不能辞其咎。”张大年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少主长大,化名为‘陈剑秋’,虽长相略有改变,但我还是能认得出的。”   陈剑秋替老人擦去脸上的泪水,不说话。   他对于之前做的那个梦有点印象,但其他的信息还是回忆不起来,这老人单靠长相就判定自己的身份,也有点草率了吧。   自己既不想招摇撞骗,又不打算急于撇清关系。   前者是坏,后者是蠢。   老人见陈剑秋不说话,瞥了眼陈剑秋身后的三个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来少主是默认了,只是不愿意让这三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就先不要提了。   此时的肖恩是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儿?   飞鸟则是一脸感慨,自己跟随的人果然不简单,荒郊野外遇到个同族的人说跪就跪。   亚当的目光,则被桌子上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瓶子吸引了。   “快起来吧。”陈剑秋把张大年扶了起来,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几个壮汉的身上。   “少主放心,这个村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暴露您的行踪,否则军法处置。”张大年看出了陈剑秋的疑惑。   “那让他们忙去吧。”陈剑秋说道。   老人遣散了众人,欢天喜地地搬了一张凳子让陈剑秋坐下,自己立在一边。   “你也坐吧。”   老人犹疑了一会儿,靠着桌子坐下了。   陈剑秋转过身,对着后面三个人说道:“你们要不要出去晃晃。”   肖恩和飞鸟点了点头,亚当却嗅了嗅鼻子,目光仍盯着那个瓶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二锅头(Erguotou)。”张大年用英文回答道,不过好像说了跟没说一样。   “一种酒,真男人喝的,你要不要试试?”陈剑秋解释道,他很快明白了田地里那一小片高粱是种来做什么的。   亚当一点也不客气,拿着瓶子大大咧咧走出了门。   陈剑秋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张大年,可对于石泉镇之前和自己失忆的事情,是闭口不提。   张大年也不多问,听的很认真。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陈剑秋有点奇怪。   张大年叹了一口气。   “被冲散之后,我们被一路追杀,死走逃亡伤,剩下的人跟着我一起偷偷爬上了一艘商船,谁知道那商船的头目,是一个蛇头,把我们当猪仔卖到了美国。”   “我们起初在加利福利亚修铁路,但条件太艰苦了,几乎每铺出去一公里,就要死几个人,我们的人也死了几个,我和剩下的人逃了出来。”   “我们后来断断续续地扒着火车,一路步行,来到了丹佛。”   “在中国老乡的帮助下,我们定居了下来,靠干点苦力活为生。”   “那你们为什么不继续住在唐人街里呢?”陈剑秋问道。   张大年的脸色变了,眼睛里冒着火。   “因为一年前。”   “那天我刚从货站搬东西回来,却看见一伙暴徒拿着木棍、石块、板斧冲了进来,他们肆意地袭击着我们,很多房屋都被砸毁了。”   “我和牛三打倒了几个人,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被打倒在地上。”   “我想跟他们拼了,可他们竟然扑向了女人和孩子们,我们只得护着她们,边打边退,牛二说他殿后,然后他再也没回来过。”   陈剑秋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张大年面有戚容,继续说道:“他们说是介入了调查,可我没有办法相信他们,八个小时!那帮暴徒整整施虐了八个小时,现场没有出现一个人!”   “后来,有些人回去了,听他们说,整条街几乎都被毁了。我带着一部分人到了这里,这里原本属于一个农场主,但是他嫌太荒放弃了,我们凑钱租了下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希望能护他们周全。”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即使他这些日子已经见惯了这些事情,但还是觉得有一种东西压在胸口。   “谁干的?”他问道。   “不知道,据说是一个爱尔兰人。”   “好的,我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红衣美女   “少主,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这里还算隐蔽,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张大年满怀期望地看着陈剑秋,但陈剑秋不置可否。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给了老人:“麻烦找个得力的人帮我打听一下这个人。”   这是霍尔姆斯的那张名片。   张大年看了下纸片,点了点头。   “对了,叫我剑秋就好了。”陈剑秋留下一句话,走出了门。   “肖恩!”   黑人正蹲在田梗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只母狗和一只公狗“打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一看,是陈剑秋,便站起身来,快步向着他走来。   “什么事儿,老大?”   “晚上去丹佛一趟,帮我调查下城里的爱尔兰人主要住在哪里,调查下地形,最好画一张地图来。”   “额,老大,我不会画画。”肖恩有点尴尬。   “你能说给我听也行。”   “那我还是画吧。”肖恩摸了摸头,不再讨价还价。   “对了,飞鸟和亚当呢?”陈剑秋突然问道。   “飞鸟跟那个壮汉比划着要了一根钓竿,去河边钓鱼去了。”肖恩指着牛三,牛三见他们看过来,憨厚地一笑,“亚当?那个酒鬼?我没看见他。”   陈剑秋跟肖恩交待了些细节后,让他去找张大年去准备下晚上的事项。   他沿着村子的周围绕了一圈,终于在一间屋子的后面,找到了歪在鸡棚边上的亚当。   他的帽子盖在脑袋上,手里拿着那半瓶二锅头。   这家伙肯定是把二锅头当威士忌喝了,等他醒来之后,再问下他的获奖感言。   陈剑秋招呼来牛三,让他找了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把亚当抬回了屋子里。   他要去找下飞鸟,商量下接下来的计划。   ……   丹佛大学的某间办公室里。   洛哈特博士正在大发雷霆。   他办公桌的对面,坐着一个鹰钩鼻子的男人,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平克顿探员。   “你们答应我尽快抓到那三个人,或者杀了他们,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三个人不但没抓到,还逃窜到了科罗拉多!他们明摆着就是冲我来的!”   洛哈特怒不可遏,前不久,他的好友霍尔姆斯急匆匆地找到了他,跟他讨论关于阿兹特克语言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那些字符代表着什么。   于是他撒了谎。但以霍尔姆斯的水平,自己再怎么阻挠,他也很快会搞明白这些字符的含义,相应的,那张藏宝图的秘密,也会被揭开。   “我们会保护你的。”鹰钩鼻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不是信誉有佳吗?你们不是专业的吗?”洛哈特的鼻子喘着粗气,“那张藏宝图很重要。我要你们立刻去解决他们。”   “我们当然知道很重要。”鹰钩鼻子一点也没有受到他情绪的影响,“但我们也明白谁给我们支付酬金。”   洛哈特忽然明白了鹰钩鼻子的意思,但一想到那三个杀人犯随时会把自己绑了,酷刑拷问,得到或者得不到答案都有可能撕票,他就不寒而栗。   “我承诺过你们老板,很快就回去动身,但如果你们不解决那三个人的话,我会考虑换一个合作伙伴,对这张藏宝图感兴趣的人很多。”洛哈特的言语中隐隐带着一丝威胁。   “你还告诉了其他人?”鹰钩鼻子眼神玩味。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洛哈特自知失言,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鹰钩鼻子掸了掸自己西装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从洛哈特的桌子上拿起那顶圆边礼帽,戴在了自己头上。   “我们会替你解决困扰的,博士。”   鹰钩鼻子走出了博士的办公室,外面等待的探员走了上来。   “那三个人到丹佛了没?”鹰钩鼻子问道。   “出了大山之后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我们还在寻找他们的行踪。”   “其他的赏金猎人们呢?”   “好像除了哈尼夫以外,又多了好几个,好像还都挺有名。”   鹰钩鼻子对着探员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他轻声说道:   “他们如果活着的话,我们继续跟着,如果落在别人手里,就一起杀了,拿回藏宝图,我们自己来。”   ……   陈剑秋沿着村庄边的小路向河边走去,他走进了一片树林,林间,有一条供马车行驶的林荫道。   陈剑秋戴着帽子,低着头,向前走着。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远远的,一辆大篷车正缓缓地沿着道路向他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拉丁美裔的混血女孩,身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在林子的一片绿色中格外显眼。   野外?女人?一个人?   陈剑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现在整个丹佛到处贴着他的悬赏令,他不想惹麻烦。   大篷车晃晃悠悠从他的身边路过,陈剑秋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姑娘。   这是一个相貌美艳的拉丁美人,五官姣好,侧脸的线条,如雕刻一般的优美,她的眸子里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慵懒,让人流连忘返。   当她经过陈剑秋身边的时候,前方有一个不大的坑,她站了起来,扬起了手上的缰绳。   红色的裙子遮掩不住她曼妙而又傲人的身姿,一阵风吹拂起她的黑发,高高向后飘起,在空中飘舞。   陈剑秋目光在她握着缰绳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他低下了头,女人似乎也没看向他,两人擦肩而过。   “咯噔”,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响,随后是女人的声音。   “先生!”   陈剑秋不打算停下,继续向前走。   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先是低头检查了下自己马车的后轮,然后赶上了前面的陈剑秋。   “先生,可不可以帮我一下,我的车陷进坑里了。”   陈剑秋停住了,他转过了身。   女人朝着他妩媚地一笑,慢慢地走向了自己的大篷车。   陈剑秋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   女人走到了大篷车后面,把身子探进了车棚子里,似乎准备在里面找些工具来撬动车的后轮。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按住了。   黑暗的车厢里,在距离她手的不远的地方。   是一把温彻斯特M1873连发步枪。 ###第四十三章 我会替你解决你的烦恼   “美女,这就不太讲究了吧。”陈剑秋抓住女人的手,“你这手上的枪茧,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得出来的吧。”   女人脸上的笑容犹存,妖娆无比。   陈剑秋忽然感到浑身寒毛竖起。   危险。   他身体迅速大幅度地向后仰去,弯成了一个弓形。   一声枪响,一颗子弹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女人的左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左轮,枪口还冒着烟。   她惊异于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躲过了这近在咫尺的一枪。   陈剑秋可不会给她犹豫的机会,他抓着女人手腕的手用力向后一拉,右手冲着女人细长的脖颈而去,准备辣手摧花。   可女人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她另一只手丢开手枪,握住陈剑秋抓着她的手,借着力量来到他侧边。   长裙飞起,一对修长的双腿露了出来,这双腿如同蛇一样缠上了陈剑秋的手臂。   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女人开始发力,如果不注意的话,几秒钟后,陈剑秋的这条胳膊就会被绞断。   但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陈剑秋一个翻身,便压在了女人身上。   身下女人的身体柔软但危险,陈剑秋原则上是不打女人的,前提她至少算是个女人。   他摁住女人,准备照着她美丽的脸庞来个砸击,让她老实点。   但他突然觉得裆下有风,女人的一只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摆脱了他的控制,冲着他的“命中要地”顶上了膝盖。   这女人真狠啊。   他急忙躲开,女人却趁机摆脱了控制,一个翻滚挣扎着想站起来。   “噗呲”   红裙的裙摆一大块留在了陈剑秋的身下,而女人,则一个闪身进了树林。   陈剑秋掏出枪,可女人已经消失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那片红色的裙摆,摇了摇头。   打架你穿什么裙子。   他拿着碎裙子往回走,却看见亚当斜靠在路边的树上,飞鸟和他站在一起。   “我刚好回来,听见这边有枪声。”飞鸟手里拿着弓,他听见有枪声,就直接丢下鱼竿和鱼跑过来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亚当:   “你不是喝多了睡着了么?”   “陈,你给我那玩意儿叫酒?”亚当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又展开了,“不过那东西真带劲。”   “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回屋刚躺床上就醒了。那老头给我洗了把脸,说你自己出来了,我也就跟着过来了。”   他瞥了一眼陈剑秋手里的那片红色的裙摆,要过来仔细看了下:   “红衣‘卡米拉’,这个西部最优秀的女赏金猎人,看来,对咱们感兴趣的人不少啊。”   “应该是你把,我们三个人加起来赏金都没你多。”陈剑秋揶揄道。   “放心,你有两千美金的潜力。”   亚当回了一句,然后继续说着“红衣”的情况:   “听说这女人是加勒比的混血,不知道怎么来到了美国,据说十二岁那年就拿枪杀了一队围着他们车队的匪帮。”   “不过咱们要是被她盯上还真是麻烦了,这女人最出名的还是她的远距离狙杀,咱们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脑袋了。”   陈剑秋没说什么,他走到了大篷车的边上,冲着后面两个人说道:   “愣着干嘛,看着有啥值钱东西往回搬啊。”   ……   肖恩很喜欢在夜里执行任务,不只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保护色,还因为夜里能看到白天看不到的东西。   他靠着一根木头电线杆,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眼前的这条街。   有位名人说过,爱尔兰人的不动产是屁股和奶。   现在在他前方不远处的这个爱尔兰女人,便兼具这两样东西。此时的她正衣衫不整地半倚着门,娇滴滴地送着一个心满意足的客人出门。   肖恩也心满意足,他不仅搞清楚了这个爱尔兰人街区的地形,还搞清楚了他们的头头是谁。   在这一点上,他有平时一百个聪明,虽然陈剑秋没跟他说要这里的地形做什么,但后来他的这位老大后来把他拖到一边交待了很多。   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弄到更多的信息,比如他们的习惯、作息,人员构成。   肖恩知道,这里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这边爱尔兰人的头头叫墨菲,寻衅滋事无所不为,而这个爱尔兰女人,就是他的姘头。   门关上了,肖恩用笔在纸上标上了一个记号,然后把纸和笔都收进了口袋里。   他觉得有些无聊,准备出城回村。   夜里的丹佛和19世界美国的很多城镇一样,雾蒙蒙的,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多。   可一辆马车突然在离肖恩不远的地方停下了,从上面下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急于下车,脚下还被车边缘绊了一下。   他的腋下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包好的画册一样的东西,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急匆匆地向街边一个小巷走了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向后看,神色慌张。   肖恩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一想到陈剑秋那张脸,决定还是直接回去复命的好。   可很快又有另一辆马车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三四个人。   这三四个人肖恩不认识,但他们那身打扮他可是难忘。   这帮人是平克顿侦探社的。   这三四个人压了压自己的帽子,跟着那个男人进入了小巷。   肖恩无法压制自己的好奇,也迅速地跟了上去。   小巷悠长,为了防止自己被前面的人发现,肖恩索性直接上了屋顶。   这里的房屋都相对低矮,各个屋顶间都有隔板相连,肖恩从一个屋顶跑到另一个屋顶,也勉强跟上了前面的人。   正当他准备拉进和他们的距离的时候。   前方突然一声枪响。   肖恩一个心惊,差点没从楼上摔下来,他靠到屋顶边上,向下望去,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面朝下倒在地上,之前手上的那包像相册一样的东西和笔记本也都不见了。   他从楼上顺着墙体边缘的梯子爬了下去。   一张纸片从男人的口袋里掉了出来,风从巷子中刮了过来,把这张纸片吹到了肖恩的脚下。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肖恩的背后传来。   黑人不及思考,捡起了那张纸片,以最快的速度向巷子外面跑去。   “死了?”   脚步声的主人们停在了尸体的边上,其中一个人问道。   “嗯,头部中弹,打得很准。东西也被拿走了。”另一个人回答道。   “应该是平克顿的那帮人,他们下手还真是快。”为首的男人说道,“赶紧走吧,等会儿警察就要来了。”   “看来,我们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了。”   肖恩一路不停地跑出了巷子,他走到了一处路灯下面,看了眼卡片上的字。   这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乔治·洛哈特。 ###第四十四章 霍尔姆斯有难   肖恩在郊外对付了一夜。   当他第二天回到村落的时候,正好看见亚当和陈剑秋在拼酒,两个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两瓶二锅头放在桌子中央。   桌子上放着一排酒杯,两个人正在一对一地“决斗”。   这是一种很中式的喝法,陈剑秋不喜欢,但亚当不知为何迷恋上了二锅头。据陈剑秋所知,这种酒在美国人看来就是毒药入喉。   于是爱看热闹的张大年大叔就给安排了这场“交流”。   此时的他正在乐呵呵地给两人满上。   结果可想而知,刚到第五杯,亚当便趴在了桌子上,而他对面的陈剑秋,除了面色微红以外,没有任何异样。   飞鸟一脸怜悯地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亚当。   真是人菜瘾大。   肖恩也跑到了桌子边上跃跃欲试,他拿起一杯倒进嘴里,然后一口喷了出来。   “这什么东西?”   张大年哈哈大笑。   陈剑秋向肖恩伸出一只手,黑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他把那张绘制着爱尔兰人居住街道的纸递给了陈剑秋。   和纸一起递过去的,还有那张洛哈特的名片。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洛哈特死了。”肖恩说道,他把自己所遇到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陈剑秋。   陈剑秋双手十指交叉在面前,他在思考。   “那个包里的东西可能是地图的备份,那个笔记本可能是地图上符号的翻译。”他突然问道,“你说除了平克顿以外还跟着一拨人?”   “是的。”肖恩点了点头。   “确定不是警察么?”   “警察没那么快。”   陈剑秋再次陷入了沉思。   平克顿的人冒着名誉受损的风险,在丹佛的城市里堂而皇之地杀了一名丹佛大学的教授。   看来这批宝藏非同小可,他们不惜杀人灭口。   但那这另一波人又是哪来的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候,张大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伙子也回来了。   “这卡片上的地址是一个旅馆,霍尔姆斯先生确实住在这里,他这段时间一直往返于丹佛大学和这座旅馆之间。”   一个念头突然从正在思考的陈剑秋脑中闪过,他猛地站了起来。   “霍尔姆斯有危险。”   ……   霍尔姆斯有些心神不宁,他在洛哈特那里吃了闭门羹,基本上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但洛哈特的闪烁其辞让他明白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利用自己地质学家的身份跟丹佛大学申请了图书馆的馆藏图书阅览权。此时的丹佛大学馆藏还没有后来那么惊人,但已经汇聚了很多的第一手资料。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在书架底层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上找到了答案。   这本笔记本来自于一位已逝的西班牙探险家,而霍尔姆斯,恰好通晓西班牙语。   这上面的符号和他在陈剑秋那张人皮图上看到的,极其相似。   他把笔记本中的这几页,抄了下来,然后准备把那本笔记归回原位。   但他没走出几步,又停住返了回来。   他抽出那本笔记本,找到记载着符号的那几页,抬头环视了下周围,确保没有人后,一咬牙把那几页纸撕了下来,夹进了自己的本子里。   霍尔姆斯急匆匆地低着头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连迎面走来的一位熟人向他打招呼,他都没有注意到。   “霍尔姆斯先生,您这么着急地去哪?”声音传来,霍尔姆斯不得不抬起了头。   是菲尔比,也在是丹佛大学任教的一位学者,在历史方面有一定造诣。   “额,我,我去找洛哈特教授。”霍尔姆斯回答道。   “嗯?您不知道吗?洛哈特教授死了。”菲尔比一脸遗憾,“警察早上刚来过。他昨晚上被人枪杀在城里的一处巷子里。”   霍尔姆斯呆立在原地。   菲尔比知道他和洛哈特是关系非常好的挚友,以为他在为洛哈特的死悲伤,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离开了,只剩下霍尔姆斯一个人。   霍尔姆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洛哈特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呢。   “您是霍尔姆斯先生吧?介不介意跟我们走一趟?”一个声音从霍尔姆斯的背后传来,带着浓重的墨西哥口音。   “我,我说介意的话,可以么?”霍尔姆斯转过头,看见他的背后两个很壮实的男人。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在丹佛,在丹佛大学!”霍尔姆斯说道,他的声音恢复了稳定。   “可这也是在西部。”其中的一个男人回答非常干脆。   霍尔姆斯跟着两个人走出了校区,来到了一处小木屋,他认识这个地方,这里原先是提供给学生或者教职工们远足休息的,但后来因为距离校区太远,还是被废弃了。   三个人走进了屋子,霍尔姆斯抬起了头。   屋子里有七八个人,只有一个人坐着。这个人拨弄着桌子上的两只蚂蚁,当他看见有人进来之后,便随手摁死了那两只可怜虫,转向了霍尔姆斯。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埃尔南德斯,以前是墨西哥人,现在,是美国人了。”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挺大的老头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的朋友,啊,也就是昨晚上死掉的那位洛哈特先生告诉我,你们曾经都看到过一张藏宝图,有没有这回事?”   霍尔姆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告诉我上面记载的是阿兹特克的宝藏,是这样吗?”埃尔南德斯继续说着。   “您知道的比我还要多。先生。”霍尔姆斯一脸无奈,他真想把洛哈特从地狱拖出来问问,为什么要把他也扯上。   “原本他是答应把副本一起给我的,可他出了意外。”埃尔南德斯说话似乎从来不管别人的反馈。   “那您应该去找拿走你副本的人要,先生。”   “那是属于我们的!你知道吗?那是我们墨西哥人的宝藏!”埃尔南德斯没来由地突然暴怒起来,“所以,原本在哪?原本在哪!”   霍尔姆斯有苦说不出,告诉他自己只看过一眼?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你们这帮欺软怕硬的垃圾,地图,在我这。” ###第四十五章 四个包围七个   丹佛大学坐落在景色优美的洛基山脚下,从校园里往外看,就能看到常年积雪的巍峨雪山。   校区离市区不算近,但一路上景色怡人。   可陈剑秋没有心情欣赏一路的风景,他一路快马扬鞭,冲着丹佛大学的方向疾驰而去。   洛哈特死了,那与洛哈特来往甚密的霍尔姆斯便成了众矢之的,即使平克顿的人不杀他,在其他觊觎宝藏的人眼里,他也是个香饽饽。   而自己,如果失去了这个有可能揭开谜题的人,那可真的就麻烦了。   飞鸟和肖恩紧跟在后面,他们全副武装。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个被派去打听霍尔姆斯消息的年轻人。   张大年他们原本想跟过来,但按照陈剑秋的意思,一来他们手上没有足够的武器,二来他们的马匹也跟不上陈剑秋。   于是陈剑秋只带上了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名字叫何洪生,原先是唐人街上洗衣店的一名帮工,去年暴动的时候,他工作的那个洗衣店被砸得稀巴烂,这人被人一棍子敲倒在了地上,张大年把他从废墟里拖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来到丹佛学校附近后,何洪生一溜小跑,独自跑进学校里打听霍尔姆斯的下落。   不一会儿,他便跑了出来。   “有人不久之前见到过他,从图书馆出来过,后来好像就跟着两个人去了南边的林子里。”   “快!”陈剑秋把何洪生拉上了马。   他们很快看到了那间小木屋,也看见了停在木屋外面的几匹马,听见了埃尔南德斯在屋子里的咆哮。   他下了马,冲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声,声若洪钟。   听见门外的声音,埃尔南德斯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们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两个人埋伏在吧台后面,三个人躲在屋子的角落里,一个人靠在门后面,准备随时给冲进门的人背后一枪。   剩下的一个人贴着窗子边,观察着窗外的情况。   “老大,就四个人,三个手上有武器,好像是新进悬赏榜那三个。”   “他们手上武器怎么样?”埃尔南德斯稳坐在桌子边,“死神亚当在不在?”   未等手下回答,坐在他对面的霍尔姆斯先说话了。   “埃,埃尔南德斯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坐着。”   他坐的地方靠着门,位于屋子里各个人的射角之内,尤其是门口那位,稍微打偏点就能把他开了花。   门外三人的做事风格他也清楚,等下要是真冲进来,自己连躲到桌下面都来不及。   “闭嘴!”喜怒无常的埃尔南德斯直接给了他一个嘴巴。   霍尔姆斯被抽得跟陀螺一样,晕头转向。   在窗边观察的那个手下已经忍不住了,他悄悄把枪管子伸了出去,想给外面那个领头的中国人来个意外的惊喜。   “呯!”   一声枪响,窗边的那个人向后倒了下去,脑袋上多了一个枪眼。   一时间屋内屋外枪声大作,子弹乱飞。   过了一会儿,屋外面的枪声停了。   “老大,他们好像没动静了。”一个手下对埃尔南德斯说道。   “停,都给我停下。”他冲着手下比划了下,示意他去观察下。   手下躲到了窗户地后面,小心翼翼地向外面观察。   “老……老大,他们好像人都不见了。”他的脸转向埃尔南德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老墨西哥人打死都不信外面这帮人会撤退,十有八九是藏起来了。   陈剑秋他们还真是藏起来了。   他们退到了木屋外的树林里,各自找到了掩体。   陈剑秋吹了吹柯尔特枪口上的烟,刚才窗口那位正是死于他的枪下,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有效的,毕竟,那人的脑袋比亚当的酒瓶大多了。   他悄悄把何洪生拉到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何洪生一脸难以置信,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扶上了黑萝卜。   黑萝卜扬蹄而去。   “老大,我们冲出去宰了他们吧,我们人多。”那个躲在门口面的人轻轻拉开了点门。   一发子弹立刻跟了进来,穿过门缝,打在了木屋的墙壁上。   “冲,他们就三把枪,我们七个人,冲出去直接宰了他们。”埃尔南德斯吼道。   众人叫喊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可真到要出去的时候,却都是一个看着一个。他们是悍匪不错,可对面的枪有点准,第一个冲出去的十有八九要躺。   谁也不想死,对不对?   埃尔南德斯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自己这边明明有七个人,却被三个人围住了。   “外面的朋友,我们互不相识,没仇没怨,你们为什么动手就杀我们人?”他蹲在窗户下冲着外面喊道。   没有回应。   老头索性直接摊开来说:“你们要的人现在在我手上,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谈谈,你们有图,我们有人,大家可以合作嘛。如果你们逼得我杀了他,大家什么也得不到。”   “那你动手吧。我们也不想有更多人分钱。”陈剑秋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   霍尔姆斯刚从晕眩中醒过来,听见这话差点没被气得昏过去。   埃尔南德斯一边说话,一边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分别挪到了窗子和门边,他打算同时从门和窗出来,后面人掩护,只要对面一露头,就直接击杀。   三个人围七个人,凭什么?他也是过了几十年刀尖舔血生活的人,说出去丢不起这份人。   正当他准备身先士卒,率先跳窗而出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老东西,你忘了自己胸口那道伤是怎么来的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下?”   埃尔南德斯听见这个低沉的声音,身体抖了一下。   五年前,他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在66号公路上截了一辆马车,彼时的66号公路,还是一条马车同行的土路,无数人沿着这条路前往加利福利亚。   但是当他们打开马车的车门时,马车里的那个男人瞬间击杀了他们6个,而自己,则在逃跑时子弹当胸穿过。   虽然后来捡回了一条命,可那道伤疤,却永久地留在了那里。   那个男人,就是后来声名远扬的“死神亚当”。   陈剑秋转过头,看见亚当正靠在一棵树后面,他的那匹老马低着头在林间啃着地上的草。   “你不是趴桌子上了么?”陈剑秋有点疑惑。   这人每次明明看上去醉了,怎么不一会儿就跟了过来?   亚当双手抱在胸前,手上的“和平缔造者”轻拍着自己的手臂。   “要不要我进去帮你料理了这帮废物?”他声音低沉地问道,完全不像一个宿醉的人。   “这么进去可能有伤亡。”陈剑秋摇了摇头,他倒不是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的战斗力,毕竟他清醒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我说着玩的,他们堵着门口,我也没办法。”下一秒,亚当的逼格掉了一地。   “没事。”陈剑秋检查了下自己的枪,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报警了。” ###第四十六章 绑架案告破   肖恩、飞鸟和亚当同时对陈剑秋行了注目礼。   飞鸟疑惑,肖恩黑人问号脸,亚当则咂了咂嘴。   陈剑秋连头都没回:“我们打不进去,人手不够,而且有可能有伤亡。”   “那,以什么名义报的警呢?这几个人又不在科罗拉多州的悬赏榜上。”   “绑架,洛哈特刚死,和他交往甚密的霍尔姆斯照理说警方都应该保护起来,两个人都算是有点名气的人。”   “现在他被绑了,警方现在估计是焦头烂额,这里可是丹佛,不是哪个鸟不拉屎的小镇。”   “我让何洪生连人数和确切位置都说了,在他们到之前只要把屋子里的人堵在里面就完事儿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跑啊?在这等骑警抓?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的能力么?”   “我?我信啊,反正我是干不过他们,要不然的话,直接扬了他们警局得了,还东躲西藏做什么。”陈剑秋说完,又重新盯起了小木屋。   屋子里的埃尔南德斯难受极了,这屋子的背面没有窗户,正面又有一个听着名字就想死的人在。   他的手下尝试了几次想冲出去,结果手刚伸出去,便挨了一枪,又准又快,只能捂着手躲到角落去了。   埃尔南德斯阻止了手下人继续挑战的打算。   反正他们也打不进来,这屋子原本就是为了休息建造,时不时会有大学的人过来补充水和食物,他不信外面的这群逃犯也有这个耐心。   就这么耗着呗。   ……   富尔茨警官很为自己胸口的警徽骄傲,他下属的队伍并不隶属于丹佛的警察局,而是一支独立的巡警,他们并没有隔壁的德州骑警那么赫赫有名,但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剿灭犯罪团伙无数,算是这个州执法队伍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今天接到了丹佛警察局的求助,洛哈特的死甚至惊动了州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在丹佛的城市里面枪杀了丹佛大学的教授。   而现在,一个小时以前,又有人在丹佛大学里绑架了小有名气的地质学家霍尔姆斯,这是一种挑衅,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州长下令,务必将霍尔姆斯先生完好地带回来,并且给与犯罪团伙以狠狠地打击,让他们明白,他本人对于恶性犯罪的零容忍。   丹佛警局焦头烂额,他们完全没有信心处理这样的事情,于是便向富尔茨和他的骑警们求助。   这种事情对于富尔茨来说是当仍不让,他率领着麾下三十余名骑警,飞也似地奔向丹佛大学。   埃尔南德斯和他的部下们在这间小屋子里和对面对峙了大半天。   他们轮流守着窗口和门口,时不时向外面放几枪,然后得到几声来自于对面的回应。   可当他们再一次隔着窗户朝林子里乱放了几枪之后,没有得到回应。   “头,好像对面走了。”他的手下面露喜色。   “你笑个屁啊。”   埃尔南德斯觉得丢人,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他以后也不用在西部混了。   他让手下押着霍尔姆斯先出了门。   没有人开枪。   他弯着腰走了出来,仔细地检查对面的树林中,有没有陈剑秋的埋伏。   没有人。   真走了?   “只能委屈下你了,霍尔姆斯先生。”埃尔南德斯从马鞍袋里掏出了一根捆绳,把霍尔姆斯捆了起来。   此时的霍尔姆斯已经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捆吧,累了。   正当老墨西哥人准备把五花大绑的霍尔姆斯捆到马上,一齐带走的时候。   忽然间,不远处,从丹佛大学方向的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埃尔南德斯眯起了眼睛,当他看清楚那一群骑着马的人时,脸色巨变。   “快走!是骑警!”   但是晚了,富尔茨警官已经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马后面的霍尔姆斯。   这下绑架的事情,坐实了,就是这帮匪徒在兴风作浪。   “开枪,不要打到人质!”富尔茨下达了命令,而他自己,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杠杆步枪。   埃尔南德斯和他的手下们疯狂逃窜,他们想往洛基山里面跑。   可经验丰富的富尔茨根本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分出了一半的人马去堵截。   骑警们训练有素,他们个顶个都是科罗拉多州警察中的精英,有些是骑兵退役,他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送这些匪徒下地狱。   很快,埃尔南德斯的部下们一个接着一个落下马来,他们有的直接被击毙,有的被围上来的骑警捆了。   而骑警这边,除了一个因为马被打中而被掀下来以外,其他人毫发无伤。   天色渐晚,埃尔南德斯驾着马埋头往前逃跑,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竟然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该死的!该死的!”他换了西班牙、英语咒骂着,骂陈剑秋,骂亚当、骂洛哈特。   “嗖。”一颗子弹从后面飞了过来,埃尔南德斯急忙伏在了马背上,子弹擦身而过。   他回头望去,富尔茨和几个骑警已经追了上来。   他马上面两个人,速度明显要比后面慢,这样下去,被打死是迟早的事。   算了,先活命,宝藏的事儿后面再说吧。   他一把把霍尔姆斯推了下去,随后扭过身反手对着富尔茨就是一枪。   可怜的霍尔姆斯摔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而追得正是兴起的富尔茨警官听见枪声,猛地晃身闪躲。   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警官牢牢夹着身下的马,不让自己掉下来。   后面的部下赶紧上前观察他的伤势,而另一个人,则去给地上倒霉的霍尔姆斯松绑。   趁着这个机会,老墨西哥人狠拍了下马屁股,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第二天,丹佛的各大报纸的版面都被负伤的富尔茨警官占据了:   “近日在丹佛杀人和绑架的犯罪团伙,除头目外均已被剿灭,人质被解救,富尔茨警官英勇负伤。”   霍尔姆斯先生慢慢走出了警察局,他现在的情况并不算好,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原本看起来就与他年龄不符的相貌,显得更沧桑了。   他谢绝了丹佛警局提出的保护,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   当他蹲在城郊的湖边,用湖水清洗着自己脸的时候。   湖水里的倒影里出现了一张他熟悉的脸。   这张脸笑嘻嘻的。   “别来无恙啊,霍尔姆斯大叔。” ###第四十七章 藏宝图的秘密   霍尔姆斯拔腿就跑。   但他没走出几步,一个印第安人就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斧子。   “我,我在警局什么都没说。”霍尔姆斯只得转过身,两个手摊开,向陈剑秋解释到。   “飞鸟!把斧子收起来,没事玩斧子干嘛。”陈剑秋冲着飞鸟喊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向霍尔姆斯比了两根手指,“大叔,这可是我们第二次救你咯。”   “你救我两次?你救我两次?”霍尔姆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脸,然后又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你看看这,你再看看这!”   陈剑秋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他还是笑嘻嘻地说道:“处理这种事情,还是警方比较有经验。我们也怕伤害你不是?”   “呸!”霍尔姆斯啐了一口在地上,“你昨天在木屋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什么‘我们也不想有人多分钱’,我差你那点钱么?我……”   霍尔姆斯的牢骚忽然被自己打断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上多了几张大额的美钞。   “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谈正事儿把,你现在也不安全,不止一个人要你的命。”陈剑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盯着霍尔姆斯,看得他浑身发毛。   霍尔姆斯老老实实地跟在陈剑秋,一边走一边嘟囔:   “这点钱,这点钱别想打发我,我……”   陈剑秋把霍尔姆斯带到了张大年的“卫星村”,几个人在张大年的屋子里,围着桌子坐下了。   陈剑秋拿出了那张人皮地图,而霍尔姆斯,则掏出了他自己的笔记本。   笔记本打开,露出了夹在里面的几张残页,那是霍尔姆斯从图书馆的那本旧笔记里撕下来的。   他把人皮地图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手中拿着那几张残页,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从残页上寻找相对应的含义。   陈剑秋一点也不着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习惯性的手肘搁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一脸沉思状。   霍尔姆斯一边看,一边用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不一会儿,他的笔停下了。   “这是一笔从阿兹特克逃出的后裔所埋藏的宝藏,是他们全族守护的秘密,宝藏的数量可能非常惊人。”   “嗯。”陈剑秋昨天从那个墨西哥佬的吼声里就听出了端倪,“所以,地点在哪?”   霍尔姆斯摇了摇头。   陈剑秋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有地点的藏宝图不是跟没有一样。   “不过,这里记载了一个事儿。”   “我们相信至高的羽蛇神带领我们找到了新的家园,但每至黑夜降临的时候,黑暗之神总会如乌云般而至,我们虔诚地祈祷,祈求不要再进入那无边的黑暗。”   “这纸上能记载这么多?”陈剑秋有点纳闷。   “意译,意译,不过,我敢确定的是,和上次所说的一样,从地形判断,这个地方在新墨西哥,靠近美墨边境的地方。”   陈剑秋充分相信霍尔姆斯的专业能力,不过这个范围也太宽泛了,只能边往那个方向找,边收集线索了。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地马蹄声。   陈剑秋从循着声音向门外看去。   是何洪生。   小伙子这两天累的够呛,先是被陈剑秋派去报了警,一大早又按照他的吩咐,拿着肖恩的那张地图去盯梢那个爱尔兰人。   “大年叔,大年叔,那个爱尔兰人……”小伙子从门外冲了进来,气喘吁吁。   “喝口水,喘口气,慢慢说,不是让你盯着他么,这么急匆匆地回来干什么?”陈大年倒了一碗水递给了他,替他捋了捋后背。   何洪生一口气把那碗水喝了个精光,他抹了下嘴,看了眼坐在那里的陈剑秋,不知为何有点畏惧。   “说吧,发生了什么?”陈剑秋说话了。   “那个爱尔兰人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在冶炼厂的后面聚集了一群人,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有几个人我认识,去年就是他们带头冲进唐人街的。”   陈剑秋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   真有意思,我还没去找他,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   在丹佛靠街的一栋楼房里,二层。   鹰钩鼻子坐在靠窗的一个桌子边,翻阅着一本画册一样的东西,旁边放着一本笔记本。   这是平克顿在丹佛的一处产业,原先属于一个矿主,后来被老平克顿买下了第二层,于是这里变成了一个办事处。   他似乎对“画册”和笔记本里的内容兴趣不大,草草翻完后,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手下:“包好了给交给雇主吧。”   手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东西,欲言又止。   似乎知道自己的手下要说些什么,鹰钩鼻子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根雪茄,点上,慢慢地说:“东西交给他,他自己要组织探险队还是什么,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手下小心地组织自己的措辞:“那,我们可以撤了?”   “不,继续跟着他们,掌控他们的行踪。”鹰钩鼻子的决定让手下很是不解,但他没有,也不敢说些什么。   “啪嗒。”   办事处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和他们打扮类似的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把头上的圆顶礼貌摘了下来,在门边拍了几下,然后脱下西装,一起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   他一眼看见坐在窗子边的鹰钩鼻子,顿时热情起来:   “哟,林奇,什么风把你吹到丹佛来了?”男人走到了靠里的边柜处,从上面的瓶子里抓了一把咖啡豆,丢进了手动研磨机里,开始磨咖啡。   鹰钩鼻子指了指手下手中的那本“画册”和笔记本,男人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   鹰钩鼻子林奇手里拿着雪茄,站了起来,踱到了窗户边上。他把窗帘拨开一条缝,向街上看去。   “最近怎么不见那帮工人闹事了?丹尼尔?”他吸了一口雪茄,问道。   “这两天市民的关注点都在洛哈特被杀案上,据说是一个墨西哥团伙干的,他们昨天在绑架一个地质学家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   那个名叫丹尼尔的平克顿侦探把手里磨好的咖啡倒进了咖啡壶,放在炉子上开始煮。   “不过雇主还是让我们介入进去,转移那帮工人和市民的注意力。”他叹了一口气,“我接到的任务总是跟这些艹蛋的家伙打交道,不像你。”   林奇没发表任何意见,他把窗帘又重新拉上了。 ###第四十八章 拷问   爱尔兰人墨菲,男,36岁,职业:苦工加流氓。   他的祖祖辈辈在英国地位低下,饱受贫穷、饥饿,于是到了他的父亲这一辈,一咬牙卖掉了所有的家产,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国。   在美国,他们一家还是很穷,老墨菲在纽约靠卖苦力为生,于是他再一咬牙,加入了西进运动的行列。   恰逢彼时,丹佛发现了金矿,于是他们在丹佛定居了下来。   和其他的幸运儿不一样,老墨菲并没有找到太多的金子,反而死在了山里,而他的儿子,由于从小缺少良好的教育,成了丹佛爱尔兰街远近闻名的流氓。   不过在混流氓圈这方面,小墨菲显现出他得天独厚的天赋,很快混成了头头。   此刻的他,正在冶金厂的后院里,聚集了一帮手下。   “明天议员演讲的时候,你们只管跟着吆喝就行,然后,中午,记着,中午,和去年一样,一起冲进唐人街,给我狠狠地给那帮还敢回来的黄皮佬一点教训,抢到的,都归你们。”   吃到了甜头的流氓们纷纷点头,去年的那件事儿,原以为要进去蹲个一段时间,结果反而是那帮华人被逮进去关了三天。美其名曰保护他们的安全。   墨菲吩咐完之后,双手插着口袋,吹着口哨,走出了冶金厂。   这一切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最关键的,他又要有钱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自己的那个姘头应该还没开始接客,等会儿要让她爽一爽。   他按照之前的约定,穿过两条街,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街区。   在街角处的阴影处,他看见了那个带圆顶礼貌的男人,男人看见他,直接转身走进了巷子。   左右看了一下没有熟人之后,他也低下了头,加快步伐跟了过去。   男人把他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袋子,丢给了墨菲。   “事情就安排好了吧?”男人问道,他摘下帽子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这个男人正是鹰钩鼻子林奇在办事处遇到的平克顿侦探——丹尼尔。   “一切OK了。”墨菲把纸袋子的口打开,向里面看了一下,又舔着嘴唇把手伸了进去。摸了一下,嘿嘿地笑了起来。   丹尼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天天要跟这种人打交道,实在是不太体面。   可随后,他发现一把枪,抵住了他的腰,而墨菲的笑容,也变为了惊恐,因为他的腰,也被枪顶住了。   “啪,啪……”一个带着牛仔帽的人拍着巴掌从巷口拐了出来。他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可他的声音,却透露出丝丝地寒意。   “做得一手好交易。”   丹尼尔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他立马说道:   “这里就靠着街区,如果你们开枪的话,你们……唔,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被塞进了一块布,脑袋套上了一个亚麻袋子,他和墨菲很快被捆成了猪仔。   飞鸟和肖恩抬了两个木箱子进来,把这两个人塞了进去,墨菲还在挣扎,却被陈剑秋一脚踩了上去。   连续踩了两脚之后,箱子里不敢再有什么动静。   肖恩走到巷口,示意牛三和几个跟来的人把箱子抬上了板车。   “去郊外的废弃仓库。”陈剑秋小声对牛三吩咐到,自己和肖恩他们,重新钻进了巷子,拐了几道弯,从巷子的另头,避开人群,跑了出去。   这个仓库是陈剑秋他们昨天从丹佛大学回来的时候发现的,就在离铁路不远的边上,不知因何废弃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斑驳的墙壁和锈蚀的屋顶。   过了一会儿,牛三和他们的板车,也一并到了。   “牛三叔,你们把东西搬到仓库里就先回村子吧,接下来的事情,等我通知,一定要小心。”陈剑秋叮嘱道。   肖恩和飞鸟从板车上抽了一个虎口钳和一把扳手出来,和牛三他们一起把箱子搬进了仓库里。   牛三带着何洪生他们驾着板车离开了。   陈剑秋把爱尔兰人直接从箱子里拖了出来,捆在仓库的柱子上。而丹尼尔,则绑在了另一根柱子上,爱尔兰人对面。   他扯下了丹尼尔头上的亚麻袋子。   丹尼尔此时显露出一个平克顿侦探的素养,他没有挣扎,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三个人。   “是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么?”肖恩把塞在他嘴里的布取了出来,问道。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沉默。   “我的同事找不到我的话,很快会通报警局的,他们也会很快找到这里,更何况,骑警还在丹佛没有走。”   丹尼尔平静的说道。   “去年的事情,也是你们做的么?”肖恩知道自己的老大想问什么。   丹尼尔依然不做回答。   飞鸟拿起了地上的老虎钳,准备给眼前这个人来点狠的,可丹尼尔瞥了一眼,轻蔑地笑道:“这玩意儿我用起来比你都顺手,逼供是我们的必修课。”   陈剑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话,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丹尼尔。   他突然拔出匕首,一刀捅进了旁边爱尔兰人的心脏。   又准,又狠。   爱尔兰人嘴被布塞着,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身体在疯狂地扭动,血从胸口的伤口流了出来,漫得满地都是。   陈剑秋一把扯开了他头上的亚麻袋子,爱尔兰人的临死前的表情惊恐至极。   然后他猛地欺身到丹尼尔的面前,扯着他的头发厉声逼问道:“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跟着你们的不是我!”丹尼尔被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镇定被恐惧所取代。   说杀就杀,爱尔兰人一句话没说就死了,下一个,恐怕就轮到自己了。这人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去年事情是不是你指使的?!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我,组织和杀人的是爱尔兰人,授意的是艾德温。”   “艾德温是谁?说!”   “是丹佛的议员,我只是帮他找人,收钱办事!”丹尼尔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陈剑秋那把带血的匕首,已经伸向了他的脖子。   “他住在哪?”陈剑秋的直视着丹尼尔的眼睛,眼神里仿佛有刀子可以杀人。   “城西的丁尼生大街32号,那栋白色的大房子。”   陈剑秋把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拿了下来,在他的西装上擦了擦血。   这个男人又恢复了平静,那种有点让人寒冷的平静。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到明天早上,凌晨的时候,带着那个爱尔兰人的尸体到城西等我。”   “那这个人呢?”   “捆在这里。”陈剑秋拿匕首拍着丹尼尔面无血色的脸庞,“如果你的同事有幸找到你,帮我带个话,最好跟我们保持距离,不要轻举妄动,这次念经,下次,就要超度了。”   说完,陈剑秋转生走向明亮的仓库大门,没入一片阳光明媚之中。 ###第四十九章 吊路灯   丁尼生大街32号。   这是一所富丽堂皇的私宅,白色的两层洋房,被一圈铁艺栅栏围墙所环绕,铁艺上的雕刻栩栩如生,看上去有一定的历史了。   夜幕降临,可宅子二楼的卧室,却是灯火通明。   艾德温议员,正对着镜子,练习着自己明天演讲的内容。   “这些人,他们没有信仰,他们不会祷告,他们像蝗虫一样,占用我们的资源,你们的就业机会正在被他们占据,你们的……诶,什么来着?”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想不起来下一句,只能去桌子上去翻演讲稿。   艾德温在一众政客中实在是算不上言语表达出众的,和那些口若悬河的同行们想比,他无论是辩论,还是演讲,都经常成为政敌嘲笑的对象;他的能力也属实一般,之前从政生涯中提出寥寥无几的题案,也基本没有被市议会通过过。   不过他现在感觉自己掌握了密码。   去年的事件,让他在白人工人和市民中声望大增,今年,他打算如法炮制,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他的父亲曾是一名矿业大亨,而他则选择了从政。   和他的父亲不同,老人非常喜欢那些黄皮肤的工人,因为他们吃苦,耐劳,从不抱怨。   而在他看来,这些人木讷,懦弱,不可同化,为了选票,他宁愿这些人明天就从丹佛消失。   艾德温又尝试了几次,还是会忘词,他索性把演讲稿揉成了一个纸团丢进了垃圾篓里。   反正明天有人帮着烘托气氛,气氛到了,说什么,说得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约翰!约翰!”艾德温喊着管家的名字,“我睡衣呢?”   然而没有人回答。   艾德温觉得有点奇怪,约翰在他们家服侍了几十年,从来都是随叫随到,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打开了卧室的门,向外面的走廊看去。   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一楼的楼梯,那里,一片漆黑。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有点清脆,是皮鞋或者靴子踏在楼梯台阶上的声音。   “哒,哒……”   “约翰,我说过多少次!不要穿皮鞋到二楼来!”艾德温有些生气,这种错误只有自己的那些客人会犯,后来,每一次约翰都会在一楼的楼梯处为他们准备好拖鞋。   今天怎么连约翰自己都开始干这种事情了,他脑子坏掉了么?   艾德温怒气冲冲地走向走廊里。   借着房间的光,他看见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喂!快一点,别以为你在这里干了几十年,我一样可以把你开掉。”艾德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那个人影走近了,他的手上拿着一套像是睡衣一样的东西。   艾德温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这个人影的身形好像和自己的老管家相差甚远。   忽然,那个人影把睡衣向他扔了过来。   睡衣在空中展开,批头盖脸地向着艾德温罩了过来。   艾德温一下子懵了,他挣扎着想把睡衣掀开。   可他还没动手,耳边脚步声由远及近,陡然变得急促,紧接着,一把匕首划开了睡衣,划破了他的喉咙。   他的嘴被捂住了,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向外冒着血泡,艾德温感觉自己像是被水溺着,喘不上气,他尝试着用手去抓。   但他的手很沉,头很重。   很快,艾德温停止了挣扎。   第二天清晨,丹佛市议员艾德温和一个爱尔兰人的尸体,被发现挂在了城西的某个路灯上。   ……   陈剑秋穿梭在丹佛的巷子中,两边的街道上,不断有丹佛的警员们向着城西跑去,他们行程匆匆,无心停留。   议员被杀,他们被通知立刻赶往现场,将城西戒严。   陈剑秋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出来吧,跟了我这么久,就不出来见个面么?”他转过身去,目光紧紧盯着巷子的拐角处。   一个扎着鞭子的年轻人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他双手抱在胸前,神情倨傲。   “陈大人想见你。”年轻人说道。   “我不太想见他。”陈剑秋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   “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有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被移送到丹佛的警察局了。”年轻人还以一脸气势凌人的样子,“跟我走吧,他现在就在唐人街边上的万福楼二楼。”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觉得眼前一花,之前还在他面前的男人突然转身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他赶紧跟了过去,却再也找不到陈剑秋的踪影,仿佛蒸发了一样。   ……   张大年一晚上都没睡好,昨天牛三带着人回来了,可是陈剑秋他们三个人却没有跟着回来。   他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亚当,这人一副天塌下来都跟他无关的样子,自顾自灌了半瓶二锅头,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爱尔兰人召集人手,肯定是要有动作,可现在他却不知道陈剑秋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如果真有什么差池,自己怕是对不起死去的二夫人和英王。   “牛三!牛三!”张大年有点坐不住了,他披着褂子走出了大门,敲响了隔壁屋子的门。   天刚蒙蒙亮,屋里的灯亮了,牛三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少主昨天怎么吩咐来着?”张大年问道。   “啊?少主说,要一切小心,等他通知。”   张大年哦了一声,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坐在堂屋里面,忧心忡忡。   时间过得很快,但对张大年来说,却是慢的不能再慢。   日上三竿,接近中午,还是没有陈剑秋的消息。   亚当这个时候已经醒了,他听张大年用依然是半熟的英语向他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也皱起了眉头。   “召集人手吧。”亚当说道。   张大年立刻敲开牛三家的门,让他们到村口集合。   不一会儿,众人牵着马、骡子、甚至还有驴,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刀,耙子、草叉。   张大年的目光一排扫了过去,这时候,他恢复了当年那支军队的将领的感觉。   然而,当他扫完一遍之后,心里咯噔一下。   他又扫了几遍,反复确认。在确定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之后,急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何洪生呢?何洪生去哪了?”   牛三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发现,昨天跟他们回来的那个小子,不见了。   “遭了!” ###第五十章 一人阻千军   陈大人,当然指的不是陈剑秋自己。   陈剑秋也很好奇这个来头颇大的人是谁,于是他来到了万福楼。   奇怪的是,万福楼坐落在离唐人街一条街外的地方,离唐人街很近,但不在唐人街。   这是一个中式酒楼,老板的身份不明,一楼招待大众客人,二楼是包厢。   陈剑秋迈步跨进酒楼,此时临近午饭时间,一楼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他们大部分是过路的商人,跑堂的伙计穿梭在众人之间,叫着号,传着菜。   门口的一个伙计很快注意到了陈剑秋,他的这身牛仔打扮和周围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伙计没看清他的脸,把他当成到了丹佛附近的牛仔。   “先生,一楼快满了,我这就给您想办法腾个桌子出来。”   陈剑秋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走向了二楼。   “诶,先生,先生,二楼有人,你……”   伙计想拦,却没拦得住,陈剑秋已经登上了楼梯,向着二楼走去。   二楼的入口处,两个腰配大刀,身背步枪的辫子兵站在那里,两人看见陈剑秋的到来,“仓朗朗”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配刀,拦住了他。   “你们大人找我。”陈剑秋说道。   “让他进来吧。”包厢里面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对陈剑秋说道:“请把枪交出来。”   陈剑秋把左轮拔了出来,递给了士兵,士兵们把刀收了起来,放陈剑秋进入了包厢。   包厢里的摆设非常淡雅,精致的红木家具看起来价值不菲,窗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青花瓷瓶,白色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陈剑秋不太懂,但从左下角的一堆落款看上去,似乎也并非凡品。   一个胡须皆白的老人负手而立,他穿着宽袖的深色绸缎马褂,一根辫子垂在脑后。   “在下陈兰彬,字荔秋。”老人转过头来,看见陈剑秋一身的牛仔打扮和他光秃秃的后脑,面露不喜,但还是忍住了。   陈兰彬?不是第一任大清驻美公使么?他不在华盛顿待着,跑丹佛来做什么。   陈剑秋沉默着,他想看看这个清朝大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的悬赏令还挂在丹佛警局的门口,知道么?”陈兰彬见陈剑秋不说话,率先问道。   “怎么?要把我绑了移送洋大人?”陈剑秋冷冷地说。   陈兰彬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窗外,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我下个月就要回去了。”   “去年丹佛之事,陈某人照会美国务卿数次、其间交涉,据理力争,对方敷衍搪塞,至今未给合理答复。”   “荔秋身为驻美公使,竭尽全力,奈何国衰言轻,竟不能护侨民周全,实乃憾事。”   陈兰彬长叹一口气,面有愧色:“抱愧于此,唯临行之前,一行做别。”   “那敢问堂堂陈大人,找我一届草民有何事?”陈剑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抬起了头,直视着眼前的这个清朝大吏。   他受够了这些士大夫的自我麻醉。   “你在美利坚横行不法,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切不可在丹佛再生事端。否则,华人再无立锥之地。”   陈兰彬没有直接看向咄咄逼人的陈剑秋,而是继续看向窗外。   “是吗?那敢问陈大人,去年此地,是哪位中国人闹事?十年前的洛杉矶内格罗斯街,又是哪个中国人率先行凶?”   陈剑秋每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陈兰彬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   “报,报告大人,那个泥腿子不见了。”   那人正是之前跟踪着陈剑秋的,此时正气喘吁吁。   他一眼看见站在那里的陈剑秋,顿时要拔刀,却被陈剑秋上前一手扼住了喉咙。   门口的两个士兵也瞬间反应过来,取下背后的枪,指着陈剑秋。   “咳,都给我住手!”陈兰彬咳嗽了一声,说道。   陈剑秋松开了手,瞥了那个长辫子的年轻人一眼:   “列位还是回国去当你们的大人,我继续留在这里当我的泥腿子。”   正当陈剑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窗户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叫骂声,陈剑秋跑到窗户边向下一看,少有的,脸上瞬间变了色。   他直接向楼梯口冲去。   当他路过门口的两个士兵的时候,从他们那两个腰间的刀鞘中抽出两把钢刀,一手一把,冲了下去。   一楼的人群都退到了后面,但都在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着。   “没事的啊,我们这不在唐人街,没事的哈。”酒楼的老板不知道何时从后面转了出来,他让伙计取下了牌匾。把大门的门板都封上。   可门板被一脚踹开了,一个带着牛仔帽的年轻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酒楼。   ……   城东的爱尔兰流氓们夹杂在市民中间,他们原本都在等艾德温议员的马车出现,给他们来一个精神上的升华。   然而他们却没有等到议员的到来,而是等到了议员和他们的老大墨菲身亡的消息。   市民们刚准备散去,却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他们杀了议员!杀死中国人!杀死可恶的异教徒!中国佬必须滚蛋!”   议员不一定是中国人杀的,但可以是,只要能给他们一个抢劫唐人街的借口。   一群爱尔兰人已经率先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们手持着早已准备好的木棍和板斧,有些光着膀子,有些到路边顺手捡了一些砖头和石块。   有些旁观的市民也加入了暴动的队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唐人街的方向进发。   此时唐人街的人还不知道灾难将近,他们中有些经历了去年的事情,而有些则是新来的,都无一例外只想着在这片地方生存下去,哪怕是以一种苟且的方式。   当暴动的人群出现在唐人街的街口时,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为首的是几个面貌凶恶的暴徒,他们都参与了去年的事件,可以说是惯犯了。   “洋人来啦!”   不知识谁喊了一声,不管是路上的行人,还是街边的小贩;不管是儿童、妇人。还是壮年的男子,都连滚带爬地抱头鼠窜。   唐人街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一个小女孩被慌乱的人群带倒在路上,吓得大哭起来。   几个武馆的武师也扭头就跑。   但一个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声断喝,声若洪钟,响彻整个街道。   “跑什么跑!你们还打算往哪跑?跑回大清朝吗?”   这个牛仔打扮的年轻人走到了街口,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身材不高,但异常挺拔。   他手持着两把出鞘钢刀,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眼睛中燃烧着火,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暴徒们。   一人阻千军。   目如猛虎,气贯天狼。   “都站在我身后!拿起你们的武器!掩护妇孺!”   说罢,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高高跃起,义无反顾地杀入人群之中。 ###第五十一章 不修退敌术,只精杀人道   跃在空中的陈剑秋轻盈,但致命,犹如一颗子弹扎进了人群   他的刀凌空劈下,一个走在最前面的大胡子只一刀就被开了瓢,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哀嚎。   第二把刀紧跟着就来了,这次是冲着后边一个人的脖子,那个人赶紧举起手中的棍棒招架。   刀在半空中变劈为削,平着挥了出去,旁边一个倒霉蛋的脖子被割开了,眼见是活不了。   陈剑秋这具身体不修退敌术,只精杀人道。   这两刀见血,陈剑秋也落了地,一众人不由得后退两步,形成了一道弧形,把中国人围在弧心。   “他就一个人,我们一起上,只要近了他的身,他就没办法。”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为首的一个手持斧头的爱尔兰人一声怒吼,率先冲了上来。   陈剑秋刀快,侧身避过袭来的斧头,右手刀从下往上抹过,只在瞬间,爱尔兰人握着斧头的手便齐腕而断,落在地上。   那个爱尔兰人握着断掉的手腕跪倒在地上,他的脖颈后面突然感受到一阵凉风。   陈剑秋一个转身已经来到了他的侧后方,左手刀从上而下,反手劈落。   人头落地。   此时的众人已经围了上来,被血液刺激的人们丧失了理智。   单刀就看手,双刀就看走。   刀斧近身,陈剑秋单刀绕颈,另一把刀舞开,一时间竟将浑身上下护个周全。   他身似飞燕,步若游龙,游走在众人之间,伺机反击,或拍,或砍,或撩,或斩,人群中不断传来一声声惨叫。   一个漏网之鱼弯腰钻了过来,想借机抱住陈剑秋双腿,却被眼疾“腿”快的陈剑秋瞅个正着。   他抬起脚,一发力,一脚抽在了那人的下巴上。   那人被踢得整个人翻了过去,仰面朝天,生死不知。   众人见一时半刻竟奈何不了这个中国人,有些围在边缘的人动了其他心思。   他们放弃了陈剑秋,直接向着后面的那群中国人冲去。   武师们此前被陈剑秋一喝,一时间羞愧难当,不敢退走,却也不敢向前。此时正拿着棍子,护着身后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   眼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弃了陈剑秋,向着他们冲了过来,纷纷双手握紧了棍子。   “啊!”为首的武师怒吼一声,似乎在为自己和后面的人壮胆。   然而,向他们冲过来的那群人背后闪过一个身影。   陈剑秋转身大步向前,几步便追上了前面的一个壮汉,一刀将其砍翻,同时一脚踹翻了另一个。   但这就意味着他把自己的背交给了敌人。   身后一把斧子跟到,眼见着就要劈中陈剑秋的后心。   “铛!”   手持斧子的那个白人忽然感到双臂猛地一震,手心一麻,斧子脱手而出,落在在地上。   陈剑秋的一把刀已经转到了身后,那把斧子,砍在了刀上。   振刀!   刀刃已废,陈剑秋弃刀不用,下意识地去拔腰间的左轮,却发现自己的左轮丢在了万福楼楼上。   他瞥见了那把落在地上的斧子,脚一点地,抄起斧子,对着身后的那个白人扔去。   白人躲闪不及,斧子迎面“种”在了他的脸上。   血从斧刃两边溢了出来,滴在地上,那个白人仰面倒下。   此时的唐人街口,已经是遍地猩红,而陈剑秋这一身上下,也是溅满了鲜血,犹如一个从地狱踏足而出的红色撒旦。   “啊!!”后面的武师们鼓起了勇气,前方陈剑秋单人杀敌,自己却在这里畏首畏尾,这还能算个人么?   “把他们打回去!”一声高呼,众人举棍,以武馆为单位,结阵冲了上来,与那群暴徒打成一片。   爱尔兰人们的阵线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些流氓,多是好勇斗狠之辈,以多敌少,恃强凌弱有余,哪能打得了硬碰硬的阵仗。   更何况,自己的本意是来发财,而不是来送死,这个中国人手段毒辣,杀光了冲在前面的悍勇之人,剩下的,都是之前围在后面看热闹的,哪有战斗的心思。   爱尔兰开始溃退,可陈剑秋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索性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双刀变单刀,追在后面,见人就砍。   这帮爱尔兰人现在就恨自己的爹妈没多给自己生两条腿,没有一个敢回头的。   突然,陈剑秋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长街的另一头,隐隐约约有人和马的影子晃动。   丹佛的警察们此刻应该被自己调到了城西,能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那帮恰巧留在丹佛的骑警。   他转过头,飞快地跑到了那群武师身边。   这群武师还在欢庆着胜利,此番胜利对他们来说,属实扬眉吐气。   可陈剑秋脸色凝重,拍了拍他们的手臂,指了指那些妇女和儿童们:“带着他们,快走,城南边有一个小村,里面都是华人,你们暂且去那里安身。”   此时这些武师都已被激起了血性,一名中年的武师站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斩马刀,高声说道:   “我留下来,跟你一起退敌。”   “我们也与你一起退敌!退敌!”众人高喊,一时间群情激昂。   陈剑秋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刀,冷声道:“赶紧走,你们拿什么退敌,用脑袋接子弹么?”   “可……”中年男人不知说什么。   可陈剑秋已经转过身,不再理他。   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单手持刀而立,上身不着一缕,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头顶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反射出血色的光。   此刻,他便如身边的刀。   “走。”男人咬了咬牙,带着一群人向着南边的方向跑去。   陈剑秋不是不想走,也不是不想有人帮他,如果他现在走,对面那帮骑马的警察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统统追上;而那帮武师,手中拿着一堆冷兵器,又没有基本的作战意识,根本不是那帮骑警的对手,下场无非是一冲就散,一排齐射集中枪毙。   至于自己。   事已至此,若是真的染血殒命,又有何妨。   更何况,祸害活千年,自己还没那么容易死。   陈剑秋嘿嘿一笑,擦了擦脸上的血,走进了唐人街旁的一间二层楼房里…… ###第五十二章 唐人街伏击   富尔茨警官一大早就被下属喊醒了。   “头,城西那边出了事儿,议员被杀了,被人吊在了路灯上。”   富尔茨蹭得一下爬了起来,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还伤着的胳膊,痛得头上冒出了汗。   可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   和一些西部得过且过,尸位素餐的执法人员不同,他向来嫉恶如仇,这也成了他组织这支骑警的初衷。   “前天那帮人不是就逃了一个墨西哥老头么?他回来报复了?可怎么报复,也算不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议员身上啊。”富尔茨满脑子疑惑。   “不清楚,不过丹佛警察局长并没有请求我们的协助。”   “哼。”富尔茨哼了一声,他知道这帮人想些什么,不过他不在乎,把恶徒送入地狱是他的天职。   “走,让兄弟们整理装备出发。”富尔茨谢绝了要来搀扶他的下属,自己单手整理好衣服和装备。   当他来到总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部下们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兄弟们,活儿又来了。”   身边传来一阵兴奋的口哨声和转左轮弹巢的声音,一群虎狼之徒向着城西而去。   当他们行至一半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城东唐人街发生暴动的消息。   在富尔茨看来,那帮爱尔兰人和中国人都该被枪毙。   去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外面追捕一个火车抢劫团伙。   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抓了当时一群闹事的爱尔兰人和中国人。   可那群爱尔兰人在丹佛警局屁股没坐热就被放了出来,这让他恨得牙痒痒。   “这帮崽子又要落在我手里了。”富尔茨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于是他们调转马头,向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靠近唐人街的时候,富尔茨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街道的情况,忽然,对面迎来了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他们七零八落,有的一瘸一拐,有的头上流着血。   这不是那帮爱尔兰人么?   “给我拦住!把领头的都给我逮起来。”富尔茨大喜。   几个骑警尝试着围堵,富尔茨向天空放了一枪,可这帮人似乎被吓破了胆,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跑。   一个骑警抓住一个跑得连鞋子都掉了的人,揪住他的衣领,问道:   “你们领头的呢?”   “死了!都死了!”   “都死了?”   “那个街口有个魔鬼!上帝啊,救救我们,我求求你,别拉着我,别拉着我。”那人挣扎着甩开揪着他领口的骑警,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富尔茨下了马,一脚踢翻另一个往后面跑的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说清楚点,发生了什么?”   躺在地上的人双腿一抖,两条腿之间的裤子,湿了。   “快说!”   “是那个悬赏榜上的中国人,就是他,他不是人!”   富尔茨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露出一种变态的笑容,他重新翻上马:“放他们过去,我们去抓人。”   当骑警们来到唐人街的路口的时候,这里景象有点惨烈。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的尸体甚至都不完整,他们的其他部位,比如说手,或者头,掉落在其他地方。   街道的地面已经被血染红了,饶是这些富有经验的骑警们,也有些触目。   此时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都跑了?”富尔茨有些疑惑。   他下马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枪弹的痕迹,也就是说,对方没有枪,现场的这些尸体,都是死于刀下。   “上马,追!”   富尔茨带头上马,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这种兴奋,正是他一直所追寻的。   更凶恶的罪犯,更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是恶魔,那自己就是正义的大天使。   一时间群马奔腾,跨过尸体,从唐人街奔腾而过。   骑警们手持着温彻斯特连珠步枪,警惕的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随时准备给冒出来的敌人来上一枪。   但他们没有在前方等到他们的目标。   “哗啦”   当骑警队最后的两匹马路过一间二层的裁缝铺时,二楼一个木制的窗碎了。   一个身影破窗而出,他双手高举着一把斩马刀,从二楼落下,向着队列最后的那个骑警斩去。   陈剑秋如陨星堕地,一刀把马上那名骑警劈成了两半。   马匹受惊,把尸体和陈剑秋掀到了地上,陈剑秋抱着斩马刀一个贴地滚,顺势将刀递出,利用惯性挥了出去,斩断了另一匹马的马腿。   一瞬间,血流如注,人仰马翻。   前方的骑警队众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发现队尾遭到了袭击,齐齐勒住战马,一起向着陈剑秋射击。   陈剑秋本想捡一把枪,可这帮凶悍的骑警们的反应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连摔在地上被马压住的那个骑警都第一时间去摸腰间的枪。   他只得再一个贴地滚,半起身子后双腿发力,向着街边的巷子口俯身跃去。   向他射去的子弹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激起一道道烟尘。   陈剑秋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他不管不顾,一个纵身躲进了巷子里。   “他进巷子了!围上去!”   富尔茨指挥几个人从另一侧包抄,留了两个人去帮被压在马下的那个骑警,剩下的人,则跟着他追了过去。   陈剑秋在巷子里一路狂奔,他看见能转弯的地方就尽量转个弯。   然而他突然觉得手上的大刀越来越沉,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在流血。   糟糕,中弹了。   陈剑秋果断扔掉大刀,扯下自己内衬衣服的一角,咬在嘴里,一边跑,一边包扎自己的伤口。   这下是货真价值的手无寸铁了,刚在没搞到一把枪,真的是太艹蛋了。   身后的追兵不知是抄了近道,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渐渐迫近,陈剑秋甚至已经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他们中的第一个已经看见了陈剑秋的背影,抬手就是一枪打来。   陈剑秋发现前面有一个拐角,他一个踏步向前,一个急转弯,转了进去,躲过了那颗子弹。   但当他刚转过来的时候,用余光瞥见有两个人影站在路口。   这两个人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枪,瞄向陈剑秋的方向。   陈剑秋刚下意识准备低身躲避,但当他看清这两个人的相貌的时候,嘴角露出了微笑。   “你们两个要是再来晚点,我还真要交待在这了。”   一把霰弹枪丢了过来。   “老大!接枪!” ###第五十三章 告别   追在第一个的骑警很兴奋。   虽然他刚刚的那一枪好像并没有打中目标,不过从一路的血迹和丢下来的大刀来看,这人必定是受了伤。   这么追下去,光跑也能把这人跑死。   更何况自己的队友已经有人绕过去包抄了。   不对,不能让他们抢了头功,这个人是我的。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直接转过前方的那个拐角,然后,就看见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砰、砰、砰”   三把枪同时开了火,倒霉的骑警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就被开了好几个洞。   腿脚稍微慢点,跟在后面的骑警们,只看见前方一个人从拐角处倒退着飞了出来,后背撞到了墙上,像个布娃娃一样颓然坐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敌人有援军!”   骑警们纷纷掏出武器,如临大敌,他们贴着巷子边的房屋,尝试着还击。   “趁他们射击间隙还击!”   一个骑警贴着墙角,把枪伸了出去,扣动扳机准备盲射一通。   结果他身边的墙角炸开了花,木屑飞溅,骑警的枪掉落在地上。他的手臂下垂,受了严重的伤。   对面的喷子一直在连续不断地倾泻着火力,而短暂的装弹时间中,还有两把步枪在弥补着火力。   骑警们一时间竟被压制在拐角处,不能前进分毫。   “老大,撤吧,你伤口还流着血呢。”肖恩一枪把尝试着回击的骑警打得缩了回去,他看着陈剑秋臂上的伤,有点担心地说道。   陈剑秋看了眼躺在出口处两具骑警的尸体。   这两人是奉命包抄过来的,在路口处被赶来的肖恩和飞鸟逮了个正着。   他们一个刚下马被飞鸟从背后打了个透心凉,另一个死在了飞鸟的斧子下面。   现在不走,搞不好等下又要被包围。   陈剑秋向着拐角处又放了两枪,朝肖恩和飞鸟一挥手,向着路口方向撤退。   富尔茨因为身上有伤,走得稍微慢了点,可当他带着后续部队赶到时,看见自己的属下三三两两被堵在了拐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躲在这干什么?人呢?”他有点急火攻心。   “对面火力把路口封死了。”那个手臂受伤的骑警回答道。   富尔茨看了眼属下滴着血的手臂,示意他到后面处理伤口,自己摘下了帽子,把帽子向着巷子扔了出去,同时,自己一个转身闪出半个身位。   和他同时转出来的,还有其他两三个拿着步枪的骑警。   就算是手臂有伤,他也有信心在对手把自己打死之前把对面击毙。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眼前的巷子一片空荡荡的,只有出口的地方躺着两具自己属下的尸体。   富尔茨瞬间觉得自己的伤口疼痛无比,比伤口还要疼痛的,是他骄傲的自尊。   “追!”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个人绳之以法!”   此时的陈剑秋已经在黑萝卜的背上,和肖恩还有飞鸟愉快地聊天了。   他们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地方,陈剑秋打算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口。   “你们俩来的还算及时。”   陈剑秋扯开包在胳膊上的布条,他发现好在子弹并没有直接射中自己,只是带掉了胳膊上的一小块肉,否则的话,这条胳膊可能不保。   他拿着从肖恩那里拿来的药和纱布,重新包扎着伤口。   “一路上全是警察,我们绕了一个圈,还好并不算太迟。”飞鸟说道,“还有一个原因……”   陈剑秋回头看了一眼飞鸟和面容有点尴尬的肖恩,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没说什么,只是向肖恩勾了一个小手指。   “也就……几百美元吧。议员家现金没想象中那么多。”肖恩嘟囔着从包里掏出一叠美金,递给陈剑秋。   陈剑秋拿出一些分给肖恩和飞鸟,其他的放进了马上的包里。   肖恩尝试岔开话题,“这种事情老大你应该带上亚当,他这人虽然经常喝得迷迷糊糊的,但那枪是真的又准又快。”   亚当?   陈剑秋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处理着伤口。肖恩和飞鸟见自己的老大不说话,也没说什么,上来帮陈剑秋的忙。   伤口处理的七七八八之后,他们重新上马,向着村子的方向而去。   行不多久,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有些人骑着马,有些骑着驴,不过大部分都靠两条腿跟在后面奔跑,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耙子,有草叉。   肖恩和飞鸟都掏出了枪。   陈剑秋仔细观察了一下,示意两人将手中的武器放下。   对面也看到了这一行三个人,为首的一个老者快马加鞭赶到他们面前,下马便拜:   “少主,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跪下的老人正是张大年。   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这帮人倒是忠心耿耿,他也毫不怀疑这帮人愿意跟追着自己的那帮骑警拼命,只是,目前这战斗力……   他翻身下马,扫了一眼老人背后的那帮人,发现之前的几个武师也在里面。   “说了,叫我剑秋就可以了。”陈剑秋把张大年从地上扶了起来,“那些妇女和小孩们呢?”   “少主,哦,不,剑秋,他们都已经回村子里安顿下了,这里都是愿意跟着我过来跟洋人拼命的。”老人有点诚惶诚恐,他恨声道,“都怪属下办事不利,下面人里面出了叛徒。”   张大年所说的叛徒自然指的是何洪生。   “无碍,跟他没太大关系。”陈剑秋不确定何洪生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和张大年的身份,不过至少从目前看来,清政府没有介入的意思。   在美国,这帮软蛋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我建议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一旁的亚当虽然听不懂陈剑秋和张大年在说什么,但他知道那帮骑警不会善罢甘休。   一群人回到了村子。   “剑秋,你们今天就要走?”张大年坐在桌子边上,听了陈剑秋的打算,立马又有点坐不住。   “嗯,我们要进山里面躲一段时间,避避风头。”陈剑秋用英语说道,“帮我们准备点吃的。”   “还有二锅头。”亚当在一旁补充。   陈剑秋从包里拿出一叠美金,把其中的一部分递给张大年:“这里不是久居之地,你带着他们往南走,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买一片地,好好经营。”   张大年蹭得站了起来:“剑秋,你不带我们走么?我还有一膀子力气,能用得上。”   陈剑秋摇了摇头:“这些人更需要你,我有自己的安排,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让人过来找你们。”   他转过身,对牛三招了招手,把剩下的美金和一张纸递给了他:“你去南边的蒙特罗斯,拿着这张证明去找一个叫勃朗宁的武器铺老板,用这些钱跟他买一些枪支和弹药。”   他叮嘱道:“枪不一定要最先进的,但尽量够武装村子里的人,弹药要买足,让他教你们怎么使用,回来多练习。如果钱不够的话,跟那个老板说,我后面会还给他。”   牛三点了点头。   陈剑秋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已是夜幕降临。   他端坐在黑萝卜上,向着张大年和一众前来相送的村民,拱手抱拳:   “山水有相逢,来日皆可期,列位,珍重。”   说罢,便调转马头,五人,五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五十四章 众矢之的   富尔茨带着他的部队在市里市外转了一个大圈,都没有找到那个中国人的踪影。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把这个通缉犯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再搜索一遍。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富尔茨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闷气,堵得慌,他的伤口再次隐隐生痛。   在又一次搜索一片树林无果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拳锤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   “长官。”他身后的一个骑警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报告道。   “说!”富尔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抓到两个人,好像也是通缉犯。”   骑警的这次搜索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的另一支队伍,在一个靠着铁路的废旧仓库逮到两个人。   这俩人被抓到的时候,正在仓库里找些什么,和他们一起被找到的,还有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平克顿侦探。   他们中的一个留着一条向上翘着的胡子,另一个据说是这个人的马夫。   仓库里一地的血,天知道这两个万恶的通缉犯,对那个可怜的平克顿侦探做了些什么。   两个人很快被带到了富尔茨面前,他们一个一身赏金猎人打扮,另一个则是明显的马夫模样。   他们都被结结实实的绑着。   “放开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一个赏金猎人。”小胡子一边挣扎着,一边吼道。   富尔茨走到他的边上,冷冷地看着他。   旁边的一个骑警递过来一张悬赏令,富尔茨接了过来,把悬赏令放在了小胡子脸旁边对照着。   悬赏令上的画像和小胡子一模样。   “哈尼夫,嗯,在蒙特罗斯杀了一个农场场主,还与多个平克顿侦探及贝恩兄弟的失踪有关,你好大的胆子啊,还敢来丹佛行凶?!”富尔茨冷声道。   “那些都跟我无关!我是被冤枉的!我这人从来不说谎。”哈尼夫挣扎着叫喊。   也是,农场主是他的马夫唐尼杀的,贝恩的哥哥是自己撞死的,其他的人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仓库里的平克顿侦探和血迹,他更是一头雾水。他追着陈剑秋踪迹来到丹佛,一路上不敢入镇,不敢进店,他们又没有飞鸟那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本事,一路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他凭着多年赏金猎人的直觉和追踪的本事,找到了火车道旁边的那个仓库。   他们刚闯了进去,看到了满地的血迹和奄奄一息的丹尼尔,正当他们为方向正确而欣喜若狂,准备继续收集线索的时候。   仓库的大门口出现了大批全副武装的骑警。   富尔茨生平最恨罪犯嘴硬,他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正义之气”,不顾自己肩上有伤,一拳打在了哈尼夫的肚子上。   哈尼夫一声闷哼,差点没把白天吃的浆果给吐出来。   “你跟另外被通缉的四个人什么关系?嗯?”富尔茨觉得自己的舒爽了一些,他逼问道。   “我也在追捕他们!我是一个赏金猎人!放了我,你个蠢货。”哈尼夫宁死不屈。   又是一拳,这次直接爆肝,哈尼夫的脸色都变了,痛苦地大叫起来。   富尔茨转过身去,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冲着属下们使了个眼色。   既然长官都动手了,那自己自然也别客气了。   憋一肚子气的骑警们一拥而上,对着哈尼夫就是一顿胖揍。马夫唐尼在一帮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等到众人揍得差不多的时候,哈尼夫已经头破血流,只剩下大口喘气了。   “把他交给丹佛的警方吧。”富尔茨活动了下脖子。   “那个中国人怎么办?”手下的骑警问道。   “我们回去修整一下,研究一下他们之前的资料,制定下计划。”富尔茨脸色阴沉,“只要他们还在西部,我就一定要捉拿他们归案。”   ……   几天后,鼻青脸肿的哈尼夫走出了丹佛警局的门口,他身后跟着的马夫唐尼,状况则比他要好很多。   平克顿侦探丹尼尔醒转之后,费了老大的劲才向丹佛的警长们证明,他的事情确实与哈尼夫无关。   而哈尼夫自己,在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钱,缴纳了巨额保释金之后,被暂时地放了出来。   “我们会询问受害者的家属的意见,请你在正式开庭的时候务必到场。”法官大人如是说。   哈尼夫现在无比地渴望能抓到陈剑秋和他的同伙们。   陈剑秋的赏金又涨了,外号也发生了改变,悬赏令上加上了“双刀屠夫”和“路灯绞刑者”,赏金翻了几倍,为600美金,肖恩和飞鸟各涨50,变成了250美金。亚当因为没露脸,加上原本就价值不菲,所以还是那么多。   哈尼夫现在很缺钱,不管是刚刚掏空了他的保释金,还是将来有可能的,需要支付给农场主女儿的赔偿金。   更重要的,他立誓一定要让害他到如此境地的陈剑秋付出代价。   ……   白发老人陈兰彬负手而立,站在万福楼的窗口,他目睹了整个事情的过程,神色复杂。   身后那个刚刚吃了亏的长辫子年轻人很是不忿,但当他看着满身是血的陈剑秋屹立在唐人街口的时候,不由地暗暗心惊。   “大人,只看刀法,此人必与那人有莫大的关联,他身份扑朔迷离,想必和那些余孽脱不了干系。”年轻人道。   陈兰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陈大人,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些困扰。”一句生硬的汉语从楼梯口传来,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平克顿侦探,鹰钩鼻子,林奇。   “我们已经初步了解到那个年轻人的一些东西,我可以帮你解决他,不过,可能要晚一点。”林奇走到了陈兰彬的旁边,手扶着窗户,向下看去。   陈兰彬再次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   丹佛城外,落基山脉脚下,一个拉丁美裔的姑娘牵着一匹白马,她已经换上了一袭新的红色衣裳,不过这次是一身劲装,深红色的夹克和衬衣。   她的肩上扛着一把夏普斯1874,这把枪可以在1000码外,狙杀一头野牛。   她低下身子,观察了下道路上的痕迹,随即翻身上马。   一匹白马,一袭红衣,一杆枪,进山。 ###第五十五章 枪油和酒,女人和枪   橡树村和美国西部的很多小山村一样,与世无争。   村子得名于村口的一棵大橡树,村子的历史比它北边今年刚成立的皮特金县(Pitkin County)要长的多,而橡树的历史,则比村子要长得多得多的多。   橡树村的村民,大部分是上一辈迁来了这里。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大部分已经饿得不成人形,最终靠着橡树果实活了下来,大橡树后面的那片橡树林,也为他们提供了搭建房屋和家具的材料。   于是后来,这里才有了人烟、牛羊。   他们很感恩,希望一代又一代就在这里平静地生活下去。   不过最近村子附近的山里面,经常会响起一些枪声。   村民们不以为意,经常会有猎人在这片山里面打猎,从村子往里进山不远的地方,据说还有一个猎人搭建休息的小屋。   那里现在可能有了新的主人。   村民们大多没有见过那帮外来的人,他们只是时不时会派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牵着两匹马过来交换一些物资。   他们从来不会打扰山里新的客人,彼此岁月静好。   但是今天,被村民们推举出来的马利克大叔,作为代表,站在了那座猎人小木屋的门口。   被选为代表的原因很简单,只有他知道那座小木屋的位置。   而站在小木屋门口的原因也很简单。   橡树村遇到了麻烦。   ……   “砰,砰,砰”   陈剑秋试着从腰间瞬间拔出左轮,指头扣住扳机不动,另一只手不断拨动击锤。   他的枪丢在了陈兰彬那里,于是“征用”了肖恩的。   可每次尝试,都只能保证前三枪的子弹有着相对靠谱的弹道,剩下的几枪,要么动作断了节奏,要么就是子弹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嗯,勉强能唬住一些农夫,够用了。”   一边靠在树上的亚当今天竟然很难得的清醒着,他仰着脖子灌了口酒,阴阳怪气地说道。   陈剑秋一屁股坐在地上,左轮手枪也被他丢在了脚边。   亚当离开了他背靠着的树,走了过来,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把枪,拿在了手里。   “走吧,回屋子。”亚当说道。   两个人回到了那个猎人的木屋。   飞鸟出门去猎一些野味,肖恩则去检查附近他们设置的几个警戒哨,霍尔姆斯大叔从来到这里开始,除了被派出到村子里换物资外,就一直在研究那张藏宝图。   亚当靠着桌子坐下了,他把手中陈剑秋的那把左轮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开始熟练地拆卸起来。   枪管、弹巢、击锤……   亚当的拆卸快速且有条不紊。拆卸完毕后,他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瓶子。   “枪油,它们的‘酒’。”亚当指了指桌子上拆成了零件的左轮枪,然后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块布,开始擦拭着这些零件。   维护完毕后,亚当又轻巧地把左轮手枪重新组装了起来,他取出一颗子弹,塞进了弹巢。   他把耳朵贴在枪身上,手拨动弹巢,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随后,他把这把左轮,重新递回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你应该把她当做你的爱人一样,去呵护和爱抚她。”亚当的眼神有些迷离。   陈剑秋母胎solo,暂时还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对寡妇情有独钟的男人。   不过他还是把子弹取出后,塞进了自己的枪套。   忽然,小木屋的门被敲了两下。   屋子里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门又响了两下,这一次有点犹豫。   霍尔姆斯大叔站起了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一个留着白色大胡子的农夫打扮的人,站在了门口。   “额,您好,我是外面橡树村的一名村民,我的名字叫马利克。”农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您有什么事吗?”霍尔姆斯大叔堵在门口,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   “嗯?”   “我们村子里的动物,最近不断地遭到狼群的袭击,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四只羊了。”   “你们自己不是有枪么?解决这些畜生应该不难吧。”霍尔姆斯身后的陈剑秋有些不以为然,他可没有替这些人排忧解难的想法。   “在往常,往往只有到了大雪封山,山中食物极度匮乏的时候,这些狼才会从山里出来,袭击村庄。而且袭击完之后,就会很快回山里。”   “这次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他们开始频繁地袭击村里,似乎把村里的那些羊当做了唯一捕食的对象。”   “我们疲于奔命,不知它们什么时候会来,再这样下去,它们恐怕就要开始吃人了。”   马利克大叔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我知道你们是专业的猎人,所以,帮帮我们吧,我们会尽力支付酬金的。”   听到酬金,陈剑秋倒是有点兴趣,可是一想到这小村子应该凑不出多少钱,又有点兴趣索然。   不过,他突然想到个事情。   “你先回去吧,等我们的伙伴回来,会赶到村子里的。”   马利克一听陈剑秋答应了,顿时欣喜若狂,高呼着“哈利路亚”走出了木屋。   快到傍晚时分的时候,飞鸟和肖恩都回来了。   陈剑秋把事情告诉了飞鸟,飞鸟皱起了眉头:   “这不可能,狼群除非是饿疯了,或者遇到了更大的威胁,否则的话不会去攻击人类的村庄,可现在又不是冬天。”   “不管了,收拾一下,肖恩,你和霍尔姆斯大叔待在这里,我们三个下去看看。”陈剑秋做出了决定。   当他们三人骑着马来到村子里时,恰是夕阳西斜。   羊群已经归了圈,村子里的男人们都拿了枪,埋伏在了羊圈附近的屋子后面。   陈剑秋远远看到了之前来寻求他们帮助的马利克,此时的他正在呵斥着一个小孩。   “快回家去,等下那帮畜生就要来了。”马利克挥舞着手,驱赶着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不情愿地走了回去,不过他并没按照他的父亲吩咐回屋子里,而是找了一个墙角躲了起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村子里还有火药么?”飞鸟问道。   马利克点了点头。   一群人在飞鸟的指挥下推了一桶火药出来,沿着羊圈前方撒出了一条线。   “等下狼群来了就点燃这条火线。”飞鸟吩咐完毕后,就和陈剑秋一同在村口出,斜对着羊圈的方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村边的树林里。   狼,来了。 ###第五十六章 河谷之王   一声狼嚎响彻山谷,紧接着,声声狼嚎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荡。   狼群呼啸而出,从树林中直奔羊圈而来。   马利克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胆寒,之前的狼群没有这么凶猛,它们之前或游走,或三三两两试探,今天不知为何跟疯了一样,像是要把整座村庄吞下。   “开火!”马利克手里的枪响了。   村子里农夫们也接二连三跟着开了火,不过精度都非常一般。   他们使用的是老式的装填步枪,一枪打完之后,需要较长的装弹时间。   转眼间,狼群就到了羊圈边上,几只狼把羊圈撞出了一道缺口,最前面的一只狼跃起,眼见就是要狼入羊群。   “砰!”   陈剑秋手里的枪响了,这也是他从肖恩手里薅来的,美其名曰和他的泵动霰弹枪交换。   那匹狼中了弹,摔落在地上挣扎。   亚当和飞鸟的子弹紧随其后,一时间地上躺了好几具狼的尸体。   “点火!”飞鸟冲着马利克喊道。   马利克赶紧取出火柴,在鞋底上划着,点燃了那道火线。   火焰窜起,把狼群隔在了羊圈外面。村子里也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妇女们敲击着他们能找到的任何金属制品,试图将狼群吓退。   “呕吼,他们进不来咯!”   一个小孩冲了出来,他一手拿着一个平底锅,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金属棒子。   他一边敲击着平底锅,一边向着火线对面的狼群挑衅。   “快回来!汤姆!”马利克急得大叫起来。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身形巨大的灰狼从阴影中窜了出来。   一道灰色的影子划过,小孩被灰狼吊着衣领,消失在夜幕之中。   狼群见无法继续获得更多的猎物,下面又是火,又是子弹,纷纷退却。   森林中又是一声狼嚎,众狼听闻,陆续掉头撤退。   “这些畜生叼走了我的儿子。”马利克急得冲陈剑秋大声喊道。   陈剑秋原本不想管这熊孩子,可他想了一下,再加上自己的计划,还是整理了下自己的牛仔帽,翻身上马。   这身新衣服是张大年在村里面给他找的,原先的那件,丢在了唐人街。   “追!”陈剑秋手一挥,黑萝卜一声嘶鸣,三匹马紧跟狼群而去。   一般的马,如果不是在马群中,或者遮住眼睛,看到一群穷凶恶极的野狼,是不敢冲的。   可黑萝卜不一样,这是个生撕群狼的浪货,他看见前面穿梭在森林中的群狼,追得更欢;休伊也不遑多让,陈剑秋发现这家伙自从跟着黑萝卜之后,也浪了很多;   亚当的那匹老马,倒是像一个勤勤恳恳,但其实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老辈,默默地看着前面两个后生闹腾。   “你找到那匹叼小孩的狼了么?”陈剑秋在马背上问飞鸟。   飞鸟凝神屏气,仔细地在前方奔跑的狼群中搜索,可光线昏暗,森林中树木杂多,马匹跑起来尚且挨挨擦擦,他们又位于狼群的后方,想找到目标的那匹狼谈何容易。   “在那呢。”亚当突然拔出枪,对着右前方就是一枪。   原来,被吊着的小汤姆举起了他手里的平底锅,正好落入亚当视野里。   那狼也是命不该绝,枪响时它正穿过两棵树之间。   它向侧面一个闪躲,小汤姆手中的平底锅“duang”得一声撞在树上,掉落了下来。   亚当的子弹打在了树上,这让他有点惊讶,看来他失手的时候也不多。   枪响了,狼群像是受了刺激,窜的更快,一时间树林中满地狼影闪动。   在树林中黑萝卜们对于身材较小的狼速度上完全没有任何优势,陈剑秋索性直接拔出了枪。   今天就来练练枪法。   他举起枪,瞅准了前面的一条落在后面的狼,一枪打去。   没中。   亚当哼了一声。   陈剑秋老脸一红,再次举起枪,他跟随着马背的起伏,屏气凝神,目光凝视着前方的那匹狼。   “宝贝儿,你可别辜负我。”   忽然,他觉得时间仿佛变慢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变慢了,只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前面的目标。   陈剑秋果断扣动了扳机。   那头狼应声倒地不起,而周围的空间和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这感觉只有一刹那,仅仅只有一刹那。   正当陈剑秋还在回味这种感觉的时候,旁边的亚当“呀”了一声。   “怎么了?”陈剑秋望向一旁也在掏枪的亚当,却看见亚当玩味地摸了摸嘴角:“有点意思。”   陈剑秋也懒得跟他打哑谜,继续追击着狼群,不过刚才的那种感觉,时灵时不灵。   倒了血霉的狼群被这三个人追赶着一路狂奔。   这三个人像是成了“牧狼人”,他们跟在狼群后面,不断地把掉队的狼“人道剔除”。   “行了,练得差不多了,别浪费子弹了。”亚当说道,“等下是你回去捡狼尸体,还是我和飞鸟啊?”   陈剑秋根本不想搭理他。   狼群已经领先着他们冲出了森林,他驾着黑萝卜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可当他冲了出来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一处河谷,狼群被驱赶到了干涸的河床边上,却没有一个敢再向前。   “咋了?是要准备开饭,把那个小家伙咬死?还是在这等我们排队枪毙啊?”陈剑秋勒住了黑萝卜,他的枪指向了叼着小汤姆的那匹大狼。   那只狼看见了举起枪的陈剑秋,做出了选择。   它叼着小汤姆就冲进了河床。   忽然间,狼群纷纷开始长嚎,而黑萝卜,居然也反常地焦躁不安起来。   陈剑秋警觉起来,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老大,你看那。”眼前的飞鸟突然指向山崖峭壁处。   陈剑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那里,它展开双翼,盘旋在空中。   这道黑影似乎是看见了这边,它倾斜了自己的身体,改变了方向。   紧接着,这只大鸟收缩了自己的双翅,急速坠下,像一颗子弹一样向着河谷中央的那条狼袭来。   灰狼也察觉到了,他松开口中的小汤姆,疯狂地向前撒足狂奔。   一转眼间,那只大鸟已经到了狼的后方,它重新振开双翅,陈剑秋这才发现,这双翅膀靠近了看真的是遮天蔽日。   灰狼还在向前逃跑,可大鸟不给他任何机会。   扑杀已至,灰狼翻倒在地,大鸟尖锐的爪子,已经嵌进了猎物的眼睛和咽喉。   灰狼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一声长嚎,这回是狼王发话,群狼冲过河谷,就要和大鸟拼命。   但大鸟“腾”得一下又起,展翅重新飞向了空中。   它飞出了峭壁口,沐浴在夕阳之下,一身羽毛被染得金黄;它的目光犀利,霸气尽露,俯瞰着自己身下的这片领地。   飞鸟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是,是金雕!” ###第五十七章 头铁不过平底锅   这只金雕出人意料地又转了回来,它再次向着狼群做出了俯冲动作。   狼群的头狼站了出来,它抖了抖脖子上的毛,呲起了牙,准备与金雕誓死一搏。   交锋也只在一瞬之间,金雕的爪子又快又准,而在半空中,狼失去了它体重的优势,金雕一击脱离,群狼再无首领。   失去头领的狼群四散而逃,而在空中的金雕却似戏谑,不断袭击着下方的狼们。   正常情况下,如果是正常捕猎,金雕也宁愿去选择更小一点的猎物,而不会主动袭击尖牙利齿、群体行动的狼。   自然界没有无意义的装逼,只有生存。   这只金雕不一般。   等到狼群纷纷死、走、逃、亡、伤之后,金雕有点索然无味,它再次转了回来,不过这次的目标,变成了躺在河谷里的小汤姆。   “不好!”飞鸟说道,他举起了手中的枪。   “好!”陈剑秋一把摁下了飞鸟的枪,黑萝卜与主人心意相通,飞马向着小汤姆而去。   一马,一鹰开始了一场短距离的冲刺竞赛。   黑萝卜四蹄飞快,风驰电掣;金雕展翅而来,如离弦之箭。   两边几乎同时到达了目标地点。   金雕的动作更快,它伸出了自己的双爪,眼看着就要将小汤姆抓起。   然而,陈剑秋张开双手,从马背上一个纵跃,扑向了减速中的金雕。   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小汤姆,而是金雕。   嘿,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金雕还能比凤凰强?落在地上,我不锤你个满天星?   金雕在空中已经来不及变换姿势,被陈剑秋扑了个正着,一起滚在了地上。   陈剑秋想凭借体重压住金雕,谁知这鸟机敏非凡,回头冲着陈剑秋的眼睛就要啄。   这要是被啄中了恐怕连眼珠子都要被叼出来,陈剑秋只得侧身闪躲。   那金雕奋力一挣,竟然脱了出来,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飞了起来。   陈剑秋爬起来再向前扑,却连金雕尾巴上的毛都没抓到。   金雕不敢恋战,重新飞回了空中。   “可惜啊。”   飞鸟和亚当已经骑马赶到了陈剑秋身边,陈剑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把小汤姆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熊孩子很幸运,身上居然没有什么伤,只是已经被吓晕了。   陈剑秋把小汤姆放到了飞鸟的怀里。   “走吧,我们回去吧。”亚当看了眼小汤姆,“他爹妈估计现在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陈剑秋上了马,和两人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恋恋不舍地在空中寻找那只金雕的踪迹。   “怎么,老大,你看上那只雕了?”飞鸟看出来了,自己的老大现在的眼神,和当初看见黑萝卜是一个样子。   “嗯。”陈剑秋有点心不在焉,他还是在到处张望。   “我们改天找头鹿来当诱饵试试,抓这种雕,得几个人合力。”在这方面,印第安人飞鸟还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然而,正当他们调转马头,准备回村的时候。   背后的半空中再次响起了鹰哨声。   这只金雕记仇,而且还很自命不凡。   “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没?”陈剑秋问身边的两个人,飞鸟和亚当互相望了一下,亚当指了指步枪的枪托。   “打击面不够大。”陈剑秋摇了摇头。   飞鸟想了下,从马鞍后面取出一个挂着的平底锅,这是他刚才追狼群的时候顺手捡的,勤俭持家的飞鸟琢磨着拿回去给大伙儿煎肉吃。   他把平底锅递给陈剑秋。   “凑合着用吧。”   陈剑秋接了过来,垂在手上,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他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的情况,而是通过听觉开始判断身后的情况。   风拂过树木的沙沙,狼群的哀嚎,还有,东西破空而至的声音。   近了,更近了。   飞鸟和亚当都没有转过头,他们都替陈剑秋捏了一把汗。   “扑棱棱。”   一对利爪冲着陈剑秋的脑袋落了下来,这一次,金雕打算用它袭击狼群的方式,让这个傲慢的人类付出代价。   就在利爪要碰到陈剑秋天灵盖的时候,他猛地一侧身,双手抡起平底锅,从下而上,狠狠迎上了身后的那个袭击者。   “邦!”   陈剑秋震得双手发麻,之前在唐人街砍了那么多人,手中的刀都没有脱落,而这次,平底锅居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那只金雕瞬间僵直,直直落了下来。   三个人赶紧翻身下马,却见那金雕眼、喙紧闭,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去,不会劲用大了,一平底锅给砸死了吧。”陈剑秋暗道不好。   飞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舒了一口气:“没事,头铁得很,就掉了些毛,暂时晕了而已。”   于是几个人重新出发了,而那只可怜的“山谷之王”,被绑住了双脚,挂在了陈剑秋马鞍的后面。   等到达山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马利克和他的老婆,正焦急地等在村口。   当他们看见飞鸟怀里双眼紧闭的小汤姆时,面如死灰,马利克的老婆嚎啕大哭,跌跌撞撞地跑向飞鸟,而马利克,也跪倒在地上,目光空洞。   “别嚎了!还没死呢。”陈剑秋从飞鸟的怀中接过小汤姆,递给已经是满脸眼泪和鼻涕的马利克的老婆。   马利克听见这句话,一下子从活死人的状态恢复过来,赶紧去屋子里取了水过来,撬开小汤姆的嘴角灌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呛咳声,小汤姆醒转过来,马利克喜极而泣,向着自己的主祷告着,感谢上帝。   陈剑秋静静地等着马利克在那祈祷,马利克老婆反应要比他那个榆木脑袋丈夫要快得多,她清理了下自己的脸,拉了拉身边还在跟主沟通的丈夫。   马利克这才醒悟过来。   “三位恩人,你们稍等我一下。”   他转身走进屋子里,片刻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鹿皮袋子,里面叮叮当当,应该是装着一些硬币。   他把袋子递给马上的陈剑秋。   “这是我们攒的一些钱,您别嫌少,先生,我知道这并不足以报答您的恩情,但请您收下。”   陈剑秋看都没看一眼那个袋子,他下了马,走到马利克面前,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   “晚点送一些谷物和盐,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进去就行。另外,我有一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他手搭上了马利克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马利克恭敬地在一旁听着。   “你和你的村民们,不管这段时间在附近遇到了什么陌生的人,第一,不要提及我们;第二,劳烦你亲自走一趟,第一时间过来告诉我。第三,我没想好,想好了我会告诉你。”   马利克拼命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八章 开门迎客   在接下来的十来天里,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霍尔姆斯依旧在研究着那张藏宝图,不过他在综合了自己带来的资料和图上的内容后,取得了一些进展。   阿兹特克是14世纪开始存在于墨西哥中南部的一个印第安文明,16世纪覆灭于西班牙人之手。   但是这张人皮的年代根据霍尔姆斯的考证最多只有一百年。   另外,这个部族也绝不是什么王族的后裔,他们的祭祀规格完全不够。   但关于宝藏本身,霍尔姆斯带给陈剑秋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宝藏是真的,数量还不少。   关于宝藏的来历,人皮上的描述很隐晦,仅仅为一句话,为“邪神和他们海上的仆从掳掠走了财富,却落于圣湖之中。”   霍尔姆斯猜测这个邪神的海上仆从指的很可能就是西班牙人,而“落于圣湖”则与那位西班牙探险家所记载的“凄惨之夜”正好匹配。   阿兹特克人的皇帝,蒙特祖玛二世,被他的人民用石头砸死后,大批的西班牙人带着掳掠走的金银逃走,最终被围在了特斯科科湖,很多人和宝藏一起沉到了湖底。   至于这些宝藏是怎么捞出来,又是怎么到了这个部族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财富的数量还是可观的,因为记载中使用了“山一般”这样的形容词。   坏消息是,他到现在仍无法判断宝藏的具体位置,仅仅只能通过图画上的地貌判断出大致在新墨西哥州的东南区域。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只金雕,怂了。   此时的它,正老老实实地停在陈剑秋的肩上,啄食着他手掌上托着的一块鹿肉。   它才吃了一半,陈剑秋便抽回了手,把肉丢回了锅里。   金雕扑棱着翅膀,正要发怒,却看到了陈剑秋撇过来直愣愣的目光,立刻不敢造次。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金雕,“惋惜”道:   “玉米,我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只金雕在苏醒后,发现自己的脚和尾巴都被捆上了,它在尝试了几次逃跑无果之后,独自落在了房子角落的一根横着的木棍上。   这根横着的木棍是飞鸟做的,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只要这只鸟稍有困意,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就会掉下来。   而陈剑秋,则手提着平底锅亲自上阵,和金雕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其间,只要这傻鸟一有困意,陈剑秋就会给他来轻轻来上一锅。   一个星期以后,这只金雕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睥睨众生的豪情,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   在这只可怜的鸟快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时候,陈剑秋终于把他放了下来,金雕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等到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陈剑秋的新伙伴:玉米了。   陈剑秋走到了门口,把玉米放了出去,他转身走到桌子边,开始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他决定休整一段时间后出发,要不然科罗拉多最早10月份左右就可能大雪封山,那时候他们就只能在山里面待上一个冬天了。   在此之前,他还在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客人们的到来。   那些暗中的追兵们即使再慢,也应该能找到这个地方了。   陈剑秋根本不相信下面的那帮村民,他还没有傻到认为自己对于村子的帮助抵得上他们诱人的赏金。   如果这帮人良心发现,马利克会立马跑过来告诉自己对方的行踪。   如果这帮人不出意外地被赏金诱惑或者正义感爆棚,他们要么给对方指明一个模糊的方向,要么会找上马利克。   因为,只有马利克知道自己小屋确切的位置。   前者陈剑秋毫不担心,反正这些人也知道山里面有人,而后者,就很看这位信仰上帝的人的态度了。   如果他决定反水,那,陈剑秋期望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第一个出现在这座山庄附近的,是科罗拉多州正义的化身、罪恶的天敌,匪徒们的克星、科罗拉多州骑警队创始人——富尔茨警官。   这些称谓都是前段时间绑架案之后,丹佛的报纸们给这位警官的赞誉。而不久前他又抓住通缉罪犯哈尼夫之,《丹佛时报》,《西部先驱者》更是长篇累牍地开始力捧这位警界的明星人物。   富尔茨在采访中表示,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希望报纸能够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其他地方。   但是他私下里,把报纸上印着他照片的部分一块一块地剪了下来,并把他认为最帅的一张,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   他在研究了陈剑秋之前的案卷之后,认定这个人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他狡猾、残忍、丧心病狂。   当他决定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来天,在充分分析了陈剑秋他们的行动轨迹后和周边的地理环境后,第一步,就选择了这里。   “嘿,哥们儿,你认识这个人么?”富尔茨掏出一张悬赏令,对着正在路边伐木的农夫,问道。   农夫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这个呢?”富尔茨又掏出了另一张,这张上面是印第安人飞鸟。   农夫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继续摇头。   “这几个人都是通缉犯,他们的最高的赏金值1000多美金。”富尔茨加大了声音。   农夫有点懵住了。   1000美金,天呐,那是什么概念?可以买好大一块地,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羊吧。   富尔茨看出了农夫正在浮想联翩,便再接再厉:“先生,你可以再仔细想想呢。”   他从怀里掏出很多美金,开始数。   农夫看见美金,眼睛都直了,连忙说道:“见过,见过,这个印第安人之前来到过村里,他还指挥我们倒火药来着。”   “那么,他现在具体的位置在哪?”富尔茨继续数着他的美金,头也不抬。   “额,我不知道,应该在山里,村子里只有马利克知道他们在哪。”农夫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富尔茨手中的美金。   富尔茨在他的注视下,把手中那些钱又塞回到了衣服,一旁的农夫目瞪口呆。   “额,抱歉,我就想点下钱。”富尔茨一脸歉意地说道。   农夫急了:“那我的报酬呢?”   富尔茨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丢给了农夫:   “抱歉,你的消息只值这么多钱。”   说罢,他便丢下一脸错愕的农夫,和其他骑警们一起,向村庄方向而去。 ###第五十九章 洛基山的带路党   富尔茨很快在村子的尽头出找到了正在修补羊圈的马利克。   自从上次陈剑秋他们击退狼群,救回了小汤姆之后,狼群的袭击就少了很多,再也没出现过群体攻击的事件。   但半夜偶尔的偷袭还是一直会发生,马利克期间曾向陈剑秋求助过,陈剑秋派了飞鸟晚上在这边转悠了几天。   可是这个印第安人好像心思并不在驱逐狼上,而是跟狼玩起了追逐,经常上半夜追着狼跑出去,下半夜就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   “你就是马利克?”富尔茨坐在马上问道。   睡眠不足的马利克扭过头来,冲着富尔茨点了点头。   富尔茨把刚在对路上农夫的戏码又对着马利克演了一遍,可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马利克的反应很漠然。   “不知道,不清楚,没见过。”   “先生,那几个人很危险,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只有我们能保护你们的安全。”富尔茨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亮出了他的那些剪报。   他拍了拍胸口的警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另外,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他们,还会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相信我,非常的丰厚。”富尔茨就差说“赏金都归你,牛逼让我吹”了,他想了想身后的兄弟,还是忍住了说大话的冲动。   马利克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站在那里。   富尔茨见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本来准备再说点什么,可他身后却传来下属的声音。   “长官,你看那只鸟怎么这么大?”   富尔茨抬起了头,看见不远处的空中盘旋着一只雕,那只雕的体型看起来比一般的要大上不少。   “那是金雕。”富尔茨有点瞧不上自己属下没见识的样子,谆谆教导道,“这种鸟成年的臂展可以达到8英尺,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他眼见天色渐暗,便对这个木讷的老农民说道:“天要黑了,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过来找我,我们的营地就在村外面的高台上。”   说罢,便挥了挥手,和属下们一同离开了村子。   他不知道,此刻马利克的内心,已经天人交战,乱成了一团麻。   他手里敲栅栏的锤子早已经掉落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   那群人的来历自己早就有所猜测,开始以为他们是猎人,可哪有猎人打了快一个月的猎,不见皮毛往外运的。   再从他们精准的枪法和矫健的身手来看,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   但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被通缉的重金罪犯。   自己如果出卖了他们,一定会被杀人灭口的。   可刚才那个警官说会保护我,看起来那个人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自己瞒着不说的话,会不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   马利克的头都快炸了,他蹲在羊圈边,不由自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天色越来越暗,他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又重新站起来,来回地踱步,焦躁不安。   最终,他还是迈开了步子,慢慢地向着村外走去。   没办法,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马利克一步一步走出了村口,路过了那棵矗立于此的大橡树。   一阵山风吹过来,吹得橡树来回摇摆,沙沙作响,几片树叶掉落,飘在了他的脑袋上。   马利克像是被电击一样醒了过来。   他们可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那,自己怎么能这么对待他们,自己这样做是要下地狱的。   仁慈的主啊,宽恕我吧,宽恕我刚才那些背离本心的想法。   他转过身,匆匆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自己的家门口,窗户里面亮着灯,小汤姆清脆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马利克现在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走进富尔茨的营地。   可当他打开门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半死。   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子边上,桌子上的煤油灯照着他的侧脸,随着门口风的节奏忽明忽暗。   是那个中国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匕首,匕首尖上挑着一块烤得半熟的肉,而这块肉和匕首一起,被递到了他的儿子小汤姆的嘴边。   “求求你,求求你,别动我的儿子,我什么都没说!”马利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那个拿着匕首的中国人求饶。   一时间,除了他的儿子,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他这才发现,不光是陈剑秋,那个印第安人,还有亚当,自己的老婆,都在屋子里。   一个黑影“嗖”得一声从陈剑秋的肩膀上窜了出来,一下子叼走了那块匕首尖上的肉。   “我说你没玉米快吧。”陈剑秋笑嘻嘻地收起了匕首,目光玩味地看向了门口的马利克。   小汤姆拍手大笑,想去摸那只大鸟的脑袋。却被玉米不耐烦地躲开了。   小汤姆悻悻地撤回了手,他这才发现跪倒在门口的自己的爸爸,脸上充满了疑惑:   “爸爸,你刚才说什么?”   马利克顿时觉得尴尬无比,他只得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没什么,刚才进门摔了一跤而已。”   马利克的老婆此时已经端了一盆黏糊糊的东西走了出来。   又是炖菜。   陈剑秋看了头和胃都觉得疼,不过他还是坐了下来。   几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原本不大的木桌子显得有些拥挤。   马利克坐在陈剑秋的旁边,有些忐忑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祷告吧。”陈剑秋轻声对他说道,自己则背靠着椅子,开始闭目养神。   马利克哆哆嗦嗦双手握紧,胳膊肘放在桌子上,开始感谢主赐予他们的美食。   祷告完毕,众人开始进餐。   陈剑秋一口口地把碗里的炖菜挖了个精光,其实他根本说不出这里面是个啥味道,知道到里面有土豆,有肉。   马利克的老婆看到客人们吃完了她的杰作,非常的开心,问陈剑秋要不要再来一碗。   陈剑秋婉言谢绝了,他把玉米搁在了椅背上,嘱咐小汤姆别轻易伸手,便拉着马利克来到了门外。   飞鸟和亚当跟在身后。   “陈先生,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说。”马利克有些惶恐不安地说道。   “我知道。”陈剑秋砸吧了下嘴,似乎在清理着牙缝里的肉,他向身后的飞鸟招了招手。   飞鸟靠了过来。   “都调查清楚了吧?”   “嗯,前两天晚上都搞清楚了。”   “位置确定了?”   “嗯,和玉米之前圈定的范围大致核对过了,就是这里。”飞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起来像是从霍尔姆斯那里薅来的。   上面画着一条路,通着一个地点,那个地点用圈圈了一下。   陈剑秋拍了拍马利克的肩膀,对他说道:“马利克先生,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么?你并没有及时的跑来通知我呀。”   马利克瑟瑟发抖,慌忙辩解道:“我,我还没来得及。”   陈剑秋点了点头:“嗯,我体谅你的难处。”   “那,那我现在去盯着他们?”   陈剑秋又摇了摇头,他把那张纸递到了马利克的眼前:   “之前我没有想好第三件事,现在想好了。这搞不好还是个能赚钱的差事。”   “你去告诉他们,愿意带他们去我们住的地方,不过,是这个地方。”   陈剑秋指了指地图上标准的圆圈,那里注明了一个单词:   山洞。 ###第六十章 野兽凶猛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会不会有危险?”马利克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他们都是体面的人士,不会对你下手的。”陈剑秋收起了那张图,脸上还是那副笑容,如果肖恩在,肯定暗道不好。   马利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不知道陈剑秋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图上标注的山洞他认识,不过已经好久没去过了,那里现在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陈剑秋吹了一声口哨,玉米“扑棱棱”地从门里飞了出来,停在了主人的肩上。   三人翻身上马,借着夜色,向山中而去。   第二天早晨,马利克出现在了富尔茨营地。   “想通了?”富尔茨看着眼前这个农夫,有点子兴奋,看来金钱的诱惑还是好使。   “那,什么,可不可以先给我一部分定金?”马利克有点犹豫的样子。   富尔茨欣然同意,他从兜里的美金中,取出了几张,递给马利克。   他们转身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个人值得我们信任么?”富尔茨的手下低声问他的长官。   富尔茨一脸的自信:“有谁能拒绝正义和金钱呢?”   “可万一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人在哪呢?”手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我们进山里搜?是你认识路还是我认识路啊?”富尔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一行人向着山里的方向进发了,富尔茨借给了马利克一匹马,让他走在最前面带路,两个骑警和他一起,而自己则和大部队跟在后面。   山路崎岖,走到有些地方的时候,甚至已经没有路了。   富尔茨有些警觉,听村民们说,山里面那几个人会定期派人出来补充生活的必需品,如果这条路真的是通往他们住的地方,不应该一点人为的痕迹没有。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前面的人先停下来时,前面的骑警已经主动勒停了马。   “长官,我们这边发现了些东西。”   富尔茨下了马,快步走到前面,他的伤已经好了,现在身手非常地矫健。   士兵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面。   富尔茨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个空的酒瓶和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他带上手套,弯腰捡起那个酒瓶,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个酒瓶上的标签都已经被撕去了,里面只剩下底部还留有一些残余的透明液体。   富尔茨把鼻子凑近瓶口,一股呛人的酒精味道直扑他的鼻孔。   他赶紧把瓶子拿开,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这什么玩意儿,是人喝的么?   他把酒瓶递给身后的骑警,又观察了下那个残留的半截烟。   烟熄灭的时间并不长,这条道刚刚应该有人走过。   这让富尔茨再次兴奋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   “追!”   前面的行进道路窄得马匹无法通过,富尔茨决定全体下马,拿上武器和干粮,和马利克一起钻进了山林。   不过弃了路进入山林之后,人类的痕迹便更加明显,虽然有一搭没一搭,但是可以明确地联系起来,形成一条清晰的行进路线。   富尔茨越来越有信心了。   与此同时,在森林的一处僻静处,三个人正趴在地上观察着下面。   “诶诶,你个老酒鬼,酒瓶子是不是落路上了?”肖恩对亚当可谓是一点也不恭敬,这两天他被陈剑秋派去保护霍尔姆斯或者盯梢其他位置的暗哨,寂寞得快发疯,所以开启着全程话痨的模式。   “黑鬼,你闭嘴吧,那根烟是不是抽了一半扔了。”亚当不屑一顾。   陈剑秋却没有搭理他们俩的意思,他全身贯注地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诶,老大,为什么埋伏选在这破地方,我看地形也不怎么样啊?”肖恩见跟亚当分不出个胜负,便又过来骚扰陈剑秋。   “等下你就会知道的。”陈剑秋一如既往地打哑谜。   这时,飞鸟从旁边轻手轻脚地跑了过来,趴到了陈剑秋的身边。   “痕迹都做好了?”陈剑秋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用草编织的花环,他开玩笑似的扣在了飞鸟的头上。   飞鸟点了点头,作为一个资深猎人,在处理痕迹方面,他最为专业。   陈剑秋抬起头,树冠中露出的一片天空并不大,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声鹰哨传来。   “来了。”   富尔茨和他的骑警们被带到一处山体附近,他们绕过一片岩石的拐角,前方是一个洞窟。   “他们,就在里面。”马利克指了指那个山洞,怯生生地说道。   富尔茨看了眼脚下的树叶覆盖的地面上,确实有几条脚印是朝着山洞的方向去的。   他大喜过望,带着一群士兵快速地冲了过去。   他们靠近了洞窟。   洞窟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里面散发出一阵阵地骚臭味和血腥味。   富尔茨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个洞窟完全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   “马利克呢?”突然有人发现,那个给他们带路的农民不见了。   富尔茨赶紧去检查之前的那些脚印,发现脚印只是到了洞窟外围,就不见了。   “遭了,快后退,可能中埋伏了。”这是富尔茨的第一反应。   可每当一个人反应到自己中了埋伏的时候,一般都是来不及的。   一阵巨大的咆哮声从山洞中传来,这声咆哮震耳欲聋,整个山洞都在为之颤抖。   和咆哮声同时出现的,是一个急速向他们冲来的巨大身影。   等他们能在阳光之下看清楚这个巨大身影之时,离洞口最近的一个骑警已经被扑倒在地。   这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灰熊,比他们所见过的所有灰熊,体型都要大,此时的它半站了起来,竟然接近两人多高,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   它的前肢落下,狠狠地踩在了身下的骑警身上,那个骑警瞬间就断了气。   “快开枪!”富尔茨一边下达命令,一边掏出枪,射向这只令人生畏的野兽。   骑警们都训练有素,但是他们都不是猎人,没有对付这种野兽的经验。   他们都没有装备大口径的子弹,左轮的枪弹打不穿这头野兽的皮毛,而步枪子弹,则让受伤的灰熊更加疯狂。   见了血的灰熊开始发了疯,它一巴掌扇飞了一个骑警之后,又扑倒了旁边的另一个,一口咬在了那个骑警的胳膊上,把那个骑警的身体撕成了两半。   浑身是血的灰熊在人群中如同一道旋风一样横冲直撞,场面异常惨烈。   陈剑秋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动静,他拿上了自己的霰弹枪,站起了身。   他对着身后全副武装的同伴们说了一句:   “走,咱们去劝劝架。” ###第六十一章 杀人,还要诛心?   “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熊洞?”肖恩一边跟着陈剑秋从山坡的背面往下跑,一边问。   “因为我知道啊。”还是毫无意义地回话。   陈剑秋从救小汤姆那天狼群的异常就判断出这片山里有问题。   如果说之前在河谷玉米对于狼群的袭击是划分了领地的一条线的话,那前两天飞鸟在森林里跟踪的那些狼的行踪,则划定了领地的另一条线。   那些狼都在刻意躲避这片区域,这里和之前玉米之前所在的河谷一样,是狼群的禁地。   被压缩了的生存空间养不活狼群,他们要么选择迁徙,要么选择袭击村庄。   转眼之间,陈剑秋他们已经绕到了骑警们的后面。   此刻浑身是伤的灰熊已经歇斯底里,而骑警们则已经稳住了阵脚,他们分散在各个掩体的后面,不断向灰熊射击。   “艹,好像下来得迟了点。”   陈剑秋不及思索,对着眼前骑警的后背开始倾泻火力。   霰弹喷射而出,像天女散花一样,猝不及防的骑警们被打懵了,一个离得最近的骑警,整个人被打成了两截。   枪里的六发子弹瞬间打完,地上多了两具尸体和一个躺在地上惨叫的人。   陈剑秋扔掉霰弹枪,从腰间拔出左轮急速腰射。   六声枪响,除了前两发命中了目标,其他的都射在了树上、石头上,天上。   “别丢人现眼了。”亚当一枪击倒了一个躲在坡后面正准备冲陈剑秋开枪的的骑警,“没练好就回去好好练,出去别说是我教会你的。”   背后遭到偷袭的富尔茨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眼前这只明明已经被打成筛子的灰熊居然还是异常生猛。   灰熊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在解决掉一个蹲在角落冲它连射了四枪的骑警之后,它扭过头,被火器击伤的半张脸恐怖狰狞。   它嘶吼着,如同一块下山的巨石,卷集着最后的恐怖力量,冲向了树后面的富尔茨。   富尔茨慌乱之中将枪中所有的子弹打了出去,半数落在了那只熊的身上。   遍体鳞伤的灰熊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撞在了富尔茨身前的那棵树上。   树被拦腰撞断,擦着富尔茨的身体砸在地上,而那只灰熊,终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富尔茨惊魂未定,一时间竟忘了换步枪的子弹。   一颗子弹破空飞来,一个骑警跳了过来,一把将富尔茨扑倒。   “长官,我们被偷袭了!”这名骑警的胳膊已经负了伤,帽子歪在一边,脸上全是土。   富尔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隐蔽!阵型散开!就地反击!”他一边往自己的枪里面压子弹,一边指挥。   骑警们的战斗意志很强,可这是在他们不熟悉的森林里。   科罗拉多的森林以针叶林为主,外面看上去稀松平常,但实际里面可见度极差,面对不知在何处的偷袭者,反击谈何容易。   “富尔茨警长!”   陈剑秋的声音传来   “看在你尽忠职守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树影晃动,刚才那只灰熊把骑警队冲得七零八落,富尔茨看不到陈剑秋的踪迹,也看不清自己下属们的位置。   “你如果不想你的队伍全军覆没的话……啊哈,逮到你了,朋友。”   “砰”得一声枪响,伴随着一个骑警的惨叫。   陈剑秋的声音仿佛一个反派,在森林中回响,声音来源的方向飘忽不定,看来他在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对自己的队员进行着狩猎。   “我来看看,这个躲在树后面的小可爱是谁?”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一个骑警从树后面跌了出来,仰面朝天。   剩下的人向枪响的方向射去,换来的,是比他们还精准的子弹。   富尔茨现在的感觉憋屈极了,就和当时被围在小木屋里的埃尔南德斯一样,明明自己这边人更多,装备更好,可就是被对面几个人压制得抬不起头。   陈剑秋手里提着散弹枪,弯着腰顺着低地的一处土坡隐蔽,又绕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当然有自己的资本。如果是在山外面,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草原、或者荒漠上,他是根本不敢与骑警队对决的。   如果他那么做的话,下场应该就会和埃尔南德斯的帮派一样,要么被击毙,要么被带回丹佛绞死。   可现在是在科罗拉多的黑森林里,他脚下的这片地方自己已经研究了至少半个月。   你富尔茨和你的骑警队没了马,凭什么跟我在森林里斗?   “富尔茨!我看到你的帽子了,哈哈哈!”   富尔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帽子还露在石头外面,他赶紧趴在了地下,一把把帽子摘了下来。   “富尔茨!别趴着啊,你的脚露出来了,要不要我给你修修脚?”   警官刚准备下意识收回自己的脚,却发现脚明明就在藏在石头后面。   他恼羞成怒,对着声音的方向抬手就是两枪,可随之而来的是对面的两颗子弹,一枪打在他前面的石头上,另一枪,则击中了他身后的那个负伤骑警。   自己在向阳面,对手在阴面,这根本没法打。   “长官!长官……”被击中的骑警身上的伤口在汩汩地留着血,他手伸向富尔茨。   富尔茨看向躺在地上年轻的小伙子,神色复杂。   骑警们受伤的呻吟声在森林中此起彼伏,而有些不会呻吟的,已经躺在地上说不了话了。   “富尔茨!你看看这些年轻的面庞,他们忠心跟随你,却因为你错误的决策死于非命!你对得起他们吗?”   陈剑秋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如魔音一样传入富尔茨的耳朵。   “他们死于你的自大!死于你的无知!死于你盲目的自信!”   富尔茨面如死灰,他想闪出去跟陈剑秋他们拼命。   可他的裤腿被一只手抓住了,他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受伤骑警的脸:   “长官,撤吧,你死了,骑警队就没了。”   富尔茨一脸茫然,那个骑警挣扎着坐了起来,向着森林里开了几枪。   骑警见长官没有反应,他一把拽下富尔茨胸口的口哨,含在嘴里吹响了。   骑警们纷纷从隐蔽处现身了,他们一边向着阴影中还击,一边迅速向富尔茨的方向迅速地靠拢。   他们集体撤退了。   两个骑警架着失魂落魄的富尔茨往森林外面跑去。   一番交火之后,骑警队又丢下了几具尸体。   过了一会儿,陈剑秋几个人的身影也出现在森林外。   森林的外面,是一片开阔的山间草原,不远处,山体绵延不绝。   “老大,我们不追么?”肖恩收起了枪,问身边还在远眺的陈剑秋。   “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在森林之外处理掉他们。”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一个暂时丧失了斗志的人,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吧。”   他刚准备往回走,可一声尖锐而又急促的鹰哨传入了他的耳中,他一眼瞥见了在不远处上空盘旋的玉米。   玉米收拢双翅,似乎要对下面的什么发起攻击。   “有危险!”   陈剑秋后脚蹬地,向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砰!”   一声枪响,他原先身后的那颗树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弹坑。 ###第六十二章 我其实算半个厨子   “快回林子里!”陈剑秋以最快的速度向树林跑去。   又是一声枪响,他一个纵越向前,再接了一个翻滚,滚进了林子里。   陈剑秋爬了起来,摸了摸身体上下,发现自己幸运地没有中弹,才背靠着树干向外观察。   其他的三个人也进了林子。   “是夏普思1874,大五零口径,她这是想要你粉身碎骨啊。”亚当背靠着树干,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娘们太记仇了。”   他光是凭着枪声就判断出了枪的型号,当然他在说谁陈剑秋也明白。   女人真是惹不起,不就是撕了她一角裙子么。   “在那边!”飞鸟指着俯冲而下的玉米,它正在向下面的目标发起攻击。   “遭了,这傻鸟没死过。”   陈剑秋暗叫一声不好,玉米现在是他的一号侦察兵,要是这么死在这女人手上,那真的太可惜了。   果然,那个女人的枪响了,不过这次是应该是手枪。   开枪的时候玉米已经降到离地面很近,从陈剑秋的角度看不见它的踪影。   别出事!别出事!   陈剑秋默默念叨着,他没有听见玉米的哀鸣,希望这傻鸟没有被一枪毙命。   一个人影突然从远处的灌木从中跑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她迅速地向着远处移动着。这个人披着一件不知是什么编织成的浅色斗篷,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可一跑动,陈剑秋还是能从斗篷的间隙中隐约看见一抹红色。   女人一声口哨,一匹白马从远处的林中跑了过来,女人上马逃跑。   马在奔跑,玉米也从灌木中跃到了半空中,不过身上羽毛好像少了一小块,应该是受了点伤。   这傻鸟好像不依不饶,打算继续向女人的方向追去。   陈剑秋松了一口气,他吹了一声口哨。   玉米不甘心地飞了回来,一路上歪歪斜斜,差点没落稳。   陈剑秋拿过步枪,举起来冲着白马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射程和精度不够,别浪费子弹了。”亚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看来这女人是吃定我们了。”陈剑秋放下了枪,目送那匹白马远去。   从他们的地方到“红衣”的藏身之处有800码,陈剑秋带着其他几个人走了过去,这是一片以鼠尾草为主的灌木丛,地上明显有一片被踩的痕迹,从那里往外,留下了一道血迹。   看样子玉米也给她留了一些纪念。   “红衣”卡米拉,受伤了。   他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这女人的下手着实有点阴,这次如果不是自己有玉米,怕是早就殒命当场了。   如果说西部有一千种死法,被远远地一枪崩死,绝对是算不上体面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身旁的亚当刮目相看,这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脸黑嘴臭,虽说枪法超群,但至少有一半时间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能在西部活到现在也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与飞鸟和肖恩不同,他一直看不太懂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神秘和不合理的东西,所以自己一直谨慎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对了,亚当,你上次说你在新墨西哥抢银行?”陈剑秋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啊?我说过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亚当一脸茫然。   “你还说你要死了。”陈剑秋补充了一句,“你和你老相好(old sweetheart)说的。”   “嗯,这句我记得。”亚当点了点头,“而且是真的,另外我更正一下,伊丽莎白不是我的老相好,她是我的初恋(first lover)。”   陈剑秋不想再搭理他,他觉得跟这个酒鬼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亚当并不知道他旁边的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他忽然想念起来自己老马马鞍袋中那瓶二锅头,于是对陈剑秋说道:   “陈,我们回去吧。”   他们在路过熊洞的时候,打扫了一下战场,检查了下骑警们的尸体,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最终只找到一些弹药,他们还替肖恩和霍尔姆斯各挑了一把左轮。   从一个中国人的文化角度来说,陈剑秋还真不太希望这些骑警们曝尸荒野,于是他和飞鸟几个人把尸体还算完整的都挪到了山洞里。   至于那几个烂得只能拿铲子铲或者需要慢慢捡的,只能让他们回归大自然,以秃鹫或者郊狼的肚子为墓了。   陈剑秋检查了下玉米的伤势,只有翅膀上有点擦伤,看来运气和它的主人一样好,被子弹擦过了身体,至于掉了的几根羽毛,没几天就长出来了。   飞鸟甚至还想把那只熊的皮给扒下来,这怎么大的熊皮肯定能值不少钱,可当他凑近仔细检查了下那只熊的尸体后,气得用印第安语骂娘。   这帮白皮真是暴殄天物,熊皮已经被打烂了,就是最心宽的皮毛商人恐怕也不会为这张皮出一美分。   甚至连熊的躯干上也都是铅弹的洞,熊肉也吃不了。   不过身为中国人的陈剑秋还是找到了有用的东西,他割下了熊的四肢脚掌挂在了马后面。   “今天晚上给你们尝尝什么叫美味。”   几个人回到了猎人的小木屋,陈剑秋把熊掌从马后面取了下来,就一头钻进了他们搭建的那个临时厨房。   他先是用水拌了一堆湿泥,然后慢慢地把熊掌包上,然后把这四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熊掌丢进了柴火堆里面。   他一转身,手上一坨一坨黑乎乎的湿泥,他看见几个人都围在他身后看热闹,顿时没好眼色:   “干嘛那?都来帮忙啊!”   于是,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分配了任务,飞鸟和霍尔姆斯去林子里找一些香料,主要是紫色的百里香和野葱,亚当去取保存着的蜂蜜,而肖恩,则被留在了身边。   “老大,我有什么任务吗?”肖恩觉得自己格外荣幸。   陈剑秋不说话,两个人于是就这么蹲在火堆旁边蹲了好久,直到陈剑秋突然一拍手,把那四个泥团子从火堆里扒拉出来。   他拿着飞鸟的印第安战斧,用斧背一个个敲开那几个泥团。   熊掌的毛,已经跟着外面的泥壳全部掉了下来。   陈剑秋找个木盆,装了一点温水,把脱了大毛的熊掌放了进去,然后和一把匕首一起递给肖恩:   “把上面的毛弄干净。”   直到其他所有人都回来以后,肖恩还在愁眉苦脸地剔着熊掌上的毛。   陈剑秋烧开水,把熊掌放了进去,他向亚当伸出了一只手。   亚当没明白什么意思,陈剑秋索性直接跑到老马的后面,从马鞍袋里取出一瓶二锅头。   “哦,不,陈,别这样,这是我最后一瓶了。”亚当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陈剑秋直接倒了一小半进去,亚当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   煮了好久之后,这位大厨将熊掌捞了出来,然后把蜂蜜取来抹在熊掌上,放了一会儿后,再和百里香、野葱还有飞鸟找到的几种香料放进了另外一个锅里。   “可惜没有酱油。”陈剑秋遗憾地摇了摇头。   从下午到晚上,小火慢炖,整个猎人小屋的周围,渐渐弥漫着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香味,这种香味中,包含着熊掌那种独特的鲜香,还有百里香的辛香。   夜幕降临,几个人坐在桌子边,围着陈剑秋捧上来的那锅熊掌,大快朵颐。   “老大,真没想到,你做的东西这么好吃。”肖恩吃得满嘴的油,而其他人,基本跟他一样,要么在埋头啃,要么在拆着肉。   然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美餐。   马利克的声音响了起来:   “陈,陈,出,出事了!” ###第六十三章 上帝保佑你   还是霍尔姆斯给马利克打开了门,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侧开身,把马利克让了进来。   “别慌,喝口水,慢慢说呢。”陈剑秋递了一个杯子给神色慌张的农夫,另一只手并没有离开他碗里的那半只熊掌。   他在想是先吃熊掌中间香喷喷的肉好,还是先吃熊指头好。   马利克根本没有心思喝水,他把杯子又放回了桌上。   “我看那些骑警到了位置,就趁他们不注意,自己先跑回来了。”   “嗯。”   “可当我靠近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好像出了事情。所以没敢直接进去。”   “嗯,挑要紧的说。”   “我家门口农具的位置动过了,圈里的羊少了一只,最关键的,我的老婆和小汤姆都不在外面。”   “嗯。”陈剑秋仍在低头品尝着他碗里的熊掌,对于这些琐事,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马利克急了,声音有点发抖:   “陈!有人进了我的家!很有可能把我的老婆和孩子都绑架了。”   “哦。”陈剑秋擦了擦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柯尔特左轮,递给他,“试试这个,用完了记得还我就行。”   马利克都快哭出来了:“陈,看在我帮你引开骑警队的份上,帮帮我,帮帮我好么?”   陈剑秋一脸认真的样子:“那是我和你之前约定好的,我救了你的孩子,你帮我,你我都已经很好的完成了对彼此的承诺而已。”   “那我们再交易一次行不行?我还有钱。”马利克已经快跪下了。   “不不不,我的朋友,我们不需要钱,我们刚刚犯下了太多的杀戮,现在需要净化自己的灵魂。”陈剑秋满嘴的鬼话。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还是没擦干净,而擦手的布已经被亚当拿过去了,这人正在往上面吐骨头。   于是他走到马利克身边,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马利克的肩上留下一道大大的油印。   “相信自己,我这枪很厉害,有上帝的加持,只要你足够爱你的老婆和孩子,上帝就会拯救你。”   陈剑秋又从兜里掏出一盒子弹,他从马利克手上取过柯尔特,打开弹巢,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塞了进去,再拍了回去。   他转了一下弹巢,将耳朵靠近枪身:“听,上帝让这个世界平等的声音。”   说罢,他便把左轮再次塞回到了马利克的手里,剩下的子弹,也统统放进了他的口袋。   马利克见求援无望,绝望地转身走出了屋子。   “老大,我们真的不帮他么?”善良的飞鸟有点迟疑,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剑秋其实并不在乎马利克那段化身福尔摩斯的推断是否具有逻辑性,他只是不太相信这个人,毕竟,之前他差一点就出卖了自己。   但,不管他说的真还是假,有一点是肯定的。   村子里,现在肯定有人在找他们。这些人是谁呢?   富尔茨?不可能,自己亲眼看着他失魂落魄地逃跑了;那个女人?也不对,她受了伤,一个人找一群人的麻烦,不现实。   难道是平克顿的那帮人?这倒是有可能,如果是他们,好像还真有点麻烦。   亦或者,是其他赏金猎人,还有一个一直跟着自己的赏金猎人,叫什么来着?哦,对,哈尼夫。   陈剑秋感觉这个人感觉好像一直跟着他们,但好像从未出现过。只是上次蒙特罗斯之后,在自己悬赏的旁边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个人。   嗯,一直不出现的人,还是小心为妙。   “如果是他说的是假的,那我这把枪当是送给他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每个深爱着自己老婆和孩子的人,都会有上帝保佑,对么。”   陈剑秋坐在靠门的椅子上,目送着马利克的背影远去。   ……   马利克走在通往橡树村的路上。天色已经黑了,只有挂在空中的满月为他照亮着前进的路。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装满子弹的左轮,回想这段时间他的遭遇,内心有点复杂。   自己原本是个西部山村的老实农夫,生活无非就是放放羊,照顾山间平地里那些不多的庄稼。每年和外界的交流不多,只在有集市的时候,才赶着羊群去卖个好价钱。   可最近一个月,他经历了被狼群袭击;卷进了骑警队和通缉犯的争斗;而现在,自己的妻儿,大概率出现了危险。   邻居们见到自己,都言语不详,他们都不愿意再卷入是非,甚至连自己家发生了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那些通缉犯不愿意管自己,只给了自己一把左轮手枪。   要说枪,自己也有啊,也没见自己一个人把狼群打跑啊。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迈着沉重的步伐,马利克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门口。   屋子里没有亮灯,木制的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散布着各种各样杂乱的脚印,一辆运放杂物的小推车停在栅栏边上,地上落了一把草叉。   最让他揪心的,是在靠近羊圈的地方,掉落着一个木制的手工小风车。   这是他儿子平时最心爱的玩具。   他的眼中浮现出平时妻子在院子中劳作的景象,而他的儿子,小汤姆,拿着风车绕着羊圈奔跑,一边跑,一边扯着鬼脸笑。   跑着,跑着,小汤姆突然被一块地上凸起的硬土块绊倒。   “哎哟。”小风车摔了出去,而熊孩子自己,则摔得一脸的污泥。   “汤姆,你得自己去清洗你的衣服和脸了。”他的妻子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看着摔在地上的汤姆,一点上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马利克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然而一阵风吹过,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院子里恢复了现在的景象,没有妻子,没有小汤姆。   马利克鼓起了勇气,他虽然还是很害怕,但是不想失去所有。   他在羊圈的附近发现了一点血迹,马利克弯下腰,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了一下。   是羊血。   于是他跟着血迹绕到了屋子的后面,发现了一滩血迹和一堆羊的内脏。   这应该就是他羊圈中丢掉的那只羊的剩余部分了。   这帮人可能没有走,现在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面!   马利克紧张起来,但是现在的情形让他毫无退路。   他回到了屋子的正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   “屋子里的陌生人!我!马利克!在这里,你们出来吧!”   几乎是他说完话的同时,屋子的门被从里面踢开了,而他的妻子和小汤姆,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上帝不会出现在西部,除非他也玩枪   马利克的妻子和小汤姆,都被绳子捆了起来,嘴里塞着块布。   他的妻子在不断地挣扎,脸上泪痕未干,而小汤姆则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母亲的身后。   屋子里陆续走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光线昏暗之下,马利克看不太清他们的长相。   一个头领一样的人抬起来头,下巴有一道疤痕,一脸墨西哥人的长相,他叉着腰,指着马利克对旁边一个老头说:   “叔叔,就是这个人知道那三个人的踪迹。”   如果霍尔姆斯在场的话,他肯定对这个老头印象深刻,这个老头正是之前在丹佛从富尔茨手下逃走的“前墨西哥美国人”,埃尔南德斯。   “说吧,那几个人在哪里?”疤脸汉子把枪指向了马利克的老婆。   马利克的老婆还在挣扎,眼神愤恨,嘴里好像在说什么话,但是被布块堵住了,只发出“唔唔”的声音。   不用想,她肯定是在用平生最恶毒的语言在辱骂绑着她的那些墨西哥人。   疤脸有点不耐烦,从后面踹了女人一脚,女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马利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血在上涌,拿着枪的手握紧了,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垂到了腰间。   疤脸察觉到了马利克的举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他想跟我决斗!这个连枪套都没有的农夫想跟我决斗!哈哈哈哈!”   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而他身边那些大汉们,也跟着轰然大笑起来。   疤脸好不容易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转过身,面对着牙关紧咬的马利克:   “我让你一个枪套,你随时都可以拔枪。”   此时,夜空中多了几片云彩,月亮在云彩中忽隐忽现,而被月光照射的院子,也是忽明忽暗。   疤脸根本不在乎这些,眼前这个农夫,就算手里的枪现在指着他,他也能先敲掉对方的头盖骨。   马利克的脑子里被热血充斥着,他不懂怎么决斗,也从未决斗过,他只知道,他要救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月亮正逐渐钻进她身边的云朵里,院子里的光线慢慢暗了下去。   农夫举起了手中的枪。   上帝啊,保佑我吧!   疤脸看见了农夫的动作,他的手迅速地摸向了腰间,农夫的动作在他的眼里像是慢动作,他的速度,要比农夫快得多。   夜空的月色已经完全被云朵所遮蔽,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砰,砰”   一前一后的两声枪响。   马利克的妻子,已经闭上了双眼,她不想看见自己的丈夫,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   可她并没有听见想象中匪徒们粗野地嘲笑。   世界静得可怕。   于是她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此时的月亮已经重新高挂到了夜空之上,月光洒落在院落中间。   他的丈夫,马利克,手里举着一把左轮,枪口冒着烟,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而在他的对面,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疤脸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弹孔,血从弹孔中流了出来。   疤脸仰面到了下去,手中的左轮掉在了地上。   马利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上帝啊!是上帝他听见了我的祈祷!无所不知的上帝啊!   枪声响后,有几个不怕死的村民偷偷躲在自己的窗户边上瞧着这边的情况,他们原本准备哀悼马利克的死去,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自己很遗憾没有办法帮到他。   然而,他们发现马利克居然还站在那里。   什么?这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马利克,居然决斗赢了匪帮头目?他难道是隐藏了自己几十年的大佬?   疤脸的手下们也傻了,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那个以枪快闻名于皮特金周边的老大,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夫枪下。   身败名裂。   老大死了,暂时没有人给他们施发号令,而他们明显也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们中的好几个都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一群人中,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是老头埃尔南德斯。   疤脸是他的侄子,拔枪的速度和准心他最清楚,无论如何是不该输给这个其貌不扬的农夫的。   他冲到疤脸的身边,发现他头上的弹孔在右侧偏上。   他的目光落到了从疤脸手中掉落的左轮手枪上,他捡了起来,把弹巢弹了出来。   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少!   埃尔南德斯忽然明白了什么,用墨西哥话冲着旁边还在不知所措的匪帮成员们喊道:   “傻子们,这里有其他人!”   疤脸的手下们没了老大,现在埃尔南德斯就是他们的首领,但他们可能还是没明白老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们中有一个人被一颗子弹击中。   埃尔南德斯下意识地举枪射向面前唯一一个可以攻击的目标——马利克,可他还没有扣动扳机,手臂便被击中了。   老头捂住自己的伤口,毫无风度、连滚带爬地向着屋子逃去,身为一名混迹于西部多年的老炮,他能活这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   匪帮成员们也反应过来,他们就近找掩体,寻找着袭击的来源。   然而,他们还是不间断地有人被击中。   在羊圈边的树林里,之前狼群开启他们袭击的地方,陈剑秋正聚精会神地一个个点射着下方的匪帮们,这可比打亚当的酒瓶带劲多了。   刚在疤脸脑袋上那一枪,就是拜他所赐。   他现在已经基本能做到打这些静止的“缩头地鼠”弹无虚发,这一点,一旁的亚当都有点感叹于陈剑秋的进步神速。   “老大,他们好像又要缩回屋子里了。”飞鸟打完一枪,对陈剑秋说道,“我们要不要下去干掉他们?”   陈剑秋嘴角浮上了一抹笑:“不用,这个村子武德充沛,只不过需要一点助力。”   下面的马利克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枪,他一边向匪帮们射击,一边勇敢地冲到了自己妻子和汤姆身边,先解开了他们脚上的绳子,然后边打边退,躲到了一个木箱子后面。   他替妻子和汤姆解开了手上的束缚,拿出了塞在嘴里的布。   “马利克,这些人都是你打死的么?”妻子激动地问道。   马利克诚实地摇了摇头,因为他发现,匪帮成员倒下的速度,比他弹药消耗的速度还快。   可在那些偷偷围观着的村名眼里,场景可不是这样。   马利克在不断地射击,匪帮的成员在不断地倒下。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错误,勇敢的基因又重新占领了他们大脑的高地。   一个农民拿起自己的猎枪嗷嗷喊叫着冲出门去,而紧跟在他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人冲了出来。   埃尔南德斯从窗户中看到这一情景,暗道不好,赶紧用墨西哥话大声喊道:   “他们来了!我们快撤!”   他自己从屋子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跳到了马上,根本管不上身后的匪帮成员们,一夹马腹就跑。   剩下的匪帮们狼狈不堪,有几个跳上马追着埃尔南德斯的方向去了,而有些,则被农民们的枪击倒在村外不远的地方。   马利克站在院子里,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我说的没错吧,这把枪有上帝保佑。”   陈剑秋笑嘻嘻地出现他面前,身后跟着那几个男人。   他从马利克的手上拿回自己的柯尔特。   他注视着马利克的双眼,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隐隐散发着霸气的年轻面庞。   他拍了拍农夫的肩膀,也不管他下面的话有没有亵渎农夫的信仰。   “上帝不会出现在西部,除非他也玩枪。” ###第六十五章 来自数千美金通缉团的官方认证   马利克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不是事实,他比谁都清楚。   可那些村民们不一定知道,他们高呼着马利克的名字:   “马利克,好样的!有你在,我们再也不用怕那些匪帮了!”   “马利克,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神枪手!”   “马利克,和你做朋友,我真的很荣幸!”   ……   他们对于马利克的吹捧,一点也不耽误他们哄抢那些被打死的匪帮的东西。   有的抢到了枪,有的顺走了马,有的手上多了条子弹带,有的戴着薅来的牛仔帽。   这帮可怜的墨西哥人,连尸体的裤子都被扒了个精光。   村民们满脸笑容,簇拥到马利克的身边,轮番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个之前被骑警队拦下的农夫,悄悄走到他的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   “大哥,你以前每次出山,是不是就是和那几个牛仔去行侠仗义的?”   马利克顿时慌张起来,他急忙摆手,心说自己每次出山无非就是去皮特金的集市去卖点羊,换点生活必需品,怎么就成了自己是隐藏的帮派成员的佐证之一。   “是啊,怎么了,他以前是我兄弟,你要去再去找那些骑警么?他们丢了一小半的尸体在山里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剑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农夫。   农夫三魂六魄瞬间吓掉了一半,扭头就要跑。   但他的肩膀被陈剑秋扣着,半步都踏不出去,只在原地挣扎。   “放心,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了,你这种人他不会动手的。”陈剑秋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的手一松,那个农夫跌了出去,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马利克恨不得捶胸顿足,他现在是跳进密西西比河也洗不清了。   人群渐渐散去,马利克家的院子里面只剩下了他的家人和陈剑秋他们。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陈剑秋斜着眼睛瞅了眼马利克。   马利克的老婆聪明伶俐,从丈夫跟他承认那些疤脸匪帮不是他杀的之后,便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她赶紧打开家门,邀请陈剑秋他们进来。   马利克心情复杂地在桌子旁边坐下了,他现在对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又怕又敬。   “我找你还有个事儿。”陈剑秋开门见山,马利克心头一凛。   这人每次找他有事儿,或者他每次找这个人有事儿,都要死人。   “放心,没什么危险。”似乎是看出了马利克的担忧,陈剑秋说道,不过他的这句话在马利克这里毫无可信性。   “那些匪帮掉落的枪支和物资,你们随便拿好了,反正多了我也带不走,不过后山那一批骑警队的马,你得想办法帮我出掉。”   这个决定是陈剑秋吃熊掌的时候做出的。   飞鸟和霍尔姆斯前去采集香料的过程中,发现七八匹马被栓在林边的树上,他们定睛一瞧,每匹马的背上都有一个制式的马鞍。   这些马是那些被他们打死,或者被熊杀死的那些骑警们的。   主人身死,富尔茨仓皇逃跑,于是它们便被落在了这里。   陈剑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个想法是把这些马弄回张大年那。骑警队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夸特马,无论是耐力还是速度,都是首屈一指,而老张那现在不是骡子就是驴,实在是一塌糊涂。   不过问题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张大年在哪,更没有多余出一个可靠的人,把这些马送到老张手里。   张大年和那些唐人街华人的安全他并不担心,丹佛当局暂时把所有的账都算到了他的头上,张大年他们暂时找一个偏一点的地方买块地先呆着就行。   有了勃朗宁的那些武器,一般的匪帮拿他们还没什么办法,如果能加上自己的这些马,就更安心了。   唉,可惜了。   那现在就只能留一匹替换了霍尔姆斯的坐骑,其他的处理掉了。   马利克想了想:“最近的集市大概在九月初,现在是八月底,还有一个礼拜吧。”   “没事,一个星期我们等得起。”陈剑秋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他正好也要贮备些御寒的物资,比如衣服什么的,“怎么,不欢迎?”   马利克慌忙摇了摇头,心说祖宗们你们最好就别走了,要是骑警队杀回来找自己算账,自己这身子骨还不够他们拆的。   他现在已经被悬赏总额上千美金的团体“官方认证”了。   上帝啊,这都发生了什么啊。   ……   一个礼拜后,一支队伍出现在橡树村的村口,队伍里各个肤色的成员都有,陈剑秋骑着黑萝卜在最前面,牛仔帽挂在马上,欣赏着洛基山美丽的山色。   玉米盘旋在离队伍不远处的天空上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肖恩和霍尔姆斯在拌嘴,他们在讨论着美利坚的风土人情。   黑人试图把知识渊博的地质学家拉到和自己同一素质和知识水平层次,并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但未老先衰的霍尔姆斯体现出优秀的嘴炮水准,自己说自己的,两人鸡同鸭讲,棋逢对手。   马利克在他们后面,不过他的心思在身后的那一群羊上。   羊群和马群在队伍的中间,马群的背上多了一些农作物的半成品和靴子,这些靴子原来是那些骑警的,陈剑秋想了一下还是带上了。   其他的可以随死者入土为安,这些靴子还是挺值钱的。   飞鸟骑着马绕着羊群后面,时不时将掉队的羊重新赶回羊群。   而作为这行人中最专业的牛仔,落在队伍最后的那个酒鬼并没有和飞鸟做同样的事情,他手里拿着一瓶不知名的杂酒,正在往嘴里灌。   亚当的二锅头喝完了,这瓶酒是马利克找遍了村子给他弄来的。   不多久,他又陷入了那种半醉半醒的状态。   ……   集市是在离皮特金不远的一个小镇外的空地上。   这是陈剑秋第一次见到美国西部小镇的集市,热闹非凡。   空地上支起的一个个帐篷和大篷车把集市自动分成了一片片区域,卖什么的都有,从日常的燕麦、小麦、水果、盐,到烟斗、煎锅这些日用品,再到琳琅满目的衣服和帽子。   这里不光有吃得和用的,还有玩的。   有表演魔术的,有奖打靶的,还有一个吉普赛女人穿着鲜艳的衣服,替过往的行人卜卦。   陈剑秋看得津津有味,靠近市集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并没有人维持秩序,而集市上,也没有人对他们感兴趣。   他们驱使着马和羊群,来到了牲畜交易的地方。   一个带着牛仔帽的蓝衣服胡子大叔看到了马利克,爽朗地大声喊道:   “马利克!好久不见。” ###第六十六章 马市   马利克翻身下马,大胡子给了他一个拥抱。   “几个月没见,产业壮大不少啊,都有帮手了。”大胡子瞧了一眼马利克身后的陈剑秋等人,爽朗地笑道。   “额,这些是我刚遇见的朋友,他们想出一些马。”马利克见陈剑秋没说话,便替他说道。   “驮马还是骑乘马?”   “夸特马。”   “行,你们跟我来吧。”   众人把马上挂着的那些靴子和货物卸了下来,留下肖恩在原地。   “你要是能把这些处理就处理了,如果处理不了就看着先。”陈剑秋如是说。   蓝衣服胡子大叔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大棚子的前面,棚子的外面用简易的木栅栏围成了一个临时的马场,而棚子本身则是一个简陋的马厩。无论是马场上,还是马厩的栏位中,都满是各类品种的马。   棚子的内外站满了身着各种衣服的人,他们有的在商议着马匹的价格,有的在检查着马匹本身的好坏。   陈剑秋一行人牵着一群马走了进来,全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引起他们瞩目的并不是那连成一条线的夸特马,而是黑萝卜!   黑萝卜从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它昂首阔步,器宇轩昂,周边很多都是些懂马的行家,有些眼睛都看直了,有些则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   他们中有的人已经凑了上来。   “嘿,兄弟,你这马卖不?”   “先生,我是皮特金骑乘马协会的工作人员,您有没有兴趣让我为您的马做一个全面的血统认证呢?”   “先生,您开个价吧。”   ……   陈剑秋压低了自己的牛仔帽,他只觉得周围的这些人聒噪。   于是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美元?”   陈剑秋摇了摇头:“一万。”   “这人脑子有病。”   “这牛仔想钱想疯了,不卖就不卖嘛,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众人散去了,他们宁愿多花点时间去看看棚子里的马。   蓝衣服大胡子带着他们穿过众人,来到了木栅栏的边上。   一个身材瘦高的人背朝着他们,他正在向一个前来买马的路人推荐着自己的马匹:   “先生,你看看这些壮实的家伙,他们都是我们精心培育的美国花马,可以驮着你奔跑一整天而不觉得累。”   路人的脸上有些犹豫,似乎并不太满意。   那个瘦高个见状,又急忙说道:“如果你对这些马还不满意的话,棚子里还有更出色的,那里的品种更全,有田纳西走马、肯塔基安马,不瞒您说,我最近甚至收了一匹纯血马,不过价格嘛,可能会有点高。”   “嘿,托马斯!”   大胡子走到了瘦高个的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名叫托马斯的马贩子转过头来,陈剑秋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他脸色瘦削,穿着背带裤,留着一道山羊胡子,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   “这几个人要出马。”大胡子说完之后,便转过身拉走了马利克。   他们要去谈一下关于那些羊的买卖。   山羊胡子托马斯的目光在陈剑秋一群人中间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黑萝卜身上。   他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我的天呐!是这匹马么?我的天呐!”   托马斯快步走到了黑萝卜的身边,他慢慢地打量着它,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啧啧,真的太漂亮,太完美了,这么优秀的纯血土库曼,我还是第一次离这么近看见。上一次,还是在肯塔基的列克星顿远远看了一眼,那匹还不如这一匹雄壮。”   山羊胡托马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轻轻触碰下这批黑马的鬃毛,却被黑萝卜一个不耐烦地甩头吓得倒退两步。   他尴尬地朝陈剑秋笑了笑:“这马,我恐怕收不起。”   陈剑秋用大拇指指了指后面的七八匹夸特马:“我们出的是这几匹。”   托马斯更尴尬了。   这群人来头不小啊,这几匹马看上去也是上品,难道最近科罗拉多又有大的马场开始出货了?   他赶紧点了点头,走到那夸特马群中。   托马斯先是看了看马匹的牙口,检查了下他们的眼睛,随后又弯腰仔细观察起马匹们的身体来。   可当他看了几匹马,再次站起身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抱歉,这些马,我们可能收不了。”   托马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看了眼陈剑秋和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几人,欲言又止。   陈剑秋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马在科罗拉多州应该是都注册过,自己不太清楚这行的规矩,但肯定是被托马斯发现了什么。   他肯定是把自己这帮人当成了偷马贼。介于行业内某种不成文的约定,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也不会去举报他们。   但马,肯定是不会收了。   陈剑秋什么都没说,牵着马匹就往外面走。   看来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他们走出了马匹市场,回到了集市中。   陈剑秋远远看见了肖恩,此时的他正蹲在路边上,美滋滋地点着一叠美钞,他身前的那堆靴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这么一会儿,卖完了?”霍尔姆斯有点难以置信。   肖恩笑得龇开了牙,他把钱递给了陈剑秋。而陈剑秋,则照例分了一些钱给各个人。   “我给他们讲了一段科罗拉多骑警队队长富尔茨破获丹佛绑架案的故事,然后告诉他们这靴子和富尔茨脚上的是同款。”   可不就是同款么,只不过是从死人脚上扒下来的。   肖恩还在神采飞扬地描述着他刚才带货的精彩过程,可他忽然停住了,目光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几个人身上。   有种熟悉的感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这几个人陈剑秋也发觉了,他们从自己离开马匹集市后,就一直跟着。   “老大,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肖恩低身对陈剑秋说道。   “不急,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陈剑秋招呼着其他人拢到了一起。   他们购置了一些物资,陈剑秋又把他的衣服换回了之前在蒙特罗斯的那套,他在一处衣服摊那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   马利克也很快和他们汇合了,他出售了自己的羊,蓝衣服大胡子不知是不是看在他背后凶神恶煞的几个人面子上,没砍他的价。   一行人出了集市,在离镇子不远的一片草地草原高台附近建了营地。   他们打算先在这里过个夜。   夜幕很快降临了,夜风有点冷,篝火看起来也不是很旺。   几个身影悄悄地靠近了拴着的夸特马群,其中一个,手伸向了拴马绳。   但下一秒,他的手被摁住了,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匕首。而其他几个,也都被一一制住了。   “别动手!别动手,是同行。”被抓住的那个人紧张地喊道。   他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一个中国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抬脚踩在他身上:   “谁跟你是同行?你个盗马贼!” ###第六十七章 拉克菲尔德农场   一群人被扔到了篝火边上,被几把枪指着。   肖恩的那张脸也出现在篝火的火光之中,陈剑秋指着他,对眼前的盗马贼说:“这位倒是算你们半个前辈,你们屁股一撅,他就知道你们要拉什么屎。”   虽然在场的众人大部分都没听懂这句中国谚语讲的是什么意思,但大致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宰了吧,留着也没啥用。”亚当准备扣扳机。   “别!别!”为首的那个盗马贼乞求道,“我们也是魔鬼夺去了魂魄,才对你们的马下手的。”   “那你给我一个留你们的理由呢?”陈剑秋蹲了下来,用匕首拍了拍盗马贼头目的脸。   “额,我们可以给点钱,可以给你们提供附近马的信息,可以……”   “还是宰了吧。”陈剑秋站了起来,转过身,亚当和飞鸟准备开枪。   “我,我可以帮你们把这些马出掉!”盗马贼头目吓得浑身直哆嗦,“附近就有一个专门处理这些的马匹黑市!”   陈剑秋抬起了手,示意其他人把枪先放下。   “就在离皮特金不远的一个农场里,这个农场是拉克菲尔德帮的地盘,他们的人专门在那收马,然后再统一运出州境,我们都是在那处理偷到的马匹的。”盗马贼语速飞快,生怕眼前这个没耐心的中国牛仔一枪毙了他。   肖恩凑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看我们像是三岁小孩么?去那种地方等你们埋伏么?或者是等当地的治安官来抓我们?”   “不是的!不是的!我完全没有必要骗你们,皮特金今年刚成立的县,完全没有足够的警力管这些。拉克菲尔德帮这两年在这里经营的很好,他的黑市在地下非常有名。”   陈剑秋的目光转向了亚当,亚当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他说的倒是真的,我之前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不知道具体的地址而已,好像换了好几次地方了,据说只有脑袋上顶着悬赏的人才有资格进去。”   “那要是在里面彼此看对眼了怎么办?比如说看中了对方头上的赏金?”肖恩的脑子里蹦出一个疑问。   “和西部大多数酒馆的规矩一样,里面不让动手,出了门随便干。”   陈剑秋哼了一声:“我还以为科罗拉多的‘正义使者’富尔茨已经肃清了他境内大的匪帮呢。”   他从马鞍袋里掏出一根捆绳,丢给了飞鸟,“和颜悦色”地对盗马贼头目说道:“那就只能委屈下您陪我们走一趟咯。”   随后声音陡然提高,一声厉喝:“其他人,滚吧!”   其他的盗马贼们连滚带爬地抱头鼠窜。   “要不你先回吧,马利克。”陈剑秋转过身对马利克说道。   马利克全程都是一脸麻木,这段时间他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当陈剑秋真的打算跟他告别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何内心中竟感到有点失落,甚至有一丝不舍。   “怎么,真的想跟我们浪迹天涯啊?”陈剑秋似乎看出了马利克在想什么,“放心吧,富尔茨不会为难你的,你现在是你们村子的英雄。”   “额,那,那我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呢?”马利克局促地搓着双手。   “还没想好,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的。”陈剑秋对于这些事情从来不客气。   第二天早晨,众人和马利克分别了,一个向南,一群人向北。   盗马贼头领的内心有点崩溃,他原以为陈剑秋会让一匹夸特马给他坐。   结果陈剑秋说最近路途辛劳,又没有好的草料可以喂,导致掉膘掉的厉害,驮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马是没得骑了,陈剑秋把他的手捆了起来,用一根绳子牵着,跟在黑萝卜的后面。   只要盗马贼有半点逃跑的意思或者形势不对,陈剑秋不介意让他用双腿挑战下黑萝卜的速度和力量。   一路上盗马贼头领除了指路以外,眼睛时不时会贼心不死地瞄向黑萝卜。   真是一匹宝马啊,要是真卖,肯定能卖不少钱。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屁股后面的目光,黑萝卜有意无意地给了他一尾巴。   盗马贼脸上顿时像是被一把钢刷抽了一样,火辣辣地痛,差点没直接昏死过去。   从那之后,盗马贼便一路老老实实,不再造次。   一众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半天,大约在下午时分来到了一个农场。   农场远远看上去和其他西部农场没有太大的分别,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陈剑秋在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蒙特罗斯,在那里,他们放了把火,让亚当和他的老相好彻底决裂。   不过走近了之后,他发现了这个农场不一样的地方。   农场的大门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拱形,门楣上面的木制字母缺了几个,剩下的歪歪斜斜挂在那里,根本组合不出来这座农场的名字。   有两个牛仔打扮的男人,手持着步枪,守在大门两边。   他们远远地看见了陈剑秋一行人,彼此看了一眼,举起了手中的枪:   “嘿,前面的,停下来,我没有见过你们。”   陈剑秋下了马,拽了一拽手中的绳子,盗马贼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脸幽怨。   陈剑秋替他解开绳子,非常客气的说了一句:“劳烦你咯。”   盗马贼内心一万句F开头的单词奔过,可他的脸上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卖马的。”盗马贼指了指陈剑秋身后的七八匹夸特马,对守卫说道。   守卫见是熟人,放下了手中的枪,等陈剑秋他们走近,其中的一个守卫看清楚了陈剑秋的脸,眯起了眼睛。   “你是不是最近刚上了丹佛的悬赏榜的那个中国人?”   肖恩和飞鸟顿时警觉了起来,他们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马上的步枪。   “嗯?”陈剑秋之前在集市兜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有人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还以为自己的“恶名”还没有传到这儿。   “嗯,欢迎来到拉克菲尔德农场。”守卫的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虽然还是那一副白人看见有色裔的臭嘴脸,但是身子已经让开了。   农场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在劳作,谷仓的外面却停着一些马。谷仓大门紧闭着,旁边开了一个小门。   小门的两边,照例还是有两个持枪的牛仔在把着门。   他们看见了陈剑秋一行人和他们身后的那些马,一个人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对着里面吹了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几个牛仔从小门里走了出来。   “他们会帮你们把马带到旁边的马厩去,我们一会儿会有专门的人去看马,而你们,麻烦把武器交出来才可以进去。”守门的牛仔说道。   陈剑秋直视着他的双眼,目光凌厉:   “要是我不呢?”   两个守门人和几个牛仔“唰”得一下掏出了自己的枪。   肖恩、飞鸟、亚当,都站到了陈剑秋的两边,尤其是亚当,身体微倾,做好了拔枪的准备。   谷仓外剑拔弩张。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谷仓里面传了出来:   “让他们进来吧,我是做生意的,不喜欢打打杀杀。” ###第六十八章 赏金猎人,不得入内   克拉克·拉克菲尔德,祖上是德国人,不过在陈剑秋的眼里,一点也看不出他身上的德国血统。   这个人正半躺在谷仓尽头木头高台的一张皮椅上,他的嘴唇边缘留着一圈胡子,身上披着一件花里胡哨的皮质外套,脖子上挂了一条大金链子,一身打扮和谷仓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陈剑秋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也是一个穿越者。毕竟,这造型也太过现代了。   一个牛仔把他们带到了木台子上,一群人站到了克拉克的面前。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圆形的铁盒,盒子里面装着半盒棕色的嚼烟,克拉克从里面捏了一点烟丝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咀嚼,一边看着台子下面交易的人群。   现在时间是下午,交易的人并不多,但克拉克很满意,像是一个国王在审视着他的王国。   带着陈剑秋上来的牛仔故意咳嗽了一声,克拉克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从眼前之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陈剑秋,赏金600美金,在丹佛唐人街屠街,还杀死了几个骑警。”   “飞鸟,苏族酋长‘疯马’的儿子,剥了一个美军中尉的头皮。”   “啊,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死神’亚当·格兰杰了吧,在新墨西哥抢了银行,杀的人怕是把红河(Red River of the South)都填平了吧。”   “嗯,这位……”   克拉克的目光扫过,在肖恩的身上停了一秒,但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于是便略过了。   黑人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在替眼前的几个人做完简历介绍之后,克拉克拍了拍衣服,换了个姿势继续半躺着,把嘴里的嚼烟吐在了地上的一个木桶里。   “坐吧。”他指着旁边的位置对陈剑秋他们说道。   陈剑秋看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而其他几个人则站在陈剑秋后面,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你的这些马是抢来的吧?”克拉克摸着自己嘴巴周围的胡子,“我的人从集市就开始跟着你们了。”   陈剑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陈剑秋没有回答,克拉克继续说道:   “我不会过问这些马的来历,甚至可以市场上两倍的价格付给你。”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价码,但陈剑秋知道眼前这个德国佬肯定有着其他的什么打算。   “所以,条件是什么?”他问道。   “我就喜欢简单爽快的人。”克拉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拢了拢衣服,“我的条件是……”   这时候,台子下面突然传出争斗的声音,两个大汉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大打出手。   “谁TMD过来把这两个人给我扔走!”克拉克的话被台下殴斗的嘈杂声打断了,他愤怒地向着自己的手下吼道。   几个牛仔冲了过去,给那两个大汉一人一棍子直接撂倒,然后围住一顿殴打,直到两人没有动静之后抬了出去。   “我刚说到哪来着?”克拉克思路被打断了,他回过头来,显得非常恼怒。   “我问你的条件是什么?”陈剑秋平静地重复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哦,我希望你帮我去解决一个人。”   ……   拉克菲尔德农场的门口,刚才放陈剑秋他们进去的两个守卫在无聊地聊天。   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躲在自己的马后面观察着他们。   “老大,现在怎么办?他们进去了。”一个马夫打扮的小伙子问他身旁的男人。   “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了,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男人摸了摸自己上翘的胡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他们现在有五个人,除了那个留在那个集市镇子里叫霍尔姆斯的老头,剩下四个都在这里。咱们还不如去抓那老头。”   “唐尼,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总是这么不动脑子,怎么能成长,那老头又没有赏金,我们抓他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前悬赏犯,赏金猎人哈尼夫。他和他的马夫唐尼从丹佛出来之后,就一直绕着皮特金周围的山绕圈,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陈剑秋的踪影。   在他们已经穷得快当裤子的时候,终于在皮特金附近的集市上看到了陈剑秋。   于是,他们一路跟到了这里。   “唐尼,听着,他们不可能总是在一起,只要我们找机会抓住其中一个,比如那个中国人,或者那个价值一千多美金的亚当,咱们就可以一雪前耻,发家致富了。”哈尼夫自信满满。   “你再看这个农场,咱们只要亮明自己赏金猎人的身份,再告诉他们,这些人是通缉犯,他们一定会配合我们抓住这帮混蛋的。”   说罢,哈尼夫整理了下自己满是泥土的衣服,骑上了马。   两个人到了农场的门口。   守卫的牛仔也给了他们同样的待遇,两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的脑袋。   “嘿,放轻松,兄弟,放轻松。”   哈尼夫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缓缓靠近守卫。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进去找几个人。”   “滚!”   “听说我,兄弟,我认识刚才进去的那四个人。”   “滚!”   “如果我告诉你这帮人是通缉犯,你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怎么,你头上也有赏金么?”其中一个守卫的牛仔歪了歪头,问道。   哈尼夫见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想到自己那段令人羞耻的经历,急忙解释到:   “不不不,我不是通缉犯,那是误会,我是一个赏金猎人。我……”   哈尼夫的话还没说完,牛仔们的手里的枪响了,幸好他经验丰富,眼疾手快,看见牛仔的动作便一个侧扑躲过了这两枪。   他迅速拔出腰间的左轮,一枪击倒一个,而他的马夫兼搭档唐尼,则击倒了另外一个。   枪声惊动了农场里的其他牛仔们,他们纷纷提着枪冲了出来。   哈尼夫见势不妙,转身上马,却看见唐尼的马早已跑在了他的前面。   两人驾着马快速地逃离农场,而他们的后面,跟着一群骑着马,拿着武器向他们开枪的牛仔。   谷仓里。   克拉克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是外面的枪声,一个手下凑到了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回德国佬直接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让我的农场附近出现赏!金!猎!人!”   陈剑秋静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克拉克,旁边的肖恩差地没憋住笑。   过了好一会儿,克拉克才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他想起来对面还坐着陈剑秋。   他直接丢了一张黑白的照片给他,不再拐弯抹角。   “我要你帮我处理的人,是皮特金最新上任的治安官——丹尼·罗姆尼。” ###第六十九章 德国佬的笑容   “我拒绝。”陈剑秋回答得很干脆。   如果仅仅是这笔卖马的钱,陈剑秋实在是犯不上冒着人员伤亡的风险卷入和小镇治安所的纠纷,更何况,这德国佬明摆着把他当枪使。   这价码远远不够。   “你兵强马壮,何必要我出手。”陈剑秋说道。   克拉克对于陈剑秋的果断拒绝有些讶异,但脸色很快恢复如初。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一只手扶着木台子上的栏杆,一只手指着下面交易的人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建这样一个地下市场么?又或者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这个市场设置了只有挂着悬赏的人才能进来的条件么?”   “是因为我不想看着这些家伙失去梦想,我不想他们因为自己手上的东西卖不出去而放弃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陈剑秋如果这个时候在喝水的话,一定会被自己呛个半死。   借机物色一帮亡命之徒帮你干活儿就直说,整这么恶心干嘛,自己不觉得尬么。   “只有我们这些人才了解彼此,才有共同的语言,我这里不光是一个交易的场所,还是一个交流的平台。”   “我还想它变得更大,更好,更安全。”   克拉克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声音兴奋的都有些颤抖,这让陈剑秋都有些怀疑他刚才嘴里的不是嚼烟,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们在这里已经经营了快两年了,我现在是一个生意人,既不杀人,也不抢劫,皮特金建县之前,我们和那里的老治安官相处得很愉快,但……”   他指了下桌子上的那张照片。   “这个人,今年像是从地里面生出来一样,一直扬言要将我绳之以法,他不断派人骚扰我的生意。”   “我并不畏惧他,但他像蛆虫一样讨厌,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一个爱打打杀杀的人。你们可不可以让他在我面前消失?”   “拉克菲尔德先生,您和他之间的恩怨,我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陈剑秋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克拉克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而他的手下们,则开始交换眼神,他们很少看到自己的老大吃瘪,而且是当面,在大厅广众之下。   “这样吧,你们把那些马留下,但是我只能按市场价四分之一给你们。”克拉克似乎想起来什么。   “不,先生,这个价格我还让不如直接把他们放生。”陈剑秋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门外走去。   “那你开个价?”   “原价,不打折。”陈剑秋延续了他在议价上的一贯作风。   克拉克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原价就原价吧,就当是和你这样的人交个朋友。”   他的脸上换成了笑容,向手下挥了挥手:“去收马吧,把钱拿给这位先生。”   马匹交接完之后,陈剑秋一行人骑上了自己的马,离开了农场。   谷仓内,克拉克又重新坐回了皮椅里,他的脸色和刚才截然不同,如湖水一般深不可测。   “老大,就这么放他们走?”他的手下凑近了问道。   德国佬又从桌子上的嚼烟盒里取了一把,放到了自己的嘴里,他嚼了几下,把手下叫过来,在他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手下听得连连点头。   克拉克吩咐完毕后,手下直起了身,招呼了身边的几个牛仔,准备出门,却又被他们的老大叫住了。   “还有,派个人去丹佛,把这些马送回给富尔茨,告诉他,陈剑秋在这里;如他要问这些马怎么来的,就说是一个商人从市集上买到的。”   安排妥当后,笑容在再次出现在克拉克的脸上,不过笑容阴冷至极。   喜欢笑的德国人,可不多见,而当他们笑起来的时候,总没什么好事。   ……   “老大,那个德国佬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飞鸟骑在马上,越想越不对劲。   陈剑秋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德国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生意人,可所作所为处处透着古怪。   他的言语之中,也应该隐藏着什么东西没有告诉他们。   愿意吃亏的商人,他不是没见过,但绝不是克拉克那样的。   这浑水,他不太想趟,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这个人真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们回去找霍尔姆斯,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   美国西部小镇的集市,往往会持续很多天,而参加集市的商贩们,要么住在附近,要么就索性睡在帐篷或者大棚车里。   尤其是那些变戏法或者表演马戏的,这些人在集市结束后,往往会收拾行李,前往下一个举行集市的城镇。   不过,那可就是要颠簸很久以后了。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看家本事,他们给这片西部的土地,带来一些流动性的生机。   霍尔姆斯很喜欢在集市里逛这些摊子,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和这些穿梭于西部的人一样,都是在用脚丈量着未知的土地,他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这能把他暂时从那张该死的藏宝图里拖出来。   这不,一大早,霍尔姆斯就驻足在了一个自称是画家的人摊子前,他正在向霍尔姆斯兜售着自己的风景画。   “先生,这些都是我踏足西部的每一片土地所临摹出来的,你看,这张是科罗拉多大峡谷,我画这张画的时候,峡谷的刚下完暴雨,你看,彩虹美丽极了。”画家指着他身边架子上的一幅油画,介绍着。   他的话也引来了旁边路过的一堆人。   霍尔姆斯凑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先生,你这幅画不对,科罗拉多峡谷是沉积岩,你画得线条有问题;而且你画得这个地方我应该去过,不是这样的。”   旁边看热闹的人听完这话也逐渐散去,霍尔姆斯背着个手,也准备离开。   画家的脖子脖子瞬间变红,他拉住霍尔姆斯:“先生,你不能诽谤我的画作,你得把话说清楚。”   霍尔姆斯转过身,正欲和他理论,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我来替这位先生买下这幅画吧。”   地质学家转过头,看见两个人站在摊子边,这两个人他好像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看我的这顶帽子够不够换这幅画?”其中的一个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递给了画家。   帽子有点脏,但是是皮质的,做工很精致,帽檐上方镶着一圈漂亮的金属星星。   画家二话不说,接过帽子,把画卷了起来,递给了他。   “走吧,霍尔姆斯先生,我们去镇子那边喝一杯咖啡。”男人替地质学家解了围,对他说道。   霍尔姆斯跟着两人走出了集市,可当他们刚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突然转身,拿着一个麻布袋套在了他的头上。   霍尔姆斯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浑身上下被捆了起来。 ###第七十章 出发,皮特金   陈剑秋带着一行人来到了集市附近的镇子口。   镇上的人不多,大部分去了集市,而治安所的大门紧闭,悬赏榜上零零碎碎贴着几张破破烂烂的悬赏令,上面的金额也少得可怜,就算这样,也似乎没有人完成。   于是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镇子。   “霍尔姆斯是不是说他住在旅馆里来着?”飞鸟问道。   “嗯,那家伙宁愿躲在屋子里研究地图,也不愿意跟我们去卖马。”肖恩撇了撇嘴,他原本被陈剑秋留下来和霍尔姆斯一起,可地质学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和这个话痨黑皮待在一起。   镇子里的旅馆只有一个,很好找,主干道上最大的那座就是。   陈剑秋他们把马栓在了门口的拴马桩上,走进了旅馆。   旅馆不大,但因为是集市期间,人来人往,老板就是店员,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   “请问,有没有一位叫霍尔姆斯的先生住在这里?”陈剑秋走到吧台前,用手叩了叩台面。   “一大早出去了,去集市了。”老板头都没有转过来,他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钥匙环,招呼着一个新进来的客人。   老板纯粹是随口胡说八道,他压根没工夫理这帮人,反正这个点,人大半都在集市上。   他的脑子只能装一件事情,不过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今天早点时候也有人来找过,后来还回来捎了张纸条什么的。   唉,不管了,后面的那位先生还在等开门呢。   陈剑秋他们几个人兵分三路,把集市转了个遍,可是并没有找到霍尔姆斯的踪迹。   几个人重新在市集口汇合。   “你们问到他的行踪了么?”陈剑秋问道。   肖恩和亚当都摇了摇头,只有飞鸟说在一个二手画家那打听道,地质学家跟着两个男人走了。   陈剑秋问飞鸟,“你问清楚那俩人长什么样子了没?”   飞鸟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了两张人脸:“花五十美分买的。”   画家的功力对的起他卖不出的每一幅画,用笔、构图非常抽象,不过他们还是很快认出了画中的人,因为其中的一个人留着一撇翘起的胡子。   “难不成昨天在外面被追的赏金猎人就是这俩货?”陈剑秋哼了一声,“这俩倒是比我们早出发点,难不成是一路被追过来的?”   “走吧,我们回旅馆看一下。”   旅馆的老板还在忙碌,见几个人走了进来,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又绕到后屋不知又去忙什么了。   陈剑秋掏出左轮,对着门外面放了一枪。   这一声枪响,犹如一声惊雷,旅馆大堂里的人都抱着头蹲了下来,而门外街上的人,有的找掩体躲避,有的直接拔腿就跑,跑得离旅馆大门远远的。   “老板!”陈剑秋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一个头哆哆嗦嗦从柜子后面探了出来,老板的脸色煞白。   “你们要钱的话我拿给你们,别,别伤害我。”   “麻烦您帮我开下霍尔姆斯先生住的房间的门。”陈剑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一点。   老板找出了那个钥匙环,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他试了好几把钥匙都打不开。   亚当在后面等得不耐烦,把那个老板拎到了后面,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几个人走了进去。   “藏宝图和资料都还在,他的行李也都没拿走。”飞鸟指了指靠窗桌子上的人皮。   陈剑秋走了过去,把东西收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马也在。”肖恩透过窗户,指了指后院的马厩,之前分给霍尔姆斯的夸特马也停在那里。   “各,各位先生,早上也有两位先生过来找过他,他们后来回来过,还留了一张纸条,说看见一个中国人,就给他。”   “纸条呢?”陈剑秋看了老板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他看得尿了裤子。   “在,在前台。”   “那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肖恩靠了上来。   “我,我忙忘了,抱,抱歉。”被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在中间,老板都快哭出来了。   他走回到柜台,从抽屉里取出了纸条,递给陈剑秋。   陈剑秋瞄了一眼,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够胆就来皮特金,如果你们想换回你们的同伙。   他皱了皱眉,把纸条翻了过来,确认啥也没有后递给了亚当。   亚当也皱起了眉。   抛开写这张纸条的人小脑和大脑都有点问题不说,为什么是皮特金呢?难道这个赏金猎人和克拉克也有什么关系?可他们昨天明明打成一片了啊。   老板欲哭无泪,这四个人往吧台一站,自己旅馆的人都跑光了,现在大厅里除了他们几个,一个人也没有。   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人们都远离这所旅馆。   这个镇子因为小,已经好久没有治安官了,这样下去,自己还做什么生意?   但他错了,因为真的有人进来了。   正当陈剑秋四人站在吧台边上讨论接下来的对策的时候,门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匹马停在了门外面。   马的骑士们下了马,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向旅馆走来。   从脚步声上听,至少有七八个人。   这个时候敢继续进旅馆的,应该不是什么善类,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纸条。   旅馆的门没有关,几个牛仔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牛仔们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吧台边上的陈剑秋他们几个人,一时间愣住了。   陈剑秋也有点奇怪,因为对面这几个人明显认识他们,他再一细想,这几个人不就是昨晚在站在克拉克身后的几个人。   他稍一思考,便想明白了这几个人的来意。   霍尔姆斯,这个倒霉的男人,陈剑秋已经数不清他是第几次当人质了,看来他是真相当抢手。   “你们下次来的话,最好要早一点,比如通宵赶个路什么的,我们的马很快。”陈剑秋皮笑肉不笑。   为首的牛仔也傻了,自己昨天听完克拉克的吩咐就出发了,怎么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既然绑他们同伙不成功,就直接绑他们人吧,老大太小心谨慎了,昨天在农场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来那么多事。   什么“唐人街双刀屠夫”,什么“死神”,狗屁!   想到这里,他手伸向了腰间,而他后面的牛仔们,看来也是同样的想法。   下一秒内,旅馆内响起了连续的枪声,清脆而又急促。   旅馆老板抱着头趴倒在地板上,枪声停了后,他才敢从柜台下面的缝隙中向门口看去。   这一瞧不要紧,他差点被吓了个半死,那里,横七竖八躺满了牛仔的尸体。   “你还是三个,一点进步都没有。”亚当把枪塞回了枪套里。   “最左边那个是我的,四比四,你没喝多吧?”陈剑秋没好气地说道,他检查了下手里的枪,也塞了回去。   亚当理了理腰带,微微一笑。   陈剑秋调整了下自己的帽子,跨过门口的牛仔尸体,对身后的人说道:   “走,出发,目标皮特金!” ###第七十一章 绝不加班的警长   唐尼一直是哈尼夫的搭档兼马夫,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哈尼夫的马车已经折价出售了。   所以,他现在的职责只剩下了搭档。   他在关于遗留纸条的语气问题上,与哈尼夫产生了一定的分歧。   “这样写的话,会不会激怒他们?”唐尼如是说。   “你懂个屁,这些人我了解,只有激怒他们,他们才会露出破绽!真的猎人,要在对手露出破绽的时候,一击必杀!”哈尼夫虽然没有了帽子,但已经结成块的头发,比帽子还硬。他的言语之间,流露出一种骄傲。   “唔,唔~~~”唐尼马后面被套着头的霍尔姆斯拼命挣扎。   “你把他嘴堵上了?”哈尼夫疑惑地看着唐尼。   “对啊。”唐尼对着霍尔姆斯套着麻布袋的头就是一枪托,地质学家瞬间不吱声了,“要不然他不老实。”   “你特么!我们是赏金猎人!不是绑匪!这人是没赏金的!”哈尼夫下了马,把麻布袋从霍尔姆斯的脑袋上摘了下来。   可怜的地质学家已经昏了过去,脑袋上青了一块。   “算了,算了。”哈尼夫挠了挠自己的头,重新骑上了马。   “最后不还是听了我的话来集市逮人了么。”唐尼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我们为什么要去皮特金?离近点不好么?”唐尼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思考了一下,你小子说得没错,看来跟着我这么久还是有长进的,我们两个人就算人质在手,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对付对面四个人。”   哈尼夫转过头,向唐尼投来赞许的目光,看得他昂首挺胸。   “所以,我决定去皮特金县寻求当地警官的帮助,大不了赏金分他们一半。”   唐尼总觉得自己老大的脑回路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老大自从被从丹佛的警察局里被放出来,脑子一天比一天不正常。   唐尼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跟着哈尼夫,向皮特金的方向而去。   ……   在集市镇前往皮特金的路上,有四匹马在疾驰,马蹄声阵阵,身后尘土飞扬。   在他们的头顶的空中翱翔着一只金雕,观察着前进方向上及周围的动态。   “我们最好能在他们到达皮特金之前截住他们。”陈剑秋驾着黑萝卜,这匹马虽然在平时有些浪,但在关键的时刻从来不掉链子,此时正在领头狂奔,根本不需要主人作何交待。   “是因为那里不确定因素比较多么?”飞鸟问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原因,其他人我能猜测到他们的目的和下一步的行动,可这两个人脑回路,我没什么把握。”   正当四人小队全速往前赶路时。一声闷响突然突然从陈剑秋的背后传来。   有人落马了。   陈剑秋赶紧勒马停缰,可几匹马还是冲出去老远,等他们调转马头的时候,发现亚当的那匹老马停在原地,低头用嘴轻轻拱着躺在地上的亚当。   他们赶紧跑了过去。   此时的亚当平躺着,双目紧闭,手捂着心口,脸色非常不好看。   “他,不会又喝多了吧?”肖恩犹疑了一下。   陈剑秋摇了摇头,亚当今天一滴酒都没沾,难得的清醒了一早上。他走上前去,检查了下亚当的身上。   没有太大的外伤,只有手掌和胳膊肘擦破了点皮,看来老马对主人的状况已经有所预感,减慢了速度,否则这么毫无意识地从飞奔的马上掉下来,摔个骨折是大概率事件。   陈剑秋和其他几个人合力把亚当抬到了路边,扶着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亚当睁开了眼睛,满眼疑惑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你们围着我干嘛?”   “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哦,我刚心口有点疼而已,继续走吧。”   “你确定?”陈剑秋有些疑问。   “没啥事,习惯了。”亚当重新骑上了老马,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快死了。”   陈剑秋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个人再次踏上了去皮特金的路。   ……   当哈尼夫和唐尼站在皮特金的治安所门口的时候,有些傻眼了。   这所治安所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小。   一座破旧的一层木屋,除了门窗边和正面墙上的漆是新刷的,侧面和背面的墙都已经剥落得七零八落,看得见里面腐朽成深色的木板。   门口的牌子倒是新的,可上面的字母拼写好像还拼错了   皮特金这么大一块地方,还是个刚成立的郡,这里的治安所居然就这么简陋?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有几个住在当地的老农靠在门口的木栏杆上,抽着烟头,看着过往的行人。   一个人从治安所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材相当高大,治安官的制服遮掩不住他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即使年龄已经接近五十多岁,但看起来非常壮实。   他的金色的头发中夹着一些白头发,但因为阳光和发色的原因看起来不是非常明显。   “嘿,你好,丹尼,晚上回去打算吃什么?”   一个抽着烟斗的老农向他打了个招呼。   名叫丹尼的警长笑着回了一个招呼,就像是彼此熟识已久的邻居。   他重重地拉了一下治安所的大门。   门关上了,震得整个屋子的灰仿佛都要落下来。警长又从腰里面掏了一把钥匙出来,准备锁门。   哈尼夫赶紧替他身边的霍尔姆斯整理了一下衣领,进郡之前他就已经替地质学家扯掉了麻袋松了绑。   他拍了一下霍尔姆斯的肩膀,向他比了一个食指:“等下,什么话都不许说,明白没?”   霍尔姆斯这段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充当人质这个角色,非常有经验,点了点头。   他把自己的嘴闭得紧紧的,因为他知道身为一个人质,话多了,轻的话挨揍,重的话小命不保。   哈尼夫很满意,他和唐尼架着霍尔姆斯,来到了治安所前。   “警长先生!”哈尼夫大声喊道。   丹尼正在锁门,听到有人在叫他,疑惑地转过了头,看到了这风尘仆仆的三人。   “警长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说。”哈尼夫走到了丹尼的身边,“我有重要悬赏犯的信息。”   丹尼上下扫了他们一眼,兴趣索然,手上“啪嗒”一声,把门锁上了。   他给了哈尼夫一个非常官方的回答:   “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第七十二章 菲尔普斯家族   “警长先生,我是赏金猎人哈尼夫,我长话短说,有一个犯罪团伙在这周边活动,他们的总赏金有数千美金!”哈尼夫急切地说道。   “哦,那是你们的事情,赏金猎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丹尼转过身,向自己的马走了过去。   “我们已经抓到了他们中一个很重要的人!”哈尼夫跟了上去,他指了指霍尔姆斯。   “就他?”丹尼扫了一眼看上去像个老头,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地质学家,“那恭喜你们,你们现在应该把他交给发布赏金的警局。”   “可这个团伙很危险,他们会来救这个人。”哈尼夫说得真切,唾沫星子横飞,忍不住挥舞起自己的手来,“我觉得我们可以设下埋伏,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停顿了一下:“赏金,咱们可以平分。”   “他们不在我的辖区犯事儿,我就没有义务去招惹他们,还是那句话,你应该去求助于发布赏金的警局。”丹尼警长已经跨上了马,“对不起,先生,我要回家品尝我太太制作的馅儿饼了,我已经晚了快5分钟了,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哈尼夫呆立在原地,都没有意识到唐尼在扯他的袖子。   他没想到皮特金的这位警长竟如此“公事公办”,更奇怪的是,他的身边居然连一个其他的警员都没看见。   唐尼很无奈,他凑到了警长的马边,小声地对警长说道:“警长大人,可以借一点钱给我们吗?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今天晚上吃和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们领到赏金就还给你。”   丹尼警长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丢给了他们:   “出门没带多少,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哈尼夫还沉浸在自己计划失败和对西部警员不作为的悲愤之中,唐尼却从地上麻利地捡起了那枚硬币。   二十五美分显然是不够三个人住店和吃晚饭的。   不过他们还是在郡里的旅馆住下了,因为霍尔姆斯怕到时候两个饿得眼睛发绿的赏金猎人把他给活剥了。   “我的兜里还有点钱,出门的时候带得不多,本来打算去集市上逛逛买点东西啥的。”霍尔姆斯如是说。   “我们拿到你们的赏金肯定会还给你的。”唐尼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丹尼警长骑着马,悠闲地在皮特金郡的街上晃悠,向街道两边熟识的居民们打招呼:   “嘿,南茜,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这件连衣裙看起来棒极了!”   “皮特,快点回家吧,别在这晃悠了,要不然你老婆又要生气了!”   “小约翰,你的爸爸呢?诶,诶!别追那条狗了,当心你爸爸打你屁股。”   ……   居民们都尊敬地向这位警长行礼,虽然他刚荣膺警长不久。   这位警长不是本地人,但搬到这里已经有十来年了,他乐于帮助别人,并且平易近人。   丹尼很享受这种感觉,年近五十,他非常眷恋这种平静的生活。   这个郡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郡的南部外围,是德国佬克拉克·拉克菲尔德的地盘,主要业务是黑市和牲畜买卖;而郡内和靠北边的地方,则是菲尔普斯家族的势力范围,主营木材和矿物交易。   德国佬几年之前来到了这附近,而菲尔普斯家族则是深耕此地的土著,两边打了一场,结果发现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选择了休战。   从那之后,皮特金郡便风平浪静。   丹尼本不想当这个警长,但最终还是被推举了上来。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个警长是个什么角色。   从他上任开始,就保持着准点下班的习惯,而他的警员们,下班的时间比他还要早。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老婆烤的树莓馅饼的味道,如果再加上蜂蜜酱,就实在是太完美了。   丹尼的家在街道尽头,镇子外面,独立的一个房子,屋子的周围还围了一圈栅栏,里面有为数不多的家禽和牛羊。   他从来到这个郡便一直住在这里,这曾经是他的主业,现在是他的副业。   丹尼把马牵进了马厩里,然后去马厩后面捧了一摞草料,放到了马的食槽里,做完这些之后,他在门口的水槽里洗了把脸。   “特蕾莎,我回来了。”他一边拿了块布擦拭自己的脸,一边呼唤着自己妻子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自己的妻子从来不会走远,更不会不搭理自己。   丹尼直起了身,一股焦糊的味道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进入他的鼻子。   “糟糕!”   丹尼急忙从马上抽出了温彻斯特杠杆步枪,冲向了自己的屋子。   他一脚将门踹开。   焦糊的味道更大了,他端着枪,一步一步向餐厅移动,等走到离餐厅只有两步的地方,他一个闪身冲了进来,抬起枪迅速地搜点。   左下角,没有人!右下角,没有人!橱柜边,也没有人!   炉灶上的煎锅已经烧得快变了形,上面有一坨黑乎乎的像焦炭一样的东西,焦糊味道是从这里传来的。   丹尼赶紧放下枪,从角落的水桶里接了一勺水浇在锅上。   壁炉里的火被浇灭了,厨房里升起一道浓浓的水汽和烟,“滋滋”作响,呛得丹尼直咳嗽。   他打开了餐厅的窗户。   特蕾莎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哪怕是二十多年前,被追得颠沛流离,她也从来不会中途丢下手中的事情离开。   只有一种可能,她被绑架了。   想到这里,丹尼打开了自己卧室里的抽屉,取出一些弹药,带在了身上。   他骑上了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敲开了自己警员家的大门。   十几分钟后,他带着四五个手持枪支的警员,出现在了菲尔普斯家族家的大门口。   菲尔普斯家族的宅子也在镇外面,一栋三层的高大建筑,被一圈高高的围墙圈在了中间。   建筑的后面,是家族的农场,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一个庄园。   宅子的大门口,有三四个持枪的男人,他们看到丹尼警长和他的部下们,尽一点也没有放行的意思。   “您有何贵干?”一个拿着枪的人隔着大门问门外的警长。   “我找弗雷德·菲尔普斯。”丹尼平静地说道。   男人示意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走进了房子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走了出来,对另两个在门口的人挥了一下手。   “请丹尼警长进来,其他的人留在外面。”   丹尼把枪交给了身后的警员,自己迈进了菲尔普斯家的高高的大门。   一个男人靠在在大厅的沙发上,嘴里叼了一根雪茄,目光停在桌子的一个精致的鼻烟壶上。   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正是菲尔普斯家族的掌门人,传说中皮特金郡真正的县长——弗雷德·菲尔普斯 ###第七十三章 老女人特蕾莎   弗雷德一边把玩着鼻烟壶,一边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没有半点让丹尼坐下来的意思。   “弗雷德,我的老婆被绑架了!”丹尼警长盯着沙发上的男人。   “哦?”弗雷德眉毛挑了一下,“谁干的?”   警长的忍耐到了一定的限度,他手上的指节“咯咯”作响。   弗雷德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你该不会认为是我们做的吧?”   警长沉默不语。   弗雷德站起了身,走到了壁炉边上,他拨了一下炉子里面的柴火,头也没回:   “不是我们做的,你去问问克拉克吧。”   警长背过身去,就要走出大门,弗雷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丹尼,别忘了当初我们把你弄上来的目的,也别忘了你之前那一任的警长是怎么死的。更不要忘了你当初逃到这里,是谁庇护你活下来。”   “不管怎么样,不要去打破皮特金的平衡。”弗雷德说出了他最终想说的话。   警长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脚踢翻了沙发前的桌子。   “那是我的妻子!弗雷德!我的妻子!懂吗!”他冲着弗雷德咆哮道。   弗雷德没说话,在他眼里,这个警长和他的赚钱大业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更何况是他的老婆呢。   他现在不想和克拉克开战,更不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那人是个疯子,而他,只想在皮特金偏安一隅。   警长死了,再换一个就是。   他坐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门口的侍从打开了门。   ……   陈剑秋一行人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皮特金。   此刻的他并不急于进入镇子,选择在镇外面扎营。   亚当现在跟没事人一样,来回地翻着他的马鞍袋,想找一瓶酒出来。   陈剑秋打算晚上的时候让肖恩去镇子里面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眺望着不远处的天空中正在巡逻的玉米。   这架“侦察机”正在绕着镇子飞行,警惕地观察着镇子附近的一举一动。   突然,玉米一个转向,向着镇外的一个方向飞去。   “有情况!”   陈剑秋飞身上马,飞鸟和亚当紧随其后,肖恩嘴里面叼着一块肉干,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   他们绕过镇子,向着玉米的方向疾驰。   在靠近一条河流的地方,位于队伍最前方的陈剑秋,终于看见了玉米盯上的目标。   四个牛仔,骑着马,正沿着河岸,向着南边狂奔。   他们穿着和自己颜色、款式相仿的衣服,最后面一匹马的马背上,绑着一个人。   “是霍尔姆斯吗?”飞鸟在身后问道。   “不是,对面四个人,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善类,不是赏金猎人就是绑匪,拔枪,准备开战。”   陈剑秋的马上现在有两把长枪,一把是之前勃朗宁给他改的霰弹枪,一把是他前不久在集市镇牛仔身上捡来的斯普林菲尔德M1873卡宾枪,克拉克不知道从哪给他的牛仔们搞来的军队货。   这玩意儿是单发,可威力还有准度都非常不错。   陈剑秋拔出枪,从子弹带里取出一颗子弹,按进了弹仓里。   前面的牛仔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后面的追兵,和他们的穿着极其相似。   不用看,正主追上来了。   四匹马一下子分开来,两匹向东,两匹带着人质的继续沿河向南。   而拐了弯的两匹马上的人,开始举枪向身后的追兵射击。   “啪啪”两声枪响,陈剑秋几个人赶紧伏下身子,听着子弹在身边破空而过。   在高速行进的马上想击中目标,不光需要技术,还需要一定运气。   陈剑秋举起了手中的枪,他凝神静气,又进入了那种仿佛时间减慢的状态。   一枪击发,前面两匹马上的一个人应声落马,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被亚当击落。   原本负责吸引火力,引开追兵的两个人瞬间毙命,对面的计划破产了。   马不停蹄,四匹马追着两匹马沿着河顺流而下,距离越来越近。   陈剑秋又抬起了枪,他瞄准了捆着人质的那匹马。   他尝试再次进入那种状态。   心跳放缓,呼吸放慢,对面的动作也在放慢,目标的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在上下起伏,动作也越来越慢……   正当他瞄准,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忽觉得头部一阵晕眩。   这种感觉消失了。   陈剑秋把枪口垂下,他的双腿紧紧夹住黑萝卜,控制着身体的肌肉,防止自己掉下去。   他调整了下姿势,又重新举起了枪。   调整呼吸,专注,聚焦……   时间再次放慢了,不过比上次持续的时间还要短,他根本无法锁定马上的那个人。   亚当的枪又响了,另一匹马上的牛仔趴在了马背上,随后掉到了地上。   飞鸟和肖恩的枪同时响了,但是都没有命中。   前面那个牛仔见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顿时急了眼,他回身去解绑着人质的绳子,准备往地上扔。   “放松身体,自信一点,倾听你手上那把枪的呼吸。”亚当突然在后面冒出了一句玄得不能再玄的话。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再尝试关闭自己的其他感知。   “开~~枪~~啊~~,老~~大~~”肖恩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还有他在换弹时枪机的碰撞声。   他重新锁定了那个正在解着绳子的牛仔,扣动了扳机。   “砰~”   一道血花在牛仔的脑袋上飞溅,他直接仰面摔了下去。   这把枪的后坐力极大,枪托硬生生将陈剑秋的肩窝顶得向后倾斜。   陈剑秋放下枪,穿越后第一次感觉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   被击中的牛仔当场毙命,不过他的脚还在马镫上,那匹马跟疯了一样,拖着牛仔的尸体狂奔。   人质身上的绳子松了,眼看着就要被颠得掉下马来。   陈剑秋回过神来,把枪塞进马上的枪套里,双腿一夹黑萝卜的马腹。   黑萝卜奋蹄向前,瞬间加速,冲出队形,如一道闪电般冲向那匹发了疯的马。   就在人质滚落下马的时候,黑萝卜掠身而过,马上的陈剑秋探出身子,轻舒双臂,把那个吓掉了半条命的人质捞了起来。   被拖着的牛仔的尸体,滚落在了草地上,压出了一道草痕。   那匹疯马跑得无影无踪。   陈剑秋把人质扶到了马背上。   他这才发现,这个人质原来是个老女人。   陈剑秋叫停了黑萝卜,翻身下马,把老女人从马上扶了下来,替她解开捆着的绳子和眼睛上的布。   可他没有看见惊慌失措的双眼。   这个老女人像一只上了年岁的盘羊,冷静自若地看着他。 ###第七十四章 计划破产   陈剑秋从马上取下水袋,递给老女人,后面亚当他们也跟了上来。   “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绑你。”   老女人并没有急于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没有接过陈剑秋手上的水袋,而是打量着他们。   陈剑秋没有急着问她更多的问题,不过他的后面,亚当已经做好了拔枪的准备。   如果这个女人认出了他们是通缉犯,亚当随时准备拔枪灭口。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们。”老女人突然说话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   “你可以让你身后那位准备拔枪的男士放松一点么?我只是一个刚刚被绑架的人质而已。”老女人接过陈剑秋手中的水袋,喝了一口。   陈剑秋对着亚当点了点头,亚当下垂的手离开了腰间。   这个女人全程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大声喊叫,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也没有瑟瑟发抖,浑身乱颤。   不一般。   她转身走到牛仔尸体的旁边,看了眼他头上的伤口:   “打得很准,枪法不错。”她一边喝水,一边夸奖道,好像刚才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摔得半死的,并不是她,“你们是附近城镇的牛仔吧。”   陈剑秋继续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来找个人。”   老女人踢了一脚牛仔的尸体:“这是克拉克的人,看来他还是想对我丈夫下手。”   “你的丈夫是?”   “我丈夫是这个皮特金郡的治安官,丹尼·罗姆尼。对了,你们不是要找人么?他应该能帮助到你们。”   想到自己的丈夫,老女人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少女般的笑容,随后笑容一闪而逝,变成了慌张。   从刚才到现在,被人绑架、从马上摔下来、面对四个不认识的枪手,有一个甚至准备开枪。   她都没有显露出一丝慌张。   “遭了,我的丈夫现在一定在担心我了。”老女人把水递回给陈剑秋,“可以麻烦你们把我送回去么?我可以让我的丈夫帮你们找人。”   “我叫特蕾莎。”老女人告诉了陈剑秋自己的名字。   肖恩和飞鸟看向了陈剑秋。   几个通缉犯让警官帮找人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且,在克拉克嘴里,这位警官好像和富尔茨一样,嫉恶如仇。   “上马吧,我们得绅士一点,不能把女士一个人留在西部的荒野里。”陈剑秋先上了马,示意肖恩把老女人特蕾莎扶上来。   听着陈剑秋满嘴的鬼话,亚当翻了一个白眼。   “特蕾莎女士,我听说,你的丈夫要将克拉克绳之以法,他下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陈剑秋一边驾着马,一边问身后的老女人。   “怎么可能。我丈夫是个老实人,他那个警官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我到现在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接这个差事,虽然我们很难,但也不至于到看人脸色的地步。”特蕾莎叹了口气。   “菲尔普斯家族和拉克菲尔德帮一直在博弈,前一任警长是克拉克的人,后来死于非命,两边交了火,县长调停,最终选择了我的丈夫,他看起来和两边都没有关系。”   陈剑秋已经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发生。   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带着特蕾莎向皮特金郡的方向而去。   ……   丹尼警长站在了拉克菲尔德农场的门口。   和在菲尔普斯的庄园受到冷遇不同,此刻的农场里灯火通明。光是挂着一堆堆照明的煤油灯还不够,帮派的牛仔们点起了一支支火把,把农场照得跟白昼一样。   克拉克外套都没穿,急匆匆地从粮仓赶了出来。   他一口吐掉嘴里嚼着的烟渣,赶到了大门口。   “哎哟!是丹尼警长!我尊贵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克拉克一溜小跑,张开了他的双臂,想给警长一个热情的拥抱。   警长躲开了。   克拉克抱了个空气。但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尴尬,左右看了看门口守卫着的牛仔:“你们为什么把丹尼警长拦在外面?你们的眼睛都瞎了么?我不是说过,只要警长愿意,随时都可以过来参观!”   门口的牛仔们目瞪口呆,他们不记得自己的头儿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我的老婆被绑架了,是不是你们干的?”丹尼警长面无表情。   克拉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您怎么会这么想,有谁敢绑架您的夫人?”   “我这里你可以随便检查!”克拉克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没有任何理由绑架您的夫人啊!”   “我现在是一个生意人,不爱打打杀杀,之前的争斗让我损失了很多‘刀勒儿(dollar)’。”他指着周围的那些牛仔,“这些人都是维持秩序的而已,您知道的,在西部,做生意没有人维持秩序是不行的。”   “这一年来,我在你的辖区里干过一件出格儿的事么?”   丹尼警长盯着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克拉克,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答案,但作为一个老实人,他很难从克拉克的言语里找到漏洞。   “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克拉克面露犹疑。   “你说。”   “您可别忘了,上一任警长是怎么死的。”克拉克阴恻恻地说道,“我听说他们最近又在和一些杀手或者亡命之徒在联系。”   丹尼陷入了沉思。   “您这边请,我带您到我的农场看看,如果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你立刻可以把我送上绞刑架。”克拉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了,我还得去找我的妻子。”丹尼摇了摇头。   克拉克稍作思索,打了一个响指:“这样,我派几个兄弟跟您一起去找,然后再派几个人去周边打听打听,您看行不行?”   “谢了,你帮我盯着吧,有消息立刻告诉我。”丹尼警长上了马,带着几个警员们离开了农场。   看着丹尼警长远去的背影,克拉克脸上的笑容如同石头沉进了水里,消失不见。   他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么?”他低声问道。   身后一时间竟没人敢回答,克拉克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非常可怕。   终于,还是一个平时跟他走得最近的人走了上来,小声说道:   “去集市镇那边的人,没有音讯;赶去皮特金冒充那几个通缉犯的,看警长的反应,应该是得手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回来;之前去追那几个赏金猎人的,倒是早早回来了,不过好像没有追到。”   现场静得可怕,牛仔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啪!”   克拉克一脚踢在了农场大门口的栅栏上,一截栅栏被踢得粉碎,他愤怒的咆哮道: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还有你们,我花了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脑子里平时都TMD装得是屎吗?还是一个个都是残疾?!”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手下们面前挥舞着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菲尔普斯和那帮通缉犯勾结的证据我都准备好了,你们知道那个该死的法官要了我多少钱吗?啊?!啊?!”   “你们这帮猪!废物!垃圾!”   一截一截的栅栏都承受不住克拉克的怒火,被踹得支离破碎。   他身后的那帮人瑟瑟发抖,也没人敢提醒他这还是在农场的大门口,虽然在场的没有其他人,但这种行为犹如大声密谋。   在第十一截栅栏被踹断之后,克拉克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平静了下来。   他看向了身后刚才那个回答他的牛仔:“富尔茨那边怎么样了?”   牛仔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那边的电报打到镇上了,说早已经出发了,应该很快就到。”   克拉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冷冷地哼了一声:   “还是直接来硬的吧。” ###第七十五章 警长的见面礼   丹尼带着部下在前往皮特金的路上。   警长心急如焚,他无比担心那位和自己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多年的妻子,他们一起挺过了南北战争,逃过了北方军的追杀,他真的不愿意在这个西部的小镇失去她。   如果弗雷德和克拉克中有一人说了假话,那自己得去想点办法,哪怕豁出去一条命,也要把妻子救出来。   可如果弗雷德和克拉克说的是真的,那这个镇子里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和动机绑架他的妻子呢。   丹尼突然想到了今天傍晚来找他的那两个赏金猎人。   想到这里,丹尼警长快马加鞭,赶回皮特金。   如果这两个人没有离开这个郡的话,在镇上唯一的旅馆,应该能找到他们。   ……   “前面就是你的家吗?”陈剑秋指着前面的一个房子问身后的特蕾莎。   “是的,我们十几年前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个小村子,丹尼自己在山里面砍了树,然后和马一起把原木拖过来。这座屋子每一块木头都是他亲手垒起来的。”特蕾莎一脸的骄傲。   “乖乖,这原木每一根都这么粗,你的丈夫一定是个力大无穷的资深伐木工吧?”肖恩摸着房子的柱子,感叹道。   特蕾莎笑而不语。   她走进了屋子,不一会儿,又匆匆走了出来。   “他回来过了,看到屋子里的景象估计担心坏了,他把枪和子弹都带走了,我们得赶紧找到他。”   “去镇子上看看吧。”陈剑秋向屋子里看了两眼,关上了门。   警长的家里镇子并不远,有一条平坦的大路连着,中间途经一座小木桥。特蕾莎告诉他们,这座桥也是他丈夫的手笔。   “他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肖恩小声对陈剑秋嘀咕道。   陈剑秋摸了摸下巴,那里已经长出了浓密的胡渣,在西部晃荡的这段时间,虽然他隔三差五就会拿匕首刮两下,但也只能稍许限制下胡子的肆意汪洋。   终究还是活成了亚当那胡子拉碴的模样。   不过用亚当本人的话来说,这让他看起来好歹像个西部的牛仔,很有男人味,再留长点,说不定根据通缉令上的照片,就分辨不出来了。   现在,他也有点好奇这位警长之前是做什么,或者更准确的说,这对夫妇之前是做什么的。   “特蕾莎!我的天,你怎么在这里,丹尼警长在到处找你!”   路过木桥的时候,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一位绅士把头探出了马车窗户,对着陈剑秋身后的特蕾莎喊道。   “哦,高尔先生,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么?”特蕾莎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他好像在打听两个赏金猎人的下落,应该是奔着旅馆去了。”   “好的,非常感谢您,高尔先生。”   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这下子可以一揽子解决所有问题了,只是不知道丹尼警长知道了他们是通缉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皮特金郡现在已是夜色正浓,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已经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了。   路上,陈剑秋在反复推算着等下与警长会面的情况。   警长站在赏金猎人那边,那自己这边控制住特蕾莎,拔枪对峙,交换人质,溜出皮特金。   警长念在自己救了他老婆的份上,站在自己这边,那就更好办了,那俩二货脑洞再大,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至于是杀是留,就看到时候要不要给警长面子了。   ……   他还在反复推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并在思考着应对的措施。   肖恩一路碎碎念,亚当在品尝着半瓶剩下的朗姆酒,这是他在特蕾莎家马厩边的箱子上发现的,特蕾莎看见了,但是没说什么,而飞鸟,则和陈剑秋一样保持着沉默。   他不想打扰自己老大的思考。   他们很快到达了旅馆的门口。   拴好马,一行人向着旅馆的大门走去。   陈剑秋推开门口那两块对开的小门板,他整理了下帽子,抬起了头。   一个穿着制服的健壮中年人和他四目相对。   中年人的周围,几个枪手打扮的人围在吧台边,而除了他们和旅店的老板,一楼的大厅,一个人都没有。   中年人的目光跳过陈剑秋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的特蕾莎,还有特蕾莎脖子上绳子的勒痕。   一声怒吼突然在一楼大厅响起。   没有威胁,没有拔枪,那个中年人突然像一只熊一样向着陈剑秋冲来。   三步的距离,身躯庞大的中年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瞬间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他弓着腰,展开双臂,抱向了陈剑秋的腰。   陈剑秋身形微闪,小腿发力,对准了中年人的下巴踢去。   上一个这么想要抱摔他的人,是在蒙特罗斯,据说那人后来昏迷了一晚上,第二天都神志不清,到了第三天才恢复了说话。   然而这个中年人比之前那个壮汉要快得多,他欺身到了近前,猛然抬起了身子。   “啪!”   这脚踢在了中年人锁骨下方健壮的胸大肌上。   陈剑秋感觉自己踢到了一块铁上。   中年人闷哼了一声,看来这下也踢了个结结实实,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地减慢,手臂向着陈剑秋拢去。   陈剑秋侧身后仰,试图躲过中年人的袭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中年人的臂展和决心。   他躲开了势大力沉的熊抱,但中年人的目标不再是他的腰。   一条虬劲有力,树干般粗的胳膊,箍上了他的脖颈。   陈剑秋反应极快,一只手伸进了这条胳膊与自己的脖颈之间,防止被绞,另一只手扣住了这条胳膊。   但中年人并没有绞他的意思,他犹如一辆一百八十码的卡车,撞向了陈剑秋,带着他一起飞出了旅馆的大门。   两人重重地摔在了旅馆门口的道路中央,他们周围,一大片尘土被高高扬起,犹如狂风卷过。   “丹尼!”特蕾莎抱起了自己的头。   飞鸟想冲过去帮忙,却被亚当拉住了。   “放心,他吃不了亏。”   他一个人靠在门口,手里的朗姆酒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的目光现在牢牢盯着丹尼在旅馆中的几个手下,更重要的是。   他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看见了三个人。   哈尼夫、他的搭档唐尼。两人押着霍尔姆斯,出现在那里。 ###第七十六章 街道肉搏   丹尼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陈剑秋的身上,他用头顶住身下的中国人,利用体重进行压制,另外一只手去摸腰间的枪。   陈剑秋背部着地,胸口像是吃了一记大锤。他眼见丹尼摸枪,左手拢住丹尼的脑袋,挥起右肘,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肘子。   这一肘子犹如扳手一样砸在了丹尼的后脑勺上,这一下不可谓不黑,换成一般人,早已经昏死过去,严重点的,可能下半辈子只有脖子以上能动弹了。   然而丹尼只是眼前一黑,觉得眼前有些晕眩,他晃悠了下自己长着金毛的脑袋。   陈剑秋趁机抽出脚来,飞起一脚,踢飞了丹尼手中已经拔出来的枪。   他趁着丹尼有点恍惚,调整了身形,双腿锁住警长的腰,伸手去掏自己腰间的左轮。   谁知丹尼已经恢复了过来,他察觉到了陈剑秋的动作,强壮的手臂扣住了他的手。   他打算把陈剑秋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   陈剑秋的右手在与警长角力,左手也没闲着,一拳一拳捶打着他的太阳穴。   警长挨了两拳,又开始眼冒金星,不得不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护着脑袋。   右手的角力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汗,从陈剑秋的额头流了下来。   他咬紧了牙,脖子上的青筋暴了出来,而在他身上的丹尼也好不到哪去,脸涨得通红。   这个人壮得跟一头熊一样,自己要么拔出枪指着他的脑袋,要么得尽快跟他拉开距离。   “咔。”   陈剑秋手中的左轮枪再也承受不住两人力量,弹巢飞了出来,子弹落了一地。   他松开手,脖子向后仰,然后一个头锤砸在了警长的脸上。   丹尼的脑袋在短时间内轮番遭到重创,眉角已经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染得他满脸都是。   这使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为了防止脑袋再遭重击,他的脑袋像蛮牛一样拱了进来。   陈剑秋此时已经空出了双手,他尝试着单臂箍住警长的脖子,让他立即消失战斗力。   可他惊讶的发现,丹尼的脖子又短又粗,加上背部的肌肉发达,自己竟然一时无法得手。   满脸是血的警长又是一声怒吼,竟然站起了身,他双臂牢牢箍住陈剑秋的双腿,将缠在他身上的中国人高高抱起,用力向地下摔去。   陈剑秋见势不妙,这要是摔下去,脊椎非断了不可。   情急之下,他又给了丹尼的后脑勺一肘子。   这回,警长的鼻子里流出了鲜血,他低着头,抓着陈剑秋向前冲去。   “哗啦!”   两人冲到了旅馆对面的巷子里,一同撞上了停在那里的一辆马车。   马车被撞得散了架,两个轮子滚到了一边。   幸好马车的套杆已经被人解下,马匹被带入了马厩,否则那两匹马估计也得遭殃。   地上又是一片尘埃四起。   丹尼从废墟里站了起来,从巷子口照进来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全是血。   而在他的对面,陈剑秋已经趁机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喉咙泛起一丝血腥味,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气息压了下去。   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而丹尼警长则走到了被撞散了的马车边,双手抓住了车厢的门,一用力,把一整个门卸了下来,像一个盾牌一样拿在手里。   他的脸,同样在巷口光亮的照射下,半边明亮,半边阴影。   “还打么?”陈剑秋现在根本不想解释什么东西,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老实人的愤怒实在是可怕,刚才他哪怕留点手,就得被打死在街上。   现在除非她老婆立马过来拉住他,或者把这个人打服,否则这人啥也听不见去。   不过话说,特蕾莎哪去了?   特蕾莎也很着急,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和救命恩人一齐撞出门去,打成一团。   “丹尼!别动手!是他们救了我!”她冲着街上喊道。   可她的丈夫充耳不闻,满脑子就是想把眼前这个绑架他妻子的人撕成碎片。   她向冲上去拉架,可被亚当拦住了:   “这俩人打架你是拦不住的。”   特蕾莎哪里管得了这个,她转过身,刚准备向两人的方向冲去。可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谁都不许动!你们谁动我就打死他!”   哈尼夫枪指着霍尔姆斯的脑袋,地质学家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除了认识他的那三个人,在场的其他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包括门口的特蕾莎。   ……   菲尔普斯庄园门口,克拉克一脸陶醉地看着庄园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布满弹孔的墙壁。   庄园的大门已经被打成了破烂,地上躺着的尸体,多半是菲尔普斯家族的成员。   主楼后面的几座房屋,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光映红了庄园半片夜空,照在克拉克的脸上,让他倍感舒爽。   弗雷德·菲尔普斯,你完蛋了,妈的,你终于完蛋了。   他兴奋地想要在庄园的门口跳上一支舞,可一个骑警从那栋三层楼房中走了出来,向他走来:   “拉克菲尔德先生,富尔茨警官喊你进去。”   克拉克整理了下衣服,换上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跟随着骑警走进了房子。   他被带到了二楼的卧室,卧室的门已经被砸开了一个大洞,墙面上的镜子被打得粉碎,家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生活用品,则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   菲尔普斯家族的女眷们被锁在了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而在卧室里,弗雷德·菲尔普斯和他的两个儿子,被捆着跪在地上。   富尔茨背着手,站在窗户边上,手里拿着一张纸。   “那四个人在哪?”富尔茨的声音阴沉。   “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四个人。”弗雷德低着头,嘴角带着讥笑,“富尔茨,我听说你是科罗拉多最正义的人,难道是最正义的杀人犯么?”   “那几个人在哪?”富尔茨重复着自己的话。   弗雷德察觉到有人站在卧室门口,他抬起了头,看到了克拉克的脸。   他又看了看富尔茨手里的那张纸,恍然明白了什么,大声地笑了起来。   “克拉克,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我还天真的以为你会甘于和平。”   克拉克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揪住了弗雷德的衣领,吼道:“快说,那几个通缉犯在哪!”   弗雷德只是一直狂笑,对克拉克的提问熟视无睹。   “砰。”   他的脑袋开了花,开枪的是富尔茨。   身边的骑警们都有些诧异,这个长官自从上次从山谷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让他们陌生。   克拉克看到自己的对手命丧黄泉,内心狂喜,嘴角忍不住要翘上去。   可弧度还没有成型,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脑袋被一把枪顶着。   富尔茨凑到了他的耳边,声音如同索命:“你在玩什么把戏,我其实都很清楚,但是我不在乎,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几个人,在哪里?”   克拉克感到自己的心脏骤停,他急忙说道:“我刚收到的消息,他们可能在皮特金郡。”   富尔茨带着他的骑警们出发了,他们出了庄园。那栋三层的楼房,也开始没入一片火焰。   克拉克带着他的牛仔们走在最前面,富尔茨的骑警们跟在后面,而队伍的最后面,是一辆马车。   马车上面安装着一挺崭新的多管武器——格林机炮,又叫加特林机枪。 ###第七十七章 不打不相识   陈剑秋注视着对面的大块头,他缓慢地向阴影中移动着。   而丹尼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作为一名拥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战士,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极其危险。   他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事情好像是有点蹊跷。   不过在他的理念里,男人间的战斗,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停的道理,除非一方认输。   丹尼决定率先发起攻击。   警长单手握着车门里的把手,提着车门就往前冲,在离陈剑秋还有一步的地方,举起车门就向下砸。   陈剑秋一个纵跳躲开了,他原来站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坑。   丹尼扛起车门,再次向陈剑秋发起冲锋。   这次陈剑秋倒是没有躲,他也向着丹尼的方向冲去。   即将接触,警长再次举起车门砸下,这一击势大力沉。   陈剑秋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臂抬起,架住了车门。   他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如果硬接,怕不是这条胳膊都保不住。   陈剑秋借力侧身,支撑脚稳住重心,另一只脚顺势踢向了警长暴露在外面的脑袋。   “啪。”   这一脚正中丹尼的眉骨,踢在了他的伤口上。   丹尼被这一脚踢得再次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向后倒退了好几部,回到了他原先的地方。   他甩了甩头,带出了一串血珠,当他抬起头时,看见陈剑秋也回到了原地,半脸明,半脸暗。   警长愤怒地将车门掷向陈剑秋,被陈剑秋挪步躲过,车门砸在了地上,又是一个坑。   陈剑秋这才发现,这个车门竟然不是常规的木制的,而是铁皮的!   丹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走到了散架的马车前,把它的另一个车门,也给拆了下来。   他的额头现在肿得老高,眉角的伤口还在不断向外面流血。   血液顺着眼睑,流进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眨了一下。   可眼前之人突如离弦之箭离开原地,等他的右眼再次睁开之后,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巷口的灯光,把巷子分成了光与暗的两边,而陈剑秋,就在这条分界线上。   匕首递出,寒光先到。   丹尼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顶起了车门,头躲在了车门的后面   他把车门掉了一个个儿,车窗的窟窿在下面,实心的车门在上面。   陈剑秋见状,一脚踏上了车门,借着力量腾空而起,一扭身形,手腕转动,变刺为削,反手向着丹尼的耳朵削来。   警官听得头上风声,顺势将车门向上一顶,再次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陈剑秋在空中见无可乘之机,但无处借力,只得先落地。   可在落地的一瞬间,他单腿发力,手中匕首再次变削回刺,攻向丹尼的后心。   丹尼根本来不及转身,只能顺势将车门向后扔出,希望能阻上一阻。   陈剑秋侧身闪过,人已经近到了丹尼的背后。   丹尼感受到了匕首的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后心。   “如果我的匕首从这个位置从下往上捅进去,你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的。”陈剑秋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还打么?”   “不打了,你小子下手太黑。”丹尼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一屁股坐在了散了架的马车“残骸”上。   “你妻子不是我们绑架的。”陈剑秋收起了匕首。   “我知道。”警长还在嘴硬。   “你知道还直接冲我来?一言不合就开打?”陈剑秋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白人的脑回路。   “我脾气就这样,当兵的时候就是了,改不了。”   “当兵?你以前是军人?”陈剑秋有点疑惑。   “嗯,我以前是南方军的士兵,后来战争失败了,北方联邦的军队对我们进行了清算,我杀了太多的人,他们出了高额的赏金要我的脑袋,所以,我和我的妻子逃到了这里。”   “你也是有赏金的人?”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丹尼站了起来,“所以,绑架我妻子的人是谁?弗雷德?”   陈剑秋摇了摇头:“是克拉克。”   “该死的,我早该知道是他。”警长拍了一下大腿。   “呵呵。”陈剑秋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丹尼转过头看下陈剑秋,他的脸在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有点吓人。   “警长,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怕你这样下去血都快流干了”陈剑秋实在是不忍直视丹尼。   两人走回到旅馆门口,正好看见了在大厅大眼瞪小眼的众人。   特蕾莎看到自己被打成了猪头的丈夫,像个小姑娘一样,心疼地直叫唤:   “哦,上帝啊,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约瑟夫,我上次放在你这的羊肠线和缝针还在吗?”她向着旅馆老板招呼道。   羊肠线?缝针?这女人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旅馆老板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盒东西,一溜小跑拿给了特蕾莎,他一边将东西递给老女人,一边对满脸问号的陈剑秋介绍道:“忘了告诉你了,其实特蕾莎是我们这鼎鼎有名的医生。”   在19世纪,女医生并不常见,医学被认为天经地义是男人的领域,女人拿起针更应该是去缝衣服,而不是别人的伤口。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果然猜的没错,这个女人,不简单。   特蕾莎跟老板要了一截蜡烛,给自己的缝针消了毒,随后转向旁边的亚当:“把你手上朗姆酒给我。”   亚当依依不舍地把酒瓶递还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将酒倒在了丹尼的伤口上,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还是疼得龇起了牙。   特蕾莎开始为他的丈夫缝合伤口。   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的一双巧手吸引过去了,她的技艺极为高超,不亚于陈剑秋的刀法。   只有两个人很不开心。   “喂!喂!你们在不在听我说话!”哈尼夫快要疯了,他手里的手枪用力顶了下霍尔姆斯的脑袋,“你们谁在动,我就打死他。”   众人这才意识到楼梯上面还有三个人。   哈尼夫愤怒地向丹尼和他的警察们挥舞着手,他指着陈剑秋和他身后的几个人:“他们是通缉犯,你们还是不是警察!抓他们呀!”   那帮警察看向了丹尼。   丹尼的疼得想皱眉,却被特蕾莎拍了一巴掌:“别乱动。”   “这几个人在皮特金郡犯事了没?”丹尼问他身边的一个警察。   “额,好像没有。”   “而且他们还救了人。”特蕾莎在一旁补充道,她缝上了最后一针,随后还不忘向陈剑秋挥了下手,“谢谢。”   “不客气。”陈剑秋很客气,不过他也补充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不过现在这里倒是有两个人在对一个可怜的人进行绑架。”   丹尼点了点头,所有的警察都对着哈尼夫举起了枪。   哈尼夫和唐尼,都默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胳膊拗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他一向信奉的生存哲学。   然而就在此时。   “砰”   一颗子弹破窗而入,打破了一层大厅的平静。 ###第七十八章 被围   “隐蔽!”   陈剑秋拔出肖恩腰间的枪,一枪打掉了大厅里最大的那盏灯,而亚当,则解决掉了剩下的。   旅馆中变得漆黑一片,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在找隐蔽的掩体。   几个警察靠到了窗户下面,而陈剑秋和亚当他们,找了一个靠近吧台的角落,丹尼和特蕾莎在他们的对面,哈尼夫三人则重新退回了二楼。   “里面的人听着,和那几个通缉犯无关的人,都可以出来,但是,我只给你们很短的时间,等会儿我会从十倒数到一,如果在我的‘一’说完之后,还不出来,就视同和他们是同伙了。”   富尔茨坐在马上,他的骑警和克拉克的手下们已经把旅馆围得水泄不通。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这所旅馆。里面的那个男人让他永生难忘。   上次在橡树村大败,他被部下一路拖着回到了他们在丹佛和皮特金之间的一个办事处。   富尔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他不敢回丹佛,不敢去面对那些死去骑警的父母。   连续一个星期的晚上,他都会做同一个梦,那些被熊撕成两半的尸体,那些被杀死了躺在地上的骑警的脸,都会出现在他的眼前;而那个男人的声音,也会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富尔茨!你看看这些年轻的面庞,他们忠心跟随你,却因为你错误的决策死于非命!”   “他们死于你的自大!死于你的无知!”   每每梦至此处,富尔茨就会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背后湿透了。   在自闭了十天之后,一个鹰钩鼻子的男人来到了他房间的门口。   起初他根本无意相见,可这个鹰钩鼻子不知从哪搞来了他房间的钥匙。   他看着颓废地躺在床上的富尔茨,摇了摇头:“正义从来不是绝对的,大天使米伽勒在做下裁决的时候,也从未见他怜悯。抛弃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鹰钩鼻子后来和富尔茨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只是后来,当富尔茨再次出现在骑警们的面前时,他丢掉了自己原先那件引以为傲的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十!”   “九!”   最先从旅馆里走出来的,是旅店的老板,他经历这些,纯属无妄之灾,旅馆的声音本来就不好,现在只有二楼的那两个赏金猎人和地质学家入住。   接下来,他的旅馆会被打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赔偿他的损失,他也不知道。   “八!”   “七!”   丹尼手下的那些警察们有些慌张,他们跟了丹尼一年,知道他是个率真,正直的好人,但他们也不想因此送命。   “你们不想留的话就直接走吧,这件事情本来就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陈剑秋说道。   一名警员站起了身,他对着丹尼和陈剑秋摊了下手:“对不起,丹尼,我还有两个孩子。”   丹尼没说话,那名警员将枪丢给了他,走出了大门。   和他一样,其他的几个警员也纷纷将武器放在了地上,跟着那名警员走出了大门。   克拉克一直注视着从里面出来的人,他在等丹尼警长走出来。富尔茨在,没办法直接打黑枪,不过他得想办法把他控制住。   丹尼知道了是自己绑架了他的老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六!”   “五!”   哈尼夫和唐尼悄悄躲在二楼的楼梯口,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当他们听到富尔茨在外面说的话时,有点犹豫。   “老大,我们现在冲下去,会不会被一楼那帮人打成筛子?”唐尼缩了缩脖子。   哈尼夫向着下方探头探脑,在确认一楼的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这里后,透过楼梯的拐角向下看。   当他看见警员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去的时候,立刻叫上唐尼:   “等等!还有我们!”   哈尼夫从二楼冲了下来,冲着大门一路狂奔,唐尼跟在后面。   “四!”   “一!”   “开火吧。”   富尔茨没来由地从“四”直接跳到了“一”,他直接下达了开火的命令,刚冲到门边的哈尼夫差点被迎面射来的子弹打了个对穿,他猛地刹住车,子弹射在了他脚边的地板上,溅起一阵尘土和木屑。   “哈哈哈哈,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吧!”在他们身后的陈剑秋躲在角落里疯狂嘲笑。   “你TMD给我等着。”哈尼夫一脸幽怨地找了个地方蹲了起来。   陈剑秋没有去窗户边观察情况,他知道现在到外面至少有几十把枪对着一楼的窗和门。   除了飞鸟和肖恩,他们几个人的长武器都在马上,而马,拴在了旅馆的后面。   如果富尔茨注意到了他们的马,把马全杀了,那自己这边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走,上二楼。”陈剑秋捡起了地上警员丢下的一把温彻斯特,对身边的亚当说。   两人一路跑上了二楼,来到了侧面的一个房间,贴着拐角处的窗户,悄悄向下看。   富尔茨一点攻楼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命令部下不断地向旅馆中射击。   而克拉克的几个牛仔,正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准备向旅馆的后方绕去。   不能让他们轻易溜过去。   陈剑秋站起了身,对着冲在最前面的牛仔就是一枪。   牛仔的帽子飞了出去,而人也瘫倒在地。   “二楼!”牛仔们喊道   陈剑秋所在的那个窗户一下子成了集火点,数十发子弹同时射了过来,有的打在窗户边上,有的窜进了房间。   陈剑秋差点被一颗流弹击中。   “换房间!”   两个人转移到旁边另一个房间,所辛旅店老板平时有打开房间通风的习惯,省却了他们踹门的麻烦。   “陈,你知道你之前那种时间放缓的感觉怎么用么?”亚当一边调整自己的站位,一边对陈剑秋说。   “嗯,不知道,不过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陈剑秋卡着角度,观察下面的动静,那帮人还在对着之前的窗户射击。   他虽然不知道亚当是怎么得知的,但现在好像不是临时做教学的时候。   “这是一种射手的天赋,很少人会有,持续时间和状态还有练习的长短有关。这个能力可以让你锁定多人,感谢斯宾塞和柯尔特,给了我们以一敌多的机会!”   “我们每次射击,只有几秒钟的机会,然后对面的弹药就会倾泻过来,这个射击位也废了。”   “枪里有几发子弹,对面就应该死几个人。” ###第七十九章 射手状态   陈剑秋手里的这把温彻斯特1873,根据枪管和口径的不同弹夹容量也不一样。   而他手里的这把,十三发。   “你射击,我补靶。”亚当从怀里面掏出一瓶朗姆,里面还剩一点点酒,刚好盖过瓶底。   他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陈剑秋。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刚还给特蕾莎,用来替丹尼消毒的那瓶么?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揣回了自己的衣服里。   “试试这个。”亚当指了指酒瓶里的酒。   “我不爱喝着玩意儿,一股子怪味儿。”陈剑秋接过瓶子,晃了晃,瓶底暗黄色的液体来回晃悠着,还能看到里面的杂质。   “也是,效果不如你们的二锅头好,不过你现在需要它。”亚当撇了撇嘴,似乎在回味二锅头的味道,“酒精一般情况下会让人的反应迟钝,但对于我们这些有这种天赋的人不一样,它能让你更加专注。”   “所以你天天喝酒跟这个有关系?”   陈剑秋不想成为酒鬼,这个年代的破医学水平他还是有点数的,他自认为自己肝还没有强悍到天天泡在酒里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不不不,我单纯喜欢喝酒而已,这玩意儿只是一种辅助,后期你练习量上来之后,可以不用。”   陈剑秋仰起脖子喝了个精光。   真难喝,美西这帮人的酿造工艺真的不敢恭维。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侧身转了过来。   旅馆里的灯都熄灭了,而周围的人家在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也都关掉了自己家的灯。   外面的夜昏暗无比,只有旅馆周围骑警和牛仔们的马灯和火把,能够提供些许的光亮。   可当陈剑秋进入了射手状态时,他变得对微弱的光线更加敏感,下面的情况在他的眼里清晰无比。   我艹,喝了酒之后这能力还带夜视的么?   不过陈剑秋此时无心他顾,他迅速地锁定了楼下几个牛仔的要害。   这回不用亚当说,他扣动了扳机。   击发、拨杆;击发、拨杆……   陈剑秋的熟练度还没有登峰造极,但枪枪精准,牛仔们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击便接连倒下。   楼上的枪一共响了六下,地上躺着六具牛仔的尸体,不是因为枪里只有六颗子弹,而是因为那里只有六个人。   几秒钟后,旅馆的侧面成了一条死亡的禁区,那里没有活人了。   克拉克在一旁瞧得真真切切,肉疼得想骂娘,这些人都是他花钱养的,死人死得都是他绿油油的美金。在西部,有人才有实力,他能不心疼么。   从下面看上去,那个窗口黑漆漆的一片,那里住着魔鬼,喷射着死亡。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旅馆的侧面,大家还在向着那个窗户还击,以压制里面的的枪手,但没有人愿意出现在他的正面。   而此时,一楼也开始响起了枪声,飞鸟和肖恩开始还击,而丹尼和特蕾莎一个拿了一把枪,瞄准了克拉克的牛仔,他们到处找克拉克的位置,准备用子弹给他的脑袋开开光。   富尔茨黑色的外套衣领很高,遮住了他的脸颊,黑暗之中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   他向着后面手下挥了下手,再用大拇指指了下队伍的最后面。   那个骑警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了旅馆的侧面,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爬到了马车后面的车架上,掀开了盖着加特林的布。   他弯腰从马车下面的木箱里,取出几条弹匣。   一个骑警也跳了上来,他一手握着摇柄,一手握住了控制枪口方向的木柄。   车夫把弹夹从上面插进了加特林里,他拧了一下旋钮,听见“咔”得一声。   机枪就位了。   骑警把枪口对准了二楼。   摇柄开始转动,枪口开始轰鸣,子弹开始倾向二楼的窗户倾泻。   陈剑秋和亚当刚准备换下一个点,他们拿着枪往房间门的方向跑去。   可加特林的子弹来了。   子弹先是一排边打在窗沿上,把木制的窗框打的稀烂,随后的透过窗户密集地射进了屋子里,散布在天花板上,把天花板“拆”成了碎片。   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木屑,玻璃碎片、流弹乱飞,满屋子都是危险的飞行物。   “躲避!”   陈剑秋和亚当到门口的路线,正好位于加特林的射角上,他们没走几步,便被碎片和流弹给堵住了。   他们靠在床的后面,尽量减小自己的展开面积,防止被击中。   “靠,他们子弹不用钱的么?”亚当咒骂着,身为一名资深枪手,他在西部最讨厌的东西,加特林算一个,另外一个是滑膛炮。   因为这俩玩意儿都不怎么讲理。   “估计回头是要找克拉克报销。”陈剑秋缩了一下脖子,一颗流弹从他头皮上方不远的地方飞了过去。   二楼没了动静之后,楼下那挺加特林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怒吼,而是转向了一楼。   陈剑秋和亚当趁机跑出了房间。   他们来到了第三个房间的窗口。   他们发现霍尔姆斯正躲在房间的角落。   “在这里别动。”   陈剑秋走到了窗户边,他背靠着窗边的墙壁,一个闪身转了出来。   他想找机会击毙加特林上的那个射手,可他尴尬的发现,这个房间的窗户,并没有射击的角度。   一股木头燃烧的味道传入了他们的鼻子,他们跑出房间,发现一股黑色的浓烟从楼梯涌了上来。   “不好,一楼着火了。”   陈剑秋和亚当回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可一梭子子弹紧跟着打在了他们脚下的木制台阶上。   台阶被打出了一大块缺口,扶手一下子被打剩了一半,只剩半截吊在那里。   他们不得不退了回去。   “下面什么情况?”陈剑秋冲着一楼喊道。   “肖恩受伤了!”是飞鸟的声音。   陈剑秋站在侧面蹲下身,从木头楼板的下方观察着一楼的情况。   一楼一片狼藉,吧台和柜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所有的酒瓶碎成一片,柱子附近的木头桌椅已经着火了,火势越来越大。   那台加特林没有一点熄火的意思,马夫手上拿了四五个弹匣,不断地往加特林上面插。   “快到二楼来!”在加特林的轰鸣中,陈剑秋喊道,“快点,要不然楼梯要被拆干净了!”   “我们被那台机炮堵住了!咳!”这次是丹尼的声音,浓烟越来越大。   这样下去,整个旅馆迟早都要燃烧起来,他们要么被烤熟,要么当熏肉。   陈剑秋趴在地板上,匍匐着慢慢向正面挪动。   他打算赌一把。 ###第八十章 旋转,跳跃,闭着眼。   操控着机枪的骑警很兴奋,他肾上腺素的分泌随着落下的弹壳数量的增加而增多。   他手摇转柄越来越快,换弹的马夫几乎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   在又一个弹夹安装上去后,机枪的吼声在响了两秒钟后戛然而止。   手摇加特林枪管的转速还不至于因为过热而停机,但是它依然有一个问题,就是转着转着容易卡壳。   陈剑秋就是在赌这样的一次机会。   他爬到了刚在被打掉了一块的楼梯那,沿着台阶和扶梯的缺口向窗外看去,果然看见正在抱怨的骑警和闷头修理的马夫。   “砰,砰。”   两声枪响,骑警和马夫歪倒在马车上,生死不知。   外面对着屋子里又是一轮“噼里啪啦”的射击,但没了那挺加特林,压力骤然小了很多。   “快,到楼梯这边来!”陈剑秋冲下面喊道。   第一个出现在陈剑秋面前的是丹尼和特蕾莎,他们离楼梯的位置最近。   丹尼被熏得一脸黑,他庞大的身躯压得楼梯吱吱作响,他一步跨过了那个缺口,直接上到二楼。   “这帮家伙是要拆楼么?”警长的脸依然是肿的,他向下伸出手,把自己的妻子拉了上来。   跟在后面的是飞鸟,他扶着肖恩,一边躲避着后面射来的子弹,一边向楼梯跑来。   肖恩捂着自己的手臂往上爬,陈剑秋直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提了上来。   特蕾莎跟陈剑秋要过匕首,割开肖恩的袖子,检查了下伤口。   “没事,流弹擦伤而已。”   肖恩这个倒霉蛋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流弹打伤了,如果子弹有眼睛的话,在这种可见度的情况下,应该是找不到黑人的,但很可惜子弹并没有眼睛。   特蕾莎替黑人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丹尼替他背起了枪。   陈剑秋原本担心南军出身的两个人会把肖恩直接扔出窗外,可看起来丹尼两口子对于黑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飞鸟也上到了二楼,他们刚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个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   “等等,还有我们!”   陈剑秋这才想起来楼下还有两个赏金猎人。   他拿起了手上的杠杆步枪,准备了结这俩人。   可当他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哈尼夫那张人畜无害的谐星脸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俩人好像还有点用。   加特林机枪又响了,这回操作的是富尔茨本人。   木制楼梯被打了个粉碎,眼看着楼梯要整个掉下来。   挂在半空中的哈尼夫有点尴尬,因为他看见陈剑秋出现在了楼梯口,但是手上举着枪。   被加特林扫死,还是被温彻斯特爆头,这是个问题。   然而,陈剑秋冲他嘿嘿一笑,调转了枪口的方向,把枪托递了过来。   “赶紧上来。”   哈尼夫愣了一下,随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枪托,他在从断口向前纵身一跃,陈剑秋稳稳捞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把他拖了上来。   和哈尼夫一样方式被拖上来的还有唐尼,两个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别以为你救了我们,我们就会放过你。”唐尼替他正在喘气的主人向陈剑秋表达了态度。   陈剑秋又是嘿嘿一笑,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们。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飞鸟问陈剑秋,陈剑秋环视了一圈,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   “大家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众人开始分散在二楼寻找出口,陈剑秋走到第三个房间的窗户边,开始观察旅馆周边的地形。   他们的马在旅馆的后面,从二楼的窗户可以直接下去,但是那里是条死胡同,最终还是得绕到旅馆的正面才能出来。   但现在旅馆的大门口,全是骑警和克拉克的人。   “老大,过道有个天窗,下面有个通往楼顶的梯子。”飞鸟急匆匆走进房间,向陈剑秋汇报。   陈剑秋想了一下,对飞鸟和丹尼夫妇吩咐道:“你们带着肖恩和霍尔姆斯从窗户下到旅馆后面,把马都解开,然后听旅馆前面的动静,我们把这帮人引开,到时候你们带着马出来,我们再找机会汇合。”   随后,他转过身对剩下的人挥了下手:   “走,我们上屋顶。”   唐尼看了眼哈尼夫:“老大,我们听他的么?”   哈尼夫翻了一个白眼:“要不然呢?”   众人分头行动,陈剑秋率先上到了屋顶,他发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里的房屋挨得都比较近,只要不是残废,从一个屋顶跳到另外一个屋顶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坏消息是这里是科罗拉多的山区,常年大雪,所以基本上都是坡屋顶,踩在上面不但动静大,一不小心还容易摔下去。   不过陈剑秋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他快速走到了靠街的位置,蹲在女儿墙下面,小心的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下面还在断断续续向旅馆里面射击,看样子上次在熊洞前的伏击对富尔茨的影响极大,不把这眼前的这座建筑拆了,骑警们是不会踏进去一步的。   陈剑秋把枪架了起来,准备给这帮人一个“礼物”。   他先锁定了克拉克和富尔茨的位置。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唐尼在靠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了一块松动的瓦片。   “他们在屋顶!”   一个眼尖的骑警大声喊道。   富尔茨的加特林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其他人的枪却都已经对准了屋顶。   陈剑秋的枪第一时间响了。   克拉克仰面从马上掉了下来,双臂张开,躺在地上。   他就这么死了,带着他的野心和妄想,平凡地死在了皮特金的大街上。   陈剑秋拨动拉杆,本想击发第二枪,直接把富尔茨给解决了,可子弹已经飞了上来。   他不得不结束了锁定,向靠里的方向跑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几秒钟后,伴随着加特林的轰鸣,女儿墙也成为了过去式,化作一片片碎木块。   “撤!”   陈剑秋背上枪,掏出左轮,向着另一座房子的屋顶跳去。   他尽力卡着楼下射角的盲区,不把自己的身体或者脑袋暴露在对面的枪口下。   “追!”富尔茨一声怒吼,他也兴奋了起来。   他的副射手换成了之前把他从森林里救出来的那个士兵,这个人现在是他的副官;另一个骑警充当他的马夫。   马夫一扬马鞭,马车沿着大街向陈剑秋逃跑的方向追去,而富尔茨,则抬起了加特林,对着屋顶若隐若现的陈剑秋他们一阵乱扫。   屋顶木屑,瓦砾纷飞,子弹时不时擦着陈剑秋的脚边飞过。   “该死的,这人疯了!”一颗子弹打在了哈尼夫的脚后跟边上,打碎了一块木制的屋棱,碎木块向着他的眼睛飞来,他忍不住跳了起来,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脸。   在骑警眼里,屋顶的人,被加特林打得跟一只只猴子一样。   旋转,跳跃,闭着眼。 ###第八十一章 屋顶跑酷   “陈!我们得反击啊!”   被子弹追得乱跳的哈尼夫忍不住了,冲前面的陈剑秋喊道。   “谁跟你‘我们’、‘我们’的,要打你自己打。”陈剑秋跑得飞快,他从一个屋子跳到另外一个屋子,速度都不带减的。   我快子弹一步,死亡便慢我一步;   更何况现在,他只要跑得比哈尼夫快就行了。   马车上富尔茨仍旧在扫射,他的射击在马车的颠簸下毫无准度可言,旁边当副射手的骑警欲言又止,因为他的长官与其说在射击,不如说是在发泄。   每间屋子里的住户都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们只能听见有人从他们的屋顶跑过,随后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们的屋子。   每一个人都瑟瑟发抖,包括那个尸位素餐的县长。   他每年除了郡上的节日庆典会露个面,其他时候一概不会出现,他不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祈求自己的屋顶损坏的不要太严重,他第二天好去修补。   除了富尔茨的那挺加特林外,其他的骑警也在向屋顶射击,但他们都不敢超越到富尔茨的前面,他们的长官现在变得喜怒无常。   克拉克的牛仔们没了老大,一时间不知所措,除了一些跟着骑警队追了出去以外,其他的原地解散了。   “陈,你看那边。”亚当指着离他们两条街的地方。   飞鸟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支火把,远远就能看见,正朝着他们方向挥舞。   他们的马队和陈剑秋同方向奔跑,陈剑秋远远地看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和几匹马,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现在得和飞鸟他们汇合。   又跨越了一个屋顶后,陈剑秋一步踏上了屋脊,他发现,前面是一条四五米宽的街道,街道的另一侧,是一排一层的矮屋子,与这边有两米左右的高差。   哈尼夫在后面看着腿都有点抖。   陈剑秋一边跑一边指着街道这一边和这条街道平行的方向,对亚当说:“你们拐弯,从这里走,找个机会下楼顶和飞鸟他们汇合。”   “那你呢?”亚当一反常态的有点不放心。   “我再陪他们玩玩。”陈剑秋已经冲向了屋顶的边缘,“等下我们在克拉克的拉克菲尔德农场汇合。”   旁边富尔茨的马车已经跟了过来,亚当带着哈尼夫和唐尼转了个弯,向着旁边另一个屋顶跑去。   陈剑秋的脚已经踏上了屋檐,他起跳脚猛地发力,高高跃起,踏进了半空中。   在空中,陈剑秋的身形极其舒展,犹如一只展翅的雄鹰。   “老大,他会飞!”唐尼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看跃在空中的陈剑秋。   哈尼夫也看傻了,一时间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长官,他们往前跳了。”副射手的骑警给加特林又装上一条子弹。   富尔茨根本不用他提醒,对着空中的那道黑影就是一梭子。   陈剑秋在半空中已经已经无法调整自己的位置,他只得收紧腹部,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展开面。   子弹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擦着他的衣角飞了过去。   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向了对面的屋顶。   两米、一米……   陈剑秋看着自己与下方屋顶的距离,一眨眼,他的脚已经接触到了屋面。   他顺势弯腰低头,抱腿向前一个翻滚。   然而这是一个坡屋面,眼见着他就要从屋面滚着摔下来。   在即将滚到屋檐的时候,陈剑秋突然发力,身体展开,向前一个纵跃,跳到了对面的一个屋顶上。   屋子里的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们的屋顶上,但很快又离开了,他们看着屋顶。   “该不会是一只美洲狮吧。”   陈剑秋继续在屋顶上飞跑,但骑警们马的速度也不慢,很快追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快要接近极限了。   在屋顶的两条腿的人,总归不如在地面四条腿的马跑得快。   陈剑秋两指捏紧,靠近嘴唇,一声口哨吹响。   很快,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声嘶鸣回应。   好兄弟,你果然在这里。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阴影中显现,他的身形在骑警们火把和马灯光亮地照射下矫健异常,这匹有着汗血宝马血统的土库曼良驹蹄下生风,势如奔雷。   黑萝卜早在飞鸟举起火把时便已经脱离了队伍,向着自己主人这边奔来。   陈剑秋又越过两座屋顶之后,和黑萝卜并驾齐驱,他从屋顶上跃下,稳稳坐到了黑萝卜的背上。   后面追赶陈剑秋的队伍中,骑警们跟在马车的后面。   可克拉克的牛仔们受不了,前面的那帮人杀死了他们的老板,这让他们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跟谁去要。   不知道马车上那个疯子收不收他们。   “长官,前面好像只有一个人!”一旁的骑警提醒富尔茨,“他们好像分开走了。”   “那个人是骑着一匹黑马么?”富尔茨的眼里冒着火。   “额,看不太清楚,应该是。”   富尔茨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牛仔们大声喊道:“打死前面那个骑马的人,赏金一千美金!”   牛仔们听到这一千美金都疯了,口哨声,怪叫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皮特金郡鬼哭狼嚎。   一个牛仔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那匹马吃痛,大步向前冲去,而他的身后,十来个牛仔跟着冲出了队伍。   “兄弟们,杀人!拿赏金哦!”   一旁的骑警们有些感到不适,他们跟随富尔茨多年,知道自己的长官最瞧不上这些土匪,而他们,也不愿意和这些人为伍。   可一旁的富尔茨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是的,这才是西部应该的样子,自己以前的那些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   十来个牛仔快马扬鞭,嗷嗷叫着向陈剑秋追去。   ……   陈剑秋伏在黑萝卜背上,取下水袋喝了一口,又想起了亚当的话。   他从马鞍袋里翻出了一小瓶二锅头,这是张大年临行前特地放到他的马上的从唐。老头从唐人街一个刚来的裁缝那里搞到一些家乡的高粱,而这一小瓶,就是用那些高粱酿的。   陈剑秋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马鞍袋里,这也是这瓶酒幸免与亚当嘴下的原因。   陈剑秋用嘴扯掉瓶子上的塞子,统统灌进了自己的嘴里,他取下了背上的温彻斯特步枪。   “崽子们,就让爹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第八十二章 十三减六等于多少   拉克菲尔德的农场在皮特金郡的南边,陈剑秋和飞鸟他们分别从两个方向出了镇。   出了镇就是一片旷野,此时的科罗拉多已有初秋的感觉,一丛一丛的鼠尾草遍布路的两边,随着山里夜晚的凉风来回起伏。   天空的云朵已经被夜风吹散了,陈剑秋抬头看了下天空,飞马座的大四边形挂在夜空的西南角上。   自己现在应该在镇子的西边。   后面叫喊声,口哨声传来,陈剑秋回头看了一眼。   十来个牛仔跟疯了一样驾着马紧追不舍,他们的马前方挂着马灯,更有甚者,手里挥舞着火把。   这种架势他们屡试不爽,很多被追的人会因为他们这种如狼群一般的架势而胆怯。   可陈剑秋显然不是。   在他看来,这种在黑夜里举火把的行为,关老爷有句话形容的非常贴切。   插标卖首。   他数了一下牛仔们的个数。   不多不少,恰好十三个。   陈剑秋回身一枪,直接命中了那个手里挥舞着火把的牛仔。   牛仔上一秒还在嗷嗷叫,下一秒就连人带火把滚到了地上。   “他在那!”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长头发牛仔指着正前方,那里是子弹射来的地方。   众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隐约有一个黑影在飞速地移动,好像是一匹马,可马上人呢?   他们只得拔出枪,向着黑影的方向一顿乱射。   陈剑秋此时已经伏到了马背上,从后面看,他已经和黑萝卜几乎融为了一体。   子弹飞来的角度都偏得很离谱,牛仔们的队形毫无纪律性可言,三三两两,彼此无法形成有效地支援。   陈剑秋侧过身,锁定了那些手里面提着,或者在马的胸口挂着马灯的家伙。   这回是两个。   “砰,砰。”   两声枪响,手里提着的那位,脑袋和马灯一起开了花;而剩下一个,灯碎马倒,马上的牛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被自己的马压在了身下。   他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腿从马的身体下方抽出来,可这匹马不知是一时昏厥还是被直接打中要害,纹丝不动。   一阵马蹄声从背后传来,牛仔转过头,惊恐地发现一匹马朝着这边冲来。   那个驾马的牛仔猝不及防,想拉起缰绳让马从前面那个人的上方跃过去。   可他的马已经收不脚,一蹄子踩在了牛仔的脸上。   牛仔的脸凹了下去,随后鲜血四溅,血肉模糊,像是踩碎了一块西瓜。   “他的枪好准啊!”冲在最前面的长发牛仔脊梁骨有些凉,他也算是一个老牛仔,牛逼的人他见过,可在黑夜之中,在马背上,还能枪枪弹无虚发的。   闻所未闻。   他猛然发现自己的马快,好像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事。   “这回是追在最前面的咯。”陈剑秋酒意上头,状态正佳。   他探出半个身位,深吸一口气,眼前再次明亮了起来。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有三个人,除了最前面的那个长发男,还有左右各一个,他们一个正举起枪,向着陈剑秋的方向瞄准,另一个直接离开了马路,正打算从侧面对自己进行袭击。   陈剑秋甚至能看清长发男的头发随着马背的起伏上下波动,还有长发男脸上犹疑不定的神情。   三声枪响。   子弹击碎了长发男的面颊,向后飘出的一泼血液洒到了他随风飘动的长发上,染红了一片。   三个人应声落马,一个都没有哼声。   陈剑秋看向前方,突然觉得眼前的路有点熟悉。   一条河和一座小木桥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不是通往丹尼警长家的那条路么?这座桥,不就是自己早些时候经过,据说是丹尼的杰作的那座桥么。   “走,黑萝卜。”陈剑秋驾着马,向着那座桥冲去。   可后面追赶的牛仔们似乎不太想追了,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前面几个倒霉蛋的惨状。   自己是来求财的,不是来送死的,被追的这个人一定有巫术,或者是恶魔附体,能在这么黑的情况下打得这么准。搞不好,那人能控制子弹飞行的轨迹。   抓恶魔是牧师和驱魔人的事儿,跟他们这些牛仔可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这些牛仔们都萌生退意。   他们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自己追击的速度。谁都不愿意像长发男一样被一枪爆头。   前面是一座桥,那人肯定已经过了桥了,追也追不上了吧。   等等,桥上那是什么?   一个人端坐在马上,朝着他们,星光之下,看不清他宽檐牛仔帽下的脸。他肩上扛着一把枪,一动也不动。   如果换在平时,牛仔们早就是一阵乱枪打过来了。   可此时他们都提不起自己手里的枪,他们有一种感觉,不管自己掏枪有多快,哪怕是先击发,对面的这个人也会先夺去自己的性命。   而且,他敢这样拦在这里,身后一定有埋伏。   已经有牛仔在左右观察桥下和河对岸的情况,他们想找到对面隐藏的援兵在哪。   “十三减六等于多少?”桥上的那个人突然说话了。   牛仔们犹疑不定,他们身下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来回打转。   “我问你们,十三减六等于多少?”陈剑秋的声音突然加大,他身下的黑萝卜高高抬起前提,一声嘶鸣划破夜空。   牛仔们互相对视着,一个牛仔突然调转马头,扭头就跑。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边剩下的,刚好七个人。   牛仔们正准备四散而逃,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黑萝卜的那声嘶鸣,他们的马已经彻底地疯了。   它们开始夺路狂奔,根本顾不上自己背上的主人。   陈剑秋取下了肩上的枪,他的酒劲儿上来了,眼中天高地阔,心中再无尘埃。   七声枪响之后,温彻斯特的推杆发出一声轻响。   枪膛已空,桥边万籁俱寂。   陈剑秋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尸体,他向着皮特金郡的方向看了一眼,竟没有其他的追兵跟来。   奇怪,富尔茨和他的骑警们呢?   陈剑秋猛然想到了什么,他从牛仔们的尸体上捡了几把左轮和长枪,还有一些子弹。   他吹了一声口哨,正在河边上喝水的黑萝卜奔了过来。   陈剑秋把枪插在了马的前方,其他的挂在了马鞍的边上,他骑上马,沿着河流南下,向拉克菲尔德农场的方向而去。   在马上,他一支一支地检查每把枪的枪况,然后替它们的弹匣装满子弹。   ……   “长官,我认为那些牛仔解决不了陈剑秋。”副官对富尔茨说道。他并不看好这些乌合之众。   他的长官在追击了几百米后,便冷静了下来,带着他们去往了皮特金郡的南边。   “无所谓,他不会毫发无损的,在拉克菲尔德,我要他们全军覆没。”   富尔茨从马车上下来,重新骑回了他的战马。   他掏出了他的长枪。 ###第八十三章 双枪恶灵   陈剑秋驾着黑萝卜向拉克菲尔德农场的方向赶去。   黑马刚喝了水,现在精神抖擞,脚下生风,可马上的陈剑秋却感到一丝疲倦。   不知是因为射手状态太耗神,还是酒劲上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闷,喝了两口水袋里的水才略感好点。   如果富尔茨和他的骑警们没有跟过来,那他们肯定是追着飞鸟他们去了。   他不相信这个自视甚高的人会善罢甘休。   “步枪、左轮,还有……”陈剑秋一边往自己的温彻斯特里面塞子弹,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武器存量。   泵动式霰弹枪一把,威力大,射速快,不过射程太近,在马上没啥用。   温彻斯特1873一把,13发弹容,射手状态下瞅谁谁死,但他现在的样子还能不能再开启射手状态,开启了还能持续多久。   这个问题,他的心里没数。   另外就是从牛仔们身上捡来的那些枪支弹药了。   克拉克在武器上给他们牛仔配得全是南北战争后淘来的军用货。   斯普林菲尔德M1873,又叫春田1873,单发活门式步枪,操作方便,但是用的铜制弹壳弹容易膨胀卡壳,陈剑秋捡了两杆,防止出故障。   剩下的就是左轮了,这可能是待会儿他交火时的主力。   他自己的左轮在和丹尼互殴的时候掉在了皮特金旅馆门口的大街上,之前肖恩的那把也丢给特蕾莎防身用。   他现在枪套里,加上马上挂的六把,都是从牛仔们的身上搜来的。   雷明顿1858,这破玩意儿用得还是定装弹,不过有保险槽,陈剑秋一路上把弹药装满,整下拔枪射击就完事儿了。   他刚才一直没注意玉米飞去哪了,可能是跑哪个地方偷懒去了。陈剑秋对于这只傻鸟一直是放养的态度,反正第二天中午这傻鸟浪完会回来找他。   等到他骑马来到农场附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富尔茨的骑警,把农庄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正在配合娴熟地慢慢向前推进,缩小包围圈。   里面零零星星地响起一些枪声,应该是飞鸟他们在卡着位置阻击敌人。   骑警们已经占领了牲畜棚,他们正在往谷仓的四周搬干草,看样子富尔茨是一个人都不想损失,他们打算放火烧农场。   加特林的机枪正对着谷仓通往大门的路,只要有一个人从谷仓里跑出来,立马就会被机枪打成筛子。   如果干草真的点着了的话,这种建在山中平原上的农场,山风一吹,那火会吞噬掉接触到的一切。   这一点,陈剑秋很清楚,他刚烧过一个农场。   他先是寻找了下富尔茨的位置,可这个家伙这次谨慎了许多,一时间竟没能找到他的踪影。   陈剑秋只能先观察对面具体的人员分布,计算自己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大部分的骑警在谷仓的正门方向,而谷仓后面的火已经点了起来,而且那里没有门,绕不过去。   只有从侧面的栅栏那里杀开一条血路。   可那里也有七八个人。   最要命的是门口那挺加特林,如果它的枪口转过来的话,自己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黑萝卜!”   黑马不用自己主人提醒,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此时粮仓后的火势渐起,火光照亮了农场周围,被烧着的干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突然,一个骑警注意到了身后的暗影中,一道黑影正在急速靠近他们。   “那是什么?”   陈剑秋举起了那把春田M1873,瞄准了那个操作加特林的骑警。此时的他正聚精会神地瞄着谷仓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在皮特金的旅店门口,机枪射手被正面狙杀,不知道哪个天才在加特林的正面插了一块钢制的防弹板。   但侧面没有。   这个距离算不上陈剑秋擅长的,但是这不妨碍他击中一个定点的目标。   “砰。”   那个骑警腰部挨了一枪,顿时萎顿在马车上。   陈剑秋掀开弹仓的顶盖,取出一颗子弹重新压了进去。   下一枪他瞄准了正在把主射手往后面拖的副射手,好事成双,杀人成对。   他扣动了扳机。   “咔”得一声,春田步枪不负众望,卡壳了。   要是在平时,陈剑秋肯定恨得牙痒痒,不过他现在没工夫抱怨,直接把手上的那把撇掉,从马上抽出了另外一把。   “砰。”   副射手也中枪了,不过他中枪的地方是大腿。   双人组报废,暂时也没人敢上去,那台加特林暂时性的失去了威胁。   黑萝卜已经跑到了距离栅栏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陈剑秋换上了他最熟悉的温彻斯特连珠枪,开始对栅栏口的骑警们射击。   骑警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个方向,他们没有丝毫跑开的意思,原地找掩体准备阻击。   陈剑秋已经很难再次进到射手状态,所以他索性以最快的速度将枪中的十三发子弹打出去。   这十三发子弹只击倒了三个人,但其他骑警都被逼得躲在了掩体后面。   世间武功,唯快不破,射击也是一样。   五秒钟后,黑萝卜已经来到了农场边栅栏的近前。   左右掩体后面各有一个骑警站了起来,准备向黑马射击,可他们瞄准的姿势还没有做好,各自都挨了一枪,倒了下去。   陈剑秋手持着两把雷明顿左轮,左轮的枪口冒着烟。   他拇指拨动击锤,向着掩体一顿乱射,像打地鼠一样,只要敢露面的就是一枪。   左轮一直在冒烟,直到弹巢中的子弹打完。   陈剑秋不假思索地扔掉左轮,重新从马上拔出两把,继续压制着栅栏边的骑警。   黑萝卜已经到了栅栏边上,火势蔓延到了栅栏附近,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道火墙。   陈剑秋完全不去管黑萝卜,他开枪打爆了一个马厩后面的骑警的脑袋。他知道自己身下的这匹马王从不掉链子。   黑萝卜丝毫没有减速,只见它扬起前蹄,身形矫健,高高跃起,马鬃如波浪一般起伏。   众人只看见一道雕塑般完美的黑色剪影,从栅栏上“飞”了过去,一脚踏入了火焰之中,等它再次踏着火焰出现的时候,火光照亮了它黑色的皮肤和鬃毛。   它背上的主人手持两把不断冒烟的左轮,喷射着死亡。   两人犹如来自地狱的恶灵。   陈剑秋又扔掉了手上的枪,拔出了最后两把。从他到谷仓之间,已经没有骑警能拦得住他。   可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转过头。   隔着火光,栅栏外面,马车后面,他刚才始终没找见的富尔茨出现在那里。   他手里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第八十四章 佛罗里达毁灭者   枪响了。   陈剑秋的身体向前倒去,趴在了黑萝卜的背上。   “中枪了!长官,那个人中枪了!”   富尔茨身边的骑警兴奋地大叫起来,他们补到了侧门栅栏的位置,继续向陈剑秋的方向射击。   黑萝卜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它一声嘶鸣,大步流星,风驰电掣地向着谷仓的小门狂奔而去。   “长官,我们打进去吧!”骑警们对于陈剑秋上次在熊洞前给他们带来的耻辱没齿难忘。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都如地狱降临一般让人感到恐惧,感到窒息,又如乌云一样遮天蔽日,笼罩着他们的内心。   如今恶魔不见了,乌云消散了,对面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骑警们士气高昂。   可富尔茨却收起了枪,拦住了属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不,我要把他们统统烧死在里面。”   “可,可农场里还有其他人呢啊。”副官有些犹豫,拉克菲尔德农场的牛仔们倾巢出动,可还是留了些普通的雇农在农场里,他们现在正蜷缩在宿舍的平房里,不敢出来。   “把这座农场全部烧掉!”富尔茨下达了命令。   “可那些农夫不是罪犯啊!”副官鼓起勇气,对他的长官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长官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说全部烧掉,你是没听明白么?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富尔茨看向了副官,“我还需要解释些什么么?”   副官不再言语,他跟随富尔茨多年,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命令。   天使在讨伐中失去了自我,堕落成恶魔,他的长官不是米勒伽,而是路西法。   “快!开门!是老大!”蹲守在谷仓的飞鸟看见了疾驰而来的黑萝卜,冲着身后喊道。   丹尼和哈尼夫顶开门,黑萝卜像一道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几颗追身而来的子弹打在侧门边上,啪啪作响。   两个人赶紧把门关了起来。   黑萝卜快跑到谷仓的另一边才停下,而陈剑秋一直趴在黑萝卜的背上,没有动静。   一群人凑了上去,把他弄了下来,抬到了克拉克之前的那把木椅子上。   “让一下,让一下。”   作为专业医生的特蕾莎排开众人,靠了上去。   她看了一下陈剑秋的要害部位,都没有发现中弹的痕迹,随后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只在肩部的衣服上找到了一处子弹的擦痕。   奇怪,明明没有被打中啊。   特蕾莎满脑子狐疑,她抬起头来再次看向陈剑秋,却发现他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陈剑秋打了一个饱嗝儿。   一股酒味。   “我刚才有点晕而已。”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一哄而散,各忙各的事去了,飞鸟、丹尼还有哈尼夫和丹尼继续在谷仓的侧门口盯着;   特蕾莎去看受伤的肖恩,霍尔姆斯正在照看着这个倒霉蛋;只有亚当留在了他的身边。   “你不是挺能喝的么?”亚当嗅了嗅陈剑秋身上的味道,“不对啊,你居然瞒着我藏了一瓶二锅头。”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之前精神太过高度集中了吧。”陈剑秋站了起来,他接过亚当给他的水袋,喝了一口,立马跟没事儿人一样。   亚当的脸上没了往常的戏谑和玩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强行进入射手状态对心脏的负担很大,后续我会带你练习,只有练习到位了,才能减小副作用。”   陈剑秋点了点头,但他看着亚当的眼睛,突然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因为你太像年轻时候的我了,至少是天赋上是这样;我不想你走我走过的弯路,也不想你身体上和我一样产生不可逆的后果。”亚当幽幽地说道。   “我可没有喜欢上寡妇。”陈剑秋的回答很“陈剑秋”。   然而出乎意料,亚当并没有生气。   “嗯,像,嘴臭的方面也像。”亚当如是说。   陈剑秋从木台子上走了下来,他环顾了下四周。克拉克的这个谷仓原先是用来作为黑市交易的地点,所以非常大,谷仓是幌子,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型仓库。   此时的谷仓里亮着四盏煤油灯,火势正在向仓库蔓延,外面的火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大门前的一片地方。   “你们来的时候遇到抵抗了么?”陈剑秋问亚当。   “克拉克留了几个守家的废物,不过都解决了。”亚当指着谷仓角落的几具尸体。   他向陈剑秋介绍着粮仓的构造,谷仓的正门常年是紧闭的,一条大路从大门通往农场门口,不过这条线路被加特林封死了。   侧门对面的兵力原来也不多,但陈剑秋这么闯进来,一部分骑警重新部署到了那边,而且,从那里突围,冲出了拐角,还是绕不开那挺加特林。   “丹尼!过来商量下。”陈剑秋冲着警长招了招手。   正在瞄着窗外的丹尼拿着枪小跑了过来。   “有没有试过狙击下对面加特林的射手。”陈剑秋想起了自己进来的方式。   “不行,那个加特林正面加了一块钢板,我们没有射角。”丹尼摇了摇头,说道。   谷仓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陈剑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们把谷仓后面点着了,估计很快就要烧到屋子边上了。”   丹尼听完一拍大腿:“遭了,后面有一个隔间是克拉克的弹药库。”   陈剑秋一听,快步向谷仓后面走去,同时他向着谷仓里的其他人大声喊道:“除了特拉雷莎和肖恩,其他人都过来。”   “你们没检查下里面是什么东西么?”陈剑秋一边走一边问。   “没来得及,里面没有灯,我们就拿了些常规的弹药,因为怕富尔茨他们打进来,所以就又都回到阻击位上去了。”   克拉克的弹药库并不小,里面堆着一摞摞木箱子,而透过墙壁木板的缝隙,陈剑秋已经能看到近在咫尺的火苗。   “快把东西往外面搬,先搬那几箱炸药。”陈剑秋一边弯腰搬起两个箱子,一边对其他人吩咐道。   他可不想亲眼看到弹药库先开始放烟花。   克拉克的家伙事儿倒是挺多,不过大部分是南北战争淘汰的旧货,他们如果搬不出去的话,用处不大。   陈剑秋一箱一箱地打开,琢磨着有没有能对付那台加特林的。   “老大,快进来看,这是什么?”飞鸟的声音从弹药库里面传了出来。   “嗯?”陈剑秋闻言,和丹尼他们赶紧走了进去,他们借着墙板缝隙的火光,看清了飞鸟说的东西。   在角落里,有一个草堆,此时上面的草已经被扒拉了下来。露出了两个轮子和一个炮筒。   这是,一门野战炮?   这玩意儿倒是能敲掉那挺加特林,可这种前装炮,一般人也不知道咋用啊。   然而,一个人走到了那门炮边上,他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开始检查炮的状况。   “能用。”警长直起了身子,转过头看向了目瞪口呆的众人,他挠了挠头。   “你们看着我干嘛?我之前在南军就是一名炮兵上尉。有一个外号,叫‘佛罗里达毁灭者’。”   陈剑秋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悬赏你了。” ###第八十五章 富尔茨之死   丹尼拍了拍那门炮的炮管,对这门炮的数据数如家珍:   “M1857型12磅野战炮,前膛装弹,青铜炮管,这玩意儿在600码的距离上能轻易摧毁一个纵连队,北方佬又叫他‘拿破仑炮’。”   丹尼有些唏嘘。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南军主要装备的是M1841,口径只有这玩意儿的一半。直到后来,他们才给我换上了这些家伙。”   陈剑秋现在有点好奇克拉克为什么要整一门这玩意儿过来,更好奇为什么他有了这玩意儿,怎么还是和菲尔普斯家族打了个平手。   还是,没人会用?   “对了,这玩意儿的弹药……”丹尼低下身子,在炮架子旁边的箱子里翻找着弹药。   “火药发射包我们刚才搬出去了。”哈尼夫说道,此时他的脸上黑一片白一片,不知道是不是搬火药搬的。   丹尼直起身来,一手拿着一个弹丸,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实心弹和霰弹都有,可以搞。”   他把炮弹重新放回箱子里,飞鸟和哈尼夫抬着弹药箱出去了。   等他们回来之后,几个人合力,将炮推了出去。   他们把炮架在木台子下面,正对着农场门口加特林的位置。   “要打开仓门瞄准么?”陈剑秋问道。   “不用,三百米左右的距离,哪里用瞄,那挺机枪的位置又没挪。”丹尼凝视着仓门,根据自己的记忆,调整着炮管的仰角。   陈剑秋看了眼两边的人,哈尼夫是一脸不相信,第一次听说打炮是隔着门瞄准的。   调整完毕后,丹尼跑回了弹药库里。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根杆子,其中一根还带着钩子,他本想把杆子丢给陈剑秋和亚当,可想了一下,还是没这么做:   “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你们掩护我,别让我丢了脑袋。”   他从箱子里提了一个定装发射药包出来,塞进炮筒里,然后拿起了那根推弹杆,麻利地往炮筒子里杵了几下。   他不知道从那找来一个锥子,从导火孔里伸了进去,给药包扎了个洞。   “拿一个实心弹给我!”丹尼冲弹药箱旁边的唐尼喊道。   唐尼赶紧抱起一个弹丸,跑到丹尼身边,递给了他。   丹尼单手掂了一下那个实心弹丸,直接从炮口塞了进去,拿杆子杵实。   他回到炮的后面,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根拉火管和一根拉火绳。   丹尼把拉火管从导火孔插了进去,然后挂上了拉火绳,他把绳子的一端牢牢握在手里。   丹尼向陈剑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向其他人挥了一下手。   除了受伤的肖恩和照顾他的特蕾莎,还有毫无战力的霍尔姆斯,其他能拿枪的人都各自找了掩体。   粮仓里面越来越热了。   陈剑秋和亚当走到了大门的边上,他们缓缓地,拉开了粮仓的大门。   ……   富尔茨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农庄,此时的农庄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克拉克原先留着的那些农夫,他们的屋子也受到了波及,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那间房子附近。   一阵风吹过,火苗舔上了木制的墙壁和窗户。   屋子里很快冒出了滚滚浓烟,一群人从门里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可当他们向周围看去时。   一脸绝望。   周围除了火还是火,除了已经被骑警们占领的牲畜棚以外,其他他们能看见的东西,都在燃烧。   他们冲向大门,可以一梭子加特林子弹将他们无情地堵了回去。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在农场的空气中回响。   一些骑警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可他们以服从为天职。   而他们的指挥官,富尔茨,则非常享受这种感觉,他知道,粮仓里的那帮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长官!粮仓的大门开了!”骑警向富尔茨报告道,声音中透着欣喜,“他们终于熬不住了。”   几乎所有骑警的目光,都看向了粮仓的正门。   火光只照亮了大门向里一点的位置,再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射击!”富尔茨下达了命令。   加特林的枪管,也转向了粮仓的正门,刚刚换上的射手,准备转起他手中的摇杆。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从粮仓里面传来,震天动地。   在加特林射手的眼中,一颗圆形的弹丸从粮仓里飞了出来,向着他的方向飞来。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弹丸由小变大,砸向了他。   那颗实心炮弹稳稳地砸中了加特林和装载着它的马车,把他们统统砸成了碎片。   马车上的射手和靠着的骑警也没有逃过一劫,他们被这个冲力尚未耗尽的弹丸击中,从物理意义上“裂开”了。   骑警们惊魂未定,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对面的粮仓中,居然藏着一门炮。   二十秒之后,又一声巨响传来。   骑警们慌忙躲避着,祈祷这回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这回他们面对的,是一颗在门边爆炸的霰弹,铺天盖地的小弹丸和碎片向他们笼罩过来,一时间,农场门口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被击中的骑警们,血肉模糊,比死了还要惨。   “冲锋!”富尔茨双眼通红,他不甘心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一切,会再一次化为泡影。   一个骑警哀嚎着捂住自己受伤的大腿,拉住了富尔茨的裤脚,一脸惊恐地乞求着:“长官,救我!救我!”   富尔茨想一脚把他踹开,可那个受伤的骑警已经陷入了濒死的绝望,死也不肯松手。   富尔茨掏出枪,一枪打在了那名骑警的脑袋上,那个骑警的手松开了,但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我只是想让他少点痛苦。”富尔茨冲着其他骑警挥舞着自己的手,“冲锋!那些杀死我们兄弟的人就在那里,我们去杀死他们!”   他已经彻底地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骑警们没有一个行动,他们都一脸茫然。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何而死。   富尔茨的副官,就是那名将他从熊洞救出来的骑警,默默地骑上了马。他调转马头,将自己的背交给了富尔茨。   他已经不是那个科罗拉多嫉恶如仇的正义使者了,他不再值得自己跟随,如果他要像射杀那个受伤骑警一样射杀自己,那就让他继续这么做吧。   富尔茨没有回头。   其他的骑警们,也都纷纷骑上了马,跟随着副官离开了。   “他们撤了!”眼尖的飞鸟观察到了骑警们的集体撤离。   “带上能带的东西,我们也撤!”陈剑秋从亚当的腰里掏出了那把“和平缔造者”,“亚当,你带着他们先撤,我随后赶上。”   不久后,数匹马从粮仓的大门鱼贯而出。向着正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富尔茨拿着手枪,走在农场的火海之中,他的眼中只有那个粮仓,和那个应该被自己击中了一枪,生死未知的中国人。   一个满身着火的人从一间屋子哀嚎着跑了出来,富尔茨抬起手补了一枪,那人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这就是你所守护的正义么?富尔茨?”一个声音从他的脑后传来。   富尔茨猛地转过身。   一身暗红色的外套,一顶宽檐牛仔帽,手里拿着一把柯尔特左轮,不是陈剑秋是谁?   富尔茨疯狂地大笑着,他拔出了枪。   “砰”   一声枪响,富尔茨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   他向后倒退了两步,跌进了旁边的火堆里,被火焰吞噬。   陈剑秋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第八十六章 皮特金事件的另一个版本   第二天,皮特金郡外,丹尼警长的家里。   小屋里有点拥挤。   丹尼夫妇把床让给了伤员和知识分子,肖恩和霍尔姆斯两人就这么在一张大床上“偎依”了一晚上;   而他们自己则睡在了自己儿子的那个房间。   丹尼的儿子在他18岁的那天,离开了皮特金,去科罗拉多以外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三年前的一天,和他一起出门的那几个牛仔回到了皮特金,同时还带回了他儿子在新墨西哥州失踪的消息。   丹妮夫妇一直相信他们的儿子还会回来,所以房间还保持着他们儿子离开时的样子。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剑秋靠在房间的门边上,问丹尼。   丹尼放下了手里嵌着儿子照片的相框:“我不知道。”   “现在皮特金是安全的,不过这里动静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过两天就不好说了。”陈剑秋没有明说,不过皮特金现在基本是一本乱账,谁也不能确定晚点会发生什么。   “你们呢?”在床边整理衣服的特蕾莎问。   “我们要往南边走,去新墨西哥找一处阿兹特克人遗留的宝藏。”陈剑秋很坦诚,毫无保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丹尼陷入了沉思,可特蕾莎却替他的丈夫回答道:“没问题。”   “我要去找我的儿子。”这个直爽的女人说得很干脆,“我受够了这种平静但是无力的生活。”   “可以,我们一边找宝藏,一边打探你们儿子的消息。”陈剑秋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亚当躺在客厅的椅子上,帽子掉在地上,手边掉了一个酒瓶,看样子又喝多了。   陈剑秋从地上捡起帽子,盖在他的脸上。   他走出屋子,走进了旁边的仓库。   仓库的柱子上挂了一盏马灯,飞鸟、哈尼夫还有唐尼在清点着战利品。   “十来把春田,还有些左轮,炸药和子弹我们能拿多少,就拿了多少,都搁在肖恩的那匹马上带出来的。”飞鸟指着摆放在地上的东西,然后他又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还挺沉,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七八根金条,还有一大摞美金。   原来受伤的肖恩并没有闲着,他在其他人搬弹药的时候,在木台子后面找到了克拉克的保险箱。   在寻找战利品这件事情上,肖恩发挥了他的主观能动性,他凭借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对于金钱的渴求,在右臂受伤的情况下,耗时8秒,打开了保险箱。   当时没有吉尼斯世界纪录,要不然陈剑秋高低要替肖恩申请一个。   陈剑秋拿出那摞美金,数了下。   两千美金,是笔巨款,加上那些金条,不知道是不是克拉克全部的家当。   哈尼夫在一旁眼都看直了。   他凑了上来:“陈,你们团队还收不收人?”   关于赚钱这件事情,哈尼夫想得很清楚,工作只是养家糊口,如果当赏金猎人不赚钱,那不干也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己还不如跟眼前这个人混,说不定能走上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我们不收倒霉……”陈剑秋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本来想说“倒霉蛋”,可想了一下,还是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我们不收运气不好的人。”   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唐尼:“我们也不收童工。”   哈尼夫正准备争辩,表示自己运气不好只是最近才开始的,之前自己也是个颇有威名的赏金猎人。   可陈剑秋打断了他。   “不过你可以作为我们的编外人员。”陈金秋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继续当你的赏金猎人,跟在我们附近活动。当然,你也可以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也会酌情选择帮不帮你。”   “编外人员?”哈尼夫一头的雾水。   “是的,有赚钱的机会,我会带上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是谁问,都不要说你和我们之间的关系。”陈剑秋从那摞美金里拿了一些递给哈尼夫,“拿去吧,回头把帽子和马车赎回来。”   哈尼夫顿时感激涕零,这段时间,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没问题,兄弟,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皮特金郡出奇的平静。   旅馆的那个夜晚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人们只是以为两股势力又开战了,结果如何,他们不得而知。   只是从那晚开始,皮特金再也没出现过克拉克·拉克菲尔德和弗雷德·菲尔普斯这两个人。   原来供职于拉克菲尔德农场的那些牛仔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那天晚上他们遇到了一个能控制子弹轨迹和在屋顶上飞的魔鬼。   只有旅馆的老板和那几个丢下枪的警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们三缄其口,而那个倒霉的旅馆老板,数次来到县长的府邸登门拜访,索要旅馆的维修费用。   结果自然是县长闭门谢客,声称自己得了重感冒。   最终还是再次出现的丹尼警长敲开了县长的大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一起走进了县长的屋子。   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大家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县长的感冒奇迹般地好了,并且破天荒地在除开节日庆典的日子里露面了。   他宣布了以下几件事情:   第一:拉克菲尔德帮和菲尔普斯家族发生了火并,匪首克拉克伙同骑警队队长富尔茨,杀害了弗雷德·菲尔普斯并掠夺了菲尔普斯家族的财富。   第二:本县警长丹尼·罗姆尼和他正义的朋友们前往调查真相,却遭到两个团伙的攻击,他们穷凶极恶地将警长围在了旅馆里。但所幸上帝眷顾,警长和他的朋友们都没有事。   第三:克拉克与富尔茨之间因为分赃不均在拉克菲尔德农场进行火并,最终两败俱伤。匪首克拉克和堕落的骑警队队长富尔茨均饮弹身死。   第四:两股最恶势力就此覆灭,关于骑警队富尔茨的所作所为,他将向州政府申诉,还受到损害的旅馆老板一个公道,在此之前,旅馆维修的费用由县里面垫付。   第五:丹尼警长由于个人原因辞去皮特金郡警长的职务,我们将永远记得他和他那些见义勇为的朋友们为皮特金郡所做出的一切。   宣布完这些之后,县长匆匆走下了台子,钻进了屋子里。   “老大,我怎么觉得他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的呢?”   人群后面,手臂上绑着绷带的肖恩收回了脑袋,问一旁准备离开的陈剑秋。   “什么叫真的一样,这明明就是真的。”陈剑秋“不经意”碰到黑人的手,黑人痛得叫了起来。   这篇稿子是他写的。   拉克菲尔德农场和菲尔普斯庄园的大火把两处地方烧成了一片废墟,周围的居民们也不敢靠近。   他让丹尼买了一辆马车,到两个废墟转了一圈,捡了不少好东西,然后顺道过来看县长的演讲,“验收”一下自己昨天的劳动成果。   “走吧,我们回去吧。” ###第八十七章 重回蒙特罗斯   “我们得往南走,然后沿着洛基山脉直接进入新墨西哥。我们之前反而往北走了。”霍尔姆斯指了指摊开在桌子上的地图,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张地图比之前在爱德华军营里找到的那张要清楚多了,霍尔姆斯还专门根据自己的经验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补充和修改。   “也好,顺道回趟蒙特罗斯。”陈剑秋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手,向着众人吩咐到,“麻烦罗姆尼夫人和飞鸟去采购点物资,其他人收拾下行李,我们准备出发。”   不多久后,前往蒙特罗斯的队伍上路了,丹尼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来年的屋子。   “唉,安稳了十来年,还是得重新流浪啊。”丹尼有些恋恋不舍。   “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驾驶着马车的特蕾莎对丈夫的伤感有些不满。   “你们会有一个新的家的。”陈剑秋弯下腰,给黑萝卜喂了一个燕麦饼,“和你们的儿子一起。”   他们的队伍中多了一辆特蕾莎驾驶的马车,上面装了很多东西,有日用品,有帐篷,甚至还有钓竿。不过大部分还是他们先前从农场里弄出来的枪,还有他们后来从两处废墟里捡来的宝贝。   陈剑秋把玩着一个金色的怀表,怀表的做工精致极了,外壳上布满了精细的手工雕文,一看就是出自于名家之手。   他驾着黑萝卜来到马车边上,瞅了一眼马车里面不是金就是银的瓶瓶罐罐。   他打算去找勃朗宁和那个犹太佬那里换点新东西。   反正蒙特罗斯就在他们南下的路上。   从皮特金到蒙特罗斯他们走得不紧不慢。他们光明正大地沿着大路走,丹佛的州政府那边,光是骑警的破事儿就够他们忙一阵子。   玉米在半空中盘旋,附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陈剑秋立马就能得知。   收了钱的哈尼夫是最靠谱的,他和唐尼在车队的附近晃悠,遇上个什么熟悉的赏金猎人,谁忽悠谁就不一定了。   提到赏金猎人,陈剑秋突然想起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可真是幸好有了玉米,否则自己还得时刻担心有人狙击自己的脑袋。   一路上陈剑秋不禁感叹,总算是过上了人的日子。   特蕾莎不但医术高超,厨艺也非常优秀,她能用飞鸟带给她的任何食材烹饪出香喷喷的食物。   她使用过的香料包括但不限于迷迭香、牛至、百里香、野葱,烹饪的手法有烤、煎、煮等等,她还向陈剑秋这个半吊子的厨子询问东方的做法。   直到有一天,陈剑秋坐在篝火边上,捧着一碗野鸡汤“泪流满面”。   这是家乡的味道啊!   一个多星期后的傍晚时分,车队出现在了蒙特罗斯的镇口。   陈剑秋又看见了那个坐在镇口栅栏上发呆的年轻人,勃朗宁的伙计,杰瑞。   “嗨,杰瑞,你怎么在这里?店里不忙么?”陈剑秋驾着马经过杰瑞的面前   “嗨!陈!”杰瑞一眼看到陈剑秋,立马跑了上来,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我在等店里急需的一批货物。”   “你们又进货了?上次的已经卖完了?”陈剑秋有点疑惑。   “那啥,我先带你们去见老板吧。”杰瑞岔开了话题,回头去牵自己的马。   这个镇子和他离开前相比,变化似乎并不大。   只不过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而且都神色匆匆,还没到夜色降临,大部分的屋子都已经大门紧闭,居民们都匆匆往家里赶。   一路上也没有人认出陈剑秋他们,他们来到了勃朗宁枪铺的大门口。   勃朗宁正在工作室处理些什么事情,听见商铺外面的动静,立刻赶了出来。   “东西到了?”他走到了门口,一抬头看见正走进来的陈剑秋众人。   “啊哈!我的朋友,原来是你们。”勃朗宁喜上眉梢,立刻给了陈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才不在乎什么狗屁赏金通缉榜,他是卖枪的,能买他枪的都是好朋友。   不久前几个中国人刚拿着纸条从他这里买走了一堆枪和弹药,他们称是自己效忠于陈剑秋。   这些人买枪走哪怕是去干联邦陆军,也跟他一点屁关系都没有,最好干起来,不打起来,谁买他的枪呢。   “这回想买点什么?”勃朗宁从来不问具体事情,直接谈生意。   “我那些人的枪都送过去了吧?还欠货款么?”陈剑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哦,我们的马车跟他们一起过去的。钱货两清。”勃朗宁把一个纸条递给了陈剑秋,上面是张大年现在的地址。   “我给你带了些雷明顿1858过来,三把换一把最新的柯尔特,你不亏吧?”陈剑秋指了他马车后面从克拉克那弄来的那些枪。   勃朗宁有些哭笑不得,他要这些南北战争的淘汰货做什么,不过他没说什么,直接指挥杰瑞把车上的枪卸到后院。   “把这些和车上的那些春田到时候一起送到之前那个村子里,再配些子弹,运费我会付给你的。”   “把我们的枪保养和升级下,给我配两把柯尔特1873左轮,还有一个枪套……”陈剑秋说,勃朗宁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一边点着头。   “对了,你们这能搞到炮不?最先进的那种。”陈剑秋突然凑近,悄咪咪地问勃朗宁。   勃朗宁吓了一跳,一句“你要炮做什么?”的疑问硬生生从嘴边上憋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但随后补充道:“如果你真的要的话,我晚点可以找找路子。”   陈剑秋满意地点了点头。   门外面传来马匹的声音,一辆运货的马车停在了枪铺的门口。   勃朗宁从马车里面取出一个盒子,示意车夫把马车停到枪铺的后面去。   他拿着盒子走进了门,来到了柜台的前面。   勃朗宁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银色的子弹。   “看上去像不像镀银的子弹?”他把子弹递到陈剑秋的面前。   “镀银子弹?你们是不是还要准备圣水瓶或者大蒜头啥的。”陈剑秋一脸懵。   “唉,镇子附近最近又闹鬼了,镇长让我准备点镀银的子弹。”勃朗宁叹了口气,“不过这颗是镀锌的。”   陈剑秋还以为蒙特罗斯没有镇长呢,这让他更好奇了:“真遇上那玩意儿,你这镀锌的子弹不灵吧,镀锌子弹当镀银的卖,你不怕镇长找你算账么?”   “哪有什么幽灵,要是幽灵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还要我们这些卖枪的干什么。”勃朗宁看起来骨子里是个最质朴的唯物主义者,这和他摩门教徒的身份严重不符。   “对了,你们要不要,我按镀锌的价格给你们。”勃朗宁问陈剑秋。   “不要!”   陈剑秋摇了摇头,毕竟,在最近的一些传言中,他和黑萝卜都被归为了魔鬼。   魔鬼,应该比幽灵厉害点吧。 ###第八十八章 装神弄鬼   按照惯例,陈剑秋跟勃朗宁交待完了之后,准备前往镇中心的酒馆兼旅馆住下。   他们把枪丢在了枪铺里,勃朗宁需要几天的时间来给这些枪维护和升级。   勃朗宁在枪架上给他们挑了几把左轮临时作为替代。   陈剑秋带着几个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了酒馆的大门。   不知道是没到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酒馆里面冷冷清清,只有那个酒保在低头擦拭着吧台上的杯子。   当他看见陈剑秋时,喜笑颜开。   金主回来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前丹佛的调查员来的时候就已经给他看过了悬赏令,不过那又如何呢,西部的酒馆里,谁还没个案底?   几天没见,这位大佬的队伍又壮大了,咦?那个考古学家怎么也在里面。   不用陈剑秋吩咐,酒保已经带着一群人往楼上走了。   等到陈剑秋带着飞鸟和丹尼出现在楼下的时候,酒保已经给他们准备晚餐了。   “我们要出去一下,晚饭你先招呼楼上的人下来吃就行了。”陈剑秋的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金条和一些从菲尔普斯庄园的废墟里捡来的金银小物件。   他打算去找西格蒙德,那个犹太老警长,去换点钱。   飞鸟现在是他最贴心的的属下,基本有啥事儿他都带着;丹尼则是闲来无聊,加上受不了特蕾莎的唠叨,想跟着陈剑秋出来逛逛。   酒保有些愕然,随后低声对陈剑秋说道:“先生,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不过最近镇子附近有幽灵出没,您晚上出去还是小心点。”   “你上次还跟我们说森林里有怪物呢。”飞鸟一脸不屑。   “我那不也是听得传闻么,不过这次……”酒保还打算解释。   陈剑秋从兜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用大拇指“叮”得一声弹向了酒保。   硬币在吧台上打转,酒保一把抓了过去,笑嘻嘻地揣进了口袋里,不再废话   “别忘了叫他们吃饭。”陈剑秋手插进了口袋里,走出了酒馆的大门。   当三个人来到西格蒙德的治安所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暗,治安所还是那副又小又破的样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所不同的是,治安所的窗户被人用木板封了起来,而大门也紧闭着。   “下班了?”飞鸟皱了皱眉头。   陈剑秋走到大门前,敲了敲了门。   “科恩警长?在吗?科恩老爹?”   没有人回答。   “西格蒙德?西格蒙德!”陈剑秋推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他手上使了下力,门向里面掩开了一条缝。   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抵住了,从门缝里看去,把手和门框之间有一条铁链,缠了好几道。   闭门谢客?   “老爹,再不出来我们自己进来了哈!”陈剑秋后退了几步,作势要踹门。   门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剑秋弯下腰,从封着窗户的木板缝里,看到了一只眼睛,在向外面张望。   陈剑秋拔出了自己的左轮。   “诶,别,别。我来开门。”西格蒙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随后,门口后面有人在挪动着桌子,一根铁链“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门向里面打开了一条缝,西格蒙德鬼鬼祟祟地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枪,冲他们招手。   陈剑秋和飞鸟侧着身子进去了,丹尼的身子更“厚”一点,从门缝里挤进不来,他索性肩膀一用力。   “咣当。”整个门掉了下来。   “我的天!”西格蒙德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的破门,叫苦不迭,“等下要完蛋了!”   丹尼脸色有点尴尬,他抬起门,比划了两下,想替西格蒙德重新安上。   “你在搞什么?怎么连灯也不开。”陈剑秋皱起了眉头,观察了下治安所的一层,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快点,快点,把门装起来,他们等下就要来了!”西格蒙德跟疯了一样,去抢丹尼手中的门板。   “你话说清楚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丹尼一拿着门板一侧身躲过,西格蒙德摔在了地上,“谁要来了?”   “那群幽灵!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西格蒙德翻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绝望地说道。   “诶,你好歹是这个镇子的治安官啊!”飞鸟疑惑不解。   陈剑秋看着坐在地上的老爹,也感觉这人失心疯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像是行军的声音,但细听又比训练有素的军队要纷乱一点。   “完了,完了,他们来了!我们快藏起来!”西格蒙德站起身子就要往地下室钻。   陈剑秋上去就给了他一嘴巴,把他打得晕头转向:“找个地方蹲好,别吱声。”   他示意丹尼和飞鸟互为犄角架住门口的射角,自己走到了窗户边上,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   在治安所门口的街道上,有几个像是“人”一样的东西向治安所方向行来。   他们都举着火把,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套着白色的尖尖头罩,等到稍微近点之后,陈剑秋才看清楚,头罩的正面都抠了两个孔,一双眼睛从孔里露了出来。   他们中有一个骑着马,其他的几个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他们举止僵硬,嘴里在念叨着什么。远远听起来还挺上头,充满了神秘感。   “这玩意儿就是你们说的‘幽灵’?床单盖在头上就能把你们唬成这样?”陈剑秋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示意飞鸟和丹尼把手中的枪放下,自己走出了门。   他双手抱在胸前,等着这几个人来到了治安所门口。   几个人举着火把在治安所门口一字排开,为首的那个勒住马,盯着陈剑秋他们看。   陈剑秋也盯着他们看,两边的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头,对面一个中国人,一个印第安人,他们好像不怕我们耶。”一个拿着火把的小喽啰凑到那个骑马的人边上,小声说道。   骑马的头目本来还想闭嘴不言装高冷,但对面的反应让他有点崩不住了。   他眼也不瞎,当然知道对面不鸟他。   “你们这些卑劣的异教徒,是要维护那个可耻的犹太人么?”他的声音从白布的下面传来,瓮声瓮气。   陈剑秋快被他尴尬的台词弄得脚趾扣紧了,他不想说话。   这个犹太佬是死是活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现在只想跟他换点钱。   头目见陈剑秋不说话,但是他瞥见了陈剑秋、飞鸟还有丹尼腰间的枪。   他挥了一下手:“你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武器,这是上帝恩赐予我们的雷霆,你们不配拥有。”   那个头目一边说话,一边手伸向了腰间,而那几个拿火把的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可他们的枪在长袍下面,要掏枪需要撩起袍子。   “砰。”   头目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孔,从马上摔了下来。   “装神弄鬼。”   陈剑秋不屑地哼了一声,吹了下枪口的烟。 ###第八十九章 绅士镇长   头目身死,剩下的人有点慌张,飞鸟一枪打在了一个人举着火把的那只手上。   火把掉落在地上,那人捂着手到处乱跳,可随后他跳得更欢了,因为火把点燃了他的长袍。   然后他就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火人”,直到躺在地上不再有动静。   丹尼连枪都懒得用,直接上去一拳锤翻了一个。   被锤的那个倒霉蛋脖子都快断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白色的面罩被染得通红。   陈剑秋和飞鸟那边也轻轻松松将剩下的几个人撂翻了,飞鸟从治安所的屋子里拿了几个铁镣和几根绳子出来,把那几个人捆了起来。   陈剑秋一把其中一个人面罩扯了下来,一张年轻的脸庞露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我认识你!”在一旁惊魂未定的西格蒙德指着那个年轻人,“你是杂货店老板的儿子!”   陈剑秋把几个人头上的面罩扯开,发现除了那个骑马的,其他都是镇子里的人,至于那个被烧焦了的,只能看第二天镇上少了谁了。   陈剑秋让飞鸟和丹尼把这帮人丢进治安所那个狭小的牢房里。   “3K党的人,天天装神弄鬼吓黑人,一帮极端的种族主义者,仇恨黑人、华人、犹太人和几乎所有有色裔。最早是一帮南军的残兵组织的,他们拉我进去过,我觉得这帮人脑子有病。”丹尼踢了一脚地上的白色头套。   “不过他们一般在南方几个州活动,而且好像十年前就被总统发令取缔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奇怪,这里附近之前还有食人族呢。”陈剑秋站起身来。   他走到西格蒙德的身边,老西格蒙德现在腿还有点软,坐在地上。   “你们镇子的事情我不想管,咱们现在可以谈正事儿了吧?”   他取出那个袋子,给西格蒙德瞅了一眼,“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来换?金银器皿的手工费我就不算你的了。”   西格蒙德缩在地上,摇了摇头,“我手上没有现金,那帮白袍子的人把我手上的现金抢走了。”   陈剑秋好气又好笑,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这个犹太人:   “你一个镇子上的治安官,拿着枪被一群披着床单的乌合之众给抢了?然后跟别人说他们是鬼?”   西格蒙德嘴巴张了张,但是欲言又止。   陈剑秋看了眼犹太人的神情,也没有再逼他,他想了下,指着牢房里几个人:“你先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找下镇长。”   他敲响了勃朗宁枪铺的大门,开门的是杰瑞,正拿着枪蹲在门口守夜。   勃朗宁穿着连体的睡衣跑了出来,陈剑秋敲门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床。   “帮我找下镇长,我有急事。”陈剑秋在门外点了一支烟,可他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急。   “那你等我一会儿。”勃朗宁倒也没有拖泥带水,“我换下衣服。”   几分钟之后,勃朗宁一身正装出现在了门口,他手上拿了一把枪,带着陈剑秋们向镇东走去。   一路上,陈剑秋观察着周围的房子,他起先以为是这里居住的人,因为幽灵的传言,早早关了灯躲在家里。   可现在,他才察觉到,很多屋子里面,其实根本没有人。   “镇子里黑人、华人或者犹太人多么?”陈剑秋突然问道。   勃朗宁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不久前,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据我所知,华人没有,黑人也不多,犹太人倒是不少,不过他们和西格蒙德一样,住在镇子的西边。”   他们一边聊,一边来到了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屋子前。   “这是镇长家。”勃朗宁敲了敲门。   过来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太太跑出来开门,勃朗宁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镇长不在,可能带着人出门巡视去了,最近不是在闹鬼么?”   勃朗宁只得说了声打扰,然后转过身对陈剑秋耸了耸肩。   “蒙特罗斯之前也闹鬼么?”陈剑秋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   勃朗宁想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没有,也就是你们来之前一个星期左右。”   “一个星期……”陈剑秋思考了一下,这好像是他们从皮特金出发的日子。   好蹊跷啊。   第二天早晨,酒馆的一楼走进来一位身着正装,拄着手杖,头戴灰色礼帽的老绅士。酒保看到这个男人吃了一惊,他赶紧迎了出来:   “哦,尊贵的镇长先生,不知您今天来有何贵干?”   面容和蔼的镇长摆了摆自己的手杖:“不打紧,我等一个人。”   不久后,陈剑秋从二楼走了下来,正好一眼看见了一楼这个拿着手杖的老人。   他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人似乎认识他。   “陈先生,您好,我是这个镇的镇长,请问昨天晚上,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老人的笑容让人感到非常温暖,甚至可以说有些慈祥。   “您认识我?”陈剑秋有点奇怪,昨天敲门的是勃朗宁,而他,只是跟在了后面。   “是的,我们都认识您,哈哈。”镇长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指了指酒保,“他也认识你,不过我们并不在乎,因为您和您的朋友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恶意。”   陈剑秋沉吟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话:“我正好也要去找您,先生,我们昨晚抓到了‘幽灵’。”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镇长脸上的表情。   镇长显得很惊讶,他顿了顿自己的手杖:“真的吗?你们是怎么抓到的,用银弹么?还是他们压根就是人?”   “您说的没错,镇长先生,请随我来吧。”   陈剑秋带着镇长来到了西格蒙德的治安所,此时的西格蒙德一夜都没有睡,正抱着枪萎靡不振地坐在门口。   治安所的大门昨天被丹尼给拆了,他看着自己地上的那块门板发呆。   “喂!该醒醒了!”一只靴子踩在了门板上,踩得门“吱吱”作响。   西格蒙德猛然从痴呆中醒了过来,他顺着靴子向上看去,发现陈剑秋正看着他,而镇长,站在陈剑秋的身边,也在拄着手杖看着他。   牢笼里关着的几个人一听到门口有动静,纷纷冲到了牢笼的栅栏口。   “先生,我们错了!”   “先生!我们再也不敢了!”   镇长走了进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这些人他都认识,都是镇子里的年轻人。   他又看了眼他们隔壁的牢房,那里丢着一具陌生人的尸体和一块人形状黑乎乎的炭。   “这位兄弟,额,我很遗憾,纯属正当防卫,另外这位是不小心火把点着了衣服。”陈剑秋指着这两具尸体,看向了西格蒙德。   犹太人赶紧点了点头:“额,是的,这个我作证。”   陈剑秋捡起了桌子上的那个白色的头套,递给了镇长:“3K党,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很不巧被我们撞上了,所以跟您说一声。”   镇长的眉头锁紧了,他让西格蒙德把这几个年轻人看好,他们父母那边自己会去去打招呼。   总之,这个事情,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陈剑秋见镇长做出了决定,正准备转身离开。   可镇长从背后叫住了他:   “陈先生,我们可以谈谈么?” ###第九十章 来都来了嘛   “陈先生,我希望你帮我去调查一下这个3K党?”   镇长的办公室很整洁,窗明几净,和和窗户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我恐怕爱莫能助,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也知道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陈剑秋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如果报酬合适的话呢?我暂时找不到其他的人。”镇长的五根手指轮番敲击着桌子,目光看向陈剑秋。   “很抱歉,镇长先生,你知道的,我们的身份很敏感。”陈剑秋婉言谢绝,他冲着镇长眨了眨眼,“我建议你可以雇佣一些私家侦探,比如平克顿侦探社,他们比较专业,而且有可能在附近。”   “那太遗憾了。”镇长似乎没听到陈剑秋后面一句,他一脸忧郁,“我真的很担心,目前看起来情况很严重,好像有不少镇子的居民受到了蛊惑,卷了进去。”   镇长把陈剑秋送出了屋子。   十月初的蒙特罗斯秋高气爽,镇子周边稀疏的落叶松还是绿的,可地面的灌木和草地已经是一片泛黄。   陈剑秋走进了酒馆,看见亚当、肖恩和丹尼几个人正坐在大厅靠窗的桌子上玩牌。   他们玩的是一种当时流行于西部的纸牌游戏,有点类似于德州扑克的前身。   同样有葫芦(Fullhouse)和同花(Flush)这些,只不过发牌的规则要比后来简单得多。   亚当的左手边的桌子上搁了一把左轮,枪口方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对着黑人。   “嘿,亚当,这把枪的枪口能不能不要总是对着我。”肖恩看着手中的牌,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枪,感觉浑身不舒服。   亚当的头都没抬一下,他的目光似乎聚焦在自己的牌上,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可以选择这把继续出老千,我也可以保证你出千的那只手开花。”   肖恩哆嗦了一下,另一只手老老实实从桌子下面拿了上来。   陈剑秋没有打断几位的雅兴,饶有兴趣地在旁边围观。他甚至考虑要不要在盘外加个码,薅羊毛是光荣的,因为不出老千的黑人牌技实在太臭了。   “妈的,狗屎。”肖恩把牌摔到了桌子上,他又输了一把大的。   他抬头看见站在亚当身后的陈剑秋,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老大,你回来了?”   亚当他们几个也放下了手上的牌,飞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陈剑秋坐了下来。   “怎么说?”亚当问道。   “镇长让我去帮他查3K党的事儿。”陈剑秋漫不尽心地把玩着那块怀表,“我明面上拒绝了。”   “所以?”   “我打算一个人去查下,这事情有点蹊跷,搞不好是冲我们来的。”   对于陈剑秋的决定,飞鸟他们几个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他们老大敢去,肯定有他的目的和把握。   但是新加入的丹尼不知道,他担心地看着陈剑秋:“你确定只一个人去?”   陈剑秋点了点头:“这个镇子和3K党关系密切,这里大概率有他们的眼线,所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来都来了嘛。”   陈剑秋让他们几个天黑之前不要行动,该干嘛干嘛,然后交待了接应的部署。   众人各忙各的去了,而陈剑秋则再次来到了治安所。   和他第一次见到西格蒙德时一样,犹太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他的身后的牢房里,昨晚逮到的几个小伙子正呆坐在那里。   “午饭吃了么?”陈剑秋没有打搅正在打呼噜的西格蒙德,他掏出了几块饼。   几个人摇了摇头,昨天被丹尼狠揍的那个年轻人嘴角舔了舔自己青了的嘴角,口水正从那里流出来。   陈剑秋把饼隔着栅栏丢给他们,又扔过去一个水袋。   几个人抢做一团,没抢到的只能捡掉在地上的碎渣,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三顿没吃就能饿成这样?”陈剑秋摇了摇头,“3K党这收人的标准有点低啊。”   “喂,我问你们,你们是每天都活动么?”陈剑秋看着那个在地上捡碎渣的小子,又递给他一块完整的。   “不不,我们这几个人只是一个分支,不过今天晚上好像有一个大的仪式。”年轻人一把接过陈剑秋手里的饼,撕开了放嘴里。   “都有哪些人啊?”   “不知道,唔,唔,只有我们的上线才知道,他们把衣服发给我们,身份也严格保密,我们也不知道谁是谁。”小伙子一边吃一边说,他没本事抢到水袋,差点没被自己噎死。   “地点呢?”   “在镇子西边的森林里,那里有个块空地,入口的地方有个大大的十字架,很好认。”   陈剑秋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他拿起了桌子上一身干净点的白袍,走出了治安所。   暮色降临,一个牛仔骑着一匹黑马悄悄出了镇子,他向西行了几公里,便看到了一片茂密的针叶林,有条小路通往林中。   牛仔下了马,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不一会儿,从林子走出一个浑身上下套着白布的人。   陈剑秋透过面罩的两个孔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借着月光,他发现长袍盖住了脚,在夜晚远远看上去,可能还真的挺像个“幽灵”。   他走到黑萝卜的身边,拍了下他的屁股,这匹浪马立刻跑了出去,它知道自己的撒欢放风时间又到了。   陈剑秋沿着小路,走进了那片树林。   如果说林子外面,还能算得上月明星稀的话;进了林子,周围的亮度就又下降了,只能微弱地看见脚下的小路。   林子里面时不时会响起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偶尔会有停在树枝上的猫头鹰扑动翅膀,它们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拨弄得树木的顶端摇晃,同时还发出“桀桀”的怪叫。   陈剑秋沿着小路走着,他突然发现,有一个跟他同样装束的人举着火把,在前方走着。   那人走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不断地观察着周围森林里的动静,好像生怕有什么东西从林子里扑出来。   陈剑秋压低了自己的脚步声,跟了上去。   “见鬼,怎么选这种地方集会,鬼地方晚上真的能吓死人。”拿着火把的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抱怨。   当他向右手看去的时候。   突然,火把的光晕下,浮现出一张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孔洞的脸。   “妈呀,鬼啊!”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火把甩了出去。   火把被轻轻接住了,递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那人定睛一瞧,原来眼前之人也是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同道中人”。   “哎哟,可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没脚步声的么?”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陈剑秋没有说话,他本意倒不是想吓唬前面这个人,而是打算跟着他一起混进集会的地点里。   毕竟,在这种树林里,两个带火把的人,比一个摸着黑的,看起来正常多了。 ###第九十一章 3K党的神秘仪式   “诶,你是不是也是附近村子的?”   “那啥,你是不是因为有人跟你说发枪才过来的?”   “对了,你这身衣服怎么看起来比我的还要好看点?”   ……   一路上那人跟在陈剑秋的身后,絮絮叨叨,不停地问这问那。   陈剑秋一概不予回答,脚下的步伐没有放慢,他一边走路,一边收集那人话语中的信息   见陈剑秋不说话,那人也觉得没趣,转而自言自语起来,两个人同行,让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胆子大了起来。   “诶,我们快到了。”那人突然指着前方。   陈剑秋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小路的尽头,隐约有着点点光亮,像是无数萤火虫一般,点缀在黑夜里。   等他们再走近一些,陈剑秋看得清楚了,那些光亮,是一支支火把。在火把火光地照射下,小路的尽头,赫然立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   两人走出了小路,眼前是一大片林间的空地,有很多跟他们一样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三五成群地散布在空地里,他们中有些举着火把,有些则在聊着天。   看样子,即便是带着白色的头罩,他们中的有些人,还是彼此认识的。   陈剑秋还发现,有一群人把围在场地的外围,来回巡视,虽然他们的装扮和场地中的人几乎一样,但很明显,这些人的站位非常有讲究。   有可能,这些人才是3K党真正的中坚力量。   “嘿,看什么呢!咱们赶紧进去啊,好像仪式要开始了。”同行那个人拍了一下陈剑秋的肩膀。   正当陈剑秋准备走进空地的时候,一个像是纪律维持人员的人拦住了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手上拿着火把。   “请上缴你的武器,等下仪式结束后,我们会统一派发武器。”还是那种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白布的下面传来。   陈剑秋掏出自己腰间的左轮,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他原以为至少还要搜个身什么的,可纪律维持员让开了身子,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因为,传说中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没有想象中的台子,也没有旗帜什么的。   众人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子的中间有一堆木柴,最靠前的几个人把手中的火把丢进了柴堆里。   那垛柴堆迅速地燃烧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篝火,火光冲天,陈剑秋隔着一层都能感受到来自内圈的热量。   这是要干什么?开篝火晚会么?一群穿着白袍子的人载歌载舞,那场景怎么想怎么诡异,今天又不是万圣节。   突然,一道小号声从陈剑秋的身后传来,紧接着是军鼓急促的鼓点,和鼓点一同响起的,还有长笛。   然后,吉他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一个男声开始领唱,后面陆陆续续跟着几个参差不齐的声音:   “北军脚步响如雷,北军旗帜南地飘,拿起武器,拿起武器,保卫迪克西。”   “用你顽强的抗争阻击杨基,给与杨基最深的诅咒!拿起武器,拿起武器!保卫迪克西!”   ……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迪克西了起来。   这,快二十年了,这帮人不会又在给南方招魂吧,况且这也不是弗吉尼亚啊。   身后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只不过他的长袍和其他人的样式不太一样,衣角绣着几颗星星。   乐队和唱歌的人跟在他后面,一行人迈着庄严的步子,要不是找不到棺材在哪,陈剑秋还以为这队人在送葬。   首领走到了圈子的中间,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后面的乐队都停下了。   他开始说话:   “我的亲爱的朋友们,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的灵魂是相同的颜色。”   他的声音有点老,但是很浑厚。   “二十年前,我和我的战友们为了自由而战,可是失败了,那些杨基佬美其名曰‘解放’了那些黑佬,现在看来,他们是多么的虚伪!”   白袍人在篝火边上来回踱步,火苗蹭得老高,陈剑秋都有点担心他的袍子会不会被点着。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子!黑人居然和我们走在同一条马路上?犹太人和华人的店铺开到了最显眼的街上……这些异族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掠夺了我们的财富!可我们的政府居然坐视不管,还给他们和我们一样的权利!”   白袍人的手放到了身前,手势开始“拉手风琴”。   他说得慷慨激昂,如果不是白头套罩着,应该能看到他唾沫星子横飞的场景。   “我们应该拿起枪,去夺回那些属于我们的财富,而这一切,就应该从今晚开始。”   他身后的人递过来一杆步枪,白袍人高高举起步枪,向空中放了一枪。   周围的人也跟着挥舞起自己的手臂,群情激奋,嗷嗷地喊。   陈剑秋猜测这些面罩的背后,除了他昨天看到的那些年轻人外,应该还有一部分附近村庄的农夫,就比如上次来和他们在酒馆打架的那几个。   这架势是要闹GM啊,真热闹。   不过就凭几个歪瓜裂枣,这个镇子勉强能拿下的,能不能再往北推个十公里,就不好说了。   要不是自己灭了州骑警队,估计富尔茨收到消息第二天就能把他们拉到科罗拉多河填坑。   估计大概率还是借着名义“零元购”吧。   白袍人向后面挥了下手,一群人把门口的那个十字架推了过来,陈剑秋这才发现,这个十字架上面绑满了稻草。   白袍人举枪指天:   “让火焰净化这个被污染了的国家吧!”   “燃烧!燃烧”周围的3K党徒们跟着高喊着。   白袍人拿过后面人递来的火把,点燃了那个十字架。   十字架熊熊燃烧,现场的气氛更“热烈”了,好些前排的人头上白色的头罩,都印出了汗渍。   “等一会儿,我将给你们派发武器,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和我们一起,为自己而战。”   白袍人的言语再次点燃了周围人的情绪,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帮犹太人家中箱子里的金钱。   但白袍人的声音突然一顿,他举起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等到现场平息下来后,白袍人才再次说道:   “但是出发之前,我要先处理一个事情。”   他环视着四周的人群,声音有些凛冽:   “根据我的消息,我们中间,有一个叛徒!” ###第九十二章 仪式上的暗杀   四周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弥漫着一片私语,带着白色头套的众人自发地跟附近熟悉的人靠在了一起。   陈剑秋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难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他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发现跟自己一起前来的那个人站在自己身前,戴着白头套东张西望。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他,透过头套的两个窟窿可以看见他的两个小眼睛,在咕噜咕噜转。   陈剑秋指了指自己嘴巴的位置。   “阿巴,阿巴。”陈剑秋双手比划着,他拿过那人手上的火把,假作失手掉了下来,自己又伸手接住,递回到那人手里。   那人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人,原来你是个哑巴,难怪一路上你不说话。”   “阿巴,阿巴。”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人走了过来,和陈剑秋站在了一起:“诶,听说有叛徒,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   白袍头目再次将手往下压了压:   “现在,你们的领路人会一一确认你们的身份,请大家保持自己现在的位置。”   刚才围在外圈的那群人一溜小跑冲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枪。他们各自跑到聚集的人群前,开始翻看他们的衣领,检查他们的身份。   陈剑秋这才发现,原来即使是白袍,也都被做了标记,比如他的那件衣领处绣了一个“L”,而和他一起的那个人,则是“X”。   他起初以为是衣服的尺码来着……   而那些没有聚成群的,单独站着的,是最先被检查的对象。   他一点也不着急,按照这个阵势,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他的头上,他甚至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静观其变嘛。   检查的过程,说是有条不紊,有点过,但是硬说杂乱无章,也不至于,除了一个不愿意掀开头套的家伙挨了一巴掌,其他的人,都很平静。   那个圈中央的白袍子注视着自己手下的行动,看不到他头套之下的表情,但应该是很满意。   然而突然之间,平静被打破了。   一个持枪的党徒走到白袍子身后,不远处独自站立着一个人,党徒伸出手准备拽开他的头套。   那个人突然爆发了。   他双手正反向攥住了那个党徒持枪的手,使劲一拧。   只听见“咔嚓”一声,伴随着党徒的一声惨叫,他的手断了,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抄起地上的枪,对准了党徒的脑袋就是一枪。   党徒的头套一瞬间变成了红色,那人拉了一下枪的推杆,瞬间抬起枪,对准了圈子中央的白袍子一枪射去,动作连贯而又娴熟。   白袍子中枪倒地不起。   那人一个箭步冲到了白袍子身前,一把拽掉他的头套。   头套下人是一张年轻的脸,和他刚才苍老的声音极其不符,此时这人脸色苍白,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子弹打穿了他的肺部,眼见是活不了了。   袭击者愣了一下,随后愤怒地摔下了年轻人的脑袋。   白袍身边的人似乎反应比陈剑秋预想的还要“慢了半拍”。   他们第一反应竟然是下意识地靠向了那个手里拿着吉他的白袍乐师。   但他们的枪也跟着响了。   袭击者一个向前一个翻滚,轻盈而又矫健,躲开了那一轮齐射。   他站起身后,回身就是一枪,击毙了琴师身边的一个向他射击的3K党徒。   “杀了他。”琴师背上了自己的吉他,对他身边的人说道。   袭击者直接冲向了人群,朝着陈剑秋的方向而来。   刚才几声枪响后,现场其实已经乱成了一团,这些未经训练的农民,即使是从小听惯了枪声,第一反应也是找地方躲避。   陈剑秋前面还有几层人,他们见到袭击者冲过来,反应不一,有想挡住他的,有想上去抱住阻拦的,也有扭头就跑但是被后面的人堵住的。   但无一例外,只要是挡在袭击者身前的,都倒在了地上。   那人的攻击准确而又毒辣,专冲着关节和要害,那些人轻的捂着自己的胳膊或者膝盖倒在地上,重的脖子直接被拧断。   袭击者转眼已经来到了陈剑秋的身前,陈剑秋微微一个侧身。   两人擦身而过。   那个人不经意地侧了下头,陈剑秋从他头套的两个洞里,看见了一双慵懒的眸子,这双眼睛,他在哪见过。   等陈剑秋缓过神来,才发现那个袭击者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这一条直线上只有他一个人站着。   一群3K党徒提着枪追着过来了,他们一边跑,一边举枪射击。   可不知是因为那个袭击者速度太快,还是天色太暗,火把的光线不足以给他们提供锁定目标的亮度。   一枪都没有中,反而被那个袭击者回身击倒了一个。   一个党徒在经过陈剑秋身边的时候,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由地大怒,冲他吼道:“傻愣着干嘛?追啊!”   陈剑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的位置:“阿巴,阿巴!”   “原来是个哑巴,废物。”   不过那人虽然嘴上骂,行动上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歧视残疾人的意思,他从地上捡起那个被击倒的3K党徒的枪,丢到了陈剑秋的怀里。   “跟在我后面,快追,妈的。”   陈剑秋双手兜着那把枪,他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把枪上面印着“勃朗宁枪店出品”的字样。   他想了一下,还是拿起枪,跟在那群人的后面,加入了追击的行列。   袭击者已经冲出了人群,冲进了森林。而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3K党徒。   他逃跑的方向,和陈剑秋来的地方相反,那里直接通往森林外的荒原,而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3K党们的马匹都停在那里。   袭击者吹了一声口哨,月光下,一匹白色的马从森林的一侧飞奔来到他的身边。   他一边跑,一边双手抓住了马鞍,只见他轻盈地一跃,翻身骑上了白马。   “砰,砰,砰……”   袭击者在马上转过身,向着栓马的方向就是几枪。   有两匹马倒了地,其他的马受了惊,纷纷扬起了自己的前蹄,想要挣脱那些栓着它们的绳子。   冲在前面的3K党徒们一边躲避着前方射来的子弹,一边尝试着安抚受惊的马,有个倒霉蛋直接被马踢到了脑袋,歪倒在树上。   “上马追!上马追啊!”那个把枪扔给陈剑秋的人看起来是个小头目,他骑上一匹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马,招呼着周围手忙脚乱的兄弟们。   可他看了一圈,只有那个哑巴看起来很镇静。   “上我马!我们追!”他把陈剑秋拉上了马,坐在他后面,向着袭击者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九十三章 捆得就是女人!   这支3K党分支的组织性陈剑秋存疑,不过他们的马倒是非常壮实,这些都是优质的北达科他马,速度快,善于在山区间的平原上奔跑,驮着两个人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在月光下,远处的白点依稀可见,距离甚至越来越近。   陈剑秋已经猜到袭击者是谁了。不过这娘们儿为什么一直执着于白马红衣,他很想不通。   他对于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边,刺杀那个3K党的老大,也有点好奇。   “老大,我们来了!”   身后已经有几个穿着白袍子的人驾马赶了上来。有两个觉得自己的白色罩帽费事,已经直接拽了下来,露出了他们满是胡渣的脸。   距离前面的白马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见马上的人了。   “开枪啊,愣着干嘛?”驾马的小头目冲着身后骂道。   陈剑秋把枪管从小头目的肩上伸了出去,开始熟练的射击。   扣动扳机、拉杆、扣动扳机、拉杆……   动作娴熟无比,但由于小头目的身体在马上上下的起伏,肩部不断撞击着枪身,所以射出的子弹基本都在满天乱飞。   在前面驾马的小头目肩头被枪管撞得生疼,从弹仓中抛出的弹壳有几枚砸在了他的后脑壳上。   他气疯了,一胳膊肘向后挥去,可挥了个空,陈剑秋不忘从他腰间的子弹带上掏出子弹,正低着头一颗一颗把子弹往枪里塞。   “你TMD能不能瞄准点,你个废物。”小头目怒吼道。   “阿巴,阿巴。”陈剑秋指着自己的枪,他双手抬起枪,调整射击位置,“一不小心”又一枪托砸到了小头目的脑袋上。   这一下砸得小头目头晕目眩,不过他无暇顾及,因为前面的反击来了。   被追的袭击者的枪法非常准,陈剑秋身边两匹马上的骑士应声落马,而小头目则因为趴在马上躲得快,逃过一劫。   勃朗宁的这些枪应该是根据温彻斯特的连发枪改的,都经过调试,不过落到这帮3K党的手里,估计都没怎么好好保养。   来自前方白马上的射击停了。   她手里的枪,卡壳了。   袭击者只得扔掉了手中的枪,伏在马上,全力向前逃跑。   追击者们见机会来了,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夹着马腹,一边向前加速追击,一边射击。   陈剑秋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他回过身,默默点了一下身后追击者的人数。   “一、二、三……”   赶上来的人一共五个,自己枪里的子弹还有六发。   他猛然直起了身,抬起了手中的枪。   月光下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有随风摇摆着的灌木,有被马蹄声和枪声惊吓得到处乱窜的野兔和其他不知名的动物。   不过在陈剑秋的眼里,他的身后,只剩下了四个红色的人形轮廓。他们的心脏——那个血液汇集的地方,犹如一道显眼的红色标识,展露在他的视野里。   五道连续的枪声响起。   马的嘶鸣声,物体摔在地上的闷声接连响起,但很快归于寂静。   小头目正在专心致志地驾着马,他听见身后连续的五声枪响,以为是身后的那个哑巴又在胡乱开枪。   “你能不能不要再浪费子弹了!”   他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废物,带着他,完全是个累赘。   可当他转过身,准备把这个哑巴从后座扔下来的时候,他的脑袋被一根枪管顶住了。   “这最后一颗子弹是送给你的。”   他听见了身后之人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砰。”   白头套变成了红色,头套下的人失去了生机。   陈剑秋一把将他推开,自己接过了马匹的控制权。   他吹了一声口哨,不过多久,一匹黑马从身后的不远处飞驰而来。   ……   被追击的袭击者已经人困马乏,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白袍,露出里面一身暗红色的劲装,贴身的衣服凸显出她傲人的身姿。   头上的白色头罩也被她一把扯开了,一头乌黑的秀发散了出来。   身后传来连续的五声枪响,她赶紧伏下身子,可并未等到子弹破空而来的声音。   一颗都没有。   她拔出了马上枪套里自己的那把枪,准备如果有人追上来的话,继续给与还击。   可当她伏在马背上,回头看去的时候,一时间愣住了。   月光之下,几匹马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追着她。每匹马都装备着完备的马鞍,有的马鞍上还挂着枪套和武器。   可是所有的马上,一个人都没有。   领头的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马,她确定她见过,这匹马的主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马的主人去哪了?   随后,让她更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匹黑色的马陡然加速,迅速地和后面的马群拉开身位,向着她的方向冲来。   她身下的白马已经没有办法跑得更快,那匹黑马转眼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举起了枪,对着这匹马,一头雾水。   正当她满脑子疑惑的时候,一道黑影骤然间从马腹下面钻了出来。   那道黑影猛地跃了过来,一把将她扑倒。   她手中的枪未及射击,便被一拳打掉。   黑影带着巨大的惯性,一把把她扑下马来,两人摔落在地上,抱在一起滚了好几个圈。   女人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搞得晕头转向,她伸手去寻找陈剑秋的脖子,可被早有准备的陈剑秋一把摁住。   两个人的翻滚停止了,陈剑秋压在了女人的身上,他把女人的双手摁在了地上,同时下身控制住了她那对修长但是致命的双腿。   等到他们借着月光能互相看清对方的脸时,一句话同时从两人的嘴中说了出来:   “果然是你!”   “快从我身上挪开!”“红衣”卡米拉冷冷地说道,她的胸口因为急促地呼吸一起一伏,曲线如同起伏的海浪。   陈剑秋倒也没客气,手中的绳子早就准备好了。   他牢牢控制住身下的女人,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用,他直接把卡米拉翻了过来,中间还躲过了女赏金猎人两次致命的袭击。   他把女人的双手背在后面捆了起来。   女人见反抗无效,索性不动了,她半坐了起来:   “你们对女人都这么粗暴的么?”   “不啊,捆你是因为你很危险,事实上,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你两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陈剑秋站起身,他从兜里掏出那半包皱巴巴的烟,划了根火柴点着,吸了几口就扔在了地上。   “姑娘,我捆你只是想让你先冷静点,我刚刚救了你的命。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也可以遵循你的意愿,让你和那些死人去团聚。”   陈剑秋一边用脚碾着未熄灭的烟头,一边对卡米拉说道。   坐在地上的女人很平静,陈剑秋从马上取了水袋递到她嘴里,给她喝了一口。   他这才发现,原来卡米拉的慵懒并不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不好,而是她的眼睛天生就是那种睡不醒的样子。这让她的眼神独具一种韵味。   “你不是一直在追我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袭击了3K党的人?”   陈剑秋问道。 ###第九十四章 姑娘,你的眼睛好美   卡米拉也不说话,她靠在石头上,就这么默默地盯着陈剑秋。   陈剑秋也直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和一般拉丁美裔棕色的瞳孔颜色不同,卡米拉的双眸是紫色的,在月光的照射下瞳孔边缘泛着一丝淡蓝。   加上那份慵懒,那双眼便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陈剑秋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忽然间,天空传来一声鹰哨,随后,一只大鸟从空中俯冲而来,一对锋利的双爪冲着女人的双眼而去。   “玉米!”陈剑秋喝道。   听见主人的呼唤,玉米收住了脚,转而“扑棱棱”停在了陈剑秋的肩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卡米拉看着眼前的这只鸟,便想到了自己肩上的伤,她的目光转到了玉米身上。   论瞪眼这件事情,玉米在这个世界上只服过一个人,所以那个人现在是他的主人。   不过这个人借助了平底锅,算是胜之不武。   慵懒的紫罗兰双瞳对上了洛基山最锐利的天空之眼,高手交锋,只在一瞬。   “陈剑秋,如果你帮我抓了托马斯·埃姆斯,我的赏金可以分你一半,而且承诺不再追踪你。”卡米拉突然说话了。   “托马斯·埃姆斯?什么人?”陈剑秋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女人太客气了,到现在她居然还在跟自己谈条件。   “3K党在本地的首领,我刚才刺杀的那个,悬赏令在我内衣的口袋里。”女人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陈剑秋蹲到了卡米拉的身边。   突然,他的脸贴到了离女人的脸还有几英寸的地方。   他的一只手托起了女人的下巴,那只手的手肘,抵在了女人身上;而另一只手,则摁在了卡米拉抬起的膝盖上。   这可不是什么霸道总裁调戏清纯小女生的戏码。   因为卡米拉抬起的膝盖,是冲着陈剑秋的要害去的。   “姑娘,你要是再不老实的话,我就只能把你全身都用绳子捆起来了,我可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有特殊的癖好。”   身体被控制的死死的卡米拉牙齿咬紧了下唇,这个男人像是自己的天敌,自己的每一个计划,每一步杀招,都被眼前这个男人算计得透透的。   从她成为赏金猎人的那一天起,还没有那个男人能在离她身体这么近的情况下活着离开。   可这个男人现在活得好好的。   陈剑秋的手顺着卡米拉外套领口的缝伸了进去,从她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几张悬赏令。   他松开了卡米拉,从身后的3K党的那匹马上取下一根尚未用过的火把,划了一根火柴点燃。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悬赏令上的字:   “托马斯·埃姆斯   原邦联军上尉,南卡罗莱纳州3K党分支组织白卡梅利亚骑士首领,犯有杀人,抢劫、纵火等多项罪名。   赏金:1000美金   不论生死。”   陈剑秋翻了翻剩下的几张,除了他和他的同伴们的,其他的悬赏令上都用红笔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看样子这几个被悬赏的主都已经被卡米拉换了钱了。   “这悬赏令上的照片没我真人帅啊。”陈剑秋看着他的那张悬赏令,有些不满意。   卡米拉的这张是丹佛警局最新发的,上面的照片他自己都没见过。   “帅有什么用。”卡米拉在一旁冷哼一声。   “赏金全归我。我视情况付给你一点信息费和协同劳务费,同意的话我就帮你宰了他。”陈剑秋把悬赏令叠好,重新塞回了卡米拉的衣服里。   “那我还不如自己来。”卡米拉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就由不得你咯,我正好要找这个人弄清楚点事情,但我可不能保证问完之后他的尸体是完整的。”陈剑秋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   卡米拉的瞳孔缩紧了,她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陈剑秋手上的匕首。   可陈剑秋只是绕到她身后,替她割开了手上的绳子:“加不加入随你便,你要是还想继续惦记着我们的赏金呢,我们随时恭候,不过友情提醒,到目前为止,你一次都没成功过。”   绳子落在了地上,陈剑秋耍了一个花刀,匕首重新回到了鞘中。   他并没有很绅士地把卡米拉从地上拉起来,而是直接转身向黑萝卜走去。   黑萝卜这个浪货似乎时刻都处在发情期,它正在挑逗那匹白马,这货绕着白马一阵飞跑,凑上去想亲昵一番,白马此时正是满身疲倦,不怎么高兴搭理这浪货,躲开了。   热情洋溢的黑萝卜正欲再次发动攻势,却被一声呼唤叫住了。   “黑萝卜!”   黑马一回头,看见了他的主人,只得老老实实地溜了过来。   陈剑秋骑上了马,整理了下帽子,丢下一句话:   “姑娘,西部很大,有的时候,别太勉强。”   说罢,他拉起缰绳,黑萝卜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白马,脑袋上被陈剑秋赏了一巴掌,随即扬蹄狂奔而去,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留下卡米拉一人独自站立在原地,神色复杂。   陈剑秋驾着马向之前部署的地方飞奔而去。   这一行不是一无所获,但他现在有很多待确定的东西,比如,为什么南卡罗莱纳的逃犯会选择在蒙特罗斯东山再起,又比如,为什么他们的枪支,会清一色出自勃朗宁之手,再比如,这些事情,到底和他们的到来,有没有关系。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和其他人汇合,按照3K党的计划,他们今晚就会袭击蒙特罗斯。   快到约定的集合点时,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全副武装的飞鸟他们,连特蕾莎都装备了一支崭新的连发步枪。   亚当从马后面取出两把枪,一把泵动式霰弹,一把曼彻斯特连发,两把枪都换上了崭新的枪套。   “勃朗宁替你保养和调整好了,他好像有个什么特别的想法,要和你商量下,不过这次先按照原先的思路微调了。”亚当把枪扔给陈剑秋。   随后,他又拿出了两个手枪枪套,每个枪套里面插了一把‘和平缔造者’。   “这是给你配的双枪,本来打算晚点再教你马上双枪的要领,上次你在农场的打法我都看见了,实在是没眼看。”   亚当是团队里陈剑秋唯一一个看不太懂的人,他有的时候醉得毫无尊严,有的时候又冷静地像一个猎人;有的时候对一切漠不关心,有的时候又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是自己最好的老师。   他点了点头,接过了枪套,佩戴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肖恩和霍尔姆斯的踪影。   “肖恩和霍尔姆斯呢?我不是说让他们一起跟出来么?”陈剑秋紧锁眉头,自从上次霍尔姆斯单独待在集市镇被绑了之后,自己就没打算再让他落单。   “额,肖恩的伤又复发了,霍尔姆斯留下照看他了。”   “回镇子!”陈剑秋下达了命令。   这次,夜色的保护色,怕是也保护不了黑人了。 ###第九十五章 烧死黑人   陈剑秋所料不差,此时的3K党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到达了蒙特罗斯镇。   3K党们先是“犁”了一遍镇子西边的十几家犹太人,他们举着火把冲了进了犹太佬们的家里,把他们家里能找到的值钱东西搜刮一空。   可怜的犹太人们在家里祷着告,唱着颂歌,突然就被一帮白袍子劫了。   3K党们的逻辑很简单,反正犹太人都是吸血鬼,他们总能吸回来。   他们警告这些倒霉蛋不要轻易选择搬家,以保证他们可持续性的吸“吸血鬼”们的血。   在逛完镇子西边之后,他们拿着武器大摇大摆地冲进了镇子的中间区域,开始打劫他们的邻居、亲戚、甚至是爹妈。   倒是有几个武德充沛的镇民们拿枪把着家门不让进,声称“私人领土不可侵犯”,但在院子里挨了几把炸药之后,便乖乖跑了出来。   3K党们的武装游行终于到达了镇子中央的旅馆,酒保因为找不到平时替他看场子的两个打手而钻进了地下室,殊不知那两个打手和他们的帮派同伴正披着白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党徒们把酒保从地下室里揪了出来,酒保不得不替他们打开了旅馆里每一个房间的门。   于是霍尔姆斯又又又一次成为了俘虏,不过3K党的众人都没有难为他。   “嘿,头儿,你看这是什么?”一个3K党手里捧着一张从霍尔姆斯身上搜到的人皮地图,问他旁边的白帽子,霍尔姆斯则站在一旁,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   “这什么破玩意儿?”白帽子正准备扔掉。从楼下爬上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人指着霍尔姆斯低声说道:   “这个人老大要。”   霍尔姆斯的经验丰富,他不慌不忙地拿上了那本笔记本和人皮地图,跟着那群人走了。   “我们还找到一个黑人,咋办?”白帽子脱口而出,但他刚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对啊,你说一个黑人落到3K党的手里应该咋办?   是的,除了霍尔姆斯,他们还在二楼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黑人。   一个货真价实的黑人,黑到如果不是他们拿着火把扫了一下桌子下面,绝对会错过的黑人。   镇子里的黑人本来就不多,他们分散居住在镇子里,在成年累月遭受歧视和迫害后,他们都有着高度敏锐的“政治嗅觉”。   所以,当镇子的周围出现了所谓的“幽灵”,前几天西格蒙德这样的被抢的个例出现时,黑人们便果断地散入了附近的乡村里。   实在找不到地方待的,索性带着点生活必需品溜进了山里。   这个黑人,意外之喜。   肖恩此时正被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疼的厉害,白袍子们冲进来的时候,他正和霍尔姆斯下着棋,他躲入桌子下面,正准备伺机拔枪,却被火把扫个正着。   “嘿,嘿,兄弟,能不能不要碰我的伤口,该死的。”肖恩骂骂咧咧,他左右看了看架着他的人,“你们是在扮演雪人吗?伙计?谁TMD能来告诉我下?”   没有人搭理他,白帽子一挥手,两个人把肖恩拖下了楼。   “让他们先别急着捞钱了,快到镇子口集中,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背着吉他的白袍子骑在一匹马上,对身边的一个人说,“另外,把那个在旅馆二楼找到的老头送到杂货店旁边的那个木屋子里。”   这个白袍子正是卡米拉在找的那个3K党首领,托马斯·埃姆斯。   他在南卡罗莱纳活动多年,主旨是与宪政重建做斗争,针对的对象包括且不限于黑人、有色人种、犹太人以及从北方而来的共和党人,对于民主党的那些政客,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谁知十年前,他的行为不知为何惹恼了新上任的州长,直接借着总统签订法案取缔3K党而将他们一网打尽。   托马斯一把年纪终于算是活明白了,什么狗屁民主,什么狗屁政治,对于他这种地位的人,都不如捞钱来得实在。   扯起反政府大旗的胆子没有,但煽动白人的情绪来捞钱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杠杠的。   所以,3K党的初心不能忘。   所以,这个黑人来的正是时候。   众人连拖带拽地把肖恩带到了镇口。   肖恩环视了下周围,那些穿着白袍的人大部分已经从各个居民的家里,重新聚集到了镇口。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镇口的空地围出了一个圈。如果陈剑秋在这里,他一定很熟悉,这阵势,和之前在林子里非常相像。   镇口背靠着标牌的地方,已经立起了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十字架下面,已经堆满了树枝和木柴。   “他……他们不会要烧死我吧。”刚才还在骂骂咧咧的肖恩傻了眼。   ……   在离镇口的不远处的镇外小教堂里,陈剑秋站在窗户边,从包里取出一个双筒望远镜,向镇口方向看去。   “老大,怎么样?”飞鸟一边观察,一边问道,他的视力非常好,但仍然找不到肖恩的踪影。   “你说,这帮人玩耶稣的黑人角色扮演,他们那些信教的爹妈会不会觉得恶心?”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双筒望远镜,递给了飞鸟。   他倒是看见了肖恩。   黑人被扒了个精光,用草绳绑在十字架上,他的脑袋没精打采的耷拉着,活脱脱一个受难的耶稣造型。   “他们连十字架都敢烧了,有啥大不了的。”亚当坐在礼拜堂的长椅上,不以为然道。   “咱们怎么救他?”还是善良的飞鸟提出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嘿嘿,不就是装神弄鬼嘛,这个我擅长。”   陈剑秋看了一眼身后礼拜堂里的圣坛和蹲在角落不知所措的神父,笑了。   ……   十月初蒙特罗斯的夜晚非常冷,被扒光了的肖恩绑在十字架上,一阵夜晚的凉风吹过,吹得一丝不挂的肖恩瑟瑟发抖。   可肖恩不敢抬起头来,因为下面有几十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赤条条的身体。   完咯,让人看光了,连块兜裆的布都不愿意给,好歹遮住下面啊。   “这个尼格,他和他的有色裔团伙们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因为他们的本性是卑劣的,我甚至都不愿意把他们交还给警官换取赎金,因为绞架都不足以净化他们的污染!对他们来讲,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火焰!”   一个白袍子挥舞着手中不知从哪弄来的悬赏令,激情地发表着他的演说。   之前的替身死后,爱弹琴的托马斯又找了一个新的,此时的他,正在身后满意地看着这个替身,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这样的替身,他至少有五个。   白袍子说完,从旁边人手中接过火把,丢进了肖恩脚下的柴堆里。   肖恩感到无比的温暖,置他于死地的温暖。   “完咯,完咯,今天是彻底死在这了。” ###第九十六章 来自主的惩罚   正当肖恩低头看向脚下那逐渐燃起的柴堆,随后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   “铛~~”   一声钟响传入了他的耳朵。   这声钟响从黑夜中由远及近,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一块石头,在黢黑的夜空中泛起一阵涟漪。   围在镇口的人们起初还没有注意到这第一声钟响,他们的注意力要么在那个慷慨激昂的白袍子身上,要么就是在盯着十字架上那个一丝不挂的黑人。   “铛~~”   又是一道钟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紧接着,每隔两秒,后续的钟声接踵而至,给镇口这充满宗教仪式的景象平添了一份中世纪的神秘。   众人开始东张西望,而还在演讲的白袍子也停了下来,他们都在寻找钟声的来源。   这个镇子上没有钟楼,只有教堂有一个小小的钟塔。   钟声是从教党的方向传来的。   党徒中为数不多的老人中,有些下意识地从袍子下面掏出了自己的怀表,他们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身在费城或者欧洲的哪个城市。   在那里,这些钟声可能是报时的。   可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和时间完全对不上。   这座小镇的教堂,也从来没有敲钟报时的习惯。   这座教堂敲得最多的,是丧钟;而在半夜敲响的丧钟,在这个镇子里闻所未闻。   白袍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下意识地看下了身后背着吉他的托马斯。   虽然之前在其他不重要的场合,比如在下面的村子里宣讲,他曾客串过党魁的替身,但在如此大的场合当主替,今晚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有些无所适从。   托马斯也没有责怪他,因为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的替身身上。   他看向了镇口最高的建筑,一座大型畜棚的顶上,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神职人员长袍,在黑夜中,如果不注意看得话,根本无法发现。   他上半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中,而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在下面火光地照射下若影若现。   他的胸口佩戴着一个看上去是银制的十字架,被火光映照的闪闪发光。   这座畜棚属于镇子的牲畜交易所,是镇子里平常交易牛、马、羊等的地方,因为味道非常大,所以建在了镇口靠外的地方。   这座畜棚至少有两层楼那么高,而且外面没有下脚的地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爬上去的。   “愚昧的人啊!”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黑袍的口中传了出来。   “你们献出了自由!献出了信仰!献出了灵魂!所获得的,只是不过精神上的被奴役!”他矗立在屋顶上,犹如一尊雕像,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人群纷纷被来自头顶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转向了畜棚顶。   “旧约《约伯记》第 三十一 章中记载了主的言语,他说,‘造我在腹中的,不也是造他吗?将他与我抟在腹中的,岂不是一位吗?’。”   “当上帝审判时,该如何作答?人人生而平等!”   ……   黑袍在屋顶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从圣经中的故事到流传在美国西部的寓言。   他张开了双手,宽大的袍子犹如一只大蝙蝠,他将手摊开,拥抱着天空中不存在的“主”,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下面的人们听得入神,他们中大部分人多半是文盲,不过《圣经》中的很多故事还是知道的。   那个黑袍正是陈剑秋,他对于《圣经》可没有那么深入的了解,只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从教堂的神父那听来的。   不过他记忆力很好,加上他在一路上的道听途说,理论加故事,别开生面,一阵胡扯之后,下面竟然有些人连连点头。   他可没指望能通过自己这半吊子的理论水平说服下面这帮“盲流”,他在拖延时间。   下面的托马斯起初还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可越听越不对劲。下面的这帮傻子居然有人听得入了迷。   甚至连自己的那些嫡系,也痴痴地盯着屋顶发呆。   “干掉他。”他拍了一下他身边那个传令官的脑袋,低声吼道。   传令官这才如梦初醒,也依样画葫芦拍了拍身边正在听故事的人的脑袋。   这几个人急忙举起了枪对准了屋顶。   陈剑秋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事实上,从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兜帽下,他的嘴角微微一笑。   故事戛然而止,下面倾听的众人只看见那个黑袍再次张开了双臂。   “愚昧的人们,你们的双眼被黑夜所蒙蔽,接受主的惩罚吧。”   枪响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顶的那个人直直仰面向后倒了下去,转眼间消失了。   “去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托马斯对他的那些“近卫军”下达了命令。   那些人拿着枪排开众人,向着畜棚的方向冲去。   可还没走几步,不光是他们,现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畜棚的方向,黑暗中,火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他们感受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来了,真的来了!   突然,畜棚方向黑暗中出现了一丛火光,并且越来越多,一时间,那里烟尘四起。   然后,人群最外围的人看到的场景令他们永生难忘。   在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群红了眼的公牛,向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的尾巴上都挂着易燃物,并且都被点燃了,犹如一条火鞭。   在最前面的人扭头就跑,他们甚至忘了自己的手上还有武器,可转瞬间,最前面的公牛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近前。   第一排的几个人直接被撞飞了,如同一个布袋一样被抛在空中,身上的白袍子迎风招展。   他们或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人群外,摔在地上生死不知;或落在牛群的脚下,要么接受牛角的二次洗礼,要么直接被活活踩死。   后面的人想往两边躲开,可有几个被身上的长袍绊住了脚,摔倒在地,直接被后面跟上的牛群踩成了烂西瓜。   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斗牛士”举着火把和枪想驱逐野牛,可在接触到牛群的瞬间便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被挑飞到何处去了。   牛群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冲进了人群,牛顶人、牛踩人、人挤人、人踩人,3K党们到处乱跑,地上到处都是染红或者撕裂的白袍和面罩,被那些白袍盖着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   “打死那些牛!快!打死那些牛!”托马斯吼道,他也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阵枪响,牛倒是倒下了一头,可场面变得更混乱了。   原本一股脑往前冲的公牛们发了疯,开始在人群中肆意踩踏;圈子中间的3K党们只恨自己的爹妈没给自己多生条腿,有些向着托马斯的方向逃来。   人群和牛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被枪打死的牛没几头,可是中枪倒地,然后被踩死的3K党成员,倒是不少。   一时间,枪声、哭嚎声、惨叫声、牛叫声……在镇口回荡。 ###第九十七章 手挪开,我是医生,不是你妈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肖恩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浑身都是湿的,之前他已经感觉火苗舔到了他的脚。   他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火堆中升起的各种不明烟雾把他熏得半死,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狱,因为他眼前的景象和地狱无异。   他的眼中,现在天空都是暗红色的。听他的祖母说,来自地狱的撒旦就长了一副牛角,下面这些狂奔的怪物不会就是撒旦的使徒吧。   原来自己小偷小摸的事情干得太多,真的上不了天堂啊。   正当黑人神志不清的时候,一头迷了路的公牛冲进了内圈。   它的身上中了枪,伤口在流血,身上的疼痛让它变得无比狂暴。   它厌恶现在出现在它眼前的所有东西,包括正前方那堆燃烧的木柴和那根十字架。   于是它冲了过去。   “嘭!”   一声巨响,那头公牛直接冲垮了火堆,燃烧着的木柴滚落了一地。   那头牛一头顶在了十字架上。   十字架下半部直接被一头撞断,上半部分“吱嘎”一声向前倒了下来,而那头牛则冲向了到处乱跑的其他人。   眼见肖恩就要连人带十字架摔在地上。   一匹黑马从阴影中冲了过来。那匹马直接撞翻了两个在四散逃跑,但是又不巧在他前进路线上的3K党徒,冲到内圈,踢得那些木柴火星四溅,好巧不巧,又点燃了几个倒霉蛋的袍子。   那黑马转眼间便来到了十字架下,马上那人面对“忽喇喇”倾倒的十字架,单手托了一下卸掉下坠的力道,随后一拳砸在架子上。   那个用木棍搭起的十字架瞬间散了架,架子上黑人身上的绳子松了,连人带绳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陈剑秋一把将黑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横着扔在马后面。   他刚才从屋顶仰面倒下,直接落进了下面的稻草堆里。   当他从稻草堆里爬起来的时候,飞鸟和亚当那边已经从牛栏里赶出了公牛,替他们“装饰”完毕,点燃了它们的尾巴。   “拦住那个人!他们是一伙的!”托马斯指着把黑人捞到马上的陈剑秋。可他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冲进来的不速之客。   因为他们不光要躲避那些愤怒的公牛,还要注意其他人。   有人在躲在黑暗里放黑枪。   飞鸟、亚当还有丹尼正从几个不同的角度猎杀着场上的3K党员,混乱中,这些3K党员根本分不清子弹来自于哪。   如果不是陈剑秋忘了告诉他们真正的托马斯是那个拿着吉他的,恐怕这货直接就会在这里死于他们三个其中一个的枪下。   陈剑秋驾着黑萝卜,再次冲出人群,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   他回到了畜棚,特蕾莎在那里等他。   陈剑秋把光溜溜的肖恩从马上拖了下来,浑身是汗的黑人由于吸入的不明气体过多,还在神志不清的状态。   “妈妈,妈妈,我错了,我从小就应该做一个正直的好人,这样我就能上天堂了,对不起,妈妈……”   肖恩握着特蕾莎的手,直愣愣地忏悔着。   陈剑秋从马上下来,直接照着他的脸上来了一个嘴巴:   “现在好点没?”   黑人被一巴掌打得一激灵,他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特蕾莎和陈剑秋:   “啊?”   “霍尔姆斯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额,他被另外一帮白袍子带走了,说是他们的头领想见他。”肖恩看起来神志恢复了正常。   果然是冲他们来的。   陈剑秋冷哼一声,可他刚才在托马斯的身边并没有看到霍尔姆斯的踪影。   陈剑秋思索了一下,对特蕾莎说道:   “你在这里照顾下肖恩,我再跑一趟。”   说罢,便再次骑上了黑萝卜,调转马头,冲进了夜色里。   肖恩看了看自己赤条条的身体,又看了眼身前的特蕾莎,突然用手捂住身体,害羞起来。   “手挪开!”特蕾莎不耐烦地说道,她一巴掌打开黑人捂住自己身体的手,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别,别……”肖恩还想挣扎。   特蕾莎又是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闭嘴!我是一个医生,不是你妈,所以麻烦你现在给安静点,老实点。”   当陈剑秋再次冲出畜棚的时候,发现公牛群已经不止在镇口肆虐了,它们追着四散的人群冲进了小镇的各个街道,而托马斯正在重新组织他的核心党徒。   陈剑秋一连逮了四五个穿着白袍子的家伙,一个都不知道,陈剑秋把他们的面罩都摘了,扔到了其他居民的院子里,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好邻居”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他在街角看到一个正脱了袍子准备钻回自己家里的家伙,被他在马上从后面揪住了衣领,拎起来再摔到地上。   这家伙被摔得七荤八素,正想爬起来,却感觉自己又悬在了空中。   “和那个黑人一起被抓的中年人呢?”陈剑秋单手把他提了起来,厉声问道。   “老大,我当时在场,真的没看见什么中年人啊。”这家伙哀嚎着,他感觉自己裤子都要湿了。   于是他又像个行李包一样被从飞奔的马上扔到了地上。   黑萝卜绕了回来。   这家伙的脸已经被摔肿了,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可身边一阵风掠过,他感觉自己又飞了起来。   他再次看到了陈剑秋那张晦暗不明地脸。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这家伙声音里带着哭腔,“真的没有什么中年人,只有一个老头。我们把他带到了杂货铺旁边的一个小木屋里,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信我!真的信我啊!”   陈剑秋恍然大悟,是自己错怪了这家伙,这人把霍尔姆斯当成了老头。   黑萝卜再次飞奔起来,这人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他估计自己又要飞,这次怕是真的要被摔死了。   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堆里。   “对不起!”陈剑秋的声音飘了过来,可声音里一点都听不出来道歉的意思。   “杂货铺?”马上的陈剑秋自言自语道。   镇上的杂货铺在城北方向,和勃朗宁的枪铺同属一个位置,那里集中了镇上的很多家商店。   这里本该成为这次3K党洗劫的重灾区,然而不知道为何托马斯并没有选择从这里开始。   陈剑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距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拍马向着杂货铺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九十八章 黑屋中的对决   霍尔姆斯有点奇怪。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从进来就一言不发。   他没有像那个墨西哥佬埃尔南德斯一样进来就逼问他关于藏宝图的事情;也没有像哈尼夫一样把他的头用麻布袋给套上。   不过霍尔姆斯秉承着“不乱说话就不会被揍”的经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打量着这间屋子。   他眼前的桌子上燃了一根蜡烛,烛光摇曳,屋子里的光线晦暗不明。   后面的书架子上放着一些书,霍尔姆斯眯起眼看了一下,但是看不太清,但类别应该不少,新的旧的都有。   这在西部的小镇子里可不多见。   眼前的这个人站在书架前,背对着他,用手拨弄架子上书的书脊。   窗外的声音逐渐小了,那些带着他来的3K党们远离了这个区域,不知聚集到哪里去了。   那人终于转过了身。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西装非常整洁,没有一点皱褶;领口系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复杂的领结。   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苍白的头发,但他抬起头时,霍尔姆斯这才发现,他的下半张脸,被一个三角形的面罩盖住了,这与他这一身绅士的打扮格格不入。   “请坐吧。”老人伸出手,指了指桌子前的椅子,自己则在霍尔姆斯对面,坐了下去。   霍尔姆斯有些犹疑,但还是选择坐在了椅子上。   他把藏宝图和笔记本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双手缩了回去,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老人没有去拿图和笔记本,他的下一个动作,把霍尔姆斯吓得半死。   他伸手去摘自己的面罩。   霍尔姆斯赶紧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人在3K党徒进来的时候,都带着面罩,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让自己看到,十有八九是要将自己灭口。   “霍尔姆斯先生,这里只有我和你,我充分的信任你,所以,请你移开你的双手吧。”老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霍尔姆斯不为所动,依旧紧紧闭着自己的双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戴这东西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东西,可有的时候,人还是不得不用另一面面对世人,你说对不对,霍尔姆斯先生?”   老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来说说正事儿吧,我知道您是一个优秀的地质和考古学家,这张藏宝图的秘密我估计你也研究的差不多了吧?”   指头轮番敲击着桌面的声音传来,老人的声音传入霍尔姆斯的耳朵。   “加入我吧,你的那些有色裔朋友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寻找的是什么,那不光是宝藏。”   霍尔姆斯没有说话,他惊讶于老人的开门见山,更惊讶于他的话。   他知道的似乎比自己还要多。   “您不用再等你的那些有色裔的朋友了,我看着他们出了镇子,如果他们回来的话,托马斯和他的大几十号人会解决他们。”   霍尔姆斯闻到了磷和硫化物燃烧的刺鼻气味,随后是烟草燃烧的呛人味道,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虽然托马斯现在已经沦为了一个土匪,不过在他的眼里,所有的有色裔和黑鬼一样该死。”   “上次如果不是有平克顿的那帮人在附近,我早就动手了,他们甚至都走不出蒙特罗斯。”   老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惋惜,似乎他早就可以把他的计划付诸于实施。   “考虑一下吧。”   “要不我来替他选择下?”   门外一道男声传来,和他声音同时响起的,是破门而入的声音和几声枪响。   霍尔姆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娴熟地钻到了桌子的下面,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   书架后面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扇打开的门。   冲进来的人是陈剑秋。   他方才赶到杂货铺的时候,这里一片漆黑,只有后面的一个小屋子的窗户透着亮光。   陈剑秋摸到了窗子的下面,他从窗户向里面张望。   从窗户里,他只能看见捂着自己眼睛的霍尔姆斯,他的对面有人在和他说话。   这个人坐的位置非常讲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从窗户的位置一点也看不到他,更别提射击了。   不过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了,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从正门破门而入。   当陈剑秋踢开门的那一瞬间,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他扣动了自己手中两把柯尔特的扳机。   可一种危险降临的感觉突如其来。   那是一种死亡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拉克菲尔德农场,富尔茨在他背后开枪的时候。   他猛地低下了头。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了木制的门边上。   对面的开枪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陈剑秋向前一个翻滚,撞得屋子里的椅子七零八落。   他开启了射手状态,可屋子里黑乎乎地一片,即使是一点微弱的光亮都没有。   他可以将黑暗中微弱的光线放大,但不能凭空造出亮光。   但对面随即犯了一个错误。   他的枪又响了,循着陈剑秋撞翻椅子的轨迹,一路扫来,对面直接拨动了击锤,把左轮打成了全自动。   枪口冒出了火光。   只在一瞬间,陈剑秋锁定了对面的位置,手中的两把柯尔特再次响起。   “哗啦!”   “嘭!”   先是屋子里有架子被撞到了,随后墙上出现了一道打开的门,一个黑影从门里面窜了出去。   陈剑秋冲到门边上,背靠着门边观察外面,他没有急着追出去。   对面是一个非常老练的枪手,只是运气差了点。   他数了下刚才对面的枪声,即使是六发的左轮,对面至少也留了一颗子弹,自己贸然追出去,指不定会被对面迎面安排一发。   后门口正对着月亮,他借着照进来的月光看了下屋子里面,书架倒在了地上,架子上的书散了一地,一道血迹从着桌子边到门口。   陈剑秋再次进入了短暂的射手状态,在确认门外没有埋伏后,沿着血迹追了出去。   血迹一直延续到杂货铺后面的院子里,随后戛然而止。   那里杂乱不堪,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   对面受伤了,而且还不忘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在逃跑中掩盖了自己的踪迹。   “真是只老狐狸。”陈剑秋把左轮插入了枪套。   此时要是在飞鸟在他身边,他一定带着他想办法追到底。   趁他病,要他命。   可他现在只能返回那间屋子里。   霍尔姆斯已经收起了笔记本和藏宝图,在门外面等他。   “我不玩儿了,给再多的钱也不玩了。”他再也崩不住了,一片崩溃地对陈剑秋说道。   “哦?没问题啊,我从来不勉强别人的。”陈剑秋一边整理自己的马鞍,一边看了霍尔姆斯一眼。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根金条,丢给了霍尔姆斯,随后从霍尔姆斯的手里拿过了笔记和藏宝图。   “祝你好运。”陈剑秋骑上了马,调转马头,向着街的另一边去了。   五秒钟后,身后传来霍尔姆斯的喊叫声:   “陈!救我!陈!”   陈剑秋回过头,看着霍尔姆斯正撒腿跑来。   他身后的不远处,一头公牛正撵着几个白袍子向他们冲来。 ###第九十九章 永远不要被自己卖出去的武器打死   霍尔姆斯思考了四秒,身后街口出现的公牛和手上的金条让他花了一秒想明白了。   这个游戏既然加了进来,就没那么容易退出,上个想退出的人,叫洛哈特,现在他坟头的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而且,现在加入这个游戏的人越来越多了。   只有前面那个骑马的男人才能保护他。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陈剑秋直接把他提溜到了马背上:   “想明白了?”   霍尔姆斯沉吟了片刻:“我要加工资。”   陈剑秋哈哈一笑,纵马狂奔,把那几个白袍子和公牛甩在了后面。   他准备带着霍尔姆斯尽快和飞鸟他们汇合。   可在汇合之前,他还有一件事件要做。   一分钟后,马匹停在了勃朗宁枪铺的门口。   枪铺的大门紧闭,杰瑞和勃朗宁俩个人通过侧面的窗口探头探脑。勃朗宁一眼看见了停在门口的黑萝卜,像是看到了救星。   “快,去把门打开。”他用肩膀拱了一下杰瑞,让他赶紧去开门。   门打开了。   陈剑秋大步踏进了枪铺,他的背后背着一把杠杆步枪。   “唉,你们可来了,镇子西边兵荒马乱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和杰瑞还正寻思去旅馆找你们呢。”勃朗宁迎了上来,他又看了一眼门外,发现后面没有跟着人,“诶?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陈剑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匆匆掠过勃朗宁身边,低声对他说道:“跟我到后面来。”然后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里屋。   勃朗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跟着走了进去。   陈剑秋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里屋桌子边的一把椅子上,他先取下了背上的那把步枪,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把腰间的柯尔特也拔了出来,搁在了步枪的旁边。   他脱下了手上的手套,一边弯腰掸裤腿上的灰尘,一边问道:   “你卖给过镇长多少把枪?”   勃朗宁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问这个干什么。   他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一时间支支吾吾:“这,我卖倒是卖过,不过……”   陈剑秋直起了身,拿起桌子上那把长枪,直接丢给了勃朗宁:“这把枪是不是从你枪铺卖出去的?”   勃朗宁双手兜住丢过来的长枪,向后跌跌撞撞地倒了几步,他拿起那把枪端详起来。   刚才陈剑秋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只觉得这枪眼熟,可拿到手里之后,才发现了问题。   这把枪是他仿温彻斯特1873改造的,两个星期前刚到货,为此他还不得不向温彻斯特公司缴纳了一笔专利费用,枪托上面印着勃朗宁制造的字样,赖也赖不掉。   “你是怎么弄到这把枪的?”他抬起头,看向了陈剑秋,却发现陈剑秋正在盯着他,面沉似水。   “这是不是该问问你自己?”   陈剑秋从子弹带里取出了几颗子弹,一颗一颗地排在了桌子上,然后他打开桌上那把柯尔特的弹巢,开始把桌上的子弹一颗一颗往里面塞。   “勃朗宁,你的父亲有没有教过你,作为武器商人最大的忌讳是什么?”   陈剑秋一边塞子弹,一边问道。   勃朗宁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是,永远不要被自己卖出去的武器打死。”陈剑秋装好了一把枪,他合上弹巢,双手托举起枪,目光沿着准心瞄准了一下。   勃朗宁顿时觉得自己背上汗流了下来,他不是个笨人,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确实一直在卖枪给镇长,上次和你一起来的时候那一车勃朗宁单发步枪有一半都是卖给他的,这把杠杆连发枪是上个星期一起送到他手里的。”勃朗宁急切地说道。   “前几天的那些子弹也不光是镀锌那么简单吧?”   “嗯,那些子弹是44-40的中心底火弹,改了药量,威力更大,但是走火的话更危险。”勃朗宁顿了一下,“这也是镇长要求的。”   “所以?”陈剑秋放下了那把柯尔特,开始装另外一把的子弹。   勃朗宁更紧张了,他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因为装好子弹的左轮放在桌子上,枪口对着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枪的威力,他甚至为此而竭尽所能。   “陈,你知道我做生意的原则,我不会过问客户的隐私,更从来不会问他们拿枪去做什么,我不关心他们拿枪打死了谁,哪怕是总统跟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镇长到底做了什么,我真的,真的,真的一无所知。”   勃朗宁急得脖子都红了,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不似作伪。   陈剑秋放下了枪,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勃朗宁身前,靠着坐在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对勃朗宁说道:   “约翰,我尊重你的职业道德,也相信你和这件事情无关,我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我不会错怪一个朋友,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而一般情况下,我不太喜欢跟我的敌人们来往,我会送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勃朗宁背后衣服湿透了。   “那么,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我们这位亲爱的镇长的情况。”陈剑秋把两把左轮手枪重新插回了枪套之中。   “我只知道他和我的父亲熟识,这也是我父亲将枪店的分店从犹他州开到这里的缘由。”勃朗宁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委托我兄弟回去找下我父亲和他之间的书信。”   “如果有的话,麻烦留好,我会派人过来联系你的。”陈剑秋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走出了里屋,重新回到了枪铺的店面前厅。   他从霍尔姆斯手中把那根金条拿了回来,当着目瞪口呆的霍尔姆斯的面递给了勃朗宁。   “你现在是持有公司原始股的骨干,不要在乎那三瓜俩枣的。”陈剑秋笑嘻嘻地对霍尔姆斯说,“你先待在这里。”   他随即转向了勃朗宁:   “这是补齐枪支、保养、还有改枪的费用,剩下的算作定金放在你这里,如果后续还有其他往来的话,先从里面扣。”   勃朗宁接过了金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陈,方便告诉我下今晚发生了什么么?”   “镇长资助了一群暴徒洗劫了蒙特罗斯。”陈剑秋言简意赅,“你们这边最近都不会太平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勃朗宁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有些沮丧。   “晚点我让张大年派几个人过来帮你吧,你只要付他们工资就好了。”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这间枪械铺,点了点头,“枪械铺里就这么点人,确实是有些寒碜。”   “几个人,够么?”勃朗宁还是有点担心。   “够的。”陈剑秋走出了枪械铺的大门,“因为,那些暴徒,今晚最少死一半。” ###第一百章 黑夜中的烟火   既然现在蒙特罗斯的夜晚很乱,那倒不如就让它更乱一点。   陈剑秋转到了后院,特蕾莎的马车停在那。   从皮特金出来的时候,车上装了不少东西。   值钱的那些被带回了旅馆,生活必需品则被搬到了枪械铺的仓库。   枪,是准备带给张大年的,此时已经都被卸到了仓库里,等待进行检查和包养。   所以现在车上只剩下一堆炸药和用厚纸包得紧紧的铁制弹丸。   这些炸药是克拉克不知从哪找来的非制式炸药,没有雷管,里面加了黑火药作为点火药,用引线点燃。   这种引爆方式就很玄乎了,要么药量不够哑火,要么药量太多极其不可控。   远在大西洋另一侧的诺贝尔先生,二十年前最早想到的就是这种办法,然后亲手把他的弟弟送上了天。   丹尼起初非常不同意装载这些不稳定的玩意儿,但特蕾莎强烈要求带上。   老两口子之间关于这车炸药,进行了从物理到化学再到伦理之间的理论交流,结论就是丹尼的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子。   “杰瑞!马呢?”陈剑秋冲着店铺里面喊道。   杰瑞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从马厩里牵出了两匹驮马,把马车给它们俩套上。   “你来驾车!”陈剑秋骑上了马,对杰瑞说道。   “老大,求你放过我吧,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杰瑞扭头就跑,声音里带着哭腔。   但没走几步,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腾空了起来。   陈剑秋把他提溜了起来,扔到了马车的驾驶座上。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另一挚爱好友,几十分钟前我刚救了他。”他一脸认真地对杰瑞说道。   杰瑞哭丧着脸,驾着马车,跟着陈剑秋向着镇口的方向驶去。   此时镇口的战斗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托马斯作为一名曾在邦联军供职过的上尉,体现出了自己在军队的饭没白吃。   在经历了牛群出现初期的一阵慌乱后,他迅速收拢了自己的核心武装力量,依托着镇口最近的几个民居展开了阵型。   牛群已经散开了,有些已经冲进了镇子里的街道,而剩下那些还在镇口横冲直撞的,都已经处在了3K党们的枪口之下。   托马斯凑了几把大口径的猎枪,交到了藏在民房里离街口最近的那几个党徒手里。   这玩意儿才是对付公牛的无上利器。   之前有一头发疯的公牛从远处冲向了托马斯,这位上尉将步枪中的13发子弹全部打入了公牛的体内,才让它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将将倒地。   猎枪响了,一匹公牛被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子弹击中,临死前一头撞进了街角的一摞铁皮桶之中。   铁皮桶向镇口的四面八方滚去,有两桶里面装着煤油,从里面流出的液体遇到散落在地上燃烧的木柴,蹭得一下点燃了。   镇口一时间火光冲天,黑夜被照得像是白昼。   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剩下的公牛纷纷倒下了。但和他们一起不断倒下的,还有托马斯身边那些开枪的3K党。   飞鸟他们仍躲在畜棚附近,在黑暗中对托马斯的人进行着狙击。   一个3K党徒站在二楼对着下方一头奄奄一息的公牛补了一枪。可伴随着一声枪响,他的身体僵住了,直直翻过了木制的栏杆,从二楼摔了下来。   “嘿,飞鸟,你又打中了一个。”躲在栅栏后面的肖恩兴奋地对马槽后面的印第安人说道。   经过特蕾莎的检查,他身上没啥大碍,于是套着一个布袋子跑到前面来看热闹了。   可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子弹向着他们的方向射来,把马槽打得粉碎。   飞鸟躲闪不及,一块飞起的碎片扎进了他胳膊。   印第安人手上的枪掉了下来,身后的丹尼赶紧扔掉了手里的枪,把他拖到了后面,交给了特蕾莎。   在解决了那些烦人的公牛后,托马斯终于腾出手来处理马厩这边的袭击者了。   这帮混蛋已经让他失去了几乎所有临时拉起来的党徒,他的嫡系部队中,也有十来号人死亡或者伤于他们的枪下。   此时的镇口的场景犹如地狱,空地上躺着几十号人,有的抱着自己的伤口在呻吟,有的已经一动也不动了,他们有的死于牛群的冲击,不过更多的,是挨了托马斯手下的枪,或者被人群活活踩死。   散落到各处的火星都已经发展壮大,燃烧着它们所能接触到的各种易燃物。   有两栋最靠前的木屋子也已经着了火,屋子可怜的主人早已跑了出来,在不远处对着漫天的火焰跪地哀嚎。   “闭嘴!”心情不好的托马斯被哀嚎声吵得不厌其烦,他直接反身“赏了”那人一枪,那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几分钟前,他失去了家;几分钟后,他的生命也随之而去了。   托马斯可没有心情管这些,这场面他见得多了。   二十年前,在葛底斯堡,他带着自己的部队跟着皮克特将军冲锋,挨了一小时的步枪齐射和大炮轰击之后,身边的人十停去了三停,遍地都是残肢和尸体。   几年前,在南卡罗莱纳,他带着手下的党徒,烧掉了一片黑人聚居地,里面一个活人也没有放出来,他依然站在小土丘上,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他甚至开玩笑和自己的手下说,他闻到肉香了。   这才哪跟哪?   “他们全在畜棚那边,打死他们!”托马斯吼道。   剩下的这几十号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有些是跟随着他从南卡罗莱纳逃出来的。   方才被公牛撞击得散落在街道上的铁桶,被撞倒在地的木柱子,甚至是公牛的尸体,都成了3K党们的掩体,他们借此筑成了街垒,向畜棚的方向射击。   飞鸟他们这才发现,因为风的关系,火焰已经向着畜棚的方向延伸而来。   他们这边已经被照亮了,黑暗不再是他们的优势,并且,如果火焰再这么燃烧下去,这边也迟早成为一片火海。   亚当替自己的步枪再次填上了子弹,他看了眼身后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飞鸟和肖恩。   “我们要不要往先往教堂方向撤?”丹尼弯着腰冲到了亚当的旁边,他拿着枪靠在拐角处,想找机会反击。   可对面密集的子弹将他压制的身子都转不过来。   “恐怕对面没放我们过去的意思。”亚当跑到了畜棚的另一边,转身打了一个四连发,击中了对面的三个人,但随即被对面的一波齐射所回击,差点被击中。   “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我们这,我们不管从哪个方向跑,都可能要挨枪。”亚当说道,“更何况,等下那小子回来的时候,会找不到我们的。”   “可话说,这家伙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握着枪,侧着身,卡着对方的射角,瞄了一眼镇口的方向。   突然,透过火光,他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3K党们的背后。   一个3K党正躲在一个木箱子后面探头探脑。   他的枪口锁定着畜棚两边的方向,对面的人刚刚被他们打退到了畜棚的后面,接下来的事情,估计就是沿着镇口展开,绕到侧面包抄了。   “诶,你说,头会怎么处理对面那帮人?”他拍了拍身边聚精会神的同伴。   “我哪知道?”同伴很不耐烦,周围的人死了一片,他才懒得理身边那个话痨。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话痨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镇口枪声一片,可他在枪声中好像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同伴又打了一枪,拉了下枪的推杆。   话痨刚想开骂。   忽然,一个圆柱体落到了他和同伴之间,那根圆柱体的端头还有一根燃着的引线。   “我艹,炸……”   “BOOM~~”   话痨没说完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他和他的的同伴便被炸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血肉模糊。   和他们有同样遭遇的,是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处屋子,有四个3K党躲在靠窗的房间里。   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从身后另一面窗户丢进来的炸弹,便被炸了个闷罐头。   浓烟顺着窗户冒了出来,四个人中两个被炸翻在地,一个被震碎的玻璃片扎进了脑袋,另一个浑身是血,半挂在了窗台上。   方才注意力还都在畜棚方向的3K党们被身后的爆炸声惊到了。   他们纷纷转过身,寻找爆炸的来源。   在他们身后的方向,一个带着牛仔帽的人骑在黑马上,从暗影中出现。   马上的人一手拿着一根炸药,炸药的引线冒着火星,滋滋作响。   “给你们的礼物,3K党的朋友们。”陈剑秋把手中的炸药甩了出去。   这回的两根炸药是冲着两侧房子的二楼去的。   伴随着两声爆炸,二楼狙击位的两拨人连楼板带人一起被炸了下来,被炸下来的人“拥抱”了大地,有几个人腿当场摔断。   “快杀了他,他又要丢炸药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托马斯,他一边吼,一边对着马上的陈剑秋举枪就要射。   可陈剑秋也看见他了,黑萝卜的侧边立着一根火把,他从马鞍边上取下炸药,引线凑到火上。   引线被点燃了。   “头领优先!”陈剑秋这次手上使了点力,炸药飞得奇快,一眨眼间落到了托马斯的脚下。   托马斯正躲在一辆马车后面瞄准,看到炸药飞来,想都没想直接撒腿就跑。   这个快六十岁的人身手矫健,直接闪到了一个桶的后面。   不知道是托马斯跑得太快,还是陈剑秋扔得太早,那根炸弹落到目标位置后过了几秒钟才爆炸。   不过这也让周围的人失去了射击的位置。   “快点!跑起来,调整阻击位置,拦住他,他要和畜棚里的人汇合!”托马斯下达了命令。   3K党们一边躲避着对面扔过来的炸弹,一边向陈剑秋开枪。   可那匹黑马太快了,他们很难去判断它下一秒的位置,而当他们想通过数量代替质量,多射几枪看能不能蒙中的时候。   他们背后的枪声又响了。   畜棚那边也听见了这边的爆炸声,亚当和丹尼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3K党们腹背受敌。   “先解决那匹马!”托马斯准备故技重施,先解决眼前的。   手下的人架好了位置,准备一轮齐射解决这匹黑马,之前拿猎枪的人也凑了上来。   你跑得再快,总挡不住我人多、枪多、子弹多吧?   可陈剑秋并没有冲到他们跟前,他在离镇口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拐进了另一条街道里。   3K党们一时间失去了目标,他们傻了眼。   陈剑秋再次遁入暗影,他驾着黑萝卜拐过几间房子,绕回了离镇口不远处的一个街道拐角。   装着炸药的马车停在那里。   “杰瑞,我的炸药绑好了没?”陈剑秋勒住黑萝卜,停在了马车边上。   杰瑞从马车上站起身来,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老板,天这么黑,你也不让用灯,我到现在只绑了三捆。”   陈剑秋从他手上拿过那三捆炸药,每一捆炸药都和一条纸包着的铁弹丸捆在一起。   “你要是想被炸上天的话,我也不介意。”陈剑秋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夹着三捆绑好的炸药,沿着原路返回。   托马斯学乖了,他留了几个人继续压制来自畜棚方向的攻击,其他的人全力警戒着身后的方向。   只要那匹黑马敢再次出现,那自己这几十条枪就立刻把他打成筛子。   陈剑秋远远看见了路口的火光,他一夹马腹,黑萝卜开始向前冲刺。   横向的路口陡然间出现了陈剑秋和黑萝卜的身影。   他一个侧身,将胳膊下的炸药高高抛向了镇口的方向。   三包捆着的炸药,划过三道弧线,出现在了3K党们的头顶,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去瞄陈剑秋,还是去躲避这天降的死神。   可陈剑秋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当炸药被抛出去的同时,他抽出了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枪。   陈剑秋进入了射手状态,那三捆炸药的黑火药引火部分在他的眼中清晰可见,犹如夜空中的三颗红巨星。   “砰,砰,砰”   三声枪响,炸药在3K党们的头顶爆炸了,绽放出绚烂的花火,比花火还要灿烂的,是那些射向了四面八方的铁弹丸。   死神之雨,降临了。   这片四散的铁弹丸,对下方3K党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们中有的人只看了天空一眼,下一秒便永远失去了意识;有的瞬间耳鸣,然后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被击穿了;离远一点的,耳边传来铁珠划过空气的尖锐刺耳声,他们被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托马斯的胳膊被一颗铁珠击中,血肉模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座西部的小镇里,有人又让他重温起葛底斯堡被霰弹炮击的恐惧。   他的耳朵现在除了尖锐的蜂鸣以外什么也听不见,当他回过头看自己的那些部下时,发现他们有几个已经成了血人。   托马斯的脑袋现在是嗡嗡地,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撤,赶紧跟我撤!”他捂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胳膊,冲着自己的手下喊道。   陈剑秋只在路口出现了一瞬间,随后便再次隐去,他没有去理会身后的爆炸,而是向马车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板,还要炸药么?”杰瑞看着飞奔而来的黑萝卜,远远地问道。   “不用了,死得差不多了。”陈剑秋马不停蹄。   “真的啊?”听到对面人死完了,杰瑞立马精神了起来,刚才的爆炸声他也都听见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回了吧?”   “不,再走一趟!”陈剑秋跳到了马车上,他让杰瑞下了车,“回头去枪铺等我们。”   随后,他扬起缰绳,驾着马车再次向镇口冲去,黑萝卜紧跟在后。   不久后,耀眼的火光出现在镇口的方向,犹如璀璨的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巨大的爆炸声再次传来。   随后,万籁俱寂。 ###第一百零一章 托马斯的末路   陈剑秋骑在黑萝卜上,远远地看着被炸成了废墟的镇口。   那里现在一片安静,没有呻吟,没有呼喊,只有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之前对勃朗宁说死一半的话是把那些还在被牛追着的,还有提前跑路的“临时”3K党也算了进去。   他倒不是对那些为虎作伥的小镇居民心怀怜悯,而是暂时打算让勃朗宁的枪店继续设在这里。   这些混蛋死完了,枪卖给谁呢?张大年派来的人,又去保护谁呢?   至于托马斯和他的嫡系们,该死绝还是要死绝。   出来混,要说话算话。   只是可惜了那辆马车和那两匹马。   “陈,不去打扫下战场么?没见到托马斯和镇长那两个人的尸体,我不太敢相信他们死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在葛底斯堡活下来的蟑螂,一个是条老狐狸。”   丹尼在身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马鞍,一边问道。   陈剑秋刚才告诉了他们具体的情况,提到托马斯的时候,丹尼猛然想起了什么。   他认识托马斯,他们曾一起在邦联军供职。   这人在邦联军的时候就臭名昭著,而且极其嚣张。两人唯一一次交集,是在南北战争的一次战役中,托马斯因为认为丹尼的炮兵火力掩护不力而带着一帮手下兴师问罪。   然后他被丹尼敲掉了下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炮兵营地,但这个人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带着士兵上阵冲锋了。   他不太相信这个托马斯能就这么死了。   “勒布朗·乔丹你听说过没?”陈剑秋突然问道,这是镇长的名字,勃朗宁告诉他的。   丹尼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始终没想起来。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没有指望从丹尼这里找到答案,这个名字明显是个假名字。   “托马斯会有人收拾他的。”陈剑秋提起了缰绳,“至于镇长,他会来找我们的。”   ……   托马斯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他的一只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此刻还在汩汩地向外流着血。   十几分钟前,当他看见两匹马疯狂地拖着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从阴影中再次冲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末日的降临。   自己的手下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恢复意识的人正准备和自己一样逃跑。   根本没有人能阻止这辆满载着炸药的马车。   多年战场上生存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扑倒在一个还在呻吟的伤员后面。   他用那人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躯干。   爆炸的冲击波和车上剩余的铁弹丸劈天盖地而来。   托马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他的小腿上也传来一阵剧痛。   脑子里再次一阵晕眩。   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现场浓烟弥漫,一片寂静。   托马斯没有敢直接说话,躺在那里装死,他怕那个骑着黑马的魔鬼循着声音从浓烟后给他一枪。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托马斯的手在地上摸索,他找到了一根被炸断在地上的断木。   他发现自己受伤的小腿还能动,于是顾不得断木上的倒刺,扶着那根木头,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极强的求生欲让他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单手拄着那个断木,拖着半残了的身体,向还没被烧着的屋子挪去。   他靠着墙艰难地向前挪了几十米,那半边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支撑腿一软,摔倒在墙角。   “MD,约瑟夫,你这个混蛋,你耍了我,我要弄死你,MD。”托马斯靠着墙喘着粗气,嘴里咒骂着。   这个该死的弗吉尼亚人,不知怎么混成了镇长,骗自己说来到这里,可以找到想要的一切。   是的,枪,他给了;人,他也给了。   可他没告诉自己这里还有几个丧心病狂的有色裔。   他根本没想到这几个人的战斗力强悍至此。   该死的林肯,该死的安德鲁·约翰逊,该死的政客们,那些把这些有色裔放进来的家伙都该死。   正当托马斯还在靠着墙边满嘴诅咒的时候,一匹白马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从马上跳下来一个穿着暗红色裙子的女人。   托马斯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的心中燃起了一线生机。   “嘿,姑娘!救救我姑娘!”托马斯用尽自己的力气冲着女人喊道,“我是这个镇子的居民,乔丹镇长可以为我证明。”   可等到女人走近的时候,托马斯的瞳孔放大了。   他这才看清楚,之所以女人身上裙子是暗红色的,是因为上面沾得都是斑斑的血迹。   下一秒,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把匕首划破了他的喉咙,他软软地摊到在了地上。   在确认眼前的目标死去后,女人从里面的衣服掏出悬赏令,和他的脸比对了一下。   她从马上取下了一块布,将托马斯的尸体裹了起来,用绳子捆紧,放在了马背上。   女人翻身上马,向着镇外畜棚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   但最终,她还是调转马头,离开了镇子。   ……   第二天,镇子的居民们惴惴不安地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昨晚他们经历了惊魂一夜。   他们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听着外面的枪声和爆炸声,祈祷着黎明的早日来临。   可门外的场景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街上躺着一些披着白袍子的尸体,甚至还有几头公牛在茫然地转悠。   好些人的院子里多了几个倒在地上呻吟的人,这些人他们还认识,有的就是他们的邻居。   当一脸迷茫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镇口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像是进行了一场战争,沿街的房屋被炸碎,烧毁;地上遍布着尸体、残肢,那些尚且能分辨长相的尸体,他们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地面已经变成了漆黑的一片;有几丛余火还在燃烧,镇口被灼烧了一晚的空气余温尚在。   居民们紧接着迎来了另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镇长不见了。   本该在这样一夜后及时出现,稳定大局的镇长,不但没有出现在镇民们面前,反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镇子的法官。   一时间居民们慌乱起来,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候,镇子上目前持有枪支最多的勃朗宁先生站了出来,他安抚了大家的情绪,和居民们一起收拾了街道上的残局。   镇民们一致拥戴勃朗宁先生作为他们新的镇长,虽然他来这边的时间并不久,但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可靠、也非常有能力的人。   但勃朗宁先生婉言谢绝了大家的好意,用他的话来说,他只是一个商人,商人就应该做商人的事情。   但在他的力推之下,“德高望重”的前治安官西格蒙德·科恩先生成为了新的镇长。   根据勃朗宁的描述,科恩先生昨晚临危不惧,带领着雇佣的枪手坚决地与来袭的3K党进行了战斗,挫败了他们将这个镇子夷为平地的企图,阻止了他们对当地犹太人和其他镇民的侵害。   只有春风得意的西格蒙德自己知道,他的这个镇长,是拿自己所有的财产和那个带着牛仔帽的中国人换来的。   管他呢,那些钱本来就被3K党抢走了,自己这颗脑袋不是还在脖子上么。   一切都会好的。 ###第一百零二章 著名作家——马克·吐温   “老大,我们为什么坐火车啊?”换上了新衣服的肖恩问一旁的看着窗外的陈剑秋。   “因为快。”陈剑秋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除了他身边一个沉甸甸的牛皮包,他们的马、行李,甚至那只呆鸟,也都和他们一起上了火车,在后面的货运车厢里。   牛皮包鼓鼓的,里面装满了绿油油的美钞。这是犹太佬西格蒙德半生积蓄的一部分,陈剑秋在托马斯的老巢找到了它。   那里不光有他们抢来的美钞,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比如枪、马、子弹,还有3K党的那些白衣服。   陈剑秋拉着一车东西满载而归。   他让勃朗宁把所有的马和一部分枪,加上之前那批一起,运给张大年;然后把剩下的卸在了枪铺的仓库里。   随后,他从车上提着一个大布袋子和勃朗宁又钻进了里屋。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正式成为了勃朗宁枪械铺(蒙特罗斯分铺)及勃朗宁枪械制造厂的大股东。   陈剑秋看了一眼手上盖着戳的股权确认书,嘴角露出了微笑。   他把这张纸塞进了身旁的牛皮包里。   这辆火车是开往新墨西哥州的,一路向南。这条铁路沿着南北向的落基山脉修建,天知道耗尽了多少华工的生命与鲜血。   火车外的景色,也从昆布雷拉斯山口的苍翠巍峨和白雪皑皑,变成了满地都是的仙人掌和到处都裸露着黄土的百里荒原。   这种老式的蒸汽火车的车头一路向后喷射着浓浓的白色烟雾,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刺耳汽笛声飘到陈剑秋的窗子前。   铁路本身铺得并不平,下面用得都是货真价实的枕木,这让火车有点颠簸和吵闹,它经过每一段铁轨所发出的噪音和汽笛声交相呼应,吵得陈剑秋脑壳疼。   他拉上了车窗,目光回到了车厢中。   这是一节普通的车厢,乘客从科罗拉多的各个城市上车,有些是从更远的地方,比如怀俄明的夏延(Cheyenne)转车而来。   陈剑秋和他的团队们保持了低调,他们分散着坐开了。   丹尼夫妇坐在车厢的最前面,特蕾莎可能是舟车劳顿,有点累,靠在自己丈夫宽阔的肩上睡着了;   飞鸟和霍尔姆斯坐在他们前方两排的地方,飞鸟的伤在特蕾莎的照顾下,已经大为好转,行动完全没有问题,而霍尔姆斯,说什么也不要和肖恩坐在一起。   于是黑人便坐在了陈剑秋的旁边。   至于亚当,则坐在了车厢的最后面,陈剑秋连看都不用去看,他此时此刻肯定是把帽子扣在自己的脸上,半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其他的人离开蒙特罗斯的时候包里或多或少会装一点吃的或者生活的必需品,他却在里面塞满了酒瓶。   另外,不出意外的话,哈尼夫和唐尼应该也在这趟车上,只不过在其他车厢。   蒙特罗斯事件之后,哈尼夫派唐尼捎来了一条消息,说他们在距离蒙特罗斯十来公里的地方,遇到了平克顿的人,自己正在盯着他们。   至于那个红衣服的女人,现在应该去南卡罗莱纳去领赏金了吧。   “嘿,老大,对面那个人是不是崇拜我们?”肖恩凑到陈剑秋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嗯?”陈剑秋向对面看了过去。   一个中年人手里捧着一本本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钢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时不时抬起头观察着他们。   “你看哦,他一边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一边又在偷偷地观察我们。”肖恩得意地说道。   “肖恩,你记住哦,下次遇到这么做的人,最好逃跑,他们应该是平克顿的侦探。”陈剑秋拍了拍黑人的肩膀,然后不再搭理他。   他也开始观察对面这个中年人。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里面套着一件平整的西装背心,和那个年代大多数的体面人一样,他的领口佩戴着一个领结,不过领结有点褶皱,也有点歪。   他的脸上已经有些皱纹,头发有点天然的卷。   不过,最让人映象深刻的,是还是他鼻子下那从浓密的胡须,厚厚一条,几乎将他整个上唇都覆盖了。   看着陈剑秋也看着他,中年人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他收起了笔记本,走了过来,在和陈剑秋隔着一个过道的座位上坐下了。   “嘿,你好,我的名字叫萨缪尔·兰亨·克莱门,是一个作家,很抱歉刚才很没有礼貌地打量你们。”中年人向陈剑秋打了一个招呼。   陈剑秋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中年人以为眼前的这两个不同肤色的人听不懂英语,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可肖恩却开口说话了:“哇哦,您真的是作家么?我最崇拜的就是作家了,您很出名?”   中年更尴尬了。   “额,其实,还行吧,我的笔名您一定听说过,叫马克·吐温。”   肖恩继续眨巴眨巴着他的眼睛,不过陈剑秋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美国十九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美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奠基人,曾经在密西西比和当过领航员,他的笔名就源自于早年的水手术语——水深三英尺。   陈剑秋把肖恩这个文盲的脑袋往一边拨开,微笑着对作家说道:“久仰大名,您的《苦行记》我看过,很不错。”   见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国人突然提到他的作品,马克·吐温显得有点兴奋,四十多岁的他其实已经非常出名,但他仍没想到一个中国人会看过他那本十年前的作品。   “哈,那本书是我二十多年前的经历,那时我和你们一样年轻,在西部闯荡过。”作家很开心,“我的表哥在内华达任职,我一路长途跋涉地去找他,也是那趟旅途中,我认识了好些个和你一样的华人,他们勤劳、质朴,但是……”   “但是什么?”陈剑秋平静地问道。   “但是随遇而安且麻木不仁。”马克·吐温耸了耸肩膀,“原谅我的直白,朋友。”   陈剑秋并没有生气,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作家,说的可能都是实话。   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啊?我吗?我只是想出来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灵感,我从到新墨西哥州逛一圈,然后回加州。”   作家对自己的行程和目的并没有讳言,他手摸向了自己的怀里:“抽雪茄么?先生?”   可突然前方突然传来的一声爆炸声吓了他一跳,他手中的雪茄掉在了地上。   火车缓缓地停下了。   几道枪声响起,随后有几个沙哑的声音从车外面传了进来。   “都TMD统统给我下来,打劫!” ###第一百零三章 哟,打劫啊?   哟,打劫啊。   陈剑秋把头探出了车窗,想看看着这荒山野岭的到底是谁在从事抢火车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火车恰好停在一个弯道上,两三个脸上遮着三角巾的人骑着马,吹着口哨,围住了火车头的驾驶室。   又是两声枪响,白烟冒起,几个人冲进了驾驶室。   一具尸体被从驾驶室里推了出来,摔在地上。   随后,十来匹马从火车的正前方冲了过来,马上的每个人手上,都有枪。   他们和驾驶室里走下来的人一起,正从车头开始,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往下面赶人。   第一个车厢的乘客高举着双手,从前门一个接着一个被逼了下来。有一个走得稍微慢了点,屁股上便挨了把门的劫匪一脚,扑倒在地上。   但随即他便被旁边的另一个人揪着衣服从地上拖了起来,扔到了火车边上。他的嘴摔破了,一脸的土。   “利索点,站到火车边上,脸朝里面,排成一排!”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站在他们身后,他带着一个卷边的黄色牛仔帽,业务非常熟练。   这帮劫匪有十来号人,分工明确。   在第一个车厢里的人全部被赶下来之后,把门的那位冲了进去,开始在车厢里翻乘客们随身携带的行李。   乘客们面朝着车皮站成一排,双手高举,贴在车皮上,他们不敢乱动,因为背后有十来把枪指着他们。   黄色牛仔帽见车厢上的人排得整整齐齐,便把长枪扔给了自己的一个马仔,带着另一个手下,开始逐一搜起那些瑟瑟发抖的乘客们的口袋。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矮子,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双手把袋子的口袋撑开,兜着从乘客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别TM抖了!”黄色牛仔帽正摸着一个眼镜的裤兜,谁知那眼镜吓得浑身跟筛糠一样,搜身的人怎么也摸不到他的裤兜口在哪里。   另一个劫匪很不客气地给他背后来了一拳。   有液体顺着眼镜的裤脚流到了地上,铁轨边的泥土湿了一片,而眼镜也很不争气地瘫软在地上。   黄色牛仔帽顿时发觉自己手上也湿漉漉的。   “晦气啊!”牛仔帽转过身,弯下腰,把双手往矮子的衣服上蹭了蹭,接着准备去搜下一个。   他却突然听见了一声笑声。   这声笑声从后面的车厢传来,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牛仔正趴在车窗上冲这边嬉皮笑脸地看着热闹。   黄色牛仔帽顿时脸上发烫,怒火中烧。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不尊重自己的职业?不尊重自己的努力?   他从小在美墨边境长大,自幼家中贫困,遭人欺辱,靠替人放牛和小偷小摸为生;如果就这样下去,那他的一生多半和自己那个死于肠梗阻的爹一样。   直到那个叫埃尔南德斯的墨西哥人给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把破枪,于是他立志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和治安官斗,和印第安人相爱相杀,他独自带出了自己的队伍,如今终于在业内闯出一番名堂,他抢商铺、抢马车;他抢劫的技术在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戴明镇(Deming)到现在还张贴着他249美金的悬赏告示,迄今无人敢揭下。   正因为如此,他决定找一辆火车下手,闯出名堂,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可如今,这个牛仔,居然因为一泡尿而嘲笑自己,嘲笑自己这个新墨西哥州的“抢劫之神”。   他抬手对着那个窗户就是一枪。   “铛”的一声,子弹打到了车顶上,那个戴着帽子的头还在那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们三个跟我来,其他人,继续从一车厢往后搜。”黄色牛仔帽咬牙切齿,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怒气冲冲地向着陈剑秋所在的车厢而来。   此时陈剑秋的车厢里,大部分人都抱着头弯下了身子,更有人听见枪声直接趴在了地板上,熟练得让人心疼。   肖恩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雪茄,腆着脸问道:“大作家,这根雪茄你还抽么?”   马克吐温虽没有其他人那么不堪,还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僵住了。   他很紧张。   “您拿去吧,先生。”作家心不在焉地说道。   肖恩刚准备去兜里面掏火柴,手上的雪茄却被还在看向窗外的陈剑秋劈手夺下。   黑人瘪在了一边,敢怒不敢言。   陈剑秋没有看作家,而是直接把雪茄隔着过道和一脸不舍的黑人扔回给了他。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飞过窗外。   车厢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尖叫。   作家的身体也下意识地闪躲了下,他看向了中国人。   陈剑秋的身子和脑袋纹丝不动,他的手拖着下巴,只能看见他帽子下的侧脸。   这人是被吓傻了么?   陈剑秋起初只是想看个热闹,他看见黄牛仔帽恼羞成怒掏出了枪,正考虑要不要挪下。   可他目测了一下,那瞄准的方向歪得离谱,于是连挪的意思都没了。   他继续跟作家聊天:“对了,马克吐温先生,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   “我,我说来新墨西哥取点素材,还有……”作家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车厢口的动静。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随后,声比人先到,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车厢入口传来:   “里面的人,都给我滚下来。”   那些蹲着的、趴着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两个手高高举过头顶,排着队向着车厢入口的方向走去。   马克吐温也准备跟着下车。   可陈剑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冲着他往下压了压手。   作家犹豫了一下,最终屁股还是没有从列车的椅子上挪开。   等到最后一个人走了下去之后,下面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个中国牛仔呢?快滚下来!”   车厢里面没有再下来一个人。   “砰!”   黄色牛仔帽冲着外面空放了一枪:“再不下来的人,格杀勿论!”   这一枪又吓得一个人尿了裤子,这回那人直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黄色牛仔帽亲自带着两个手下冲上了上来,他一个帅气的转身出现在了车厢的门口,手中的左轮指向车厢里。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车厢里除了那个可恶的中国牛仔以外,还有七八个乘客。   最令他感到无法忍受的是,这七八个人,除了那个嘴唇上留着厚厚一撇胡子的卷毛绅士,竟然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 ###第一百零四章 枪手传?   “滚下来!”   黄色牛仔帽愤怒地吼道,他的枪口在发抖。   特蕾莎被吼声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问旁边还在看报纸的丈夫:“亲爱的,怎么了?”   丹尼的视线都没有离开报纸:“抢劫,你继续睡吧。”   特蕾莎打量了一下门口的牛仔帽,翻了一个白眼,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衣服,继续闭上了眼睛。   霍尔姆斯手里拿着那本笔记,对着那张人皮地图,在和旁边的飞鸟在探讨着什么。   不就是抢劫么,这段时间,他过着的都是子弹在头上飞的日子,光绑架都被绑了好几回了,抢劫?那就抢呗,反正自己现在是团队的精神原始股东,身无分文。   飞鸟和肖恩则是一脸淡定,他们老大都没说什么呢。如果真的要做什么,陈剑秋会先动的,如果没有的话,那肯定是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车厢的后面传来阵阵鼾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亚当身边的人举着双手下车了,他占据了整个椅子,睡得正香,枪声,吼声,跟他毛关系都没有。   而陈剑秋,正靠在窗户上,隔着肖恩在和马克吐温聊天。   “我以前也写过小说,不过当然跟您没法比,西部的题材我认为还是有点意思的,比如牛仔啊、枪手啊、抢火车什么的。”   作家听得一头包。   抢火车?那我现在不是在就地取材么?   “你看哦,我就拿抢火车来说,这些人显然没有提前做过研究和调查,上来就抢普通车厢,而不管后面的豪华车厢。”陈剑秋对着作家侃侃而谈,“你算上炸药和子弹的费用,枪支的损耗、马匹的饲料等等,本都不一定回得来。”   黄色牛仔帽蜡黄色的脸上血气上涌,泛起了红,他手中的枪指着陈剑秋不动,回头低声对身后的一个手下说道:“带其他人赶紧去后面的车厢看看。”   那人赶紧下了车,去招呼还在一车厢抢“穷鬼”的兄弟们。   随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陈剑秋身边那个鼓鼓的包上。   “牛仔,快把那个包交过来。”他试图抢回交流的主动权。   可陈剑秋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继续对着作家说道:   “这帮人围住车头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辆车并没有乘警,这就意味着,这辆车上的乘客,很多是有武器的,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进行缴械。不过他们运气好,第一节车厢那里并没有遇到反抗。”   黄色牛仔帽的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陈剑秋的话并没有停:“另外,做事情太过拖泥带水,抢劫的时候还能让被抢的人在枪口之下说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这实在是不够专业。”   牛仔帽再也忍不住了,他扣动了自己手中左轮的扳机。   可车厢中有一声枪响在他击发之前传来。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陈剑秋右手多了一把柯尔特,枪口还在冒着烟。   黄色牛仔帽捂着自己原先持枪的那只手哀嚎着,他的两根手指头被打掉了,伤口血肉模糊,左轮枪掉在了地板上。   陈剑秋手中的柯尔特转了两圈,重新回到了腰间的枪套中。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左轮枪,摇了摇头:“最后一点,勒马特左轮,比其他左轮多一根枪管,比其他左轮重,而且重心靠前,精度不好控制,要练。”   马克吐温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根本没有看清楚陈剑秋是怎么拔出他的枪的,又是怎么在瞬间击中了黄色牛仔帽持枪的手的。   更令人诧异的是,车厢里其他几个人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丹尼依旧看着他的那张报纸,飞鸟和肖恩一人手中拿了一把枪,饶有兴趣地看着少了两根手指的牛仔帽。   车厢后面的鼾声,则更大了。   黄色牛仔帽身后的马仔们见自己的老大受伤了,一个扶住他往后拉,一个“嗷”得一声冲到前面来举枪就要射。   “砰!”   马仔胸口多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在黄色牛仔帽和另一个人的注视下重重摔在车厢连接处,随后一动也不动了。   死透了。   刚才还在睡觉的特蕾莎坐了起来,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掉落在地上。   她手里拿着陈剑秋的那把泵动式霰弹枪,眼睛通红,怒气冲天。   “滚啊!让不让人睡觉啊!”   又是两发,像是发泄一般,打在那个马仔的尸体上,那具尸体很快变成了一坨烂肉。   这把霰弹枪原先是陈剑秋嫌硌脚,放在丹尼他们的座位下面的,谁知道老妇人被吵醒之后起床气这么大,直接抄起了枪就是一喷子。   “对,亲爱的,这人确实该死”丹尼放下手中的报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从他老婆手上将那把霰弹枪拿了过来。   可特蕾莎似乎还没有解气,拔出了丹尼腰间的左轮对着车厢门口又是一枪。   黄色牛仔帽和马仔连滚带爬地向后跑去。   可他还没走几步,小腿上便又挨了一枪。   开枪的是后面车厢的一个胡子上翘的人,他和一个年轻的随从一溜小跑过来。   是哈尼夫和唐尼。   唐尼的手上拿着绳子,把黄色牛仔帽和他的那个马仔捆了起来。   而此时黄色牛仔帽的属下们,已经在一个马仔的带领下跑去了最后面的豪华车厢,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唐尼提溜着那个牛仔想要从前门进车厢,结果却看见陈剑秋从车窗那向他招手,于是他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把两人扔在车窗下面。   “老大,怎么处理这俩人?你一句话的事儿。”哈尼夫搓了搓自己的手。   “趁着这俩还活着,你直接把他们弄到附近的镇子上卖了吧,我估计那里应该有他们的悬赏令,不过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这火车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你们直接去吧,我不要你的赏金,交十个点的什一税就行了。”   哈尼夫听完非常开心地扛着两个人走了,这俩人可能是他时隔几个月后第一次能领赏金的猎物。   陈剑秋又看回了车厢。   “亲,亲爱的,咱们消消气哈。”丹尼一边拿回特蕾莎手中的枪,一边安抚这个还在气头上的女人。   而除了还在酣睡的亚当,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他们开始有点同情那个南方的彪形大汉。   唉,可怜的丹尼,之前几十年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陈剑秋叹了口气,向还在震惊之中的马克吐温摊了摊手,他轻声说道:“作家先生,不好意思,刚才让有人打扰了我们的聊天,我们继续聊抢火车的事儿?”   马克吐温摇了摇头,他现在对眼前的中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不,我给你写一本传记吧?” ###第一百零五章 作家的故事及一段往事   “传记?”   陈剑秋笑了。   “对,准确的讲,是以你的经历为蓝本的小说,我想,那一定很传奇吧。”作家补充道。   陈剑秋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穿越前的经历不足道矣,一段一百年后的平凡人生,如果他真的把那个世界描绘给马克吐温的话,那“科幻小说之父”的名号,可能就不属于凡尔纳了。   穿越后,他只有这短短几个月的记忆,再往前的,到目前为止还是支离破碎。   “我失忆了,等我想起来之后,再和你说吧。”陈剑秋笑着向马克吐温摆了摆手。   马克吐温起初以为是陈剑秋出自于华人骨子里的低调和自谦,刚想说些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亚当手里拿着酒瓶,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从后面走了过来,他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陈剑秋,又看了一眼作家,在黑人后面的位置上坐下了。   “大作家,要不你先写下这位的经历吧。”黑人指了指后面的亚当,“他可是活的‘传奇’,他……嗷~~”   黑人突然惨叫起来,他的肋骨被陈剑秋“不经意”地凿了一下,痛彻心扉。   马克·吐温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的这几个人恐怕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他赶紧说道:   “抱歉,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想探知各位的身份,只是出于一个作家取材的本能而已,我这一路上都在听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无妨,无妨,我们也只是一群来到西部求生的可怜人而已。”陈剑秋一脸和善,“旅途漫长,大家闲聊闲聊肯定是无事的。”   作家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笑起来阳光极了,如同南加州的阳光。   “哦,那您介意给我们讲讲旅途上听来的故事么?”亚当突然凑了过来说话了,一嘴的酒气。   “是啊,这列车看来一时半会儿动不了,说来给我们听听吧。”陈剑秋看了眼窗外   火车头前方被炸毁的铁道处,还冒着黑烟;黄色牛仔帽的手下们去了后面的豪华车厢,零星的枪声传来,看来是交上火了;那些被逼下车的乘客们还在不知所措。   可这些跟他就没没太大关系了。   马克·吐温见听众们这么热心,于是翻开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   “这是我在阿尔布开克(Albuquerque)听到的一个故事。”   “十年前的阿尔布开克,简直是一个法外之地,那里是各种恶人的乐园,恶棍、杀人犯、抢劫偷窃者。”   “现在也是一样。”肖恩补充道,但随即又挨了陈剑秋一胳膊肘。   “在别人讲故事的时候,粗暴地打断,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陈剑秋教育着黑人。   作家继续讲了下去:   “希尔德上校最先到达了这里,他退伍之后便在阿尔布开克涉足了多个行业,并凭借狠辣的手段和精明的头脑,迅速成为独霸一方的霸主。”   “他取得了圣菲(Santa Fe)统治者的支持,更加专横跋扈,不可一世。”   “他霸占了当地的皮毛和木柴市场,商人们都小心翼翼地在他指定的秩序下经营,只要对他稍有忤逆,轻的被逐出阿尔布开克,严重的,第二天尸体就会出现在镇子外的荒野之中,被饿狼啃食。”   “但是这就引起了当地一些人的不满,于是,一个叫艾伯特·琼斯的人组建了一个帮派。”   “这个叫艾伯特的人可是当地的一个豪杰,他的帮派不断庇护着那些被希尔德伤害的人。”   “这可就触动了希尔德的利益,两边不断地发生摩擦。”   “直到有一天,艾伯特在从圣菲回来的路上,遭到了伏击,死在了一个农场里。”   “他的弟弟,康奈尔·琼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当地的执法官——比尔警长。可比尔警长不但没有替他向希尔德讨要公道,反而抓捕了琼斯帮的人。”   “康奈尔知道警长已经被彻底的收买了,于是他正式向希尔德和警长宣战,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在一个晚上,伏击了这两个人。”   “可希尔德这边人多势众,他们不但没有被伏击所击溃,反而发起了反击。”   “康奈尔被打得节节败退,可这个时候,他的手下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是一个神枪手,据说拔枪时间只有0.3秒,他能在一秒钟杀死眼前的所有人。”   “他站了出来,击杀了希尔德,而康奈尔,也杀死了那个腐败的警长。”   “那个人,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死神’亚当·格兰杰。”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故事中的男人此时背靠在椅背上,喝着手中瓶子里的酒,眼神很平静。   “那后来呢?”陈剑秋问道。   “后来?后来他们就逃出了阿尔布开克,一直在新墨西哥活动,康奈尔继承了他哥哥的遗志,到处行侠仗义,他们和墨西哥人为敌,和印第安人周旋,琼斯帮也越来越大。”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最终选择去抢圣菲的银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克顿的侦探们早就在那里设好了埋伏。”   “那一战,除了亚当逃了出来,其他人都被打死或者抓了,而康奈尔,也死在了圣菲的绞刑架上。”   马克·吐温的故事讲完了,他娓娓道来,自己都沉浸到了故事中。   “您认识亚当·格兰杰么?”陈剑秋突然问道。   作家摇了摇头:“他一直在被悬赏,销声匿迹很多年,不过听说前段时间又出现在了蒙特罗斯和丹佛。我没有见过他的悬赏令,如果有幸的话,我一定去看看。”   他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回头看了看还在喝酒的醉汉,突然问他:“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先生。”   亚当似乎对这个故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慢慢站起了身:   “不怎么样,作家先生。那个琼斯兄弟并不是什么豪杰,他们只是当地的两个商人,希尔德和他们有着商业上的矛盾,两群恶棍之间的狗咬狗而已。”   “至于那个亚当,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人,他的枪是很准,也很快,不过面对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枪手的时候,他也无能为力。希尔德是落水后淹死的,至于那个警长,是被乱枪打死的。”   “您是怎么知道的?先生?”作家的嘴张得老大,今天让他震惊的事情太多了。   亚当灌了一口酒,拍了拍作家的肩膀   “现实比故事精彩,但又比故事残忍,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于是便有了所谓的‘传奇’。”   他转过身,回到了车厢的最后面,不再说一句话。   而陈剑秋,看着亚当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零六章 又见平克顿侦探   火车后面车厢的枪声逐渐平息了,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陈剑秋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他再次将头探出了窗外,向后看去。   后面的豪华车厢接口处,一具一具的尸体被往外面扔,看穿着都是劫匪;   几个存活下来家伙双手被绑在后面,被几个手持着步枪的西装男子押了下来。   尸体被并列排成一排平放在地上,而那几个活着的劫匪,被西装男子用枪顶着,面朝着铁轨,跪在尸体旁边。   一个带着软边礼帽的男人抽着卷烟从火车上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左轮,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第一个劫匪旁边。   前面车厢那些被逼下车的乘客们都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来。   他扔掉了手中的卷烟,对着第一个劫匪的脑袋就是一枪。   “砰!”   劫匪的脑袋上冒出一道血花,向前倒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再无生机。   紧接着,他开始排队枪毙那些劫匪。   等到最后一个扑倒在地上,那个男人潇洒地将手中的枪递给身边的一个手下,转身向前面的车厢走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他们中有人甚至高高抛起了自己的帽子。   “向杀死劫匪的勇士们致敬!”   男人微笑着向着他们挥了一下手。   “朋友们,你们现在安全了,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吧。”他一边说,一边走向了陈剑秋的车厢。   在车厢的连接处,他看到了那具被打烂了的尸体。   他皱了皱眉,一脚把那具尸体给踢了下去,然后走向了陈剑秋。   他来到陈剑秋的身边:“先生,听说是您制服了这批劫匪的头目,是这样的吗?”   陈剑秋眉毛挑了一下:“你和你的人一直在后面看着?”   “抱歉,我们不是乘警,我们有自己的职责。”男人很官方地回答道。   “不,不是我,制服他们的人带着他们去领赏金了。”   男人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陈剑秋:“您好,我的名字叫做罗素·克劳,从纽约来,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一名侦探。”   飞鸟和霍尔姆斯互相看了一眼,肖恩的垂下了自己的眼睑,看向了地板。   “嗯?”陈剑秋的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罗素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些人的反应,他瞥了一眼陈剑秋腰上的枪,继续说道:   “为了防止这样不愉快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想排查一下乘客们的身份。所以,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国籍、职业吗?”   他的话说完,没人回应他。   车厢里的乘客们还没有重新上来,他们看见车厢外面的那具尸体,都望而却步。   车厢里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男人的背后,飞鸟和丹尼的手,逐渐滑向了自己的腰间。   “额,克劳先生,冒昧的问一下,你们应该没有在这辆火车上的执法权吧?”   马克·吐温突然说话了,他坐在靠里面,只听见了外面的枪声,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看见。   罗素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作家的脸看了10秒,想起了自己前不久在《纽约时报》上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的照片,脸上露出了极其克制的职业笑容。   “您是著名作家马克·吐温先生吧,久仰大名,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可您为什么会独自一个人待在普通车厢这里呢?”   马克吐温没有回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得都是废话。   买的起豪华车厢的票自己还会坐普通车厢么?   作为一个稿酬丰厚的畅销书作家,45岁的他确实有成为富翁的机会,前提是他没有去碰打字机、出版社这些乱七八糟的投资。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没有去碰股票那种该死的东西。   隔行如隔山,如果不是各种投资亏得裤子都没了,他才不会跑到西部来取材写新书还债。   罗素见马克吐温没有说话,也没有好意思再追问,他看了一眼陈剑秋,自我脑补了一下。   行吧,请谁也是请,这帮人大概是同行,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如自己专业,合着大作家在普通车厢体验生活呢。   “抱歉打扰您了,作家先生,我们在为豪华车厢的一位尊贵的先生提供安全保护服务。”   罗素从胸口的袋子里取出一块方巾,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们会派人去联系附近的人过来处理被炸掉的铁轨的,不过在此期间,希望你们不要靠近豪华车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句话是对陈剑秋说的,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又是一个富尔茨。”陈剑秋看着罗素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老大,刚才那个人应该没有看出来我们的身份吧?”肖恩悄悄对陈剑秋说道。   “应该没有,他们组织本身应该也都是各自独立进行任务的,比如最早跟着我们的和之前我们在丹佛逮到的,就不是一组人,而这帮人,应该是从东边来的。”   陈剑秋又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找他们麻烦的人,有对宝藏感兴趣的,比如莫里斯、埃尔南德斯这类;有对自己赏金感兴趣的,比如贝恩兄弟;还有为了守护自己信念直至心理扭曲,和自己不死不休的,比如富尔茨。   可最早那批尾随自己的平克顿探员们到底属于哪种,他实在是看不太懂,自己到目前唯一一次可以确定的正面交锋,是在蒙特罗斯外的洞窟里。   并且,经过他后来的分析,那次袭击应还纯属意外,那个探员应该并没有获得上面的授意。   所以,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呢?   被赶下车的乘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车厢里,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无不夸耀那些衣冠楚楚的白人探员们击杀劫匪时的英姿飒爽,但对身边这些同样击杀了劫匪异样肤色的乡巴佬敬而远之。   陈剑秋倒没有在乎这些人异样的眼光,要是他在乎这些,穿越醒来之后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列车长突然出现了,刚才劫案发生的时候,他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小单间里,蹲在角落,默念岁月静好,一切太平。   然后平克顿的侦探们“礼貌”地把他请了出来。   他被派去最近的铁路管理部门寻找帮助。   于是这辆列车就这么停在了荒野之中,大家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可不久后,一个衣着考究的仆人出现在了陈剑秋所在的车厢,他非常恭敬地对陈剑秋和马克吐温说道:   “两位先生,如果愿意的话,请随我来,我的主人有请。” ###第一百零七章 纽约最大的地主   刚才还在议论远离着陈剑秋的乘客们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很难相信这个黄皮肤的乡巴佬会认识豪华车厢的老爷。   在他们的目送下,陈剑秋和作家站起了身,跟随着侍从,向后面的豪华车厢走去。   车厢里其实什么人都有,有些行李放不下,堵到了过道里。   陈剑秋和作家在仆人的带领下,挨挨擦擦地穿过了好几节车厢后,终于来到了豪华车厢的门口。   刚才见过面的罗素站在车厢的门口,他很职业,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打开了车厢的大门,前面的仆人和作家走了进去。   可当陈剑秋准备跟着进入的时候,却被罗素伸手拦住了。   “请交出您的枪,先生。”侦探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是我们的工作,烦请配合。”   陈剑秋懒得理他,扭头就走。   他才不关心这车厢里的人是谁,他要真的想知道的话,稍微晚点让肖恩出趟活儿就行。   车厢主人底裤是什么颜色的黑人恐怕都能告诉他。   可他没走两步,一个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马克吐温先生的保镖朋友呢?怎么没有进来?”   刚才带着他们前来的仆人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他看见陈剑秋正扭头往回走,赶紧冲上前大声地招呼道:   “先生,先生,快回来。”   陈剑秋转过头,冲着仆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恐怕通过不了你们的‘安全条例’,你知道的,在西部,我们不会在任何执法者以外的人的命令下解除武装。”   “尤其是还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他补充道,“坏人太多。”   “先生,请说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罗斯的脸色有点垮,他对陈剑秋夹枪带棒的言语非常不满。   “好了好了!我算求求你们了,二位,别再吵了。”仆人走到两人中间,一脸苦瓜样,他转向了侦探。   “罗素先生,我知道您很专业,也非常感谢您的尽忠职守。给我个面子。马克吐温先生和他的保镖是我们邀请过来的,不存在把人家拦在门外的道理。”   罗素不知道是不是有鼻炎,还是鼻子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他又用方巾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只是你们雇佣的保镖,履行保护你们的义务,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于是,陈剑秋跟在仆人后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车厢。   车厢非常地豪华,地上满铺着驼毛的红色地毯,上面一尘不染;车厢的天花板并排挂着两盏银制的吊灯。   陈剑秋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现在是下午3点左右,外面正是阳光灿烂,可吊灯却是亮着的。   因为天鹅绒的窗帘被拉上了,外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白纱。   整个车厢呈现出一种复古的深红色,红色的杉木板覆盖和包裹了车厢顶面及墙面的铁皮。   家具也是红色的,红橡木打造的被家具摆放在车厢里,有桌子、书柜,甚至还有一张床、如果仔细看得话,可以看出工艺非常精致,必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车厢顶端的墙上挂着两幅画,画的主人显然对于画非常珍惜,因为它们被裱装在精美的镀金相框里,这玩意儿本身,就价值不菲。   仆人看见陈剑秋的目光,便指着其中的一幅画。   这幅画陈剑秋好像有点印象,他在穿越前看过,它色彩斑驳,光影的冲击感极强。   “这幅画是少爷最喜欢的,名字叫《日出·印象》,作者是一个法国人,叫莫奈;欧洲那帮死脑子根本接受不了新的东西,据说那个画家穷得快饿死了。”   “少爷已经给那帮人发出了邀请,正在纽约给他们安排画展的事项。”   陈剑秋有点感叹,谁能想到眼前的这幅画是印象主义的开山之作,一百年后成为法国马尔莫丹艺术馆的无价之宝呢。   可惜,莫奈想发迹的话,至少还得二十年。   仆人继续对他说道:   “这几节车厢是少爷定制的,平时会放在纽约火车站里,需要的时候,直接接上车头就可以走了。”   还是19世纪的美国富豪会玩儿,陈剑秋原本以为后面的只是铁路公司的一等座而已,却没想原来是富豪的私人车厢。   一个年轻人正和马克吐温在画下面谈笑风生。   “阁下,您真的是太幽默了,哈哈哈……”   不知道作家给他讲了一个什么样的短笑话,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   “我真的太喜欢您的作品了。我是您忠诚的读者,那本……对,《汤姆·索亚历险记》,我买了很多很多本,送给我们的朋友们。”   马克吐温看样子很喜欢年轻人的天真烂漫和直爽,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哦,对了,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约翰·雅各布·阿斯特四世,老阿斯特是我的曾祖父。”年轻人突然意识到还没有做自我介绍,他一脸歉意的说道。   阿斯特家族,可能是当时整个美国最有钱的家族之一,纽约最大的地主。   年轻人站了起来,他回头看到陈剑秋站在门口,向他招了一下手,“先生,请坐。”   年轻人走到一个书柜边,打开柜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厚厚的一摞手稿。   他走回到马克吐温的身边,把手稿递给了他:“其实,我也一直有一个当作家的愿望,这是我小说《他星之旅》的开头,希望您能给点意见。”   作家接过了那份手稿,开始一张一张地看了起来,年轻人靠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对于这种土豪追星现场,陈剑秋没太大兴趣,等下土豪开心打赏之后给鼓个掌就行了。   他开始继续打量这个车厢。   年轻人之前拿走书稿的那个柜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陈剑秋丝毫不怀疑这些东西的真实性。   但,当他的目光扫到柜子中间的一层时,突然停住了。   那里放着的一本画册一样的东西吸引住了他。   那本画册被单独地放在一边,里面还夹着一个书签样的东西,明显刚刚被人翻阅过,应该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年轻人从桌子上拿开放在那的。   画册的包装从外面看上去很平凡,不过,书脊上的那一串名字,却让他专注起来。   上面的名字是:   乔治·洛哈特。 ###第一百零八章 我们是专业的保镖   除了藏宝图的绘制者外,乔治·洛哈特可能是第一个知道这张图秘密的人。   几个月前,他在丹佛的街道上,死于一场暗杀。   临死前,他留下了一个包,陈剑秋猜测包里应该是人皮地图的备份和记载着他对于地图理解的笔记本。   而那个包,则落到了平克顿的鹰钩鼻子林奇的手里。   至于出现在这间车厢里的这本笔记,到底是不是林奇拿到的那本,陈剑秋不敢肯定。   毕竟,洛哈特作为丹佛大学一名著作等身的考古学教授,私人笔记肯定不止一本,而阿斯特少爷作为美国数得上的富豪,弄到一本教授的私人笔记,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如果这本笔记真的是林奇手中那本,那这局面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陈剑秋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男人,但他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个阿斯特少爷来新墨西哥又是做什么的?也是来找宝藏么?他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陈剑秋没有将自己陷进问号里,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不靠冥想。   于是他先把目光移开,继续寻找其他线索。   可马克·吐温那边的土豪粉丝见面会已经进入了尾声。   作为一名文豪,作家一目十行,他对阿斯特少爷的这部小说的开头部分赞不绝口:   “非常的优秀,阿斯特先生,您不光颇有经商头脑,写东西也非常有灵性,这篇东西的想象力非常丰富,我想您一定是一个热衷于冒险的人吧?”   阿斯特四世的眼里放出了光芒,对于他这样一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受到自己的偶像赞赏更兴奋的事情呢?   “啊?您说的是真的吗?先生。”阿斯特开心地快要跳了起来,“是的,先生,我非常热爱冒险,自从看了您的那本小说后,就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兴趣。”   他走到另一个华丽的矮柜边,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瓶酒和两个酒杯,他倒了个半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作家。   “喝酒么?先生?J&B,这是最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马克吐温接过酒杯。   年轻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车厢里还有陈剑秋的存在,他继续说道:“先生,搬到后面的车厢来吧,您的车费我包了,从这里往后都是我的车厢,我们可以多探讨下关于文学的问题。”   作家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内心是答应了,可他的嘴还没有想好怎么以更绅士的方式回应。   但没让他想到的是,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不认识的陈剑秋替他回答了:   “那我们待哪里?”   阿斯特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车厢里,罗素跟他说,这个人是马克吐温的保镖。   “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阿斯特指了指门外的平克顿侦探们,“我们有非常专业的安保团队。”   “可我们还没有护送马克吐温先生到达目的地!”陈剑秋很认真地说道。   阿斯特想了想,恍然大悟,他向仆人招了招手:“去,给这位先生支付一下马克吐温先生这一路的安保费用,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   陈剑秋压制住了自己报个一万美元的冲动,他摇了摇头,表情更加认真了:“先生,您在侮辱我们的职业素养。”   阿斯特嘴里的酒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职业素养?这帮新墨西哥的乡巴佬还有职业素养?更何况还是个亚洲黄种人!你们只想要更多吧?   那个白头发的老爷子在身后轻轻捅了捅陈剑秋的腰,他轻声说道:“我再给你加点,差不多得了。”   陈剑秋这时才意识到这老爷子可能不是仆人,而是个管家。   但陈剑秋依旧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说:“一路上保护好马克吐温先生的安全,是我们作为保护者的一份承诺,我只想要履行我们的职责!”   马克吐温看着陈剑秋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恍惚,差点真的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的保镖,感动得要流泪。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了阿斯特:“要不,您看?”   阿斯特一拍脑袋:“行吧,几个人都过来吧,你们行李不多吧?去平克顿那个车厢吧。”   “好的,尊敬的阁下。”   作家和阿斯特四世继续在豪华车厢里讨论着关于文学的问题,而陈剑秋则退了出来。   他在门口又见到了罗素。   车厢里的对话罗素站在门口全听见了,他现在一万个后悔自己当时跟阿斯特汇报情况时会提到眼前这个丧门星。   “虽然我们是同行,但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彼此竞争的关系。”陈剑秋还是那副表情,他向罗素伸出了手,罗素恨得牙痒痒,更何况对面还是个亚洲黄种人,直接扭头就走了。   陈剑秋回到了自己的车厢。   “怎么样?”肖恩问道。   “走,改善生活,换车厢!”   他把装着美钞的牛仔包交给了丹尼夫妇,并让他们照顾好车厢里的霍尔姆斯。   自己则叫上了飞鸟、肖恩,还有亚当,重新返回了豪华车厢。   他们回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作家和阿斯特已经不见了。   这间车厢并不是阿斯特的卧室,只是他会客和偶尔写书的地方而已。   往后,是一节卧铺车厢,有一个过道和几个房间,房间门都紧闭着,似乎都住着人,陈剑秋猜想,马克吐温,应该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卧室里。   往后走,是平克顿们所在的车厢了,这里只有座椅,但即便如此,环境也比当时大部分列车最高档的餐车还要豪华许多。   平克顿们排了岗,所以平时车厢里只有两三个人,而且大部分都抽空趴在桌子上睡觉。   现在火车趴了窝,他们的人手就更捉襟见肘了。   再往里面,就是禁区了,车厢口守着两个人,手里拿着枪,用他们的说法,陈剑秋他们并没有必要知道后面是什么,他们只要照顾好前面那节车厢就行了。   陈剑秋他们坐在位置上打起了盹,直到日落西山。   管家推过来一个小车,把他们的晚饭递给了他们:奶油汤和炖土豆。   “抱歉,在车上,只能给你们提供这些简单的饮食。”   陈剑秋捡起了一块土豆,塞进了嘴里:“前面车厢的人怎么样了?”   “他们有的还在等,有些已经直接下了火车改寻其他交通方式了。”管家说完,便推着车离开了车厢。   平克顿的侦探们,也很快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饭,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夜色降临了,月光照射在墨西哥州的荒原上,火车大部分的车厢,都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平克顿的侦探们提着煤油灯,在各个车厢间来回巡逻。   刚吃饱喝足的肖恩正躺在椅子上,透过车窗数天上的星星。   可他的帽子被人一巴掌打掉了。   陈剑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别偷懒,起来干活了!” ###第一百零九章 阿帕奇部落——美国南部最骁勇的印第安人   肖恩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他环视一圈,车厢里黑咕隆咚,平克顿的侦探们都出去了。   “老大,怎么了?”肖恩凑了过来。   陈剑秋指着车厢外,一个学者模样的人正从他们的车窗前经过,他被从那节卧铺车厢里带了出来,在两个平克顿的侦探的护送下直接向后面走去。   他们选择直接从火车外面走,而不是穿过自己所在的车厢。   飞鸟也爬了起来,亚当则躺在阴影里,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你们俩在这待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急着行动,我和肖恩会过来找你们。”陈剑秋交待了一下,随即带着肖恩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他们从车厢的前门下了车。   一个平克顿的侦探守在那里。   这人正靠在车皮上无聊地东张西望,正好撞见了从车上走下来的陈剑秋。   “你们下来做什么?”侦探警觉地问道。   “撒尿。”肖恩走到了侦探的身边,面朝着铁轨,准备解裤子。   侦探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黑人,“黑鬼,离我远点。”   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卷烟,抽出一根,用手重新卷了卷,递给身边的侦探:   “你们真的辛苦啊。”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替侦探点上,侦探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天天拿着那点可怜的工资,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丢掉性命的风险。”侦探叹了一口气。   “嗯?怎么还有生命危险?”陈剑秋甩灭了手上的火柴。   “哈!新墨西哥州!魔鬼都不愿意来的鬼地方,这里有该死的墨西哥人和印第安人,尤其是印第安人,今天你出现在荒野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头皮就可能没了。”   “印第安人?那些拿着弓箭和石头的原始人么?”陈剑秋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他们不是快被追得绝了种了么?”   “嘿,兄弟,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里的印第安人可不一样,他们是我在西部见过的最凶残和骁勇的。他们一直在这里来回晃荡,神出鬼没,军队拿他们都没办法。”   “哦?躲着点他们不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可我们的雇主是个疯子,非要找他们的麻烦,不过……”侦探本来还想说下去,可他突然狐疑地看着陈剑秋。   陈剑秋平静地替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怎么了,兄弟。”   “你不是下来撒尿的么?”   “我不是,我的朋友才是,我就出来透个气,不打扰你执勤了,兄弟。”陈剑秋把剩下的一包烟和火柴全部丢给了侦探,“我先回去了,兄弟。”   侦探笑嘻嘻地接过了烟。   他没发现,身边的那个黑人已经悄然无声地消失了。   等到他点完一支烟,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那个中国人也不见了。   咦?这么快就回车厢了?那这包烟可我可就不还了。   陈剑秋和肖恩两人此时已经出现在了车顶上,两人蹲下了身子。   “你去第一节豪华车厢,看能不能找到一本署名是洛哈特的笔记本,我去后面的车厢看看。”陈剑秋吩咐道,“记住,管住你的手,不要拿走任何东西,确认一下笔记的内容就行。”   “那节车厢里最值钱的东西我晚点会告诉你的。”陈剑秋加了一句。   肖恩答应了之后,两人分开行动了。   陈剑秋低下身子,轻轻往前走着,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时也在关注着火车两边巡逻的平克顿侦探们的动静。   当他来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时,发现两个守门的侦探正在聊天。   聊天的内容陈剑秋听了一下,基本都是在抱怨收入和风险不成正比,没有他关心的东西。   陈剑秋展开身形,向前轻轻一跃,落在前面的车厢顶上,然后随着落地的惯性收缩身姿,像一只猫一样轻盈。   侦探们并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动静,他们依旧沉浸于收入分配的不公平。   和前面车厢的黑暗不同,这节往后,都是灯火通明。   陈剑秋挪到了车厢的边上,他双脚勾住了车顶边缘的铁凹糟,将身体慢慢向下倒挂了下去。   他的脸和窗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车厢里的人即使向车外看去,也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他。   他的视线逐渐与车窗的上沿齐平,能够让他看清楚车厢里的情况。   车窗内的窗帘没有拉死,留了一条缝,而陈剑秋,则沿着这条缝向里面看去。   那个学者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摊开着一本笔记。   “你们研究了这么久,就研究出来这?!”阿斯特的声音传来,他穿着睡衣,在车厢中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这与他白天和马克吐温聊天时的气定神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额,先生,洛哈特先生是研究中美洲历史的权威,但是他在笔记里并没有写完全,他推断出那帮阿兹特克人的宝藏在美墨边境的一座山里,同时这个阿兹特克的分支和阿帕奇部落有关系。”   “这支部落一直活跃在美墨边境,他们现在……”学者还想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却被阿斯特粗暴地打断了。   “所以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我是不识字还是要你们向我科普阿帕奇部落?”阿特斯愤怒地一脚踢翻了桌边的一把椅子。   陈剑秋扫到了桌子上的那本笔记,上面的字他看不清,不过根据他们的对话,那应该是洛哈特的那本笔记无疑了。   “那个祭司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你明白么?”阿斯热低声怒吼着,“我听了你们的话,花大价钱把他从军队的手里买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学者胆战心惊地摇了摇头。   “意味着明天你醒来的时候头皮就有可能被杰罗尼莫剥走!”   阿斯特的愤怒是有道理的,阿帕奇部落不是一个可以对话的对象,美军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自己听信了这帮人的建议,从美军手上买来了他们抓到的祭司,着也意味着他将不得不与他们的酋长——杰罗尼莫为敌。   这个人在西部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恐怖至极。   他现在无比想念洛哈特,只可惜鹰钩鼻子林奇把笔记本和地图复刻给他的时候,也带来了洛哈特被墨西哥匪帮杀死的消息。   该死的,如果他在,自己也不用拉起这一堆废物组成寻宝队,更不用去找阿帕奇部落的麻烦。   “我觉得,您可以不用着急那些宝藏……”学者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   笔记和桌上的东西统统地被扔了出去,砸在了学者的脸上。   “我家的钱可以把整个纽约买下,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宝藏的钱吗?我要得是其他东西!”阿斯特的怒火到达了定点。   “滚!”   学者哭丧着脸被带了下去。   祭司?阿帕奇部落?   陈剑秋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如果这个祭司在这辆车上,那自己应该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黑暗车厢中的对决   陈剑秋腰腹发力,重新回到了车顶上。   如果那个印第安祭司被关在了探险队的那个卧铺车厢,那边的守卫不应该这么松懈,自己晚点也可以借着去找马克吐温的名义探查一番。   但如果不在那里。   陈剑秋俯身看了看后面的车厢。   后面的车厢还有一节,接下来是几节斗车车皮,里面装着煤矿石,再往后,就是货运车皮了,他们的马和行李都在那里。   陈剑秋轻手轻脚地向着后面又走了几步。   他看到了这节车厢的全况。   阿斯特的那间卧室和这节之间,其实是不相通的,阿斯特车厢的后门是锁死的,只有车厢两边有一个露天的过道供守卫同行和巡逻。   两个车厢之间用车钩相连。   这节车厢没有窗户,和后面的货运车厢如出一辙,守卫要比前面卧铺车厢要严密的多。   一前一后两个入口,都有两个平克顿的侦探在把守着。   由于火车没有开动,两个侦探都走下了车厢,两人分别站在车厢连接处的各一边。   和前面车厢两个摸鱼家伙的不同,这两个人手里拿着枪,在两边来回地巡逻,目光警惕地注视着火车两边方向所发生的一切。   车厢的门紧锁着。   看来,那个祭司大概率就被关在这间车厢里。   如果找到那个祭司,直接救出来,绑了阿斯特,今晚就开溜。   如果意外的这人不在里面,还是绑了阿斯特,今晚照样开溜。   既然不管怎么样都要开溜,那这两个倒霉的平克顿侦探就活不了了。   陈剑秋摸到了车顶的边缘,他再次倒挂了下去。   一个侦探的嘴被捂住了,匕首划过了他的喉咙。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眼中便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陈剑秋的手还抱着他的头,等到侦探咽了气之后,方才松开了手,那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而他自己,如一只大蝙蝠一般,一个空翻,跃了下来,安然落在地上。   旁边的平克顿侦探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可他刚转过头来,却看见一把匕首已经飞到了面前。   陈剑秋掷出的匕首直接扎在了侦探的眉心,刀身深深没入了他的脑袋中,侦探仰面倒在了地上。   除了尸体扑地的声音,全程没有发出其他异样的动静。   陈剑秋把尸体拖了进来,他侧过身,观察车厢那头的情况。   奇怪的是,车厢那头,刚才还在那边巡逻的两个侦探,也不知所踪。   陈剑秋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拔下侦探脑袋上的匕首,取出其中一个侦探腰间的钥匙,然后把两具尸体统统拖到了车底下。   在一切迅速地处理完毕后,陈剑秋用钥匙打开了车厢的门。   车厢里面同样很黑,只有靠近中间部分的地方挂着一盏煤油灯,照亮着周围的不大的地方。   陈剑秋的身体没有转向,他盯着那盏煤油灯,手背向后面,把身后的车厢门轻轻关上了。   他手摸着车厢壁,慢慢地,慢慢地向前移动。   陈剑秋尝试着进入了下射手状态,可从他现在的视角中,并没有发现这座车厢里有什么异常。   黑暗他熟悉,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靠近了煤油灯的范围,一个囚笼出现在陈剑秋的视野里,再往前走几步,囚笼里关押的那个人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尽管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太清楚,陈剑秋还是能确定,这个人是一个印第安人。   他慢慢靠近了那座囚笼。   正当他准备上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开这座铁笼时。   浑身的汗毛猛得竖了起来。   一道尖锐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正有什么东西冲他的脖子飞来。   陈剑秋猛地后仰,他侧过身子,一个东西贴着他的喉结,从他的下巴下面飞了过去。   那个东西落在了煤油灯的照射范围内,陈剑秋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一枚吹箭。   还未及陈剑秋回过身形,一道黑影从灯光所不能及的黑暗中扑了出来,向他袭来。   这道黑影的动作原始得没有任何套路可言,但异常地迅捷和致命,如同美洲狮扑杀猎物,直冲着他的颈部要害而来。   这人的手里是拿着刀的。   陈剑秋急急向后退去,他让开一个身位,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黑影一击不成,迅速改变了攻击的方向,他身手矫健,蹂身而上,手中的短刀再次扬起,冲着陈剑秋的脖子一刀削了过来。   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而且刀法极其原始和怪异,令人无法判断其下一步的走向。   陈剑秋再次后退,将将躲开这一记斩击。   黑影的身形已经进入了灯光的范围,陈剑秋也看到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印第安人中年人,美国西南部的风在他古铜色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沟壑纵横。   但他的眼神力充满了索诺拉沙漠野性和坚毅。   中年人的脸一闪而过,他继续前冲,手中短刀的斩击不停,又换了一个方向。   不过这次,陈剑秋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动作。   “铛”得一声响,他单膝微曲,身体微侧,一臂扬起,手中的匕首出鞘,架住了那把再次削向他脖子的刀刃。   而他的另一条腿猛然发力,一脚踢出,结结实实踢在了那人的小腹上。   “嘭!”   那人被踢得倒退了几步,后背狠狠地撞在了车厢的铁皮上,震得整座车厢都在晃。   车厢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看样子这边的打斗,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平克顿侦探们。   黑影见没有得手,迅速地逃向了车厢的另一端。   他撞开了门,跳到了小斗车上。   在跳过几个斗车之后,他直接跃上了一匹在旁等候的马,随后纵马狂奔。   陈剑秋也迅速地退出了车厢,他再次上到了车顶。   侦探们的注意力都被驾马逃走的印第安人吸引了,他们向着他逃去的方向开枪射击。   没有人注意到在车顶上朝着反方向狂奔的陈剑秋。   看来,今晚上阿斯特是绑不成了,真的太遗憾了。   当罗素带着他的手下再次出现在平克顿警员的休息车厢时,陈剑秋正翘着二郎腿,在和飞鸟吹牛逼。   “有什么事吗?先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 铁轨维修工程   “刚有人袭击了火车。”   罗素提起了手中的马灯,他开始扫视车厢里的人。   灯光照在了陈剑秋的脸上,他一如既往地一脸平静。   罗素的目光转到了飞鸟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钟,也没有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答案,至于那个白人牛仔,似乎从进入这个车厢开始就是睡着了的状态,好像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罗素抬高了自己手上马灯的高度,他扫视了一遍车厢,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厉声喝道:   “刚才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黑人呢?”   陈剑秋没有回答,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平克顿侦探。   “快说!”罗素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他的手向腰间摸去。   可陈剑秋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一点要回答的意思,嘴角挂着笑容。   这在罗素看来,是赤裸裸地挑衅。   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车座后面的影子动了,一个人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揉着眼睛。   刚才车厢里的光线太暗,没人注意到这阴影里面还躺着一个人,还是个黑人。   “怎么了,长官,我刚才在睡觉。”   黑人走到了马灯光线的照射下,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罗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剑秋,恶狠狠地指了一下陈剑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陈剑秋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可傍边的肖恩耸了耸肩,善意地提醒道:“你最好不要拿手指着他,这么做的一般没有好下场。”   罗素哼了一声,提着灯带着手下走了。   陈剑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侦探先生,需要帮忙的话招呼一声哈。”   罗素加速走出了车厢,有点气急败坏,他总感觉这几个人有点问题,可始终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平克顿的侦探们离开车厢后,车厢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老大,前面的车厢里没找到笔记,不过有好多钱诶。”肖恩凑了过来,一改刚才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下手了么?”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没有,按照你的吩咐,我什么也没动。”肖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陈剑秋随即直起了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几个人说了。   “你什么意见?亚当?”陈剑秋对着角落里的亚当说了一声。   “他们还会来的。”亚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向前靠了靠,月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鬓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水里爬出来。   “你怎么了?亚当?”陈剑秋急忙坐到了亚当的旁边,他扶住了亚当,问道,“要不要我喊特蕾莎过来”   “没事,已经没事了,老毛病了。”亚当摆了摆手,“特蕾莎也看过,没几天好活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你说他们还会回来的。”飞鸟说道。   “阿帕奇族的战士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有重武器,这些平克顿的废柴们根本拦不住他们。”亚当说道。   “那我们静观其变吧。”陈剑秋很担心亚当的身体,“你确定没事了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加入这个团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教自己各种各样的射击技巧。   但这段时间相处以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俨然成为了团队里最可靠的战力和他最好的老师。   “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有些东西我还没教给你呢。”   亚当闭上了眼睛,又靠在了椅子上,他胡子拉碴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肖恩把消息转达给了前面车厢的三个人,特蕾莎叹了一口气,她比别人更清楚亚当身体的情况。   “让他不要再碰酒了,再这么酗酒下去的话,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活过半年。”特蕾莎叮嘱了一句。   修铁路的人在第三天的上午来到了列车的附近,和他们一起到达的,还有装着枕木和铁轨的轨道车。   为首的工头看着被炸断的铁路直皱眉。   这帮劫匪抢起火车来拖泥带水,可炸铁轨一点也不含糊,他们对炸药的使用量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由于使用的炸药量太大,几节铁轨已经不是被炸弯那么简单,而是生生被炸断了一大段。   枕木散落一地,上面横七竖八地压着铁轨残缺不全的“尸体”,甚至路基都被炸出了一个大坑,需要重新筑起来。   “看什么看?干活啊!”白人工头瞥了身边几个华人铁道工一眼。   “老爷,这活没法干啊,来的时候,可没说现场是这个情况啊。而且,上次的工钱……”一个看起来年纪略长点的华人劳工指着现场的一片狼藉,小心翼翼地说道。   “屁话!赶紧干活。”工头歪了他一眼,“今天上午,全部给我干完,要不然,工钱一分钱都别想要。”   老人很无奈,只得从轨道车上取下铁锹,招呼了下后面的劳工们,开始修理铁路。   他们将褂子脱了下来,系在腰上,弯腰一锹一锹地把散落在铁轨两侧的碎石往回搂;剩下的两个人走到铁道中间,合力把炸断的枕木往外搬。   他们的身体瘦得皮包骨头,被手上的重量压弯了腰。   新墨西哥州的烈日照射在他们佝偻的背上,散发着蜡黄色的油光。   荒漠的风夹着砂土刮在他们黢黑的脸上,那一张张脸像是缩了水的橘子,皱巴巴的,满是纵横的沟壑。   豆大的汗珠沿着沟壑汇聚到下巴,从那里滴下,落入脚下的泥土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可他们一声不吭,低头干着手上的活。   而工头自己,则一溜小跑,跑向了列车的方向。   列车长前去请求支援的时候,没有说明列车上乘客的身份,不过肯定非富即贵,因为他的上司让他一天之内修好。   既然炸成这样,工期还这么紧,不加钱怎么行?   在豪华车厢的下面待了几分钟后,他得到的回复只有一个:“只给半天时间,拿钱修好了赶紧滚!”   他怀里揣着绿油油的美金喜滋滋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这些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赶工费,至于那些华人工人,这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老板给钱啦,快去帮忙啊!”   不知谁在车上喊了一声   从火车上跳下了一群人,向铁轨断了的地方跑去,他们争先恐后,生怕去晚了就没自己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美国西部的讨薪方式   “快住手!你们做什么呢?”   工头一边捂着怀里的那一摞钱,一边跑向施工地点。   施工现场人来人往,热火朝天,都不需要人指挥,一群汉子跟着几个木讷少言的华人,自觉地开始搬枕木、铁轨和平整场地,剩下的人联合着把轨道车上的材料往下搬。   没有人搭理工头,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一帮人在那忙活。   没用到一个上午,一个多小时以后,最后一节铁轨被架上了枕木。   铁轨维修工程完工大吉。   参与维修的人,除了还在收拾现场和工具的那几个华人,其他的都拢到了工头的傍边。   “付工资吧,先生,我们都干完了。”一个壮汉对他说道。   工头人都傻了:“你说啥?我什么时候雇佣了你们?”   人们面面相觑,带头的那个人急切地说道:“不是说只要过来帮忙,一人一美元么?”   工头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十来号人。   一人一美元?你们想屁吃呢?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他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们都听谁说的?”   领头的人指着自己旁边一个白胡子:“他说的。”   白胡子愣了一下,他环视了下后面,找到了一个黄背心,他指着黄背心:“他说的。”   黄背心也看了一圈,指向了下一个人。   溯源地行动就这么在十几个人里开始来回转,但传播学这玩意儿是一件很复杂的东西,哪怕是在十几个人里。   于是,消息的来源成了一团乱麻,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见他从豪华车厢的管家手里拿了钱,揣进了怀里!”突然,人群中一个人高声喊道,众人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人指向了工头。   丹尼是个老实人,不太适合干拱火的活儿,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半点虚假,底气十足。   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工头一时间也无法反驳,那摞钞票还在他怀里躺着呢,他下意识地摸了下。   这一摸可就坏了事儿,因为人群中已经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那抹绿色。   “再说一遍,我和你们之前没有合同,没有雇佣关系!我没有义务付给你们佣金。谁答应你们的你们去找谁。”   工头的声音有点虚,不过还是尝试做最后的挣扎。   这帮人大部分是从科罗拉多南下的矿工或者东边来的白人红脖子,没受过什么教育,他们比较务实。   他们干了活,就要给钱,不给钱,就是白嫖,白嫖,可不行。   而修铁路的钱,在工头的怀里,这是事实,所以,钱就该找他要。   这种逻辑在他们的眼里无比合理,所以他们纷纷围了上去。   “给钱!快给钱!”   工头见势不妙,脚步悄悄地开始往后挪,他看了眼轨道车旁边的马,随时准备跑路。   可又有人喊了一嗓子:   “这家伙儿想跑,大家不要放他走啊!”   工头二话不说,转过身子,扭头就跑。   可众人哪里会放他跑路,刚才那一嗓子后,早已有动作快的人追了上去。   工头还没跑出几步,便被刚才站在前面的那个白胡子一把扑倒在地上。   “揍他,揍他!”肖恩站在人群外围,一边伸长了脖子向人群里看,一边拱火,他甚至想凑上去也跟上个几脚。   刚才的那嗓子,也是他喊的,他和丹尼被陈剑秋安排混在了人群里。   工头捂着头被一顿暴揍,众人撕开了他的衣服,一摞钱立刻散落在了地上。   “一人一美元!一人一美元哈!大家不要抢!”丹尼在一边喊道。   可看见了美元的众人哪管这,能来新墨西哥州拓荒的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抢着地上的美元,有的甚至殴打在了一起。   他们互相扯着彼此的胡子,头发,骑在对方的身上施以老拳,有些直接抱在地上打滚,争抢着对方手上的钞票。   现场乱做一团,丑态百出。   “砰。”   忽然,一声枪响,还在肉搏着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抬起头,寻找起枪声的来源。   一个戴着牛仔帽的人靠在轨道车上,双手抱在胸前。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着烟。   “怎么,拿到钱还不赶紧滚?要等我把你们一个个脑袋打开花么?”   陈剑秋话音刚落,他对着旁边的空地上又放了一枪。   这声枪就非常有效果,一人带头连滚带爬地向着火车跑去,其他人也步其后尘。现场一哄而散,许多人手里攥着绿色的美钞。   这帮人回到车上免不了又要互相打一架。   工头的头被打破了,脸被揍肿了,正躺在地上呻吟。   血液流到了他的眼睛里,在睫毛上凝固成了痂,他尝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张黄皮肤的脸。   “先生,你该支付给他们工钱了。”陈剑秋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几个华工。   他们此时正木讷地站在轨道车边上,刚才那帮白人工人在地上抢钱的时候,他们离得远远地,呆呆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他们和你总是有契约关系的吧?”陈剑秋蹲下了身子,盯着工头看。   “他们的活都被刚才那帮人干完了,怎么付钱给他们?”工头挣扎着,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倔强,“而且,我的钱都被刚才那些人抢光了!”   “但他们确实干活了,你不应该厚此薄彼。而且,你需要付给他们抢工的费用。”陈剑秋用枪管子拍了拍他的脸庞,冷声说道。   工头只得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数了数,把剩下的,重新塞回到了工头的口袋里。   他走到几个华人的身边,把那叠钱递到了那个年长的华工眼前。   “你们的工钱,收下吧。”   那个年长的华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伸手去接那些钱,他摇了摇头,怯懦地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工头:   “我们还得在那位老爷手下接活儿,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却看见眼前一花。   陈剑秋手中的钱已经被扔到了地上   “这些钱,你们不要也罢。”   声音冷如铁,深似渊。   这些不争气的人们啊,你们被欺压、被凌辱,可你们低调、沉默,被人当成畜生一样苟活在这片大陆上!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抬起你们的头!直起你们的腰!对得起你们身上所流淌着的滚烫的血啊!   他不再说一句话,转身向着火车走去。   那个年长的华工,终于鼓起了勇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钱,他对着陈剑秋的背影喊道:   “恩人!恩人!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你会知道的,等你们想明白的那一天,会知道我的名字,这片大陆上的人,也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没有更多的话回答他,他的耳边,只剩下新墨西哥州荒原呼啸的风。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卧铺车厢里的乘客   不久之后,火车又继续开动了。   车厢里原先预想中的斗殴并没有出现。   当手持步枪的平克顿侦探们出现在各个车厢的入口时,原本还在像斗鸡一样怒目相向的人们瞬间恢复了平静。   他们仿佛一下子从无秩序的蛮荒回到了文明世界,老老实实地臣服于长枪之下。   车厢外,是自由而又狂野的西部,车厢内,才是文明而又博爱的美利坚。   肖恩不知道又从哪搞来一副牌,缠着飞鸟、亚当还有陈剑秋玩牌,可陈剑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兴趣。   从刚才上车开始,他就一直看着窗外。   相处了这么久,飞鸟现在已经很难从陈剑秋的表情上判断出他现在的情绪,尤其是陈剑秋不想让他们知道的时候。   “飞鸟,你恨疤羽么?”陈剑秋突然问道。   疤羽,飞鸟曾经的挚友,一个和他在同一部族一同长大的印第安人,却成了叛徒,最终和他的妻子一起死在了白人的枪下。   飞鸟握着牌的手有点抖。   “我,我不知道。”   “说不恨他,我很难做到;我是有点恨铁不成钢。或许,他经历了一些我所没有经历的,他,他可能没想明白。”   “但,我没有办法指责他,作为部族的首领,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族人。”   印第安男孩一如既往地善良和单纯,他陷入了内疚和自责之中。   陈剑秋不置可否,依旧望着车窗外。   “嘿,酒鬼,你的牌掉地上了。”肖恩突然指着桌子下面的一张牌,“这可是你自己掉的哈,我没有动任何手脚。”   亚当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低头捡起了那张牌,重新插入了自己手里的那摞牌中。   牌局还在继续,人菜瘾大的黑人没有作弊的加持,很快输了个底儿掉。   “不玩了,没钱了。”肖恩扔掉了手中的牌,生无可恋地躺在了椅子上。   “走吧,我们去卧铺车厢转转,阿斯特组建了一支探险队。”陈剑秋站起了身,拍了拍肖恩的肩膀。   火车开动之后,警戒进一步加强了,平克顿的侦探们没有一个待在休息车厢里,他们把守着每一个连接口。   而不知为什么,卧铺的车厢的守卫现在竟然是最严密的,通向普通车厢方向的车门直接锁住了,而这一边的车门,有五个人守在那里。   两人走到了车厢入口的地方,被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前天晚上下车时碰到的那个平克顿侦探。   “嘿,你好!”侦探非常的热情,但当他看到陈剑秋身后的肖恩后,一脸的嫌弃,“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找下马克吐温先生。”陈剑秋答道。   “很抱歉,现在这节车厢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侦探斩钉截铁,“他很好,如果有什么话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下。”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烟。”他掏出了那包烟,里面已经所剩无几,“味儿不错,可惜太少了。”   陈剑秋见状,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包烟,丢给了他。   侦探接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火柴有没有?”   “什么情况,搞得这么紧张?”陈剑秋掏出了一盒火柴递了过去。   “嘿,别提了,前天出了事儿,该死的印第安人袭击了列车。”那个熟悉的侦探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那感觉好像一口气要把烟在肺里面过个七八遍。   “那人可厉害了,一下子解决了我们的四个兄弟,手法干净利落。”侦探一脸苦瓜样,“大家现在都很紧张,所以没办法。”   “我们就看一下马克吐温先生,保证他完好无恙就行。毕竟,他是我们的雇主。”陈剑秋低声说道,他从怀里掏出五张票子,分别悄悄递到五个人的手里。   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便集体让开了,他们走到连接处,站在车厢门口,对着外面吞云吐雾。   陈剑秋带着肖恩走了进去。   卧铺车厢总共有六个房间,而房间的门,统统地都关着。   他轻轻地推了推第一个门。   门没栓上,他直接将门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马克吐温先生正伏在靠窗的桌子上奋笔疾书。   陈剑秋推门而入。   作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所以当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的时候,吓了一跳。   他转身一看,是陈剑秋:“诶,吓死我了,我正在写前天你们勇斗劫匪的情节,要不要我来给你们朗诵下。”   陈剑秋摇了摇头,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走到床边,坐在了作家的对面。   “阿斯特这两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陈剑秋问道。   “没有,我这两天都没有见到他。”   “这座车厢里其他几个包厢的人你见过没有?”   “也没有,罗素让我们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的东西都有人送,没事的话不要出来,据说又发生一起针对火车的袭击。”   作家摇了摇头,看来基本上一无所知,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些什么。   “今天上午外面过道上有点吵,不知道什么情况。”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嘱咐作家继续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便和肖恩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   他们来到了第二间房间的门口。   这回,门栓从里面被搭上了。   陈剑秋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卡片正面画着一张香艳异常的半裸女人。   他把卡片递给了肖恩。   肖恩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香烟卡?”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陈剑秋。   陈剑秋指了指门,肖恩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当他把耳朵贴在门上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变了,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老大,这个门一定要开么?”他低身问道。   陈剑秋一脸疑惑地看着肖恩,但随即点了点头。   肖恩弯下腰,把卡片伸进门的缝隙之中。   动作轻柔而又娴熟,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宛如艺术家一般。   门被轻轻地向里面推开了。   肖恩正准备沿着门缝继续向里面看去,脑袋却被陈剑秋往后面掰开了。   陈剑秋在确认了男人的长相之后,再次把门合上了,里面的声音突然销声匿迹。   “这门隔音的效果真好。”肖恩嘟囔了一声。   他们来到了第三个房间的门前。   正当他们准备如法炮制,去确认第三个房间乘客的身份的时候。   一声尖锐的哨声从车厢的后面传来。   “集合!集合!印第安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平克顿侦探VS阿帕奇战士   陈剑秋和肖恩迅速回到了马克吐温房间的门口。   在过道连接处的五个侦探跑了回来,他们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同时警惕地盯着火车外。   “怎么了?”陈剑秋若无其事地问那个熟悉的侦探,看样子他是这几个人里的小头目。   “印第安人来了,我估计是前天晚上的那帮人。他们来劫火车了。”   劫火车?恐怕是来劫人质吧。   枪声已经“噼噼啪啪”响了起来,看样子车尾的部分已经开始交上火了。   “你们不去帮忙么?”陈剑秋靠在门边上,问道。   “头,我觉得这位先生说得有道理,我们得去支援,要不然老大到时候又会说我们是饭桶了,年底分钱的时候也不会有我们的份。”旁边的一位对陈剑秋的话表示赞同。   侦探小头目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陈剑秋和肖恩刚才打开的第二个房间,随后下定决心,指着靠他最近的两个侦探:   “你们两个,跟我去前面,剩下的人,守在这里。”   他转向了陈剑秋:“老兄,这里麻烦你帮着照看点,如果印第安人靠近的话,直接宰了他们。”   “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了。”陈剑秋很肯定地对侦探小头目说道。   三个侦探随即提着枪向车尾跑去。   与此同时,陈剑秋感觉到车顶也传来了脚步声,训练有素的侦探们正跑过车顶,向车尾的方向支援。   他走到了过道的车窗边,拨开帘子,向外面望去。   列车此时正在穿越一片荒原,在列车的侧后方,扬尘四起,一群印第安人正骑着马,从一片光秃秃的山丘上冲下来,逼近了列车的车尾。   他们是直接冲着前天晚上的那个车厢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来救他们的大祭司的。   陈剑秋看清楚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印第安人的样貌。   这个人正是前天晚上和自己在车厢中交手的那个男人,他现在穿着印第安人经典的服饰,长发披在肩上,双目炯炯有神。   “杰罗尼莫,是杰罗尼莫!”在陈剑秋旁边的那个侦探惊呼道。   杰罗尼莫?   陈剑秋皱起了眉,根据他从亚当那里获取到的信息,这个人应该在美国的西南一带和美军周旋了很长时间,早就练得一身滑溜。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选择主动出现,去袭击一列有着精锐平克顿武装的火车,更不会选择大白天在空旷的荒野中驾马追火车,这意味着伤亡不会小。   1860年后,阿帕奇的战士们,真的是死一个少一个了。   但,阿帕奇的酋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呢。   可关押在火车中的祭司,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所剩不多的挚友,阿帕奇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的性命,更何况是这位德高望重的精神领袖。   那怕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他救出来。   “洛岑,带着你的人在侧面掩护,我和奔牛他们登车!”   “Ya!”   杰罗尼莫的身后闪过一个穿着印第安长裙的女人,她扬起缰绳,高喊一声,纵马而出,带着十几匹马分出了队列。   平克顿的侦探们已经守在阿斯特包厢外面的露天平台上,他们依托着掩体,开始向印第安人们射击。   洛岑抬起了手中的亨利1860连发步枪,她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瞄准,对着前方连续开了两枪。   两个平克顿的侦探中枪了,他们一个被旁边的人拖到了后面,另一个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向前倒去,翻过栏杆,从火车上坠了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这把亨利1860是阿帕奇印第安人手里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枪,它来自于一个美军的下士,后者死于杰罗尼莫的斧子下。   它被授予了洛岑——北美印第安人历史上最勇猛的女战士之一。   斩获首杀之后,阿帕奇的战士们也纷纷开始跟随着自己的女勇士,对火车上的平克顿侦探进行攻击。   印第安战士们手上的武器都算不上先进,除了少部分战士有枪以外,其他人手中的武器甚至还是弓箭、大刀和长矛。   他们的射程有着天然的劣势。   更何况,他们还是骑马追赶着火车,骑兵速度的优势被大大地削弱了。   侦探们的枪开始密集地响起,对付这些印第安人,罗素不认为自己的手下们会落于下风。   不断有印第安战士被击落下马,他们中弹的位置各有不同,但从高速飞奔的马上摔下,即使不死也身受重伤。   杰罗尼莫看了一眼身后生死未知的战士们,牙都要咬碎了,他狠狠地踢了身下的阿帕卢萨马,加速向关押着祭司的车厢冲去。   平克顿的侦探们进入了弓箭的射程范围,杰罗尼莫伏在马背上,躲过一颗射向他的子弹,弯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向洛岑射击的侦探。   “嗖!”   叩着弓箭的手指松开了,一道羽箭破空而出,划破空气,直接命中了那名侦探的脖颈。   侦探的脖子被扎穿了,当场断了气。   一波箭雨从车尾的方向袭来,印第安战士们的箭非常精准,至少有三五个平克顿的侦探们躲闪不及中了箭。   可当他们其中一个躲到掩体后面拔出自己胳膊上的箭的时候,发现自己流出的血液变成了乌紫色。   “箭头有毒!”他的声音声嘶力竭,透着绝望。   “快点!不要让他们接近火车!”罗素深知这帮印第安人近身之后的威力。   侦探的回击的火力更猛了,他们的武器更先进,训练更有素,射击精度都非常高。   每死一个印第安战士,杰罗尼莫的心就会抖一下,这些人都追随他多年,辗转于美国的西部。   可当自己问他们要不要参与到这次救人的行动中来的时候,他们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是。   他从箭壶中抽箭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道箭飞出,都会有一个平克顿的侦探中箭,然后去面对当场的死亡或者往后几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洛岑那边的枪声也不曾停歇,她用枪声宣告着对面死亡的降临。   印第安的战士们,正离火车越来越近。   罗素一见形式不对,喊过身边的一个身材壮硕的络腮胡侦探,对他吩咐了一声。   那人带着另一个人向着尾部装着煤炭的斗车跑去。   两人来到斗车上,络腮胡解开了斗车边缘的链子,周边的四块挡板掉了下来。   斗车中的煤炭全部沿着车皮的底部滑落到铁轨上,车皮上最终露出了原先覆盖在煤炭以下的东西。   一挺加特林机枪。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是一个陷阱!   络腮胡和他的帮手熟练无比地安装好了机枪和子弹。   加特林的枪口对准了后面靠近的印第安战士们。   射手摇起了手柄,机枪开始轰鸣,密集的子弹撒向了迎面而来的战士们。   “散开!散开!快上车!”   最前面的杰罗尼莫见势不妙,赶紧跳向了旁边的货车车皮。   他一跃到了空中,随后挂在了火车的车皮上。   可他身后的那几个战士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未能反应过来的靠前两人即刻就中了弹,他们被密集的子弹击中,连人带马都被掀了出去。   再后面的一个印第安战士跟着杰罗尼莫跳向了火车,杰罗尼莫一个手抓住车厢门的挂钩,另一只手伸向了他。   可一梭子子弹击中了还在空中的战士,他的身上绽出点点血花,双眼中生命的火光熄灭了,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面摔去。   “奔牛!”杰罗尼莫咬牙切齿,他从腰间掏出战斧,用斧背狠狠地砸在了车皮的锁上。   只一下,锁便被敲断了,他手臂发力,车皮的门被他一个人硬生生拉开了。   后面的战士们纷纷跟着跳了过来,他们有的扒上了车皮,有的和杰罗尼莫一起,跳进了车厢里。   副射手给那挺加特林插上了新的弹匣后,络腮胡子更加嚣张,对着前方肆无忌惮地狂扫。   车厢顶,车皮的两个边缘,只要下一秒有可能出现印第安人的地方,都是他的火力覆盖范围。   他和货车车厢隔着几个比他还矮的斗车,自己后面还有几把枪压制着高点,对面除非从三个方向飞过来,要不然的话,来多少死多少。   洛岑听见了这边加特林的密集声响,心里一惊,赶紧转头望去,然而立马就看到了几个印第安战士的牺牲。   可她的视线里,看不到那挺加特林,她的射角被囚车车皮挡住了。   侦探们的射击越发密集,她也愈发着急。   忽然间,她抬头看见了站在车顶的两个侦探,他们瞄准着车后面的方向,压制着登上了车尾的印第安战士们。   洛岑抬手就是两枪,打死一个,击伤一个。   “快,先打死那个女人,她是他们里面最准的一个。”罗素一边下达命令,一边瞄准洛岑。   他要让这个印第安神射手付出代价。   洛岑一声口哨,跟在他后面的战士们迅速散开,而她自己,则驱马贴近了前面的车厢。   她要卡死后面那些侦探们的射角,然后从前面登上火车,包抄过去。   可当她逼近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时,忽然一阵剧痛从肩上传来。   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肩膀。   洛岑从马上向侧边倒了下去,眼见就要卷入车底,被火车碾得粉身碎骨。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   在车尾的杰罗尼莫已经摸到了车皮的车顶,但是被前方车顶的人和那挺加特林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忽听得两声枪响,他向上探出头,发现车顶的两个侦探已经被打了下去。   “冲!”杰罗尼莫吼道。   印第安战士们爬上了车顶,拿着刀和战斧,向前方冲去。   他们冲到了车顶的边缘,也看到了那挺加特林正对着他们。   加特林响了,然而阿帕奇的战士们悍不畏死,纷纷从车顶往前跳了下去。   杰罗尼莫抄起了手上的弓,对准了络腮胡子一箭射去。   络腮胡子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前方从车顶跳下的战士扫射,已经有两个人被他击倒在地。   可他也看到了杰罗尼莫手上的动作和那根射向他的羽箭。   络腮胡子猛地向侧边一个闪躲,避开了那根羽箭。   嘿嘿,想射死老子,没那么容易,现在吃吃我手里这挺大宝贝的枪子儿吧。   络腮胡子的嘴角露出狞笑,他摇转柄的速度更快了,子弹再次如暴雨一样射了出去。   那几节矮斗车毫无遮挡,在行驶的火车和加特林的封锁下简直就是天堑,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火力不够或者会断。   他的副射手和自己配合多年,能保证子弹源源不断地换上,几乎没有断层的时间。   一梭子扫完后,插在加特林上的这个弹匣打完了。   “换弹!快换弹!”络腮胡子吼道。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扭过头一看,自己的副射手已经倒在了弹药箱上,他的胸口插了一根羽箭。   络腮胡子避开了那枝箭,可他身后的副射手没有。   当他再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印第安人已经跳到了第一节斗车上,向着他冲来。   杰罗尼莫箭袋已经空了,他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弓,掏出了那把斧子,俯身向前冲锋。   他从一个斗车跳到另一个斗车,灵巧得如同悬崖上的岩羊,但是每一记跳跃都充满了力量,速度快得惊人。   络腮胡子慌了,他急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弹药箱边,一把把自己搭档的尸体从箱子上面拉开。   他从箱子里取出两排弹匣,刚准备转身替机枪换上弹。   一把斧子照着他的后心直直劈下。   络腮胡子被砍翻在地,杰罗尼莫再次抬起斧子,对着他一顿暴砍,后面的印第安战士一拥而上,将怒火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机枪射手很快被剁成了肉泥。   杰罗尼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跳上了那个囚禁着祭司的车厢。   “快!开门救人!”   他打算先冲进去把被囚禁的祭司救出来,然后和洛岑他们汇合撤离,或者直接想办法弄断囚车和前面车厢的连接。   杰罗尼莫用同样的办法打开了车厢的锁。   他们冲了进去。   车厢里一片漆黑。   “维亚利克!我的老师!我们来救你了!”   杰罗尼莫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心,收紧了。   他带着阿帕奇战士们冲到了那个笼子前,一个战士从背后抽下了一根火把点燃。   笼子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难不成老师已经被他们……   杰罗尼莫的胸中感到一阵窒息,他不敢想象大祭司就这么死了。   忽然,罗素的狂笑声从车厢外传来。   “哈哈,杰罗尼莫?阿帕奇的战神?蠢蛋!你和你的印第安渣子们就老老实实死在那间车厢里吧。”   杰罗尼莫跑到了车厢的尽头,身体靠在了门边的车皮上。   他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脑子急速地转动。   到底该怎么办?这次救援行动,是自己太冒失了,不但没有救出自己的大祭司,反而折损了很多优秀的战士。   洛岑的身影,他也没有看到,怕是也已经惨遭毒手。   怎么办?   车厢外罗素的声音传来,他下达了命令:   “给我盯好了这个车厢,我要把这帮渣子统统弄死在里面!战神?我平克顿第一侦探罗素杀的就是战神!我要……”   “砰!”   一声枪响。   罗素的豪言壮语戛然而止。   另一个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我赌你上司听你自称为平克顿第一侦探,一定不太开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让你不要用指头指着他   十几分钟前,卧铺车厢的入口处。   陈剑秋从车窗外退了回来,他拉上车窗的帘子,向肖恩使了一个眼色。   肖恩不经意地悄悄移动到了一个侦探的身后。   “还是这边安全对不对?”陈剑秋斜靠着倚在车厢门边上,盯着另一个侦探说道。   他的笑容很和善,看起来人畜无害。   “是啊,是啊。”侦探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那个印第安人的传说他早有耳闻,据说死在他手下的白人士兵不计其数。   他心有余悸地转过身,向窗外看去,不过头不敢探出车窗,只是从枪声中判断着车尾的战况。   可下一秒,他的嘴被捂住了。   一把匕首从他背后由下到上,斜斜插进了他的肺部。   侦探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了,他说不出话来,意识逐渐模糊。   而另一边,肖恩也掏出了一根绳子,从后面紧紧勒住了另一个侦探的脖子。   侦探手中的枪“咚”得一声掉落在地上,双手去扒拉脖子上的绳子。   他拼命地挣扎,向后退了几步,“咣”的一声和身后的黑人一起撞到了车厢的门边上。   陈剑秋已经靠了过来,一刀捅进了侦探的心口,他将匕首转了一下,拔了出来,血液喷涌而出。   肖恩刚准备把侦探的尸体从车厢口推下去,却被陈剑秋拦住了:“被车尾的人看到的话,就知道这边出事了。”   他蹲下身子,在侦探的衣服上擦了一下手和匕首,然后对肖恩说道:   “去前后车厢喊上丹尼他们,我们要行动了。”   肖恩点了点头便上了车顶。   陈剑秋站起身,看向车厢里剩下的四个房间。   正当他准备去打开第三个房间的门的时候,第二个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刚才陈剑秋看到的那个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这个男人光着上身,肌肉很是发达,他的毛发茂盛得异于常人,胸口长满了金色的胸毛。   此时他正叼着一枚雪茄,一只手上拿着一杯威士忌,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裤子。   “MD,吵死了,什么情况,一帮人在车顶跑来跑去。”男人显然没有听见火车外面的枪声,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当他看见陈剑秋时,陈剑秋也看见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扭头就往房间里跑。   他是一个资历非常深厚的赏金猎人,见过无数横行于西部的亡命之徒,阿斯特邀请他加入了自己的寻宝团作为顾问。   男人在陈剑秋的身上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第一时间跑向了自己放在架子上的那把枪。   他的裤子掉在了地上,然而他根本没有心情去捡,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枪。   然而一只脚踹到了他光溜溜的屁股上,紧跟着一把匕首冲着他的后心而来。   陈剑秋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并没有直接掏枪,但是他忽略了房间里面,还有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坐在床上。   女人紧紧抓住被子掩着自己的身体,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然后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男人被一脚踹得扑到了地上。但身为一名在西部摸爬滚打多年,还能活下来的猎人,他的本事绝非只有喝酒、抽眼、玩女人。   他迅速翻过身,两条腿如兔子踹鹰一般,向身后的陈剑秋的身体踹去。   如果换成一般人,怕是会被这两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心口或者下部要害,然后往后飞去。   可陈剑秋却没有中招,他的记忆力,有人使过这招。   鹰有爪子,他的手上有匕首。   他迅速侧身避开那两条穿了“毛秋裤”的粗腿,然后一刀扎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一个光屁股的男人做这样的动作,非常不雅观,陈剑秋不能惯着他。   “啊!!!”   男人痛苦地大叫起来:“该死的黄皮杂种,我弄死你啊!”   既然动静已经大了,陈剑秋也再不遮掩,他掏出腰间的左轮,对准地上男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男人的脑袋被打开了花,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女人的尖叫声随后也戛然而止。   陈剑秋走出了房间,他发现,这里的动静,已经对旁边的几个房间产生了影响。   马克吐温先生的门打开了,看见是陈剑秋,便又把门合上了;第四间房间走出来的是那个学者,他看见了陈剑秋手中的左轮,自己乖乖地走了回去;而第五和第六间房的房门,都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那里面住着的,都是女人。   “这破探险队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架构?”   只有第三间房的房门没开。   如果自己是平克顿的侦探,在遭遇了那次袭击之后,是绝对不会还把祭司关押在原来那个地方的。   如果他真的被关在这个卧铺车厢里,那肯定就是这间了。   陈剑秋靠近了第三间房,他轻推了一下。   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陈剑秋猛地后退,他将两把左轮统统拔了出来。   这个房间里除了祭司以外,肯定还有人在里面,而且大概率是守卫他的侦探。   他猛得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向一边避开。   “砰!”   一发霰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喷到了过道对面的窗户上,瞬间把车窗打得粉碎。   一个平克顿侦探举着枪对着门口,他其实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早等好了,谁打开门,就给谁来上一枪。   可当他拉动推杆将霰弹上膛时,两颗子弹击中了他,随后紧跟着又是几枪。   侦探被身上多了几个窟窿眼,委顿在地。   陈剑秋闪进门,举枪搜索房间里可能藏人的角落。   但没有其他人了,只有那个年老的印第安祭司被绑在椅子上。   “我是来救你的,你还能动么?”陈剑秋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英语,连说带比划。   印第安老人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他的年纪很大了,但双眼很有神。   他冲陈剑秋点了点头。   陈剑秋替他剪开绳子,带着他走出了房间门。   此时,丹尼夫妇从车顶跳了下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武器,然后是肖恩和霍尔姆斯。   突然,车厢过道的外面传来了枪声和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   陈剑秋向外一看,一个印第安女人正驾着马向车厢靠来,看样子是想登车。   可当她快要到连接处的时候,被一颗子弹击中了。   她从马上摔了下来。   陈剑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把她拉了上来。   “洛岑?”那个印第安老祭司认出了这个中枪的女人。   “罗姆尼夫人,麻烦照顾一下这位女士。”陈剑秋把陷入昏迷的印第安女人交给了特蕾莎,并让霍尔姆斯一并留下。   他对其他人招了招手。   “走,我们去车尾。”陈剑秋走在了最前面,他带上皮手套,从丹尼的手里接过那把泵动式霰弹枪。   前面的车厢里,亚当和飞鸟早已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他们从来都不为自己的老大担心,他们紧盯着前面正在和阿帕奇印第安人交手的平克顿侦探们。   看样子平克顿们占得了上风。   罗素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着自己的演讲,想象着人们吹嘘他抓到印第安英雄的丰功伟绩。   陈剑秋看着都觉得烦,他径直冲出了车厢,对着他的后心就是一喷子。   可怜的侦探头领连人带栏杆一同冲出了火车,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不见了动静。   肖恩在一旁对着远去的尸体耸了耸肩,小声说道:   “我说吧,让你不要用手指着他,这人,记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长官死了,侦探们一时间有点懵。   不过还是有勇者站了出来。   原先站在罗素旁边的侦探抬起了手中的枪。   他是罗素的副手,日日夜夜盼着自己的那个刚愎自用的上司暴死,如今机会来了,怎么能不珍惜。   击杀杀死罗素的凶手,力挽狂澜于未倒,保护雇主,抓住那个印第安英雄,平克顿王牌侦探称号有望。   不一样的人做同一样的梦,同一个梦被同一个人打碎。   陈剑秋根本没给他梦醒的机会,一喷子把他打了个稀烂。   “还有谁要试试?”陈剑秋环视了下周围的侦探们,剩下的侦探们面面相觑。   出来打工本来就是挣一份工资,长官都死了,何必如此拼命呢?   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猛,他后面的几个人更不是善类,对面的车厢还有好多印第安人,没理由再战斗了。   于是当其中的一个人放下了手里的枪时,剩下的人纷纷跟着照做了。   陈剑秋把手里的霰弹枪扔回给丹尼,摘下自己的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很满意地看了看这些侦探。   “嗯,这样还差不多。”陈剑秋用手捂着火柴,火车外面风比较大,点烟不太容易,“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坐下来谈谈,没必要打打杀杀的,把你们全弄死也不是我的本意,对吧。”   他指了指一个侦探,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这个侦探是之前那个卧铺车厢执勤的小头目,十几分钟前他把车厢的守卫任务交给了陈剑秋,现在他呆呆站在那里,满脸震惊。   这,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忽听得陈剑秋叫他,他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是在叫他之后,只得向陈剑秋走去。   “快来!跑过来!”陈剑秋挥着手,侦探只得步行改做小跑。   “你叫什么名字?”陈剑秋见侦探来到身边,把手上的卷烟塞到了他的嘴上。   “额,我叫比斯平。”侦探有点局促。   “好,你现在就是这些侦探的头了。”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枪留下,然后带着你们所有人退回普通车厢去。”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他再次环视周围的侦探,脸色平静,不怒自威。   没有一个人回应。   “好,那就这么定了。”   比斯平有些茫然,他忽然莫名其妙成了一支十几人的平克顿小分队的长官,这是他之前做梦都没想到的。   可总感觉哪有点不太对呢?   他看了看陈剑秋,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还有那些正在呻吟的弟兄。   “赶紧去吧,要不然,我可没有办法保证你们能够承受那位印第安战神的怒火。”陈剑秋低声说道。   囚车车厢里的杰罗尼莫听见外面的枪声停了,知道对面出了状况,可当他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两枪震服了所有的侦探之后,震惊不已。   这个年轻人他前天晚上见过,自己在和他1V1的对决中败下阵来,这在他几十年的战斗生涯中,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   然而,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的震撼远远不止于此。   阿帕奇族的大祭司、他的老师——维亚利克,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这个年轻人的旁边。   侦探们从车厢外面的平台退了出去。   对面囚车车厢的门打开了,杰罗尼莫和一群阿帕奇的战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杰罗尼莫跨过车厢连接,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剑秋身边的大祭司。   “太好了,老师,你没事真好!”   老祭司拍了拍杰罗尼莫宽阔的背,示意自己没事。   “是这位勇士救了我。”他指了指旁边的陈剑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还有洛岑,她也得救了,一位女士正在照顾她。”   两个人全程都在用自己部族的语言交流,陈剑秋一句话也听不懂。   不过,那个壮硕的印第安酋长转向了他,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行了一个部族礼。   “谢谢你,我的朋友!原谅我,前天晚上我把你当做了看守囚车的敌人。”杰罗尼莫用英语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阿帕奇部落骁勇善战,他们期待友情,同时也更尊重强者。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指着侦探们扔下来的枪:“让你的战士们中会射击的把枪都捡起来吧,你们的武器太吃亏了,这种打法完全是用人命在填。”   杰罗尼莫很无奈:“这次的行动是我疏忽了,是我救人心切,我们的部族不能没有大祭司。”   他身后遍体鳞伤的战士们没有说话,但从他们的眼神中,陈剑秋看出了对于首领的无限信赖。   他们都不后悔为族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来找一找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吧。”陈剑秋走向了阿斯特车厢的大门。   从刚才开始,车厢里面就一片安静,似乎外面的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里面的人。   陈剑秋一脚剔向了大门。   令人意外的是,大门连锁都没有锁。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豪华的车厢内,所有的摆设都没有移动,洛哈特的笔记和那本像画册一样的地图仿制品摊开在桌子上。   阿斯特消失了。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跑掉的呢?   “亚当、飞鸟,你们俩确定没有看到阿斯特从这间房子里出来么?”陈剑秋转过头,问两人。   飞鸟摇了摇头:“我在盯着那些开枪的侦探,没有注意。”   “我没有看见有人从这间屋子里出来。”亚当很肯定的答道,“他应该之前就跟罗素在一起,他们可能从车顶走了。”   “普通车厢?走!”陈剑秋带着一众人,快步地向前面的车厢走去。   可当他们走到最前面一节,也就是他之前第一次见到阿斯特的会客车厢时,一道蒸汽汽笛声突然从前面传来。   火车降低了速度,看样子是又要停车了。   “走,上车顶看看怎么回事!”   陈剑秋带着飞鸟爬上了车顶。   “老大,你看那是什么?”眼尖的飞鸟指着前方。   “嘿,望远镜!”陈剑秋朝下面喊了一声。   肖恩从下面把望远镜丢了上去。   陈剑秋用望远镜顺着飞鸟指的方向看去,在火车正前方,铁轨的两边,一群人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里。   他们都骑着马,身统一的制服,身后背着步枪,而他们身后的平板马车上,则是各种各样的重武器。   陈剑秋立刻从车顶上跳了下来。   “怎么了?”杰罗尼莫问道。   “你们出来的时候被美国陆军盯上了,他们现在就在前面。”陈剑秋一边说,一边向着车的后面走去,“通知大家,重新到车尾集合。”   “走!”杰罗尼莫一声号令,印第安战士们跟着陈剑秋再次向车尾跑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逃出生天   乔治·克鲁克上校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印第安通,他是亚利桑那军区的最高长官,负责将当地的印第安人赶到保留地,用枪和炮让他们懂得文明世界的美好。   然而十年前,当他被格兰特总统逼着来到这片鬼地方时,他都快疯了。   没有鲜花和河流,也没有美人和网球。   只有无边的荒漠,酷热的天气、神出鬼没的印第安人,还有废物一样的军队。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告诉自己手下的那些废柴军官如何不让阿帕奇人在半夜割掉他们的脑袋,亦或者不要因为前一天酗酒,而第二天大清早被一群骑着马的人冲进营地砍成肉酱。   他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军人,蓄着浓密的金色小胡子,下巴上还留着凌乱的胡须,外出行动时,他把胡子编成小辫子放进衣服里。   在野外,他很少穿军装。   此时的他,正骑在马上,眺望着远方逐渐驶进的火车。   “长官,他们真的会袭击这辆火车么?以我对杰罗尼莫的了解,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出现的。”上校身边的副官问道。   “我比你更了解他。”上校回答道,“阿斯特从我们这里买走的那个大祭司,是他的老师。”   “可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拿他做诱饵呢?”   “换成是你,会带着几十个拿着弓箭、落后步枪还有大刀长矛的战士,去冲击几百个全副武装的联邦士兵的军营么?”上校有点不太想回答这个脑子转一下就能想明白的问题,他对自己的手下实在是太失望了。   既然阿斯特愿意出钱,那就让他做诱饵好了。   身为一名高级军官,他从来不买纽约那些财阀的账。   他原本的算盘是让火车上的武装拖住阿帕奇人,或者直接干掉他们,最多自己在这里以雷霆万钧之势扫下尾。   前面的斥候已经向他汇报了袭击的发生,并且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阿帕奇人从火车上撤离。   他们还在火车上,十有八九是被平克顿侦探们抓住了。   他的部下远远向火车下达了停车的命令。   原先的司机被劫匪打死了,新任的司机是平克顿的人。   火车降低了速度,渐渐驶近。   “准备战斗!”克鲁克上校对后面黑压压的一片骑兵说道。   可当火车真正缓缓停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火车的只剩下了前半截的部分,而后面的货车车厢,停在了远处。   几十匹马从车厢中飞奔而出,向着远方奔去。   ……   陈剑秋带着众人一路向后跑去。   他还没有打算去尝试挑战几百个严阵以待的美国陆军士兵,他们得想办法撤离。   前方就是装着他们马匹和行李的车厢。   杰罗尼莫和陈剑秋从顶部拉开了车厢的门。   一只金雕如同一道金光一样,径直从门缝中飞了出来,直冲天空。   “刚才那是什么?”一个印第安小伙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仿佛看见了自己部族的图腾。   “一只傻鸟。”陈剑秋回答道。   一群人从车顶下进了车厢,伤员和仍旧昏迷的洛岑,也被战士们从下面接了进去。   “丹尼!断挂钩,拉制动!”陈剑秋冲着连接处的丹尼和几个阿帕奇小伙子喊道。   “抓紧咯!”   制动拉紧,挂钩脱开,车厢中的人、马匹,猛地向前倒去,这比前面那温吞水的减速方式来得猛烈的多。   陈剑秋目送着火车的前半段远去,谢天谢地,他所担心的脱轨并没有出现。   “快,上马!我们的时间不多。”   黑萝卜被关在这黑漆漆的车厢里面早已很不耐烦,它和玉米这一对“自由之子”完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感觉。   所以,当车厢速度减慢之后,他便带着陈剑秋冲了出去。   杰罗尼莫和飞鸟紧随其后,然后是带着昏迷洛岑的丹尼夫妇。   阿帕奇战士们的马在刚才战斗的时候留在了后面,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来,所以他们直接骑上了车厢中其他的马。   这些马其实原先是属于那些平克顿的侦探们的,其中,还有一匹阿斯特的纯种阿拉伯马,现在他是杰罗尼莫的坐骑。   这临时组成的队伍迅速地进入了荒野之中,向着和克鲁克相反的方向逃去。   乔治·克鲁克脸部的肌肉在抽搐,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以精锐干练著称的平克顿侦探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击溃了。   人质、马、枪,全被抢了个精光。   他的先头骑兵队已经出动了,向着那群人追去。   这次要是逮不到杰罗尼莫,以后怕是更难了。   马群在荒野上全速向前飞奔,身后尘土四溅,黄沙飞扬。   “酋长,我们现在往哪个方向走?”陈剑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阿帕奇酋长,他深知在这片土地上,要想甩开众多追着屁股的联邦骑兵,只有杰罗尼莫能做到。   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他比谁都要善于利用地形。   酋长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驾着那匹阿拉伯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们很快进入了一片山凹里,然后穿过底部一片贫瘠的谷地,最终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口绕了出去。   在天色渐暗以后,他们的身后早已不见了骑兵们的踪影。   “这座山叫魔鬼山,五年前我曾经来过,不熟悉或者没有人带路的话,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杰罗尼莫说道。   看来,这些骑兵们今晚上要和响尾蛇还有仙人掌作伴了。   既然已经甩掉了追兵,队伍自然放慢了速度,在这种高速的状态下,那些伤员们受不了。   洛岑已经醒了过来,特蕾莎的治疗很有效果,她喝了水之后已经能够活动了。   他们来到一个山谷的附近,一队印第安人骑着马出现在那里,那是他们事先约好,前来接应的阿帕奇族人。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杰罗尼莫看向陈剑秋,突然问道。   “我姓陈,你叫我陈就好了。”   “天色已经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见见我的部族吧。”酋长向陈剑秋发出了邀请。   陈剑秋当然不会忘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请教那个大祭司,如果阿斯特说的是真的的话。   “行吧。”他欣然允诺,“我正好对你们,也非常的感兴趣。”   一轮圆月挂上了荒野的天空。   月亮下面,一支队伍,向着荒野深处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皮地图的正确打开方式   杰罗尼莫部族的部族躲藏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洞口朝着另一座毗邻的荒丘,所以山洞中的火光在荒野的夜晚中不会显得太耀眼。   “剩下的人都在这了。”杰罗尼莫指了指火堆旁边的人。   陈剑秋环视了一下洞窟。   这是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营地,甚至和之前飞鸟部族的那个都不可同日而语。   洞窟不算小,在白天的时候,这里能为印第安人在炎热的新墨西哥州荒漠中提供一丝阴凉;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箱子和物资,地面上或是用布、或是用动物的皮毛铺成了一个个简陋的床铺。   这些人就这么住在这里。   一些女人和老人坐在篝火边上,手上缝补着衣物,注意到自己的酋长带着陌生人进来,纷纷抬起了自己的头。   极度的营养不良让她们看起来面黄肌瘦,眼神都倦惫无光。   陈剑秋大概数了一下,人数不到一百人,其中有一半是老弱妇孺,杰罗尼莫是怎么带着这些人在亚利桑那到新墨西哥和数倍于自己的美军周旋的?   “你们平时吃什么?”陈剑秋问道,他没有在洞窟里找到吃的东西。   “平时我们会找机会袭击他们没有防备的营地、运输的队伍,或者去附近的白人聚居点去‘借’点粮食,不过那样很容易被发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再搬迁营地了。”杰罗尼莫说道。   “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打野兔和采摘仙人掌,勉强熬过没有物资的日子。”   “我印象中,他们不是给你们提供了搬迁的保留地么?”陈剑秋身后的丹尼问了一句,他和他的爱人正在查看一个印第安战士的伤势,“”   “那些都是谎言。”杰罗尼莫叹了一口气,“划给我们保留地贫瘠而又荒凉,和我们的故土完全没有办法相比,我曾尝试带着我的族人回到保留地种植玉米,可迎接我们的,却是白人们一次又一次言而无信地背叛。”   “他们只会把我们囚禁在一下狭小的范围内,然后控制着我们的族群,他们会收掉我们的武器,蚕食我们的意志,直到我们像一堆臭虫一样生存下去。”一旁的飞鸟感同身受,“他们是不会兑现自己的那些承诺的。”   “你喝酒么?”杰罗尼莫从洞窟边缘的那堆箱子里翻出了几瓶酒,递了过来,“墨西哥人那里弄来的,抱歉,我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   亚当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特蕾莎的警告。   “龙舌兰酒,味道还可以,陈,你可以尝尝。”他闷了一口,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拿起了酒,坐到了篝火边的一块横着的树干上,他喝了一口。   酒味儿很浓,带着一些苦味。   杰罗尼莫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隔着篝火,酋长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喝?”陈剑秋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亚当表示这酒没问题,他怕是不会碰这瓶酒。老酒鬼对酒、毒药、致幻剂、麻药都极有研究。   杰罗尼莫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苦涩。   “我被墨西哥人骗过,十几年前,他们和我们谈和,送来了一整箱龙舌兰酒。那天晚上我的战士们都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他们就袭击了我们的营地,我们死了几十个人。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喝酒了。”   陈剑秋也不说话了,安静地喝了一会儿酒。   飞鸟也坐了过来。   三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闲聊中,陈剑秋得知,杰罗尼莫所率领的奇里卡瓦部落是阿帕奇人的一个分支,他从小便一直在与墨西哥人进行战斗,可后来,他才发现,美国联邦的蓝衫骑兵队才是他们最危险的敌人。   白人统治者们惯用的招式,便是骗他们和谈,然后利用和谈的机会,将他们的首领杀死在和谈的地点。   很多印第安的人首领们死于这种方式。   奇里卡瓦的上一任部落首领是这样,飞鸟的父亲——疯马,也是这样。   离开了故土,部落便失去了根基;没有了首领,人们便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这边大陆上的原住民们,便这样在历史的长河中烟消云散。   “对了,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应该不是简单地逃亡吧?”杰罗尼莫看向眼前这个和他相同肤色的年轻人。   这个人和他认识的那些西部的亡命之徒不一样,他灵巧、勇猛、下手果断,但绝不凶戾。   “我是有些想法,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在寻找一样东西。”陈剑秋开诚布公,“这也是阿斯特绑架大祭司的原因。”   他叫来了霍尔姆斯,从他手上接过那本笔记本,打开,并从中取出了那张人皮地图,递给了杰罗尼莫。   杰罗尼莫借着篝火的火光看了一下人皮地图,看不出个所以然。   大祭司也坐了过来,从酋长的手上接过了地图。   这张地图的复制品他在阿斯特那见过,所以他并没有看太久。   随后,他用本族的语言和杰罗尼莫开始交流。   片刻后,杰罗尼莫转过身,用英语向陈剑秋他们解释讨论的结果,而大祭司则仍在低头看着人皮地图。   “这是纳瓦人的东西,他们和我们一样是阿帕奇族的分支,不过说得是不同的语言。”   “他们原先的居住地和我们毗邻,不过和我们一样被赶出了原来的地方。”   “纳瓦人!”坐在一旁的霍尔姆斯惊呼起来,“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的文化和阿兹特克人有太多相通的地方了,不过他们还有人活着么?”   “我已经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杰罗尼莫说道,“我们的文化和习俗相通,但听老人们说,彼此之间发生过很多争斗。”   印第安人的部族之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和平,哪怕同属一个族系,更何况居住地接壤。   正当众人还在讨论的时候。   突然,大祭司从杰罗尼莫的腰间拔出了斧子。   除了杰罗尼莫和陈剑秋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他们不知道这个看似羸弱的老人到底要做什么。   “血!”祭司指着那张人皮地图,用生硬的英语说道,嗓音无比沙哑。   他的手准备往斧刃上靠。   正当众人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陈剑秋已经明白了祭司的意思。   “还是我来吧。”他看着瘦骨嶙峋的大祭司,从自己的靴子中掏出了那把匕首。   他把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下,待温度降低后,划开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把手举到了那张人皮地图的上方。   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人皮地图上,逐渐散开,漫到了地图的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地图仿佛是活了。   另一个画面,出现在了地图的背面。 ###第一百二十章 鬣狗帮的野望   特蕾莎赶紧取来伤药和纱布替陈剑秋包扎,这位优秀的医生一边包扎一边埋怨道:“年轻人真是莽撞,去猎只兔子来放血不就行了么?”   陈剑秋没有说什么,任由这个女人唠叨,从某种程度上讲,她在这个团队里像是每个人的妈妈,包括丹尼。   那是一种关心。   他的转向了那张人皮地图,现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张地图上。   老祭司拿着地图,还在说着些什么。   “我的老师说,人皮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是一种阿帕奇人独有保存信息的方式,方法只有代代祭司口口相传。”杰罗尼莫翻译道。   知道情况的人都认为这张人皮地图是个宝贝东西,看上去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变成碎片,谁能想到用人血去淋它呢。   恐怕,连纳瓦人的祭司,都是这么想的。   人皮地图背面所浮现的,是一张精度极其简略的地图,不过比正面那意识流的绘画要好多了。   “这是哪?”陈剑秋问一旁的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还在端详,可杰罗尼莫的声音传来:“这是纳瓦人原来定居的那片区域,现在,那里有一个小镇,有一支联邦的部队驻扎在那里。”   火光映照着陈剑秋的脸。   现在宝藏的大概地点已经知晓了,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里面到底埋藏着什么东西了。   除了已经确定的黄金,还应该有其他东西,如果说其他人还可能是冲着那些黄金去的话,阿斯特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就像他说的,他和他们的家的钱可以把半个纽约买下来。   所以,如果还能找到阿斯特的话,还是要找他问问,如果找不到,就直接去找吧。   希望,这不是纳瓦人的那些前辈们撒下的一个谎言。   陈剑秋思考了片刻,他抬头看向杰罗尼莫,这是对这片土地最熟悉的人。   酋长知道这个年轻人所想的可能和他是相同,于是开口说道:   “你帮我抵抗克鲁克和他的联邦陆军,保护我的族人,我帮你找到宝藏。”   陈剑秋点了点头,向杰罗尼莫伸出了手,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没问题,成交。”   “我还会帮你和你的族人找到‘应许之地’。”他补充了一句。   “那么,首先,我们应该改善改善你和你族人的武装。”   ……   阿斯特现在三魂被吓飞了两魂。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次的旅途竟然会这么坎坷。   原以为探险就和那些小说中所说的那样。   英雄带领着考古学者、枪手、美女博士,根据一张藏宝图进入神秘的西部,邪恶的印第安人百般阻挠,英雄神机妙算,英勇果敢,带着队伍消灭了印第安人,找到了宝藏,获得了美女的芳心。   更何况,他还有一整支平克顿侦探保护他,在小说里,这些人就是英雄身边的炮灰。   然而,氪金并不能使他成为主角。   他先是被打晕了,然后现在头被麻袋罩着,身体被捆着,丢在马上,一路颠簸之后被人从马上扛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猛然间,他头上的麻袋被人一把扯开了。   阿斯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是一座小木屋,从门外照射进来的强烈光线一下子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等稍感适应之后,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饶有兴趣地玩着一只甲虫,这只甲虫从他的手心爬到手背,这人玩腻了,便一指头摁死了那只可怜虫。   他看起来年纪稍大,像是一个墨西哥人。   “欢迎,欢迎,阿斯特先生。”他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这里好久没有贵客光临了。”   这个人,正是重新回到了新墨西哥州的埃尔南德斯。   自从上次在橡树村被陈剑秋和村民们打得抱头鼠窜,几乎丧命以后,这位务实的前墨西哥人就断了藏宝图的念想。   自己在西部害怕的人,原来有一个,后来增加了一个,现在,那两个人在同一支队伍里。   这事儿水太深,自己把握不住。   于是他收拢了“疤脸”的人马,翻山越岭重新回到了新墨西哥州。   宝藏什么的?见鬼去吧!干一行就要爱一行,杀人放火绑架抢劫自己最在行!   埃尔南德斯带领他的小弟们重新确定了奋斗纲领,再次明确了工作目标,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赛道。   他不断招兵买马,收揽旧部,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鬣狗帮   新墨西哥州道上的杂碎们,颤抖吧,你们的皇帝又回来了。   所以,当他打听到纽约大富豪阿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小阿斯特要经过自己的地盘时,便动起了心思。   绑他一票,财富自由。   可还没等他行动,他在平克顿中的卧底,便把这个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大喜过望之余,他有些疑惑。   “你,跟我来下。”他向那个卧底勾了勾手指头。   卧底跟着他来到了屋子的外面。   这个屋子的外面,是一座废弃的矿场,现在是他们的据点。   “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得手的?”埃尔南德斯盯着自己的卧底,问道。   卧底从头到尾把火车上所发生的一切讲给了自己的老大听。   “他们交战的时候,我把这个人从豪华车厢里带了出来,直接上了车顶,然后跑到了普通车厢。”卧底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然后火车前面出现了一大群拿枪的人,嘿,你猜怎么着。”   见埃尔南德斯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一边说还一边比划:“我真是个天才,我把这人直接打晕了,然后扔在了车头后面装煤炭的斗车里。”   “然后我回到普通车厢,听他们说有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也在找这个人,我就赶紧找了个机会把他挖了出来,按照您的吩咐带过来了。”   “嘿,老大,我听他们说,那个黄种人还挺厉害,带了一个印第安人还有一个黑人,还有一个酒鬼,拿了把霰弹枪,一枪就把我们老大,啊,不对,那群平克顿的老大给崩了。”   卧底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老大的神情,继续神吹,可埃尔南德斯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亚洲人?酒鬼?霰弹枪?   苍天啊!大地啊!我埃尔南德斯做错了什么,这两个阴魂不散的混蛋为什么一直要缠着我?   埃尔南德斯恨得咬牙切齿,但看了看矿山里人数众多的手下,随即目露凶光。   不管了,看来中国人和他的手下,也已经被别人盯上了。   在新墨西哥州这片地上,绑架这件事情,老子说了算。   老子想绑的人,耶稣都留不住!老子说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靠谱的哈尼夫   埃尔南德斯还没想好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上阿斯特家族来索要赎金。   阿斯特三世已经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了。   他宝贝儿子消失不见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纽约。   消息是管家用加急的电报传给他的。   管家被堵在学者的房间里,随后被一帮“手无寸铁”的平克顿侦探裹到了普通车厢。   “少爷呢?”管家看着这些平克顿的“精英”们。   “他还在房间吧?”刚成为头头的比斯平愣愣地答道,之前阿斯特的安全工作全是由罗素一手安排的,他一无所知。   等到火车停下后,管家第一时间跑到最后面的车厢,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管家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克鲁克上校,请求他的骑兵队伍能帮他找到自己的少爷。   克鲁克上校义正言辞地说道:   “阿斯特先生大概率是被那帮印第安人弄走了,您放心,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追捕他们,同时也会想方设法营救阿斯特先生。”   如果换成其他人,阿斯特家族的继承人在自己的辖区失踪,一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可克鲁克不一样,作为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他有他的骄傲。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是同届里面混得最差的。   比起阿斯特,他更关心自己的那个老对手,杰罗尼莫的下落。   自己追到那个印第安人,肯定弄死他,至于那个阔少爷生死如何,跟他有毛的关系。   精于人事的老管家怎么能看不出克鲁克在想什么,心急如焚的他在火车到达圣菲之后,第一时间将电报拍到了纽约州阿斯特家族的大本营。   “废物,都是废物!”阿斯特三世暴跳如雷,他那个宝贝儿子是自己老子指定的家族唯一继承人。   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他儿子,他可能都坐不到家主的位置上。   亲儿子必须得想办法找,立刻!马上!   平克顿那帮废物自己现在是信不过了;通过自己在政界的关系施压?可山高皇帝远,亚利桑那军区的负责人都是这种态度,显然靠不住。   阿斯特三世一边在脑海中寻找能帮得上的人,一边抬笔写给管家的电报。   只能先让人在新墨西哥州的管家想办法了。   他奋笔疾书。   “约翰!约翰!”   门外的秘书被喊了进来,阿斯特撕下了眼前本子上的纸,然后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了个数字,再盖上了印戳,一并递给了秘书。   “把这五千美元汇给管家,按照这个内容拍电报给他。”   还留在火车站等消息的管家收到了阿斯特三世打来的电报,上面内容出奇的简单:   当地找可靠之人便宜行事,费用已汇,不够再联系。   管家一脸的绝望。   可靠之人?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哪来的可靠之人?   如果自己的少爷真的在那个印第安战神手里,美国陆军拿他们没办法,号称第一安保公司的平克顿侦探社被他们集体缴了械,自己能怎么办?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月台走去。   当他路过月台的时候,和两个人擦肩而过,他们一个留着翘起的胡子,一个看起来好像未成年。   哈尼夫和唐尼也在露台上,他们把那个黄色牛仔帽带到最近的小镇后,果然在治安所门口的公告栏上,看到了这个人的悬赏布告。   所以,当他们走出治安所大门的时候,心情非常愉悦。   因为哈尼夫的手上多了249美金。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唐尼问身边还在美滋滋数着钞票的赏金猎人。   “闭嘴!我不是你老大,我们的老大现在在那辆火车上!”哈尼夫严肃地纠正了唐尼的说法。   “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跟着他啊!”   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买卖,随便打了几枪,跑跑腿就收一两百美金。   跟着这个中国人一定有肉吃,有肉吃就是老大。   他们打算直接去火车的下一站,也就是新墨西哥州的首府:圣菲,去等着。   然而,当他们终于看到那辆火车进站的时候,却傻了眼。   因为特殊的原因,圣菲变成了这辆列车的终点站,可直到上面的乘客下完了,哈尼夫都没有看到陈剑秋和其他人的影子。   一个卷毛中年人从豪华车厢走了下来,哈尼夫看着眼熟。   这人不是之前和陈剑秋在一个车厢,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作家么?他怎么跑后面的车厢去了?   哈尼夫刚准备叫住他,可管家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马克·吐温先生,真的很抱歉,出了这样的事,我现在在这里处理这些棘手的事情,不能照顾到您那边了。”   事情发生之后,马克吐温成了克鲁克询问的第一个对象,因为和印第安人一同消失的陈剑秋名义上是他的保镖。   但他们很快便摸清楚了这是一场误会,作家不会比他们更了解陈剑秋。   “您要不要尝试着去报警呢?”作家手里提着箱子,替满脸愁容的管家出主意。   “没有用的,如果是那帮印第安人,克鲁克上校已经说会帮解决,警察根本帮不上忙;如果是那些冒充您保镖的人,警察只会悬赏他们帮倒忙,而且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   管家叹了口气。   “只能找当地靠谱的人来解决这种事情,我准备去当地的商会碰碰运气。”   哈尼夫转过身来,挡在了管家的面前。   他已经用陈剑秋给他的钱买了一顶全新的帽子和一身炫酷的皮衣,在来火车站之前,还顺道去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和胡子。   管家正在和马克吐温说话,压根没注意到一个人在旁边,他直接无视了哈尼夫,继续跟作家交谈。   “嘿,先生,我刚听你们说有绑架案要处理?”哈尼夫放弃了用自己的魅力吸引管家,直接对他说道,“要不要考虑下我,这方面,我是行家。”   管家这才注意到哈尼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唐尼掏出了怀里打了叉的悬赏令,展示给管家:“我们刚在火车上抓捕了一群劫匪。”   马克吐温也终于看到了哈尼夫,他只知道这人听陈剑秋的话,所以也点了点头:“嗯,是的,这人靠谱。”   管家大喜,紧紧地握住了哈尼夫的手:“那可要拜托你了。”   “那么,被绑的人是谁呢?”   “我的少爷,之前和你们在同一辆车上。”   “嗯,绑架他的人有线索么?”   “可能是一群印第安人和一个黄皮肤亚洲人带领的团队。”   “emmmmm……”   哈尼夫陷入了沉思,他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着,然后满口答应下来。   管家约了哈尼夫晚点在圣菲的商会商讨后续的事项,他要去趟银行。   哈尼夫满意地目送他远去。   “嘿,还是陈的下手狠,这家伙一看就很有钱,我们当个中间人,回头跟陈聊下,算不上犯法吧。”   唐尼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   “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老大他们在哪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帮派藏身地   新墨西哥州荒漠的夜晚是寂静的,但也是生机勃勃的,白天里被烈阳烤得抬不起头来的植被,此时都在贪婪地吮吸着月色的清凉;   而白日里躲在岩石缝隙里的蜥蜴、洞里的野兔和犰狳,也都跑出来觅食、活动。   一只野兔正啃食着地上的草,可它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不远处的天空中,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它。   它向前窜了出去,开始奔跑。   可没跑几步,身体就被一支羽箭洞穿了。   箭贯穿的位置是致命的,野兔挣扎了几下,很快躺在地上不见了动静。   从不远处的灌木中钻出来一个牛仔打扮的人,他走了过来,捡起野兔的尸体。   几个印第安人也跟了上来。   “陈,没想到你射箭的技术也这么好。”杰罗尼莫称赞道。   陈剑秋把兔子尸体扔给了一个印第安人,自己则看了一眼盘旋在空中的玉米。   半夜出来打猎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主意,如果没有射手状态的加持,没有太多狩猎经验的他很难在一片阴暗的草丛中找到一只不动的兔子。   狩猎兔子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和杰罗尼莫进行过一番交流之后,他发现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他的族人更好的武装起来。   他们需要武器、物资。   否则的话,还没有到达宝藏所在的区域,这些的人就会活活饿死,或者被克鲁克的骑兵追死,而即使到达了纳瓦人的那片地方,他也无力带着他们和当地的驻军斡旋。   陈剑秋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勃朗宁枪械铺”大股东的身份,他原本想去进一批枪和物资,可这个计划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   从蒙特罗斯到这里太远了,一来一回一个多月有余,根本撑不了那么久他们就得更换营地,而且,运输车队的风险极大,一旦有所差池,枪打了水漂事儿小,暴露了位置可就完蛋了。   就近去附近的镇子采购或者“借”就更不行了,周围的白皮们精神高度集中,第一天行动,第二天克鲁克的骑兵们就会杀到他们的驻地。   陈剑秋不禁感叹,这荒山野岭的,没有群众基础,打游击确实不好打啊。   那就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零散的侦查兵营地可以搜刮了。   陈剑秋让霍尔姆斯匀出了一些他们自己的干粮,分给那些饥肠辘辘的印第安人们,勉强对付了一顿晚餐,算是庆祝营救大祭司胜利了。   在安顿好山洞中的人之后,陈剑秋便带着飞鸟、肖恩,和杰罗尼莫的印第安战士们一起,出去侦查了。   在夜晚的荒野中,最好找营地的方式,就是通过烟和火光,有经验的人会避免在过于裸露的地方建造篝火,除非他们的人数够多,火力够强劲。   陈剑秋则方便很多,他有玉米。   他们沿着山势一路往南行去,沿途上打了一些猎物,晚点带回去作为部落第二天的口粮。   然而,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营地。   这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没有达成,好消息是克鲁克的侦察兵们并没有出现在附近,这块区域目前是安全的。   “酋长,再在往南是什么地方?”陈剑秋又看了一眼天空的玉米,玉米一路都飞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异样。   “我五年前来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矿场,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找他们的麻烦。”杰罗尼莫想了一下,“那里附近没有镇子。”   陈剑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矿场他们熟,毕竟那里是旅途的起点。一般矿山都会有武装保护,免遭匪帮的袭击,附近没有镇子的话,与外界的联系也较少,会屯点物资。   那些武装在陈剑秋看来都不足为惧,更何况,那里还有一种叫做炸药的东西,陈剑秋很喜欢。   这有可能是一个可以考虑的目标。   再往前走了几公里,突然,玉米开始在一片山脊后面的上空盘旋。   矿场应该就在那里了。   众人下了马,悄悄地爬上了山头,向下看去,矿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这个矿场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有密密麻麻的照明,没有满载矿石的小车从矿洞的轨道中被推出,最重要的,是没有工人劳作的动静。   “老大,他们的老板好善良啊,不到晚上九点矿场里就没动静了,你还记得我们以前那个矿没,轮番几班倒,矿洞里都不带歇的。”肖恩轻声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也觉得有些奇怪,身为一个矿工,他深知矿场老板们不会这么好心,他的上任老板到死也没有给他放过一天假,也从没有允许自己的矿场里机器和工人的声音停止。   他继续向下看去,逐渐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之处。   下面的那些屋子里灯火通明,每间屋子的附近,都有人拿着枪在警戒;   正常的矿场一般只有一到两个,最多三个哨塔,可这下面哨塔的数量竟然多达六个,有几个明显是后来修筑的。   每一个哨塔上面,都有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在执勤。   与其说这是一个矿场,倒不如说这里更像一个武装据点。   陈剑秋看向了杰罗尼莫,酋长正在不断观察着矿洞的方向,很显然,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老大,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飞鸟问道。   陈剑秋没有说话,他盯着楼下灯火最亮的一间木屋。   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直接走到了屋子侧面的墙边,对着屋子的墙角开始“释放压力”,一边释放,一边向门里面叫骂。   叫骂的语言陈剑秋听不太懂,听起来像是西班牙语。   不过杰罗尼莫是明白的,他是个语言天才,也常年和墨西哥人打交道。   “他在骂自己的手下都是猪脑子,鬣狗帮没有一个人能帮他分担压力,到现在连一个把消息放给阿斯特家族的办法都没有,简直是绑架界的耻辱。”酋长说道。   阿斯特?陈剑秋笑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费,自己正到处找他呢,原来这货居然在这里。   可到底是哪个神人在自己、杰罗尼莫和平克顿的手上弄走了这家伙呢?   那个人从墙边的阴影中走回了门口的灯光下,陈剑秋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还是老熟人,埃尔南德斯。   而这里,正是鬣狗帮的帮派藏身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们需要一辆马车   下面的这个算是陈剑秋的老熟人了,之前打了两次交道,一次是在丹佛大学外的木屋里,他没见到埃尔南德斯的样貌;另一次是在橡树村的屋子里,被他像打地鼠一样打得抱头鼠窜。   此人混迹于西部多年,练就了一身跑路本领,卖队友时从来不含糊。   陈剑秋观察了一下下面的地形。   整个矿场在一座谷地里,四周地势险峭,直接下去显然不可能。   矿场的入口便是山谷口,那里的竖着一排木制的栅栏,被加固加高过,正常人翻不进来,如果不拿炮轰,很难打一个缺口出来。   中间是大门,大门往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就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样,矿场里面六个哨塔的视野俯瞰着山谷口所有的低点,六到十二把连发步枪的火力对于那个狭窄谷口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来犯的敌人如果躲过了来自哨塔的攻击,攻进了大门,通过了那个通道。   那么在通道口等着他们的将是一挺加特林机枪,埃尔南德斯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挺这玩意儿。   那里设置了掩体和路障,想利用马的速度优势直接冲进来,也不太现实。   陈剑秋大致数了一下,在外面能看见的人大概有二十来个,亮灯的屋子有四间,如果算每个屋子里有三到四个人……   保守估计,埃尔南德斯的鬣狗帮,至少有四十来号人,这还没算矿洞里那些看不见和散在外面没回来的。   “有点麻烦啊。”杰罗尼莫摇了摇头,“人有点多啊。”   “嗯,人多好。”陈剑秋的目光没有离开下面的谷地,随口说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他,除了飞鸟和肖恩,他们俩已经习惯了自己老大时不时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上一句。   这人不是疯了吧,人多好?人多好什么?嫌自己不够死么?   陈剑秋当然没有疯。   人多,嘴就多,嘴多,要吃饭的人就多,储备的物资也就会多,枪当然也多。   真是想睡觉来枕头,自己正愁没枪没粮,这不有着落了么?   他太了解埃尔南德斯手下这帮人的战斗力了,纪律性一塌糊涂,欺负周边的白皮可以,真干起来,漏洞百出。   既然现在美国陆军的枪还暂时不方便抢,这帮墨西哥渣渣的,可以试试。   “开门!开门!”   几匹马出现在山谷口,为首的那个墨西哥人在马上冲着里面不耐烦地喊道。   哨塔上的守卫转了过来,冲着这边眺望。   门口岗哨上的守卫正无聊地看着外面,他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支火把,走了过来。   他晃了晃火把,借着光看清楚了领头人的样貌。   “后面什么东西?”他瞥了一眼后面的那辆马车。   “抢的东西!”马上的墨西哥人瓮声瓮气地说道,“没你爹我出门干活,你们吃屁!”   守卫倒没有生气,他懒洋洋地走到马车边,不耐烦地翻了翻那辆马车,便放他们进去了。   一彪人马通过通道,在出口的地方便下了马,那个头头手伸进马车里面,摸了半天拿了一瓶酒出来,仰脖子就灌。   几个人在门口的地方就散了,只留了一个人驾着那辆马车进了矿洞。   矿洞门口的守卫更是摸鱼到了极致,都在打盹儿,直接放了马车进去。   “走吧,没啥好看的了。”陈剑秋对身后的飞鸟和肖恩说道,转身便下了山脊。   杰罗尼莫又看了一眼下方,摇了摇头,也带着众人跟在陈剑秋后面下了山。   一群人离开了矿场,踏上回程。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驻地山洞口的时候,已是接近半夜,老祭司他们从山洞里迎了出来。   几个印第安战士帮着去拿在路途中猎货的猎物,对于他们众多的人数来说,这些虽然不多,但明天早上填点肚子不成问题。   丹尼看了一眼队伍,发现好像少了人,疑惑地问陈剑秋:“肖恩人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的么?”   “他有其他的任务。”陈剑秋说了一句。   他从黑萝卜背上把马鞍毯取了下来,在洞里找了个空的地方铺上,躺上去闭上了眼睛,随即很快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清晨,当陈剑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山洞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一些印第安战士们用正从马上取下皮质的大水袋,往篝火上架着的锅里面倒水。   新墨西哥州的水资源非常珍贵,西南荒漠地区的年降雨量非常少,而这些战士们的水,便是从附近的溶洞中取得的。   陈剑秋昨晚吩咐他们不要再烤制野兔肉了,这种烹饪方式太过奢侈,直接煮汤,既有饱腹感,也尽可能地为饥肠辘辘的人们提供营养。   但早餐应该不仅于此。   不多时,山洞的外面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陈剑秋走出了山洞。   一辆马车停在了山洞口,肖恩从上面跳了下来,一脸疲惫,但是看到陈剑秋后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嘿,老大,你说的果然没错。”   昨晚回来的路上,众人下马休息放水的时候,陈剑秋突然提出了要搞一辆马车,杰罗尼莫他们都觉的这个年轻人在异想天开。   陈剑秋走到肖恩的身边,搂过他的肩膀,对着他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肖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可陈剑秋没管他,直接问杰罗尼莫:   “附近有没有镇子?”   “有,不过在十几英里外。”   “就这么定了!”陈剑秋拍了拍肖恩的肩膀,从怀里掏出几张钞票,递到了肖恩的手里,“加油,我相信你。不要惊动那些白皮,说你是旅行的人就行。”   肖恩看了看钱,想了想,最终还是爬上了马,向镇子的方向而去。   陈剑秋走到了马车的后面。   这辆马车有个棚,他钻了进去,掀开了盖在物品上的布。   半车的酒,碎了一些,其他都是一些吃的,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些物品的数量,超出了他的预期。   肖恩见陈剑秋半天没说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怀里掏出陈剑秋昨晚给他的那些钱,递给了陈剑秋:   “额,其实,老大,这辆车和这些东西,并不是我花钱买的,而是……”   陈剑秋并没有接那些钱,而是继续一言不发地查看车里面的东西,可越是这样,肖恩越是觉得冷汗直冒。   过了一会儿,陈剑秋才转过身,语调平淡地对黑人说道:   “你不用跟我说用什么方式获得的这些东西,但我希望你能学会控制自己的一些欲望,莽撞的行动会把我们置于危险,我希望你把它当做一种技能,而不是本能。”   说罢,他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去睡吧,好好休息下,今天的行动,你就不用参与了。”   说罢,便重新走进了洞里,留下黑人一个人呆立在那里,回味着陈剑秋的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钓鱼执法   桑托斯骑着马,扛着枪,带着几个小弟沿着66号公路晃悠。   这条公路是贯穿美国东西部的一条路,是很多前往加利福利亚商贾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埃尔南德斯当年发家致富的路线。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数秒之内崩了他们六个人。   现在重操旧业,当然还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吃路。   骑兵和巡警们偶尔会在公路附近晃悠,不过他们总不可能覆盖66号公路在新墨西哥州的所有地段,而且,他们显然对印第安人更上心。   这是桑托斯连续被派出来搞物资的第七天。   如果不是埃尔南德斯那个老混蛋答应他抢到的东西自己可以先挑,自己才不会出来干活。   矿场里那帮懒人就跟断手断脚一样。   在这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前五天他连根毛都没等到,到了昨天,也就是第六天,终于截到了一辆往附近镇子运送私酒的马车。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相同的好运气。   “嘿,头儿,你看那边!”手下的一个马仔指着前方。   迎面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前面的车夫被牛仔帽遮了半张脸,嘴上叼了一根草,双手抱在脑后,两条腿高高搁在驾辕上,鼻子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   桑托斯的嘴角弯了起来。   运气这不就来了么。   他双腿一夹马,嘴里忽的一声口哨,向马车的方向冲了过去。   桑托斯压根儿不在乎对面发现他,在这能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原里,他觉得埋伏实在是没啥意义。   他喜欢看对面惊慌失措逃跑的样子,反正他们也跑不掉。   按照惯例,他手下的马仔们迅速围了上去,拿枪指着那个马夫。   马夫将双手举了起来。   “滚下来!抱着头趴在车上。”桑托斯厉声喝道。   他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指着马夫。   马夫非常乖巧地爬了起来,下了车,蹲在了马车的边上。   他的身上没有武器,桑托斯这才发现这个人好像是个亚洲人,看来老实巴交的。   马车后面有个棚子,样式上更像那些大篷车。   “你是做什么的?车里面运的是什么?”桑托斯问道。   马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妈的,是个听不懂英语的傻子!”桑托斯骂了一句,他看向一个马仔,对着车后面努了努嘴,“你,去马车后面看看。”   那个马仔下了马,拿着枪跑到了马车后面,他的脑袋探了进去。   然后他的脑袋又被枪抵着退了出来。   几个大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桑托斯和手下见势不妙,立马准备扣动扳机。   现场瞬间枪声大作。   那个脑袋探进马车的马仔脑袋率先开了花,击杀他的是一个印第安人。   一个白人牛仔用匪帮们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拔出了枪,他的右手扣住扳机,左手连续敲动击锤,两秒钟内,在他面前的几个匪帮统统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那些人,很快被从马车中跳出来的印第安人宰了。   他们甚至都没想好自己的枪该打谁。   桑托斯身前那个老实八交的马夫突然站了起来。   桑托斯眼前一花,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马夫已经欺身到了自己的近前。   他单手握住桑托斯举枪的手往上一推,枪口便抵住了桑托斯的下巴。   “你开枪的速度太慢了,上一个比你快的,现在脑袋已经开花了。”陈剑秋略显遗憾的样子。   桑托斯傻了。   不到几十秒,鬣狗帮外出觅食小分队死得就剩他一个人了。   “兄,兄弟,哪条道上的?”桑托斯的下巴被枪管顶得生疼,他实在想不起附近有哪些同行在这里活动,并且有这么好的身手。   赏金猎人或者军队钓鱼执法?可看这几个印第安人不太像啊。   陈剑秋把他手中的左轮缴了下来,然后从他的腰后面又摸出一把,最后脱下了他的靴子,再从靴子里倒出了一把。   这家伙不愧是跟着埃尔南德斯混的,也是个老油条。   陈剑秋把这三把左轮统统丢给了后面的杰罗尼莫。   桑托斯很绝望,虽然陈剑秋已经放开了他,可如果他现在尝试扭身逃跑,光是刚才那个白人牛仔,就能瞬间毙了他。   “我的要求很简单,晚上带我们进你们鬣狗帮的矿场就可以。”陈剑秋替桑托斯整理了下衣服,“这个要求不是很难吧。”   这帮人,想进鬣狗帮的大本营?就凭他们这几个人?   听完陈剑秋的话,桑托斯的内心中突然迸发出一种猛烈地求生欲望,这些人疯了。   他心里一阵冷笑。   暂时先听他们的,等进了据点,自己找个机会脱困,在自己的地盘里,这帮人就是死路一条。   陈剑秋把桑托斯交到了亚当的手里。   老油条看着老油条,这家伙搞不出来什么幺蛾子。   亚当把他扔进了马车后面,一群人向着矿山的方向而去。   来到了矿山的后面,陈剑秋爬上了矿山后面的那个山脊。   特蕾莎和洛岑,还有几个枪法比较准的印第安战士,早已经在那里等他。   洛岑肩上的伤还没有好,但她在山洞里听见陈剑秋要几个枪法好的战士,便坚持要跟过来。   “你们会需要我的。”她对陈剑秋说道,非常坚决。   陈剑秋没有阻拦,他知道,这个能在西部残酷生存环境中活下来的女人,和特蕾莎一样,比很多男人还要刚毅。   他把队伍中的长枪都交给了这几个战士,并给这几个战士都分配好了不同角度的射击位置。   “你们每个人各自负责盯住每一个哨塔上的人,矿洞那个方向如果有火光,就开枪。”陈剑秋叮嘱道。   他想了一下,又对洛岑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们的车,在大门口检查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也立即开枪。”   “不要犹豫。”   洛岑点了点头。   安排妥当后,陈剑秋又回到了山脚下的马车附近。   飞鸟和几个印第安战士正在把鬣狗帮众的尸体从马车上往下卸,扒了他们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一会儿,他们便换好了衣服,远远地看上去和衣服的原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检查下自己的武器。”陈剑秋和杰罗尼莫再次核对了下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们开始等待夜幕的降临。   不久后,天色完全黑了。   陈剑秋爬上了马车,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   “先生,请吧。”   桑托斯想了一下,还是坐了上去,他左顾右盼,开始观察着马车和周围的环境,方便等下找机会逃跑。   但很快,他就老实了,因为,有一根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腰。   陈剑秋单手提起了缰绳,马车向着山谷口绕去。   好戏,开场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潜入   西部荒原的夜并不总是有月亮。   此时矿场的入口处,几根火把提供着有限的照明范围,范围外,便是漆黑一片。   忽然,从黑暗中传来马蹄声和玻璃瓶“叮铃咣啷”的碰撞声。   一辆马车和几匹马靠近了矿场的大门。   “开门!开门!”   看门的人还是昨天的那位,他一如既往拿起火把,懒洋洋地走到了门口。   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桑托斯和一个车夫坐在驾驶座上。   “哦,又是你。”守卫眼皮都懒得抬下,“你马呢?出活儿的时候被弄死了?”   桑托斯不说话,眼珠子轱辘直转。   守卫觉得有些奇怪,这货向来以嘴臭著称,怎么今天被自己揶揄了一下,破天荒的竟没有反唇相讥?   他举起了火把。   火把的照明范围有限,通过火光隐约地可以看见后面几匹马上的人,他们也是一言不发,帽檐低垂着,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守卫拿着火把,走向了马车的后面。   他准备检查一下马车后面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骑在马上的飞鸟,手已经慢慢摸向了腰间;不远处山顶上的洛岑,手指也扣到了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夜晚的能见度很差,她旁边的那些印第安战士,每一个人都早已提前锁定了一个哨塔,只要下面一有动静,就开火。   守卫绕到了大棚的后面,他把火把拿近,弯下腰准备查看。   里面伸了一只手出来,手上拿着一瓶酒。   守卫看见酒,眼睛都直了,他一把抢过酒瓶,仰起脖子就是一口。   上好的威士忌。   “嘿,可以啊,味道这么好的威士忌你也能搞到,我还以为这鬼地方只有兑了水的私酿货呢。”守卫砸了砸嘴。   “兄弟们,今晚上有好酒喝了!”他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又有几瓶酒从车里面被递了出来。   大门被打开了,里面冲出来几个帮派成员,他们纷纷跑到守卫那里去拿酒。   没有人注意到,马车和几匹马已经缓缓驶入了据点的大门。   通过了长长的通道之后,桑托斯还在东张西望。   他腰间的枪管突然向他的肉里顶进了几公分,陈剑秋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被对面的加特林打成筛子的话,就最好不要乱动。”   加特林的射手目视着这辆马车从他身边驶过。   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老埃尔南德斯一直要让自己守着这台加特林,这大晚上的,哪会有不开眼的过来攻击据点。   巡警还是陆军?他们的心思都在防备印第安人上。至于那些印第安人,得了吧,就他们的武器,山口都进不来。   过了那挺加特林,再往前就是矿洞了。   从据点入口到矿洞有一段没有照明的路,马车缓缓地行驶着,防止轮子磕到地上的石块翻了车。   飞鸟和几个骑马的印第安战士下了马,他们悄悄向亮着灯光的屋子摸了过去。   桑托斯远远看到矿洞门口执勤的两个人,他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这两人是自己的属下,之前在美墨边境亡命天涯的时候,他给他们定过遇到危险时的暗号。   只要这两个人足够机灵,出手够快,先打死身边的这个车夫,自己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而马车上这帮人,肯定就得死在这了。   桑托斯在黑暗中笑了。   他不再有动作,靠在马车上,静静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然而,一根绳子猛然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身体瞬间向后倒去。   桑托斯瞬间感到了窒息,他拼命地想挣扎,可他的身体被身边的那个车夫牢牢地控制着。   他的背紧紧贴着马车座椅的木板靠背,手脚都动弹不得。   那个车夫一边锁着他,一边驱使着马车缓缓向前,而从马车后面钻出来的大汉,手上的绳子越收越紧。   桑托斯的意识开始模糊,反抗越来越弱。   他眼珠暴出,惊恐地看着夜空,可夜空却是一片漆黑。   他的世界,很快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陈剑秋拍了拍丹尼青筋暴露的小臂,示意桑托斯已经没气了,丹尼收好了绳子,又重新退回了马车里。   这个男人的力量连他都吃不消,更何况还是被自己控制了的墨西哥人。   陈剑秋扶起了桑托斯的尸体,替他合上了眼睛,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身后,再用帽子盖住了他的脸。   身后的丹尼递来一瓶酒,他打开酒品的瓶塞,到了一些酒在他的尸体上。   马车靠近了矿洞。   两个守卫看到马上躺了一个人,从衣服装扮上看出,是他们的老上司桑托斯。   “他怎么了?”一个守卫问道,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   “喝多了。”陈剑秋答道,他低着头,火光照不到他的脸。   他从身后接来两瓶威士忌,递到了两个守卫的手里。   这两人显然也抵挡不了两瓶威士忌的诱惑,放着马车进入了矿洞。   矿洞里黑乎乎的一片,很安静,马车木制的轮子碾在废弃铁轨的枕木上,有些颠簸,马车中剩下的酒瓶来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剑秋点亮了马灯。   他们很快到达了一个宽敞的平台,再往里走的路,被一辆停在铁轨上的轨道车堵住了。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陈剑秋拍了拍马车后面,丹尼和杰罗尼莫带着人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们把桑托斯的尸体扔在角落,陈剑秋提着马灯找到了洞里的另几盏灯,递给了杰罗尼莫,他们开始环视周围。   眼前的情况,让他们有点吃惊。   这里原来是给矿工们休息的地方,可此时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食物,从小麦粉到燕麦谷,再到腌肉,甚至还有几盒巧克力;有枪,从老式的火枪到新款的连发步枪,杂乱地堆放在一个角落;有农具、有布料、有锅,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   鬣狗帮身为一个以抢劫为主营业务的组织,和他们的名字一样,秉承了不挑食的良好习惯。   受害者有什么,他们就抢什么,抢到什么,他们就贮藏什么。   陈剑秋现在没有功夫整理这些东西,他让丹尼他们捡好用的拿上,他自己拿了一把看不出牌子的连发,又在堆放农具的地方,挑了一把斧头。   他心心念念的炸药并不在这里,不过暂时不影响大局。   接下来,就是收拾外面的那些鬣狗帮帮众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动手   “喂,兄弟,里面要不要帮忙啊?”矿洞口守卫的声音从洞外传了进来。   “不,谢谢了。”   陈剑秋不想说太多的话,要不然他现学现卖的新墨西哥口音很容易露馅。   装备整理完毕后,他提着马灯,沿着矿洞通道往外走,而其他人,则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   陈剑秋慢慢走到了洞口。   两个守卫正靠在洞口的一边,品尝着刚才递给他们的酒,一边喝,一边聊着他们刚绑过来的那个细皮嫩肉的富翁。   陈剑秋靠近了他们,而杰罗尼莫,则贴着墙壁,躲在山洞的阴影里。   其中一个守卫看见了陈剑秋,向他打了一个招呼,但随即有点疑惑:“嘿,哥们儿,马车呢?”   陈剑秋指了指山洞里面:“转头的时候卡住了。”   “问你要不要帮忙,你说不要,现在给我找麻烦。”守卫往地上啐了一口,接过了马灯,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山洞。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拽了进去,同一时间,他的嘴也被捂住了。   “咣当。”手里的马灯掉了了地上。   “里面什么情况?”另一个守卫有点奇怪,他身子探向洞口,弯腰向洞里面望去。   一个人影走到了他的前面。   他的脑袋被一条胳膊夹住了,口鼻也被一只手捂住,脖子上感到了一丝冰凉。   陈剑秋用匕首割开了他的颈部,他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泛着血泡,很快就没了动静。   尸体被松开了,瘫软在地上,杰罗尼莫从矿洞里钻了出来,他们也已经解决了洞里面的那个守卫。   几个印第安战士把洞外的尸体拖进了洞里。   他们在矿洞的附近各自找了地方埋伏起来,准备先解决三个场内巡逻的帮众。   这三个人陈剑秋驾着马车进入据点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们在绕着矿场内的边缘进行巡逻,按照路线计算,应该很快就到矿洞了。   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这三个人的影子,甚至连靠近矿洞的灯光都没有看见。   “巡逻的士兵怎么还没过来?”蹲在洞口一块石头后面的杰罗尼莫有点纳闷。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内心一惊。   什么人能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还不让他发觉。   他下意识地想去抓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可陈剑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找到那三个人在哪了。”   杰罗尼莫顺着陈剑秋指的方向望去,离矿洞不远的一个废弃物料棚下面,亮着三点微弱的光。   为了防止意外,他们还是决定先解决这三个不稳定因素。   于是他们一路摸到了棚子的后面。   这三个人正盘腿坐在棚子下面,闭着眼睛,好像在冥想。   “头儿,我们不继续巡逻了么?”一个帮众忍不住了开口了。   “闭嘴!专注!”坐在中间的那个墨西哥人厉声打断了他,“巡什么逻?你觉得有其他人能进来么?”   可旁边另一个人显然也忍不住了,他直接睁开了眼睛:“头儿,你这从哪学来的?”   “一个中国的僧人。”墨西哥人答道,“他们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两年前我在66号公路边遇到这个人。他正从西海岸一路往东,跟我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我只记得他说的这种‘冥想’的修炼方式,听起来很厉害。”   “然后呢?”帮众问道。   “我宰了他。”墨西哥人嘴角露出狞笑,“抢了他的衣服和行李。”   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这三个人还在闭目“冥想”的时候,自己的脑袋便搬了家,印第安人的斧子又快又准,斧到之处,人头落地。   陈剑秋一脚把墨西哥人滚落的脑袋踢进了棚子边的干草堆里。   那个中国僧人大概是想教会墨西哥人冥想以化解的戾气,说的估计也是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   可惜佛祖在心中,却度不了这些西方的鬼。   超度这件事,还得自己用斧子来。   剩下的,就是门口、哨塔上,还有屋子里的人了。   “去拿点干草,准备给洛岑他们发信息。”陈剑秋吩咐一个印第安战士,“你带着干草过去矿洞那边,一旦哨塔上的人发现了我们,你那边就点火。”   到目前为止,这次行动的指挥都以陈剑秋为主,杰罗尼莫也丝毫不在意,他很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首选的,就是离矿洞最近的那间屋子。   相同的方向的另一间屋子,飞鸟和另一波战士,早已在那里准备好了。   陈剑秋来到了窗子下面,他透过窗户,观察了下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很简陋,靠墙放着几张上下铺的双人床。   这里原来应该是矿工们的宿舍,现在变成了鬣狗帮众们的居住场所。   一盏煤油灯放在靠床的桌子上,六个人正围着桌子打扑克,四个人打,两个人看,枪放在他们的边上。   “你们从窗户,我走门。”陈剑秋拿起那把杠杆式步枪,直接来到了门边。   他一脚踹开了屋子的门。   屋子里正在打牌的人愣住了,他们分别抬头或者转身看向屋子门口,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出现在那,还拿枪指着他们。   然后,屋子里枪声四起,木屑乱飞,门口和窗口的枪同时响了,屋子里的六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击便一下子死了四个。   侥幸没被打死的两个一个翻到了双人床的后面,一个钻进了床下。   陈剑秋拉了一下推杆,对着床后面那个人补了一枪,正中他的背部,那人很快也趴在地上不动了。   等陈剑秋准备再次推弹上膛时,枪的推杆卡住了。   鬣狗帮扔在矿洞里的破枪果然靠不住,得检修和保养了才能用。   他直接扔掉了手上的枪,摘下了挂在腰间的斧子。   陈剑秋抓住床下那个帮众的脚,把他从里面拖了出来,然后举起斧子对着他的后心一顿乱砍,直到他不再动弹。   此时的枪声已经惊动了哨塔上的人,他们开始用墨西哥语大呼小叫。   一团火焰从矿洞的方向燃了起来,矿场周围的山上,也开始枪声大作。   伴随着枪声一起的,是不断有哨塔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摔了下来。   陈剑秋解决了屋子里的人,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屋子前面有个人正提着裤子向其他屋子的方向飞奔。   这人在陈剑秋他们摸到屋子边之前,刚好出门放水,结果屋里屋外枪声一响,差点没让他尿裤子上。   陈剑秋抄起手上的斧子向着他扔了过去。   斧头正中他的脑袋,那人扑倒在地不动了。   另一间屋子里,飞鸟他们也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到目前为止,埃尔南德斯的鬣狗帮,已伤亡过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战   老埃尔南德斯正在屋子里和阿斯特四世“谈心”,两人斗志斗勇,彼此探知着对方的底线。   照理说,被绑架的肉票自己是没有权利进行谈判的。   可阿斯特四世不一样,作为阿斯特家族实质上的中坚力量,他年纪虽小,可深谙经商之道。   在美利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任何东西都是有价格的。   埃尔南德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货卖不出去,一分钱也不值,但他又不太相信这个人质的话。   于是,两人在不断“拉扯”。   直到,外面响起了枪声。   “怎么回事?”老埃尔南德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提着枪就冲出了门外。   然后几发子弹就射了过来。   冲在埃尔南德斯前面的一个鬣狗帮众当场就领了盒饭,老帮主脖子一缩,一个急刹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了屋子里。   “妈的,熄灯!熄灯!”他大声吼道。   除了外面山顶上,据点里面也有人在开枪,而且谁也搞不清具体是哪个方向来的。   “他们是怎么突破门口的防御的!啊?”老帮主极其愤怒,他自认为自己的前门固若金汤,谁知道一点响动都没有,就被人打进来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们自己人造反了呢?”旁边有个大聪明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假设。   “放你的屁!是我对兄弟们不够好,还是你们天生反骨?”埃尔南德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说话的这个人直接一脚踢出去喂枪子儿。   好个屁!   大聪明自己心里嘀咕,这老东西分钱的时候也没见多慷慨,出了事情卖队友跑路是一等一的拿手。   黑暗中,阿斯特喜笑颜开。   肯定是平克顿的那帮人得知了自己被绑的消息,来救自己了。   不愧是排名第一的私人侦探团体,自己的钱没白花,值!   正当主屋的人还在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浮想联翩的时候,大门口还在喝酒的几个人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门卫们的头目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酒瓶,大手一挥:“兄弟们,里面出事了,快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颗子弹便击中了他,连人带火把一起倒在了地上。   他刚准备爬起来,紧接着第二颗子弹也过来了,这次击中了他的躯干。   被袭击的帮众们迅速地靠向了大门,他们躲在黑暗的地方,寻找子弹的来源。   躺在地上的头目感觉自己痛得快不能呼吸了,他拼尽全力向着靠着大门通道的一个扎着鞭子的手下抬起了手。   “快……”   “救我”两个单词还没说出口,剧痛又再次传来,他疼得差点晕过去。   辫子男看了眼头目手指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对着门口剩下的人大声喊道:“头儿让我们快去支援里面!大家快跟我走。”   众人贴着木栅栏涌向了通道,临走的时候,辫子男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头目,一咬牙:“头儿!我们不会让你白死的!”   有一万个“F”开头的词堵在头目的嘴边,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山上的洛岑又用了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痛苦。   六个哨塔已经有四个不再发出枪响,剩下的两个距离她们的位置比较远。   能见度实在是太差,洛岑安排了四个人继续对那边进行压制,自己和剩下的人则将目标转向了下面。   陆陆续续有听到枪声的鬣狗帮成员从屋子里跑出来,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暴露在火把或者瓦斯灯的照射下,到处寻找枪声的来源。   这些都成了山上人的活靶子。   在地上躺了四五具尸体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敢乱跑,他们都找地方躲了起来。   在经历了起初的慌乱后,埃尔南德斯已经镇定了下来,他躲在屋子里面,仔细地辨别着枪声的方向   他爬到了窗户边上,蹲在窗户边,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对面的兄弟,能不能划条道,冲什么来的?有话好说啊!”   “砰”的一声,回应他的是打在窗边上的一颗子弹,埃尔南德斯又把头缩了回去。   他妈的,对面这枪法就准得离谱,黑灯瞎火的,听着声一枪就打过来了。   不过他也大致判断到了对面的方向,这个据点建筑物的位置,他比对面要熟悉的多。   “熄灯!灭火把!他们在东边和南边的两间宿舍!”他用西班牙语喊道。   所有屋子的灯都熄灭了,挂在外面的瓦斯灯和火把也都被打掉,整个矿场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鬣狗帮的人听见埃尔南德斯的声音,立刻有了主心骨,他们按照命令做了,然后从屋子里、木桶后、墙边,纷纷向陈剑秋他们的方向射击。   埃尔南德斯根本不打算露头,他蹲在窗户下面,将连发步枪举过头顶,枪管子伸出窗户,对着大概的方向一通乱射。   瞄准?不存在的,瞎瞄准的人都死了。   鬣狗帮众们的射击方式和他们的帮主一样,他们对于据点也很熟悉,大致方向还是知道的。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叫嚣。   身为本地第一大帮,气势要足。   一时间,据点漆黑一片的上空回响着枪声和各种各样的西班牙语脏话。   尽管他们手中的步枪并不像多年后的自动步枪一样火力凶猛,但既然枪法是随缘的,子弹也是随缘的,方向对了,缘分到了,还是会有人中招。   而由于下面一片漆黑,山顶上的洛岑他们,也没办法再进行狙击,他们分不清下面开枪的,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鬣狗帮的人。   “陈!有人中弹了!”靠在屋子后面的杰罗尼莫对前面观察情况的陈剑秋说道。   一个印第安战士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胳膊,可他愣是一声不吭,直到身边的人听到了他的喘息,摸到了他手臂上湿漉漉的鲜血。   陈剑秋皱了下眉头。   对面分布在几个不同的方向,而自己这边只有两间屋子作为依托,太吃亏了。   低能见度下,远程射击的效率极其低下,这样耗下去怕不是要一直耗到天亮或者一边弹药告竭。   “酋长,咱们给他们来点狠的。”陈剑秋向杰罗尼莫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好!”   杰罗尼莫的回答很简单,黑夜中看不见酋长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狠劲儿。   “战士们!抄家伙,我们绕过去,只要听见说西班牙语的,统统砍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东西!该掉金币了   在战斗中骂街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刺激你的肾上腺素分泌,但除此之外毫无卵用。   更别提在夜战中使用单一语言骂。   杰罗尼莫手下的阿帕奇战士们从小就在荒野中和各种各样的野兽和敌人打交道,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   他们早就学会了在黑夜中通过声音和其他的条件判断猎物的方向。   夜间近战,他们更是个中好手。   而现在,鬣狗帮的帮众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妈的!崽子们,见过爹又黑又粗的枪管么,爹让你再吃一发!”一个手持着斯宾塞的鬣狗帮众靠在墙边,一口气将枪中的子弹射进了对面的黑暗中。   不久前对面还有回击,现在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他的脑海里现在已经在自动脑补着对面被自己打成窟窿眼的画面,不管是白人、墨西哥人、还是印第安人。   当他再次扣动扳机的时候,发现并没子弹射出去。   鬣狗帮众将枪托后面的弹簧管拔了出来,往后面倒了倒。   原来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了,刚才的盲射打得很爽,却并没有注意到枪中剩余的子弹量。   鬣狗帮众摸向了自己的子弹带,摸了半天一颗子弹也没找到。   “喂,皮萨罗,你那还有子弹么?55-56弹!”他冲着后面木桶的方向喊去。   可并没有人回话,也没有子弹送过来。   “你特么不会被打死了吧!”恼火的帮众转过身,准备去屋子里取子弹,可黑暗中,突然有一只大手猛地推了过来。   他被一把推在了地上,刚准备站起来,一把斧头就钉在了他的身上。   斧头的力量之大,直接把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他一声惨叫,疯了一样地去抢嵌进了胸口的那把斧头,可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肩头,把他牢牢踩住。   斧头被拔了出来,随后很快又抡了下来。   这次,是砍在了他的脑袋上。   轮番几次之后,那个鬣狗帮众便不再动弹了。   杰罗尼莫抹了一把脸,直起了身,听着其他方向的动静。   这边的惨叫声也惊动了其他鬣狗帮的人,但几乎是同时,惨叫声从几个不同的方位传来。   这几道惨叫声的发出者,是刚才骂得最凶的几个。   他们很早就被阿帕奇的战士们锁定了位置,要么被斧子砍翻,要么被刀削去了脑袋,最惨的一个,直接被一把草叉贯穿了身体,活活定死在马厩边的柱子上。   惨叫声此起彼伏,被袭击的鬣狗帮众很快陷入了恐慌,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黑暗。   因为谁也不知道从黑暗中的哪一个方向,会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或是直接出现利器的锋刃,夺去他们的生命。   “他们不是人,是恶魔,他们和黑夜是融为一体的!”一个鬣狗帮众恐惧到了极点,他扔掉了自己的枪,从自己的藏身处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在黑暗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只知道一直向前狂奔。   可突然间,他的脚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上半身向前摔了出去。   他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土。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手向身边摸索,摸到了一个湿漉漉,圆滚滚的东西。   逃跑的帮众从怀里面掏出了一盒火柴,哆哆嗦嗦地划着了。   但火光里出现的一切,让他永生难忘,一具无头的尸体躺在他的身边,他刚才摸到的东西,是尸体滚落在一边的脑袋。   那颗脑袋后面,还扎着一根辫子。   随后,火光里出现了另一样东西,那是一把斧子斧刃的寒光。   下一秒,他的脑袋也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和之前的那颗脑袋碰到了一起。   下手的是陈剑秋。   他和两个印第安战士偏离了方向,不知不觉跑向了门口,正巧撞上了从门口前来支援的那几个人。   这几个人可就高调的多,一边跑一边向前方大致的方向射击,同时还有一个人高喊着一个名字,并要为他报仇。   陈剑秋和两个战士躲到了一边,放他们过去,然后从后面追上去收拾掉了他们。   辫子男到死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背后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一斧子削掉了他的脑袋。   广场内的叫骂声渐渐平息了,之前发出这些声音的人被砍死了,而剩下的人,则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嘴,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武器,躲在角落惶恐不已。   在屋子里的埃尔南德斯也在观察屋外的情况,枪声越来越稀少,惨叫声越来越多,随后,两个声音都偃旗息鼓了。   矿场内突然进入了一种静默的状态。   埃尔南德斯和他屋子里的人也停止了盲目的射击。   经验老道的他,渐渐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了。   如果那些惨叫声还说不清是谁发出的话,那些西班牙语的叫骂声可是一声也没有了,以他对自己的那些部下的了解,这代表着一件事情。   这帮人要么被吓得把尾巴夹了起来,要么嗝儿屁了。   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帮众还剩下多少人,可显然自己败局已定。   对面一旦确定自己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可以选择再重新点亮整个矿场,或者是等到第二天天明一个个清场。   自己没有一点胜算。   到不如趁着现在一片黑,溜之大吉。   虽然现在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可他知道屋子的大门向着哪个方向,只要绕到屋子后面,向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就能走到据点大门口。   说干就干,埃尔南德斯弓着腰,轻轻地摸出了屋子的大门,然后快步向着屋后绕去。   老帮主并没有通知屋子里的其他人。   这帮人得留下来给他打掩护,另外,逃命是门技术活,一起的人越多,被发现的的概率越大。   他始终能够克服那种卖队友的内疚感,或者说内疚感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不丢人。   他已经这么做很多次了,基本每一次都成功了。   然而这一次,有人忍不住了。   同在一个屋子里大聪明听见了门的响动,想了一下,尝试性地问了一句。   “老大?”   没有人回答。   “埃尔南德斯?”   还是没有人回答。   “老东西?!”   大聪明确定了,他们的老大,真的是跑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   于是,他径直跑出了大门,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兄弟们,撤吧!老东西又跑啦!”   然而,黑暗中的陈剑秋却却扬起了嘴角。   这一次,老东西是跑不掉的,该爆金币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勇者”陈剑秋   老东西逃跑的方向陈剑秋不用想都可以猜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去据点口堵他,他并不打算让这个老妖精活着跑到门口。   “火把你那还有么?”陈剑秋转头问了问一起的印第安战士。   这个战士叫斑鸠,是杰罗尼莫的三个副手之一,听得懂英语。   火把他并没有携带,不过他在地上摸索了一阵,从尸体的身边找到了一根,连同逃跑帮众身上的火柴一同递了过来。   “点着,往前面扔过去,能扔多高扔多高,能扔多远扔多远。”陈剑秋拿出了之前丹尼递给他的半瓶威士忌,喝了一大口。   美国威士忌独特的橡树芬芳贯通了头部的整个腔体。   他把酒瓶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个印第安战士,自己拔出了腰间的两把“和平缔造者”。   斑鸠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他向前冲了两步,迅速地将手中的火把向前方的半空中高高抛去。   火把的在空中旋转着,它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弧线,火焰因为高速的飞行而内敛。   但这对于陈剑秋来讲足够了。   他进入了射手状态。   时间仿佛滞缓了,火把下矿场中的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鬣狗帮众们神态各异。   有的蹲在角落,枪直指着前方,眼神惊恐,随时准备扣动扳机;有的站了起来,仰头看向空中的火把,却不知道已经有个印第安战士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高高举起了斧子。   大聪明手扶着门,嘴张的老大,有几个屋子里的人半弓着腰,正准备从门里往外跑。   然而陈剑秋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   他已经看到了居住区的出口处,一个披着外套的墨西哥老头,正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跑去。   枪响了。   陈剑秋没有给埃尔南德斯任何进行骚操作的机会,两枪同时击发。   一枪命中了他的后心,另一枪直接打爆了他的脑袋。   火把很快从空中划过,落在了地上。   “清场!”   这一夜,鬣狗帮的成员们经历了他们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恐惧,也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绝望。   这些墨西哥人,和杰罗尼莫的部族是世仇,他们中或多或少,手上都沾染了阿帕奇部族人的鲜血。   杰罗尼莫和他的战士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替这些人的一生做了审判。   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矿场的屋子里,屋子外,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墨西哥人的尸体。   鬣狗帮的成员,无一存活。   鬣狗帮,覆灭了。   “兄弟们伤亡情况怎么样?”陈剑秋一边拖着两具尸体往矿洞前走,一边问他旁边的酋长。   “还好,没人死,有五个人受了伤,特蕾莎正在替他们治疗。”杰罗尼莫答道。   他们把尸体拖到了矿洞前的空地上。   鬣狗帮成员的尸体已经在这里堆成了一个小堆,印第安战士已经在尸堆的周围堆放了一些木柴和其他可燃物。   他们必须处理掉这些尸体,否则的话会造成瘟疫。   “飞鸟,你去矿洞里面找一些煤油,我之前在角落看到过。”陈剑秋和杰罗尼莫一起把那两具尸体扔了上去。   飞鸟和另一个战士抱了两个铁皮桶出来,他们给尸堆倒上了煤油。   柴堆被点燃了,尸体很快被熊熊地烈火吞噬。   “可以让人去通知部族的其他人了,这里将是你们新的藏身处。”   陈剑秋一边注视着高高窜起的火苗,一边对酋长说道。   “天勇者,这个人怎么处理?”斑鸠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白人扔到了陈剑秋和杰罗尼莫的后面。   天勇者,是此夜过后,阿帕奇族印第安战士们对于陈剑秋的称呼,由部落首领杰罗尼莫首创,前苏族部落首领飞鸟友情参与,意为“上天降于他们身边的勇士”。   对于这个中二的称呼陈剑秋听得头皮发麻,不过他并没有明面上拒绝,因为再由他们发散下去,指不定会搞出什么更恶心的称呼来。   陈剑秋转身看了一眼这个白人。   阿斯特正一脸颓丧地看着地面,这一夜他过得太刺激,原以为是平克顿的救兵来了,结果变成了自己的死对头。   身边的鬣狗帮成员一个接着一个被砍成了肉泥,他被砍前蹦出一句标准的纽约州口音“饶命”。   如果不是陈剑秋事先吩咐了暂且留一个只会说英语的人一条狗命,他被砍前一句标准的纽约州口音“饶命”。他也早已步那些墨西哥人的后尘。   可自己绑了这帮印第安人的大祭司,手下的平克顿护卫还杀了那么多印第安战士,睚眦必报的杰罗尼莫怎么可能会饶了他。   “这个人是你们部族的仇人,你们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呗。”陈剑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说罢便继续看向燃烧的火堆。   阿斯特瞄了一眼那些燃烧着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绑架祭司不是我的主意!是罗素!那个平克顿侦探头子!在火车上也不是我下令开枪的!是罗素,是他!”   杰罗尼莫想了一下,抬起了手,对陈剑秋说道:   “陈,罗素是你杀的,这次行动也是你带着我们进行的,这个人是你的战利品,你来处置他吧。”   陈剑秋默不作声,他其实不太想放过阿斯特,这种人不可信任。   “救救我!救救我!陈!”阿斯特的眼泪和鼻涕同时奔涌而出,他现在无限后悔自己蹚了这趟浑水。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陈剑秋也不避讳,直接问道。   “在火车上,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一个平克顿侦探带着我出了车厢,从车顶走的,结果那人是鬣狗帮的卧底,把我打晕了绑了。”   陈剑秋面沉似水,不过他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问了第二个:   “阿兹特克的宝藏里除了黄金还有什么?”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宝藏的消息我是从爷爷那里偷听到的,一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个穿黑色礼服的人进了我爷爷的书房,提到了这个宝藏,里面有个秘密关系到我们家族。”   “所以,你信了?”陈剑秋有些难以置信,这脑子是怎么成阿斯特家族的继承人的?一个德裔家族的秘密怎么可能和一处阿兹特克的宝藏有关系,这俩八竿子打不着啊!   “是的。”阿斯特抬起了头,脸上眼泪鼻涕一片,“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和我曾祖父一样,是共济会最高议会的核心成员。”   “共济会?”陈剑秋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问题问完,陈剑秋俯身看向阿斯特:“问题也问完了,现在我们来想想怎么处置你。”   他指了指还在燃烧的火堆:“要不然,你进去陪陪他们?”   “不!不!”阿斯特嚎得撕心裂肺。   “那你得给我一个理由。”陈剑秋双手抱于胸前。   “我,我绝不会再对那个宝藏有半点非分之想,我,我对,对你有用。”阿斯特急切地说道。   陈剑秋似乎还在考虑。   阿斯特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一点:   “我,我还能换钱!” ###第一百三十章 “陈氏”算账法   换钱?   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可,那些在火车一战中死去的印第安战士的性命值多少钱?   陈剑秋不想替这些印第安人做决定,尽管杰罗尼莫说了阿斯特是他的。   他再次看向了杰罗尼莫。   杰罗尼莫叹了口气:“仇恨曾经是我们唯一的动力,可那并不能让我的族人一直生存下去,我不会放弃抗争,但不能让复仇成为族人唯一的力量。”   陈剑秋不置可否,他未曾经历过这位酋长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也无从劝诫。   “阿斯特先生,算你走运,那烦请你移步里屋,很遗憾让你看到了这样的场面,我们晚点聊。”   阿斯特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大花脸,泪水、鼻涕、灰尘混杂在一起,然后被飞鸟带到了之前的屋子里。   陈剑秋和杰罗尼莫则继续清点战利品。   虽然鬣狗帮从诞生到灭亡并没有多长时间,但胜在不挑食,屯的物资还真不少。   新墨西哥州气候干燥,昼夜温差大,所以他们选择了阴凉的矿洞作为仓库。   除了之前的矿洞平台,他们移开了那辆轨道推车后,还在矿洞的更深处发现了更多的粮食。   粗略算下来,省点吃的话,可供四十来人食用半年有余。   枪支比较杂,大部分型号也比较旧,保养也不是很好,陈剑秋打算想办法搞一点枪油和其他的零件过来,亚当懂枪械,让他教着战士们维修和保养。   等有条件之后,再挑几个聪明伶俐的送去勃朗宁的枪铺当学徒,来个枪械的更新迭代。   跟美军干?拿着弓箭和大刀怎么行?当年苏族,也就是飞鸟的族人手中还有大批量的亨利连发枪呢,要不然怎么赢的小巨角河战役。   矿洞里还有不少布匹,也都是抢来的,这些东西对于鬣狗帮那些糙老爷们儿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对于阿帕奇族的那些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可以为自己部族的男人们缝制各种合身的衣物。   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锅碗瓢盆,从鬣狗帮众身上扒下来的裤腰带什么的,陈剑秋就没再去看。   至于据点的防御。   六个哨塔损坏并不严重,昨晚最后所剩的两个哨塔上的鬣狗帮众,还是被密集的子弹给扫了下来,当场毙命。和地面防御一样,修补下就行了。   门口的那挺加特林还能用,但其实子弹库存不多,看来老东西只是拿它来装装样子,陈剑秋不建议动它,还是保持原样。   他让印第安战士们有空多擦得亮一点,纸老虎也是老虎。   按照陈剑秋和杰罗尼莫商量的计划,阿帕奇的族人先在这个据点待个小半年,避避美军的风头,实在不行,被发现了再挪。   有着现在这些物资,他们根本不怕和美军在荒原里周璇。   等陈剑秋和杰罗尼莫他们找到了宝藏和新的合适的立足点,他们再想办法迁过去。   陈剑秋和杰罗尼莫商讨完,便走出了矿洞。   剩下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物资需要整理,据点需要他们自己熟悉。   他走到了原先埃尔南德斯待的那间大屋。   现在剩下的另一件事情,就是看看怎么把阿斯特卖个好价钱了。   陈剑秋走进了屋子。   阿斯特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发呆。   按照陈剑秋的要求,飞鸟并没有把他绑起来。   方圆几十公里都是荒原,就阿斯特这细皮嫩肉的的样子,下场要么是被太阳晒成干尸,要么是去填野兽的肚子。   “说吧,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陈剑秋坐在了他的对面,靠在了椅背上。   阿斯特已经从惊吓中缓了过来,他的脑子开始飞速地旋转。   说少了,万一对面不满意,直接翻脸宰了他,这人可是比之前那个墨西哥人还要厉害的狠角色。   自己和阿帕奇部族的过节还没翻过去呢,这人觉得没啥油水可捞,再把自己丢给印第安人割头皮,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多了,对面把自己当肥羊,他也不知道自己老爹和管家那具体是什么情况,万一赎金暂时不能兑现,对面失去耐心撕票或者搞其他的花头怎么办?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正当阿斯特还在琢磨的时候,陈剑秋说话了:   “你值多少钱,其实并不重要,我又不是绑匪,也不卖肉票,既然你喜欢谈价钱,我就来给你算算我救你花了多少钱。”   他不知道从来找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拿着笔在纸上算起来。   阿斯特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在写了快满满一张纸后,陈剑秋把笔拍在了桌子上,然后把纸递给了他。   阿斯特接过纸,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阿帕奇族抚恤金(代领):2000美金   马车及货物费(备注:作为诱饵和运输用具):446美金   子弹消耗费:386美金   枪支折旧费:211美金   人员出勤费:520美金(附计算式见背面)   ……   各种细项列下来大约有十来项,越往后越细,诸如马匹养护费、医药费、伙食费之类的,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保险费、税费和利润三项。   什么玩意儿啊?子弹打了将近400美金?你子弹是金子做的吗?   保险费?税费?你给你的团队成员买保险了吗?哪家不开眼的保险公司会出保?还有,你会交个鬼的税啊?   利润?你居然还堂而皇之的标上了利润!   可阿斯特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总额:5503美金。   “你再算算哈,可别算错了。”陈剑秋在一旁热心地补充道,“那笔抚恤金是给印第安人的哈,我一分钱都不拿。”   阿斯特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第一次体会到了议价无能的悲愤,他闭上了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再给我找张纸,我给你写个纸条,你派人去找我的管家吧。”阿斯特的声音沉痛极了,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败,“我估计他会在圣菲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想办法救我。”   “不用。”陈剑秋站了起来,“我亲自护送你过去!再说一遍,我不是绑匪!我是把你从绑匪的手中救了出来!”   阿斯特无心,也无力再争辩,他弱弱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还有。”   阿斯特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声音带着哭腔:“尊敬的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刚才是公对公,我个人的账还没算。”陈剑秋笑眯眯地说道。   “那,您个人需要多少钱?”阿斯特已经不在乎钱的事情了。   “我个人不要钱,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一个忙,我会在需要的时候来找你的。”   阿斯特点了点头,他没得选,因为他知道,眼见的这个男人只要能找到他,就有办法让他兑现承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守株也能等到兔   当陈剑秋和阿斯特出现在圣菲附近的时候,已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此时是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道路两旁的杂草早已经变成了枯黄色,和土的颜色融为一体。北太平洋的风吹不过洛基山,干旱少雨的新墨西哥州荒原已然进入了深秋。   “陈先生,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这一路上太累了,吃不好也睡不好。”阿斯特一脸沮丧。   这一个星期的风吹日晒,让这位细皮嫩肉的富家少爷吃尽了苦头,他的皮肤变成了黑黄色,干巴巴地开了裂,头发乱糟糟的,和干草一样。   他从小到大,从未超过三天不洗澡,可到目前为止,除了嘴唇,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有快整整十天没有沾水了。   可在前面的黑萝卜却没有停的意思,陈剑秋“贴心”的话也传了过来:   “阿斯特少爷,你失踪应该已经有十来天了,家里的长辈一定非常着急,所以我们还是要快一点。”   阿斯特都快哭出来了:“你可以直接把我交给巡警或者当地的治安官啊!有人的地方就成啊!钱我肯定会想办法送给你们的!我以家族的名义起誓!”   陈剑秋摇了摇头:“看来少爷你还是不太清楚新墨西哥州的情况啊,这里几十年前才归了美利坚,不过好像联邦的大爷们都不太上心。”   “这里除了印第安人,就是强盗、骗子,还有赌棍,我实在是不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样的地方。”   “所以,我一定要亲自安全地把你送到。这样我放心。”陈剑秋转过头,对着阿斯特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阿斯特无奈至极,他终于明白陈剑秋为啥对他如此放心,还专门找了一匹马供他单独骑乘。   这一路上任凭自己怎么想法设法逃跑,都被这个没比自己大多少岁的年轻人一眼看穿,然后轻描淡写地让自己吃尽苦头。   沿途的路人已经越来越多,看样子,离圣菲也已经不远了。   而此时,人在圣菲城中的管家,却已经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阿斯特四世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星期了,到现在生死未知,可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两个赏金猎人,却一直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赖在圣菲,没有任何进展。   这一天早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冲进了哈尼夫下榻旅馆的房间。   “先生!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找我家少爷?!”管家强忍住自己的怒气,维持着自己绅士的样子,对着正在桌子边抠手指的哈尼夫说道。   唐尼也从隔壁的房间走了过来,倚在门边上。   “快了!我在等线人给我回复消息。”哈尼夫淡定自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八天了!整整八天了!我的先生!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怎么跟我家老爷交待!”管家有点压不住火了。   “快了,快了,新墨西哥州这么大,环境这么复杂,我的线人已经快要取得阶段性成果了。”哈尼夫解释道。   管家的脾气再好也顶不住了,他冲着哈尼夫吼道:“你们现在立刻就去给我行动,听懂了没有!立刻!马上!否则,你们这两个骗子就等着吃官司吧!”   “别忘了,你们现在住的房间的钱,是预支了酬金的!”管家丢下了一句话便摔门而出。   门口的唐尼侧身让开管家,转头注视着他匆匆走出旅馆后,一溜小跑跑到了哈尼夫的身边。   “我去,师傅,我跟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居然在这里还有眼线啊!”唐尼说道,自打哈尼夫不让自己称呼他为“老大”之后,“师傅”就成了代替的称呼。   哈尼夫在透过窗子看着管家消失在街口之后,脸上的自信和淡定瞬间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脸愁容:   “我有个屁的眼线啊!西班牙语我都不会说!”   他站起了身,收拾了一下装备,取下了挂在门口衣架的帽子:“走,我们出门转转去。”   哈尼夫其实原本是想去找陈剑秋来着,他早的计划是从后半截火车出轨的地方查起。   可第一天,他驾着马登上了圣菲城外的一个小土丘,看着城外无边无垠的荒野,顿时打了退堂鼓。   自己追了陈剑秋几个月都没有追到,现在这人身地不熟的地方,上哪找他去?   可今天,他被逼得没办法,还是出来了。   甲方就是爸爸,谁让自己收了定金呢。   于是,他和唐尼又骑马来到了这个小土丘。   “师傅,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唐尼问道。   “等呗,要不然进荒原被印第安人打死?捅死?砍死?”哈尼夫没好气地说道,“万一老大从这里经过呢?”   于是,师徒两人下了马,蹲在山丘上,眺望着圣菲的进城之路。   哈尼夫肯定不知道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守株待兔”,然而,到下午的时候,兔子还真被他给等来了。   正当两人被太阳烤的头发昏,准备打道回府,然后跟管家编一个进展的时候。   陈剑秋的身影出现了,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他们也认识,相貌他们在管家给他们的照片上看到过。   是阿斯特。   这两个人正骑着马跟在一个商队后面,慢悠悠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我艹,我就说跟着老大绝没有错,连运气都变好了!”哈尼夫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向着陈剑秋的方向招手,“这边!陈!老大!这边!”   陈剑秋正思索着进城后的计划,突然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叫他。   他抬起了头,看见了在土丘上的哈尼夫和唐尼,两个人像是进了油锅的虾,跳得很欢实。   “这俩活宝怎么在这?”陈剑秋皱起了眉头,他不记得给他们安排过新的任务。   哈尼夫屁颠屁颠跑了上来,他朝马上的陈剑秋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要跟他说悄悄话。   陈剑秋俯下身子。   “老大,这是条大鱼!”哈尼夫向着后面的阿斯特努了努嘴。   “嗯。”   “老大,我搞到了营救这个人的独家代理权。”   “嗯。”   “咱们商量下,狠狠宰他一笔,你看怎样?”   “嗯,上马说吧。”   ……   陈剑秋听得很认真,哈尼夫在一旁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向他讲述着自己这边的前因后果。   两个人骑着马并排在前面,不停地交头接耳,密谋着些什么,声音小到后面的阿斯特和唐尼听不见。   四匹马向前行着,不知不觉地进了圣菲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古城圣菲   圣菲,新墨西哥州的首府,也是美国所有州首府中历史最悠久的。   陈剑秋骑在马上,他的耳朵在听着哈尼夫的话语,可目光却落在周围的建筑物上。   和丹佛不同,圣菲与其说是一个城市,倒不如说是一个很大规模的镇子。   城市的道路很狭窄,两边建筑的风格也很奇怪,有在西部其他镇子都能看见的,带着白藩篱的英式风格建筑;也有线条细致,雕工考究的西班牙外立面风格的天主教堂。   不过最多的,还是一种具有着当地原住民风格的独特建筑。   墙坯是用草泥糊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土黄色;屋顶是平的,线条是直的,唯有拐角处是圆滑的曲线。   陈剑秋一时恍惚,仿佛自己身处在一幅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抽象画作中。   这种风格的建筑在全世界独一无二,唯有在干燥少雨的新墨西哥州存在。   “老大,要不然我先去通知下那个管家,让他准备好赎金,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怎么样?”哈尼夫说道。   “行啊。”陈剑秋转过身,对着阿斯特喊道,“嘿,少爷,能不能麻烦先给个贴身的信物。”   阿斯特一脸的不情愿,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递给了陈剑秋。   这块怀表精美无比,表盖的内侧有他母亲的画像。他之前藏得很好,以至于埃尔南德斯都没有发现。   “我带着少爷在圣菲城里晃一圈,咱们等会儿那块碑下面见。”陈剑秋指着不远处的一块高高地方尖碑。   哈尼夫兴高采烈地拿过怀表,向着管家在圣菲临时的住处而去。   管家的住所在市议会的附近,这里原来是商会的一件办公室,现在临时成为了他的住所。   从哈尼夫的旅馆出来之后,管家直接回到了这里,不多久后,圣菲警察局的范克里夫警长出现在了他的会客室。   在小阿斯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老爹阿斯特三世并没有闲着,他利用了自己的关系,找到了圣菲当地的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表示一定鼎力支持,提供一切可提供的资源,包括随叫随到的范克里夫警长。   管家已经彻底地对那两个赏金猎人失望了,所以他让人叫来了警长。   正当他还在向警长描述着事情的经过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管家对着门外喊。   门被打开了,是大门口看门的一位侍从,他看了一眼坐在管家对面的警长,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   “额,先生,外面有一个名叫哈尼夫的人说有急事找您,他说已经找到了阿斯特少爷,然后还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看了就会明白。”   说完,侍从把一块怀表放到了管家面前的桌子上。   管家将信将疑地接过怀表打开,当他看见怀表盖内侧上女主人的画像时,无比震惊。随后,笑容浮上了他的脸庞。   “范克里夫警长,真的非常感谢您能来,不过好像不用麻烦您了。”管家一脸歉意地对警长说道,“不过我准备了一些礼物给您,我让他们拿给您,还是要跟您说一声‘谢谢’。”   范克里夫警长看了一眼那只怀表,眉头皱了起来: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这样吧,你先跟他聊,然后把聊的结果告诉我。”   管家想了一下,他站了起来,打开了里间屋子的门。   这是一间套房,里面是他的卧室。   “要不麻烦您先进去旁听一下。”   范克里夫点了点头,走进了卧室里,他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哈里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大大咧咧地在管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咦?椅子坐垫怎么还是热的?”哈里夫感觉有点奇怪,自言自语道,不过他心思不在这儿。   “怎么样,那块怀表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确实是我们少爷的,他现在在哪?”   “嘿,我跟你说,这事儿可不容易,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绑匪的身份,不过我的那个线人神通广大,他作为中间人,今天带着这块怀表过来,说能担保你们少爷的安全。”   “嗯,所以什么时候可以放人?”   “这个我也跟他们交涉了一番,他们说只要钱到位,今天晚上就可以。”   “赎金多少?”   “8000美金,现金。”   “什么地点?什么方式?”   “城西的教堂,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带着枪出面,保证你们少爷的安全。”   “行吧,不过我还要去准备下钱,晚上的话应该没问题。要不就8点半吧。”   “我一定转达。”哈尼夫点了点头,但他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事儿您有没有跟圣菲当地的警察说?”   管家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正如一开始告诉您的一样,我们害怕这件事情影响不好,就没有让警察们出面。”   哈尼夫“嗯”了一声。   等到哈尼夫走出房间后,范克里夫警长也从里屋的卧室走了出来。   “您怎么看?”管家问道。   “疑点很多,第一,为什么人质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你逼着这两个赏金猎人有所行动的时候出现?”   “第二,今天晚上就能交易,说明人质就在圣菲的附近,可阿斯特少爷失踪的地方离圣菲很远。”   “我大胆猜测,阿斯特少爷早就被转移到了这里,那两个赏金猎人早就发现了,或者,那两个赏金猎人根本就是绑匪的同伙。”   管家听了范克里夫警长的推测,觉得很有道理,他急切地问道:   “那您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警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晚上的交易不变,不过你不用出面,我们的人来就可以了;另外,我会派出其他所有的警力,搜索圣菲城的近郊,直到找到阿斯特少爷和那帮绑匪为止。”   从管家办公室走出来的哈尼夫,带着唐尼一起,来到了那座方尖碑下面。   一路上他还谨慎地看着身后有没有人悄悄地跟踪他们。   等他到达的时候,陈剑秋已经带着阿斯特在那了。   “少爷,你看,这座碑是用来纪念你们‘英勇’的战士把印第安人从这块土地上驱逐出去的。”陈剑秋手背在后面,面朝着那块碑,他静静地看着碑上的文字。   阿斯特说不出话,陷入了沉默。   “那啥,我打断一下。”   哈尼夫凑到了陈剑秋的身边,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自己和管家之间的约定。   “晚上你和唐尼先去吧,我们不能同时出现。”陈剑秋仍旧背着手,没有转过头,“到时候我会带着阿斯特少爷去的。记住,切不可表现出任何认识我们的样子。”   哈尼夫仿佛看到一大笔的美钞在向他招手,他转身和唐尼向旅店走去。   “唐尼,我睡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喊我!”   哈尼夫踏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突然觉得好像有哪点不对劲,不过又说不出是哪里。   “管他呢。”他仰面躺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多给你抹个零头   圣菲大教堂,夜,八点整。   “师傅,你信教么?”唐尼坐在教堂大礼堂的椅子上,虔诚地盯着被烛光照得神圣无比的圣母像。   “闭嘴,我是基督教徒!”哈尼夫低声说道。   “啊?那咱们来天主教堂做什么?”唐尼大惊失色,师傅这岂不是悖离信仰。   “因为这里晚上只有这地方有钱点灯,还能让陌生人进来。”哈尼夫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左轮手枪。   他是个基督教徒没错,可在宗教信仰方面,他有着灵活的底线。   “奇怪,今天教堂怎么没有其他人呢?神父也不见了。”哈尼夫有些疑惑。   神父当然不见了,他被范克里夫警长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美其名曰保护他的安全。   “头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教堂的氛围太奇怪,从而引起那两个人和绑匪的警觉。”警长的一个手下提醒道。   范克里夫警长把眼睛从礼堂后门的门缝上移开。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属下的问题。   “周围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没?”他低声问道。   “没有,我们在教堂上上下下都设立了暗哨,只要一有人靠近,就会被发现。”   范克里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通过后门的门缝观察着礼堂里的两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两边等的人都还没来。   唐尼无聊地东张西望,哈尼夫则在抠着自己的手指。   门后的警长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   八点四十分,已经整整过了十分钟了。   “出去搜索的人有没有消息?”警长问身后的手下。他有些焦躁,发现自己好像对形势的判断过于自信了。   “额,没有,附近都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手下有些犹豫   “那再等等吧,只要绑匪一出面,我们就出手。”   “可,可绑匪如果不出面呢?”手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笔赎金这么高,绑匪一时半会儿不会撕票的。”警长瞥了他一眼,笃定地说“再说,他们敢撕,我就敢让他们死。”   ……   圣菲商会,管家的临时住所。   大门紧锁着,商会外面的人都下班了,走廊里黑洞洞的一片。   管家临时办公室的门正打开着,他焦急地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   每走一个来回,就会抬起头来看一下办公室角落的那个钟。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六根大金条,每根重量一公斤出头,合计价值五千美金。   这是管家傍晚时分卡着点从银行中取出来的。   警长走后,他回想了一下事件的经过,然后又向身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圣菲的这位警长。   听完后,背后一声冷汗。   作为新墨西哥州的首府,圣菲周围绑架案频发,而这位警长破案的风格雷厉风行,很多绑匪都被他送上了绞刑架。   唯一的缺点是,他经手的案件,人质的死亡率都比较高。   西部这鬼地方果然是文明的荒漠,没一个靠谱的人。   如果绑匪知道自己通知了警察,那自己少爷的性命,恐怕是难保了。   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管家决定自己出面。   他下定决心,走进卧室里准备换衣服。   当他整理好衣服,重新回到办公室时,却发现一个人坐在他的椅子上,而另一个人,正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啃着茶几上的糕点。   “抱歉,大门锁了,窗户开着,所以就直接进来了。”坐在他椅子上的人抬起了头,指了指大敞四开的窗户,一道笑容浮现在他黄色皮肤的脸上。   陈剑秋取下了自己的牛仔帽,盖在了桌子上的那个小箱子上。   “你们是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管家紧张了起来,他转身去衣架上的衣服里想找手枪,可很快想起来手枪在自己办公桌右边的抽屉里。   “你们这属于私闯民宅,这里是市议会附近,一直会有警察巡逻,我奉劝你们尽快出去。”管家的目光没有离开帽子覆盖的那个箱子。   “别紧张,先生,我们不是坏人,而且警察们现在都在教堂那或者外围搜索。”陈剑秋靠在椅背上说道。   “水!唔,快拿水来!唔……”   正当管家还在警惕地看着陈剑秋时,一旁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对着管家喊道,此时他的嘴里正塞着一整块杏仁糕,因为没水,被噎着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管家凑近看了看那人的脸,看了好久才一声惊呼:   “我的上帝啊!真的是你么,我的少爷?”   阿斯特四世现在的造型和一个西部乡村随处可见的乡巴佬无异,稻草一样的头发,沧桑的面庞,只有通过那件被灰和泥土所覆盖了表面的衣服,才能勉强辨认出身份。   “唔,是我,唔,快,别废话了,弄点水来!”   管家赶紧拿来了水壶,准备放到炉子上烧,却被小阿斯特一把抢了过去,他顾不得水壶里是冷水,直接往自己的嘴里倒。   “给坐在那边的那位先生也倒一杯啊。”阿斯特刚咽下嘴里的糕,便开始使唤管家。   如果这副尊容放在平时,管家肯定是没眼看,不过他是看着小阿斯特长大的,看着他没事,现在心里是又心疼,又开心。   管家从柜子里又拿了一些糕点给小阿斯特,随后给陈剑秋倒了一杯水。   可他看着陈剑秋的脸,越看越眼熟。   “我好像见过你,你,你不是马克吐温先生的保镖么?然后和那帮印第安人一起失踪了。”   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绑了少爷的绑匪吧。   不过既然少爷被送回来了,他底气就足多了。也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管家清了清喉咙,不卑不亢地对陈剑秋说道:   “额,先生,既然少爷安全的回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赎金我都准备好了。”   他从牛仔帽的下面取出了箱子,打开来,转过来展现在他眼前。   这个乡巴佬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拿起金条,然后对着一箱子的金子垂涎欲滴。   然而陈剑秋只是瞥了一眼箱子,便皱起了眉头。   管家见状,不由得内心一紧,难道他已经发现了赎金的数量不对?   “您的要价有点高,我一时没有办法凑齐那么多钱,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陈剑秋还是没有回应。   管家不明所以,他的一边目光在陈剑秋腰间扫动,判断他有没有带武器,一边盘算着警察们回来的时间。   “给他,给他,我就值那点钱么?他不是绑匪,绑我的人被他弄死了。”阿斯特吃的差不多了,一脸赌气的样子。   他站了起来,拿桌布抹了下嘴,然后看了一眼箱子里面。   “这里一共五千美金,怎么样?”他似乎又恢复了纽约第一阔少的自信。   陈剑秋站起了身,走到了管家的身边,从他衣服的口袋里取出钱包,数了五百美金出来,然后把空了的钱包重新塞回管家衣服里。   管家全程都没敢动一下。   “零头三美金可以抹掉。”陈剑秋提起了箱子,“谢谢老板。”   说罢,便向门口走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什么被抓的总是你   “少爷,你确定就让他这么走了么?”管家看着陈剑秋离开的背影,问道。   “要不然呢?你拦得住他还是我拦得住他?”阿斯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那要不要我联系下警局逮捕他,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管家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阿斯特的少爷脾气上来了,“人家又没把我怎么样?给他定什么罪名?敲诈勒索?那个价格我同意的,我看起来像那么言而无信的人么?”   管家嘴唇动了动,但是没说话。   小阿斯特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还欠着陈剑秋一个承诺呢,现在招惹这人,除非弄死他,否则自己下辈子就得活在恐惧里。   弄不弄得死另说,何必走到这条路上,没必要。   陈剑秋出了商会,他并不打算立刻回程,准备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因为明天可能还要捞两个人。   在城西的圣菲天主教堂。   “师傅,你说上帝为什么是个白人呢?”唐尼痴痴地看着穹顶的半边壁画。   “因为耶稣是白人。”哈尼夫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可耶稣不是上帝的儿子么?”   “对啊,儿子是白人,爹可能是其他人种么?”哈尼夫没好气地说道。   他现在的心情遭透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了,但肯定过了八点半。   管家没有来,陈剑秋也没有来。   自己被彻彻底底地放鸽子了。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肯定是出问题了,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毫无意义。   “走吧,唐尼。”哈尼夫把左轮枪重新放回了枪套,招呼唐尼离开。   躲在门后面的范克里夫见两人要离开,忍不住了:   “快,跟上这两人,说不定能找到绑匪。”   两位赏金猎人在带着范克里夫和他的七八位警察穿过圣菲城的街道,眼看着准备进入一家旅馆。   一路上没有接触其他任何人。   这更加坚定了范克里夫的判断:这两个人自己就是绑匪!   他对着后面的警察们下达了命令:“抓捕!不要让他们进入旅馆。”   “可,长官,我们以什么罪名抓他们呢?”手下问道。   “很重要么?他们要么是绑匪,要么是绑匪的同伙!如果不是,那块怀表就是偷来的!”范克里夫展现出了自己的经验。   “但,我们抓了他,真正的绑匪那得到了消息,把人质撕票了怎么办?”手下仍有疑问。   “他们敢?”警长怒眼圆睁,“我们只要在他们撕票之前找到并歼灭他们就可以了,这不是很简单么?”   手下不敢再做讨论,他们一拥而上,把哈尼夫和唐尼摁倒在旅馆的门口。   这不是哈尼夫和唐尼第一次被抓了,上一次被抓还是在丹佛。   和丹佛相比,圣菲这帮人更狂野,两个人享受了范克里夫一条龙的服务。   结果是直到第二天凌晨,范克里夫连个屁都没问出来,因为哈尼夫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气急败坏的警长把两人反剪着双手吊在了最外面牢房的横梁上。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阿斯特带着律师还有陈剑秋闯进了警局,他们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事情就是这样,这是个误会。”阿斯特向胖乎乎的局长解释道,“保释金我替他们交。”   胖乎乎的局长把范克里夫喊了进来:“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把那两个人放了吧。”   十几分钟后,哈尼夫的吼声响彻了整个警局,“范克里夫!你这个畜生!你他妈的给我等着,我一定起诉你!”   “嘭!”   圣菲警察局的大门被踹开了,哈尼夫被唐尼和陈剑秋架了出来,他的脸上肿了一块,嘴唇还在流着血。   “我呸!”哈尼夫挣扎着转过头对着警局的大门啐了一口。   警局的门口停着一辆陈剑秋早就雇好的马车,他把哈尼夫扔到了马车上,然后自己替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从怀里掏出四百美元递给他,并对哈尼夫点名进行批评:“这是你俩这次的出勤费还有医药费,计划还不够严密,方案还不够严谨。”   哈尼夫接过钱。   虽然金额和他想象中的有点差距,但自己刚被捞出来,自己提出的计划也好像确实出了岔子。   老大愿意分钱,已经真的是不错了。   “老大,你后来是怎么拿到赎金的,又是怎么安全脱身的?为啥阿斯特还愿意带着律师过来?”哈尼夫一头雾水。   “是啊,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撕票,然后远走高飞呢。”唐尼也说道。   陈剑秋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俩以前真的是当赏金猎人的么,怎么感觉当绑匪才是你们的天性?”   “我肯定有我的办法,我也不会放弃团队的成员,哪怕是编外人员。”陈剑秋很肯定地对他俩说。   哈尼夫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刚想说出一些肉麻兮兮的话。   可眼前刚才还在的陈剑秋,眨眼间突然不见了,只有半截烟被丢在了地上。   陈剑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因为他刚才在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后面一闪而过。   他沿着狭窄的街道向前穿梭着。   现在是白天,警察局门口的这条街道是圣菲市里最繁忙的一条街道,往来的人群中除了部分欧洲裔的白人外,大部分是典型的墨西哥面孔,还有各种各样拉丁美裔的人。   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他们中间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但陈剑秋却能一眼辨别出来。   他不想造成太大的混乱,于是一个个分开前方的人。他始终把那道身影控制在自己的视野里,不至于跟得太近被发现,也不至于隔得太远而失去目标。   突然,几辆马车突然从他前面的一个横向车道穿过,把他和那道身影之间隔开了。   “他们这是急匆匆地忙着去干嘛?”陈剑秋身边吃了马车一脸灰的一个墨西哥人抱怨道。   “你最好小声点,这好像是麦考尔的马车,他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去赚钱的路上。”   这几个人之后的讨论,陈剑秋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因为就这很短的一段时间,那道身影消失了。   陈剑秋只得来到了街边的一家墨西哥餐馆,点了一份墨西哥卷饼(Taco)。   正当他咬着卷饼,观察着四周,看能不能重新获得那道身影的踪迹的时候,阿斯特的马车停在了餐馆的旁边。   少爷从车上跳了下来:   “我坐着马车找了你一路了。”   “什么事?”   “今天晚上就是万圣节之夜了,我这有一个舞会,你能不能来参加一下。”   陈剑秋兴趣索然,他继续啃着卷饼。   阿斯特用几乎是恳求的语调说道:   “就给我一个面子,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见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亨特先生的服装店   “重要的人?那是你的‘重要的人’,不是我的。”陈剑秋已经吃完了卷饼。   老实说,玉米片和蔬菜很脆爽,肉酱很美味,就是,有点辣。   “抱歉,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陈剑秋擦了擦手,站起身准备要走。   他已经离开矿场一个多星期了,回程快一点,估计也要两三天。   亚当和杰罗尼莫他们,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五百!五百美金!”   纽约第一阔少的面子不能掉价,阿斯特向着陈剑秋伸出了一个巴掌:“我给你五百美金的出场费。”   陈剑秋想了一下:“晚上舞会在哪里?”   阿斯特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大早,他就去拜访了父亲拜托的那个大人物,告知他自己获救的消息,谁知道那人对陈剑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能否叫来一见。   阿斯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要是陈剑秋真的不去,自己和阿斯特家族的脸面往哪搁。   “离原先的商会很近,在城西边,麦考尔先生的府邸。”阿斯特递给了他一张卡片。   这是一张请柬,上面写了详细的地址。   “晚上我会在那等你的,你要不先去亨特先生的服装店去取一套衣服把,钱记在我账上就可以了,我跟他说过了。”阿斯特说完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也得准备一下。   陈剑秋先行回到了旅馆,他拿起刷子和桶,替黑萝卜清理了下,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交给过其他人,因为他不想等会儿旅馆的伙计一脸鼻青脸肿地跑来跟自己要医药费。   在安顿好黑萝卜后,陈剑秋自己也美美地泡了一顿澡,理了个头发,刮了个脸。   水在新墨西哥州是稀缺资源,能洗得上泡澡的肯定都是有钱人。   所以,旅馆的老板一直拼命地向他暗示有特殊服务。   可陈剑秋扫了一眼在旅馆走廊上站成一排高矮肥瘦不一的“夜莺”们,果断言辞拒绝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被这些女人看到一眼胴体,都亏得慌。   沐浴后,就是更衣了。   亨特先生的服装店也在离商会不远的地方,很好辨认,因为店的外面立着一个穿着礼服的假人。   店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顾忌圣菲满城的风沙,这种超脱时代的营销方式为他的店铺来带了巨大的流量。   陈剑秋走进了店铺。   店有两层,一楼衣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衣服,从日常的背带裤到牛仔衣,再到女人的长裙,款式很流行,价格很亲和。   店里面挤满了肤色各异的人,店员正在忙着招呼,一时间竟没有看到陈剑秋。   “请问亨特先生在吗?”陈剑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我在这儿!”一个脖子上挂着皮尺的小老头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向陈剑秋招手。   陈剑秋走了过去。   “阿斯特先生已经吩咐过了,说会有一个中国人来取衣服,请随我来。”   亨特先生把陈剑秋带到了二楼。   二楼就安静了很多,墙壁的四周都是展示柜,柜子里的衣架上展示着各种各样款式的礼服,看上去都价值不菲。   除了礼服以外,还有各款做工精美的眼罩或者面罩、以及领结等其他配件。   “我现在替您量一下尺寸。”亨特先生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皮尺,替陈剑秋量起了肩宽、胸围来。   “现在量还来得及么?”陈剑秋张开自己的手臂,任凭小老头的皮尺绕过他的胸前。   “不不不,先生,现做肯定是来不及的,不过我这边有几件现成的,稍微改一下就行。”   小老头麻利地进行着测量,一边量一边赞叹:“先生,我真的不是恭维您,您的身材真棒,匀称而又结实。”   “楼下的人都是在挑万圣节的衣服么?”陈剑秋岔开了话题。   “哦,大部分不是,这里人大部分会选择自己缝制衣服,有些有钱的也会找我定制。今天下面这么多人,很多是来挑面具的。”   “我还以为舞会上大家都会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服装来着。”   “不不不,那是小孩子玩得把戏,像今晚在麦考尔先生家举行的舞会,其实就是一场社交的酒会而已,只是在最后跳舞的时候,大家会带上面具,烘托一下节日的气氛。”   亨特先生量完了尺寸,走进了里屋,开始找成品的样衣。   “先生,您喜欢什么颜色的?”他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额,暗红色的吧。”   陈剑秋一边回答,一边开始参观亨特先生的“藏品”。   一个木制的半脸面罩,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从架子上取下面罩,拿在手里来回端详。   这个印第安风格的面罩看起来有些诡异,甚至有些狰狞,像是某种邪神。   “您看这件怎么样?”亨特先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提着一间暗红色的礼服,展示给陈剑秋看。   “可以。”陈剑秋扫了一眼,“对了,这个面罩是哪来的?”   “哦,这是一个当地的印第安人卖给我的,说是什么黑暗之神,唉,听不懂,你要的话就拿去吧。”亨特先生晃了晃脑袋重新走进了里屋。   他有点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审美,这面具又丑又凶,放在他这一年都都无人问津了,真不知有什么好的。   没过多久,陈剑秋的礼服便改好了,亨特先生替他在镜子前穿上,配了领结和帽子。   衣服很合身,老裁缝的手艺真的没得说,镜子中的陈剑秋,气质拔群。   “这是您的手杖。”亨特先生不知道从哪变了一根橡木的精致手杖出来。   美国佬怎么也学着欧洲人用这破玩意儿?   “谢了,不用。”陈剑秋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领结,“怎么结账?”   “阿斯特先生已经付过钱了。”亨特先生谦卑地说道。   “包括这跟手杖么?”陈剑秋眼睛一亮。   “是的,先生。”   “换一身一楼的衣服没有问题吧?”   “……”   十几分钟后,身穿着一身“上流人士”套装的陈剑秋走出了服装店的大门,引得周围的一众行人侧目,尤其是一些姑娘。   确实有点帅。   陈剑秋走到黑萝卜旁边,把手上的一套背带裤和衬衫塞进了马鞍袋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前去赴约了。   他翻身上马,慢慢向着麦考尔先生的府邸晃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麦考尔的酒会   当陈剑秋按照请柬上的地址来到了麦考尔先生的府邸前。   这是一栋很大的别墅,很典型的美式建筑风格,就算这里是圣菲的富人区,这座建筑和它的大院子也算是非常出挑了。   陈剑秋上一次在城市里见到这么出挑的豪宅,是在丹佛。   那栋豪宅的主人,被他吊了路灯。   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了,不过大部分都是乘坐的马车,骑马的,目前为止只有他陈剑秋一个人。   陈剑秋牵着马来到了豪宅的门口,一个身穿着白色衣服的侍者非常礼貌地向他笑了笑。   一边的仆人从陈剑秋的手中接过了黑萝卜的缰绳。   陈剑秋从怀中掏出了那张请柬。   侍者只是扫了一眼请柬,便还给了他,随后侧开身:“请进,陈先生。”   在登完十几个大理石的台阶后,陈剑秋踏进了豪宅的大门。   虽然他心理有所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下麦考尔家的排场。   这与其说是一座别墅,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宫殿。   与外面的美式外立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屋子里的装修有着非常浓厚的西班牙风格,甚至让有点怀疑别墅的主人是不是有着马德里“正黄旗”血统。   进门的大厅非常大,可供几十个人同时在里面驻足;两到三层的挑空空间,穹顶满满绘着一幅栩栩如生的圣子降世图,一眼就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从穹顶的地方往下挂了一盏金色的水晶大吊灯,配合着四周以及墙上的灯,将大厅照得富丽堂皇。   更不用提那旋转的楼梯,考究的家具,以及正在由一位钢琴家演奏着的古董钢琴了。   大厅里的酒会其实已经开始了,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聊着天。   他们都是圣菲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是有钱的商人、要么是说得上话的公职人员,或者是当地名门望族的女眷。   陈剑秋甚至看到了一个熟人,就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圣菲警察局长。   不过与外面街道各种肤色混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座厅里,还是以白人为主,加上一些早在当地枝繁叶茂的墨西哥裔家族代言人。   所以,当他们看见一个东亚人的面孔走进来的时候,脸上都不由分说地显露出一丝惊讶和匪夷所思。   “这人是谁喊来的?”   “麦考尔先生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你看他穿成那样,该不会是请来表演魔术的吧?”   “你别胡说了,那些人哪会表演魔术?他们只会冲着太阳发呆。”   ……   随之而来的,便是议论之后的选择性无视。   陈剑秋表情毫无波澜,他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的这些态度,如果他们不这样,反倒是不正常。   “陈!这边!”   阿斯特显然是看到了陈剑秋,他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正和一个人在楼梯下面聊天。   与陈剑秋所不同的是,这位来自纽约的大少爷显然享受到了众星拱月的待遇,不断地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向他自我介绍自己,并尝试着攀谈一些他们自认为阿斯特感兴趣的内容。   陈剑秋没有动,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的挂着的一幅画。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我们晚点再聊吧。”阿斯特不胜其烦地支开一个正想上来和他聊天的商人,并从侍者的盘子里拿过了一杯香槟,冲着陈剑秋走来。   商人站在原地,一脸尴尬。   “你可总算来了,参议员先生等你好久了。”阿斯特拍了拍陈剑秋的肩膀,把那杯香槟递给了他。   陈剑秋接过香槟,身子微微一晃,阿斯特的手边从他的肩头滑落了。   不过这位大少爷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腆着脸央求道:“我知道你忙,就见一下。”   陈剑秋这才跟着他来到了大厅外的露台上。   有两个绅士站在那里,靠着石头栏杆,在说着些什么,身边没有一个人靠近。   阿斯特开始向陈剑秋介绍。   一个头发秃点的是麦考尔,这所宅子的主人,明面上是靠矿产发家,实际上是一个ZZ掮客,为政客们提供ZZ筹码,并以此进行利益的交换。   他看见陈剑秋的到来,脸上很是漠然,只是对这个人踏进了自己的十米范围内而有些不太痛快。   而另一个看起来更年长一点的人,则是新墨西哥州的参议员斯科特。   这位老人看起来和一般的老绅士无异,没有任何攻击性,和蔼可亲,当他看到陈剑秋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而正是这位老人,近年来一直操控着新墨西哥州的选举,他是新墨西哥州共和党的核心人物,也是由共和党富豪所组成的“圣菲集团”的大脑。   “来,来这儿。”老人和善地对着陈剑秋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可陈剑秋没有动,依旧站在阿斯特的身边。   老人无奈的笑了下,他只得对着阿斯特和麦考尔说道:“我和陈先生有点事情要谈下,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回避下。”   阿斯特倒是无所谓,麦考尔哼了一声,一脸阴沉地走开了。   等两个人都走后,老斯科特开始说话了,一开口便石破天惊:   “陈先生,宝藏找到了吗?”   “并没有,先生。”陈剑秋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开口说了进入这间屋里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怀俄明、犹他、科罗拉多做的事情,所以当阿斯特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我非常、非常赏识你,有胆识,有魄力、也有能力,这样,来我的这边替我做事情吧。”老人冲着陈剑秋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哦?议员大人要在新墨西哥州打华人牌?”陈剑秋讥讽道。   “不不不,你是不是华人对我来讲毫无意义。”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那并不是一个宝藏所能改变的,你的华人同胞们手握选举权,却对zz毫无兴趣,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漠然,成不了事,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来我这里,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新墨西哥州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会让你成为这片土地上秩序的制定者!”   老人的口才非常好,可他却没有在陈剑秋的脸上寻找到任何一丝欣喜或者动摇。   “您说完了吗?”陈剑秋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您的主意非常好。”   老人竟一时语塞,这算什么?同意还是不同意?   陈剑秋转过身,丢下老人一个人在露台上凌乱。   等他从露台走出来后,大厅中的众人已经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纽约大阔少是他的舔狗,参议员斯科特跟他谈笑风生。   除了一些人还保持着礼貌性的距离感外,已经有些人开始跟他套近乎了,尽管他们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陈剑秋一一笑着回应了,一时间,他超越了阿斯特,成为了场子里最红的人。   突然,麦考尔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了:   “万圣节舞会即将开始,请各位有兴趣的到侧厅准备一下,戴上你们的面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红衣华尔兹   大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侧厅的大门打开了。   不一会儿,一众男男女女鱼贯而入。   姑娘们尤其开心,美国西部的生活对于女人们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坐在屋顶数家里的绵羊,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娱乐方式。   她们中不乏当地待在闺中的大家闺秀,亦或者商人家的小家碧玉,就期望在这种舞会上找到自己的乘龙快婿。   男士那边也是一样。   好些人在刚才的大厅里就已经看对了眼,所以他们薄薄的一片眼罩带了几乎和没带一样。   只有一个人例外。   陈剑秋脸上的半脸面具凶神恶煞,倒是很符合万圣节的气质,只是在这次舞会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乐队的乐手们已经准备就绪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小胡子指挥面朝着他们点了一下头,随后手一挥。   早已搭好的舞伴们手牵手联袂入场,结伴亮相,开始了一种名为波洛兹涅的开场舞。   这是一种源自于欧洲的宫廷舞,美国的富人们有样学样,麦考尔先生的舞会开场就挺讲究。   阿斯特作为美国时尚圈第一线的人,第一个走了出来,他牵着的是一位穿着绿色长裙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麦考尔的大女儿,正透过眼罩含情脉脉地看着身旁的舞伴。   陈剑秋不会这种舞,也无心参与进去,他只是站在舞池边的人群中,目光扫视着参与舞会的人。   他们都戴着眼罩或者面具,但是他们露出的双眼出卖了他们的内心,或兴奋、或开心、或嫉妒、或专注……   空气中夹杂着各式各样、随心所欲的香水味,呛得陈剑秋下意识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他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当他再次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时,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那双眼睛。   紫罗兰色的眸子,慵懒的眼神,即使戴着一个羽毛编织成的眼罩,也无法隐藏她摄人心魄的双眼。   卡米拉穿着一袭红衣,身姿窈窕,静静地站在舞池对面的人群中,注视着他。   还是这么高调。   陈剑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卡米拉却没有任何表情,她见陈剑秋看过来,目光便移开了,转向其他人,似乎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   开场的舞并不算长,但大家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因为会这种舞的人并不多。   一曲结束,舞池中的舞者散入人群,她们有的稍作休息,有的在等待自己下一曲的舞伴。   指挥回头看了一下人群,掏出手巾擦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随后再次冲着乐手们挥舞起了自己的手臂。   轻快、抒情、优美,而又极富韵律感的圆舞曲在厅中响起。   下一曲是华尔兹。   男士们开始邀请自己钟意的舞伴步入舞池。   陈剑秋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来到了对面的女士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女士,请问您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前排的几个姑娘有点纠结,这个人看起来气质还不错,可脸上的那个面具看起来实在是太离谱了。   但很快她们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陈剑秋的邀请,是向她们身后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发出的。   卡米拉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众人们这才发现,人群中竟有一样一位绝色的姑娘,眼罩掩盖不了她绝美的容颜,凹凸有致的身姿艳压群芳。   男人的目光注视着她,女人们疯狂地嫉妒她,她让五彩斑斓的吊灯都黯然失色。   陈剑秋搂住了卡米拉,两人伴随着音乐,在舞池之中缓缓旋转起来。   “果然是你。”陈剑秋盯着卡米拉的眼睛,“我说中午那身影怎么这么熟悉呢?”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卡米拉轻启朱唇,不过开口的攻击性还挺强。   “我有请柬,你才是混进来的吧?”陈剑秋胜了一局。   “你能不给我捣乱么?”卡米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陈剑秋当然明白她的“捣乱”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出现的地方,是要死人的。   “这次的目标是谁?”陈剑秋笑了,“这里除了我还有悬赏犯?还是你也干起了杀手的勾当?”   卡米拉没有回答,只是笑容突然浮上了她的脸庞。   从旁边人看来,好像是她的舞伴对她说了什么,引得美人芳心大悦。   一些旁观的绅士们内心打翻了醋坛子,他们仇视地盯着陈剑秋,内心腹诽:“乡巴佬!”   女人们看着自己身边男人那大猪蹄子的样子,也极其不忿,她们对着红衣女人碎碎念:“荡妇!”   然而这个笑容陈剑秋熟悉,他第一次遇到卡米拉时看到的就是这种笑容,那一次,他的脑袋差点被打开了花。   当他们转过二楼的楼梯下方时,陈剑秋知道了卡米拉笑容的来源。   麦考尔出现在了那里,他没有带面具,注视着舞池。   “怎么?玩儿这么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外面全是警察。”   “别东张西望,看着我。”卡米拉盯着陈剑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因为有人出高价收他的命。”   两人翩翩起舞,成了舞池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对。   虽然此时的华尔兹和后世相比还是有所区别,但陈剑秋穿越前所学习的舞技恰好够用。   因为他舞伴的技艺,真的是太高超了,自己的步伐,只要跟得上就行。   卡米拉像一个高贵而又热情的精灵,舞步轻盈,她红色长裙的裙摆随着旋转而微微扬起,如同波浪一般撩拨着在场男士们的心。   二楼的麦考尔也看得痴了,他原本打算回屋子休息,可这一看,就让他挪不开自己的步子了。   “真是尤物啊。”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一支曲子已经接近了尾声,而卡米拉却一直没有更多的动作。   “我给你个建议。”陈剑秋在卡米拉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果要出手,最好和我商量下,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   卡米拉没有说话,她看着陈剑秋。   这个男人也在看着她。   一曲舞毕,侧厅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众人在为两人刚才的舞姿所喝彩,包括楼上的麦考尔。   舞池中的舞伴都回到了各自的一边。   临近分开的时候,卡米拉突然凑到了陈剑秋的耳边:   “下一曲,我们动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摸我大腿   舞会的每一曲之间,都有中场的间隔。   但这一次的间歇,比陈剑秋想象的要短。   指挥直接下了台,躲到一边休息,而乐手们则放下了手中的管弦乐器。   因为,另一帮人代替了他们。   他们的打扮就没有之前的乐队那么正式,穿着非常随意,手中的乐器也充满了美国的西部乡村特色。   陈剑秋瞄了一眼,手风琴、口琴、班卓琴、吉他,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搓衣板一样的打击乐器。   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取代了刚才的指挥。   “亲爱的朋友们,又到了大家最期待的环节,让我们来点西部边疆的东西,大家一起来跳排舞吧!”   厅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显然,相比较于那些从欧洲传来的贵族玩意儿,这些属于西部自己的东西更受年轻人们欢迎。   毕竟,在场的诸位都不是什么贵族,但凡有一点欧洲的“正黄旗”的血统,谁来美国啊?但凡是美国真正的上流人士,谁来西部啊(阿斯特除外)?   场内的男士和女士们分别在舞池中面对面站成两排。   但男士的队列出了点问题,好些位绅士都不自觉地往卡米拉那边靠,导致队伍看起来非常不均匀。   作为主持人的年轻人咳嗽了一声,绅士们也发现了彼此的小算盘,一时间有些尴尬,加上对面一些姑娘怨念的眼神。   他们只得悻悻地分散排开。   一边走,一边仇恨地看着红衣女郎对面那个带着极丑面具的男人。   但他们很快就忘掉了这些。   大厅中欢乐的音乐响了起来,人们熟悉的节奏和音符在空气中飘荡。   他们迈着热情而又奔放的步伐向着对面的舞伴走去,同时握住了彼此的手,伴随着欢快的节奏跳跃,旋转。   人们根本不在乎什么舞步,他们只是随着音乐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快乐。   陈剑秋和卡米拉的手也握在了一起,随着音乐来回的跳动。   陈剑秋一边跳,一边观察着大厅里人流的情况和警卫的分布。   目标麦考尔并没有离开,他的眼睛仿佛黏在了卡米拉身上一样。   侧厅通向大厅的门口并没有警卫,但麦考尔的身边,有两个保镖一直在关注着四周。   “摸我大腿。”卡米拉突然说道。   “什么?”陈剑秋以为自己没听清。   “左轮枪在我左腿枪套上,第一发枪膛空着防走火。”卡米拉耳语道,“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你找机会出手。”   她从陈剑秋的身边翩跹而过,转到了陈剑秋的侧面。   “你是怎么把枪带进来的?”陈剑秋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他们不搜女人。”   卡米拉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她在陈剑秋的手臂下面转了一个圈,随后,陈剑秋和场中的其他男士一样,将舞伴半举了起来。   卡米拉落地后,顺着陈剑秋的手转了出去。   两人分开的时候,陈剑秋的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迅速地将枪巢中的子弹转上膛,在即将要进入二楼麦考尔视觉的死角中时,顺势抬起了枪口。   “砰!”   一颗子弹贯穿了麦考尔的脑袋,从脸颊射入,后脑射出,血液溅了旁边的保镖一脸。   富翁的脸上还残留着暧昧的笑意,他上一秒还在盯着卡拉米浮想联翩,下一秒,便像一个破沙袋一样翻过精美的栏杆向楼下摔去。   场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枪紧接着响了。   这回的目标是挂在侧厅中的水晶灯。   挂着水晶灯的金色链条被打断了,整个水晶灯砸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侧厅中光线突然变得昏暗,女人的尖叫声,受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宅子外面巡逻的范克里夫听见里面的动静,知道出了事,拔出枪就往里冲。   “封住每一个出口,一个人不要放走!”范克里夫下达了封锁的命令。   然而里面更为混乱,侧厅的人往正厅跑,正厅的人往门口挤过,达官显贵们都不想自己的脑袋挨枪子儿,他们现在只想赶紧远离现场,回家。   “大家听我解释,开枪的人现在就在里面,请协助我们调查!”范克里夫扯着嗓子解释道。   但他越是这么说,人群越是往外涌。   杀人凶手就在他们里面,这还不赶紧出去,留在这里等死么?   几个警员好不容易用身体把门给堵住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范克里夫怎么也挤不进去。   “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进去,诶,局长!局长!”他远远地看见他那个肥胖的长官也在人群中,不过他被挤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别提稳定全局了。   前门吵吵嚷嚷,人满为患,陈剑秋和卡米拉却出现在了侧门。   卡米拉挽着陈剑秋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门口。   两个JC守在那里。   “对不起,先生,里面出了事情,长官下令封锁这座建筑,谁也不能出去。”一个JC拦住了他们。   “那可太遗憾了呢,长官。”卡拉米摘下了自己的眼罩,一双紫罗兰色的眸子盯着JC,“我和我的丈夫还赶着回去休息。”   那个JC只觉得自己一阵恍惚,然而就是这一阵恍惚,自己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条链子,女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的身后,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另一个JC听见了动静,刚准备过来帮忙,自己的下巴上却挨了陈剑秋结结实实地一拳。   这一拳位置吃得极准,JC立刻扑在地上不动了。   陈剑秋接过卡拉米手上的链子,用最快的速度了结了这两个JC的性命。   处理完尸体后,陈剑秋看了一眼手中的链子,又看了一眼卡拉米的脖子,这条链子原来应该是在那的:   “你这项链怎么这么结实?”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项链?”卡拉米白了他一眼。   陈剑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姑娘浑身上下都藏着武器,真的是危险。   两人走出侧门,穿过一片园艺的小树丛,来到了院子的后门。   然而,范克里夫的声音从侧门的方向传了过来:   “这里执勤的人呢?死哪去了?出任务的时候也可以偷懒的么?找到他们我非扒了他们的皮!”   在前门进不去的范克里夫想到了侧门,他得赶紧进入现场。   “我们快走吧,估计他一会儿就会发现宾客里面少了两个人的。”   陈剑秋和卡拉米悄悄摸出了院子的后门。   他看到了被栓在马桩上的黑萝卜。   可问题是,那里,也有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我在,怎可让你赴死   四个全副武装的JC守在拴马桩的附近,他们三个守在固定的位置,剩下一个在来回地巡逻。   范克里夫虽然破案风格粗暴,但经验极其丰富,他在门口还留了一队人。   陈剑秋衣服里的那把左轮只打了一枪,里面还剩下了四颗子弹,打那盏吊灯那枪不是他开的。   最关键的是,只要这里枪一响,屋子那边的范克里夫会立刻赶过来。   到时候,即使能得手,也不得不上演一幕“圣菲大逃亡”了。   他和卡米拉的身手虽好,可也不是点了“绝对防御”和“百分百闪避”,更何况,他们面对的将是圣菲当地警方的全力围剿。   “我的‘伯伦希尔’拴在理发店的后面,离这里不远。”卡拉米说道。   伯伦希尔是她的那匹白马的名字,这是她原定的撤离方案。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   后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三个身穿制服的JC出现在了后门口。   陈剑秋一把搂住了卡米拉的腰,把她壁咚在了院墙上,而女人的反应也很快,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两人吻在了一起。   三个JC看见有人,第一反应是拔出了腰间的枪,可当他们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有点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撞破了不该撞破的东西。   领头的那个示意另外两个把枪收了起来,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陈剑秋的肩旁。   “什么事?”陈剑秋转过头来,非常生气,一半真,一半假。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经过?”JC问道。   “没有!”陈剑秋粗暴地回答道。   “我们有两个警员失踪了,你们有没有看见?”   陈剑秋松开了怀中的卡米拉,他整理了下衣服,很不耐烦地对警察说道:“我们很早就出来了,没有看见你说的可疑的人,也没有看见什么警察。”   领头的人转过身,和两个警察商量着对策。   陈剑秋和卡米拉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做好了准备。   如果这三个人要他们回去,对在场的人一盘问,他刚才的话迟早要露出马脚。   他们决定搏一搏。   实在不行,就开枪。   正当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又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从后门跑了出来:   “快回去,凶手抓到了,里面需要支援!”   三个JC闻讯,丢下了愕然的陈剑秋和卡米拉,转身就往宅子里跑。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卡米拉问身边的陈剑秋。   “不管了,先离开这里。”   拴马桩附近的警卫们撤走了,大厅的大门口也开始放行,参加酒会的宾客们纷纷走出了大门。   陈剑秋坦然地解开黑萝卜的绳子,一手把卡米拉拉上了马,两人共乘着一匹马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圣菲的报纸上头条就刊登了麦考尔遇刺的消息。   圣菲警方破案神速,当场抓住了凶手,该人是麦考尔的保镖,和圣菲当地最大的墨西哥帮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圣菲的警察局长表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感到非常遗憾,市政府一定会尽全力揪出幕后的凶手,将罪恶的帮派一网打尽,以保护市民们的安全。   参议员斯科特的办公室里。   “这太扯了。”律师将报纸摔在斯科特的办公桌上,“所有的证据都不支持那个保镖是凶手,子弹是从下往上贯穿麦考尔的脑袋的,可当时那个保镖就站在麦考尔的后面!”   “我做不到。”律师摇了摇头,颓废地坐在了斯科特对面的椅子上。   “那不重要。”斯科特看着律师,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范克里夫:“他会帮你,就像我们往常做的一样。”   范克里夫眯起了眼睛,看着律师。   “不,这太蠢了,为什么要杀了麦考尔?我们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律师快要疯了。   斯科特当然不会告诉他麦考尔的吃里扒外和蛇鼠两端,他可以暂时容忍无能,但是不能原谅一次背叛。   “你给我听着,市长需要从东边来的白人和那些墨西哥裔平民手中的选票,这一点非常重要!”斯科特说道,“另外,圣菲的夜晚确实也应该重整下秩序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最快重获他们信任的方式!”   律师不说话了,他从斯科特的语气中听出了威胁。   他退出了办公室。   屋子里只剩下了斯科特和范克里夫两个人。   范克里夫有些紧张,他偷偷地看了斯科特一眼。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真正杀死麦考尔的人,不是你买通好的那个保镖?”   斯科特盯着范克里夫,声音冰冷,“亦或者你再给我解释下,为什么每次给你安排的工作,都会出岔子?”   “我们做了很多预案,进去的人没有带武器的。”范克里夫汗如雨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其实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抓到那个出手的人。”   “凶手只能是那个保镖!明白么?圣菲最有权势的人都在现场看着!现场!你懂现场的含义吗?我要那些墨西哥帮派死!知道么?”老头的怒火爆发了出来。   范克里夫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和昨天晚上的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私下里给我查清楚,找到那个出手的人,杀了他。”斯科特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出去吧。”   范克里夫慢慢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斯科特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越发觉得手下的这些人难堪大用了。   要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愿意替自己干活,一定不会出现这些状况。   ……   陈剑秋和卡米拉骑着马穿梭在圣菲的街道间,黑萝卜一直在对着伯伦希尔献着殷勤,但白马并不打算理他,安安稳稳地向前迈着步子。   黑萝卜丝毫没有挫败感,凑得更近了,两匹马几乎要挨到了一起。   奇怪的是,它的主人竟然没有阻止它自发的行为。   因为他的主人也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佣金的事情,这不像你的作风。”卡米拉突然问道。   陈剑秋笑了。   “看来你不了解我。”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但是我了解你。”   “你杀那个商人绝不是为了钱,我向哈尼夫询问过你的经历,他可能为了钱去当杀手,但你不会。”   “你杀的人,都是自己认为值得杀的人,有些目标的佣金和难度是不对等的,包括之前的我。”   “我不知道你后来是不是因为对我了解到更多而放弃了对我的追杀。”   “昨晚的刺杀,如果不是后来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状况,九死一生。”   “姑且不论你凭借个人好恶来审判一个人的做法是否对,但要说你为了钱去当杀手,我是不信的。”陈剑秋笃定地说道。   “所以你还出手?”   “是啊,我相信你,我在,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女人去赴死呢。”   陈剑秋笑着看向了卡米拉,如阳光般灿烂。   卡米拉忽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自从父母过世之后,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懂她。 ###第一百四十章 运气推理法   两人在黑暗中并排前进着,卡米拉把陈剑秋带到了一个土坯房的前面。   土坯房里没有一点光亮,黑黢黢的一片。   卡米拉下了马,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小纸片,上面仿造正式悬赏令的样子,画了一个人的头像。   画风很幼稚,下面的名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看出来作者可能并没有接受过教育,而是模仿着报纸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一笔一划拼成的。   陈剑秋借着月光,勉强看出来了写得是什么:   锡安·麦考尔   卡米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打量着外面,在看到门口的卡米拉后,门被打开了。   一个墨西哥裔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比她还要小的小男孩。   他们默默地盯着门口的卡米拉和陈剑秋。   “你上面画得这个人死了。”卡米拉弯下腰,把那张小纸片给了小女孩,“明天你就能在街头巷口听到这个消息。”   “真的吗?”小女孩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亮光,但转瞬即逝,“但爸爸和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说着西班牙语,卡米拉将她的话翻译给陈剑秋听。   她侧开了身子:“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进来吧,外面凉。”   陈剑秋跟着卡米拉走进了小屋。   小屋里漆黑一片,小女孩走到墙角边,抠出了一小截不知燃烧了多少次的蜡烛头,小心翼翼地点亮了。   她转过身,去一个箱子里翻着些什么东西。   陈剑秋环视着屋里面。   这座屋子里光秃秃的,几乎什么都没有,架子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但里面看是空的。   这让陈剑秋有点怀疑这三个小孩平时吃些什么。   “她们的妈妈曾是麦考尔家的佣人,几个月前,因为被怀疑偷窃了一枚贵重的戒指,被麦考尔烧死在了城外的树上。”卡米拉用英语轻声向陈剑秋说道。   “私刑?”陈剑秋皱起了眉头,“他们的爸爸呢?”   “去讨要公道的时候被打死了。”卡米拉看着这三个孩子,“他们现在是孤儿。”   “上个星期,我来到圣菲,看到这个女孩子在树桩上画着这幅画,眼睛里满是仇恨和无助。”卡米拉声音很轻,“我也是孤儿。”   陈剑秋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女孩瘦弱的背影。   忽然,小女孩像是在箱子里找到了什么,她转过身来,慌慌张张地跑向卡米拉。   她跑到了卡米拉的身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姐姐,我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给你这个了。”她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卡米拉的手中,怯生生地说道,“妈妈不在了,只剩这个了。”   借着女孩手中蜡烛头的光,陈剑秋看清楚了她手中的东西。   是一条项链。   卡米拉把项链放回小女孩的手心,温柔地对她说:“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保存着。”   陈剑秋从兜里掏了一些零票子出来,这是他在墨西哥餐馆卖卷饼时换的。   他把这些钱塞进了小女孩的兜里,并叮嘱她不要一次性拿出来,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肯定是会遭人记惦的。   卡米拉救不了这些人,自己也一样,他从来没有当自己是救世主。   “走吧。”他对卡米拉说道。   ……   范克里夫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他现在是一头的包,不但要忙着帮律师编造完整的证据链,以证明那个保镖是凶手,还需要抓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局者好跟斯科特交差。   麦考尔这人,行事极其嚣张,干的好事不多,仇家不少,也难怪斯科特要弄死他。   从动机出发,一个仇家一个仇家地去查,肯定也不现实,因为这样查到明年也查不完。   这帮家伙肯定是表面上说和自己无关,私下里要么表示大快人心,要么对不是亲手了结这个家伙而深感遗憾。   现场的证据?根据在场的人描述,麦考尔摔下去和灯掉下去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几秒,现场一片混乱,问了一圈都没有看清是谁干的。   最为关键的是,现在这个案子明面上已经盖棺论定,就是当地的墨西哥帮派不满麦考尔飞扬跋扈,派了的卧底保镖酒会上杀人。   他的调查只能私下里进行。   很烦,非常的烦。   “头!”他的一个心腹警员跑了进来。   “什么事,快说!”   “有最新的发现。”警员回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走到了桌子边上,“根据麦考尔当时站的位置和子弹射入他脑袋的方向,我判断出了凶手射击时的位置。”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向范克里夫比划。   “继续说。”范克里夫立马来了兴趣,他站了起来,盯着那张纸。   “这个位置上当时的人我还真找到了。”警员兴奋地说道,“是一个带着丑陋木制面具的人。”   “你问的谁?”   “咱们局长的大公子,他当时也在场,他只记得那人对面是个美女,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警员说道。   “你怎么问的?”范克里夫非常谨慎,他不想任何无关人等引起怀疑。   警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单独问的,没提凶手的事儿,只说了解下当时现场情况。”   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张纸,递给了范克里夫:“面具大概就这样,我根据大公子的描述画的。”   范克里夫大喜过望,他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接过了那幅画。   然后内心崩溃了。   这画得是个屁啊!   这上面画的东西,非常抽象,其线条之简约,手法之简陋,令人发指。   范克里夫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他又不好明面上发作,只得拍了拍警员的肩膀,夸了几句。   他决定拿着这张图去附近最大的面具供应商——亨特先生那里碰碰运气。   亨特先生拿到了这张画,只说了一句话:“范克里夫警长,请不要侮辱我的职业,我们从来不会制作、收购和出售这么丑陋的面具。”   不过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木制面具,我这里昨天还真的给过一个,那位是阿斯特先生介绍来的贵客,是一个中国人。”   听到这个名字,范克里夫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阿斯特是个纽约来的阔少,自己总不能直接跑过去问他“你身边那个中国人去哪了?”   中国人?中国人?   对了,上次被自己逮起来的那两个赏金猎人不是和他认识么?这俩货还住在旅馆里。   自己去会会他们。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斗(一)   范克里夫谁也没带,也没穿警服,一个人就来到了旅馆的门口。   既然是私下查访,那就不能打草惊蛇。   他对自己在圣菲城的权威有着足够的自信。虽然在斯科特面前,他活的像一条狗,可在参议员办公室外面,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破案高手!圣菲警局的中坚力量。   墨西哥帮派的那帮崽子听到风声已经开始东躲西藏,那两个赏金猎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至于那个潜在的杀人凶手,只要他敢开枪,就逃不出这圣菲城。   “老板!”   范克里夫拴好马,大步踏进了旅馆的大门,他叉着腰,站在旅馆一楼的大厅里。   “诶?范克里夫警长?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老板从吧台后面绕了出来,一溜小跑来到了警长的身边。   范克里夫没说话,他环视着一楼大厅中的客人们。   “真的是要感谢您,这两天路上那些该死的墨西哥流氓少多了。”老板不知道警长到底要干什么,有点紧张,只能自顾自地说着些奉承的话。   “那两个赏金猎人呢?就是有一个胡子往上翘的。”警长在确定一楼没有他所找的目标之后,问老板。   老板刚想回答。一个声音从楼梯的方向传了过来。   “范克里夫!”   警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哈尼夫和他的跟班唐尼正从二楼下来。   他们的后面,跟着陈剑秋、卡米拉、阿斯特。   得,他想找的人一下子都齐了。   范克里夫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直接略过了前排的赏金猎人,直接看向了陈剑秋:   “先生,您方便单独出来一下么?我有事情想问您。”   陈剑秋没答他的话,他拍了拍前面怒气冲冲的哈尼夫,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克制,克制。”   陈剑秋绕过了哈尼夫,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卡米拉跟在他的后面。   他直接从范克里夫身边走过,视这个圣菲的警长如无物。   被无视的范克里夫非常愤怒,他伸手想抓住这个人的手臂,可也没见陈剑秋怎么改变自己的走路姿势,只是稍稍侧了下身子。   他一手抓了个空。   “你给我站住!否则我将拘捕你!”范克里夫说着便要去拔腰间的枪。   可哈尼夫的怒吼传来:“范克里夫!我要跟你决斗,我绝忘不了你给我的侮辱!”   一楼所有的客人们听见“决斗”,都齐刷刷将头转了过来。   警长转过头,看了一眼愤怒地像公牛一样的哈尼夫:“不好意思,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决,斗!”   哈尼夫的声音分贝放大了几倍,像是装了扩音器,传出了旅馆,门口街道上的人都听得见。   “我艹!有决斗诶!”   “谁和谁啊?”   “好像是旅馆里面的,刚才范克里夫警长走进去了。”   “快去告诉我老婆,有好戏看,让她们快过来!”   ……   “你们听见了?这个怀俄明的乡巴佬想挑战我!”范克里夫对着周围的人摊了摊手,哈哈大笑起来。   在场的一些人也跟着狂笑了起来。   范克里夫警长除了办案雷厉风行以外,枪法也是远近闻名,他没有升任警长时,曾经在和几个墨西哥人的决斗中连赢四场,杀了人家一家。   “来啊!你个兔崽子!我要宰了你。”哈尼夫也不遑多让,他的枪也快,决斗也没输过。   被范克里夫揍了一晚上的气他一定要出。   在西部,决斗其实一直是非法的,但法官们往往会偏向那些立下生死状后的胜者。   只要他们不是明目张胆地犯规先拔枪,大多都会被以“正当防卫”所开释。   西部的人,总是钦佩勇者,那一瞬间的事儿,谁说得清呢。   陈剑秋和卡米拉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旅馆的门边。   范克里夫和哈尼夫一前一后走出了旅馆的大门,来到了街道上。   在经过陈剑秋身边的时候,范克里夫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指指了他一下:“你别跑,我等下找你算账。”   陈剑秋笑了。   此时的旅馆周围已经人山人海,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前来围观,而他们的老板们并没有苛责,因为他们自己也在围观的人群中。   西部的娱乐太匮乏了,人们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绞刑和决斗,两者的共同点就是死人、不定期。   更何况,现在决斗的双方中有一个是圣菲大名鼎鼎的范克里夫警长呢。   已经有个胖子开起了盘,赌起了两边的输赢。   警长的实力肯定毋庸置疑,他的战绩路人皆知;不过那个怀俄明的赏金猎人看起来也挺厉害,至少从胡子来看,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人们给两人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范克里夫和哈尼夫分立在街道的两边,他们之间相距十来米。   阿斯特和旅馆店长作为见证人站在了旅馆门口。   “二位,在我数到三之后,你们可以随时开枪,我和阿斯特先生在此见证……”   店长还在絮絮叨叨地走着流程,决斗两人的交流却一直没有停止。   “CNM,贱种!”   “舔我XX,垃圾!”   ……   没有后世电影中的肃杀和绅士,两人在开枪前,还在不断用脏话问候着对方和对方的家属。   “1!”   围观人群的喧嚣已经停了下来,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双方的手,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2!”   陈剑秋靠在门边上,静静地看着场内的两个人;卡米拉则站在他旁边。   “3!”   “砰!砰!”   店长的话音刚落,现场两声枪响,两位枪手几乎在同时掏出了自己的手枪,也几乎是同时击发。   范克里夫的帽子飞到了后面,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发现没有伤口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尼夫的运气差了一点,子弹打飞了警长的帽子,而他自己,则肩胛骨中弹,倒在了地上。   “唐尼,我们去看下你师傅的伤势,阿斯特少爷,麻烦你找个人替他治疗一下。”陈剑秋喊上唐尼,走到了哈尼夫的身边,蹲下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妈的,好久不练了,手生了,呃……”哈尼夫咬着牙,强撑着说道。   范克里夫举起了双手,享受着围观群众们的欢呼声。   他又赢了!   虽然对面的枪也不是很慢,但显然还是不如他。   这一刻,这段时间的郁闷烟消云散,什么参议员,什么狗屁案件,他就是圣菲的王!   陈剑秋站了起来,刚准备吩咐唐尼想办法尽快把哈尼夫送到阿斯特的马车上去。   他还没说话,对面的范克里夫已经指向了他。   “中国人!来,和我决斗!你刚才无视了我,侮辱了我,我要赢回我的尊严。”   他笃定这人肯定跟麦考尔的凶杀案有关系,有也有,没有也有。   如果说十几分钟以前他还在为怎么弄死这个人犯愁的话,哈尼夫为他提供了一个思路。   决斗!   自己是不会输的。   这次,他会一枪打爆这个中国人的脑袋,然后告诉斯科特,那个真正的凶手已经死了。   陈剑秋转过身来,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斗(二)   这轻轻的一声“好”却在人群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周边围观的人群刚准备散去,却看见这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中国人应了战。   虽然这人看起来一身牛仔打扮,可在新墨西哥州当牛仔的中国人可不多,当猪仔的倒是不少。   他会用枪么?他懂决斗么?他腰间的那把枪看起来那么新,那么干净,该不会是没怎么用过吧?   不管怎么样,有好戏可以看,众人乐得看热闹。   不过刚才开盘的胖子兴趣索然,因为这场对决毫无悬念,没有一个人压那个中国人,赌局开不起来了。   可一双纤纤玉手从他的身后伸了过来,把三张10美元的钞票塞进了他手上的盆里。   “我压那个中国人。”卡拉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胖子的身边。   有富婆当冤大头做庄!而且还不少!   “我出三十美分!”   “我也出三十美分!”   “我豁出去了!出一美元!”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找胖子下注,反正下了就有,不赚白不赚!   正当胖子那边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陈剑秋正在检查自己的左轮手枪,他把子弹塞进弹巢,转了一下弹巢。   弹巢发出动听的转动声,伴随着“哒”的一声,被重新甩回枪体。   “你有完没完?”范克里夫等得有些不耐烦,围观的群众们也发出不满地嘘声。   “你刚才哪根指头指我来着?”陈剑秋低着头,重新把枪插入枪套。   “屁话真多。”范克里夫看向了旅馆的老板,“你说句话,到底什么时候开始?”   阿斯特已经带着哈尼夫和唐尼去找医生了,现在现场的见证人只剩下了老板。   “要不,咱们现在开始?”   陈剑秋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夕阳照射在街道上,给街道带来一片昏黄,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地映射在地上。   陈剑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他的位置就是刚才哈尼夫站着的位置,夕阳在他的正对面。   刚才哈尼夫可能就是吃了这个亏,这傻子不知道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提出更换位置。   陈剑秋也没有,因为他不在乎。   “黄皮猪!看我怎么敲掉你的脑袋!”范克里夫的垃圾话喷了过来。   陈剑秋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自己的手。   见一边的中国人没有反击,围观的群众们大失所望,这年轻人是不是已经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赛前垃圾话互喷环节成了范克里夫的单方面叫嚣,这在吃瓜群众们看来少了点意思,他们用嘘声催促着旅馆老板赶紧开始。   老板长话短说走完了流程,开始数数:   “1!”   “2!”   “3!”   话音刚落,众人都便看见范克里夫拔出了枪,而另一边的中国人纹丝不动,好像没有反应。   完了!这人吓傻了。   范克里夫抬起了手中的枪,枪口瞄向了陈剑秋的头部。   “砰!”   和刚才那场决斗不同的是,这次枪只响了一声。正当众人的反射弧终于跟上了时间,以为那个中国人就要命丧当场时,眼前出现的画面,让他们目瞪口呆。   陈剑秋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他右手的和平缔造者枪口冒着烟,而他对面的范克里夫警长,正捂着自己的右手,血流如注。   他的一根手指落在了地上,手指旁边的躺着的,是他的左轮手枪。   除了卡米拉,所有围观的人都被惊呆了,他们有的一脸茫然,呆呆地看着街道;有的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有察觉有苍蝇飞了进去;有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对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明明看见是范克里夫先拔出枪的啊。   在旅馆老板说出“3”的一瞬间,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天边的夕阳仿佛变成了曝光的底片,对面范克里夫的动作,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迟缓的慢动作。   陈剑秋拔出了自己的枪,对准了警长按着扳机的食指。   刚才哪根手指头指着他,就打断哪根手指头。   范克里夫还在哀嚎,吃瓜群众们还没缓过神来,陈剑秋已经向着胖子身边的卡米拉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收账!”   卡米拉笑眯眯地把胖子盆中所有的钱搂进了手上的一个鹿皮包里。   这是陈剑秋的包。   因为没有人押陈剑秋,所以,赢家通吃,盆满钵满。   然而此时,一个站在最前排的妇女发出了一声惊呼。   刚才还捂着受伤右手的范克里夫,突然停止了哀嚎,左手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瞄向了此时背朝着他的陈剑秋。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范克里夫仰面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中枪,子弹击穿了他的肺叶,鲜血从伤口中流出,眼见不能活了。   陈剑秋收起了枪,他慢慢地走到范克里夫的身边,看着垂死的警长。   “告诉你一个秘密,和我们这样的人决斗,你是没有机会瞄准的,只有凭着自己的本能击发自己手中的枪,才有机会获胜。”他缓缓地说道。   “这是一个叫亚当的人告诉我的,刚才的两枪,如果换成是他,我早已经死了。”陈剑秋一脸遗憾地看着范克里夫,“你还没入门。”   警长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血液越流越快,旅馆老板想要上前抢救,可当他走过来的时候,警长已经没了动静。   范克里夫,圣菲警局警官,卒于一场与中国牛仔间的决斗,失败后偷袭未成,遭牛仔正当防卫反杀。   这些话语,不久后都会出现在圣菲警察局的卷宗里,然后被锁紧档案馆。   陈剑秋和卡米拉离开了旅馆前的那条街道,后续那边怎么处理,他不关心,他们直奔着阿斯特的临时办事处而来。   哈尼夫此时正躺在沙发上,阿斯特请来的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幸运的是,这位医生并不是西部常见的赤脚庸医,哈尼夫也的肩胛骨也并没有被打碎。   阿斯特和管家送医生出去了,唐尼去打水,办事处里只剩下了陈剑秋、哈尼夫和卡米拉。   “你先在阿斯特这休息两天吧。”陈剑秋对哈尼夫说道,“晚点的话我们会去林肯郡,你伤好了可以跟过来。”   哈尼夫感动得痛哭流涕,陈剑秋愿意把自己接下来的行踪告诉他,说明终于把他当自己人了。   在安顿好哈尼夫后,陈剑秋和卡米拉走出了商会的大门。   第二天清晨,圣菲城外的岔路口。   陈剑秋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里面是金条。他之前把这个小箱子放在了圣菲教堂钟楼的顶上,此刻取了回来。   他看向了卡米拉,发现,女孩也在看着他。   “我需要去戴蒙镇取一下东西。”卡米拉说道,“然后过来找你。”   陈剑秋点了点头:“那我们两个星期后在林肯郡汇合。”   一声哨响。   一白一黑两匹马沿着两条路奔入荒原,身后烟尘四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裂痕   陈剑秋一路马不停蹄地向着矿场的方向赶去。   在离矿场还有几公里的地方,他突然看见在不远处的岔路口,飞鸟正骑着马在路牌的附近翘首以盼。   看见了陈剑秋,飞鸟策马向着他的方向迎了过来。   “老大,你可总算回来了!”飞鸟来到陈剑秋近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陈剑秋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要是再不回来,估计丹尼他们就要和阿帕奇的人打起来了。”飞鸟皱起了眉头。   “走!”陈剑秋没有多说些什么,和飞鸟一起飞马而回。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几处杰罗尼莫在矿场附近设置的暗哨,陈剑秋发现,暗哨的数量增加了很多。   他们都从隐藏处走了出来,并且很尊敬地向陈剑秋打了招呼。   矿场的大门紧闭,在前排哨塔上执勤的洛岑,远远地看到了陈剑秋,急急忙忙从哨塔上下来,打开了大门。   陈剑秋下了马,把黑萝卜交给了飞鸟,风尘仆仆地和洛岑向着里面走去。   据点里面人不少,阿帕奇的族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有的在打水,有的在整理草料,有的在修理器具。   但当陈剑秋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站起来向陈剑秋行礼。   “克鲁克的骑兵团发现了我们原先那个洞窟,我们的战士和他们的先头部队交上火了,但吃了亏,所幸没有太大的伤亡,他们的部队正在搜索这片区域。”   “你们酋长人呢?”陈剑秋一边走,一边问道。   “他们在原先那个墨西哥佬的屋子里,正在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两人来到了屋子的外面,便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一个带着浓烈南方口音,一个夹杂着阿帕奇部落方言。   “我说过!我了解他们,如果我们不在北边几公里外进行阻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到时候我们就是罐头里的肉!”南方口音说道。   “我们的勇士并不畏惧战斗,但他们对武器的运用并不熟练,上次的战斗结果你也见到了!我们擅长袭扰,而不是阻击!我们的人手不够!”印第安口音进行了反驳。   “那是因为你们在西边提前发起了攻击!”南方口音提高了声调。   “明明是你们开火晚了,如果不是我们击退了西边的那十来个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印第安语调也急了,英语开始含混不清,让人听不太懂了。   “斑鸠!”另一个威严的声音吼道。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剑秋迈步进了屋子,他看了一下屋子里面。   屋子里的氛围有点压抑。   桌子上放着一张草草绘制的地图,发生争吵的人是身材高大的丹尼和杰罗尼莫的副手斑鸠,两个人正站在桌子的两边对视着。   丹尼的那张脸一如他每次情绪激动时的样子,涨得通红;斑鸠则年轻气盛,喘着粗气,气鼓鼓地盯着对面的人。   阿帕奇的酋长杰罗尼莫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他刚刚喝止了自己部下,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特蕾莎正半坐在椅子上,考虑要不要劝一劝自己的丈夫;亚当一如既往地陷在椅子里,帽檐下垂,遮住了他的脸,一言不发;霍尔姆斯缩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的笔记,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而黑人肖恩,一会儿看看杰罗尼莫,一会儿又看看丹尼,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要不要说点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   “你们就不想听听好消息么?”陈剑秋把箱子扔在了桌子上,压住了那张地图。   看见了陈剑秋,屋子里的众人脸色都松了下来,特蕾莎长舒了一口气,他真怕自己的丈夫那个牛脾气一上来,拉都拉不住。   杰罗尼莫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站了起来,给了陈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好兄弟,你终于回来了。”他搂着陈剑秋的肩膀,“走,我们出去聊聊。”   两人走到了屋子外面。   陈剑秋掏出烟,递了一支给酋长,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无滤嘴的手卷烟。   有的时候,他不太会过肺,只是觉得思考的时候手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克鲁克发现我们了。”杰罗尼莫吸了一口烟,有点忧虑地对陈剑秋说道,“我们交上火了,但是……”   “嗯,洛岑跟我说了。”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帮白皮佬要的是我的人头,把你们卷了进来,我真的很抱歉。”杰罗尼莫一脸歉意地朝陈剑秋笑了笑。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陈剑秋拍了拍杰罗尼莫的肩膀,“没关系,我们会有办法的。”   都是在这西部白人世界夹缝中生存的人,自己迟早也将是克鲁克的眼中钉。   更何况,还指望着这些印第安人帮他找宝藏呢。   “吃了败仗,大家心里肯定都有想法,先想办法拢一拢士气吧。”陈剑秋说道。   从陈剑秋那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酋长放下了心。   陈剑秋突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酋长说道:“对了,刚才我在屋子里面的话还没说完,我在阿斯特那替你们搞了两千美金,换成了金条,你先找个信得过的人保存起来,晚点找到合适的定居点的话,可以作为安家的费用。”   杰罗尼莫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烟抽完了,剩下的小半截烟陈剑秋扔到了地上。   “走吧,我们回屋里。”   两人回到了屋里,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没有了,可还是以桌子为中心线,分坐在两边,各忙各的,没有任何的交流。   陈剑秋带着杰罗尼莫走到了里屋,把他们的那部分金条给了他。   “时候不早了,先吃午饭把。”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众人分别跟着各自的首领走出了屋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陈,你不会真的要指望这帮印第安人带着我们去找宝藏吧?”   回到了屋子里,丹尼一进门便忍不住了,性格直爽的他开始数落起印第安战士的不是:“他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配合!自由散漫!毫无纪律性!有些人连枪都不会用!”   作为曾经的南军军官,他实在是瞧不上这帮人的正面战斗力。   陈剑秋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把帽子摘下来扔在桌子上,还有箱子和自己的包。   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脱下了靴子,开始倒靴子里的土。   “肖恩,去把我包里的钱给大家分了。”他一边倒土,一边对黑人说道。   肖恩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一溜小跑跑到了桌子前,手伸向了包。   他又看了陈剑秋一眼。   “看我干嘛?赶紧分钱啊!”陈剑秋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靴子,顺带白了他一眼。   黑人乐呵呵地打开了包,满满一包绿油油的美钞露了出来。   除了似乎还在醒酒的亚当,其他的人的目光,包括刚进门的飞鸟,都被美钞所吸引了。   “上次在蒙特罗斯的收益,应该没这么多吧?”肖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嗯,还有我在圣菲舞会的出场费、决斗开盘的赌资……”   众人愕然,他们的老大,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关于吃肉和未来   众人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对自己老大艺能的好奇,热热闹闹地把钱给分了。   分配方式是陈剑秋定的,按人头均分。   霍尔姆斯领到了自己除空头原始股以外的最大分红,咧着嘴跟飞鸟聊那些美钞上人物的典故,而他的那本命根子笔记本,被他冷落在一边,摊开在床上。   肖恩把钞票翻来覆去地数了一遍又一遍,一边数,一边流着口水。   特蕾莎已经开始向丹尼描绘着他们未来新房子和新家具的样子,眼睛里全是光。   只有亚当躺在椅子上,瞄了一眼肖恩递给他的钱,漫不尽心地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陈剑秋直起了身,发现桌子上还有厚厚一摞钱,他看向了肖恩:“这些钱为什么不分?”   “额,老大,这是你那份。”肖恩说道。   “全分了。”陈剑秋说得很干脆。   众人再次愕然。   “老大,你真的一分钱都不要么?”最后还是肖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要。”陈剑秋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去屋子边的架子上拿水袋。   于是众人又欢天喜地分了钱。   “这些算是大家这段时间来的劳动所得。”陈剑秋喝完水,把水袋盖子给拧上,“不过请大家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宝藏没有找到。和这个宝藏比,这些钱不值一提。而现在,我们需要和那些印第安人合作。”   “这些钱也不少啊。”肖恩小声嗫嚅道。   “你也知道不少啊?”陈剑秋转过身来,弯腰凑到了肖恩的脸上,眯着眼睛看着他,“所以,这些钱能让你不被3K党那帮人绑在十字架上当猪烤么?”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肖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他又站起身来,走向了丹尼夫妇:“还是能让那个德裔商人拉克菲尔德放过你们?”   众人沉默。   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大说得是事实,没有陈剑秋,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跟着我,你们所获得的不仅如此,最重要的,你们可以在西部找到属于你们自己的一片天地。”   陈剑秋不太爱“画饼”,因为他确实有饼,也确实有着可执行的计划和愿景需要这些人和他一起去实现。   “对了,你们儿子的事情我也已经拜托阿斯特去圣菲警局打招呼了,不管有还是没有消息,等这阵子忙完之后,我会陪着你们一同去找他的。”陈剑秋对丹尼夫妇说道。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丹尼点了点头,他现在就算对那帮印第安人有再多的不满,看在陈剑秋的份上,他也忍了。   “好了好了,所有人都分到钱了吧?”笑容重新回到了陈剑秋的脸上。   大家都笑着挥了挥手中的钞票。   “OK,开饭!”   在圣菲,伤好了一半的哈尼夫打了一个喷嚏,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师傅?”一旁的唐尼问道。   “我有种感觉,就是,那种,错过了什么的空虚感,你懂吧?”哈尼夫望着天花板。   “您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床上休息吧。”唐尼打了一个哈欠,趴在桌子上准备午睡。   ……   而另一边,在杰罗尼莫的屋子里,情况则直接了很多。   “斑鸠,你今天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杰罗尼莫问道。   “酋长,那些人除了‘天勇者’,其他人根本不值得信任!尤其是那几个白人!他们是白人!战斗到关键时刻只会向着和自己肤色相同的人!”斑鸠苦口婆心地劝着杰罗尼莫,“上次的战斗就说明了一切。”   “可是‘天勇者’回来了,我们要相信他。我再跟你重申一边,在我这,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就是我们部族的朋友。”杰罗尼莫盯着斑鸠,“我需要你向太阳起誓。”   斑鸠一脸的不服气,但是他还是按照自己酋长说的做了。   杰罗尼莫的脸色温和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对斑鸠说道:“孩子,我别无选择,我们的族人在生死的边缘,我们需要盟友。”   吃完午饭之后,陈剑秋带着丹尼几个再次出现在了那间大屋子里。   他们在桌子上展开了地图。   “上次交锋距离现在几天了?”陈剑秋问道。   “四天了,那次我们分成了两组,一组负责诱敌,另一组负责抄后路偷袭。”杰罗尼莫说道,“可正如你所知的,两组的配合出现了问题。”   “四天?”陈剑秋看了一眼地图,比划了一下距离,“他们后续部队再慢也应该行动了。”   “嗯,根据我们侦查的人说,上次和我们碰上的先头部队在我们原来那个洞窟附近扎营了,他们上次也死了一些人,所以很谨慎,只是派了少部分人往这片区域搜。”   “你侦查的人去了几个方向?”陈剑秋突然问道。   “主要是那个先头部队驻扎的方向,我们的人手不是很充足。”杰罗尼莫说道。   陈剑秋面沉似水,他想了一下,指了指地图上三个不同的方向:“西边我和飞鸟去,一个方向丹尼和肖恩去,天黑之前回到这里集合,记住,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众人依照安排骑着马出了据点。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日薄西山,出去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他们得到了相同的结果,在三个方向上,都发现了克鲁克的侦查兵,分属不同的部队番号,距离据点不到二十公里。   这意味着一件可怕的事情,不光是那支先头部队,克鲁克这次动用了大量的部队,正在悄悄地对这片地方进行合围。   只要他们运气好一点,用不了多久,这个据点就会被发现。   那时,这座据点大门所面临的,就有可能是美国陆军大炮的轰击了。   杰罗尼莫面色有些沉重,虽然他曾一次又一次地从美军的包围圈中跳出去,但这一次,形式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我们得想办法吸引大部队的注意力。”陈剑秋趴在桌子上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地图,随后把笔扔在了桌子上。   他指了指美军先头部队扎营的地方。   “劫营吧。”   劫营这种事情杰罗尼莫倒是轻车熟路,他常年伴随着美军的噩梦一起出现。   他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   劫营之后,暴露撤离的方向,将周围的部队全部吸引过去,然后把他们拖得远离这片地方,最后再想办法甩掉这些美军。   来去如风,刀口舔血。   众人开始对晚上的行动,进行一些准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艺术,就是爆炸   夜袭的队伍成员很快就确定了。   原因很简单,这支队伍完成袭击后,是不会回头的,他们的成员,也是和陈剑秋他们一起寻找宝藏和应许之地的成员。   陈剑秋团队的所有成员自然一个都不会少,连霍尔姆斯都整了一把枪,陈剑秋不指望这位未老先衰的地质学家奋勇杀敌,他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阿帕奇部落这边,杰罗尼莫留下了洛岑,她将带领着矿场据点的剩余族人,隐蔽好自己,必要的时候做好转移,直到寻宝小队寻找到新的定居点。   跟随杰罗尼莫出发的人,除了斑鸠和大祭司以外,还有精心挑选的八个战士,他们都会使用连发步枪,近身肉搏实力更是强劲。   酋长原本想带更多一点人,不过按照陈剑秋的意思,人太多的话,目标也大,反倒不如人少一点,后勤压力小,灵活机动,更容易脱身。   这次行动的宗旨并不是歼灭,而是吸引足够的注意力。   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考虑,陈剑秋并没有说。   控制住队伍中阿帕奇族的人数,这样队伍的成分保持了一种相对的平衡,即使印第安人的想法出现了变化,他也能立即有效地控制住局面。   那种局面他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不得不做好准备。   就这样,十八勇士,哦,不对,十七勇士和一位勇敢的女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已经整装待发。   矿洞前的广场上,升起了篝火,篝火的火焰,被控制到了最小,以防止被矿场外面的入侵者看见。   阿帕奇族剩余的男女老少们,都聚在了篝火的边上,他们并没有载歌载舞,而是半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勇士们祈祷。   身为勇士中的一员,大祭司并没有身着宽大而复杂的传统毛皮祭司服,他穿上了部族女人为他新编制的劲装。   大祭司嘴里用部落的语言默念着祷言,双手指天,随后双膝跪地,对着篝火跪拜下去。   他没有向上天和火焰之神索要着什么,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庇护自己的族人和族人的伙伴,去取得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洛岑用矿场中找到的颜料为出征的勇士们描上彩绘,他们相信这能让他们在战斗中更加勇敢。   仪式大致完毕之后,众人翻身上马,杰罗尼莫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剑秋:“天勇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陈剑秋清了下嗓子:   “出发!”   十八人的队伍肯定谈不上浩浩荡荡,他们如同月夜下的狼群,直扑美军的先头营地。   根据情报,那里有美军第六骑兵团的先头部队四十余人。   在匀速前进了一个多小时后,那个营地出现在了陈剑秋的视野里,美军毫不避讳,营地中灯火通明,如同荒原中的一盏明灯。   他们没有畏惧的理由,阿帕奇部落在他们几年来的追击下只剩下了一口气,不久前他们还刚刚打了一场胜仗。   自打克鲁克担任这个片区的美军最高指挥官后,对手下的军官们进行了“刻骨铭心”地战术教育,那些不听话的,要么被踢到了沙漠边缘吃沙子,要么直接被杰罗尼莫砍了脑袋。   他们学了乖,为了应对印第安人的夜袭,会把岗哨设立在营地外部,然后把队伍中诸如马车之类的辎重堵住营地的外围。   这样,当岗哨第一时间发现敌人时,营地内部可以第一时间依托辎重进行阻击。   陈剑秋从马上拔出了温彻斯特步枪,向后面高高举起。   十八个人分成了两队,从两个方向向营地冲去。   夜袭部队分两队,杰罗尼莫起初是不同意的。   队伍的人数本来就少,其中还有一个非战力的地质学家和一个女人,再分开,完全失去了冲击力。   队伍的人员分配也很奇怪,陈剑秋带着丹尼、飞鸟、斑鸠和四个战士,而杰罗尼莫则带着剩下的人,无论是从沟通还是指挥,看起来都不是最好的方式。   可用陈剑秋的话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   “这次我们要做的是袭扰,而不是歼灭。”   他更希望这支队伍之间,能够通过战斗建立起彼此的信任。   此时,在营地外的岗哨上,两个美军的士兵正一边撒尿一边聊着天。   “罗伯特,下次排夜班的时候别再拉上我了?”一个士兵说道。   “丹尼斯,这可不是我说了算,你得去问头儿。”名叫罗伯特的士兵摇了摇脑袋。   “和我在一起值夜班你会很危险,不跟你开玩笑,这事儿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什么?”   “因为我有轻微的夜盲症。”丹尼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但他突然感到裤脚一阵湿润,“罗伯特!该死的,你TMD尿到我脚上了。”   一旁的罗伯特不为所动,深吸了一口气,很淡定地说道:   “哦,没事,我也有。”   从理论上来说,按照19世纪美国西部人民的饮食结构,夜盲症算不上一件普遍的事情,但好巧不巧,这两位卧龙凤雏凑到了一起,不但躲过了军队的体检,还恰恰今天晚上同一班执勤。   “放心好了,那些印第安人不会来的。”罗伯特伸了一个懒腰,“前几天他们已经被我们教训过了,死了好多人。”   “也是,他们死一个少一个,唉,我真搞不懂,那帮家伙有什么好反抗的,又不是没给他们划地方。”丹尼斯表示认同。   “见鬼,你是说亚利桑那的沙漠地么?那里连这边都不如。就像现在我们俩撒尿,搞不好就会在石头缝里窜出来一条响尾蛇。”   “有地方就不错了,总比死绝了好,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   在新墨西哥州荒原寂静的夜晚,任何一个响动都会引起警觉。   他们扭过头望向黑夜里,那是一阵阵马蹄声,可黑暗中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提上了裤子,准备去取背后的枪。   但两支羽箭从黑夜中射了出来,直接命中了两人,随后两匹马从他们身边一掠而过,两人瞬间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   “什么情况?这俩人是聋还是瞎?”斑鸠收回了弓,拔出了枪。   可前面的陈剑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已经离营地很近了,能看见堵在营地外的障碍物。   “斑鸠,丹尼,告诉战士们,等下冲进去,一定、一定要保持好队形,我不允许有任何一个人掉队。”陈剑秋说道,“把你们的后背交给彼此,相信我,你们一根毛都不会掉。”   在矿场一战中,斑鸠就是跟着这个中国人,他充分信任他。   他扭过头,对着身后的战士说道:“跟着天勇者,冲!”   陈剑秋俯下了身子,黑萝卜开始加速冲刺,它的两侧挂着陈剑秋最爱的东西。   这是矿场留下来的炸药,起先并没有找到,但后来阿帕奇的族人在矿洞干燥的深处发现了。   艺术,就是爆炸。 ###第一百四十六章 老子不走了!   陈剑秋一马当先,靠近了营地。   他摘下炸药,扔向了堵在营地入口处的那辆马车,同时开启射手模式。   炸药飞到马车上,陈剑秋抬起一枪便打爆了雷管。   “轰!”   那辆马车上半部分被炸开了,木屑四溅,轮子滚到了一边,“尸体”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残骸横在当场。   此时营地里巡逻的士兵已经注意到了有敌人靠近,他们刚准备大声呼喊进行预警和开枪射击,这声爆炸已经替他们做了。   然后他们看到一匹黑马高高跃过马车散落在地的残体,飞也似地向着营地横穿而来。   陈剑秋半瓶威士忌已经下了肚,他手里的“十三响”已经给这些倒霉蛋准备好了。   巡逻的士兵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他们像是后世电影的演员,身上安装了爆破的血包,在几秒钟内内接连绽放出血花。   其他的士兵也已经被惊动了,他们从帐篷里面往外跑,但每出来一个,就会挨上一枪。   陈剑秋手中那把温彻斯特的子弹被清空了。   刚才的几秒钟,死神匆匆地降临了这座营地,他吻过了帐篷外的地方,并且带走了数十个士兵的性命。   斑鸠、飞鸟、丹尼……一个接着一个冲了进来,他们瞄准了每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士兵。   又是五六个美军的士兵躺在了地上。   五十人的营地并不大,这支队伍已经冲过了半个营地。   这支队伍的指挥官皮尔斯少尉正在营帐中和副官讨论着明天侦查哨投放的事情。   可突如而来的爆炸声,让皮尔斯错愕不已。   有人来袭营?印第安人?   “哨兵呢?警戒呢?外围防御呢?啊?”皮尔斯吼道,他提起枪,快步冲出了帐篷,却正看见了在营地中肆虐的陈剑秋几人和自己抱头鼠窜的士兵。   地上的篝火被冲散了,原先架在火堆上的锅散了一地,营地里的光线昏暗不明。   印第安的战士们脸上涂抹着油彩,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看起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恶魔,他们有的举枪射击,有的抄着斧子,砍杀着沿途的士兵。   而陈剑秋没有选择给自己的连发步枪装填弹药,他此时已经拿起了自己的那把霰弹枪,从上而下地对着沿途的帐篷喷射霰弹。   好些个士兵隔着门幔被喷死在帐篷里,鲜血溅在白色的帐篷布上,染红了一片。   冲击带来混乱的时间很短,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倾泻出最大的火力。   子弹很快打完了,陈剑秋又取下了挂在黑萝卜另一边的一包炸药。   这包炸药的制作方法沿用了他在皮特金的灵感,不过这一次制作的时间更充足。   他在炸药包里放进了他所能找到的,同时也是能想象出的恶毒玩意儿。   包括且不限于:铁钉、碎钢珠、玻璃渣……   “烟花”绽放后,前面的道路几乎是空了,那些刚刚躲过了子弹的士兵,却没有躲过从天而降的“死亡之雨”。   被击中的士兵们在地上哀嚎,剩下的又不得不躲回了帐篷中,依托帐篷进行反击。   这些士兵原以为这个骑黑马的人手中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应该到此为止了,但他们低估了陈剑秋对于这座营地的恶意。   既然要闹出大动静,不放火怎么行?   在无垠的原野中,有什么比一场火焰的盛会更能吸引周边的美国“友军”呢?   包括黑萝卜在内所有马匹的马鞍边,都挂着几个酒瓶,不过里面装得不是威士忌。   前不久在整理物资的时候,陈剑秋看着矿洞里的布条、自己送进来的威士忌,还有那一桶桶剩下的煤油出神。   布条、酒瓶、煤油。   这三样东西在陈剑秋的脑海里,合成了一个美妙的东西。   燃烧瓶。   虽然这玩意儿最早是在西班牙内战的时候才出现,不过陈剑秋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这种“享誉全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亚当长时间陷入了酒醉的状态,而等到陈剑秋回到据点的时候,几十个煤油燃烧瓶已经制作完毕。   “来,尝尝来自后世的鸡尾酒!”陈剑秋摘下燃烧瓶,点燃了引燃的布条,对着一个个帐篷扔了过去。   他身后的印第安战士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他们经过的一路上都是玻璃瓶破碎的声音,一座座帐篷被点燃,刚进去躲避的战士们鬼哭狼嚎地跑了出来。   营地中烈焰四起,宛如地狱。   “各个小队,就地组织防御,把他们从马上打下来!”皮尔斯都快气疯了,明明入场的敌人根本就不多,自己的营地却快已经被摧毁殆尽。   他一边下达命令,一边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枪。   几组尚有战斗力的士兵被自己的直接上司拢了起来,他们以障碍物为依托,对冲进营地的印第安战士们进行射击。   反击的枪声密集了起来。   丹尼正驾着马在营地中砍杀,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往下一沉。   他的坐骑被击中了。   马倒了下去,把人高马大的丹尼也甩了出去,摔在地上。   丹尼打了一个滚就爬了起来,他发现,不远的地方,被打下马来的,还有斑鸠。   斑鸠同样看见了丹尼,可下一秒,他突然发现丹尼用枪指着他。   “白人果然都靠不住!”斑鸠脑海中念头闪过,刚准备举枪反击,却听得丹尼一声大吼:“低头!”   斑鸠立马反应过来,向地上扑倒,当他回过头时,背后倒下了一个举着枪的白人士兵。   丹尼伸手把斑鸠拉了起来。   “我欠你一次。”斑鸠说道。   “别废话了,再不想办法,我怕是你没机会还!我也没机会要!”丹尼又抬起一枪,击倒了一个向这边瞄准的士兵。   可不光是这两个,其他的营地里的士兵,也都发现了这两个落马的人,七八个人围了上来,向他们俩射击。   丹尼和斑鸠且战且退,但很快陷入了死路,他们身上的子弹,也不多了。   “完蛋,看来咱俩今天得交待在这。”   已经从营地的另一边冲出去的陈剑秋突然发现身后的人少了两个。   “丹尼和斑鸠呢?”陈剑秋一边回头看,一边问飞鸟。   还未等飞鸟回答,他便在较远的营地中央找到了答案。   陈剑秋勒住马,调转了马头,对着身后的人喊道:“兄弟们,换子弹,跟着我再杀一遍。”   然而,被围困在中央的丹尼和斑鸠却等不了了,他们的状况却非常的糟,一个手臂受了伤,一个小腿挨了一枪。   他们弹尽粮绝了,眼看就要死在美军士兵们的枪下。   这时,印第安特有的哨音和呼喊声响了起来,一群人从冲天的火光中浮现出身影,他们从营地的另一个方向杀了进来。   是杰罗尼莫,另一支小队终于出现了。   陈剑秋安排他们和自己稍作错开,在自己这边吸引了注意力之后,杰罗尼莫带着第二队从另一个方向进场。   他们出现在了皮尔斯的后方,这种哨音和呼喊,在这些士兵们的耳朵里听来就是催命符,无数次伴随着他们的噩梦一起到来。   杰罗尼莫冲在最前面,火光照射着他古铜色的皮肤,熠熠生辉,犹如一个战神,他直接从马上冲了进了围困丹尼的士兵中间,开始砍杀。   而亚当则开始连续射击,在射手状态的加持下,他在马上弹无虚发。   两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把包围圈给冲散了。   陈剑秋看着场内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什么叫饱和式救援?这就叫饱和式救援!   “走,跟他们汇合,一起杀出去。”   而此时,站在自己帐篷附近的皮尔斯已经怒冲云霄。   “他们是从哪来的?还有多少人?”他冲着自己的副官怒吼,副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回答不上来。   此时皮尔斯的周围已经收拢起了十来名士兵,他们围绕着皮尔斯构筑了一道防御。   “加特林呢?我的加特林呢?”皮尔斯突然想到了他的两挺机炮。   这两挺机炮原本是作为重武器防御印第安人的骑兵冲击的,可今晚的夜袭太过突然,那两挺机炮还在马车上,连布都没有掀去。   “快,找几个人去上加特林,打死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跑!”   此时营地中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到处是一片火海,皮尔斯无法想象他一个五十几号人的营地,被不知道数量,不知道方向的印第安人打成这样,自己该怎么向克鲁克交待。   几个士兵爬上了那两挺机炮,他们掀开了布,开始准备对场内的敌人进行扫射。   杰罗尼莫看到了那两挺机炮,他深知这玩意儿的厉害,任何人或者马匹,出现在他的前面,都会被撕成碎片。   “快,带着伤员,赶紧走。”杰罗尼莫大声喊道。   看见格林机炮的,不光有杰罗尼莫,还有已经重新冲进了营地的陈剑秋。   他原本的计划是和杰罗尼莫汇合后赶紧撤退,可当他看见那两挺机炮是,改变了主意。   用加特林是吧?不让走是吧?   那老子就不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救死扶伤加特林   那两挺机炮的位置位于皮尔斯的侧翼,与他这边的士兵形成了交叉火力,完成了对营地中央的全角度覆盖。   一辆马车上的士兵已经七手八脚地安装好了加特林的配件和弹匣,枪口已经对准了营地中央的阿帕奇众人。   “长官,我们先走把,剩下的交给那两挺机炮就行了。”皮尔斯的副官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对他说道。   “等我弄死这帮印第安人再走。”皮尔斯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帮人埋葬在这里,烧死或者是打死,都可以。   “大个子,你还好吧?”杰罗尼莫一斧子砍翻一个瞄准着丹尼的美军士兵,一个箭步冲到了丹尼的身前。   “我好着呢。”丹尼单肩扛着斑鸠,对着酋长努了努嘴,“这小子情况不太妙,他腿部中弹了。”   杰罗尼莫发现丹尼的一只手垂在一边,鲜血正顺着下垂的指尖流下。   这个南卡罗莱纳的硬汉手臂中了弹,硬是一条肩扛着已经昏迷了的斑鸠一路躲避着对面的子弹,跑向酋长汇合。   一路上还顺手敲掉了两个不知死活想要伏击他的美军的脑袋。   “丹尼!”特蕾莎的马飞奔而来,紧跟着的是亚当和其他人。   这位巾帼,不让须眉,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的连发步枪就没停过,并且往往一击致命。充分体现了一位战地医生对于世间纷争的仁爱和皮特金悍妇的含金量。   她从马上跳了下来。   没有嘘寒问暖,直接开始查看丹尼和斑鸠的伤势。   “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他们的伤口。”她对杰罗尼莫说道。   酋长从丹尼的肩上接过斑鸠,背在了自己背上,他环视了一下战场的情况。   他们的攻击已经几乎扫清了包围的美军士兵,剩下的也往皮尔斯的方向靠拢。   但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整座营地,除了皮尔斯的身后的方向,再无退路。   两挺机炮中的一挺已经准备就绪,射手开始摇动手柄。   “快找掩体!”杰罗尼莫吼道。   子弹开始向营地中央射去,能够作为掩体的木箱被打得粉碎。   一名印第安战士听见枪声,飞身扑下了马,伏在了地上。   他那匹可怜的战马替他被打成了筛子,血肉横飞,一声哀鸣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这样下去,等另一挺机炮准备就绪,场内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然而,第一挺机炮的射击声突然停了。   “第一个弹匣这么快打完了?还是出故障了?”熟悉枪械的亚当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闪出掩体击杀机炮的射手。   可当他转出来时,却发现加特林的主射手已经扑倒在了枪上。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营地侧面的火墙中穿了出来,它周身卷起的风硬生生将火墙劈开了一条缝,如同摩西分开红海。   马上的人高举着枪,枪口还在冒着烟,射手就是死于这支枪下。   “陈!”杰罗尼莫抬头望去。   “天勇者!”倒在地上的印第安战士心中默念。   “臭小子,总算赶回来了。”亚当哼了一声,嘴角却浮起了笑容。   陈剑秋手中的枪不停,第一挺加特林的副射手也倒在了马车上,另一辆马车上的士兵们纷纷伏身躲避。   然而,紧紧跟在黑马后面的,是提着斧子的飞鸟和阿帕奇战士们,他们马到近前,从马上跃起,直接跳到了马车上。   手起斧落,剩下的几个美军也成了亡魂。   陈剑秋也跳了上来,他看了一眼杰罗尼莫的方向。   没有了这边加特林带来的强大压力,那边都依托着掩体在和皮尔斯互射。   陈剑秋来到了机炮的前面,他握住了加特林的握把,迅速地将枪口转向皮尔斯的方向。   “飞鸟,你来当我的副射手,其他人,压住对面狙击的射角!”   战士们对于陈剑秋的话半懂半不懂,不过看到陈剑秋的动作,基本已经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皮尔斯躲在营帐后面,正奇怪为什么侧翼加特林的火力停了。   “他们在搞什么?火力压制呢?再打几个弹匣那帮印第安人都成粉了!”皮尔斯愤怒地直起身,向侧翼眺望。   他等的加特林重新轰鸣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冲着他们来的。   如雨点一样的子弹洒落在皮尔斯和他的士兵们头上。   如果加特林在正面,那他们身前的掩体还能替他们抵挡一些子弹,然而现在子弹从侧面射来,士兵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陈剑秋也是第一次摇轮子,他总觉得这种方式有点蠢,有点像在摇爆米花。   摇快了会卡壳,精度一坨屎,又笨又重,供弹的持续性全指望副射手的熟练度,回头尘埃落定了他高低得想办法让勃朗宁替他把自动武器整出来。   救死扶伤加特林,妙手回春马克沁。   不过现在,对付这些毫不设防的士兵们足够了,大力是可以出奇迹的。   美军士兵们被打懵了,上一秒他们还在火力的掩护下压制着对面的印第安人,下一秒自己这边就遭到了狂风暴雨搬地摧残。   他们有些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子弹削去了脑袋;有些身体其他部位中了弹,一边在地上爬,一边哭爹喊娘。   第一轮扫射下来,皮尔斯周围的十来个人少了一半,剩下的人连滚带爬的找地方躲了起来。   皮尔斯的反应也没有比他的手下快多少,只是他的副官站在他的前面,替他挡了两发子弹,第三发打了一个串糖葫芦,穿过副官的尸体击中了皮尔斯的腹部。   皮尔斯捂着肚子往后跑,可另一挺的加特林突然也响了。   原来,在他和他的部下们惨遭扫射的时候,杰罗尼莫这边失去了压制,他们迅速集结了起来,向着加特林的方向靠拢。   丹尼跳上了马车,来到了机炮的跟前,和他一起跳上来的还有他的老婆。   “我来!”他的左手已经经过特蕾莎的处理,子弹没有伤到骨头,伤口流血有点多而已。   机炮不是炮,本不属于老丹尼的专业范畴,他服役的时候加特林也还还没有成为南军的武器。   但,现场并没有人打算拦着他,包括他的老婆。   特蕾莎甚至当起了他的副射手,她撸起了袖子,替机炮装上了弹匣,并且帮助一只手的丈夫校正方向。   被陈剑秋一轮扫射打得晕头转向的美军,刚准备趁着换子弹的功夫打掉机枪手。   接过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扫射迎了过来。   加上陈剑秋的火力也紧接着续上了,两挺机炮同时轰鸣,营地尸横遍野。   皮尔斯已经彻底扑在地上不动了,剩下几个残兵拼死找到了他们的马匹,骑上马往营地外面逃去。   丹尼的加特林换上新的弹匣,他刚准备一梭子扫过去,然而却被陈剑秋拦住了。   “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吧,要不然我们这次袭击的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   整座营地再也没有活人的动静,只有火焰吞噬着一切的声音。   原定的计划是袭扰,却在指挥官皮尔斯“你不全歼我不准走”的方针下打成了歼灭战。   陈剑秋捡起一块沾着煤油燃烧着的木条,扔到了载着加特林的马车上。   “出发,我们要开始‘遛狗’了。”   ……   这个营地的爆炸声、枪声和窜天的火焰,早已惊动了附近的美军部队。   克鲁克的直属部队就是离得最近的那一支,上校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便立刻带着部队往这个方向赶。   等到他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火光冲天的营地的时候,那如鞭炮一样的加特林枪声一时间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   妈的,墨西哥人打来了?   他带着部队迅速向着营地靠近,直到撞见了那几个从营地中逃出来的士兵。   “什么情况?快说!”   克鲁克上校严厉地扫视着这几个失魂落魄的士兵。   “杰,杰罗尼莫,印,地安人……好,好多!”士兵语无伦次。   “放屁!阿帕奇的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把你们打成这样?”克鲁克大声怒斥。   他跟印第安人打了至少十来年的仗,这两年也一直在追着杰罗尼莫跑,他深知光凭杰罗尼莫现在一个部落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去击毁一个五十人的美军营地。   “头儿!你看那边!”   突然,克鲁克的属下向他报告道。   克鲁克从属下的手中接过望远镜,他看见一彪看不清人数的人马从营地中冲了出去,进入了荒野。   “BOOM!”   在他们身后,营地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升起一团火云。   “传令附近所有的部队,给我想办法堵住他们。”克鲁克上校咬牙切齿。   “追!” ###第一百四十八章 每一个优秀的射手,都是一个钓鱼佬   克鲁克将军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逮到杰罗尼莫和他的阿帕奇渣子。   一来是自己的一支五十多人的正规部队,就这么消失在了新墨西哥州西南部的荒原上。   除了那几个逃出来的,几乎是全军覆没。   这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大败,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中的耻辱。   二来是新墨西哥地区的要员,对克鲁克的无所作为非常不满,他们无法坐视杰罗尼莫的部落逍遥法外,这个人已经成了美国西南部印第安独立运动的一个图腾。   更何况,这个人还时不时给白人聚集的城镇来上一次武装突袭。   他们认为克鲁克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菩萨心肠。   正是他当初在亚利桑那对于阿帕奇族的招安和怀柔,导致这些原始人根本不懂白人老爷的好。   “按照我的意思,所有不愿意待在划给的自留地的印第安人,见一个,杀一个。”某位议员如是说。   克鲁克上校有苦说不出,当初他还能靠着收买印第安内奸跟上杰罗尼莫的步伐。   这一次,他又跟丢了。   在美国西部,十八个人想要在美军的眼皮下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   陈剑秋和杰罗尼莫众人牵着美军的鼻子在荒原和山林之间来回穿梭,他们总是和最靠前的侦查部队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些部队是克鲁克的猎犬。   当部队里有小分支落单的时候。   陈剑秋不介意在晚上或者大雾的时候,从未知中钻出来,狠狠地咬掉猎犬的鼻子。   由于每次出手都没有留下活口,于是这些事情又都算在了杰罗尼莫的头上。   “阿帕奇战神”的名号越来越响,据说已经被附近小镇的白人母亲用来止住自己小孩的啼哭(此条为假)。   除了克鲁克,还有一个人失去了他一直跟踪的目标。   平克顿侦探头子,鹰钩鼻子林奇带着他的属下出现在离圣菲不远的地方。   他们在一个洞窟里扎下了营地。   “长官,根据调查,陈剑秋上一次出现,是在圣菲城里面,他杀死了当地的一个警官。”林奇的部下向他汇报道。   属下的手上拿着一叠纸,上面都记载着陈剑秋出现过的地方和自己的分析报告。   林奇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纸,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属下很紧张,不知道眼前这位阴鹜的长官皱眉是因为什么,是咖啡,还是他的报告。   林奇瞥了一眼被子里咖啡的颜色,直接把剩下的全部倒掉了。   “新墨西哥的水真难喝。”林奇依然皱着眉头,“圣菲当局没有发布对于他的通缉么?”   “额,并没有,他是在决斗里面杀死那个警官的,有阿斯特和当地旅馆的一位老板作为见证人。”属下说道,“甚至,大家都看见是那个警官先拔枪的。”   林奇想了一下,继续问道:“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没有,我的长官,那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过了,恐怕……”属下欲言又止。   林奇沉默了。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一个声音突然从洞窟外面传了进来。   “咔,咔……”   在场的平克顿侦探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指着洞窟的入口,那里,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摊开了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他穿着一身牛仔的衣服,但长了一张老绅士的脸。   侦探们发现老人的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之后,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你是?蒙特罗斯之前的那个镇长?”林奇的属下认出了他。   在陈剑秋第一次到达蒙特罗斯的时候,平克顿的侦探们也跟在附近,他们没有进镇,但悄悄调查过当地的情况。   “是的,陈剑秋他们第一次来蒙特罗斯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们在,我可能就已经动手了。”   老绅士脸上是笑着的,可是笑容中带着一些不甘的意味。   “你后来不也还是动手了么。”林奇皮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了镇长一句,“所以,你还没放弃?”   镇长并没有生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   “关于宝藏,我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镇长眯起了眼睛,“而且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将是林肯郡。”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奇其实对一个已经失败了的人毫无兴趣,他一直认为,和失败者们为伍,是一件很愚蠢的行为。   “你有得选么?”镇长哈哈大笑,他递给林奇一封信。   林奇快速的看完了,将信折了起来,递回给镇长。   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呢?”   ……   在靠近一座山的边缘,忽然有一声鹰哨从高空中传来。   一只金雕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开始降落,最终停在了一个中国人的肩上。   陈剑秋丢了一块肉给玉米,随后转身向着身后的临时营地走去。   周围并没有发现克鲁克的部队。   玉米现在是陈剑秋最好的眼睛,也是他们能一直牵着美军鼻子走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上次的夜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他们已经来到了新墨西哥州的东南部,最近这几天,除了在进山的时候遇到一个售卖杂货的大篷车,其他人都没再遇到过   克鲁克的军队似乎又跟丢了。   和西南的除了仙人掌外只有风滚草和黄土的荒原相比,这里由于水系的变多,逐渐出现了片片绿色。   而他们身后的这座山里,就有一个小湖,他们打算先在这里修整、一两天,然后继续向着目标地区出发。   他走进了营地。   斑鸠和丹尼的伤已经恢复了,两人的伤,原本就没有伤到骨头,特蕾莎医术高超,杰罗尼莫原本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医师。   他们除了自带的药品以外,还利用了荒野中能找到的草药。   此时两人正坐在篝火边的石头上交流着什么,斑鸠的英语越来越纯熟,而丹尼,也学会了一些印第安部落的语言。   陈剑秋把玉米放在架子上,自己弯腰去拨篝火里的木柴。   “陈!”有人在背后叫他。   陈剑秋回头一看,是亚当正在向他招手。   这家伙手里面拿着两根奇形怪状的东西,是用砍下来的树枝和一些从大棚车那搞到的杂物组装而成。   有转轮、有线、有钩子,还有不知从哪搞来的亮片做成的拟饵。   “这……该不会是钓竿吧?”陈剑秋反复地打量着这个貌似钓竿的东西,“好像还是根路亚杆。”   “路亚是什么?”亚当有些不解。   “哦,没什么。”陈剑秋觉得,这抽烟喝酒的钓鱼佬,应该懂得比自己多得多。   “走吧。”亚当把一根杆子递给了陈剑秋,“跟我到后面的湖那边去一趟。”   陈剑秋跟着亚当向着山里面的那条湖走去。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有空的话会教你延长射手状态时间的训练方法。”亚当快到湖边的时候,亚当对陈剑秋说道。   “嗯,你说过。”陈剑秋应了一句,但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训练方法,该不会就是钓鱼吧!”   亚当默认了,他一边在湖边观察水面的情况,一边整理自己的钓具来。   “每一个优秀的射手,其实都是一名优秀的钓鱼佬。”亚当的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剑秋还在消化射手与钓鱼之间所存在必然关系,亚当却已经指着不远处的粼粼波光:   “那边,湖鳟鱼。”   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经把手中的鱼竿抛了出去,手里操控着转轮,控制着拟饵,收放着线   不一会儿,一条亮晶晶的湖鳟鱼便被他拖上了岸。   “你试试。”亚当一边替这条活蹦乱跳的鳟鱼卸钩子,一边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也依样画葫芦将鱼竿向前抛出,拟饵准确无误地落进了目标的位置。   “嗯,很有天赋。”亚当给了他一个肯定,“现在,开启射手状态,目光随着你的拟饵走。”   陈剑秋眼前的景色,都变成了暗房中的底片,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拟饵,甚至也能看清水下追逐着拟饵的那条鱼。   “控制住鱼线,感受一下,现在,鱼竿就是你手中的枪。”亚当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拟饵跳跃着,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饥不择食的湖鳟鱼一下子上了钩,一口将拟饵咬进了嘴里。   但令陈剑秋奇怪的是,射手状态仍在持续,而且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用枪时的那种疲倦和给心脏带来的大量负荷。   鱼被拖了上来,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旷神怡。   “你是怎么发现这种训练方法的?”陈剑秋问道。   “我的老师教给我的,就像我现在教给你一样。”亚当继续着自己的抛竿,眼神黯淡,“可惜,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种方法能减轻射手状态给你心脏带来的负担,并且延长持续的时间。这曾经让我获益匪浅,但后来,我做了一些事情,从那以后,我的内心便再也没有平静过,这种方法对于我也就失效了。”   陈剑秋没有说话,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没有问那些事情是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他会那么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湖边钓着鱼。   湖面吹来一阵清风,拂过陈剑秋的脸庞,吹得他的帽子微微倾斜。   “你会是我永远的老师。”陈剑秋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嗯,是的。”亚当头也没有抬,简短而又肯定。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林肯郡   派勒·加特勒,新墨西哥州林肯郡新上任的警长。   尽管他刚上任不久,但已经蜚声于整个林肯郡乃至整个周边区域,甚至远到圣菲或者阿尔布开克,都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因为就在半年前,他一枪打死了与“死神”亚当·格兰杰齐名的快枪手“比利小子”。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枪手在林肯郡战争中名声大噪,凭着一把左轮在一场战斗中打死了几十号人,几乎团灭了对面,一战成名。   有数名警员死于对他的追杀,比利小子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次又一次跑掉。   但他还是死了,死于派勒的枪下。   不过人们并没有看到警长春风得意的样子,从那天起,人们都说这位警长变得沉默寡言。   他每日里处理完了当日的工作后,就坐在治安所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落日余晖,直至天黑。   比利小子死了,林肯郡还是那个林肯郡,烂泥、马粪还有满地乱跑的牛羊。   这一天,警长依旧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前的椅子上。   他今天并不忙。   一匹马从远处飞奔到面前,一个身着美军陆军军装的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来到了警长的面前。   “加特勒警长,这是最新的悬赏令,请帮我张贴上。”军人把一卷纸递给了警长。   派勒站了起来,接过了悬赏令,打开一看,皱起了眉头:   “杰罗尼莫?那个阿帕奇的战神?他们并没有在林肯郡闹出什么乱子,而且,这也不是我们这些地方治安官能管的事情吧?”   士兵不以为然,看来一路上他并没有少遇到这样的治安官:   “过去没闹出乱子不代表未来不会,他们最近变得更危险了。”   “克鲁克上校让新墨西哥南部的郡县都贴上这些悬赏令,你放心好了,赏金是军方来出的。如果你们有兴趣赚这笔赏金,也可以加入进来。”   “能够提供那帮印第安人的行踪的话,也是有相应的奖赏的。”   派勒“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准备去屋子里找浆糊,把悬赏令贴在悬赏栏里。   “所以,最近林肯郡里有肤色可疑的人吗?”士兵问道。   派勒扭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士兵。   林肯郡位于新墨西哥州的东南要道上,南来北往经商的人很多,犹太人、墨西哥人、爱尔兰人等等,肤色当然也是不尽相同。   他指着正驾着马车缓缓从士兵背后经过的一个人问道:   “这个人算不算?”   士兵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看起来是个中国人,我说的是印第安人。”   “你好,警长!”马车上的中国人笑着向派勒打招呼。   警长也向他回了一个礼:“你好,陈龙!”   士兵见警长不再打算搭理他,咕哝了一声,重新翻身上马,他看了一眼镇子里,随后调转马头,准备去下一个镇子。   化名“陈龙”的陈剑秋上午就到达了林肯郡,他来购置一些补给。   林肯郡是进入原纳瓦人势力范围的最后一个镇子,补充完物资后,他们的队伍就准备出发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是肖恩和霍尔姆斯。   杰罗尼莫和他的印第安战士们,肯定是不方便出现;飞鸟的印第安面孔,在这个时候也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丹尼的伤是好了,但是还在观察,特蕾莎需要照顾他。   至于亚当,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他还是新墨西哥州的大人物,陈剑秋上次去圣菲的时候,看到他那张斑驳的悬赏令,还贴在圣菲警局门口的悬赏榜上。   提到悬赏令,陈剑秋最近还没看到自己的,不知道在丹佛那边,自己的赏金现在已经涨到了多少。   他上午在杂货铺采购物资的时候遇到了警长。   对于生面孔,派勒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这三个人,除了那个黑人看起来有点贼眉鼠眼以外,其他的都没什么特别的。   小偷?林肯郡最不缺的就是小偷,强盗和帮派更是这里的特产。   于是,警长重点对肖恩进行了盘问,而陈剑秋和霍尔姆斯,只是进行了例行的询问。   陈剑秋让肖恩和霍尔姆斯继续在镇子里进行采购,自己则去了趟林肯郡的酒馆。   按照日子来算的话,哈尼夫、唐尼和卡米拉,应该差不多该到了。   在19世纪的美国西部,如果想知道一个镇子上第一手的消息,酒馆是个不错的地方。   陈剑秋正坐在吧台前,和酒保打听着哈尼夫他们的消息,很遗憾,似乎他们暂时还没有赶到。   早上的酒馆并不像晚上一样人满为患,可各个桌子边还是坐了不少人。   这些人的装束新旧不一,但多数都是一副牛仔打扮,也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聊什么,都在以一个自以为很酷的姿势坐在那里。   有些人,把枪放在桌子上,反复地端详着自己的枪。   陈剑秋看着他们,突然脑海中浮出了一幅画面。   这帮人有点像自己穿越前看到的武侠电视剧里的场景,一些武林人士聚集在客栈里,摆开架势,亮出武器,开始装逼。   陈剑秋一直对那些武侠人物靠什么吃饭存疑,但眼前的这些人,显然大多是不富裕的。   为了不被酒馆赶走,他们点上酒馆里最便宜的一杯酒,喝了一半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开始展示自己的武器和体格。   “都是些没工作的,又不肯老老实实去干套牛和套马的活儿。”酒保不屑地说道,“一帮穷鬼。”   陈剑秋恍然大悟。   这里的酒馆还兼顾着地下人力市场的职能,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各种各样“身怀绝技”的人,他们便是这片大陆上的“江湖人士”。   只不过有的时候他们的方式会让雇主不太舒服。   现在站在陈剑秋面前的白人牛仔就是其中之一。   “先生,您需要保镖么?”牛仔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粗声粗气地说道。   这个白人看起来像是一匹毛发旺盛的瘦马,脸上的肉凹陷了下去,腮帮子都不见了,太阳穴有个大大的黑痣。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两个白人,普普通通,像是个农夫。   “我不需要保镖,谢谢。”陈剑秋摇了摇头。   “您需要,先生。”“瘦马”很认真的对他说道。   “哦?”   “我刚才看到您在杂货铺采购了很多东西,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先生,您不明白,先生,您和您的同伴看起来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如果没有几个强有力的本地牛仔保护的话,是很不安全的。”瘦马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镇子的附近很危险。”   “不用了,谢谢。”陈剑秋的脾气看起来格外的好,他再次拒绝了。   他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底细。   说罢,陈剑秋便站起了身,他想去看看肖恩和霍尔姆斯两人采购得怎么样了。   “等等,先生,您真的需要保镖,我真的没有骗你。”瘦马走了上来,一脸诚恳,“我……我们很便宜的。”   陈剑秋哭笑不得,再次婉拒了。   见陈剑秋如此坚决,三个人只得放弃,转过身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在讨论着什么,声音小到他听不见。   陈剑秋猜想,多半是在嘲笑他小气或者不知好歹。   不久后,他在旅馆门口遇到了肖恩和霍尔姆斯,两个人东西已经采购的八九不离十了。   三个人一起找个地方吃了顿饭。   陈剑秋吩咐肖恩和霍尔姆斯在旅馆里住下,等候哈尼夫他们,如果三天后没有消息,再做打算。   而自己,则先行带着物资赶回杰罗尼莫他们离林肯郡不远的营地。   霍尔姆斯起先是一万个不肯,他始终觉得和这个黑人在一起,没有安全感,而且准没好事。   “放心吧,肖恩已经成长了。”陈剑秋坐在马车上,安慰起了地质学家,随后扬起马鞭,扬长而去。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出发以前,有几匹马,早已悄悄提前离开了林肯郡。 ###第一百五十章 我的规矩我说了算   陈剑秋上一次赶马车还是在不久以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用枪抵着桑托斯的腰,摸着黑驾着马车进入了矿场的据点。   这一次是在白天,道路一片平坦,没有碎石,比上一次要好走得多。   于是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驾着马车,在路上晃悠。   此时已是深秋,阳光没有之前酷烈,和煦,温柔,周围的树叶一片金黄,一阵风吹过,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道路上的落叶被风卷起,片片落在陈剑秋的车上。   陈剑秋突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看见前面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国老者,手里拿着一柄短刀,立在落叶中间。   “常洛,武术可以强身健体,但也是杀人技,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今日便授你杀人之术。”   老者言毕,便使开自己手中短刀,交错着脚步,游走于那片树叶之中。   那些落叶在老者的面前汇聚成一个个人形,但很快就被老者刀刀劈中要害,瞬间爆开,重新散落在地。   “砰”得一声枪响。   老者的身形凝滞了,随后轻轻晃动。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老者半跪在地上,单手扶着短刀,喘着气。   “老东西!时代变了,现在的杀人技,是用枪,哈哈哈哈哈。”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声声狂笑,将半空中的落叶冲散。   陈剑秋的马车穿过了老人的虚影,他侧身探出身子,看向老人的虚影,发现老人也在看着他。   “砰!砰!”枪声又再次响起了,老人的虚影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逐渐模糊。   陈剑秋晃了一下头,再看去,那里什么也没有了。   又是幻觉?   但随后破空而过的子弹声,告诉陈剑秋,枪声是真的。   他看向了前方,几个人骑着马,脸上带着方巾,堵在道路中央,其中有几个正举枪向他这边射击。   “老大,那个中国人好像是个憨憨,我们都打了好几枪了,他都没有停的意思。”一个喽啰对着旁边马上的头目说道。   这个头目是个讲究人,他的方巾是深蓝色底,白色的圆点做点缀。   他不太想理那个喽啰。   如果不是这些渣渣枪法太差,他们现在就已经可以上去挪尸体,套马车了,现在还要他亲自动手。   他转向旁边的一个瘦子:“你确定就是这个人么?”   瘦子点了点头:“是,我确定无误,他们最多只有三个人,其他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躲在马车后面。”   然而,陈剑秋的马车已经快冲到他们脸上了。   陈剑秋欠了欠身,拉停了驮马,刚才的那些射向他的子弹离他十万八千里,他连躲的欲望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这几个人,立刻明白了。   “喂,不雇佣你们,就要被杀人越货的么?”陈剑秋冲着花方巾旁边的那个瘦子喊道。   瘦子一听,急了:“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诶,提醒你下,你脑袋上那个黑痣没遮住。”陈剑秋懒洋洋地说道。   “既然被你认出来了,那我只能……”瘦子的眼中目露凶光,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但他随即被自己另一边的二当家一巴掌给扇下了马:   “被人认出来了还有脸了?老大还没说什么呢,你出什么头,滚后面去。”   花方巾目光阴冷,他慢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那块方巾,露出了自己满是胡渣的脸。   旁边的劫匪们顿时骚动起来。   老大摘方巾了,老大要出手了,这家伙完蛋了,看见过老大真面目的被劫对象,都死了!   陈剑秋静静地看着这帮人,而在匪徒们看来,这人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愣,有点傻。   “年轻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来决斗吧。”花方巾问道,“你有枪吗?”   陈剑秋提着缰绳,没有回答。   花方巾有点恼怒,根据他的经验,对面的人应该回答他一句“没有”,或者“有”。   如果说“没有”的话,他将会让人给他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然后在决斗中战胜他。   如果说“有”,他有另一种百分百赢得决斗的方式。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尊重。   但是他看见了陈剑秋腰间的那把左轮,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自己下面的台词:“等下我数1、2、3,当我数到3的时候,我们同时拔出自己的枪,如何?”   除了几个马屁精以外,其他匪徒们顿感无趣,如果不是没人敢说话,现场肯定嘘声一片。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大从来没数过3。   他数到2就开枪了。   这有啥好看的,只有花方巾一个人觉得这种事情有意思,这个年轻人死定了。   陈剑秋打了一个哈欠。   花方巾对年轻人的无礼有点生气,他要教这个家伙做人,于是,他开始数数。   “1!”   “砰,砰,砰、砰、砰、砰。”   连着六声枪响,不光是花方巾,包括二当家在内离得比较近的几个人,都坠下了马。   陈剑秋毫无征兆地把自己的“和平缔造者”掏了出来,右手按住扳机,左手连续敲动了六下击锤。   这是他从亚当那里学来的绝技,如今已经练习到能和亚当一样,连续击发六枪,并且稳稳命中目标。   “你……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讲规矩。”花方巾捂着自己胸口的伤口,那里的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流着。   “我从来没打算过和抢我的劫匪讲道理,另外,我什么时候开枪,我说了算,由不得你。”   陈剑秋不慌不忙地把左轮插进了自己的枪套里,然后从马车座位后面抽出了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   现场鸦雀无声,劫匪们被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枪法和果断惊呆了。   但随即他们缓过了神来,现场瞬间枪声大作。   陈剑秋原以为打死了领头的人,剩下的人会作鸟兽散,可这帮家伙看见他身后马车上的那一车货,腿走不动路,竟然决定还要努把力,再尝试一下。   这些劫匪的枪法都稀松平常,但好死不死几发子弹都击中了拉着陈剑秋马车的那匹马。   驮马中弹,倒在了地上,连同马车也掀翻在地,马车上的物资也撒了一地。   敌人非但不逃跑,还胆敢还击!   于是陈剑秋跳到了马车的后面,以马车为掩体,准备一个个地点名。   正当他抬起枪打算清个场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呼哨声。   一彪人马从一处山丘后面杀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女,她手里拿着一杆步枪,三枪撂倒了一个劫匪。   后面跟着的牛仔们对着那群劫匪就是一阵齐射,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这群人的枪法只能说是普通,但气势非凡,劫匪们在再撑不起战线,纷纷骑上马四散而逃。   一批牛仔跟着追了过去,而领头的少女则带着其他几个牛仔向陈剑秋走来。   陈剑秋放下了手里的温彻斯特,但他并没有将枪收起来,而是保持着随时可以抬枪击发的姿势。   他不确定这帮人是不是也是冲着自己的物资来的。   为首的那个少女骑马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她看见散落在地的物资,又看了一眼陈剑秋:   “您需要帮助吗?先生?”   陈剑秋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马被打死了,车也翻了。”   少女招呼着后面的牛仔过来,帮陈剑秋把滚落在地上的物资重新捡了回来。   少女自己也亲自加入到了捡东西的行列,她一边捡一边对陈剑秋说道:“我叫艾米丽,住在附近的一个农场,这些是我农场的牛仔们。”   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牛仔向着陈剑秋点头致意了一下。   “这些劫匪一直在骚扰我们的农场,我们盯着他们很久了。”少女继续说道,“你怎么会一个人驾着马车在附近转悠,林肯郡的周边太危险了。”   “我的同伴们有点事情,所以只能我一个人了。”   物资都被捡了回来,可翻倒的车好像是修不好了,陈剑秋有点头疼。   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看了一眼天色,转过头对陈剑秋说道:   “天快要黑了,要不然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的话,我可以先去农场找车把你的这些东西拉到农场,然后你再想办法联系你的同伴吧。”   陈剑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吧,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一会儿,农场的板车来了,物资被重新装上了车。   陈剑秋跳到了板车上,跟着大部队晃晃悠悠地向着农场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年人的崩溃   新的马车依旧是晃晃悠悠的,不过和刚才相比,现在陈剑秋的周围热闹了很多。   少女的好奇心,有的时候确实和猫一样厉害。   艾米丽骑着马和马车并行,不断地向陈剑秋打听着关于他的事情。   她的充满想象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叽叽喳喳,很难想象这个少女刚刚带领着一队牛仔驱赶了一群匪徒,更不用说她还亲手用枪送走了一个。   “嘿,先生,您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少女的问题如连珠炮一样抛了过来。   “来找金子的。”陈剑秋答道。   “啊,淘金啊,那可真的是个苦差事。”少女想了想,“不如我们的牧场来得稳定。”   “虽然新墨西哥干旱少雨,但林肯郡的周边因为水系的原因,所以水草还是挺茂盛的。”少女自顾自地说道。   “对了,您听您的口音像是从北边来的吧,内华达?怀俄明?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个中国人吧?那里怎么样?”   女孩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好在陈剑秋的扯淡能力也因为肖恩的存在而突飞猛进。   他充分发挥了那个时代信息传递并不通畅的特点,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国淘金客形象,那些物资是替山里的营地采购的。   至于艾米丽所感兴趣的大洋彼岸,陈剑秋不愿多说,只是告诉她,那片大陆也有绵延的山脉和蜿蜒的河流,和自己一样的人在那片大陆上已经生活了数千年。   那里的文明从未因为外族的入侵而断了传承,哪怕会有短暂的黑暗。   聊着聊着,一个规模中等的牧场出现在陈剑秋的眼前。   白色的藩篱围住了一大片草地,中间由栅栏分隔开,里面是成片的牛羊。   陈剑秋驾着马车,跟着队伍从牧场中两个藩篱间的大路进入了牧场。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正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道路的尽头发火:   “人呢?羊跑了也没人管!栅栏坏了也没人修,整整一天,整整一天了啊!”   艾米丽远远就听见了,她冲着陈剑秋吐了个舌头,踢了一脚身下的马,冲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她熟练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向一只小鸟一样跳向了那个中年人。   “爸爸!”   山羊胡子一看到向着他飞跑而来的少女,顿时跟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宠溺地给了小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艾米丽,你这一天跑哪去了。”   少女笑着指了指身后的牛仔们:“弗雷德的那帮崽子们又在附近找麻烦了,我和霍华德叔叔他们去把这帮家伙赶跑了。”   中年人听见她的话,抬头看向了她身后的牛仔们,目光像是要杀人。   牛仔中站在第一个的穿蓝衣服的牛仔看见了中年人的目光,开口辩解道:   “詹姆斯,弗雷德根本不管他手下的那帮人,他们现在是土匪,我们……”   “你闭嘴!”名叫詹姆斯的中年人喝断了牛仔的话。   他松开怀中的少女,双手扶着艾米丽的肩膀,目光柔和地看向她,陈剑秋甚至觉得这人表情的变化比川剧里的变脸还快:   “艾米丽,答应我,不要再掺和这些事了。弗雷德是正经的生意人,他那边我会处理的。”   少女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甘心:   “霍华德说得是真的,那帮人就是费雷德的手下,就算遮住了脸我也认得出来!”   “他们刚刚在桑顿小径打劫了这个中国人!”少女指了指队伍最后的陈剑秋。   陈剑秋见山羊胡子和艾米丽都指向了他,只得点了点头,看起来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山羊胡子不为所动,他吸了一口气,对眼前的女孩说道:   “艾米丽,这些事情都和你无关,懂吗?女孩子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交给治安官和法官。”   艾米丽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   “所以比利的死也和我无关对吗?他是我哥哥!是你的儿子。”   说罢,便从山羊胡子的双臂中挣脱开来,哭着奔向了屋子。   “艾米丽!”山羊胡子詹姆斯呼唤了一声自己女儿的名字,可女孩根本完全不理会他,跑进了屋子。   屋子传来“咚”得一声,女孩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嚎啕大哭。   山羊胡子望向屋子的方向,摇了摇头,他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   这个中年人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奈,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发泄。   他瞥见了自己脚边的那个木桶,一脚踢了过去。   “该死的!”   木桶被踢翻在地,翻滚了几周才在栅栏边才停下。   牛仔们见自己的老板心情不太好,也不敢怎么去安慰,便纷纷牵着马离开,各忙各的事去了。   只剩下陈剑秋一个人和他的马车停在原地。   陈剑秋忽然发现现在他的处境有点尴尬,他完整地看完这一幕,然后现场的观众现在只剩下他了。   比利?是那个比利小子么?   山羊胡子詹姆斯发泄完之后,转过头,发现陈剑秋还在那里。   “怎么称呼您,先生?”他的礼貌让陈剑秋有些吃惊,他原以为所有的红脖子农场主都蒙特罗斯的那个老头一样,粗鲁无比呢。   “陈龙,我叫陈龙,先生。”   “您的职业是?”   “淘金客。”陈剑秋指了指身后马车上的东西,“这些都是准备要送到淘金的营地里的。”   随后,陈剑秋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詹姆斯,中间省略了自己打死那些匪徒的部分。   “这里离镇子有几十英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天也快黑了,您就在这儿留宿一宿吧。明天我再找人帮你去镇子上传递消息。”詹姆斯指了指仓库,“你可以先把东西卸到那边去。”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您。”陈剑秋连连拱手感谢。   陈剑秋把马车弄到了仓库里,把驮马解了下来,牵到了马厩里,然后回到仓库开始往下卸货。   詹姆斯路过马厩,看见驮马老老实实地待在马厩中,前面的食槽内整整齐齐地放置着草料,草叉和其他农具也被整理过了,有条不紊地放在了马厩的角落里。   他来到了仓库里,看见陈剑秋正在一个人卸着马车里的东西。   “你们这些中国来的淘金客也不容易,我在加利福尼亚的时候认识过好几个中国商人,他们给了我很多帮助。”   詹姆斯对这个年轻人顿生好感,觉得这个人看起来非常勤劳、老实、本分,要是这样的人能在自己牧场为自己干活,多好。   “干完了就过来吃完饭吧。”他对陈剑秋说道。   农场的晚饭开始得有点早,除了几个住在附近的牛仔,其他人和陈剑秋还有詹姆斯夫妇一起在餐厅的长桌子上进餐。   晚餐是土豆、小麦面包还有煮牛肉。   土豆剥干净之后,和牛肉放在一起煮,然后单独拿出来,蘸着盐吃。   “我去看下艾米丽,这丫头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詹姆斯夫人吃完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端着一盘食物向着艾米丽的屋子走去。   其他人吃完之后都回了自己的宿舍,餐厅里只剩下了细嚼慢咽地詹姆斯和陈剑秋。   倒不是因为陈剑秋觉得土豆和面包难以下咽,而是詹姆斯一直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看来这个男人是真的没有太多的倾诉对象。   从他的话中,陈剑秋得知,他们今天白天提到的弗雷德,是附近最大的一个牧场主,他拥有着最大的牧场和最多的牛仔以及最强的势力。   他甚至有自己的专属律师。   除了他自己的牛仔以外,他还经常雇佣一些没有固定工作的人,不过那些人没有在牧场工作的能力。   弗雷德有的时候会让他们去替自己催债或者威胁别人,按次数计费,平时就放养着。   但詹姆斯还是不太相信这些人会明目张胆去打劫。   “你看清楚了他们的样子吗?”詹姆斯问道。   “没有,他们都戴着方巾。”陈剑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他怎么知道弗雷德的手下长什么样子?况且他也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他只关心自己怎么尽快弄一辆新车把物资运回营地。   要不,跟眼前的这位牧场主买一辆?可带出来的钱全换物资了,剩下的在他最信任的飞鸟身上。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都开始啃各自盘子里最后一块土豆。   “你说,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误入歧途,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是不是很窝囊?”詹姆斯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土豆,头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开始抽泣。   有的时候,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之间,没来由,挡不住。   “不,如果你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并且问心无愧,就算不上。”陈剑秋吃下了自己手里的土豆,轻轻说道。   当詹姆斯夫人重新回到餐厅的时候,山羊胡子詹姆斯先生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哭泣的痕迹。   “艾米丽还是一点也不肯吃。”夫人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那个盘子拿走的时候什么样,拿回来还是什么样。   “陈先生,我带你去房间吧。”   陈剑秋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强盗的逻辑   陈剑秋这一晚上睡得很香。   这间房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枪手“比利小子”的屋子,屋子的装修和摆设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这使他想到了丹尼夫妇。   在西部,愿意让一个陌生人直接住进家里,还睡在自己原来儿子的房间,这简直是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陈剑秋原本做好的打算是和那些牛仔们挤一起,实在不行找个有屋顶的地方打个地铺也行。   可詹姆斯先生说,那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陈剑秋看起来又非常地老实,所以还是坚持让他住了进去。   直到陈剑秋躺在床上,他才发现,这个房间的摆设竟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虽然在中国,有一种说法,卧室里的镜子不应该对着床。   但好像卧室的原主人并不相信这些。   陈剑秋不知道比利小子的死和这面镜子有没有关系,不过仅从一个枪手的角度来看,是合理的。   从窗户外面向里面看,是无法直接看到床头的,而对着床尾的镜子,却恰好能让躺在床上的人看到牧场门口的那条大道。   躺在床上的人,可以根据镜子里的情况选择先发制人或者逃之夭夭。   这个房间,很安全。   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直到被窗外一阵嘈杂声给弄醒。   “出来吧!詹姆斯!”一个声音高声喊道。   陈剑秋没有立即爬起来,他只是伸手把窗帘拉了一点,这样能够通过镜子对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愿意起床,那就是这张床实在是太舒服了。   牧场外面确实是来人了。   十来个牛仔骑着马,并排列在农场的大门口,他们的衣着并不统一,但是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在他们最中间的,是一个带着深色牛仔帽,身着黑色皮衣的人,他的手里面拿着一块花方巾。   这块花方巾陈剑秋看着很眼熟。   深色底,上面点缀着白色的圆点。   这不是昨天被自己一枪毙了的劫匪头目的么?怎么在这家伙手里?   不过陈剑秋很快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一身黑的家伙,应该就是詹姆斯先生口中的“正经生意人”——弗雷德了。   “詹姆斯,快出来!”弗雷德身边的人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几声之后,山羊胡子詹姆斯先生出现了,他出现在草料棚的方向,慢慢地走向了弗雷德。身后跟着几个拿着枪的牛仔们。   “怎么了?弗雷德?你这么一大早劳师动众的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詹姆斯叉着腰站在弗雷德的面前,很平静地说道。   “你杀了我的人。”弗雷德说话了,他举起了手中的方巾,“昨天下午的时候。”   “我只知道昨天我的人杀了一些抢劫犯。”詹姆斯的语调依旧很平稳,“这些人前段时间还偷了我的牛。”   “哦?是吗?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只是在回镇子的路上而已。”弗雷德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道,“还有,他们是我的人,你说杀就杀了?”   “我的人有权力保护自己,也有有权力对劫匪开枪。”詹姆斯表现得很强硬,“我有证人。”   “证人?”弗雷德的表情僵住了,他突然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这几个人,“什么证人?”   这几个人也是昨天参与抢劫的,被一个人一次打死六七个人这件事儿他们实在是说不出口,所以回去跟弗雷德半个字没提陈剑秋的事。   “一个中国人,你的人不但拦路抢劫了他,还打死了他的马,打翻了他的车。”詹姆斯说道。   “他人呢?人在哪里?”   弗雷德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中国人?马车?他在开什么玩笑。   詹姆斯正准备让人去喊陈剑秋出来,可弗雷德显然不想给他继续下去的机会,他已经厌倦了。   “詹姆斯,你恐怕没有明白我说的重点,我的人在那里做什么,和你无关,你杀了我的人,就得给我一个交待!”   詹姆斯目瞪口呆。   正常情况下,在西部,农场主之间,彼此间发生了争执,他们一般都会选择私了。   这个人所指的交待,无非就是赔钱、赔地盘。   他早就盯上自己的这片牧场了。   通过镜子在观看转播的陈剑秋,也叹服于这个人的逻辑。   他不但默认了自己手下的抢劫行为,选择性无视,然后现在要为他们的死讨要公道。   这是什么狗屁的强盗逻辑。   要抢就直说嘛,搞那么含蓄干嘛,都是西部长大的汉子,学别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干嘛。   “你这是抢劫!”詹姆斯显得非常愤怒,他的山羊胡子都直直地挺了起来。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弗雷德调转马头。   “一天后我还会过来。到时候,随便你怎么样,自己搬出去,或者被抬出去。”   他张狂地冲着詹姆斯笑着。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去求那个治安官,不过别忘了,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哈哈哈哈哈!”   詹姆斯站在那里,他身后面的那个名叫霍华德的蓝衣牛仔已经怒不可遏,他抬起手中的枪就准备要射击。   可詹姆斯摇摇头拦住了他:“他们没开第一枪,我们就不能先动手。”   陈剑秋在窗户后面冷哼一声,他原本还想看在这位牧场主对自己好吃好喝好住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这人始终没明白一点:   跟强盗是讲不了道理的。   强盗要么就是没有逻辑,要么逻辑永远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师出无名,也永远不会因为你不开第一枪而放过你。   可这个牧场里,好像还是有人看破了这一点,或者,不在乎这一点。   “砰!”   一声枪响从屋子边传来,弗雷德猛地一缩头。   他的帽子被打落在了地上,帽檐上面穿了一个洞。   只差一点点,被打穿的就是他的脑袋。   他慌忙地掏出枪,开始到处寻找枪声的来源,而他属下的那些牛仔也一样,东张西望。   开枪的人站在屋子的大门口,艾米丽手中拿着一把步枪,枪口还冒着烟。   “开战!他们开战了!”弗雷德在马上喊道。   “快进屋!”詹姆斯一边喊,一边对冲向了艾米丽,想把她拉进屋子。   可显然来不及了,弗雷德旁边的一个牛仔举起了枪,瞄准了艾米丽。   詹姆斯也看见了,脸上显现出无比的绝望,他要失去自己另一个孩子了!   枪响了。   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詹姆斯的眼前,艾米丽仍旧站在那里,毫发无损。   那个瞄准艾米丽的弗雷德的狗腿,脑袋被打穿了,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抽搐了两下,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透了。   霍华德和其他牛仔的枪也响了起来,大家一边跑向屋子的附近寻找掩体,一边开枪。   牧场上空一时间枪声大作,两边各有伤亡。   弗雷德这次来,只是下个战书而已,没有带特别多的人,他见势不妙,对他的狗腿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先撤,明天再来收拾他们!”   说罢,便带着狗腿们驾马逃离了牧场。   而刚刚救了艾米丽一命的陈剑秋,慢慢把手上的左轮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暴风雨将至   当陈剑秋穿好衣服,不慌不忙地出现在屋子的大门口时,外面一片狼藉。   天色阴沉了下来。   好些白色的木栅栏被打断了,屋子边堆着的木桶被流弹打出了好些个洞,里面的液体浸湿了地面,花盆摔落在地上,木渣、碎片、散了一地。   身上没被开窟窿眼的牛仔,都在抢救伤员;几具尸体躺在栅栏边上,没人理会。   詹姆斯大叔劈手夺下艾米丽手上的枪,看着眼前的女儿,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额,发生什么事了?”陈剑秋刚走出大门,便看到这对相顾无言的父女俩。   别人父女俩的事情,他也不便打扰,只得走到另一边看看受伤的牛仔。   他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嚼烟盒,递到了正在替伤员处理伤口的霍华德手上。   这是特蕾莎和杰罗尼莫调质的止血膏,他们把一些能够起到止血作用的草药,放在研磨皿里捣城了糊状,然后装在了清洗干净的嚼烟盒里。   尽管这种东西药效一般,只能对较小的创口使用,并且保存的时间也不长,不过现在聊胜于无,总比看着这些人活活流血而死好。   詹姆斯还在和自己的女儿对视着,可他的女儿却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刚才是弗雷德的人,和昨天抢劫你的是同一批人。”   她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指着地上的一具脑袋开花、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主人是被陈剑秋打死的那个弗雷德的狗腿子,此时场面惨不忍睹。   “Yue!”陈剑秋跑到一边,扶着墙角干呕。   艾米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可怜的老实孩子,肯定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画面,他怎么会想到来西部这种肮脏、无序、野蛮的地方呢?   “爸爸!”艾米丽看向了詹姆斯老爹。   山羊胡子老爹此时也消了些气,他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干净的方巾给他。   “太残忍了。”陈剑秋接过方巾,擦了擦自己空无一物的嘴角。   “孩子,你会习惯的。”詹姆斯老爹叹了口气,“西部就是这样的,可能你今天还活蹦乱跳,第二天尸体会出现在旷野中,然后被野狼拖走。”   他看了一眼陈剑秋:   “孩子,这样吧,我今天给你安排两匹马和一辆车,你赶紧离开吧。”   詹姆斯老爹走向了受伤的牛仔:“明天弗雷德的那些人还会来的,那时可就不是十几个人这么简单了。”   “他们不夺得这块牧场是不会罢休的。”   “那你么怎么办?”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只想表现得低调一点,以匹配自己淘金客的身份,从而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西部的恩怨情仇,他见得太多了,不想管,也管不了。   可詹姆斯老爹就这么给他安排了一辆车送他离开,他是没想到的。   “詹姆斯,报警吧,我们没有办法对抗弗雷德的!”   詹姆斯夫人手里拿着一件沾满了鲜血的衬衫,这是从一个受伤的牛仔身上脱下来的。   受伤的牛仔奄奄一息,夫人的双手上都是红色的鲜血,她已经濒临崩溃,眼泪夺眶而出。   “不,妈妈,你忘了比利是怎么死的了吗?弗雷德有林肯郡的人替他撑腰,那些治安官和他沆瀣一气,报警是没用的,妈妈。”   艾米丽比她的母亲要坚强的多,她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枪   女孩开始检查自己的枪。   这把枪是哥哥留给她的。   她拿着枪,看向了远方,天和地交界的地方,那里,牧草绵延,随风摇摆。   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在肆意地奔跑,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跟在后面。   “艾米丽,别跑了,万一再摔脏了衣服,爸爸会骂的。”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冲着女孩喊道,一脸宠溺。   “你都敢教她开枪了,还怕詹姆斯叔叔责怪啊?”另一个戴着蓝色牛仔帽的年轻人走在他的身边,对他说道。   背带裤男孩笑了笑,双手叉在腰间,一如他的父亲那样。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少女在草地上迎风奔跑,如同一只灵动的叉角羚。   “比利,我听说克鲁克的骑兵团在招人,郡长推荐了你,你什么时候出发?”头戴蓝色牛仔帽的年轻人突然问道。   比利愣了一下,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小土块,向着远处扔了出去。   “我不去了。”他笑着说道,“我得替握爸爸帮忙,牧场里太忙了,脱不开身。”   “那可太可惜了,你的枪法是郡里年轻人里最好的。”男孩叹了口气。   “你呢?派勒?”比利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发?”   “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去?”名叫派勒的男孩一脸愕然,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过自己的挚友。   他原本打算在出发的那天给比利一个惊喜,一起背上行囊,一起在军中骑着马在西部驰骋。   “艾米丽告诉我的。”比利神秘兮兮地对着派勒一笑,好像戳破了他的什么秘密。   派勒还想辩解着些什么,可被前方艾米丽地声音打断了。   姑娘转过头,轻轻捋开被风吹乱在脸上的发丝,冲着他们大声喊道:“哥哥!派勒!你们在干什么呢?快跟过来啊,前面有一片山丘,我们就在那里练枪好不好!”   说罢,再次撩起裙子快步向前跑去。   两个男孩停止了彼此间的交流,他们赶紧跟了上去,生怕女孩摔倒,受伤。   ……   天色更暗了,天空中开始出现了新墨西哥州不常见的乌云。   艾米丽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她咬了咬嘴唇,握紧了手中的枪。   “我不会怕他们的,我的哥哥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踏足这个牧场一步,现在他死了,我还在!”   山羊胡子詹姆斯第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女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天天屁颠屁颠跟在自己哥哥后面的小女孩了。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艾米丽,你和妈妈回屋里收拾一下东西,晚点我让霍华德叔叔送你们先走,你们先去外公那里躲一下。”   詹姆斯老爹对着霍华德招了一下手,示意他来自己的身边,向他交待着什么。   两人背对着众人的方向,陈剑秋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在交代后事了。   可这位忠诚牛仔似乎和自己的雇主在意见上出现了分歧,两人争执了起来。   “我应该留下来和你一起。”   “不,你是我的老哥们儿,是我最信任的人,我需要你保护我的妻儿,对于我来说更重要。”詹姆斯老爹很坚持。   他指着那些伤了的牛仔:“你带着他们一起走。”   随后,他对着其他牛仔说道:“如果想走的,现在也可以提出来,我不勉强。”   牛仔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可能是一场必输的战斗,搞不好也会把命送在这里。   有几个人向詹姆斯摊了摊手,走向了自己的马,他们骑上了马,准备离开:   “抱歉,詹姆斯,弗雷德的人太多了,我们还得养家糊口,不想因此丧命。只能,祝你好运了。”   詹姆斯没有阻拦他们,而是向他们挥手作别。   很快,他的周围只剩下了五六个牛仔,年纪都与詹姆斯相仿,都是些老光棍,他们从很久之前就跟着詹姆斯了,现在打算跟他一同赴死。   陈剑秋待在原地没动。   詹姆斯回过身,看到了这个中国人,想起来了自己的承诺。   他对身边一个牛仔说道:“去找两匹驮马,套一辆平板车给这位先生。”   牛仔点头离开了,可陈剑秋并没有走。   “还有什么事吗?先生?”詹姆斯奇怪的问道。   “您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撤离?”   中年人和他的山羊胡子一样倔强:“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是我的全部,我会拼劲全力守护这里”   “好吧,我明白了。”陈剑秋转身走向了仓库。   没过一会儿,陈剑秋的马车已经装载好了,老牛仔还很细心地给马车后面蒙上了一层帆布防雨。   陈剑秋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手提着缰绳,他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的詹姆斯老爹,刚想说些什么。   詹姆斯老爹却向他挥了挥手:“先生,祝你一路顺风。”   突然,艾米丽出现在仓库的门口,他的身后跟着霍华德。   “詹姆斯,艾米丽不愿意走。”霍华德无奈地说道。   “听爸爸的话,赶紧和霍华德叔叔一起离开,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了!”詹姆斯说着要去拉自己的女儿。   艾米丽躲开了。   “让霍华德叔叔护着妈妈走吧。我说过,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并肩战斗,爸爸。”艾米丽斩钉截铁。   看来,父女两个都是牛脾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詹姆斯还想说什么,可被陈剑秋打断了。   “看来,咱们暂时谁也走不了了,你们看看外面吧。”   此时的外面,天色已经完全完全暗了下来,风大了起来,吹得牧场上的旗子猎猎作响。   天边的乌云一层叠着一层,不断翻滚着。   乌云的下面,出现了几十匹马,还有马上全副武装的牛仔们。   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枪从身后来   “这帮家伙,不是说明天才会来么?”霍华德咬牙切齿道。   “你还指望这帮土匪说话算话?”   艾米丽一直是牧场众人中看得最清楚的那个。   “赶紧去通知大伙儿!敌人已经靠近了,准备防御!”詹姆斯老爹一边向屋子里跑去,一边吩咐霍华德。   他刚冲出仓库的大门,想起来什么,转过头,却看见陈剑秋慢正条斯理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詹姆斯停下了脚步。   “陈先生,你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一下吧,等下恐怕我们都没有功夫照顾到你。”   “哦,没事,不用管我,我躲藏的本事还是不错的。”陈剑秋冲他摆了摆手。   詹姆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向了屋子。   他得赶紧布置防御。   陈剑秋目送着詹姆斯的背影远去,转过身回到马车边。   他从马车后面,抽出了自己的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又从板车里面,翻出了一盒子弹。   他把子弹一颗一颗地装进自己的枪里。   然后,是他的两把“和平缔造者”。   自从上次亚当教会他如何训练提高射手的本能天赋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如果空闲,能遇到水和鱼情,就会过去甩上一杆子。   几次后,他确实感到了身体的变化,但与射手状态的持续时间相比,那种平静感,更让他获益匪浅。   一句话总结,更持久了,但没那么兴奋了。   陈剑秋有条不紊地将枪械准备完毕,重新插回了自己的枪套。   他把刚套好的驮马又解了下来,拍了下它们的屁股,把它们驱离了仓库。   等下这里,说不定就是修罗场,这两个家伙,还是有多远跑多远比较好。   最后,他把自己的皮手套戴上,走到了仓库的门口,负手望向门外。   牧场里的牛群和羊群不知道危险的来领,仍在安静地啃食着地上的草,而弗雷德和他的狗腿子们,已经出现在了牧场的外围。   “老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今天收拾他们?”   牧场外,弗雷德的手下看了一眼头顶低垂的乌云,有点想不明白。   暴雨将至,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呢?两个小时前,他可是明明白白地听着自己老大说得是明天。   “今日事,今日毕。”弗雷德的回答听起来非常合理。   他刚回到自己的牧场,想到了自己的人被一个女人加几个老菜帮子给打退了,一股无名之火蹭蹭地往上冒。   他的屁股都没坐热,便大手一挥,召集了剩下的人倾巢而出,直扑詹姆斯的牧场。   “可是,这天,看起来要下雨啊。”他的这个手下有点不开眼,“另外,头儿,我们要不要商量下战术啊?”   这直接点燃了弗雷德的怒火,他对着手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几十个人打几个老头子和女人,要什么战术!冲进去不会吗?”他指着不远处牧场里的房子,“你TMD能不能自己数数,总共有几间房子。”   弗雷德拔出了自己的枪,一声令下:   “都跟我冲!下雨之前拿下这个牧场!我给你们分牛羊!”   手下的狗腿子们一听有战利品,都兴奋无比,嗷嗷直叫,和一群土匪无异。   一群人径直沿着栅栏中央的道路冲了进来。   詹姆斯老爹和他的牛仔们早已藏在了各个屋子里,他们有的躲藏在窗户的下面,有的靠在门边上。   而艾米丽则选择了自己哥哥的那个房间。   所以,当弗雷德的人进入射程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便迎来了第一轮射击。   詹姆斯老爹的牛仔们的枪法打打固定靶还成,但高速的移动靶就差点意思,并且他们的火力角度并不完备,也缺乏配合性。   所以,当弗雷德的狗腿子们冲到最靠外面的那间房子时,只被从马上打下来两个人。   最要命的是,牛仔们暴露了自己的射击位置。   弗雷德的马一掠而过,他对准了刚才冒火的窗户角落就是一枪。   子弹击碎了玻璃,似乎并没有击中其他目标。   但紧跟四五把枪就对着那个方向射了过去。   一声闷响,一道鲜血从屋子里的暗处喷出,溅到了窗户边上。   屋子里的那个老牛仔无力地靠在了墙上,失去了生命。   弗雷德的人将那间房子团团围住,两个狗腿子手中提着霰弹枪,踹开屋子的门,一左一右冲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娴熟,看来这种破门而入,打家劫舍的活儿,没少干过。   屋子里响了几声枪响之后,很快便归于平静。   第一间房子,失守,还没撑到三分钟。   弗雷德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仓库。   那座建筑和这间房子一样,也是靠着外围建的,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没有看见任何来自里面的反击。   詹姆斯和他的人似乎放弃了仓库。   “罗德,你带着两个人去仓库看看,其他人,继续跟我往里走!”弗雷德命令道。   罗德是他的亲信,仓库里万一有好东西,可以确保第一时间不被手下那些狗腿子们中饱私囊。   仓库里确实有好东西。   罗德靠近仓库时,发现门是开着的,一辆明显是满载着货物的板车被搁在仓库里,连马都没来得及套。   看来板车的主人撤离的很仓促,大概率吓破了胆。   罗德放下了手中枪,把枪背到了身后面,走过去打算揭盖在板车上的帆布。   开盲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表面一层薄薄的纸壳子下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这种未知感,很刺激。   罗德也是这么想的,他慢慢地揭开了帆布的一个角。   他看见了一根黝黑的枪管。   “砰!”罗德的脑袋直接炸了。   他的头凑得太近了,柯尔特虽不已威力著称,但这么近的距离,场面非常血腥。   一个人顶开了帆布,从板车后面坐了起来,他手里的另一把左轮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了另外一个人。   剩下的一个见势不妙,第一反应举枪瞄准。   可他速度不及陈剑秋的四分之一,他举枪的时间陈剑秋已经可以给左轮的击锤复位好几次。   毫无悬念,那人也中枪扑倒在地上。   陈剑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摇了摇头。   怎么才三个人?他还以为仓库最靠外面,也应当是这些匪徒们最感兴趣的地方。   既然你们不愿意来找我,那我来找找你们吧。   陈剑秋重新填装了子弹,向着仓库门外走去。   此时正在向下一个房子进发的弗雷德也遇到了麻烦。   詹姆斯老爹和剩下的人统统躲在牧场中间那间最大的房子里,艾米丽那个房间的射击角度也非常好。   每个尝试着靠近房子大门的人,都会很快被敲掉脑袋。   于是,弗雷德还是准备先把他们围起来,他和自己的那几十号狗腿子很快把屋子为了个水泄不通。   枪声噼噼啪啪不断,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屁股后面仓库里的三声枪响。   “快,一起冲,我不信他们能同时守住每一个窗户和每一道门!”弗雷德大声叫道。   几个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涌向屋子。他们直接跑到窗户下面,翻身而入。   “霍华德!西边的窗户有人!”詹姆斯老爹刚一枪放倒一个从露台跳进来的人,被几发来自西边屋子的子弹打得缩到了沙发的后面。   已经有人攻进了屋子。   詹姆斯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外围阵地。而且屋子外面,还不断地有人冲过来。   这样下去,他们将不得不在屋子里面和数倍于他们的敌人纠缠了。   那样的话,被杀光是迟早的事。   屋子的情况一时间岌岌可危。   可突然间,连续的枪声响起,正从正面冲向屋子的五个人,如同被镰刀噶了一样,齐齐倒下。   子弹是从他们身后射过来的,可当弗雷德回头看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枪手在哪里。   “你们几个,继续跟上!”他管不了那么多,命令手下的人继续冲上去。   这回还是五个,整整齐齐,倒在地上,跟中了邪一样。   见了鬼了!   弗雷德再次看向了身后,他揉了揉眼睛,那里,只有一群绵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杂种!别碰我的羊!   羊没有表情很正常,有表情才叫见鬼。   这一大群羊绕着羊圈打圈圈,嘴里不停地“咩咩”叫。   弗雷德到处寻找枪手的踪迹,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端倪。   羊、白色栅栏、栏杆上越飘越起劲的旗子。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子弹是从其他方向射来的?   这破牧场不会在其他地方有埋伏吧?可詹姆斯明明就那几个人啊?这火力看起来不像是一两个个人打得出来的啊!   难道他找到了外援?   想到这里,弗雷德背后冷汗直冒,他再次望向后面。   噼噼啪啪的枪声仍旧在牧场的上空回荡,屋子周边的战斗很激烈,但羊圈的方向,一片安静。   妈的,不管了,先攻下詹姆斯他们的那间房子,自己有几十号人,怕个毛。   此时弗雷德的人,已经有十几个拱到了房子周围。   但是由于里面的抵抗和后面未知袭击的压力,他们都转到了屋子的另一侧,没再敢往屋子里面突,只是隔着支离破碎的窗户和屋子里的人对射。   屋子里的情况也不太妙,还能拿着枪战斗的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詹姆斯挂了彩,他胳膊上被子弹刮掉了一块肉,老爹咬着牙找到一块布替自己包上,继续瞄着门口的方向。   艾米丽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柔弱的肩部被步枪的后坐力硌得发麻,她的身边已经落了一堆弹壳,但所瞄着的正门的方向,至今未突破。   霍华德的腿受伤了,他靠在一对着窗户的角落里,卡着窗边的射角。   他的子弹不多了,但他并没有大声呼喊同伴的支援,因为他知道,屋子里可能也没几个同伴了。   而且,如果他一旦呼喊,暴露出自己子弹即将告罄的信息,窗户外面,弗雷德的人,就会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詹姆斯妇人平时是一个连枪都不摸的本分女人,但此时,她手里也拿起了一把枪,是屋子里一个死去的老牛仔的。   她拿着枪守在自己的丈夫身边,一改平时温柔的形象,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将子弹射向侵犯她私人领地的匪徒们。   “去死吧,你们这些渣子!”她一边装填子弹,一边诅咒道。   在一旁的詹姆斯老爹也没法说些什么,老婆的斗志是旺盛的,但是枪法一言难尽,他只能祈求她少浪费点子弹。   弗雷德现在异常的恼火,几十人竟然攻不下一间屋子,这简直是滑稽。   他深知自己手下那帮人的战斗力。   开始的时候受到战利品的诱惑,加上一股子彪劲还能冲下。一旦时间长了,或者死的人多了,剩下的那帮人不用自己下命令,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不,现在已经有人躲在掩体后面消极怠工了。   “放火!烧他们!”弗雷德高声喊道。   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虽然几十分钟之前,他已经默认这个房子是自己的了。   房子烧了自己还可以再建,要是有活人跑出去,自己这趟可就算是白来了。   他要在天降大雨之前,解决战斗,就算是用烟熏,也要把里面的人熏出来。   再说,新墨西哥州这鬼地方,半年下不到一次雨,光飘云彩不下雨的事又不是没见过。   他得赌一赌。   储存干草的地方,离屋子不远,就在马厩的旁边。   弗雷德的手下们纷纷跑去扛稻草,在屋子的墙角边堆满了稻草后就远远地躲在马厩的附近。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转到屋子的正面。   火被点燃了。   此时的牧场上空狂风呼啸,火借风势,窜得老高。   牧场的屋子都是木制的,是火焰最爱的食物。   火苗已经爬上了侧面的山墙,舔到了屋顶。   大量的浓烟涌入了屋子,在火烤和烟熏之下,屋子里的人苦不堪言。   “咳,咳……艾米丽,你赶紧冲出去吧,我和你爸爸掩护你冲出去。”詹姆斯夫人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冲着楼下喊道。   然而她这一说话,便不小心吸进了一口有毒的气体,头猛得一阵晕眩,便倒在了地上。   詹姆斯老爹丢下手中的枪,扶起地上的妻子,而他自己也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一楼。   霍华德已经打完了子弹,火焰率先在他的方向燃烧,整个房间里满是滚滚的黑烟,什么也看不见。   他握着枪,靠在墙角,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弗雷德的狗腿子们已经撤离了房屋的周围,他们在向最近的掩体退去,然后看着屋子里的人被烧死,或者跑出来被自己打死。   可他们还没退几步,牧场的上空,又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和连珠炮一样。   这一回,退得最快的六个人一个也没跑掉,中枪摔倒的姿势不一样,但被击中的部位都是相同的。   脑袋。   都开花了。   这次比上次还多一个,剩下的人退也不是,冲也不是,他们和弗雷德的位置之间,形成了一片死亡地带。   众人再次看向枪声响起的地方。   还是羊圈方向!   羊圈里,羊群最外围的羊不断盲目地跟着前面的羊,沿着羊圈外围的栅栏小步奔跑,里面一层又一层的白色不断蠕动着,像是一个白色的漩涡,又像是一个里外不断转动着的白色罗盘。   “要命啦!羊杀人啦!”   弗雷德身边的一个狗腿子惊恐地大叫起来。   他听自己的奶奶说过,山羊是魔鬼的化身,绵羊是上帝的孩子,这两种,他现在都很害怕。   “闭上你的臭嘴!”弗雷德一枪托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那人的帽子都被砸飞了,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真TMD怂包蛋。”弗雷德才不相信什么上帝和魔鬼,他举着枪瞄向了羊群。   羊群中的羊来回穿梭着,不断挑战着他的视力。   “羊圈里好像有人!”弗雷德终于发现了猫腻。   羊群的上空,飘荡着阵阵白烟,刚刚只不过因为天色过暗和距离较远,再加上风很大和羊群本身白色的掩护色,他们没看清而已。   弗雷德这时才想起,他派去仓库那边的罗德和其他两个人,都没有回来。   看来,真的有埋伏啊。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埋伏怎么会在羊圈里面。   “快,他们躲在羊群里,先解决他们!”弗雷德调转头来,开始向羊群中寻找目标。   他的手下们也跟着开始向羊群包围而去。   反正后面的屋子已经被火烧着了,里面的人就是熟肉,就算能逃出来也没什么战斗力了。   然而,当他们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来自羊群的袭击,又停止了。   弗雷德现在满脑子的问号,他手中的枪一直举着,搜索着羊群里可疑的目标。   这些人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沟通的呢?能做到同时开枪,还同时停火?   他的人已经从各个方向将羊群靠了过去。   他们在茫茫的羊群中,也找不到袭击的来源,只能举着枪大眼瞪小眼。   弗雷德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他再也忍不住了,扣动了扳机。   一只羊中了弹,倒在地上。   羊杀完了,躲在里面的敌人也就会出现了。   他的手下们看见自己的首领开了枪,也依样画葫芦,开始对着羊群开枪。   羊群受了惊,开始疯狂地奔跑,有些开始冲撞白色的栅栏。   但是栅栏非常结实。   由于袭击来得突然,詹姆斯和他的牛仔们还有没有来得及将羊群分别赶入各自的小羊圈。   所以,羊群在大羊圈里没有什么闪转腾挪的余地,就像一枚巨大的白色水滴,在羊圈的范围内以一个整体进行着运动。   外围的羊们窜得更快了,看得弗雷德和他的手下们眼花缭乱,有些人开始揉自己的眼睛。   他们现在满脑子都是白色的圈圈在转。   而从外面人的角度来看,就更诡异了。   几十个荷枪实弹的牛仔,正在尝试包围一群羊,这群羊还被困在羊圈里。   他们不断开着枪,对着羊群中的羊进行着射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进行什么血腥的娱乐游戏或者帮派团建活动。   一滴液体突然打在了一个狗腿子的脸上,精神紧绷的他突然被吓了一跳。   他摸了一下,然后心惊胆战看了一眼沾着液体的手指。   还好,不是红色的。   他看了一眼天空。   下雨了。   随后,豆大的雨滴落在了他们的肩上,打在他们的帽子上,扑到了他们的脸上。   雨势来得异常凶猛,很快连成了线。   正在对毫无反抗之力的羊群们进行着屠杀的人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场面变得越发奇怪。   “爸爸!下雨了!爸爸!”   艾米丽拿着枪跑上了楼,她原本洁白的脸上现在多了几道又黑又粗的污渍。   他找到了昏迷的妈妈和奄奄一息的爸爸。   詹姆斯老爹也听见了暴雨打在屋顶的声音,但是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弗雷德他们人呢?撤了没?”   艾米丽摇了摇头:“他们……他们在杀我们的羊。”   詹姆斯老爹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垂死病中惊坐起”。   杀我的羊?那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倔强的新墨西哥州牧场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重新拿起了枪,挣扎地跑到了窗户边,瞄准了羊圈周围的“雨中绵羊猎杀队”。   “杂种们,别碰我的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雨停了,又好像没有完全停   弗雷德背后的枪声再次响起,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的人面朝着哪个方向,背后总会有人进行攻击。   换句话说,他被夹击了。   “不要管后面,先解决羊群里的埋伏!”弗雷德抹了一把脸,高声下达命令。   可当他张嘴的时候,一口雨水直接灌进了他的嘴里,这让他的话变得含混不清。   于是,他的那道命令很快被雨声和枪声给淹没了。   弗雷德依旧疯狂地射杀着绵羊,可他的手下们动摇了。   可能他们觉得在暴雨中对着一群羊射击不太体面,亦或者自己的老板看上去已经疯了。   他们现在也对自己老板之前的话产生了怀疑。   这个牧场怎么可能只有几个人守卫!   背后那间屋子的人不说,现在正冲着自己这边开枪呢;羊圈这边的敌人少说也有五六个,藏在哪都不知道。   老板肯定是中了计了。   在雨里面挨上一颗铅弹可不是开玩笑的,再淋上点雨,十条命也不够死啊。   他们纷纷向着附近能避雨的地方跑去,比如:仓库。   唯一一个,还算有点良心的,跑到弗雷德的身边,拉起弗雷德的胳膊就要往仓库跑。   “松开!你干什么?”弗雷德并不领情,他一甩手,挣脱开手下的手臂。   可是他劲用大了,身子一歪,一脚踩进了旁边一坨被雨淋湿的羊粪里。   “F~UCK!”弗雷德的愤怒,到达了极点!   但很快,他发现,刚才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救了他。   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耳廓。   剧痛从右耳传来,他惊慌失措地摸了过去,却发现没有摸到自己的耳朵。   他把右手伸到自己的眼前一看,发现手心里是雨水夹杂着血水。   随后,手下一把把他扑倒在地,趴在了地上。   弗雷德的脸贴到了被雨水打湿的泥土。   他发现,自己的半个耳朵,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坨羊粪上,任凭雨水冲刷。   “嗷~~~~”弗雷德捂着耳朵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不过他应该感到庆幸,如果不是刚才的错进错出,被打掉的就不是他的耳朵了,而是他的脑袋。   羊圈中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袭击者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弗雷德的人。   正捂着帽子跑向屋子避雨的他们,错就错在,把屁股对着羊群。   刚才杀羊杀得最欢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被打了个串糖葫芦,一头栽倒在泥水里。   他们临死前,头刚好转向弗雷德的方向。   雨水在打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泥花,透过泥花,弗雷德看到了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弗雷德的手下们一边跑,一边向羊群的方向望去。   此时的雨幕像一道道帘子一样从天空挂下,能见度非常差,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袭击来自于哪里。   只有弗雷德看见了。   他的脸贴着地,在密密麻麻地羊腿中间,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一双靴子。   但那双靴子很快转瞬而逝,淹没在了一堆堆的白色的羊腿和羊屁股之中。   众人没有因为向后看而放慢自己的脚步。   那个羊圈像是一只令人恐惧的眼珠子,只要被它看上一眼,就会被夺取生命。   他们只希望自己能跑快一点,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   但是随后响起的三枪告诉他们,“只要跑得比最后一个人快,就能逃过死亡。”这句话在今天是不适用的。   死得不是跑在最后的人,而是跑得最快的三个。   最靠前的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仓库的大门,然后后心中了一枪。   他倒在地上,眼神中满是不甘和绝望。   一步,就差一步,他就能躲开那个索命的羊圈了。   前三个人被杀了,但这并不能阻止剩下人求生的欲望,他们玩了命地向前狂奔。   然而,这密集的雨帘似乎并没有对羊圈里的人产生阻碍,他们的视线似乎能够直接穿透大雨。射击精准而又致命。   又有五个人倒在了“黎明之前”。   反倒是后面的那些腿脚慢的人都还活着,他们甚至有意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等到又有三个人被击倒后,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动了,他们如木偶一样站立在雨中,被雨水冲刷。   枪声突然停止了。   弗雷德耳边的剧痛让他痛苦不已,但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发现羊圈里对他们进行攻击的人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是一场屠杀,就像他们刚才屠杀羊群一样。   他们肯定是在玩一种游戏,在玩弄自己这边的人。   他们想告诉自己,他们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让自己的人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   正当面如死灰的弗雷德还在脑补时,羊群中心的位置突然有只“羊”动了动。   陈剑秋把自己脑袋上的那块大大的白色帆布又往上拉了一拉。   他蹲着的腿有点麻,周围羊的膻味儿有点重。   雨太大了,这破帆布还是没有办法和后世的防雨材料相媲美,他的裤脚和上半身已经全湿了。   这帆布遮雨遮了个寂寞。   刚才枪里的十三发子弹打完了,他取出了子弹,重新进行了装填。   随后,陈剑秋再次把头上的帆布支棱起来,开启射手模式,继续瞄准弗雷德的狗腿子们。   可他突然发现,这帮人都站立在雨中如雕塑一般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莫名其妙。”   陈剑秋懒得去考虑这帮人在想什么,打固定靶更好,不用耗太多神。   连续的枪声响了起来。   于是,“雕塑”倒了,求生的希望,破灭了。   弗雷德的脑子尚且还是清醒的,他大喊了一声:“都卧倒啊!”之后,便疼晕了过去。   众人听见之后,也顾不得那么多,全部都一下子扑倒在泥水里,哪里管地上都是些什么。   他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手中紧握着枪,生怕对面羊圈里的敌人们杀出来剿杀他们。   然而,陈剑秋并没有这个打算。   见目标都变成了“伏地魔”之后,陈剑秋也停止了射击,他收起了自己的步枪。   詹姆斯那边,雨下的极大,他们也压根看不清雨中的状况,所以除了詹姆斯以外,二楼的两人都跑到一楼去检查人员伤亡和房屋受损的情况。   牧场中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只听见雨声和动物的叫声。   新墨西哥州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渐渐地小了,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散开,太阳悄悄露出了他的面庞,阳光顺着云的缝隙射了出来。   弗雷德身边那位有情有义的手下,先是推倒他,救了他一命,现在又救了他第二命。   他从自己包里掏出急救的玩意儿,替弗雷德做了简易的包扎,竟然止住了血!   在这个年代,带急救包的牛仔屈指可数,在大雨中会包扎了还能止住血的,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不过弗雷德还是暂时没醒过来。   其他的狗腿子们失去了指挥,有点不知所措,不过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敢爬起来。   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二楼的詹姆斯循着声音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粗略看去,有三十来号人。   为首的那个人,詹姆斯老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他曾经是自己儿子的挚友,但却亲手杀死了他。   这个人正是林肯郡的新任警长——派勒·加特勒。   警长几个小时之前收到的消息。   之前从詹姆斯老爹那里离开的牛仔们,并没有全都对自己老板不管不顾,他们中的一个就快马赶到了林肯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警长。   警长一听,根本顾不上大雨将至,立刻叫上了他所能叫上的所有警力,如果不是因为林肯郡常年的混乱,他可能还凑不齐三十来号执法的人员。   他深知弗雷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派勒一路上快马加鞭,心急如焚。   牧场里有他最爱的人,虽然那个女孩现在已经视他为仇人。   派勒的人马靠近了牧场,也很快看见了牧场的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枪战的痕迹,而那栋最主要的房子,已经被烧掉了半堵山墙。   “把这里围起来!”派勒高声喊道。   牧场中剩下的十来个弗雷德的人,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渴望能够见到警察,他们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个个满身都是泥水,又臭又脏,跟刚去疏通了河道一样。   “救命啊!长官!救救我们!长官!”他们像见到救星一样跑向执法的人员,没有一个想在这羊圈的范围内多待一刻。   派勒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让执法人员缴了他们的枪,把他们用绳子一个一个栓了起来,排成一条长队,一个跟着一个,带出了牧场。   包括还在昏迷的弗雷德。   他的待遇好一点,手脚捆了起来,扔到了一匹马上。   陈剑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帆布,抖了一抖身上的雨水,从羊群里站了起来。   天空还在飘着些许细微的雨花。   他走回到仓库里,把手中的枪扔回到马车上,翻了翻马车后面,找出了一身干燥的衣服换上。   他又恢复了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打算等警察离开后,自己悄悄地驾着马车出发。   他看到了詹姆斯老爹和艾米丽也走出了屋子,一脸的疲惫,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   派勒带着和自己一起前来的医生,走到了屋子前。   他让医生赶紧进屋,对屋子里受伤的人进行抢救。   詹姆斯向着仓库走来,想看下陈剑秋是否还活着,当他路过警长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和他同样态度的,还有艾米丽。   派勒张了张嘴,想对女孩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但是下一刻,他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牧场里留下几个人看着,剩下的其他人,也一并带走!” ###第一百五十七章 派勒警长的坚持   詹姆斯没走出几步,听见这句话停住了。   他转过身,手在微微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战斗,还是因为现在的愤怒。   “派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他冲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死去的儿子一样年纪的警长吼道。   “我的房子被人烧了!我的羊被人打死了!我的亲人被人伤害!”牧场主的眼睛里喷着火,“你要不要去屋子里看看!雷蒙德死了!布里茨死了!霍华德的腿断了!他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   “我现在无法断定这里发生了什么,两边都有人死了,这是一场辖区范围内的私斗。”派勒面无表情。   “可是你心里明白!你知道!对吗?”詹姆斯指着警长心脏的位置。   “我会现场取证的。”派勒走到了詹姆斯老爹的身边,轻声说道,“别让我太为难,叔叔。”   “爸爸,不用说了,我们走吧。”艾米丽看着被从屋子里抬出来的尸体,还有她的母亲。   此时,詹姆斯夫人在医生的救援下,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门口的一个木墩上休息。   艾米丽的神色平静,全程都没有看警长一眼。   十来个全副武装的执法人员走了上来,为首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神色有点犹豫。   “拿绳子干什么!”派勒转头看见那根绳子,厉声训斥道。   那位警官吓得一哆嗦,赶紧将手中的绳子收了起来,他嘴里嘀咕了一下,走向了屋前的众人。   他犹豫着怎么开口。   不过牧场前的众人并没有让他为难,他们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刚才的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气神。   他们登上了警官替他们找来的马车。   “长官!这里还有个人!”仓库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执法人员的呼喊。   这名警官正和自己的同伴在勘察仓库周围的现场,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弗雷德的人的尸体,死状各异。   “太惨了。”警官摇了摇头,“这打得也太准了。”   后面的同伴也表示认同:“林肯郡里,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比利小子和我们长官了。”   “你闭嘴吧!瞎说什么呢?”警官闻言,瞪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你是想说我们的长官有分身术,还是比利小子压根就没死?”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因为他们评估了一下,好像还是后面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高一点。   比利小子是这个农场主的儿子,如果他没死,那么现在……   两人猛地举起枪,瞄准了仓库里。   仓库里还真有一个人,站在一辆板车边上,好像在整理着什么东西。看到他们,还冲他们招了招手打招呼。   “哎哟,你们可算来了,刚才都吓死我了。”   陈剑秋原本是打算去马厩那套匹马默默跑路,可刚走出门,便听见了派勒的那句话,于是又退了回来。   然后就被这俩货给看见了。   两人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国人,还会说英语,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便放下了。   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枪,向派勒那边报告。   很快,派勒警长便出现在了仓库门口,但看到的景象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板车的座位上放着一个摊开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两排雪茄。   最上面的一排少了两根。   而那少了的两根,此时正在两位警官的嘴里吊着,他们正亲切地和陈剑秋谈笑风生。   “你们在做什么!”警长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非常生气,“谁让你们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了?”   两个警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手上的雪茄是该扔掉还是该还给陈佳秋。   “不碍事,不碍事,哈哈,两根雪茄而已。”陈剑秋笑着迎了上来。   这盒雪茄是霍尔姆斯的,原产地是康涅狄格州,地质学家在杂货铺发现了这东西,如获至宝。   陈剑秋从盒子里又取出一根,双手递到了警长的面前。   派勒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打量起了眼前的陈剑秋。   “我好像见过你。”   “嗯嗯,是的,派勒警长,我们昨天在林肯郡的杂货铺见过。”陈剑秋连连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警长疑惑地问道,“另外两个人呢?就是那个黑人和一个老头。”   他对肖恩印象深刻,老头自然指得是未老先衰的霍尔姆斯。   “嗨,别提了。”陈剑秋一声叹息。   他将昨天被劫匪拦路抢劫,随后被艾米丽的人救了,再到车坏了来到这个牧场的事情告诉了派勒,当然,中间同样隐去了自己出手的环节。   “刚才外面下着暴雨,到处都是打枪的声音,你知道的,警长,我这个人胆很小,吓得命都快没了。”陈剑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刚才人在哪?”派勒看着陈剑秋,眼神犀利。   “就在仓库里啊,警长。”陈剑秋一脸无辜,他指了指板车,“就在板车后面。”   警长看了一眼陈剑秋干燥的衣服和裤子,点了点头:“那麻烦你和我们一起去趟林肯郡的治安所吧。”   “我也要去?”   “嗯,是的,跟我走一趟就行了,了解下情况,你这边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派勒说道。   陈剑秋想了一下。   “那警长先生,我的车可以带着吗?我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可以,你自己去马厩里找两匹马,然后套上,跟我们走就可以了。”派勒警长说道。   一个小时后,返回林肯郡的队伍出发了。   队伍走得并不快,派勒警长带着两个人在最前面,他们后面是载着牧场众人的马车。   马车由詹姆斯老爹驾驶着,和前面的警长保持着长长的一段距离。   几个执法者们围绕在他们周围,说是在保护他们的安全,可牧场的众人似乎并不领情,路上一言不发。   坐在板车上面的艾米丽,看着身边受了伤的老牛仔们,还有看着远方发呆的母亲。   她从自己身边的麻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口琴,放到了嘴边,轻轻吹奏出一曲悠长的新墨西哥州小调。   曲调凄婉。   前面马上的派勒,听到这首曲子,感觉自己内心的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在一块,一块地撕裂开来。   不过他没有转头,而是继续沉默着,缓缓向前。   在往后后面,跟着一长串弗雷德的那些手下,他们被绳子串着向前。   这帮老油条并没有垂头丧气,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节后余生的庆幸。   反正进牢房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就跟回家一样简单,最多关几天又放出来了。   和进牢房相比,那个羊圈,才是他们这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和躺在那里的同仁们相比,他们要幸运多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阴影本影,此时正悠然自得地驾着马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陈剑秋不是没想过中途溜号,这一折腾太浪费时间了,他本来昨天就可以回到杰罗尼莫的驻地,再等下卡米拉他们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但他不确定肖恩那边有没有等到人离开镇子。   如果自己中途离开或者引起派勒怀疑的话,他们那边到时候可能会有麻烦。   反正从目前看来,风险是可控的,也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办法离开。   如果只是林肯郡的这些执法者的话,如果他真想走,应该没人能拦得住他。   队伍到达林肯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陈剑秋原以为那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治安所,并不能容下这么多人,可当派勒当着他的面打开对面院子的大门之后,他才发现。   原来他之前所看到的,并不是全部。   这里原来是前警长布雷迪的私人住所,这位警长在任上以贪污为准则,以受贿为己任,攒下了这么个家底,然后回家的路上被比利小子一枪崩了。   于是这里被继任的派勒警长充了公,改造成了囚房和必要时的临时办公场所。   警长平时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在对面那间又小又破的治安所里办公。   弗雷德的人被带进了牢房,而詹姆斯牧场的人被分别安置在了各个房间里,虽然待遇不同,但本质上没有区别,都被暂时性地限制了自由。   派勒要进行质询和等待现场取证的结果。   当他忙完一切,走回自己对面的办公室时,却发现那里早就有一个人在门口等他了。   是弗雷德的律师,亚历山大·麦斯威恩。   律师在此时的西部,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每一个像弗雷德这样在西部有头有脸的人,都或多或少会面临一些契约或者是土地所有权的纠纷问题。   他们有的时候会选择用枪,但更多的时候,会交给这些律师们。   合法,不合法的方式,他们都有。   “先生,作为弗雷德先生的律师,我希望您能够公平地对待我的当事人。”律师坐在了警长的对面。   “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派勒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他非常的诧异,自己刚回到林肯郡,这个律师就出现了。   弗雷德还没有苏醒过来。   “我需要见一面我的当事人。”律师回避了这个问题,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换成其他西部的警长,对于这种要求肯定会嗤之以鼻。   但派勒不一样,他坚信程序的正义,并且以此为从业的准则。   他看了一眼律师,对他说道:   “那你跟我来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针锋相对   麦斯威恩律师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的当事人。   “这是我的当事人?”他一脸匪夷所思地问身旁的派勒。   弗雷德的脑袋上缠了一圈大大的绷带,遮住了他的半个脑袋,看上去像个奇怪的石膏雕塑。   此时的他正平躺在牢房里的木板床上,人事不省。旁边那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在照料着他。   “我抗议!我的当事人需要紧急的治疗!”律师大声说道。   “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急救,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派勒回答道。   “不,你这是在草菅人命,他到现在还没有苏醒,我要求……”律师的话还没说完。   派勒已经忍不住了:   “弗雷德,不要再装了,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注意到你醒了。”   “石膏雕塑”仍旧一动也不动。   派勒很无语,他转过头,对着律师说道:“你们聊吧。”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弗雷德和他的律师单独沟通,这是新墨西哥州的法律所允许的。   随即便走出了这间牢房,来到了隔壁第一间审讯室里。   在审讯室里,他的一个副手,正在提审一个弗雷德的手下。   “你们出现在詹姆斯牧场的目的是什么?”   “……”   “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   这个弗雷德的手下全程都在装傻充愣,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派勒打开门,回到了长廊上,转到了第二间审讯室。   与刚才第一间不同的是,正在被审讯的弗雷德的狗腿子是个黑哥们儿。   他正绘声绘色地向审讯他的警员描绘着牧场里的战斗。   “诶,长官,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吓人极了,我们正在和詹姆斯交战,想跟他们讨个公道;可突然有十来个人从羊圈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们丝毫没有勇士的荣耀可言,来骗,来偷袭我们,他们的火力非常猛,从背后把我们打得措手不及。可我们还是勇敢地还击了,打死了他们不少人。”   黑哥们儿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   “可据我们调查,那里并没有人,嗯~,从尸体的情况来看,除了你们的人,只有十来只羊。”审讯的警员皱起了眉头。   “不可能,长官!那就是他们的人逃跑了”黑哥们儿很肯定地说道,“或者是魔鬼的力量,大雨!对!那场大雨!一定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能审讯出什么出来?   派勒内心没来由地一阵烦闷,他重重地关上了身后审讯室的门。   屋外夜色沉寂,走廊上除了每个房门口守卫的警卫外,还有几个人在屋外的院子里巡逻。   这些都是他安排的。   虽然弗雷德手下还活着的人都在这了,手上也没了武器,可他还是想确保万无一失。   比利的死让他很痛苦。   他不想看见詹姆斯老爹和艾米丽也死于非命。   他了解弗雷德这帮人,他们阴险狡诈,手眼通天,是他们把比利逼成了一个亡命之徒。   派勒亲手杀死了比利,从他的背后,用比利送给他的那把枪。   没办法,比利是匪,他是警,他们只能各安天命。   看来,今天大家都不用睡了。   他看向了走廊最靠里的一个房间,艾米丽在里面。   派勒犹豫了再三,还是扭过头,走回了自己对面的办公室。   现在再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关上了门,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椅子上,打算休息一下。   可他的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又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什么人都来了?   派勒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一个带着灰色软边圆顶礼帽的鹰钩鼻子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牛仔出现在门外,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人,肩上还背着枪。   派勒皱起了眉头,他丝毫不记得周围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一帮人。   “派勒警长,你好,我叫林奇,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侦探。”鹰钩鼻子开门见山,他从上身的西装中取出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递给了派勒。   “我们已经取得了在新墨西哥州的执法权,可以协助您办案。”他又递过来一份盖着州法院戳的文件,同时观察着派勒的反应。   派勒把卡片翻过来转过去看了两遍。   这个组织他倒是听说过,不过也仅仅是听说而已,至于这份州法院的授权,倒也是真的。   “非常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的人手暂时是足够的。”派勒把文件和卡片都递回给了林奇,他不太相信这个陌生的组织,甚至没有一丝让两个人进门的意思。   林肯郡已经够乱的了,他不想有更多的势力介入进来。   “我们可以进去聊吗?”林奇的脸皮倒是挺厚。   派勒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其实,我们只是想过来找一个人。”林奇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一边说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叫‘陈剑秋’的中国人?”   派勒对眼前这个阴鹜而又傲慢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他只想尽快送客。   “没有,先生,这个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过。”   然而,林奇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手向后伸去,从身后随从的手里取来了一份悬赏令。   “这个人是怀俄明、犹他、还有科罗拉多州的通缉犯,犯下了多起大案,我们追着他一路来到了这里。”林奇把悬赏令递给了派勒。   派勒略扫过一眼,心中一震。   这上面的人,不正是自己之前在杂货铺和农场遇到的那个中国人么?那人现在还在对面院子的屋子里睡大觉呢。   他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   “这个人我见过,不过不是这个名字。”   “哦?那可不可以麻烦您告诉下我他现在在哪呢?”林奇手扶在了桌子边上,饶有兴趣的问道。   “他的行踪我无法告知你,他现在和我们郡刚刚发生的一件私斗事件有所关联,我们必须要搞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在此之前,原谅我无法告诉你们他的行踪。”   派勒直视着林奇的双眼,毫不示弱。   两人彼此对视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林奇转移了视线。   “那只能说很遗憾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我们就先告辞了,如果有消息的话,还希望您能尽快地告知我。”   派勒开始的时候没说话,目送着林奇转身。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派勒的话从背后传来:“希望你们在林肯郡,不要做一些对这里治安不利的事情,否则的话,我一样会找你们的。”   声音掷地有声。   林奇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出了门外。   “他不肯交人。”林奇背后的老镇长跟在他的后面,说道。   林奇转向了自己的副手,指了指治安所对面的院子:“看见他进了这间院子的消息,确切吗?”   副手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的人昨天到的,一直在附近,不久前就看到他驾着马车进了这间院子。”   “硬抢?”老镇长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用,在林肯郡这么干会惹麻烦,先去打听下跟他们一起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很快就会有办法。”   林奇看了一眼院墙,嘴角露出了阴阴的笑容:   “这回,总归不会让你跑掉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正义与秩序   另一边。   在派勒警长离开关押着弗雷德的屋子之后,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律师、弗雷德以及照顾他的那个手下。   律师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守卫的警察还站在门口站岗,不过门已经关上了,从外面应该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   “弗雷德先生,派勒已经走了。”律师轻声说道。   虽然声音很小,可带来的效果却非常显著。   “白色的大头雕塑”活了,从床上爬了起来。   “法官那边跟他说了么?”弗雷德睁开了眼睛,瞪着麦斯威恩律师。   “没有,事情太紧急,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律师对门外面卫努了努嘴。   弗雷德点了点头。   除了派勒以外,警队的人里面有不少人收了他们的钱,律师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不意外。   “弗雷德,你这次玩儿的太大了。”谈到了正事儿,律师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你应该相信我,我可以帮你用更合理的方式取得那片牧场。”   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盟友”,强取豪夺的事儿他没少干,自己也没少帮他擦屁股。   不过看他现在这副惨状,肯定是碰了钉子。   “我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弗雷德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发泄,“我们不还是有你和法官先生在么?”   “我不确定这次他还会不会再帮你,你捅的篓子太大了。”律师摇了摇头,“派勒和前一任的那个警长可不一样,他没那么好糊弄。”   “什么?!”弗雷德愤怒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可这一动,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又躺了回去。   这帮混蛋,这些年拿了我多少钱,现在碰到麻烦事儿了说躲就躲。   可是愤怒归愤怒,这些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屋子里还有个一样拿了他不少钱的麦斯威恩。   这家伙好歹还知道第一时间过来看我,要是他再跑了,那自己这次可真就栽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愤怒和疼痛略微缓解之后,弗雷德向着律师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的床边。   “亚历山大,你出去之后,先去找下法官,看他有没有办法。”弗雷德对律师说道,但他随后的声音更低了。   “如果法官那里没办法,你就帮我去镇子的西边十公里的地方,找一个叫雷迪·托马斯的人。”   雷迪·托马斯这个名字在林肯郡附近是臭名昭著,他的通缉令在门外的墙上挂着呢,只不过因为势力强大,暂时没有办法将他缉拿归案而已。   “跟他说,我和我的十来个兄弟被关在这里,我农场还有几十个人正在做准备。”弗雷德继续说道,“另外,事成之后,詹姆斯的牧场,还有我在瓦力山谷的那个牧场,都是他的。”   他撒了谎,但是他总不能直接对律师说,自己已经接近全军覆没了,能动弹的都在这间治安所里了吧。   那样的话,律师会不会帮自己不好说,那个名义上和自己拜把子的“兄弟”,是过来救他,还是直接去他的牧场落井下石,就不好说了。   律师有点犹豫,他有点退却了,这不是他的专业范围。   “一千美金!事情结束我给你一千美金!”弗雷德许下了重注,“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食言过。”   律师不再说话,他点了点头,拎起了包,匆匆地向门外走去。   ……   陈剑秋觉得这个屋子还行。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可派勒警长并没有像之前约定的那样,立刻对他进行例行的询问。   陈剑秋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准备想办法离开。   尽快和镇子里的肖恩还有霍尔姆斯以及有可能的其他人取得联络是当务之急。   不过,他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派勒警长走了进来。   “请坐,警长。”陈剑秋指了指房间内的椅子,反客为主,笑嘻嘻地对警长说道。   警长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国人。   陈剑秋敏锐地察觉到,派勒的状态并不简单。   他身体出于一种非常戒备的状态,像是一把开了保险的枪。   上身微微向后倾斜,这种姿态可以让他可以随时拔出自己腰间的手枪。   “放松点,警长,我身上并没有武器。”陈剑秋笑着看着警长,他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警长。   派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   “你在羊圈边杀死弗雷德的那些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警长突然问道。   警长没有直接的证据,弗雷德的人死于40口径的子弹,从羊圈的方向射来。   自己见到这个中国人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并说自己一直待在仓库里。   但杀死弗雷德那帮刃的人枪法准的吓人,别说詹姆斯老爹农场的那些人,连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   他不得不将眼前的这个高额悬赏犯列为重点怀疑的对象。   陈剑秋盯着警长的眼睛,他猜到了警长在想什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在杀死比利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派勒和比利之间的事情,在詹姆斯一家那里是禁忌,但在其他人那里不是。   在回来的路上,抽了陈剑秋一支雪茄的那位兄弟直接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些事情统统告诉了陈剑秋。   如果换成别人,说不定当场就会跳起来,上前揪住陈剑秋的衣领,让他“自己问什么,就答什么。”   或者说个其他的什么的岔开这个问题。   派勒没有,他似乎想和眼前的这个通缉犯谈谈。   他吸了一口气,用很平静地语调叙述道:“我从小便和比利熟识,我们一起长大,甚至还是他教会了我如何使用枪。”   “你还爱上了他的妹妹。”陈剑秋补充道。   “不,我爱他们。”派勒说道。   陈剑秋一时间没有理清楚这句话里面的信息,派勒继续说了下去。   “几年前,我们都接到了骑兵团的入伍通知,我加入了,但是他放弃了,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保持着书信的联系,但后来,只有艾米丽写信给我了。”   “后来,我被认命为林肯郡的治安官,可当我回来时,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追捕比利。”   “在我离开的时间里,比利为了保护自己父亲的农场,成为了一个枪手,他被骗了,介入了林肯郡战争,杀了很多人,包括前任的警长。”   “我在一间旅馆里找到了他,他还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我击中了他的心脏。”   陈剑秋静静地听警长说完,他有点好奇派勒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   “没有任何人是可以超脱秩序之外的,纵使他有再多的理由,也不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我现在告诉你,我杀比利的时候在想什么。”派勒缓缓站了起来:“杀了人,就是杀了人。罪犯,就是罪犯。”   陈剑秋笑了。   在1881年的美国西部,暴力和贪腐才是永恒的主题,如果秩序和公平真的存在,那弗雷德这样的人就不会逍遥法外,而自己就不会在悬赏榜上了。   他歪着头打量着警长,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警长先生,那您现在是在做有罪推定咯?”   派勒站起了身,将刚才林奇递给他的悬赏令放到了桌子上:   “陈剑秋先生,您在林肯郡以外做的事情,与我无关,但在你是否与农场里的私斗有关系,我会查清楚,在此之前,你还是会受到保护。”   他盯着陈剑秋,目光逼人:“不要总是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陈剑秋没有去看桌子上的悬赏令,他同样盯着警长,两人眼神交错:   “警长先生,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并且,正义,也并不由你们这些人来定义。”   “那你好自为之吧。”警长丢下一句话,向门外走去。   可当他前脚刚踏出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派勒猛地向后闪躲。   一颗子弹,打在了他原来站着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章 陷入重围   什么叫现世报,这就叫现世报,说错话,出门就被枪打。   陈剑秋也听见了门外的枪声,他第一时间灭掉了屋内的煤气灯,靠着墙边,观察屋子外的动静。   那里现在是一片兵荒马乱。   派勒警长退到了走廊里面,他贴着墙,拔出自己的左轮枪。   他在找枪是从哪个地方打过来的。   外面的院子里,一个警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他是刚才负责巡逻的几个人之一,而其他的几个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之前守在各个房间门口的警员们,有两个死在了走廊口,剩下的人也不见了。   “迈尔斯!哈蒙德!”他喊着手下的名字,这两个人之前在离这里最近的审讯室审讯犯人。   可没有人回答。   派勒沿着走廊看向了审讯室那一侧。   “嘭!”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两个人扭打着摔了出来,派勒警长分辨的出其中一个是弗雷德的手下,另一个是迈尔斯。   弗雷德的手下身材强壮,把迈尔斯牢牢地压在身体下面,伸手去抢警员手上的左轮枪。   处于下位的迈尔斯奋力抵抗,他试图挣脱开那名壮汉的压制,可显然力量上存在一定差距。   “砰”   派勒警官手中的左轮枪响了。   他打得很准,正中那名壮汉的脑袋,壮汉歪倒在地,瞬间没了动静。他身下的警员挣脱出来,拿着枪向着派勒警长这边跑来。   “发生了什么事?哈蒙德呢?”派勒看着气喘吁吁的手下,问道。   “哈蒙德是卧底!刚才外面有枪响,我想出去看下发生了什么,结果刚转身,哈蒙德就掏枪打我,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桌子替我挡了一枪,刚才就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派勒目瞪口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警队里居然还有内奸。   然而这个时候,院子门口已经有三个人冲了进来,他们看到了靠在走廊,还处于震惊之中的警长。   等警长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已经迟了,三个人手中的枪已经举了起来。   眼看派勒和迈尔斯的身上就要多三个窟窿眼。   “砰,砰,砰。”   三声枪响。   但倒下的不是警长,而是那冲进院子的三个人,他们两个心口中了枪,倒地一声不肯,另一个腹部被击中了,倒在地上呻吟。   “放心好了,警长,你的警队里卧底不会少,估计吃里扒外的更多。”一个声音从派勒的耳边传来。   派勒和迈尔斯心中一惊,转过头来,看见陈剑秋蹲在他们身边。   迈尔斯更是惊恐万分,他发现自己手里的枪,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到了陈剑秋的手上。   “别动!快把枪给我。”迈尔斯对着陈剑秋喝道。   “你闭嘴吧,下次枪能不能保养下!你这把雷明顿的精度快赶上火山手枪了。”陈剑秋显然不打算把手里的左轮还回去。   他转向派勒警长:“我板车呢?”   他的武器全放在了板车上。   派勒警长没有说话,他检查了下自己的枪,然后继续盯着院子口的方向。   虽然陈剑秋刚刚救了他一命,可他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和通缉犯共同战斗。   倒是迈尔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停在了院子外面。”   陈剑秋“嗯”了一声。   他开启了射手状态,院子周围的情况在他的眼中瞬间清晰了起来。   可让他惊讶的是,好像盯着这里的,并不只有一批人。   一拨人堵在院子口,都是牛仔打扮,从陈剑秋的角度,能看见的就有至少有五六个,他们有部分对着院子口开着枪,有部分准备冲进来。   而另一拨人的打扮,陈剑秋则再熟悉不过了:身着正装,带着圆顶礼帽,人数倒是不多,陈剑秋能看见的有三四个,他们分别藏匿在院子周围的几棵树上。   他们保持着静默,端着枪瞄着院子里面。   平克顿什么时候到了林肯郡?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怎么又出现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光凭着一把破雷明顿左轮想突破对面对于院子的封锁,有点不太现实。   这时候,一连串的枪声从地下室传了过来。   “堵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出来!”一个警员的声音从地下室传来。   派勒的脸上顿时松弛了不少,这个声音他熟悉,是他的一位副手。   原来刚才守在房间门口的警员们在枪响后,除了有部分和巡逻的警员一起跑路了,有两个留在了一楼,剩下的,第一时间在这位副手的带领下去了关押着弗雷德和他手下的地下室。   他们知道,如果这帮人跑出来夺了武器,那自己这边才是死无葬生之地。   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弗雷德对于外面的动静,是最关注的,虽然他只有一只耳朵。   他躺在模板床上,估摸着律师出去了也有三四个小时了。   要么法官签署的保释令会到,要么雷迪·托马斯的人马会出现在警局外面。   果然,枪声响了起来,他弗雷德越狱的伟大时刻,也即将来临。   大不了杀了警长,上悬赏令,落草为寇嘛,反正他们林肯郡又不是第一次死警长,他弗雷德也不是第一次搞创业了。   门口守卫的那个警察打开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替他打开了牢门。   弗雷德欣喜若狂,看来自己之前的钱没白花,他一把抢过警察身后背着的枪,和自己的手下冲出门外。   地下室现在是混乱一片,一部分警员跑掉了,卧底释放了他手下的那些囚犯,和剩下的警员打成了一团。   弗雷德顶着个半边绷带的头,冲在了最前面。   早知道自己这边的卧底这么靠谱,收了钱的这么上道,他还找自己那个“拜把子兄弟”干毛,自己来救完事儿了。   副手几个人见对面来势汹汹,便收拢了尚未叛变的存活警员往后退。   直到他们退到了一楼楼梯口的地方,才稍稍阻缓了下面囚犯们的攻势。   他们用枪架着楼梯口,弗雷德下面只有两三杆枪,剩下的全是赤手空拳。   但警员的子弹如果耗完了,可就不好说了。   院子外有匪帮和平克顿卡着院门,内有弗雷德随时会攻上来。   陈剑秋突然发现,他们的境地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   警局的附近响起了枪声,可林肯郡的居民们并不感到意外,镇子上的混乱已经不是第一天了,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可除了他们,还有人听见了枪声。   肖恩和霍尔姆斯也听见了,他们已经和卡米拉和哈尼夫、唐尼碰上了头,正在旅馆的一楼讨论出发的时间。   他们能够集结还多亏了哈尼夫。   原因很简单,只有他分别认识卡米拉和肖恩,这位赏金猎人届的交际花再次证明了自己绝非浪得虚名,他很快便将众人集合在了一起。   “外面有枪声。”哈尼夫走到了门口。   卡米拉和肖恩也跟了出来。   “好像不太对,枪声很密集,不是什么简单的枪战。”卡米拉和哈尼夫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对于枪声的判断,都非常准确。   然后,两人又同时看向了一边的肖恩。   据他们所知,陈剑秋之前一旦有夜晚的侦查任务,都会派这个黑人去,只要他能控制住自己“贼不走空”的欲望,侦查效果往往非常好。   肖恩被两人看得心里发毛,他耸了耸肩:“行,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不过还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看见肖恩从夜幕中飞奔回来,气喘吁吁。   “怎么了?”哈尼夫问道。   “老,老大出事了!平,平克顿的那帮人也在,还有很多当地的匪帮牛仔,正在围攻那个大院。”肖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慢点说。”霍尔姆斯也走了出来。   于是肖恩向他们诉说了刚才自己的遭遇。   肖恩刚刚循着枪声来到了治安所的附近,他贴着屋子的木头墙走着,忽然听得头顶上的树上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两个平克顿的侦探在那里,举着枪瞄着前面的院子。   他又沿着院子的墙摸了过去,看见了一辆停在院墙外面的板车,板车上还装着一些杂货。   他借着微弱的光看了一下板车上的货,然而,这些货物他越看越熟悉。   很多都是他自己采购的。   这是陈剑秋带回去的那批物资,可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还换了一辆车?   难道老大……   肖恩不敢多想,赶紧跑了回来。   “治安所外面有多少人啊?”哈尼夫急切地问。   “大概几十号人吧。”   “我们要不要讨论分析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哈尼夫刚提出自己的建议,身边却有人动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卡米拉一袭暗红色的裙子,早已一步踏入了黑夜。   她向前飞奔着,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从形状上来看,是一块布,包着一柄长枪。   “唐尼,霍尔姆斯大叔,你们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下杰罗尼莫他们。”肖恩对两人吩咐道。   他看向卡米拉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她这么一个人去干嘛?”   哈尼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去救她男人。”   肖恩醒悟了过来,对哈尼夫说道:“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他振振有词地说:“老大经常跟我说他故乡的一句谚语,叫‘祸害活千年’。”   “他总说他自己是个祸害,所以,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楼梯口的激战   派勒是一个内心比较坚定的人,可现在的情况还是让他内心有点抓狂。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算上副手那边正在楼梯口战斗的,剩下还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也就七个,其中还算了后面那个手里拿着枪的陈剑秋。   林肯郡治安所最巅峰时期,他手下能拿得起枪的执法者多达四十人,都快赶得上一支小型的部队了。   可如今一出事,枪刚刚一响,自己这就边只剩下了六个人!   “该死!”派勒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行了,别自怨自艾了,你也不想想,就凭你平时开的那些薪水,怎么可能养得起三四十号警察?你以为他们平时的收入是哪来的?”   陈剑秋一枪又敲掉了一个胆敢把自己脑袋露出掩体的匪帮,雷明顿左轮里只剩下两颗子弹了。   “你以为这帮人来当执法者是冲你呢?打死几个罪犯,被人吹了几句,就真当自己是林肯郡的救世主、西部警戒之星了?”   派勒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陈剑秋没有饶过他的意思,他清空了弹夹,又干掉了门口的两个倒霉蛋。   “外面这帮人敢来,就说明你内部肯定有问题,要不然就凭这些歪瓜裂枣,敢围治安所?我估计全林肯郡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而已。”   “够了!”恼羞成怒的派勒举起枪对着院门外面打了一枪,可什么也没打中。   陈剑秋知道在这个自负的警长这肯定是要不到子弹了,他拍了拍前面迈尔斯的肩膀:   “喂,兄弟,子弹还有没有?”   陈剑秋刚才的几枪这个小警员都看在眼里,每一枪对面都会传来一身惨叫或者有人跌倒在地。   和自己还在无能狂怒的长官相比,高下立判。   于是,他默默地把子弹带解了下来,打算从里面抠子弹,递给陈剑秋。   陈剑秋直接一把拿过子弹带,瞥了迈尔斯一眼:“别愣着啊,去找枪啊,你该不会真的想蹲在这当我的弹药箱吧。”   迈尔斯如梦初醒,他弯着腰,向着审讯室的方向快速移动而去。   内鬼哈蒙德的枪还在那里呢。   此时的枪声逐渐稀疏了起来,来自院子口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场中的己方势力,各自都打着各自的算盘。   雷迪·托马斯和他手下的匪帮们应邀而来,当律师马不停蹄来到他的地盘找到他时,他正坐在篝火边上啃羊腿。   他的反应在五分钟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律师:“弗雷德被抓了。”   “哦。”(关我屁事)   律师:“他说你是他的好兄弟。”   “嗯~”(关你屁事)   律师:“他和他手下十来个人被关进了治安所,所以希望你能去救他。”   “哦?”(太好了,他的农场现在是我的了。)   律师:“他剩下的几十个牛仔,正在牧场里准备出发,不过太远了,所以希望你能先出手”   “这~”(可惜,太可惜了,这家伙实力壮大了,居然有这么多人,但可派勒那个家伙没那么好惹啊。)   律师:“治安所里有我们的内应,还有一大半人收了钱,到时候里应外合,很容易。”   “……”(犹豫,不想死人,子弹费用都不想掏。)   律师:“事成之后,他会给你詹姆斯和他自己在瓦力山谷的牧场。我来做担保!”   “兄弟们,抄家伙,谁动我兄弟弗雷德就是动我!派勒也他妈的不行!”   于是,一帮人像蝗虫一样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林肯郡的治安所。   但很遗憾,由于信息的偏差,在打死了治安所门口执勤的两个警员后,一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弗雷德的人关在哪。   直到有眼见的人瞅见对面院子里从陈剑秋房间里走出来的派勒   “不要再冲了,围住院子,放枪就行,能打一个算一个。”   在死了几个人之后,雷迪下达了命令。   他一把扯下了悬赏榜上他的通缉令,然后撕成了碎片。   对面的枪法有点准,但对面的子弹总有打完的时候,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了里面的弗雷德玩儿命,意思到了就行。   毕竟,在西部,谁的人多谁说话有道理,万一弗雷德能出来,自己还得留着点实力跟他要账呢。   消耗治安官们子弹的事儿,就让弗雷德和他的手下去做吧。   而树上的那些平顿侦探们,则并没有任何开枪的意思。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坐山观虎斗,然后在适时的时候出现,或者趁乱抓住那个被关在里面的中国人。   雷迪和平克顿的侦探们,都不着急。   最着急的是人,是弗雷德。   此时他带着手下的十来号人,被几杆枪堵在了地下室里。   他原以为雷迪·托马斯的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然后把自己的人给救出来。   谁知从第一声枪响开始到现在,他半个托马斯的人都没有看见,倒是从楼上射过来的子弹一颗都没有少。   尼麻麻的,就知道托马斯不会出全力,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了。   绝境之中的弗雷的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悍勇,他完全不在乎自己脑袋上的疼痛,提着枪就向前冲去。   “兄弟们!跟我冲!我们人多,他们上面没几个人了!”他吼道,“谁第一个冲上去两百美金!第二个五十美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大胡子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了楼梯。   刚才还缩在楼梯下面和楼上互放空枪的哥们儿拿着枪跟在后面,好几个人也都跟着挤了过去。   冲第一个是壮士,但壮士可能会死,那第二个就会变成第一个,那五十美金说不定就能变成两百美金。   一楼的警长副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楼梯下方,出现一个,他击毙一个。   但“咚咚咚”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下方传来,随后,副手看见了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从下面冲了上来。   “快!他们冲上来了。”   副手扣动扳机,一枪就击中了冲在第一个的大胡子。   大胡子胸部中了弹,身形凝滞了一下,但作为第一个站出来角逐这一百美金的人,这家伙悍勇异常,愣是紧接着两步上到了转角口。   又有两枪击中了他。   大胡子身上多了两个窟窿眼,他倒退两步,背靠着墙角坐了下去,身后的墙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身后拿枪的那兄弟以及趁着机会抬起了枪,一枪命中了在推拉杆的副手。   但他也被上面的第四把枪命中了,瘫软在转角的楼梯上。   副手连人带枪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滚到了杀死他的凶手尸体的旁边。   短短几秒钟内楼梯道上已经死了三个人,弗雷德的手下们悍不畏死,因为只要前面的人死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那两百美元的获得者。   后面上来的人捡起落在地上的步枪,向上射击,射中一个,然后被一楼剩下的枪打死。   十几秒钟之后,一楼堵着楼梯的警员只剩下了一个,而楼梯道上,也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   楼梯口的警员步枪中的子弹打完了。   他来不及装弹,扔掉手中的步枪,掏出腰间左轮,却冷不防下面一个囚犯跨过楼梯上的尸体,一个大步扑了上来。   他一把把警员扑倒在地,用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这两百美金是老子的啦!”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大笑着。   警员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压得死死的,囚犯的掐住他脖子的两只手像铁钳一样越箍越紧,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囚犯刚准备站起身来,却突然听见一声枪响,然后就永久地失去了意识。   他的天灵盖被一颗子弹击碎了,脑浆、血液迸了出来,身子向一坨烂泥一样向前倒了下去。   而紧跟在他身后,喜提二等奖五十美金的仁兄,也和他的前辈一样,领到了和一等奖一样的奖品。   一颗子弹。   不管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一视同仁。   在这一点上,陈剑秋自认为自己要比弗雷德公平。   来自院门方向的压力小了,陈剑秋便注意到了楼梯这边的动静。   “不好,楼梯口要失守。”   陈剑秋快步向着楼梯口冲去,派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和找到枪的迈尔斯赶紧跟了过来。   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往上冲,但接二连三的被陈剑秋和派勒守在楼梯口打成靶子。   楼梯口堆积的尸体加速了弗雷德那些手下热血的冷却,他们很快猜想对面是不是来了增援。   于是又没有人往上冲了,他们都躲在一楼楼梯的下面,不敢将头露出来。   “看着干嘛,赶紧把那兄弟拖后面去啊。”陈剑秋指着那个昏迷了的警员,对迈尔斯说道。   “你们守在这边。”他转过身去,向着走廊跑去。   派勒忽然醒悟到自己好像被一个通缉犯给指挥了,他扭过头刚准备冲着陈剑秋问“你去干嘛?”   陈剑秋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别东张西望了!麻烦你瞄好你的楼梯口!”   “我去放了詹姆斯和艾米丽他们!牧场的仗还没打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打一?   关着詹姆斯老爹和艾米丽的房间,就在走廊的最顶端。   陈剑秋没有怎么费力便找到了。   他发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看见他们出来的原因。   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房间门口那些守卫逃跑的时候忘了开锁。   隔着窗子,詹姆斯老爹的脸贴了上来,张着嘴在说些什么,不过听不太清楚。   陈剑秋直接一脚踹在了大门上。   这一脚使上了八成力,锁直接绷断了,门轴断了一半,整个门挂在那里。   詹姆斯老爹一脸吃惊地从里面钻了出来,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陈剑秋。   “你……这门?”   眼前的中国人全然不是他之前看见的老实模样,跟换了个人一样,身手矫健,目光如炬。   他还想说什么,陈剑秋却抢先一步,他示意詹姆斯老爹先不要说话:   “现在听我说。”   “我知道让你放下对派勒的恨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那么做,但现在情势紧急,还是需要你和他合作守住楼梯口那边。”   詹姆斯老爹的嘴张张合合,可以看出他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在努力说服自己,毕竟,和自己的杀子仇人并肩作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地下室关着的,是弗雷德和他的狗腿子们。   仇,先挑热乎的报。   陈剑秋用同样的方式踹开了其他几个房间的门,把还能战斗的人都放了出来。   “枪在楼梯口有,自己捡,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陈剑秋最后嘱咐了一句,便走向了走廊口。   他现在准备对付院子外的这帮人了。   埋伏在树上的那几个平克顿侦探一动也不动,也难为他们穿了一身正装,却想像猴子一样待在树上。   陈剑秋不确定这帮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不打算冒这个险。   和那些闭着眼睛射击的匪帮相比,这些人的枪法要准多了,即使是在黑夜里,贸然闯出去,也有概率身上会被开个洞。   他贴到了墙边,半蹲在地上,右手握枪,左手托住枪托,瞄准了正对面树上的一个平克顿侦探。   这第一枪一定要稳。   “砰!”   一声枪响之后,伴随着一声闷响,对面的树上树枝颤动,地面上树影乱晃,一个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惊动了所有人。   “老大,那边树上好像掉下来个人!”院子口的托马斯帮的人问起了自己的老大,“会不会是派勒的人?”   “有可能,这些人可能是埋伏着准备等我们冲进去,然后一网打尽。”托马斯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判断。   幸好他谨慎,并没有头脑一热冲进去,要不然定会着了道。   “对着那些树射击,他们肯定藏在里面。”托马斯下达了命令。   于是,他手下的匪帮们,将枪口对准了院墙四周的那些树,冲着黑暗一通乱射。   如果说陈剑秋的第一枪只是让树上的平克顿侦探们吓了一跳的话,那接下来托马斯这帮人的这通乱射,则是让他们怒火中烧。   他们自认为自己在树上藏得挺好,一枪不发,莫名其妙就挨了一顿打。   训练有素的侦探们选择了还击,但他们没有恋战,在射击了一轮之后就选择了从树上下来,更换射击位置。   但就这一轮射击,也让托马斯的人损失惨重。   从平克顿和托马斯的人交上火开始,陈剑秋就一个箭步踏进了院子里。   两边人打得正欢,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直接冲到了土坯院墙的下面,踏足一跃,身轻似燕,不费吹灰之力便翻上了墙顶。   他观察了下周围,然后一眼便看见了自己停在不远处的板车。   可还未等他跃下墙头,突然,他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是一种危险将临的感觉,他之前曾有过多次类似的直觉,可这一次,来的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剧烈。   濒死的危险。   不及多想,陈剑秋甚至没有选择常规跳下墙头,而是直接以一种很不雅观的姿势俯身扑了下去。   他原来站着的墙头被一个子弹打出了一个缺口,土块飞溅,开枪的人甚至预判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如果刚才他是直着跳下去,那这一枪将直接洞穿他的小腿。   陈剑秋从墙上扑下,整个身形没入了墙后面的阴影。   但他双手刚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刹那,那种感觉又来了,很危险,很要命。   陈剑秋双手撑地,身体猛然绷直,向前一个空翻。   “嗖!”   一个子弹破空而至,打在了他原本要落地的地方。   陈剑秋背部着地后,顺势一个翻滚,随后俯身向前冲出两步,最后扑到了一块石头后面。   他背靠着石头,隐蔽住自己的身体,背部冷汗直冒。   刚才,整个过程也就数秒,但凡有一个判断和动作出现了差池,自己肯定是要被击中,不死也要脱层皮。   对面有两个人,都是高手,而且其中一个,很有可能和自己还有亚当一样,拥有着相同的射手天赋。   否则的话,不可能在他刚才进入墙后面阴影中时,还能那么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院墙的后面,便是荒野,一堆低矮的灌木、中间夹杂着嶙峋的石头和杂草。   从子弹射来的方向来看,两人应该都埋伏在自己的对面的灌木丛里,三个人呈一个三角形。   此时正值十一月月中,天空中挂着一轮满月,云淡风轻。对面处在月光的直接覆盖之下,而自己则在阴影之中。   如果不是对面有两个人,那陈剑秋有信心能够单独解决对面的任何一个。   他微微侧过头,尝试通过射手状态在搜索对手的方位。   然而,对面的经验非常老道,刚才各自一击不成之后,藏匿的非常好,从他现在的角度,完全看不到。   这就比较麻烦了。   自己跑出来是要想办法解围的,可如果对面真是平克顿的人,完全可以干耗着等其他探员们包抄过来。   陈剑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慢慢推到了石头的边缘。   “砰”   一声枪响,帽子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陈剑秋也闪过了身。   他看到了其中的一个人,他也躲在一个石头后面。   这个人只露出了一根枪管,但这对于陈剑秋来说足够了。   他手中的那把雷明顿响了。   子弹射了出去,击中了那把枪。   那把枪被打飞了,向后飞了出去,巨大的惯性把持枪人的手也给带出了掩体。   陈剑秋手中那把雷明顿的击锤已经复位了。   他再次扣动了扳机,如果不出意外,对面那名持枪人,将失去一只手。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把雷明顿的枪巢不堪重负,炸膛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四步对决   陈剑秋从迈尔斯手中弄来的这把雷明顿M1875,构造在同时期的左轮枪中算是先进的,定装弹、后装填、精度高、威力大,理论上讲生产日期并不算久远。   然而他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手里吃饭的家伙,从来没有对这把枪进行过保养。   加上定装弹本身的来路也存在一些问题。   所以,这把枪在最不该出问题的时候出问题了。   不是子弹偏转、不是卡壳,而是炸膛。   陈剑秋感觉到手中剧烈地一震,然后就看到弹巢的上半部分爆出火花,零件乱飞,弹巢直接变成了一块废铁飞了出去。   最关键的是,与此同时,对面的另外一把枪,也响了。   雷明顿的残骸脱手而出,陈剑秋急急向后仰去,摔倒在地上,姿势不太好看,但将将避过了那一颗子弹和手枪飞出来的零件。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受了点伤,流了点血,不过问题不大。   尼麻麻的,没被对面的枪打伤,反而被自己手上的枪炸膛给弄流血了。   不过陈剑秋暂时没有心情去追究枪主人的责任,他现在位置已经暴露了,如果其他侦探赶到,很容易就能把自己从各个方向锁死。   另外,他手里也没有武器了。   到时候,要么被乱枪打死,要么束手就擒。   不过,这两种结局都不在陈剑秋的接受范围内。   他看向不远处自己的那辆板车,决定赌一赌。   赌一赌对面的枪法和自己的身法。   对面两人,有一个和自己一样暂时失去了武器,剩下一个,枪法和自己伯仲之间,手法极其老练毒辣,并且大概率和自己一样有着射手的天赋。   这是赌命。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降低了自己的重心,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积蓄了力量。   随后,没有征兆,他像一根弹簧一样从石头后面冲了出去。   弹射起步。   第一步踏出,不留势,不变身形,半个身子探出了石头,赌对面有没有在架着这一边。   枪没有响。   第二步踏出,迈向前的左脚踏实,左腿肌肉猛发力,爆发出此生未有的力量,身形如离弦之箭,整个身体出现在了石头的外面。   枪还是没有响。   第三步踏出,右腿交错向前,加速!   陈剑秋侧头看向对面方向,开启射手状态。果然!在另一边的灌木丛中,一个人形的轮廓出现了。   他手中枪已抬起,枪口对着自己的方向。   但是枪仍旧没有响。   他在预判!   第四步踏出,脚下变迈步为跃,身形陡然向前扑去,身后留下一道残影。   “砰!”   一颗子弹从人形的方向破空而至,擦着陈剑秋的后背飞了过去。   赌赢了!   陈剑秋前脚落地,一个翻滚,立刻爬了起来,向着板车飞奔而去。   几步之后,他离板车只有一步之遥,板车上自己的那两把“和平缔造者”已经触手可及。   再向前一步,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其中一把的枪柄。   对面开枪的人正在复位击锤,他也此时错过了最好的射击时机和角度。   然而,就在此时,陈剑秋发现,对面刚刚被自己打掉枪的另一个人,居然又闪出了石头。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带了两把枪。   而此刻,从这个角度,他也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   这个人须发皆白,一身牛仔打扮,正是之前蒙特罗斯镇的老镇长。   此人和自己在蒙特罗斯的杂货铺交手过,枪又快又准,身份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当时被打伤逃走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镇长也举起了手中的枪。   此时的陈剑秋还在向着板车的后面进行冲刺,整个身体暴露在月光下面,暴露在镇长的枪口之下。   生死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来不及闪躲。   陈剑秋一把拿起了板车上的“和平缔造者”,扭过身来,扣动扳机,一枪打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镇长手里的那把枪也响了。   陈剑秋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铁锤给击中了,喉头一猩。   他整个人摔到了板车的后面,躺倒在地面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陈剑秋挣扎着坐了起来,透过木制车轮的间隙看向面前,发现对面的镇长正捂着自己的心口。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灌木摇曳,碎石滚动。   镇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前栽倒下去。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陈剑秋低头一看,自己皮夹克胸口的位置,多了一个弹孔。   还是,中弹了啊。   他当然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胸部中弹意味着什么,强敌在前,自己运动得越剧烈,死得越快。   如果自己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怕是要伤口感染而死。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伤口怎么没流血?   陈剑秋赶紧将手伸进自己的夹克中摸了摸。   没有湿润的血液,没有触之及痛的伤口,而是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他摸出了一只金色的怀表。   怀表的壳已经完全变了形,向里深深地凹陷进去,精美的雕文扭曲成了不规则的线条,轻轻一抖,表盘的玻璃碎片纷纷落了下来。   这块怀表是他在皮特金郡搞到的,菲尔普斯家族的那栋大宅子的废墟里,他见着做工精致,便一直留在了身上看时间用。   想不到竟在这救了他一命。   陈剑秋把怀表重新收回了自己的怀中,嘴角微微一笑。   看来,阎王爷不知道是和美利坚当地的死神产生了纠纷,还是不愿意收自己。   自己逃过一劫。   他顺了一下胸中的浊气,轻轻吐出,然后靠到了推车的边上。   子弹带和另一把左轮就在自己的手边。   陈剑秋拽过子弹带,左手娴熟地从带上捋过,六发子弹便出现在了手心里。   他甩开自己左轮的弹巢,左手贴了过去,子弹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滑进了弹巢之中。   陈剑秋转了一下弹巢,然后重新甩了回去。   他轻轻对着自己的枪说了一声:“好兄弟,看你的了。”   推车的背面,位于对面剩下一个人的射击盲区,对面那个人打不到自己,但自己也打不到那个人。   陈剑秋决定绕着推车,慢慢地调整位置。   两个人的位置,彼此之间已经不是秘密,陈剑秋相信,在自己盯着对面的时候,对面也在盯着自己。   剩下的,就是枪手之间的对决了,两个人都拥有射手状态的天赋,看谁的枪快,看谁的枪准。   陈剑秋已经摸到了车侧面的边缘。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边缘为轴,一个闪身转了出来。   但令他惊讶的是,原以为那个人应该在的位置,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陈剑秋迅速地搜寻各个方向。   然而,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突然,侧边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很多人从侧面包了过来。   枪声又响了起来,陈剑秋赶紧低下了头。   几颗子弹打在了板车的木制车轮上,木屑四溅,有一片碎渣差点飞到了他的眼睛里。   陈剑秋向着子弹的方向看去,西部的方向,出现了不少平克顿侦探的身影,他们正向自己的方向射击,一边射击,一边稳步向前移动。   该来的还是来了。   对面那个人选择了逃避对决,在西部的神枪手们看来最耻辱,但是其实又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并没有和自己一对一的打算。   陈剑秋很理解他,自己要是在对面的那个位置,也会这么做。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射击密度,对面的火力都对自己形成了碾压。   自己的柯尔特M1873被勃朗宁改得再怎么牛逼,那也是左轮手枪。   对上这个距离,不好使。   他打算去取自己板车上的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   可他刚向上伸出自己的手,耳边又传来了子弹划过附近空气的尖锐声。   还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   陈剑秋侧过身,果然,东边又出现了一队平克顿侦探。   自己被夹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援兵入局   平克顿的侦探们都很谨慎。   和陈剑秋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不知死活的匪帮们相比,他们都知道自己在面对的是谁。   根据他们的调查:   这个人干掉了一个美国陆军的骑兵中尉,一个骑警队的队长,带着一个小团队团灭了数个西部匪帮;一个人单枪匹马拿着两把刀在唐人街从街南砍到街北,又从街北砍到街南;另外这个人还与多起爆炸案、纵火案、谋杀案有关……   用他们那个鹰钩鼻子老大林奇的话来说,这个人的赏金之所以只有六百美金,是因为还有至少两三千美金记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根据他们的情报,这人近战能力极强,枪法稀松平常。   但就在刚才,他们的老大面色阴沉地从阴影中跑了出来。   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林奇那张阴鹜的死人脸,可这么狼狈,还是第一次看见。   “那个老牛仔死了。”林奇说道。   众人惊呆了,虽然他们一直不知道那个老牛仔是什么来路,可从林奇对他的态度来看,绝非等闲之辈。   “这个人非常危险,你们要跟他保持距离,他现在手里只有一把左轮。务必把他弄死在这里。”林奇命令道。   林奇一个人走到了月亮下面,陷入了沉思。   之前他有无数次机会灭杀这个人,可他冥冥之中总感觉只有这个人才能找到最终宝藏的地点。   为了能够找到宝藏,加上他有个压箱底的杀手锏,便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他和他的团队。   可随着跟踪的深入,他越发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这个中国人从完全不会用枪,到现在和自己起鼓相当,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没有那个人的指导,完全不可能做到。   林奇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他现在得在事态失控以前做出对策。   平克顿个的侦探们谨遵林奇的吩咐,跟陈剑秋控制着距离,他们不断对着板车进行着射击压制。   陈剑秋尝试着想做出反击,但侦探们的射击火力够猛,错开的够有层次。   平板车和上面的货物挨了最毒的打,到处是飞溅的木屑和被子弹扯烂了的物品还有他们的包装纸。   霍尔姆斯的那盒雪茄作为放在最靠近驾驶座的物品,率先灰飞烟灭。   一颗子弹敲掉了板车轮轴的木制外箍,轮子滚了出去,马车不堪重负,终于垮塌了下来。   车上的物品散落了一地,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落得离陈剑秋更远了。   他迅速地移动到了车板展开面最广的那个角落。   他准备换个掩体甚至直接跑路。   然而几发子弹落在了马车残骸的周围,激起阵阵尘土。   侦探们的射击,覆盖了他的周围的所有线路。   这样下去,马车的残骸迟早要被打烂,而且,等下光是流弹,就够他喝一壶。   突然,一声熟悉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这声枪响不同于在场所有的连发步枪,而是源自于某种大口径的单发步枪。   一声惨叫。   “当心!有狙击手!”对面连发步枪的枪声突然停了,平克顿的侦探们好像遭到了袭击。   陈剑秋望向他们的方向。   一具死状惨烈的平克顿侦探的尸体,躺在了月光下面。   他的中弹的那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看样子身体的组织在中弹的时候便已经被大口径子弹给撕碎了。   陈剑秋是见过这种大口径步枪的,夏普思1874。   那玩意儿是用来打野牛的!   正当平克顿的侦探们还在四处寻找狙击手的位置的时候,又一枪响了。   这回的场面更为惨烈,一个人的整条胳膊直接被卸了下来,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给现场的震撼远远大于杀敌本身。   陈剑秋已经发现了枪声的来源,在黑夜之中,他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教堂的钟楼上,向着平克顿的侦探们射击。   不是卡米拉,又是谁呢。   卡米拉在狙杀了第三个平克顿侦探之后,提着她的那把大口径步枪,迅速地将狙击位置更换到了钟楼旁边的一处屋脊上。   终于根据枪声发现了狙击手位置的平克顿侦探们,举起自己的枪向着钟楼射去。   纷乱的子弹打得那口钟叮叮当当地作响,像是在敲击着什么光怪陆离的音乐,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但这无法阻止他们的成员被狙杀,一枪比一枪凶残。   陈剑秋刚准备趁着对面焦头烂额之际去捡起自己那把温彻斯特。   然而,不知道为何,那把枪突然自己从地上飘到了空中。   陈剑秋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刚准备开射手状态看个究竟。   一弯白色的“新月”出现在了枪的旁边,随后是一双眼睛。   “老大,接枪!”肖恩笑嘻嘻地将枪扔了过来。   陈剑秋也笑了,他冲着肖恩比了一个大拇指,随后骂道:“能不能劳烦您不要在战场上装逼,而是帮我把子弹拿过来呢?”   肖恩一听,赶紧拿着子弹跑了过来,递到了陈剑秋的手上。   “哈尼夫在院墙那边,估计很快要和那边的人交上火了。”   陈剑秋将子弹倒入了连发步枪的弹仓之中。   他从马车后面冲了出来,向着院墙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东边的平克顿侦探们进行射击。   等到他回到院墙附近的时候,枪中的十三发子弹已经被清空。   “遭啦!他拿到连发步枪啦!”平克顿的侦探中忽然有人大叫道。   他们此时已经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天灵盖顶上架着一杆狙,正对面有一把打成了半自动的连发步枪。   自己这边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堆尸体,死状一个比一个惨。   他们这支平克顿的分队由林奇带领,从出道以来,就没有遭到过如此大的挫败。   不过他们还是训练有素。   他们有组织地向后退去,躲到狙击枪视野的死角之中,然后卡住陈剑秋前进的线路。   于是,西边的那帮侦探们开始倒霉了。   东边的人打不到,那就打西边吧。   陈剑秋和哈尼夫、肖恩三个人将枪口调转,对着能看见的平克顿侦探们一阵突突。   哈尼夫从来没打过这么爽的夜战,只要跟着陈剑秋就完事儿了。   他带着自己所藏的地方,都是对面大部分枪口的死角。   他的枪往哪个方向打,哪个方向基本都会倒一个人,而且用不着补枪。   “陈,这黑咕隆咚的,你不会真的能看见对面的位置吧?”   哈尼夫有些目瞪口呆,结合他敏捷的身手和神出鬼没的行踪,加上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说出了自己心中隐藏了几个月的疑惑。   “你有吸血鬼的血统吧?”   “嗯,算有吧。”陈剑秋一边开枪一边回答,“飞鸟,那个印第安人,是狼人,只不过跟着我混而已,肖恩?肖恩是丧尸。”   “丧尸?丧尸是什么?”   哈尼夫不知道“zombie”这个词到底指得是什么,不过一时间分不清真假,狼人能给吸血鬼当手下,有点离谱。   “你们在说我么?”肖恩突然听到有人在说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来,冲哈尼夫咧嘴一笑,看得哈尼夫背后冷汗直冒。   三个人加入战局之后,陈剑秋顿感压力小了不少。   可他们仍然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平克顿的侦探们现在都基本找到了躲避教堂那杆狙击枪的位置。   他们依托着有利的地形,封锁住了陈剑秋他们三人前进和后退的路线。   再能打的人,子弹总有耗完的时候,而他们,做好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准备。   “没事,陈,我让霍尔姆斯他们去通知杰罗尼莫了。”哈尼夫说道,“反正这个郡警长都已经被围在治安所里面了,也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了。”   “那估计要等到天亮,他们才会到了。”陈剑秋说道,“除非……”   “除非啥?”哈尼夫不明所以,他转过头,却看见陈剑秋看向荒野的方向。   “除非他们提前出发!”   陈剑秋看向的地方,那里,马蹄阵阵。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看向那里,满眼都是十八岁的自己   月光下,一队疾驰的人马出现在那里。   一匹无人驱使的黑马突然冲出了马队,黑色的鬃毛在风中向后扬起,如波浪搬起伏,四蹄如飞,如疾风闪电一样,向着陈剑秋的方向奔赴而来,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天空中响起一身嘹亮的鹰哨,一只巨大的金雕的轮廓出现在满月之中。   黑萝卜!玉米!   侦探们试图对着那匹黑马开枪,可那那匹黑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似一道残影,根本无法命中。   转瞬之间,黑萝卜已经到了陈剑秋的跟前。   陈剑秋提上枪大步向前,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了疾驰的黑萝卜背上。   他一声口哨,黑马一个转向,平行于侦探们的阵地飞驰。   陈剑秋举起了手中的温彻斯特1873。   死神再次降临了这片荒野。   前排的几个平克顿侦探们的心口接二连三地绽放出血花,他们的生命消逝了,一个接着一个。   林奇已经快马回到了自己的队员们身边。   他看到了陈剑秋,和他带来的死亡。   他从自己的马上摘下一杆春田步枪,这杆枪陪伴他多年,斩杀西部无数豪杰。   林奇举起了手中的枪,屏气凝神,开启了射手状态。   他的射手状态和陈剑秋不一样   他的视野中,世界逐渐变小了,直到前方,只剩下了陈剑秋,还有他的那匹黑马。   他的准心黏在了那个人和那匹马的身上。   他不相信,在西部,有谁能够在自己的枪下逃脱。   正当他准备扣动扳机的一刹那,突然一道子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声,传入他的耳朵。   这是死亡的感觉。   一缓神,眼前的聚焦烟消云散,林奇急忙侧身闪躲。   “铛!”   那颗子弹打中了他手中的枪,林奇虎口剧震,那把春田步枪竟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   林奇握着自己剧痛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在陈剑秋的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着灰蓝色破旧夹克的牛仔,骑着一匹老马,手中正举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他。   亚当·格兰杰,就在那里,他放下了手中的枪,目光转向了前方的陈剑秋。   看着这个纵马飞奔的少年,满眼都是自己十八岁的影子。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阿帕奇印第安战士特有的呐喊声,让人一时猜不准到底有多少人马。   杰罗尼莫可没有什么隐藏自己行踪的打算,他的战术风格向来是疾如风,侵略如火。   人未到,马蹄声到,枪声先到。   一排齐射之后,平克顿的侦探们立马又躺下了几个。   林奇面色凝重,自打从业以来,他从未吃过如此大亏。   “退!退!退!”   他翻身上马,连下了三声命令,侦探们虽有不甘,但选择了服从命令,在林奇的带领下有序地向镇外撤去。   这次林奇的行动其实是一锤子买卖。   作为平克顿侦探社在西部几州的首席打手,阿伦·平克顿给了他足够的行事自主权。   但这不代表着他可以无限制地“不务正业”下去。   林奇是一个有着十足野心的人,他早有自立门户的打算,为此,他做了充分的计划和多个方案。   这笔宝藏他势在必得,尤其是在看过了老镇长的那封信之后。   但他无法承受探员们过大的人员损失,如果远在纽约的老板问责起来,他将无法交待。   他已经走在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   平克顿的侦探们以最快的速度上马,并以一个整齐的阵型向镇外撤去。   他们彼此进行掩护,交错着向后方射击,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有条不紊。   杰罗尼莫还欲带着战士们继续追击,却被陈剑秋拦住了:   “先不追了,我不希望我们有一个兄弟受伤。”   他指了指治安所的方向,詹姆斯老爹和艾米丽他们,还被围困在里面。   就在陈剑秋突破了侦探社的封锁,翻出院墙之后。   詹姆斯老爹他们,正在和地下室涌上的弗雷德众人,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他们到达楼梯口的时候,派勒和迈尔斯正对着楼梯口进行射击。   子弹到处乱飞,打得对面楼梯口的人抬不起头。   詹姆斯老爹看着楼梯口的尸体,又看了眼额头全是汗珠的派勒,一言不发,捡起了地上阵亡警官们留下的步枪。   他瞄准了楼梯口的方向。   他现在恨不能直接冲到对面,对着楼梯上的弗雷德还有他的狗腿子们一阵突突,为他死去的那些牛仔兄弟和羊报仇。   可理智告诉他,他的身后还有艾米丽,他的女儿,所以,他还是选择架起了枪。   他们不急,楼下的弗雷德急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   真是引狼入室,想过托马斯会划水,但没想过他会这么划水。   自己诓了外面的托马斯一把。   如果再过一会儿,律师口中所说的自己那些并不存在的牧场援兵不到,被外面的托马斯看出虚实。   那真保不准这货不会直接杀进来,把派勒和自己给一锅端了。   他少了半个的耳朵又痛了起来。   “冲啊,为什么不冲了?”弗雷德手里提着枪,站在台阶上,对着上面的人吼道,“我刚才说的奖励永久有效。”   他手下的牛仔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露难色。   奖金高是不假,可也得有命拿啊。   第一个冲上去拿了奖金的人,现在正躺在上面的楼梯口呢,尸体估计都快凉了。   “外面有人接应,冲过那道楼梯口我们就得救了!”弗雷德破天荒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有耐心。   可牛仔们还是犹犹豫豫。   “妈的,你们想死就都死在这吧。等下詹姆斯之前埋伏在羊圈的那批人过来救他,你们就等着挨个被他们枪毙吧。”   弗雷德根据自己的想象满嘴胡说八道,纯属赌气般的破拐子破摔,大有一种妈妈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再哭,再哭狼就来把你吃掉”的意思。   他正准备提着枪冲上去殊死一搏。   可没想到,他的话对自己的手下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   羊圈给那些人带来的阴影太大了,那种被迫玩“死亡游戏”的感觉,真的太窒息了。   那些人来了,自己肯定死,现在一起冲上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一群人蜂拥而上,如一群蛮牛一样从楼梯口拱了出来。   守在楼梯口的詹姆斯和派勒被吓了一跳。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自己手中的扳机。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不出意外地扑街了,他们其实并不想冲在最前面,而是冷不防被后面跃跃欲试的人拱上来的。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踏上了一楼的楼梯板时,再后退是不用想了,只能不顾一切地躲闪或者向前奔去。   后面的人很快涌了上来。   弗雷德以一具尸体为掩体,趁着詹姆斯老爹换弹的功夫,一枪打中了他的腿。   詹姆斯老爹痛苦地跪在在了地上。   后面几个人冲了上来。   一个人扑向了同样正在换子弹的艾米丽,他一把将少女按倒,然后打算在她年轻的脸上来上一拳。   “别碰她!”派勒警长怒吼一声,此时的他终于展现出了一个和“比利小子”齐名的西部顶级枪手的实力。   他一枪打中了那个骑在艾米丽身上的壮汉,随后调转枪口,敲击击锤,一枪崩掉了扑向他的一个匪帮成员的脑袋。   他冲到了艾米丽地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别管我,快去救我爸爸。”艾米丽对派勒说道。   这是自从派勒打死了比利以来,艾米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派勒警长虽然百感交集,可他没有时间儿女情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受伤的詹姆斯老爹的形式极其危急,他的腿受了伤,同样被摁倒在地上,在被一个弗雷德的手下疯狂锤击。   他已经快不行了。   面临着同样遭遇的还有另一个硕果仅存的老牛仔,他手中的枪也掉了,正在奋力抵抗。   派勒警长刚准备射击,却发现枪中的子弹已经告罄,于是赶紧换子弹,一边换,一边对着还尚处在安全位置的迈尔斯吼道:   “快开枪啊!迈尔斯!”   迈尔斯的手有点哆嗦,他从来没见过这阵势,有些慌了神,他哆哆嗦嗦地抬起自己手中的枪。   派勒冲了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对着两个壮汉一人一枪,将他们都放倒了,顺带着还击毙了一个路过,直接向着走廊口跑去的家伙。   迈尔斯欲哭无泪,这是今天晚上第二个人从他手中把枪夺走了。   弗雷德在放枪打伤了詹姆斯老爹的腿之后,便躲在尸体的后面,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部下竟然已经快损失殆尽。   于是,他趁着派勒正在清理自己的那些部下,瞄准了派勒,对着他放了一枪。   这一枪打中了派勒持枪的胳膊。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枪也掉在了地上。   弗雷德扫了一眼地面上,对面死的死伤的伤,基本都失去了战斗力,他连补枪都懒得补,直接向着走廊口跑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跑了就完事儿,拜拜了您嘞。   可正当他冲出走廊口,冲向院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弗雷德,你给我站住!”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治安所的战斗尾声   弗雷德虽然只剩下了一个耳朵,但另一个耳朵还是格外灵敏。   他清晰地听见背后有人说话。   弗雷德转过身来,看见派勒出现在楼梯口的方向。   他左手拿着枪,受伤的右手下垂着,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派勒警长,你我近日无冤,远日无仇,不如你放了我。”弗雷德歪了歪头,他的伤口又疼了。   “不,你是罪犯,我不能放你走。”派勒咬着牙,他持枪的左手在微微颤动,弗雷德这才发现,原来警长的左臂也受了伤。   毫无征兆,弗雷德抬起手中的枪对着派勒就是一枪。   与此同时,派勒也拼劲全力抬起了左手。   他扣动了扳机。   如果放在平时,哪怕是几分钟以前,派勒都能在弗雷德开枪之前打得他脑袋开花。   可他现在实在是无力完全举起手中的那把枪。   子弹命中了弗雷德的一条腿。   而他自己的腹部,却被弗雷德枪射出的子弹击中了。   派勒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你妈的,至于这么玩命么?”弗雷德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派勒一眼,嘴里骂骂咧咧。   他拖着中枪的腿,一瘸一拐地向着院门口挪去。   此时的院门口枪声还在响着,不过有些稀疏。   弗雷德脑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头上的绷带,并从绷带的边缘溢了出来,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流入了他的眼睛里。   他扶着院门,看不太清楚外面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远处有一匹马向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托马斯!别开枪,是我!弗雷德,你的兄弟!”   弗雷德冲着马大声地呼喊道。   然而,那匹马并没有停的意思,直冲着院门而来。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匹马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马上的人抡起一根棍子,照着弗雷德的脑袋就是一下。   弗雷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摔到了院墙上,然后委顿在了地上。   陈剑秋从马上跳了下来,对着他的脑袋补了一枪。   “谁是你兄弟?”   陈剑秋左手拿着枪,右手提着棍子,大步向着院子里走了进去,肖恩、丹尼以及特蕾莎几个人紧跟在他后面。   棍子是他在门口托马斯那帮人的尸体上捡到的。   在打退了林奇和他的平克顿侦探后,陈剑秋和杰罗尼莫他们直接调转马头杀响了治安所。   雷迪·托马斯和平克顿的人进行了短暂的交火之后,陷入了极度的无聊之中。   正如弗雷德所担忧的那样,托马斯察觉到了他这位纸糊的兄弟并没有援军赶来。   “哼,纸老虎,我说怎么向我救援呢。”   他决定杀入治安所,夺了弗雷德的农场,挟派勒以令林肯郡。   正当他做着自己“林肯郡话事人”的千秋大梦时。   陈剑秋和杰罗尼莫众人拍马杀到。   陈剑秋也没跟他客气,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治安所的门口看着对面的院门傻笑,抬起手就给了他一枪。   于是,这个可怜家伙的脑袋成了开了瓢的西瓜,扑倒在治安所门前的大路上,字面意义上地扑街了。   没了首领的匪帮们哪是“十八勇士”的对手,杰罗尼莫和他的战士们如同飓风一样卷入匪帮们的阵地,一路砍瓜切菜,杀得这帮人哭爹喊娘。   “酋长,这里交给你了!”陈剑秋在马上一枪放倒一个准备逃跑的匪帮后,接过了杰罗尼莫递过来的大棒子,带着其他人杀向了对面的院门,正撞见了弗雷德,便送他下了地狱。   当陈剑秋走进院子后,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派勒,他把派勒交给了特蕾莎夫人。   自己带着其他人拿了一些急救物品往里走。   他看到了楼梯口惨烈的景象。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詹姆斯老爹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妻子的怀里,而艾米丽则在照顾另一个老牛仔。   这个姑娘非常坚强,她的母亲正在掩面哭泣,而她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陈剑秋将急救物品递给了艾米丽。   “我们已经找人通知了镇长和镇子里其他的医生,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他皱了皱眉头。   他没有预料到弗雷德竟然会如此狗急跳墙,甚至不太确定当初选择让他们来阻截弗雷德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艾米丽看出了陈剑秋的想法,轻声说道:   “即使我们不来,弗雷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对我们,只会赶尽杀绝。”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个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清晰的认知和觉悟。   “派勒怎么样?”艾米丽突然问道。   “不太好,不确定他能不能挺过去。”陈剑秋回答道。   陈剑秋原以为她会站起来跟自己一起去看望派勒。   然而她并没有,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替老牛仔处理着这伤口。   这里的伤员更需要他。   陈剑秋回到了走廊的外面。   特蕾莎熟练地对派勒进行着止血和其他抢救措施,并不断和派勒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艾米丽还好吗?”   “没事,我刚见到她。”   “弗雷德呢?”派勒的语气极其虚弱。   “死了。”陈剑秋回答的很干脆。   “你,没有……对他进行……程序上的……审判。”派勒尝试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对陈剑秋说道。   然后,他眼见着就要晕厥过去。   “他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我的肠线和所有消毒的器械你后来帮我置办了么?”特蕾莎转向了陈剑秋。   “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肖恩,跟我去后面的板车上拿东西。”   两人没有从院门绕,而是直接从院墙的后面翻了出去,来到了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板车前。   陈剑秋和肖恩在散落在地的一堆器械里,翻找着特蕾莎的医疗器械。   “真是个傻子。”肖恩一边捡东西,一边摇着头。   “谁?派勒么?”   “嗯。”   “也许吧。”陈剑秋终于从离着板车三四米远的地方,找到了目标盒子,“也有可能,他在坚持一些自己相信的东西,我无法跟你说他对或者不对,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他把盒子放到肖恩的手上:“你赶紧拿回去给特蕾莎吧,我去看下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被打落到其他地方去了。”   肖恩点了点头,再次翻墙返回。   陈剑秋找了一圈,把落得远了一点的东西重新捡回了板车的周围。   在东西捡得差不多之后,他向着周围看了一看,突然想起了被他打死的那个身份成谜的老镇长。   他向着尸体的方向走了过去。   月光下,老镇长的尸体脸朝下趴在灌木从中,陈剑秋把他翻了过来,仔细多看了几眼,确定是那个老狐狸无疑。   如果没有那块怀表,搞不好他在黄泉路上还得和这只老狐狸同行。   陈剑秋取下了他手上那把到死还拿在手里的左轮手枪。   银色的枪柄,精美的雕文,一看就是一件定制品。   陈剑秋将枪插在了自己的腰里,然后开始摸他外衣的口袋。   除了一些零钱和一块巧克力以外,什么都没有。   陈剑秋把手伸进了他外套里面的口袋里,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张挺硬的纸。   是一封信。   陈剑秋打开了信,开始借着月光阅读。   他脸上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共济会的内部信件   这封信从内容上判断,应该是一个大佬,写给另一个大佬的。   两人具体的身份不得而知,因为都分别用一个字母代替了。   写信的人是“H”,收信人是“Y”。   前面的内容稀松平常,无非是关于一些日常的寒暄和陈剑秋看不懂的琐事,通篇充斥着政治暗语和无聊的话术。   让陈剑秋脸色变得古怪的,是信的最后部分。   ……   先知是真的存在的,他预言了联邦的胜利和林肯的死亡。   可下一个神谕在哪里,我不知道。   我们已经努力了十多年,暗地里找遍了整个美国每一个可能存在宝藏的地方,可都没有找到。   这完全是大海捞针。   只剩下纳瓦族的那片土地了。   几年前,我以陆军的名义向那里派驻了一支军队,可在那些原始人那里一无所获。   他们反抗了,军队驱逐了他们并继续在那里寻找。   我们打算在上面建一个小镇掩人耳目。   我们给它取的名字叫“罗斯韦尔”   按照惯例,新的移民们获得土地后应当如获至宝,然而因为干燥和偏远,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鬼地方。   居民在流失,士兵们感到厌倦。   我甚至怀疑下一个神谕,是不是真的还在所谓的宝藏里。   祝我们都好运吧。   秩序永恒!   ……   信的右下角落款处,印着一个图案,图案由一个圆规和一把图尺构成,两个物品交错中的空白部分,印着一个大大的“G”字母。   这是共济会的徽标。   尽管信中的信息量很大,也很有用,但这是仅限宝藏位置本身而言。   抛开信件本身的真假不论,信里面的东西还是有点玄乎。   不过写信人和收信人都明显是这片大陆上位高权重的大佬,他们的话,总归是有点分量的。   死在自己手上的这个镇长不知道和共济会有什么联系,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获得了这封信,和阿斯特一样,信了这鬼话,也来找宝藏了。   陈剑秋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尸体,摇了摇头。   先知?我还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呢。按道理,我就是先知!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那个宝藏再说。   一切的答案,可能就在那个宝藏里。   陈剑秋又看了一遍信,随后把信叠好,塞回了自己的衣服里,向着治安所的方向走去。   虽然很不情愿,林肯郡的镇长还是被半夜叫醒了。   外面的枪声再响,他都不太担心,有威震四方的派勒警长在,能出什么事。   可当他被告知派勒警长已经还剩半条命的时候,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   镇子里所有懂点医术的医生们都出动了,但特蕾莎只要求这帮人帮她打下手。   用这位夫人的话来说,这帮家伙屁都不懂,只会放血和截肢。   这些医生们起初还有意见,但看了看陈剑秋手里的枪,只能老老实实地跑去消毒器械。   特蕾莎动作麻利而又准确,陈剑秋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最终,在没有消炎药,没有输血的情况之下,派勒竟然捡回了一条小命。   杰罗尼莫他们把外面的杂鱼们清理地很干净,肖恩找了两辆平板车,把治安所后面散落的物资和在杂鱼们身上能搜到的东西统统摞到了平板车上。   杰罗尼莫惊异地发现,治安所的悬赏榜上,并没有张贴他的画像。   准确的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雷迪·托马斯先生在扯下自己悬赏令的同时,不知是出于和榜上其他人物的同病相怜还是对悬赏榜本身的愤恨。   他把所有的悬赏令全给撕了。   于是,在陈剑秋的授意下,本想先行撤退的杰罗尼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和肖恩一起拖着一辆板车去卖枪了。   由于现场很惨烈,活口很少,派勒自己又在昏迷,迈尔斯哆哆嗦嗦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而那些收了钱临阵脱逃的警员们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们纷纷推脱自己临时有事离了岗,宁愿被骂玩忽职守也不能顶个内奸的罪名。   于是,艾米丽的话基本上就成了唯一的供词:   猖狂匪帮攻警局,正义众人共抵抗,匪首命丧围墙外,警长热血染红裳。   至于陈剑秋他们,则是詹姆斯老爹所雇佣的武装人员,至于来路什么的,暂时没有人关心。   和上次的林肯郡战争一样,镇长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作为一个小案件替派勒上报了。   伤亡人数,三人。   这些事情都不再陈剑秋关心的范围内,他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几天。   在派勒的办公室里,陈剑秋拿出了自己在镇长身上搜到的那封信,展示给了众人。   “罗斯维尔?”大祭司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那里有一个小镇,可是名字叫什么,我还真不清楚。”杰罗尼莫说道,“”   “我知道!”   霍尔姆斯突然说话了。   众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转向了他。   地质学家正趴在桌子上,他手里拿了一张在镇子里面买来的地图,对照着桌子上沾了血的人皮地图,反复地端详和比较。   从陈剑秋把他和肖恩留在林肯郡的旅馆中开始,他就一直在做这个事情。   他自己的那张图上,已经被标注得密密麻麻,但唯独没有“罗斯韦尔”的地点标注。   是的,两张地图上都没有。   这个镇子就像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地一样,在地图上被抹去了。   霍尔姆斯拿着一支笔在地图的一个空白处画了一个小圈。   “大致就在这个地方!”他很肯定的说道。   众人围了上去,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镇,就在人皮地图所标注的宝藏位置向北一百公里处。   “我,有个问题。”肖恩像个乖学生一样举起了自己的手,“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宝藏那里呢?”   “不经过那个小镇,我们恐怕到不了宝藏的地点。”霍尔姆斯说道。   “你怎么知道?”肖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总觉得地质学家比他还能吹。   “我去过那里。”霍尔姆斯看向了陈剑秋,很肯定的说道。   “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杰罗尼莫也有些诧异。   从发现人皮地图的奥秘开始,这个地质学家的反应好像一直就慢半拍,也从来没对宝藏的地址发表过太多的见解。   “你们也没问啊。”霍尔姆斯耸了耸肩。   陈剑秋屁股靠着桌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他示意霍尔姆斯继续说。   “那个镇子靠近沙漠的边缘,从那里往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霍尔姆斯侃侃而谈,“但我的旅途终止在那里,因为在那里驻扎的士兵们不允许我们做任何的地质勘探。”   “你去那里勘探什么?”   “找石油。”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谕与谎言   “嘶~”陈剑秋倒吸一口凉气。   他差点忘了,霍尔姆斯本质上是一个地质学家,勘探才是他的本行。   石油这东西,可以说是流淌在在美利坚合众国血脉中的血液,直到一百多年后,这个国家还在像寻血猎犬一样全世界到处寻找这种液体的踪迹。   不过在现在,1881年,石油的地位还不如煤炭,人们还没有完全揭开这个宝贝的所有用途。   除了极个别有远见的人。   所以,在场的人,除了陈剑秋,其他人都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   “所以为什么不允许你们进行地质勘探?”陈剑秋继续问道。   “因为那块地已经被人买了!”霍尔姆斯愤愤地说道,“不过我估计他们也找不出什么玩意儿来,一帮只知道到处瞎打洞的蠢货。”   陈剑秋突然有点明白了,他又从头到尾把那封信阅读了一遍。   “所以这封信?”陈剑秋一脸疑惑。   “共济会那帮人就喜欢装神弄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霍尔姆斯还在郁闷中,“我估计那帮傻子再找不到石油在哪,就会把那块地直接卖了。”   陈剑秋恍然大悟,难怪他开始会觉得那封信前后风格不一致,原来其实通篇都是在故弄玄虚啊。   这完全是一个错进错出,歪打正着的误会。   又是一个为了土地上的石油而把原住民给赶出去的故事。   所谓的寻找带着神谕的宝藏,原来是在找石油。   “可为什么我感觉他写得那么夸张?”肖恩撇了撇嘴。   “共济会的人一直都是这风格,我认识的几个都这样。”霍尔姆斯依然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陈剑秋非常感慨。   阿斯特听到的,那个人对他爷爷说的话,是真的,只不过是共济会的人建议他们除了房地产以外,再开辟点石油的生意。   没错啊,这是关系到他们家族的兴亡啊。   结果老爷子没动,这傻子头一铁直接组建了探险队,坐着火车就过来了。   可怜的洛卡特还为此搭上了一条命。   至于这个老镇长,就更惨了,不知从哪找到了一封言语不详的信,然后结合藏宝图被发现的消息,就出手了。   这二位,可都是冲着先知和神谕而来的,而不是宝藏本身。   真惨。   “不过人皮地图上的宝藏应该是真的。”霍尔姆斯补充道,“我这两天又根据一些资料考证了一下,都对得上。”   不过,陈剑秋似乎没在听,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石油,嗯,不错。   在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毕之后,十八勇士终于踏上了进入纳瓦人领地的征途。   按照霍尔姆斯的建议,他们准备了足够多的水,还有足够多的干粮。   出了林肯郡,他们很快便进入了一片荒原。   在荒野中走了三四天之后,陈剑秋终于明白,为什么霍尔姆斯要他们准备那么多水和干粮了,也理解了那封书信中所描述的,罗斯维尔的镇民们纷纷要往外跑的原因。   这片荒原,是真的荒啊。   虽然这几个月的旅途中,陈剑秋见识过无数西部的荒原,有怀俄明的高原荒野,也有新墨西哥州西南部的内陆风化荒原。   可没有一个,比这片荒。   一眼望过去,完全望不到头,一颗乔木都没有,甚至连仙人掌都少见。   每天吃的东西,除了肉干,就是硬得像铁一样的面包。   这里根本打不到猎物。   别说是他们,玉米在天上飞了两天,除了第一天逮到一条响尾蛇当晚餐,其他时候也得飞回陈剑秋的肩上要肉吃。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的中下旬,昼夜温差极大。   白天可能有二十五六摄氏度,穿单衣就够,晚上却能降到零度左右,光靠鹿皮睡袋都不够,衣服还得塞满。   因为,这片地方甚至连找个避风的地方都很难找到。   他们只得把马和马车围成一个圈,靠在篝火周围,好让这些忠诚的伙伴们替自己挡挡风。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陈剑秋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有人的身体撑不住了。   不是未老先衰的霍尔姆斯,也不是年纪最大的大祭司。   是亚当。   他又一次从马上摔了下来。   陈剑秋正骑着黑萝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忽然听见“咚”的一声,他回头一看,便见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亚当。   陈剑秋急忙下马,和特蕾莎还有杰罗尼莫赶了过去。   自从上一次湖边钓鱼之后。   陈剑秋不顾亚当的反对,禁止了他在战斗中再次通过饮酒强行开启射手状态。   至于生活上,每次亚当手里能拿到的酒,都只剩个瓶底。用陈剑秋的话说,他宁愿把那些酒倒掉,都不想看到这家伙再次醉倒在地上。   “王八蛋!我又不是你爹,你管这么多干嘛?”亚当每次都看着酒瓶底,骂骂咧咧,然后一扬脖子干完,再把空酒瓶悬在自己嘴上空倒个两下,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把瓶子扔掉。   “老东西,你别急着死,你的把戏我还没学完!”陈剑秋争锋相对地回击道。   但每一次,老亚当的嘴角,都会泛出笑容。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亚当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他的脸色就越来越差,心绞痛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特蕾莎和杰罗尼莫,都束手无策。   这不是外伤,可以治,在19世纪的美国,这样的疾病,无解。   “所有人停下,修整十分钟。”   全体人都下了马,大家都靠了过来。   “你们都去休息吧,等下我们还要继续赶路。”陈剑秋对大家说道。   “是的,大家去忙各自的事吧,不要围在这里,亚当需要呼吸。”卡米拉也走了过来。   亚当被放平了躺在地上,陈剑秋在旁边守着,而卡米拉,则静静地陪伴在陈剑秋旁边。   “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选择?”卡米拉突然问道。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这个女孩的眼睛,陈剑秋看下亚当,神色复杂。   “或许会,或许不会,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加入我们是为什么;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往哪走,要去哪。”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我和他都已经做了选择了吧。”   卡米拉不再说话,看向了地平线的方向。   荒原的风,扬起微小的沙砾,带到了陈剑秋的脸上,刮得他脸生疼,他只得又向下压了压他的帽檐。   “喂,你们两口子一脸凝重地守在我旁边干嘛?快让开,快让开,我还没死呢。”亚当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下子变得跟没事儿人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头上磕破的地方,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陈剑秋没说什么,只是将他刚才掉落的帽子,重新递给了他。   “我们恐怕要迎接客人了。”一旁看向远方的卡米拉突然说道。   众人顺着卡米拉目光的方向看去。   远处,地平线上,一队人马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五年!你知道这五年我们怎么过的吗?   1881年的美国西部,是一个充斥着孤独和危险的地方。   尽管工业化的浪潮已经席卷了这片大陆,但依旧只有一些大的城市和镇子间,会有铁路连接,出了镇子,便是无边的荒野。   没有WiFi,没有互联网,也没有数字电视。   牧场主们待在自己的牧场中,扛着饲料,挑着马粪,和自己的牛羊相看两厌。   最近的治安所,可能在十几公里外的镇子上。而且破得落灰的治安所里,往往只有一个老得掉牙的治安官带着一两个昏昏欲睡的帮手。   匪帮、野兽、印第安人……   能保护自己的,往往只有手里的枪。   人们是寂寞而又警惕的。   所以,当在无垠的荒漠中,两队互不相识的人马相遇时,他们肯定是会“热情好客”地互相打招呼的。   比如,用枪指着彼此。   陈剑秋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迎面而来的那队人马,在他们面前十来米的地方停住了,举起了手中的枪,对着他们。   这帮人都穿着统一制式的军装。   不过军装看起来都很破旧,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被荒漠的风沙和烈阳折磨得干皱和焦黄。   陈剑秋猜测,这帮人一定就是来自那支驻扎在罗斯维尔的神秘军队了,他们之前存在于杰罗尼莫口中和那封信中描述中。   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他们离罗斯维尔已经不远了。   这也是一个坏消息,这帮军队的人提早发现了他们。   可这帮人不在自己的驻地待着,不去保护自己的专家在周围寻找石油,跑到这荒野里来做什么?   为首的那个军官似乎在和身后的副官小声讨论着些什么,陈剑秋听不太清楚,不过他注意到,这个军官的目光,一直盯着霍尔姆斯。   然后,他又向旁边招了招手。   陈剑秋这才发现,这队人里面居然有一个印第安长相的人。   那人凑到了军官的身边。   军官一边对着陈剑秋他们指指点点,一边向那个印第安人询问着些什么。   印第安人一直在摇头。   半分钟后,军官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   “对面的印第安人!你们听好了!我不管你们属于附近的哪个派系,出于什么目的!请立刻放了霍尔姆斯先生!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荒野上寂静无声。   霍尔姆斯,又又又被“绑架”了。   这次,是在对面这个军官的嘴里。   军官见这尴尬的场面,一拍大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妈的,翻译呢?快,帮我翻译翻译!”   旁边那个印第安人赶紧开口,叽里呱啦地向着陈剑秋他们说了一通。   然而,包括杰罗尼莫在内,所有人依旧一脸茫然。   他们听得懂英语,但除了摸着下巴的大祭司外,没人知道那个纳瓦族叛徒在说什么。   “该死的,我想起来了,他们是不同部族的,听不懂彼此的语言。”军官看着还是不吱声的对面,又一拍大腿。   他好像又懂了。   军官继续用英语对霍尔姆斯说道:“霍尔姆斯先生,请您不要慌!我们会想办法救您!”   霍尔姆斯一脸无语。   他疑惑地看向陈剑秋:“我看起来就这么像肉票么?”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像!”   霍尔姆斯有些无奈,他转向了对面的那个军官,冲着他大声喊道:“你认识我?”   这回轮到军官一脸愕然了。   陈剑秋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   他冲霍尔姆斯使了个眼色。   地质学家走了出来,陈剑秋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军官的方向走了过去。   军官也示意身边的人放下自己手中的枪,他下了马,迎向两人。   “是的,霍尔姆斯先生,您上次来的时候我们见过,那时我还是这里的副官。”军官来到了两人面前,“我叫沃恩,您该不会忘了吧?”   “不会,上次就是你把我赶出去的。”霍尔姆斯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长官呢?就是那个臭屁哄哄的小胡子?”   “被响尾蛇咬死了。”   沃恩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来,紧紧握住了霍尔姆斯的手,吓得地质学家向后退了一步。   “上次是我们有眼无珠,请您谅解。”沃恩非常地客气。   “嗯?”霍尔姆斯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那些该死的上头以为在这里找原油就和在宾夕法尼亚州一样简单,那些玩意儿会和泉水一样流出来,可没想到什么都没找到。”   霍尔姆斯和陈剑秋一脸疑惑,这些都是可以随便说的么?   “我前不久收到消息,说相关的专家团队就在这两天到,我算了下日子,就带着兄弟们出来迎接了。”   “这边不太平,可能还有些遗留的纳瓦族反抗军。”他补充道。   “额,这些人不是纳瓦族的反抗军,是我的团队和雇佣的保镖。”霍尔姆斯指着身后的陈剑秋,“这人是个资深矿工,也是我的助手。”   沃恩似乎并没有听见霍尔姆斯的话,他依旧在自顾自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情:   “我还以为长官把我们忘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他们终于肯给我们派专家来了。”   “可没想到专家居然是您,上次我们真的唐突了。”沃恩再次道歉。   “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他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后面的士兵们看着自己身上破旧的制式军服,纷纷垂下了头。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咳。”陈剑秋轻轻咳嗽了一声。   沃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拉着霍尔姆斯的手:“走,我们回营地。”   “额,我的马在后面。”霍尔姆斯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可沃恩管不了那么多,他一把将那个印第安纳瓦族内奸从马上拽了下来,然后将地质学家扶上了马。   那个纳瓦族印第安人在地上打了个滚,跌跌撞撞爬了起来,灰溜溜地向着陈剑秋团队的方向跑去。   可当他刚爬上霍尔姆斯的那匹马时,却冷不防挨了一脚。   杰罗尼莫一脚把他从马上踹了下去。   一群人冷冷地看着他。   虽然不是同一族系,可没有人喜欢叛徒和内奸。   如果不是为了掩饰身份,这帮人可能当场就会毙了他。   纳瓦族叛徒只得默默地靠着自己的两条腿,跟在了马队的后面。   不过前面队伍的沃恩显然没兴趣关注后面的情况。   他此时心情大好,和霍尔姆斯两匹马齐头并进,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聊着一些当地的事情和自己多年来的委屈。   他们这支部队,起先都是从各个部队里面抽出来的,但因为据说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以,没有番号。   他们起初收到的命令是驱逐当地的纳瓦族人。   每个士兵都认为和这些野蛮人作战是正义的,他们是文明世界的使者,要驱逐这个国家每一个角落的野蛮。   在驱逐了当地的纳瓦族人之后,他们迎来了罗斯维尔的第一批居民,建立了小镇。   然而当地剩余纳瓦族人的反抗从未停止过,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不断袭扰着当地的牧场。   还是那种打一枪就跑的风格。   于是他们不得不在镇子的旁边建了一个军营。   然而,最终给他们的命令,竟然是在罗斯维尔北部的一片地方寻找原油。   他们就这么硬生生找了五年,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经历了西部各样的死法,最终连个毛都没找到。   没有帮助,没有回家的命令,只有无止境地寻找。   “你们的薪水还照常发放么?”霍尔姆斯突然问道。   “发,不发的话,就算是离最近的镇子有一两百公里,也早就全部溜号了。”沃恩脸上没有一丝欣喜。   “那还行,据我所知,很多军队的薪水都没发足。”   “嗯,先生,等你到了罗斯维尔镇,就不会这么说了。”沃恩忧郁地看着前方。   两人之间的话题停顿了一会儿,沃恩回头看了一眼杰罗尼莫他们,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霍尔姆斯先生,您为什么雇佣一群印第安人来当你的保镖呢?据我所知,他们并不可信。”   “我来之前,他们告诉我这里还是印地人的地盘,在印第安人的地盘,当然是雇佣印第安人最好。”霍尔姆斯的回答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好像又没有道理。   不过沃恩并没有继续向他普及关于纳瓦族和其他印第安人之间的区别。   因为,一座巨大的石头建筑,出现在了前方。 ###第一百七十章 破落小镇罗斯维尔   石头本身,并不算一种容易驾驭的建筑材料,费时又费工。   所以,石头建筑在美国西部可并不多见,因为往往木头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但他们眼前的这座建筑,是货真价实的石砌碉堡。   这颇有一种欧洲中世纪的复古风格。   “你们从哪搞来的石头?”陈剑秋看了一眼这座碉堡,虽然工艺一般,但好歹像模像样,没有像样的炮的话,还真不一定容易攻进来。   “估计是那片山。”霍尔姆斯指了指南边光秃秃的山丘。   “额,其实,我们征用了当地的一些纳瓦人。”沃恩摸了摸鼻子,“这点他们和我之前所见过的印第安人不同,他们中有一些有着很好的石匠技术。”   他们跟着沃恩从碉楼下的大门走了进去。   陈剑秋这才才见到了里面的全貌。   建筑的内部比外部看起来要简陋许多,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一个由四面石墙围成的寨子。   四个射击塔楼位于碉楼的四个角上,连接它们的石墙的顶部,可供人通行。   石墙上架着木头梯子,通着下面四面墙围成的空地。   而沃恩和他的士兵们,平时就住在中间空地上的土坯房子里。   陈剑秋感到有点奇怪:“你们为什么住的房子不也干脆用石头砌了呢?”   “因为被征用的纳瓦人跑完了。”沃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边地势太过平坦,我们无险可依,所以这四面石头墙还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众人顺着梯子爬上了墙,他们沿着墙顶绕了一圈。   西边的石墙边上。   “这是我们来的地方。”霍尔姆斯指着那片荒原,“奇瓦瓦沙漠(Chihuahuan Desert)。直到几百公里外,才有人烟。”   他们沿着石墙,走到了南边的石墙。   南边是一条入山的路,罗斯维尔位于洛基山东麓,陈剑秋明白了之前为什么霍尔姆斯说,如果再往南走,必须要经过这个地方。   最后他们来到了东边。   不远处,一个破落的小镇,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这就是罗斯维尔(Roswell)了。”   陈剑秋沿着霍尔姆斯指得方向看去。   破,真的破,破到几乎让人觉得这里已经被荒废了。   镇子里的建筑,以土坯房为主,夹杂着少量的木制建筑。   很多建筑远远地看起来,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它们有的墙倒了一半,有的屋顶不见了,有的则只有一个破牌子挂在外面。   一阵风刮过来,卷得地上的扬尘飞起,给镇子笼上了一层黄色,那些破木牌子随风晃动,使得这镇子更显得荒芜。   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是镇子中心的位置,那里有两间房,门口好像还停着几匹马和一辆马车。   “那里是镇子的邮局。”沃恩说道,“也是目前镇子唯一还在运作的公共设施。”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没这么荒啊?”霍尔姆斯也摇了摇头,“难怪你们对发了薪水都没太大兴趣,这也没地方花啊。”   “没水啊!”沃恩叹了口气,“最近的水源在东边很远的地方,还经常找不见。薪水每个月会跟着邮局的马车一起过来。”   “这个镇子为什么叫罗斯维尔啊?”陈剑秋突然问道。   “老邮政局长他爹的名字。”沃恩的回答有点让陈剑秋吃惊。   “这不是你们说了算么?”   沃恩摇了摇头:   “老家伙来得比我们早,他十年前就来了,当时这里周围到处都是纳瓦人。”   “他在这里搭了两座土坯房,作为一个驿站,然后他就被纳瓦人赶跑了。”沃恩指了指镇子中心的那间邮局。   “后来我们把纳瓦人撵走了,他就回来了,然后居然向联邦政府提出了索赔诉讼,理由是他先来的,证据是那两栋房子,最后居然还赢了,并且用他爹的名字命名了这个镇子。”   “然后呢?”陈剑秋打破沙锅问到底。   “然后?具体上面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从他手上把附近所有土地的所有权给买断下来了。”   众人在沃恩的带领下参观完了整个地方后,回到了中间的地面上。   沃恩打开了几间空房子的门,对陈剑秋说道:“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反正都是死了的兄弟们空出来的。”   于是,最终杰罗尼莫的他的阿帕奇族人们,占了两间;两个女人,一间;剩下的人,住在了一间。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找原油?”   吃晚饭的时候,沃恩拿着个碗,扒拉着一堆糊糊状的东西,满脸期望地问着地质学家。   “啊,这个,要不然明天再说吧。”霍尔姆斯支支吾吾地说道。   吃完了晚饭之后,一群人各个回到了屋子里。   陈剑秋找来了一盏煤油灯,趴在桌子上,破天荒地开始研究起被霍尔姆斯标准的密密麻麻的地图来。   “你说,这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石油啊?”陈剑秋突然问一边的霍尔姆斯。   正在一旁小声聊天的肖恩和飞鸟他们都傻了眼,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老大,你不会真的要去找什么原油吧?”肖恩满脸疑惑地问道。   可陈剑秋并没有搭理他,继续看向了地质学家。   “概率还是挺大的,我之前从这里暴露在地面的石块切面上找到了远古地下河道的痕迹,不过再多的勘探,就不允许我做了。”霍尔姆斯说道   “我估计有还有懂行的人来过这里,得出相似的结论,共济会的那帮人虽然喜欢装神弄鬼,不过消息向来是很灵通的。这玩意儿只能碰碰运气。”   “那水呢?你相信这个地方没有水吗?”陈剑秋急切地问道。   “怎么可能!这帮人懂个屁。”这回霍尔姆斯回答的非常干脆,“我当时在周围转过一圈,这里的地下应该有含水层。不过这玩意儿和原油一样,不打出来谁也不敢保证。”   “再说了,你相信纳瓦族的人会定居在一个没有水源的地方吗?有空我带你去看看罗斯维尔东南方的土地,如果解决了地表灌溉的问题,那里非常适合耕种。”   霍尔姆斯继续说着。   “然而那里现在只有几个牧场,准备吃光了那里的草然后跑路,真的是暴殄天物。”   陈剑秋一直在很认真地听,脑子里也在不断地思索着。   山高皇帝远,有油又有田。   这个地方,不错,他记下了。   “大家早点睡吧,霍尔姆斯,明天你跟沃恩说下,我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找原油,然后我们就找个机会继续向南吧。”陈剑秋做了决策。   在荒漠的三四天里,陈剑秋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他原以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可半夜的枪声,还是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兵营的上空,回荡着沃恩的呼喊声:   “纳瓦人来了!纳瓦人来了!快拿武器上墙!快!”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沃恩的另一副面孔   陈剑秋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和衣而睡,但今天,他难得的脱掉了衣服。   他本以为可以睡一个好觉来着。   他拿起自己的皮外套,披在了身上,走出了门外。   外面兵荒马乱,好几个沃恩的士兵们提着枪,举着火把从陈剑秋的面前跑过,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兵营里到处乱窜。   “南边!南边!快上墙!”沃恩的脑袋在墙顶上出现了,他冲着那几个士兵吼道,“快上来!”   此时的南边的墙上,已经聚集了一些士兵,他们站成一排,靠在墙顶外侧,对着墙外面放着枪。   “嗖,嗖。”   陈剑秋突然听见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从南边传来。   他向着城墙的方向望去,不断有箭出现在墙头的方向,它们都是从不同的方向,自下而上地射过来的。   它们有的直接射中了沃恩的士兵。有两个倒霉蛋中箭了,一个肩膀被射中,另一个直接被贯穿了脖子,估计活不了了。   有的撞击在了墙头上,发出坚硬物体之间撞击的声音,它们大部分都被挡在了墙外,只有少部分落到了墙头上。   还有的,要么是射高了,要么是射歪了,直接越过了墙头,向着墙里面飞来。   有一支迷失了方向的乱矢划过夜空,直冲着陈剑秋所在的方向而来。   陈剑秋身体微微一侧,那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箭头直直地撞在了身后的土坯墙上,在墙上凿出了一个小坑,然后掉落到了地上。   陈剑秋捡起地上的羽箭,开始观察起来。   这种箭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纳瓦人的箭,制作工艺和我们类似。”   陈剑秋抬头一看,杰罗尼莫站在他的面前。   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他也第一时间走出了屋子。   陈剑秋端详着手里的这支箭。   如果单凭这玩意儿想攻击有着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所把守的坚固堡垒,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这些纳瓦人的目的,应该只是袭扰。   直到这帮人受不了,集体离开这里为止。   很难想象,他们之间这样的战斗,估计已经持续了五年。   接果便是,沃恩和他的士兵还赖在这里,纳瓦的反抗者们,还是躲在荒野里。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外面的箭矢声便停止了,随后,士兵们的枪声,也渐渐停息了。   沃恩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一脸疲倦。   他斜着瞥了一眼站在屋子门口的陈剑秋和杰罗尼莫,没好气冲着他们嚷嚷:“看什么看?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   陈剑秋倒是没有表露出任何生气的意思,他看着沃恩一脸的晦气样,没来由的有点好笑。   “纳瓦人不是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么?”陈剑秋揶揄道,他掂了掂手里的那枝箭,“我看他们也没啥像样的火力啊。”   “这些人都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你满意了吧?”沃恩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这片大陆上的印第安人都是些天杀的黄壳的蟑螂,捏不死,杀不完!”   “你说谁是蟑螂?”陈剑秋还没动,旁边的杰罗尼莫说话了。   “你听得懂英语?”沃恩愣了一下。   “我不但听得懂英语,我还跟无数像你这样的白人渣子打过交道。”杰罗尼莫胳膊上肌肉绷了起来,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地跳动着,整个人像一把蓄满了的弓,随时都要射出去。   沃恩有点慌,他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间。   沃恩身边的士兵也感觉到了异样,他们拿着枪和火把围了上来。   陈剑秋的手垂了下来,他的枪放在了屋子里,不过披着的皮外套里还有一把。   自从上次和老镇长对决了之后,陈剑秋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在不影响自身行动的前提下,枪这东西,多多益善。   两把枪是不够的,至少三把。   一把你能看得见,一把不一定会让你看见,最后一把,可能你永远看不见,但看见的时候,肯定是你死的时候。   他听见了背后屋子里发出了响动,知道屋子里的人,可能都已经拿着枪靠到了窗户或者门边上。   陈剑秋又看了一眼旁边屋子的窗子。   一截枪管悄悄地伸出了窗边。   卡米拉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情况?这么吵?”霍尔姆斯裹着个毯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剑拔弩张的两边,一脸懵逼状。   沃恩看见霍尔姆斯,原先铁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不过还是没有让士兵们离开的意思。   霍尔姆斯开始发挥自己看起来像是个老好人的特质,他走到了杰罗尼莫和沃恩之间:   “行了行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对着沃恩劝道。   沃恩想了想,咬了咬牙,冲着后面的士兵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各自的营房。   “都散了都散了!”   陈剑秋的手拢了自己身上的夹克。   身后的屋子里又是一阵响动,另一边,窗边上卡米拉的枪管,也消失不见了。   沃恩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朝着地下啐了一口,悻悻地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抱歉,陈。”杰罗尼莫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轻声说道。   他知道刚才如果真的打起来,沃恩肯定会死。   但这种遭遇战,谁也不好说,大概率也会造成人员的伤亡,后续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可知的。   “这世界上没有百分百有把握的事情。”陈剑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这点上,你我都一样。”   “有些麻烦,不是躲,就能躲得过去的。”他望向沃恩离开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霍尔姆斯走进了沃恩的营房。   他正准备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向沃恩提出要带着自己的人去远一点的地方勘探的时候。   沃恩先开口了。   他坐在那把破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完全不见了前一日的恭敬:   “霍尔姆斯先生,作为该地区的安全负责人,以及你接下来这段时间内的保护者,我觉得有必要第一时间提醒你,你的那些保镖团队,靠不住。”   “他们是印第安人,冲动、野蛮、反复无常,我建议你现在就遣散他们。”沃恩顿了一顿,“包括你的助手。”   “可他是中国人。”霍尔姆斯一脸地不解。   “都一样,从他们的肤色看就是一样的特质。”   霍尔姆斯目瞪口呆:“想不到您还有这样的偏见。”   “不不不,这不是偏见,我的先生,这是事实,昨晚你也看到了,你的团队差点和我动武。”沃恩一想到这事儿就恼火。   “可是……”霍尔姆斯想反驳。   “没有可是!霍尔姆斯先生!我尊敬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有知识的人,昨天的事情证明了你无法管理好你的团队!我还要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沃恩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那今天我今天的工作怎么办?”霍尔姆斯瞪着沃恩。   “你放心,我的士兵会带着你去的,他们这些年一直兼职钻井,都是一等一的钻井熟练工。”沃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脸自豪。   “我没有助手的话就没法干活!”霍尔姆斯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这里的所有人里,他只相信陈剑秋能保证他的安全。   “霍尔姆斯先生!”沃恩再次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然而地质学家不为所动,气鼓鼓地坐在那里。   沃恩很无奈,只得妥协:“行吧,但是你只能带他一个人!”   霍尔姆斯回到了陈剑秋他们的那个屋子,把事情告诉了大家。   杰罗尼莫皱起了眉头,在场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傻子也能看得出沃恩的恶意,至于他的恶意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要不我们直接找机会溜吧。”肖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反正迟早要跑路。”   陈剑秋没搭理他,他低声跟杰罗尼莫说了点什么。   杰罗尼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行,不行,你这样风险太大了。”   陈剑秋看着杰罗尼莫的眼睛,尝试着将信心传递给他。   杰罗尼莫最终还是选择点了头。   “OK,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陈剑秋转向霍尔姆斯,“去跟沃恩说,你同意,我跟你去,如果不放心的话,沃恩可以亲自跟过来。”   沃恩听了霍尔姆斯希望他一同前往的要求,正求之不得,他巴不得监视着这个地质学家,防止他消极怠工。   半个小时之后,寻找原油的队伍整装待发。   整个队伍带了六辆马车,一辆上面装了一堆安营扎寨的物资,一辆上装了一堆木头和珍贵的几大桶水,一辆马车拉了一堆煤,剩下的三辆,则装载了一堆铁疙瘩。   “这是什么?”霍尔姆斯指着马车上的钢铁大玩意儿。   “蒸汽钻机!”沃恩高高扬起了自己的脑袋,这是工业文明的骄傲。   “你们就是拿这玩意儿在附近打了五年的洞?然后什么也没找到?”霍尔姆斯的鼻孔哼了一声。   沃恩有点尴尬,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得装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于是勘探的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石头碉堡。 ###第一百七十二章 钻出一个未来   沃恩一如既往地骑着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心情爽快极了。   那个地质学家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至于他在堡垒里的那些随从们,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安排。   只要一找到石油,嘿嘿……   想到这里,他脸上冷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   罗斯威尔还是我的罗斯威尔,带着这帮黄皮渣子,就想跟我斗,他们也配?   然而,刚向西走出石头堡垒一段路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长官,我们往哪个方向走?”沃恩后面的士兵问道。   沃恩答不上来,根据他往常的经验,风往哪边吹,就去哪个方向钻井。   结果就是,当罗斯威尔附近的牧羊人驱赶着羊去新的牧场时,偶尔会发现自己的羊会莫名其妙地卡在洞里,要么就直接消失不见。   起初他们以为是土坡鼠干得好事,直到他们听见了隆隆的机器声。   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附近的荒漠、山脚等不同的地形位置。   五年荒废的光阴和罗斯威尔周边地表上无数毫无卵用的洞证明了,他的经验是错误的。   霍尔姆斯和陈剑秋驾着马,慢慢走到了他的前面。   在经过沃恩身边的时候,陈剑秋还不忘看了他一眼,咋了咋舌头,摇了摇头。   沃恩气得差点没骂出声来。   你一个小矿工跟我嘚瑟什么?行,我看你还能嘚瑟几天。   霍尔姆斯从包里翻出了他的宝贝笔记本,又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看起来有点老旧,不过上面还是密密麻麻标了很多记号。   “这是我上次来的时候手绘的。”霍尔姆斯对陈剑秋说道。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随后调转马头,指向了罗斯威尔小镇的方向。   “往那里走。”   这是和他们刚才行进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掉头,刚才走的路程,完全白费。   装载着蒸汽钻机的马车掉头是件挺麻烦的事儿,驾驶着马车的士兵们敢怒不敢言。   “你确定吗?”沃恩冲着霍尔姆斯问道,“那里是小镇,人来人往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有原油?”   “那是因为你们瞎。”霍尔姆斯展示出了身为一名知识分子的高傲,他驾着马又一次经过了沃恩的身边。   “你真能耽误事儿。”陈剑秋补充了一句。   沃恩忍了。   队伍调转方向,一路向着小镇的方向而去。   霍尔姆斯并没有带着队伍进入小镇,而是路过了小镇的边缘。   陈剑秋这才近距离看清楚了镇子的具体情况。   镇子里,确实是没什么人了。除了那些住在镇外牧场里的人。   镇子边缘只有少量的拉丁族裔面孔的人,坐在自己的房子前,目送着他们的队伍经过。   那些关着门的屋子上挂着的破牌子,显示这里有可能会有人曾经来过。   经过小镇之后,他们转向了东南的方向。   没走多远,陈剑秋便见到了霍尔姆斯所说的那片草场。   和西边的奇瓦瓦荒漠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片绿洲,不过,地上的牧草看上去都有被啃过的痕迹,看来这里经常会被放牧的人光顾。   霍尔姆斯已经下了马,他对照完自己的地图后,开始一路拿着鹤嘴锤对着沿途的石块敲敲打打,然后观察石头断面的痕迹。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草场的边缘,一处不规整的,隐约着像是河道一样的地形附近。   在陈剑秋的帮助下,霍尔姆斯在这里足足敲敲打打了有半个多小时。   而沃恩和他的士兵们,也叉着腰,杵在那,看着两人凿了这么半个小时。   在反复确认之后,霍尔姆斯直起了身,指着周围的一片地方,冲着一脸茫然的沃恩和他的士兵们说道:   “就这了!在这里钻吧。”   “额,具体是哪个地方?”沃恩依旧是一脸茫然。   “你怎么这么笨呢?”霍尔姆斯骂道,“这一片都可以,下面有油泉。”   沃恩闻言,赶紧让身后的士兵们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他们的事情很多,需要用那些木头搭起架子,还需要组装起那笨重的真汽轮机,以用来驱动钻头。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由十来个士兵做的,沃恩插着个兜,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围观着。   陈剑秋和霍尔姆斯走到一旁。   陈剑秋从马鞍袋里取出两根雪茄,点燃其中的一根后晃了两下,递给了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放到嘴里吸了一口,随即把手中的雪茄放到眼前端详了一番:   “咦?这不是上次我在林肯郡买的那盒么?后来我一直纳闷,那盒雪茄去哪了。”   “被子弹打散了,我捡了几根回来。”陈剑秋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脸部红心不跳,只字未提拿雪茄贿赂镇警的事儿。   “你确定这下面有原油?”陈剑秋吸了一口烟。   “不确定,打下去试试吧。”霍尔姆斯把吸入的烟在嘴里过了一下,又从嘴里吐了出来,“我之前就找到这片地方了,这玩意儿不打下去,永远不知道有没有。”   “要打很深么?会喷出来么?”陈剑秋搜索着穿越前关于油田的记忆,那些都是他从电视上或者互联网上看到的。   他对于钻油的印象是:钻机打下去,打着打着,黑色的液体喷薄而出。   “不会,根据我的经验,如果能找到的话,都是些在地表的浅层原油,比宾夕法尼亚那些裸露在地面的,稍为深一点,没那么大压力,不会喷出来。”霍尔姆斯抽雪茄抽得摇头晃脑,向陈剑秋普及着这个年代关于石油的知识。   沃恩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在一边抽雪茄,他的注意力全在忙碌的士兵们身上。   正如他们的长官所言,这些士兵们的业务非常熟练。   在傍晚时分,他们已经搭好了架子和营地,组装完成了蒸汽机和钻机。   两个看起来很壮的士兵,正在往锅炉里铲煤,他们准备启动蒸汽轮机,开钻了。   霍尔姆斯在一旁看着,关于机械,他是一窍不通,而作为地质学家助手的陈剑秋,也在一旁假模假样地记录着些什么。   “钻多深?”士兵们看向霍尔姆斯。   然而这个问题地质学家还没有回答,旁边的沃恩已经抢先告诉了他们答案。   “给我钻,钻到冒出原油为止!”   霍尔姆斯之前的话给了沃恩充分的信心,此时的他豪情万丈,五年的等待终将快有结果了。   于是,钻机就这么开动了。   这个年代,蒸汽机的效能转化并不高,而它所驱动的钻机效率就更低了。   到第一天半夜的时候,他们往下钻了大概有十五英尺(约四米五)。   沃恩和霍尔姆斯准备去睡觉了。   可钻机和夜班的士兵不能休息,一来是蒸汽机启动之后,就没有停的道理,二来,饱含热情的沃恩,希望他的士兵们能够一直奋斗到钻出原油为止。   陈剑秋找了个帐篷钻进去和着衣服睡了,然而外面的蒸汽轮机发出巨大的噪音,这对一有点动静就会惊醒的陈剑秋来说,简直是场灾难。   不过好在他并不需要休息很久。   第二天清晨,当他精神抖擞地来到钻井旁边时,沃恩和霍尔姆斯早就站在了那里。   两人眼睛周围,都有黑眼圈,不过他们看起来都挺兴奋。   第二天,四十英尺(约十二米),一无所获。   第三天清晨,沃恩和霍尔姆斯依旧早早地站在钻井的边上。   两人的黑眼圈更深了。   当钻机的深度到达了五十英尺的时候,已经开始有点走神的霍尔姆斯突然像疯了一样跑向了钻孔。   “水!水!”他指着钻孔周围,众人凑过去一看,有液体从钻杆的周围溢了出来。   沃恩用手指沾了点液体在鼻子前闻了闻,又看了看,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是水啊,我们要水干什么?继续钻!”   可陈剑秋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霍尔姆斯冲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兴奋地说道:“我就说这里有持水层吧,感谢上帝,新墨西哥有太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这只是表面的潜水。”   可这些对于沃恩来说,跟他显然关系不大。   于是钻机继续开动着。   到了下午,天边不知为何开始乌云卷集了起来,这边干燥的地方,似乎要和林肯郡一样,迎来它一年中为数不多的降雨。   在钻头达到了大概六十英尺(约十八米)的地方,钻机忽然停住了。   沃恩见机器停了,顿时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继续钻?”   操纵着机器的士兵神色紧张,一脸尴尬地对沃恩说道:“我们……的钻头,好像掉进一条缝隙里了。”   “你们是猪吗?啊?干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出现这种事儿?”沃恩抓狂地抱着自己的头。   既然钻头掉了,那就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操控钻机的士兵,只得把钻杆收了上来。   “大家先休息会儿吧。”霍尔姆斯对各个士兵说道,而沃恩则一个人蹲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剑秋从钻孔吊了一个罐子下去。   带来的水都进了锅炉,他准备弄点水洗把脸。   然而,当他刚把罐子里的水倒进盆里的时候,却愣住了。   盆里的水上,飘着粘稠的,黑色的,液体。   石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说翻脸,就翻脸   陈剑秋没有做声。   他向着霍尔姆斯招了招手。   此时的地质学家正一脸疲倦地坐在地上,看着钻井的洞口发呆。   他原本就显老的脸上更憔悴了,凌乱的头发给他平添了几份苍老。   霍尔姆斯缓过神来,突然注意到了正在向他招手的陈剑秋,便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无精打采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过来洗把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剑秋冲着他说道。   “我没事,昨天洗过脸了,我……”霍尔姆斯来到了陈剑秋的边上。   然而,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盆里黑色的液体。   地质学家赶紧将手指伸进盆里,粘了一点观察了下,又放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了闻。   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石……”   可陈剑秋一把把他楼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冲他使了个眼色:“别吱声。”   霍尔姆斯很快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尽管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总体上恢复了常态。   “石油?”陈剑秋低声确认道。   “嗯。”地质学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保持镇定。”陈剑秋嘱咐了一句,他们两人蹲在盆边上,背朝着沃恩和他们的士兵们。   “等一会儿,你找个边缘的营帐躲起来,我会把人引开,你找机会回堡垒。”   “要是他们拦着我呢?”霍尔姆斯隐隐约约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那就用这个。”陈剑秋从怀里面掏出一叠子美金。   “那要是他们见钱起了歹心,要杀我灭口呢?”   “那就用这个加上那个。”陈剑秋从衣服的外套里掏出了藏着的那把左轮,塞到了霍尔姆斯衣服的口袋里。   “你让他们别给沃恩卖命了,跟着你钱永远不会少,有吃有喝。你是个体面人,又是上头派来的,他们会听你的。”   “可……”霍尔姆斯本来想说他算哪门子上头派来的,他就是个冒牌的。   可陈剑秋已经不再说话了。   他开始仔细检查自己腰间的那两把“和平缔造者”。   是的,没有什么算无遗策,也没有什么百分百概率成功,很多时候,都得赌一下。   “石油!石油!”   突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呼喊。   那个士兵做了和陈剑秋一样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前者那样淡定。   虽然这些士兵们受教育的程度参差不齐,可对于石油这个他们找了五年多的东西,还是有一个基本的认知的。   所以,当他看见罐子里倒出的黑色浓稠液体时,像是中了彩票一样大呼小叫。   一边正抱着头蹲着的沃恩听到士兵的喊声,屁股像是通了电一样从原地蹦了起来,向着那名士兵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一把拽开身前一个围在那里看热闹的士兵,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冲到罐子边上,一把抓起那个罐子,整只手伸了进去。   等到他的手再拿出来时,整只手都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液体。   黑色,粘稠,带有刺激性的气味。   石油!是石油没错!   沃恩欣喜若狂,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全然不顾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黑的。   士兵们也欢呼了起来,仿佛提前过了圣诞节。   “我们可以回家了!”一个士兵喜极而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回家?回什么家?”已经被石油冲昏了脑袋的沃恩站了起来,变得野心勃勃,“我们要继续在这里扎根下去,建油井、冶炼厂,我明天就回圣菲去申请资金。”   周围的欢呼声突然停了下来,变得异常安静和尴尬。   可沃恩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钱给够,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有钱的地方,他乡亦是故乡。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分开众人,找到了已经走到营帐附近的陈剑秋和霍尔姆斯。   沃恩突然掏出了枪,指向了正在牵马的陈剑秋。   “沃……沃恩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霍尔姆斯看起来有点紧张地问道。   “霍尔姆斯先生,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沃恩说道,“但这个中国人必须死。”   “可他是我的助手啊!”   “这个黄种人已经联合那些印第安人把你架空了,他们跟你来的时候,就图谋不轨。”   沃恩不知是想在说服霍尔姆斯,还是在尝试说服自己和周围的那些士兵。   “总之,这里发现石油的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沃恩恶狠狠地说道。   他准备扣动扳机。   可在他的枪响之前,自己的脑袋上却先多了一个血洞。   沃恩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中国人,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左轮手枪,枪口还在冒着烟。   “妈的。”   沃恩在骂出最后一句脏话之后,仰面倒了下去。   这个在罗斯威尔的荒野里和印第安人还有大自然斗了五年的军官,几分钟之前还在做着和主子一起发家致富的千秋大梦。   几分钟后,便死在了这片荒野之中。   沃恩身边的士兵们也震惊了,他们从没见过拔枪这么快的人,就跟变戏法一样,眨眼之间便弄死了他们的长官。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副官。   由于他们的队伍有着随时死长官的传统,所以沃恩给他们都排了座次和继承顺序。   是的,这听起来挺像某些匪帮的规矩,实际上,除了还领着上头的薪水以外,这支没有番号的队伍,基本和匪帮无异。   副官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队伍的首领。   他迅速地拔出了枪,和他同时拔枪的,还有几个站在沃恩身边的士兵。   他们的拔枪速度有快有慢,可陈剑秋对他们宣告死亡的时间,几乎是同时的。   “和平缔造者”的撞针在一秒钟内撞击了子弹的底火五下。   五个士兵,连同那个副官在内,不管是拔出枪的,还是没拔出枪的,纷纷倒在了地上。   陈剑秋瞬间换了一把枪,他考虑是不是索性直接把剩下的人解决了。   可剩下的那些士兵,都在找掩体躲藏,准备借着掩体向他射击。   更重要的是,陈剑秋看到平原上的不远处,正有一队人马,向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他一拍黑萝卜的屁股,翻身上马。   黑马一声嘶鸣,向着罗斯维尔镇的方向扬长而去,留下十来个士兵面面相觑。   “布鲁诺,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问趴在蒸汽锅炉后面的另一个士兵。   名叫布鲁诺的士兵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唯一剩下的指定继承人了。   他升职了。   “叫长官!”布鲁诺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士兵怒目而视。   他指了指两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家伙:“你,还有你,留下守着这里,其他人,跟我上马追!”   后面怎么样先不论,这货不能放跑,要不然怎么带队伍。   一群人拿起了自己的枪上了马,在布鲁诺的带领下向着陈剑秋的方向追去。   霍尔姆斯在枪声响起前,就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弯腰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帐篷。   跟着陈剑秋混的这段日子里,他对于枪声已经有了天然的免疫力。   毕竟,身为一个专业人质,子弹都擦着头皮飞出去过,他现在淡定而又从容。   他静静地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等到马蹄声远去之后,才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营地里还剩下两个士兵,他们正在清理残局,一个在挖坑,一个在拖尸体。   霍尔姆斯明白了为什么陈剑秋要把其他人引走了。   剩下的人太多的话,钱不够分啊。   两人看到霍尔姆斯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个下意识地去摸枪,另一个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枪放下。   “别紧张,是霍尔姆斯先生。”那个士兵说道。   霍尔姆斯的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他在琢磨,怎么跟这两个士兵开口。   可还没等他说话,那两个士兵,却已经在自顾自地聊开了。   他们的言语中,充斥着对于这五年生活的厌倦和迷茫,直到后来甚至上升到了探讨人生的哲学层次。   他们一个在拖尸体,一个在挖坟,一个验尸官,一个掘墓人。   霍尔姆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看一幕充满了象征意义的话剧。   突然,一群人骑着马出现在营地的附近。   霍尔姆斯一个侧身躲到了帐篷的后面,从帐篷的侧边看了过去。   他们正是陈剑秋之前远远看到的那帮人,身着着正装和圆顶的礼帽。   霍尔姆斯认出了他们,是平克顿的侦探们。   他们并没有人注意到霍尔姆斯,看样子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远去的陈剑秋身上。   侦探们并没有进入营地的打算,他们骑着马从营地的附近疾驰而过。   “你看,他们如此匆匆,就像是过客。”拖着尸体的士兵看着远去的侦探们说道。   “他们来过吗?还是没有来过?”在坑里的士兵低着头,继续挖着土。   “喂,抱歉,我能不能打断一下,我现在想回一趟石头堡垒,没问题吧?”霍尔姆斯打断了两位“哲学家”的探讨。   坑里的士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霍尔姆斯:“哦,霍尔姆斯先生,您想回的话就请便吧。”   “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晚一点回。”   他指了指天边又黑又厚的乌云。   “好像,要下雨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任长官又死了   陈剑秋骑着黑萝卜在旷野上一路飞奔。   他刻意地和后面的追兵控制着距离,在一个他们能看见自己,但始终射击不到自己的距离。   然后等这帮人稍显疲倦之后,再拉近,来一个“十三响”,将他们一个个干掉。   这种对于距离感的直觉,也是他在最近的作战中逐渐领悟的,用亚当的话来说,这是西部马上作战的不二法门。   如果仅仅是沃恩的这些骑兵们,陈剑秋并不在乎。   他们很多人这些年来的技能点早就开始往打洞上点,所以才被那些拿着弓箭的纳瓦人“余孽”干得很惨。   他担心的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波冲着营地来的人马,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不是克鲁克的侦查部队,就是林奇的平克顿侦探们。   克鲁克的士兵从林肯郡外围开始,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就算重新得知,孤军深入几百公里的荒漠,也不是他们侦查部队的作风。   所以,只可能是平克顿侦探了。   虽然他们上次在林肯郡吃了亏,可并没有伤筋动骨。   另外,他们的头子林奇作为一个拥有射手天赋的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剑秋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因为在他的身后,鹰钩鼻子林奇已经带着他的属下们跟了上来,他们出现在了布鲁诺他们的后方。   自从上次在林肯郡撤离之后,一种不自信的情绪在林奇的队伍中蔓延开来。   这支队伍是由林奇亲手组建起来的,成员对于他也是深信不疑。   他们是平克顿侦探社在西部最精英的队伍,替自己的老板摆平了不少事情。   就算是之前在蒙特罗斯边的洞穴里由于特殊的原因损失了罗斯特和十来号人,也被归咎于罗斯特的鲁莽和不听指挥。   从没有人质疑过林奇的能力和判断。   不过这一次,结果让这些侦探社的精英们,过于沮丧。   林奇发现了这一点,他的意志如钢铁一般坚硬,对于宝藏,他从未丧失过信心。   他布局已久,他相信,这一切不过是些小小的挫折而已。   林奇决定让自己的部下们重拾信心。   于是林肯郡周围的那些平时肆意妄为的匪帮们倒了霉,林奇带着侦探们一边追踪陈剑秋,一边把怒气发泄在了他们身上。   还躺在床上的派勒万万没想到,自己没解决的问题,林奇替他解决了一大半。   但这也耽误了他们一部分时间。   他们计入奇瓦瓦沙漠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循着陈剑秋他们的踪迹,追了过来。   “长官,我们的后面出现了一队人!”布鲁诺身后的士兵向他汇报道。   此时的布鲁诺非常烦躁,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指挥官带着士兵们作战。   前面的那个人时快时慢,自己好像能跟上他的速度,可每次举枪射击的时候,子弹都仿佛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根本打不到。   “管他们做什么?”布鲁诺对于下属的不专心非常生气,“专注于你们前面那个目标!”   “可,可他们已经跟上来了。”士兵说道。   布鲁诺扭头一看,发现一群骑着马的“体面人”出现在他们队伍的侧翼,而领头的一个人,已经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和他并驾齐驱。   “我们是平克顿侦探社的私家侦探,希望你们告知我们身份,如果是当地的民兵的话,希望你能听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林奇后面的副官冲着布鲁诺喊道。   听你指挥?你算什么东西?   刚刚成为区域最高安全负责人十来分钟的布鲁诺怒不可遏。   这太不尊重人了,豆包就就不是干粮?新上任的长官就不是长官了?   “你们能不能滚远点?不要影响我们在追捕逃犯!”   布鲁诺冲着林奇的方向破口大骂,他不太在乎是不是要和这些人合作。   十来个人追一个人,合作什么合作?   可突然猝不及防“砰”的一声枪响。   布鲁诺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后面的士兵和马匹躲闪不及,从他的身上踩了过去。   他很快变成了一具尸体。   林奇重新把枪塞进了腰间的枪套里,目光回到了前方的陈剑秋身上,他早看出了这帮人并没有番号,于是也不废话,直接一枪干死了布鲁诺。   “愿意跟着我们的,从今天开始就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一员。”他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并且洪亮。   他没有说不愿意跟着他会怎么样,不过那些士兵们看着身旁那些装备精良的侦探们,当然知道结果是什么。   反正,最后一个指定的领导已经死了,跟谁不是跟。   前面的陈剑秋突然发现,身后的追兵追兵已经变了,两股人马汇成了一股人马,而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林奇。   陈剑秋取出温彻斯特连发步枪,扭过身对着后面就是三枪。   林奇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他知道,前面的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拥有着射手天赋,他不知道对方的射手状态是什么样,不过从之前在林肯郡的战斗来看,甚至在自己之上。   对付他,自己必须时刻保持专注。   于是,在看到陈剑秋的动作后,他立刻做了闪避。   子弹没有击中他,可另外两枪打中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侦探。   他们一个被击中了脑袋,当场死亡;另一个和林奇一样,提前做出了闪避动作,可仍被击中了肩部,只得分出马队,向队伍的后面退去。   林奇举起了手中的春田,这次他没有锁定太久,因为他知道,如果时间太久,陈剑秋的子弹,便会立马飞过来。   陈剑秋看见了林奇的动作,也迅速做出了闪避动作。   可枪响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种濒死的感觉,又出现了。   射手状态下,他看清了那颗子弹的轨迹。   自己明明做了闪避的动作,可那颗子弹,竟然直接是冲着自己闪避的方向而来。   陈剑秋猛然想起在林肯郡的对决中,这个家伙打出的子弹都是带着预判的,被他的准心黏住了,谁也逃不掉。   现在再闪避,恐怕是来不及了。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位置动了一下,那颗子弹贴着他衣服飞了过去。   是黑萝卜,这匹黑马也感知到了危险,在高速地奔跑中向切了下线,让自己的主人躲过了这一劫。   “好萝卜!”陈剑秋一声叫好,回头又是两枪。   这一枪林奇躲得很狼狈,因为陈剑秋的速率越来越快,而他身后的一个士兵,直接被击中后坠于马下。   平克顿的侦探们都向着陈剑秋的方向射击,密密麻麻的子弹追了过来。   黑萝卜不断左右边线闪躲,但子弹越来越密集,好几次险象环生。   “萝卜,我们走!”陈剑秋不再恋战,他夹了一下黑萝卜的马腹。   黑马步频加快,如同闪电一般,硬生生地开始拉开和后面追兵的距离。   如果依照这个速率,陈剑秋很快就能把追兵甩开。   然而,当陈剑秋转过头看向前方时,却发现了天边的异动。   在他的正前方,罗斯威尔镇的方向,天上的黑云已经结成了厚厚一片,低垂了下来,仿佛触手可及。它们卷积在一起,形状怪异之极。   而从这片低垂的黑云中,正渐渐伸出一个管状的东西,越来越粗,直至逐渐变成了漏斗状,接向地面。   一场龙卷风,正在形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逐风者   龙卷风是这片大陆上亘古不变的天灾之一。   从蒙大拿州的平原到佛罗里达的沼泽,从密西西比河到落基山脉。人们都会时不时见到它的魅影。它和飓风、山火还有地震一起,给这片大陆上的文明,带来了永恒的记忆。   它会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出现,携着天地之威而来,摧毁它前进路上的所有东西,然后在最多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它的脾气和这片大自然一样,捉摸不透,喜怒无常。   所以,没有人能预测它移动的方向,就像没有人知道西部的天空什么时候会下雨一样。   如果你看见一个成型的龙卷风既不向左,又不向右,可在你的眼中却变得越来越大,那么恭喜你,它一定正在朝着你的方向而来。   陈剑秋现在面临着这样一个处境。   前方那个新生的龙卷风,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粗管,连接着天和地。   它卷起的尘土、飞沙,让它通体变成了土黄色,从远处看上去异常震撼和可怖。   陈剑秋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呼吸,风势逐渐变大,将他的帽子吹飞到了后面。   黑萝卜的速度,似乎减慢了。   “头儿!他已经无路可逃了!”林奇身后的副官喊道。   前面这个人,除了调转马头投降或者决一死战以外,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然而,他却看见陈剑秋突然转过身。挑衅似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附下身子,和黑马几乎融为了一个整体。   陈剑秋贴在黑萝卜耳边,轻轻拍了怕他的脑袋:   “好兄弟,咱们来会会前面那个大家伙,看看后面那些怂包蛋敢不敢跟。”   黑萝卜罕见地没有吱声。   它的步伐陡然加快,迸发出骇人的爆发力,逆着风向前冲去。   他在加速!   和他背上那位胆大包天的主人一样,这匹曾经的荒原马王不会畏惧西部荒野上出现的任何一种东西,不管是从天而降的落雷,还是波涛汹涌的山洪。   如果是摧毁一切的龙卷风。   那、便、逐、风。   后方追赶的侦探们也进入了外围的风圈,他们明显开始感到迎面而来的狂风所带来的阻滞。   这帮人举起枪向陈剑秋射击。   但当他们沿着准星瞄准了前面那个人时,发现那个人的身形突然变小了,自己和他之前的距离,竟然瞬间被拉大了。   “他疯了!”副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非但没有停下、掉头、或者改变方向,还加速向着龙卷风冲去。   “跟上去!”林奇下达了命令。   “可是……”副官有些犹豫。   “跟上去!”林奇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命令,他如陈剑秋一般俯下了身子,开始驱使自己的坐骑加速向前。   他胯下的那匹马也一匹老马,密苏里狐步,跟随他多年。他不相信,前面那个年轻人能去的地方,自己不能去。   副官只得向后面的人挥了下手,众人只得拼命踢了几下自己的坐骑,强行驱使它们向前追赶。   于是,在乌云低垂的旷野之上,一个人,一匹马,宛如唐吉坷德一般向着巨大的龙卷风发起了冲锋,另一群人马紧随其后。   随着他们与龙卷风的距离越来越近,身边的气流转动也越来越强,方向也让人捉摸不透。   陈剑秋和黑萝卜依然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可身后追赶的侦探们却出现了情况。   他们胯下的马,在面对疾风和眼前那个庞然大物时,显示出了生物的参差。   它们有的体力不支,减慢了速度;有的胆战心惊,停在了原地转圈,任凭自己的主人怎么踢,都不愿意再靠近前方那个贯通天地的怪物一步;更有一匹,直接马失前蹄,把自己主人掀了下来。   追击的队伍自然而然地分成了梯队,而梯队之间,也逐渐拉开了距离。   直至后来,除了林奇和副官,其他人,统统掉了队。   林奇的那匹狐步马,已经到了极限,副官的坐骑,几乎也是一样的状态,然而他们前面的那匹黑马,却未见半点倦容,反而神采奕奕,越跑越快。   位于前面的陈剑秋听得风声已经变了样,由从耳边的呼啸,变成了隆隆之声。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龙卷风的本体很近了。   陈剑秋抬起了头。   纵然是他这段时间来经历无数,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住了。   一根巨大的圆柱体连接着天地,如同擎天柱一般,这根巨大的本体卷起了它所碰到的任何东西,并吞噬入其中,内部传出阵阵“隆隆”的雷霆之声,饱含着大自然的威力,有万钧之势   它上部的乌云已经被本体拉扯出了一个漩涡,跟随着下方转动。   陈剑秋追风,当然不是为了观光,他又拍了一下黑马。   “好兄弟,咱们再加点码。”   黑萝卜当然不用他再说什么。   陈剑秋突然感觉到身后的人好像又变小了。   是的,它的速度又提高了一截。   它还能加速!   天知道这匹马到底有多少个档位。   同时感知到黑马加速的,还有在后方追赶的林奇和副官。   “头儿,别追了吧,那小子加速是死路一条!”副官的头都已经抬不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长官已经魔怔了,“他很快就会被龙卷风卷进去的。”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奇认为陈剑秋这种人如果不是当面确认死亡,总有办法诈尸跑出来。   他还知道,如果他现在再不开枪,那就再也没有开枪的机会了。   于是林奇强行直起身来,举枪射击。   可风实在是太大了,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枪都拿不稳。   他击发了几枪,可不知是由于风向,还是瞄准的问题。这几发子弹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风声盖过了枪声,但陈剑秋正好趴在马背上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追兵只剩下了两个。   只剩两个人了?   陈剑秋不打算继续跑了,他看到了林奇挣扎着瞄准的样子。   你们打我逆风,可我打你们不是啊。   既然这么喜欢追,那就一个也不要走了。   他贴着黑萝卜的背,开启射手模式俯身回首,“呯”得就是一枪。   正俯身眯着眼睛的林奇突然感到自己身体往下一沉。   他的那匹狐步马中弹了,在高速奔跑中扑倒在了地上,把林奇整个人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奇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剑秋见一枪没打死,正打算推动拉杆补上一枪,可这时第二梯队的人已经赶了上来,一排子弹打了过来。   加上林奇的副手跳下马来拼死相救,陈剑秋竟一时未能得手。   平克顿的侦探们没有一个再愿意向前一步,他们调转马头,一边向着陈剑秋胡乱射击,一边带着他们的晕厥的老大火速撤离。   陈剑秋觉得有些遗憾,看来看样子这么大的风对于子弹的影响还是不小的。   他勒住了马。   他并不打算真的往龙卷风里撞,只是,这个庞然大物下一秒的方向,永远是个未解之谜。   陈剑秋打算先原地不动。   黑萝卜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它和主人如雕塑一样矗立在旷野之上,注视着眼前这个气势惊人的龙卷风。   在短暂的几分钟原地停留之后,龙卷风终于开始重新移动。   陈剑秋沿着它移动的方向上看去,一座破落的小镇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   罗斯威尔。 ###第一百七十六章 牌局   风柱旋转着,带着低吼,飞速向着罗斯威尔的方向而去。   陈剑秋策马而奔,和黑萝卜继续着追风之旅。   他们很快就和风柱平行了,陈剑秋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看着这个怪物恶狠狠地一头撞向了那座小镇。   首当其冲的,是镇子最外围的几座已遗弃了的土坯房。   它们没入了风柱之中,陈剑秋无法穿过风柱外围厚厚的尘壁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等到风柱过去之后,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镇子里还剩下的人多半没有料到龙卷风会向镇子的方向而来,此时的他们正四散着向镇子外围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尖叫,尖叫声中,混杂着西班牙语和英语,但很快被龙卷风的怒吼淹没。   只有一个人没有走,他是本地的神父。   是的,这个破落的镇子上居然还有一个神父。   几年前,他和沃恩的军队一起,将主的“恩泽和教诲”带到了这片土地上。   枪和十字架,如今都即将毁灭。   此时的他站在自己的那个土坯小教堂前,看着那根肆虐的风柱,闭上眼睛做起了祈祷。   风暴很快吞噬了他和他的教堂,把一切都撕碎了,并且将碎片高高抛起到了空中,绕着风柱的中心漫天飞舞,随着风柱和云层继续向前。   除此之外,陈剑秋还看见的,因为没来得及躲避而“螺旋升天”的,包括且不限于:牛、马、木栅栏、水桶等。   这龙卷风就像一个榨汁机一样,把碰到的东西统统地吸入空中,搅在了一起,身后留下一片废墟。   看样子,这个小镇多半是要被摧毁了。   陈剑秋有点遗憾,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现在这怪物其实砸的是他的场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   这些破铜烂铁,砸了就砸了吧,不破不立,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儿。   陈剑秋驱使着黑萝卜偏转了方向,和龙卷风渐行渐远,向着石头堡垒的方向而去。   他现在更关心的,其实是那一边的情况。   ……   两天前,石头堡垒里,石墙上。   一个身穿制服的大耳朵士兵目送着沃恩带着寻找石油的大部队离开,嘿嘿一笑。   按照沃恩之前排定的顺位中,是没有他的,他只不过是比其他士兵地位略高一点的老兵头而已。   不过昨天晚上,沃恩临走前,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兵营里,对他面授机宜,随后把留守的几十号人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记住,等我们离开后,尽快动手,最好是晚上!”沃恩最终叮嘱了一下,他把自己的怀表丢给了大耳朵,“好好干,这次如果干得漂亮的话,你就是下一任驻守官。”   想到这里,大耳朵顿时踌躇满志,他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杀人么,什么时候不是杀?那群人也就十来号人,其中还有俩女的。   于是,他转过头准备安排。   然而,他只看见一个平时和他关系最好的士兵站在他身后,除此之外,城墙上已经跑得一个人都没了。   “那帮印第安人在哪?”大耳朵只得问那个士兵,“还有刚才城墙上的人呢?都跑哪去了?”   士兵指了指身后,石墙的里面:“喏,在那呢。”   大耳朵赶紧跑到石墙的另一侧,沿着士兵指的方向看去。   石墙里面的营地里,那帮印第安人居住的屋子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由三个小桌子拼成的大桌子。   一群人把那张桌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有那些印第安士兵,还有自己的同仁们。   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里面的桌子,哪里还分什么彼此。   在西部,能同时将这么多人吸引到一个地方围观的,只有两种活动。   一种是决斗,另一种,就是赌局。   而下面现在进行的,显然是第二种。   桌子周围坐着几个人,其中有霍尔姆斯的那几个跟班,也有自己的士兵。   此时正轮到一个黑人坐庄,他的手里拿着一叠扑克,正在给大家发牌。   “各位,各位,听我说哈,输光了的请自己离场哈。”黑人一边洗着自己手里的牌,一边向着坐在桌子边的赌局参与者说道。   大耳朵有点恼火,沃恩这前脚才刚走,这帮人就跟放了羊一样,完全不把自己这个临时的指挥官放在眼里。   他急匆匆地从城墙上爬了下来,向着人群跑去。   大耳朵来到了围观的人群边上,此时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挤也挤不进去。   他一把抓住最外面一个垫着脚往里面看的士兵:   “你们怎么不去执勤?你们枪呢?”   那个士兵回头看了大耳朵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扔屋里了,老大都出去了,执什么勤?”   说罢,便继续扭过头去,不再理大耳朵。   大耳朵气得蛋都疼,他使出蛮力,硬生生开始往人群里面挤。   他得尽快阻止这毫无纪律的行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终于挤进了内圈。   大耳朵整理了下制服,刚准备说话,周围的人群突然又炸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看样子,上一轮的牌局已经出结果了。   大耳朵抬头一看,黑人正抱着头,看着眼前的两条A哀嚎,而他对面的一个士兵,正把大笔的钞票往怀里搂,脸上都笑开了花。   他的底牌并不大,但是结合公牌是三条J的葫芦,把黑人赢了个底朝天。   肖恩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突然看到身后的大耳朵,便把手中的扑克交到了他的手里。   “你来坐庄吧,我输完了。”他对大耳朵说道。   大耳朵本想拒绝,可那副牌已经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黑人一脸神伤地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周围的士兵有些不忿,他们很多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可这个临时的营地指挥官刚一来,就直接上场了。   实在是没天理。   大耳朵看到他们的眼神,有点不爽。   你们不让我玩,我偏要玩,哪怕就玩一局。   于是,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掏出上衣兜里的钱,放在桌子上,环视了一圈,开始发牌。   然而牌越发,他越觉得不太对劲。   公牌里居然出现了三张同花,虽然是隔着的,但好像……   他赶紧翻了一下自己的底牌。   果然是同花顺!   这一把让他赢得盆满钵满,周围的众人一下子变得更兴奋了,这么刺激的画面实在是不太多见。   桌子边的那个大个子和美丽的红衣女郎准备离席。   “你这运气太好了,玩不了。”大个子说道。   大耳朵一边搂桌子上的钱,一边瞪圆了眼睛:“都给我站住!来,继续玩,谁跑谁是狗!”   两个人只得又重新坐了回去。   赌局还在继续着,周边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耳朵的手气并没有一直那么好,但由于前几局逆天的运气,本钱相当之厚。   加上他赢了还想赢,输了还想赢回来,于是,便一直赖在了赌桌上。   他的对手换了一拨又一拨,渐渐的,霍尔姆斯手下那帮人,都纷纷出局,补上来的,都是兵营的士兵们。   这很快成了石头堡垒留守士兵内部的赌局。   天很快就黑了,但赌徒和围观的群众们都没有结束的意思,大耳朵让人拿来煤油灯,点了火把,挑灯夜战,大有打算决战到天亮的意思。   至于晚饭?那是什么东西?有这玩意儿重要么?   夜逐渐深了,火把燃了一根又一根,牌桌由一桌变成了两桌,霍尔姆斯手下的那个牛仔很贴心地给了他们几副扑克牌,这让他们终于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重新感受到了文明世界的温暖。   正当大耳朵涨红了脸,向一个对手叫嚣着要不要加码的时候。   “嗖”的一声,一支箭钉在了桌子上。   众人呆住了。   当他们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时,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许多支箭越过石墙,向着他们的方向扑面而来。   密集的人群接了个满满当当,立刻就躺下了四五个。   “纳瓦人!纳瓦人又来啦!”   大耳朵一声惊呼,从凳子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他的腿因为坐久了,有点麻。   “上墙!快上墙!”   众人正准备和往常一样回到墙上,可他们突然互相看了看,傻了眼。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拿枪。   是啊,赌个钱,谁会带枪,赌急了眼拿枪把对面崩了么?   “快回去拿啊!”大耳朵急得直跳脚。   于是,众人又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提着灯,举着火把回屋子找枪。   然而,结果让他们大惊失色。   他们的枪,都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们也有赤手空拳冲锋的一天   “你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在这里?”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大耳朵愣住了,他让其他士兵把火把拿过来。   他们在火光的照射下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好像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嘿,我在这呢!”   一抹白色的月牙从黑夜中浮现,大耳朵和身后的士兵仔细向前观瞧,终于才发现对面城墙上有一个黑人站着。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瞄着他们,身边的石墙垛上还摞着一堆枪。   “我老大果然神机妙算,你们这帮废柴。”肖恩嘿嘿一笑。“老大说了,你们愿意回家的,我们不拦着,愿意留下来的,我们也欢迎,薪水照发,优先招收具备钻洞技能的,需要能吃苦耐劳,老实本分,额,还有什么来着?”   他抓了抓头,实在想不起来了,于是破罐子破摔道:“具体的你们等他回来问他吧。”   大耳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工厂在招工?   “哈哈,他说他要我们投降!”大耳朵一边躲避脑袋上飞来的羽箭,一边疯狂嘲笑,“他拿着一把枪指着我们几十个人,让我们投降!”   “额,我还是劝你最好投降,不然罗斯威尔的黄土不够埋你们。”肖恩看着眼前的几十个士兵,心里有点发憷,补充了一下,“额,这是我老大原话。”   真搞不懂为啥老大每次都这么从容,一个人挑衅几十个人的事儿,他做不出来。   “你们看啥呢?赶紧冲上去抢啊!”大耳朵冲着两边发呆的士兵吼道,“一群人还能被一个人给搞了?”   士兵们嗷得一声向着肖恩站着的城墙冲去,打算直接沿着梯子爬上去。   他们赤手空拳,可有气势啊。   肖恩手里的枪响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兵倒下了,可后面的人纷纷冲了上来。   “他枪放完了,兄弟们冲啊。”大耳朵吼道。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又有枪声响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只一声枪响,而像是鞭炮一样噼里啪啦连续响起。   向前冲的那些士兵,最前面的直接先倒了一排。   然后,他们的屁股后面也响起了枪声,最后面的人又倒了一批。   枪声,来自于四个方向,从那几个分布于石墙四个角的碉楼里!   杰罗尼莫看着光着手冲锋的士兵,突然看到了多年前冲向美军枪口的族人的影子。   他有点感叹。   想不到这些白皮也有今天。   一阵齐射之后,那几十个士兵顿时没了十来个,加上从墙外面射来的羽箭,损失惨重。   剩下人慌了神,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被闷在锅里的肉,打又打不过,跑又没处跑,只能像被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到处乱窜。   “大家都别慌!有枪的人集合起来!”大耳朵大声呼喊道。   士兵中确实有几个带了枪,不过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射击,那个黑人,已经跑得人影都没了。   而且,他们发现,只要他们敢开枪,就会被挨个爆头,仿佛有只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你们倒是开枪啊!”大耳朵声嘶力竭。   他的话刚说完,自己的脑袋就被一颗大口径的子弹爆开了。   开枪的人是卡米拉,她在碉楼的最顶端,瞄着下面的人群,“重点照顾”那些威胁性最大的。   像大耳朵这么大呼小叫的,属于“急着投胎”。   “不想死的就滚角落里去蹲下,双手抱头!”杰罗尼莫的声音传来。   墙下面还活着的士兵都已经丢了魂,听见杰罗尼莫的声音,都一窝蜂向着墙角涌去,生怕脑袋上面那些开枪的人改了主意。   他们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杰罗尼莫举着火把走出了碉楼,和大祭司一起来到了石墙顶上,他向着墙外看去。   墙下不远处,有十来个黑影骑着马,伫立在荒野里看着他们。   他们在看到杰罗尼莫和大祭司的脸后,便停止了继续向堡垒放箭。   这群人看了一会儿之后,便调转马头,重新没入了荒野,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杰罗尼莫目送了他们离去,目光也跟着看向了远方。   这里的一切基本都按照陈剑秋所预料的发展着,连这些纳瓦人再次袭击的时间,判断得都丝毫不差。   只是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石头堡垒里,哈尼夫、唐尼还有丹尼几个人非常熟练地把蹲在那里的士兵们一个个捆了起来,然后塞进了他们自己原来的屋子里。   “等天勇者回来处理他们。”杰罗尼莫如是说。   第二天,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打扫战场,晚上纳瓦族的人,并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杰罗尼莫和卡米拉还有亚当商量出去找陈剑秋的事儿,可人少了不一定有用,人多了堡垒这边的安全也不一定能得到保障,另外队伍去哪个方向找也不好说。   正当他们还在讨论的时候,飞鸟的声音突然从石墙上传了过来: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上了墙,此时天地都已变色。   他们看到了龙卷风,同时还见证它摧毁了罗斯威尔。   “我的上帝啊。”哈尼夫长大了嘴巴,纵然是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地方,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我在弗吉尼亚的切萨皮克湾见过这玩意儿,不过好像没这么夸张。”丹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有些感叹。   大祭司闭上了眼睛,双手指天,同时朝着龙卷风的方向拜去。   和大多数印第安人一样,阿帕奇人向来敬重自然之威,他们认为,这是风神的愤怒的化身。   “那啥,各位,我们是不是先考虑下这吓人的玩意儿会不会到我们这儿来。”肖恩也在墙顶上,他也没见过这玩意儿,有点慌。   “那玩意儿来不来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有个人要回来了。”亚当抬起了头,指了下和罗斯威尔平行的方向。   那里,一匹黑马正载着一个人向着他们这里飞奔而来。   “是他。”卡米拉的视力最好,她提起裙子,飞快地向着石墙下面跑去。   “放心吧,那玩意儿不太喜欢我,本来冲着我来的,转眼就换了方向,怎么追都追不上。”陈剑秋回到堡垒里,翻身下了马,他看到战战兢兢的肖恩,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他扫了一眼石头堡垒里的的情况,透过窗户看到了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士兵。   “全搞定了?”陈剑秋摸了下自己鼻子。   “嗯,是的。”杰罗尼莫点了点头,“基本都没有超出你计划的范围。”   “那尽快把霍尔姆斯接回来吧,我们找到石油了。”   “啊?!”众人都惊讶地长大了自己的嘴巴,他们起初听霍尔姆斯说到这种东西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可陈剑秋只给他们做了一个比喻。   在不久后,这玩意儿就是黑色的液体黄金。   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真的找到了。   “那沃恩那些人怎么办?”杰罗尼莫问道。   “沃恩已经不会回来了,不过我遇到了平克顿的侦探们。”陈剑秋指了指亚当和飞鸟,然后又点了几个印第安的战士,“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他刚准备带着众人出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杰罗尼莫说道:   “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尽快安排我和纳瓦人的见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汤姆和杰瑞   陈剑秋带着队伍出了石头堡垒,径直向油井营地的方向而去。   此时,龙卷风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陈剑秋暂时没有心思进镇慰问灾民,毕竟,他现在两手空空,啥也没有。   他手上连一本圣经都没有。   既不能给他们提供物质上的鼓励,也无法给他们精神上的安慰。   所以,陈剑秋还是着重于眼前的事情:先把霍尔姆斯弄回来,这人是个宝贝。   那帮平克顿侦探的突然出现他是没料到的,陈剑秋知道上次林肯郡之后,林奇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也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如果这帮贼心不死的家伙杀回钻井营地,掳走了地质学家,那就不太好办了。   想到这里,陈剑秋拍了拍黑萝卜。   这匹黑马在石头堡垒里喝了口水,啃了几口燕麦饼,便又精神抖擞起来,此时感觉到主人拍他,便再次扬蹄,不知疲倦地加起速来。   几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钻井的营地。   营地里一片安静,篝火还在燃烧,但地上的尸体都不见了。   陈剑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众人勒马停下。   “霍尔姆斯!”陈剑秋朗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   陈剑秋下了马,掏出枪走进了营地,其他一众人跟在他的后面走进了营地。   他们也都掏出了武器,全神戒备。   营地中好像有某种低语从地下传来。   “霍尔姆斯!”陈剑秋又喊了一声。   半个脑袋从不远处的地面上露了出来,一双眼睛眨巴着。   随后,一只手臂也从地下伸了出来,向着他们挥舞着:“在这儿呢!”   这声音不是霍尔姆斯是谁。   陈剑秋把枪收了起来,走了过去。   前面是一个大坑,坑里面全是士兵的尸体,地质学家正拿着一把铁锹,往尸体的身上盖土。   而他的旁边,有两个士兵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的身边都没有枪,一边干活,一边还在讨论着一些不太着边际的话题。   “霍尔姆斯先生,不用太辛苦了,我们俩就能搞定的,你休息一下吧。”一个士兵直起了身,对着霍尔姆斯的方向说道。   然后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见了陈剑秋。   这人不是已经跑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带着那么多人?   陈剑秋冲着他笑着挥了挥手,人畜无害的样子,那个士兵实在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杀人狂魔联系起来。   要知道,现在坑里躺着的,都是他干的。   陈剑秋蹲了下来,看了看一头汗的霍尔姆斯,朝着那两个士兵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说道:   “这俩什么人?”   地质学家抹了抹头上的汗:“哦,这俩人啊?原来一个是锅炉工,一个是金工师傅,俩人连枪都拿不稳,就被留下来守营地了。”   “哦~”陈剑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沃恩的士兵里真的有技术工种,他还以为这帮人都是翻着说明书自学成才的呢   “他们俩怎么对你这么客气,没把你怎么着?”陈剑秋继续问他。   “哦,他们很敬重知识分子,对,像我这样的。”霍尔姆斯也直起了身,挺直了腰杆。   “那我呢?”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   霍尔姆斯抬起头,看见他在蹲在坑边上捏着土,脸上赶紧露出了笑容:“你也不错,你也不错,不过,要是能再给我加点原始股就好了。”   陈剑秋没理他,直接冲着对面两个士兵喊道:“喂,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   “汤姆。”   “杰瑞。”   “你们家在哪?”   “我们没有家,先生,1873年的大萧条之后,我们就一无所有了。”   “好,就你们俩了。”陈剑秋从坑上面跳了下来,他从霍尔姆斯的衣服兜里掏出之前给他的那叠美金,分成两叠塞到了俩人手里,“以后跟我混吧。”   “你的那份我回头给你哈。”陈剑秋回过头冲着霍尔姆斯嬉皮笑脸道,“算在你那份原始股里。”   霍尔姆斯叹了一口气,这货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他手里拿钱赏人了。   用陈剑秋的话说,谁让他是拥有原始股的人呢。   飞鸟他们也从帐篷里翻到了几个铁锹,和陈剑秋一起加入到了埋坑的行列里。   陈剑秋把最后一捧土盖上了沃恩的脸,然后又加了一层土,再往上面踩了两脚踩实。   尘归尘,土归土,生于自然,而归于自然。   在埋完了人之后,他们在锅炉工和金工的帮助下,把钻机和蒸汽锅炉都拆了下来,重新装载到了马车上。   这些事情花了他们不少时间,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装上马车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去把钻孔封了吧。”陈剑秋吩咐道。   两个工人师傅把洞口处理完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真的不用留个记号什么的么?”   霍尔姆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手上的地图:“放心,你们得相信我的眼睛。”   众人拔寨启程,由于马车上载着很多大家伙,所以回程的速度没有去时那么快。   回到石头堡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们再不回来,我们恐怕又得派一批人去找你们了。”杰罗尼莫打开了堡垒的大门,把队伍迎了进来。   “找到那些纳瓦人了没?”陈剑秋一边风尘仆仆地往屋子里面走,一边问道。   “没有,这边除了南边的山脉,其他方向都是平原,一览无余,如果他们真的在山里,恐怕我们想找也找不到。”作为同样是本地印第安人的杰罗尼莫,非常了解这些部族的生活习惯。   “那就等他们来找我们吧。”陈剑秋喝了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那群投降的士兵怎么办?”杰罗尼莫指了指对面的屋子,之前蹲墙角的家伙都被关在了那里。   “先关着,现在没工夫收拾他们。”陈剑秋继续喝着水,“先审俩厨子出来,管他们的饭,粮食从他们库存里扣。”   他现在需要休息,霍尔姆斯也一样,在蒸汽锅炉旁睡觉,确实不是一个很美妙的体验。   这一夜,相安无事,岁月静好,没有纳瓦人,没有越狱,没有枪声。   在沃恩之前的办公室里,陈剑秋坐在椅子上,翻着他桌子和柜子里的资料,比如书信、授权文件什么的。   他想看看这片地方的主人到底是谁。   沃恩的直接老板是一个叫做约瑟夫·卡洛威·利亚的人,在新墨西哥州颇有名望,沃恩在信中称呼他为船长。   但从其他的文件和共济会的那封信来看,这个人显然只是一个白手套。   而在所有资料中,另一个提得比较多的名字,陈剑秋见过。   这个人和他有一面之缘,在之前圣菲的舞会上。   新墨西哥州的参议员,斯科特。   看样子,这人对于这里也进行了不少帮助,不管是关于土地获取的合法性,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人在新墨西哥州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陈剑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老人的形象,自言自语道。   他坐回了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沃恩的那颗印章:“这帮家伙手伸得这么长?”   正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门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飞鸟突然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   “老大,有情况。”   陈剑秋眉毛一挑:“怎么了?”   “堡垒外面,来了几个人。”   难道是纳瓦人?   陈剑秋丢下了手中的印章,向着石墙走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面试与裁员   快放我们进去!   堡垒外面,大门口,一个壮汉冲着石墙上面嚷嚷,他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又咽了下口水,以湿润下自己干燥的喉咙。   他的身后,一个戴着眼镜的老者骑在马上,不安地东张西望。   其他几个同行的人,都已经从马上爬了下来,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被太阳晒得焉着脑袋。   只有一个牛仔模样的人,静静地看着大门,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该死的太阳!该死的沙漠!该死的新墨西哥!”壮汉咒骂道,他颓然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确实是和陈剑秋他们一样,是直接穿越了几百公里的奇瓦瓦荒漠而来。   这些人并没有像陈剑秋他们那样准备了足够多的水和食物,所以一路上走得十分艰难。   可如今历经千难万苦到了目的地,居然还吃了一个闭门羹。   陈剑秋从石墙的角落里看着下面这帮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沃恩迎接他们的时候说过,最近会有一批专家团队过来。   对于是不是专家团队这件事上,陈剑秋一直认为自己和霍尔姆斯并没欺骗那个入了土的军官,他们从未承认过。   但也从没否认过。   这些人该不会就是那个专家团吧?   陈剑秋不慌不忙地从石墙上走了下来,带着一帮人来到了大门口,把堡垒的门打开了。   可当门开的时候,陈剑秋突然奔了出去,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他跑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的学者面前,一把握住了他们的手。   “你们终于来了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   “我还以为长官已经把我们忘在这个地方了,他们终于肯给我们派专家来了。”   “五年了!你知道我们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陈剑秋“热泪盈眶”,握着学者的手死死不肯松开。   学者有些动容,他赶紧从马上下来,倾听着陈剑秋的言语,深深感觉这些拓荒的先锋们不容易。   “我记得临行前,那边的人跟我说,这里的军官不是应该一个白人么?”学者身后的壮汉有些狐疑。   “被响尾蛇咬死了。”陈剑秋深感痛惜。   他身后的汤姆和杰瑞互相看了一眼,诚恳地点了点头。   “可,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印第安人?其他人呢?”壮汉依旧狐疑地看着杰罗尼莫他们几个。   “你也知道的,这里原来是印第安人的地盘,为了更好的和他们对抗,我不得不也招募了一些印第安人。”陈剑秋的话一点也不磕巴,听起来非常有道理,“至于其他人么,都在屋子里专心的准备面试。”   “面试?”壮汉一头雾水   然而,学者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见了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睡眼惺忪的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学者高声喊着地质学家的名字,同时向着他跑去。   霍尔姆斯还没完全睡醒,昨晚上是他最近睡得最好的一个觉,所以他睡到现在才醒。   他刚走出门准备找点吃的,便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带着眼镜的人向他跑了过来。   “史密斯?”霍尔姆斯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这个人眼熟。   不过很快,眼镜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这一切已经被陈剑秋收在了眼底。   看样子这俩人认识。   两人足足抱了有半分钟才松开,天知道这个名叫史密斯的戴眼镜老头在来的路上经历了什么,他乡遇故知,这一抱竟然抱出了生死重逢的味道。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霍尔姆斯拉着史密斯的手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向他做起了介绍:   “这是我的老友,名叫罗德·史密斯,是一名地质学家,不过,他也是一名化学家,上半辈子就一直在和石油打交道。”   “是的,我之前在标准石油公司供职,替他们研究一些炼油的工艺,不过最近遇到了些不太顺心的事儿,所以就离开了,这不,又重新到处找石油了,哈哈哈!”   眼镜学者史密斯很爽朗,他的笑声整座堡垒都听得见。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陈剑秋:“这是约瑟夫给你的,我没有打开。”   陈剑秋打开了信。   还没读几行字,他便感受到了写信之人的愤怒和嫌弃,那感觉仿佛是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狂骂,振聋发聩。   “这是最后一次!上头让我给你带句话,你要的专家团,给你凑好了,经费也一并带来,如果三个月之内能找到,那就直接在那里把那该死的石油给我打出来,如果三个月之内找不到,你就和他们一起给我滚回来!”   那个幕后的老板,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信的下面,便是介绍专家团的人员:   史密斯自不必说,石油专家,能在洛克菲勒的公司里任职,必然不凡;   那个壮汉,名叫雷吉·杰克逊,是个工程师,负责油井的设计和搭建,令人意外的是,这人还精通厂房的设计。   至于那个牛仔,信里面并没有明确说明他的来历,只知道负责这群人一路上的安全。   其他人里,还有一个医生和一个厨子,这俩人负责专家团的健康和伙食。   除此之外,他们竟然还派来一个会计,那笔经费,也在会计的手上。   这个家伙也戴着个眼镜,手上总是拿着一本本子,身材瘦骨嶙峋,陈剑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那几百公里的荒漠的。   看样子,上头对于罗斯威尔这帮人经费的使用,颇为不满,于是派了个会计过来管账。   史密斯与霍尔姆斯相识多年,根据他的了解,自己这位老友算是个体面人,是正儿八经的顶级地质学家,在国家地理学会都挂了号。   既然他在这里,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史密斯招呼着自己的团队赶紧进来。   陈剑秋带着他们进了沃恩的办公室,当然,现在这个办公室是他的了。   “我们找到了一处石油。”陈剑秋很简短坦白道,“就在不久前。”   “还有水。”霍尔姆斯在一旁补充道,“所以,我们相信这里附近还有很多油。”   听见这句话,史密斯和专家团的众人都开心地差点蹦了起来,只有那个牛仔,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所以,工作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陈剑秋从抽屉里掏出一本花名册。   这是丹尼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理好的。他在那些投降了的士兵里一个一个确认过。死去的那些,都被划掉了。   “我打算缩减一定的开支,所以准备打发一些人回家。剩下的和我们一起完成任务。”陈剑秋指了指花名册,“正好你们来了,一起参谋参谋吧。”   那个瘦子会计连连点头:“是的,缩减开支是非常必要的。”   于是,一场“面试会”就在陈剑秋的那间办公室里召开了。   那些投降了的士兵们被一个个带进了屋子里,同时面对一群人的注视。   主面试官是陈剑秋,其他三人分别是史密斯、霍尔姆斯以及工程师杰克逊。   面试的过程很顺利,被带进来的士兵们开始基本是一头雾水,他们看着陈剑秋身后带着枪的几个恶汉,也不敢胡说八道。   其他面试官们则从专业的角度进行了考核,他们深感于这支队伍里的卧虎藏龙。   不过普遍的问题就是很多人都比较紧张,有几个甚至当场晕了过去。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这些人是因为丢了工作吓得,还是得知有遣散费开心的。   他们的“长官”陈剑秋,竟然破天荒地跟会计提出给遣散费这种东西,从上面给的经费里出。   这些人又不是真的士兵,他们只不过是公司的雇员而已,遣散费是什么东西嘛,闻所未闻。   不过在陈剑秋的坚持之下,会计还是答应了。   在一番筛选之后,只留下了七到八个人,基本上都是和汤姆还有杰瑞类似的人,他们之前也基本是队伍中打洞的中坚力量。   其他人,则拿了钱和东西,坐上马车,准备“荣归故里”了。   对于他们来说,能活着回家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陈剑秋站上了城墙,目送着他们远去,非常满意。   这些人留着就是消耗粮食,还没什么大用,总不能指望这帮归心似箭的人替自己卖命吧。   至于遣散费么,天生就在会计手上,自己暂时也动不了。   用他们自己公司的钱遣散自己的员工,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八十章 罗斯威尔的新镇长   在专家团到来后的两天里,除了那些卷起铺盖的“被裁人员”,陈剑秋还送别了另一队人马。   这支队伍比士兵的队伍还要庞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是罗斯威尔的居民们。   当陈剑秋带着石油专家史密斯以及工程师杰克逊他们几个来到罗斯威尔镇参观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在龙卷风经过的线路上,几乎什么都不剩下了,不管是木制的房子,还是土坯的小屋,统统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最多留着几道断壁残垣在那里。   “我的上帝啊!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史密斯扶了扶自己的眼睛。   “一场龙卷风。”   陈剑秋捡起了地上一块断了的木片,看了一眼,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土站了起来。   他看到镇子的边缘,那些幸存的居民,正在往马车上摞行李。   他们都神色麻木,眉眼间带着丝丝戚容。   “大家收收好东西准备集合出发吧。”一个看起来年纪挺大的人在每家的马车之间来回走着。   “镇长?”陈剑秋身后的汤姆喊道,看样子他认识这个老人。   老人便是这个镇子土地的前拥有者,镇子的第一任邮局局长,罗斯威尔镇的命名者,镇长——凡·史密斯。   他爹名字叫罗斯威尔·史密斯。   镇长回头看了一眼汤姆,他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于是便走了过来。   “抱歉,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们那边说这事儿,沃恩呢?”   “死了。”汤姆吸了下鼻子,“前不久被响尾蛇咬死了。”   “哦,可怜的孩子,那真的是太遗憾了。”镇长摇了摇头。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正在装车的居民和七零八落的房屋残骸。   “我想我当初可能真的错了,这鬼地方除了响尾蛇和沙,子还有该死的自然灾害外,什么都没有。”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总是那么渺小,它会给与你馈赠,但也会在发脾气的时候随手将你摧毁。   “你们,准备集体离开了?”陈剑秋开口了。   镇长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国人,看向了汤姆:   “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们堡垒驻扎部队的新长官,他姓陈。”汤姆介绍道。   “抱歉,我好久没到石头堡垒那边去了,没有见过您。”镇长急忙向陈剑秋脱帽行礼,“嗯,是的,我们准备放弃这个小镇了,我们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已经一无所有了。”   陈剑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反正现在地也不是他的,在这鬼地方待着还不如赶紧去其他地方找机会。   “镇长先生,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陈剑秋突然说道。   “您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您。”镇长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当初在您手上购买小镇及周边土地所有权的是利亚船长吗?还是另有他人。”陈剑秋开门见山,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时间毕竟不多。   可没想到,镇长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   “那人只是一个白手套,背后的人据说来头还挺大,好像是纽约那边的,好像还是他们律师的业务很娴熟。还有斯科特那样的混蛋帮着,新墨西哥州真的太混乱了。”镇长愤愤不平道,看样子在卖地的时候遭到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   陈剑秋心里有了数。   “对了,陈先生,您可派一些士兵护送一下我们吗?到林肯郡就可以。”镇长好像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手上有人有枪。   “哦,你说士兵们啊,他们好多也准备回家了。”陈剑秋指了指奇瓦瓦荒漠的方向,“如果你们走得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   离开镇子的队伍很快就集合完毕了,镇长向陈剑秋他们道了别,便带着队伍离开了小镇。   “这个镇子的镇长现在是你了。”临走前镇长语重心长地对陈剑秋说道。   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没有民主选举,连个章都没留给他,只有口头的一句话。   陈剑秋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破败镇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镇长你还真是大度啊。   “老大,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我们找到石油了呢?”肖恩在身后问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肖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己的老大好像又在说什么他家乡的歇后语。   傍晚时分,众人回到了石头堡垒。   大部队离开时候,整座石头堡垒里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清,留下来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陈剑秋回到了办公室里,他把飞鸟叫了进来。   他从包里抽了一张纸条和一封信出来,递给飞鸟。   纸条是之前在蒙特罗斯的时候,勃朗宁给他的,上面记载着张大年他们的临时居住地址。   “按照这张纸条上的地址,找到张大年,把信给他,我信上写得很清楚,让他先派一些人过来,记住,不要全部过来。”   飞鸟点了点头,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出发。   随后,他又把那个又瘦又高的会计喊了进来,递给了他另外一张纸:“这是为了下一步工作所需要采购的物资,你看看呗。”   会计把脸凑到了那张纸上,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你这很多东西跟油井都不挨着啊,这些都是建筑材料啊。”   “更离谱的还有这个,子弹和炸药?”会计指着纸上的几行物资,情绪很激动。   “是啊,怎么啦?”陈剑秋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行,这事儿我得和上面汇报下。”会计坚持道。   “可以,没有问题。”陈剑秋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罗斯威尔的最后一名邮局员工,白天已经跟着他的局长离开了小镇。   现在这里方圆几百里的邮差,只有陈剑秋钦定的新任邮局局长——肖恩了。   在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陈剑秋一人。   屋子里煤油灯的灯光昏暗,他双手交叉,陷入了沉思。   石油这玩意儿固然好,但没有向往运输的便捷交通和销路,没有任何意义。   有个落脚点当然也很棒,然而罗斯威尔现在就是一座废弃了的空城,破旧不堪。   更何况,现在这片地理论上还不属于他。   这些都需从长计议,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   陈剑秋没有忘了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在纳瓦族领地上藏着的那个宝藏。   那些纳瓦人的态度晦暗不明,不要说请求他们的配合,如果自己贸然离开,他们会不会立马攻击这座堡垒,都不好说。   那些投降的士兵里,虽然都经过了自己的筛选,可有好些没有战斗力,可如果他们真的闹事怎么办?   如果自己真的要去找宝藏,带哪些人走?留那些人?   这些,都是问题。   陈剑秋站了起来,在桌子前来回地踱着步,煤油灯将他的侧影投射在墙上,来回晃动。   突然,陈剑秋停了下来。   他没有转身,但是开了口,像是对着空气在说:   “有什么事情就进来吧,外面冷,鬼鬼祟祟地躲在我的门口比较危险,如果被卡米拉的枪盯上了,我怕你连尸体都没有全的。”   陈剑秋的话刚说完,一个牛仔打扮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盯着陈剑秋的背影,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斗枪   陈剑秋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人一身牛仔打扮,是跟着专家团来的。   他留着络腮胡子,皮肤焦黄,如果不是因为那张昂撒人脸特征过于明显,光从肤色判断,你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墨西哥人。   信里面说他的职责是保护专家团的安全,不过具体的来历并没有说明。   陈剑秋没有说话,等着这个人先开口。   “你以为你的把戏骗得了那些书呆子,能骗得了我吗?”   络腮胡子说话了,他警惕地和陈剑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在门口的地方。   “哦?”陈剑秋屁股靠在了桌子上,双手抱在胸前。   “你不是这座石头堡垒的人,也不是这里的什么军官。”络腮胡子慢慢地说着,语气中带着试探。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剑秋的神态。   可他从陈剑秋的脸上也看不出来,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平静的可怕。   “我了解过,这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印第安士兵,更不用提黑人和中国人。”络腮胡子继续说道。   他盯着陈剑秋的眼睛。   “我见过你,在圣菲,那时候,你和阿斯特在一起。”   络腮胡子环视了一下这个办公室:   “这间房间原本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上了吧。”   陈剑秋不承认,也不否认,眼前的这个人知道点什么,但肯定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自己能杀了沃恩,就不能杀了他么?   “话说完了吗?”陈剑秋开口说道,他欠了欠身子。   络腮胡子明显误会了他的动作,他手滑向了自己的枪套。   “我要是你,就不会去打算拔枪。”陈剑秋拿起了桌边的咖啡,放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放回了桌子上,“你是斯科特的人?”   络腮胡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反而燃起了一分炙热。   这个年轻人果然不简单。   “对,我是斯科特的人。”络腮胡子直接承认了,“前段圣菲的一系列事件,应该都跟你有关系吧?”   “我曾经是一个赏金猎人,最优秀的那种,所以,我对任何一个顶级的杀手,都有着天生的直觉。”络腮胡子陷入了一种莫名很迷离的状态。   但是他的状态很快被门外的一个声音打破了:“这货原来倒还真是个赏金猎人,不过喜欢天天跟人赌枪法,有次跟别人赌枪法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怀俄明州大法官的儿子。”   “别人都是顶苹果,他让那个可怜虫脑袋上顶了个硬币!”   “于是这家伙被人追到了天涯海角。不知道怎么混着混着混到了这里来。”   哈尼夫出现在门口的地方,他靠着门框,看向了那个络腮胡子:“你说是吧,阿比奥顿。”   “那不是不小心!我再跟你说一次,哈尼夫,是我看那个家伙不爽!”阿比奥顿一改之前的镇静,冲着哈尼夫吼道,“还有!我没有逃跑!”   他从进堡垒的时候开始就看到了哈尼夫和卡米拉,只是不太清楚这俩赏金猎人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而已。   “哼。”哈尼夫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阿比奥顿不再理哈尼夫,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转向了陈剑秋:“看你这个意思,是要人多欺负我人少咯。”   “不,我只是好奇你踏进这个门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陈剑秋说道。   言外之意,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发起攻击,上演孤胆英雄么?整座堡垒都是我的人,主角又不是你。   跑回去告诉斯科特么?大门朝西开,外面是两百公里的荒漠,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拿了斯科特的钱,但并不代表我会替他卖命,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我只负责那些书呆子们的安全。不过既然遇上了你……”   阿比奥特嘿嘿一笑。   “我只对枪法好的强者感兴趣。”他眼神狂热地看向陈剑秋,“听说你在圣菲的决斗里杀了范克里夫?”   “我要和你比枪!”   陈剑秋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和你比?你是有钱还是怎么滴?”   “我有名!”阿比奥特低吼道,“我要赌上我枪手的荣誉!”   “嗯,他的枪法是有点名气,算是西部的赏金猎人里数一数二的了吧。”哈尼夫在一旁“认证”道,“除了那次失手。”   “那不是失手!是谋杀!”阿比奥特的吼声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这吸引来了卡米拉和丹尼他们几个人。   “没听过。”陈剑秋摇了摇头。   “这样,你赢了,我给你白打工十年!我赢了,你给我当跟班十年,如何?”阿比奥特牙齿都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恶狠狠地说道。   “哦?听起来有点意思。”陈剑秋好像突然来了兴趣,“不过你只有一个人,我有一群人,你给我白打工二十年比较合适。”   阿比奥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额,陈,你要不要再考虑下。”哈尼夫提醒道。   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人是个枪痴,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花式玩枪,论枪法,一点也不比亚当差。   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自己的现在算是陈剑秋的跟班,如果陈剑秋又成了阿比奥特的跟班,那岂不是自己变成了跟班的跟班?   两个人走到了屋子的外面,哈尼夫和其他人点了好些火把,把屋子的外面照得如白昼一般。   阿比奥特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硬币,立在了屋子外的桌子上,然后倒退了几步,站在了离桌子十来米远的地方。   他掏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不加瞄准,对着那枚硬币就是一枪。   只听得“叮”得一声脆响,桌子上的硬币不见了。   很显然,这枚硬币被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而当众人看向桌面的时候,发现桌面上没有一点枪痕。   “嗯,干净。”亚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观战的众人里。   阿比奥特挑衅地向着陈剑秋看了一眼,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打死大法官儿子的事情,可能确实是故意的。   “借我俩硬币。”陈剑秋转过头对肖恩说道,“我没零钱。”   黑人赶紧把火把丢在一旁,摸遍了浑身上下,才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两枚硬币,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也不多废话,他接过肖恩手中的硬币,直接抛向了空中。   紧接着,他用极快的速度拔出了自己的枪,连续敲了撞锤两下。   空中同样传来了两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等到不远处传来硬币落地的声音时,陈剑秋的枪,已经回到了他的枪套里。   阿比奥特长大了嘴巴,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他实在是无法相信,有人能在黑夜里连续命中两枚在空中的硬币。   哈尼夫举着火把在周围找了一圈,随后取回了两个硬币,中间都开了花。   一旁的亚当眯起了眼睛,他这个师傅也没想到自己的徒弟现在还会这些花活儿,他还真想看看这小子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阿比奥特神色有些尴尬,他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他还有一个未练成的绝技。不过在如此赌上名誉的战斗之中,不突破一下自我是不行的了。   他抽出了四张扑克牌,如同刚才陈剑秋扔硬币一样抛向了空中。   此前他尝试过很多次,最多只能一次性打中三个。   这一次,阿比奥特全神贯注,他把自己的潜能逼到了极限。   在连续击发了四枪之后,那四张扑克牌纷纷向地面飘落。   众人围了上去,发现这四张牌的中间,都多了一个边缘烧焦了的弹孔。   “我,我成功了!”阿比奥特异常地激动,仿佛他并不是正在进行一场赌斗,而是在做着某件非常有意义的挑战自我的事情。   他抽出一张扑克牌,捏在了手里,冲着陈剑秋叫嚣道:“小子,有本事你来试试扑克牌啊!刚才的硬币只是你运气好。”   可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枪响。   阿比奥特吓得哆嗦了一下,他发现陈剑秋的枪口正对着他,枪口还冒着烟。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中弹,刚准备对陈剑秋毫无道德底线的行为破口大骂。   可他发现了手上的纸牌中间并没有和他自己的那几张一样出现弹孔。   阿比奥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拿着牌在陈剑秋的面前挥了挥:“很遗憾,没打中,这局,我赢了。哈哈哈哈。”   阿比奥特狂笑着,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他已经在想怎么差事这些个跟班了。   可他突然发现,周围好像没有其他人说话。   他只得停止了狂笑,看向了众人,陈剑秋已经收起了枪,一言不发,而其他人正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他。   那种眼光,好像,额,是在看小丑。   “你转转你手上的扑克牌呢。”哈尼夫提醒道。   阿比奥特这才想起了手上的那张扑克牌,他拿了起来,将扑克牌的侧面转了过来。   在侧边的中轴线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弹孔!陈剑秋的子弹,从侧边贯穿了扑克牌!   阿比奥特的拈着扑克牌的手指微微一动。   这张扑克牌,被子弹分成了两层!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增一个卧底   看着手里被“撕成”两层的扑克牌,阿比奥特有点茫然。   怎么可能有人能用一颗子弹把纸牌从侧面一分为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枪法怎么可以练到这种地步?这太不可思议了!   可为什么周围这帮人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还要比吗?”陈剑秋歪过头,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问他。   阿比奥特不做声,他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可以赢眼前这个中国人。   “让大伙儿散了吧。”陈剑秋转过头,对卡米拉说道。   “散了!散了!”卡米拉招呼着大家。   大家各忙各的事情去了,只剩下哈尼夫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还在围观。   这个团队里,只有他和唐尼属于编外人员,前不久刚和大部队汇合,陈剑秋也没明确地跟他说转正的事儿。   现在,终于有个新的大冤种了,这货属于自甘被白嫖的,比自己地位还低,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愉悦。   有的时候,人类获取快乐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   “你怎么还不走?”一旁的卡米拉皱起了眉头。   不过哈尼夫正沉浸在有人垫底的快乐之中不能自拔,并没有听到卡米拉的话。   他的屁股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哈尼夫转过头正准备发怒,一眼看到是卡米拉,顿时没了脾气,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就走,这就走。”   在众人都散去之后,只剩下了阿比奥特和陈剑秋。   陈剑秋的姿势没有换:“怎么样?还有什么要说的?”   阿比奥特觉得自己在西部还算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他一咬牙:“愿赌服输,白干就白干,哪怕你不管饭。”   陈剑秋笑了:“你跟我进来吧。”   他带着阿比奥特进了屋子。   陈剑秋在办公室椅子后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铁杯子,然后从壶里面倒了一杯咖啡,递到了阿比奥特的手上:   “我还真不太习惯陌生人替我白打工。”陈剑秋说道,“而且我这儿好像也不缺玩儿枪玩的好的。”   “你觉得我不配给你干活?”阿比奥特瞪大了眼睛。   你一枪崩了我可以,但是这么侮辱我不行。   “不,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不过工作地点比较特殊。”陈剑秋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纸袋子“你回到斯科特那里,继续替他干活。”   阿比奥特接过了纸袋子,向里面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里面是一摞美金。   “你要我做什么?杀了他吗?”他目测了一下美金的数量,买一颗人头肯定是够了。   “这里面是你在圣菲的活动经费和第一次的薪水。”陈剑秋看着阿比奥特,“你在斯科特那继续待着,去获取他的信任。然后帮我查一件事情,就是这块地真正的主人是谁。”   “你准备让我去干卧底?”阿比奥特愣了一下。   “嗯。”陈剑秋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团队的成员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阿比奥特点了点头,收下了那个纸袋。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忠诚,但他是一个重视荣誉,一诺千金的人。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如果有危险的话,就立刻撤回来。”陈剑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来。   阿比奥特没有说话,走出了大门。   陈剑秋再次靠在了椅子上,他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阿比奥特算是一个插曲,不过打乱了他的思绪,最让他头疼的事情,还是一样都没有解决。   突然,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按到了陈剑秋的头上,两根指头在他太阳穴的地方沿着顺时揉着。   陈剑秋没有睁开眼睛,他知道手的主人是谁。   “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准备出发去找宝藏了,罗斯威尔这边就交给你了。”陈剑秋说道。   “嗯。”卡米拉轻声答应了一下。   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炉子上煮着咖啡的声音。   西部的夜晚,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   陈剑秋和卡米拉都在享受着着片刻的宁静。   果然,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陈剑秋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对上卡米拉那对紫色的双瞳。   “纳瓦人来了。”   陈剑秋起身,和卡米拉一起走出了门,正好遇上了准备来找他们的杰罗尼莫。   “他们来了,在外面,不过没有靠近。”   陈剑秋直接爬到了石墙上面。   不远处,在距离石头堡垒一百多米的地方,十来匹马出现在空旷的荒野之中,他们破天荒地举着火把,这让石墙上的人看清楚了他们的脸。   他们长得和阿帕奇人没有太大的分别,和他们一样,也在用油彩在脸上勾勒了一些图案。   “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陈剑秋下了石墙,骑上了黑萝卜,“那个纳瓦族内奸呢?”   那个纳瓦族内奸被踉踉跄跄地推了出来,他的手一如既往地被绳子捆着。   这家伙从陈剑秋他们到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好日子过,处处遭人白眼。   而石头堡垒易主之后,这家伙更是被单独关在了一个房间里,专家团面试了石头堡垒里几乎所有的成员,却唯独没有提审这个家伙。   叛徒,自有叛徒的用途。   “我们跟你一起去?”丹尼转身就准备去牵马,其他印第安的战士也做好了准备。   陈剑秋摇了摇头:   “酋长和大祭司和我一起去就可以了,你们其他人和卡米拉一起在家就行。”   印第安人向来钦佩勇士,每个部族都一样,如果没有勇气,谁也没有办法在这片大陆上生存下去。   如果不是语言不通需要翻译,陈剑秋甚至打算单刀赴会。   再说,他这是去谈事情的,又不是去宣战的。   四个人,三匹马,出了石头城堡。   他们很快到达了那十几个人的面前。   为首的一个老者,面无表情,戴着用羽毛编成的头冠,那个造型陈剑秋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人皮地图上见过。   那只浑身布满了羽毛的蛇。   老者看到了大祭司,两人显然认识,但双方的表情,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连寒暄都没有。   陈剑秋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下了马,他把那个叛徒拽到了前面,解开了捆着叛徒手上的绳子,把他推向了为首的老者。   “你们部族的人,你们自己处理。”陈剑秋说道。   杰罗尼莫把他的话翻译给大祭司,大祭司再翻译给对面的纳瓦人。   一句话在同种语言下传递两次,意思都有可能发生变化,更何况不同语言。   为了力求没有歧义,陈剑秋争取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短一点。   叛徒手上没了捆绑的绳子,他低着头向着自己族人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于是,在走到半路的时候,叛徒的突然撒开腿,向着黑夜中狂奔而去。   陈剑秋摇了摇头,这人恐怕已经疯了,在这旷野之上,能跑到哪去。   果然,纳瓦人老者旁的一个年轻人弯弓搭箭,瞄准了叛徒逃跑的方向一箭射了过去。   叛徒后心中箭,闷哼一声便扑倒在了地上。   那年轻人快马赶了上去,割下了那个叛徒的头颅,挂在了自己的马上。   老者向着陈剑秋点了点头,嘴上说了些什么,随后,十几人和马便调转马头,向旷野中而去。   “他让我们跟他走。”杰罗尼莫说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印第安人解决争端的方式   纳瓦十几人的队伍不算长,他们的阿帕卢萨马也并不算快,但是对这片荒原非常熟悉。   陈剑秋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向着南边的方向疾驰而去。   纳瓦族这个部落剩余的人,看样子就选择扎营在南边的山里面。   一行人借着月光进了山。   这里的山和怀俄明、犹他以及科罗拉多的都不太一样,乔木林会根据水资源的分布而集中,如果你能看到树林,那周围一定有着喀斯特地貌的洞窟溶洞。   而每片林子之间,则是光秃秃的一片,可能会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不过在那些绿色的乔木林里,整体环境还是相对不错的,和罗斯威尔相比,这里至少有水。   他们很快进了其中的一片林子,不久后,一片火光便出现在了陈剑秋的眼前。   那是一片营地,里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印第安人来回走着,他们大部分也都面黄肌瘦,食不果腹。陈剑秋大略估算了一下,约有不到一百人。   他一时间有点恍惚,这情形几乎和杰罗尼莫的部落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阿帕奇的部落好歹还有几把枪,而这个部落,武器却只有弓箭、斧子和刀。   众人行进到营地的跟前,从马上下来后,那个纳瓦族的老者带着陈剑秋他们,坐在了最大帐篷的篝火前。   陈剑秋这才发现,除了那个老者,刚才砍下叛徒头颅的年轻人,也坐在对面。   陈剑秋猜测,这个老者应该是头目,就算不是酋长,也是个实际的掌权人,而这个年轻人,打概率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能是继承人吧。   老者还没说话,那个年轻人却已经开口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针对杰罗尼莫的,因为酋长在听了大祭司的翻译之后,脸色不太好,可以看得出,他一直在进行着一定程度的忍耐。   陈剑秋突然意识到,可能暂时没他什么事儿了。   他之前便从杰罗尼莫的口中的得知,这两个部族之前的领地便是相邻的,彼此之间摩擦不断。   难怪印第安人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看样子,在谈正事儿之前,这两个部族之间,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要处理。   不过很快,两边的对峙就陷入了僵局,对面纳瓦族的人脸色非常难看,而杰罗尼莫这边也好不到哪去。   比较痛苦的是大祭司,他要听两边激烈的语言,并且还要尝试用不那么尖锐的语言,进行翻译。   很显然,简单的印第安部族语,很难做到。   于是,在两边僵持的间隙,杰罗尼莫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大致翻译给了陈剑秋听。   年轻人:杰罗尼莫,听说你们不是被追赶到了亚利桑那的沙漠里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杰罗尼莫:这不管你的事,孩子。   年轻人:你的族人呢?都死完了吗?还是就剩你们几个了?   杰罗尼莫:我们杀死了你们的仇人,所以,你该闭嘴了!   年轻人:仇人应该由我来手刃!他的头皮应该属于我!那是我的荣耀!   长者:(喝断年轻人)你不要说话!(转向杰罗尼莫)酋长,我和您身边的这位祭司相熟,知道您是一位非常杰出的酋长,可如果您真的要回来,应该去旁边你们原先的那块土地,而不是来我们的地方。   杰罗尼莫:酋长,这里并非使我们原本的目的地,指挥这场战斗的,也并非是我,杀死那个白人的,更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位“天勇者”。   年轻人:你这是在逃避,印第安的勇士,是大地的儿子,应当敢作敢当,我为您感到耻辱。   杰罗尼莫: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孩子。   ……   陈剑秋听得是一头包,这帮纳瓦人已经被沃恩和他的前长官打得快灭了族,只能拿着弓箭夜晚进行骚扰。   虽然纳瓦人这种“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抗争精神很值得鼓励,不过也没必要跟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吧。   大刀终究砍不出未来,这些人根本还没意识到自己部族濒临灭亡的原因,这点上,他们远远不如杰罗尼莫。   比如,就这么对待敌人的敌人?不说是朋友,慢慢聊聊总可以吧。   不知道是因为对刚才的言语交锋越想越气,还是从小就活在杰罗尼莫这个名字的阴影里,那个年轻人突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他指着杰罗尼莫,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他这是在干什么?”陈剑秋和杰罗尼莫正在聊天,听见了年轻人的动静,便同时看向了这个年轻人。   “他在向我挑战。”杰罗尼莫说道,“摔跤。”   陈剑秋看着这个年轻人,有点感慨。   如果冲动是魔鬼,那估计这个印第安年轻人心里,可能装着一个地狱。   不过,印第安部落之间,依旧流传着这种单挑的传统,也算是他们解决争端的一种方式。   总比后来有些人用“石头剪刀布”靠谱。   杰罗尼莫刚准备站起来,肩膀却被陈剑秋摁住了:“你是酋长,怎么能随便接这种挑战,让我来吧。”   “可他挑战的是我。”杰罗尼莫摇了摇头,印第安人重视荣誉,逃避挑战会被视为懦夫。   “没事,听我的,你的荣誉,我到时候会还给你。”陈剑秋转向了那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相当结实,比陈剑秋还要高半个头,火光映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发出淡淡的光泽。   在听了大祭司的翻译后,那个年轻人不停地摇头:“你太瘦了,摔不过我,你会被我摔死的。”   然后他继续转向杰罗尼莫,向着他大声地挑衅道:“怎么了?酋长,你是在逃避吗?我就说过你是一个懦夫!”   杰罗尼莫按捺不住,又准备站起来冲上去,可他的肩膀被陈剑秋单手牢牢按住,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酋长心中一惊。   陈剑秋脸上笑嘻嘻地看对面的年轻人,嘴上说道:“你是不配和杰罗尼莫较量的,他是一个勇猛的战士,而你只会聒噪。”   陈剑秋不知道祭司是怎么翻译的,他怀疑祭司直接骂了街,那个年轻人怒不可遏地看着他,并且表示要撕了他。   两人来到了营地的中央,那里有一片空地,可能就是供部族里的人跳舞之类用的。   这位年轻人已经走到了场地的一边,他在活动自己的筋骨。   而在一旁的老者,一脸慈祥地看着这个健壮的小伙子。   这孩子冲动,但是又有血性,这才是纳瓦人血脉的延续。   “如果你的父亲还在世,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年轻人高高抬起了自己的头颅,他为自己身上流淌着酋长的血而自豪。   不过陈剑秋在一旁听了翻译却不以为然。   他的团队里,光是酋长就有两个,你有个酋长血统算个蛋。   陈剑秋的热身运动,非常简单,他只是做了几个俯卧撑和压了压腿。   对面的年轻人摇了摇头,这看起来也太平常了,等下自己必须尽快把他解决,然后去挑战杰罗尼莫。   所以,当长者和大祭司同时表示摔跤开始时,他便直接冲向了对面的陈剑秋。   他的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陈剑秋的肩膀,准备利用自己身材的优势,直接一把将对面这个人摔倒在地。   可当他手触碰到陈剑秋的肩头时,有些愣住了,因为他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两块铁。   他试着摇动陈剑秋的肩膀,可眼前这个人的脚跟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但下半身不动,上半身也不动,如岩石一般。   “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瘦。”陈剑秋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该我了。”   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侧面倒去,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下一秒屁股便碰到了地面。   围观的众人也呆住了,一个矮年轻人半个头的人,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未来的酋长摔在了地上。   年轻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冲向了陈剑秋。   可这一次,他很快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人都飞在了空中,陈剑秋直接将他高高举过头顶,往地上扔去。   这一回,年轻人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屁股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了,不知道被摔成了几瓣。   纳瓦族的营地里,鸦雀无声。   陈剑秋很满意这场摔跤的效果,至少起到了压言的作用。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话了: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正事儿了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部族的挽歌   陈剑秋走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年轻人心怀敬畏,这个中国人看起来不高,但实力宛如高墙一般高不可攀。   肌肉比较完了,就该重新坐回谈判桌前了。   众人再次围坐到篝火前。   现在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剑秋的身上,之前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这个不说话的中国人,他们还以为是阿帕奇部族里刚出现的什么新鲜人物。只不过打扮成牛仔模样而已。   “我只说一件事情:欢迎你们回来。”陈剑秋的话很简短,便于翻译。   他根本不愿意和这些纳瓦人扯一些关于土地归属权的事情,那是那些把他们赶出去的白人和他们之间的事。   现在讨论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部族已经濒临毁灭,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认知已经没有办法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   生存还是毁灭,他们自己得做一个选择。   “原来的那批人走了,但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回来,至少现在,没有人会歧视和驱逐你们,未来的路怎么走,你们自己选,我尊重你们。”   陈剑秋不再说话,默默地等待着杰罗尼莫和大祭司的翻译。   在听完大祭司的翻译之后,对面的老者和年轻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那个老者说话了,不过他的反应,还是多多少少出乎了陈剑秋意料。   “我们不会再回去了,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陈剑秋知道这个“不剩下”,指得是什么。   他和霍尔姆斯在罗斯威尔附近寻找石油的时候,看到了一些聚居点的残骸,几乎都已经被大火付之一炬。   印第安人的生存方式,决定了他们并不会占领多少土地,然而,不同的信仰和生活方式之间,终究会产生冲突。   沃恩和他的那位被响尾蛇咬死的前辈选择的解决方式,是镇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片土地是他们的雇主的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一直对罗斯威尔的驻军进行着攻击呢?”陈剑秋有些奇怪。   “是复仇。”那个年轻人说道,“他们掳掠了我们的土地,杀害了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要复仇。”   陈剑秋看着那个年轻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飞鸟,这些人的价值观都很质朴,无可厚非。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陈剑秋知道他们可能还有一些原因没有说。   攻击罗斯威尔,可能还为了获取他们部族一些赖以生存的物资。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那些男女老少。   “晚点我会派人送一些物资来。”陈剑秋说道,“不过我们也没有多少。”   “我们会拿东西跟你们换的。”年轻人傲气地表示他的部族不会接受施舍。   “那最好了。”陈剑秋站起了身,握了握长者和年轻人的手。   两边就这么达成了初步的互不侵犯条约,简单但是脆弱,显然双方彼此之间还没有太多的信任可言。   这些纳瓦人和阿帕奇人不一样。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和那些阿帕奇人建立了一定程度上的战斗友谊。   更重要的是,陈剑秋已经了解到了他们的酋长杰罗尼莫是什么样的人。   他在自己的部落,有着崇高的威信,能够完全掌控着他的族人。   “对了,这边再往南是什么地方?”陈剑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南边?”听完了翻译的长者一脸疑惑,“那里我们从来没有去过。”   “没去过?”陈剑秋再次确认信息的准确。   “是的,再往南,有一条河,河的南边,从我记事开始,就从未踏足过。”长者说道,“长辈们说,那里是魔鬼的地界。”   “你们周围还有其他的纳瓦人部落吗?”陈剑秋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   “额,除了魔鬼之外,你们部族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河那边的传说呢?”陈剑秋尝试着获得更多的信息。   老头还是摇了摇头。   陈剑秋明白了,如果这老头没撒谎,宝藏十有八九就在南边的某个地方,回去对照下藏宝图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纳瓦族的人,不知出于敬畏还是信息传承的缺失,都没有成为宝藏的守护者,他们的祖先用传言的方式,让族人远离那块地方。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里真的有魔鬼?   想到这里,陈剑秋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笑了笑。   魔鬼他是不怕的。   虽然他不太懂这片大陆上的规矩,不过他一般用物理的方式驱魔。   陈剑秋见这帮纳瓦人也没有留客的意思,便站起了身,和杰罗尼莫还有大祭司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杰罗尼莫和陈剑秋并排缓缓前行。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从纳瓦人的营地出来后,便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酋长,我对你的许诺从未变过,我觉得这里是一个居住的好地方。”陈剑秋突然转过头,很诚恳地对杰罗尼莫说道,“你和你的族人可以在这里落脚。”   “虽然外界的威胁还没有解除,不过我会尽快去解决这个问题。”他补充道。   月光照着杰罗尼莫沧桑的脸,他看向了陈剑秋,笑了笑:“我懂你的意思,陈。”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转过头,看向了远方的地平线:“可我还是想再去我长大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离这里不远。”   “可如果那里有美军怎么办?克鲁克的军队还在奇瓦瓦沙漠的附近晃悠。”陈剑秋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现实,“我们暂时无法和他们抗衡。”   “我去看一看吧,如果路过那里而不去看一眼,我会抱憾终生。”杰罗尼莫坚定地说道。   陈剑秋没有再继续劝他,他知道,这是一个部族领袖的坚持。   很多东西,终究会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勇气,也是大幕即将落下时的挽歌。   “我会支持你的,如果最糟的情况下,我会保护你的族人。”陈剑秋做出了承诺。   杰罗尼莫看向陈剑秋,也笑了,他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和陈剑秋击了一个掌。   君子之约,一诺千金。   “不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陈剑秋抽出一根雪茄丢给了他。   杰罗尼莫点上了雪茄,从开始跟陈剑秋打交道开始,他就喜欢上了这玩意儿。   他吸了一口,感叹道:“只是不能继续帮你去找宝藏了。”   “没关系,位置基本上确定了,我自己会去的。”   陈剑秋嘴上叼着雪茄,双手拢了拢自己的外套。   大陆荒原的冬天夜晚,有点冷。   关于生存的话题,不光只有在这帮印第安人这里存在。   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他知道,明年,也就是1882年,一个法案的到来,将会让在美华人的冬天,变得更加寒冷。   凛冬将至。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而他,就是那个建屋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月之后   一个月之后,石头堡垒外,寻宝的队伍整装待发。   陈剑秋骑着黑萝卜,他已经换上了一套厚一点的加绒皮衣,这件衣服是张大年托牛三他们捎过来的。   老爷子本来还给陈剑秋准备了一个鹿头的帽子,那是他带着一群人在科罗拉多的森林里捕猎,然后亲手缝制的。   不过一来新墨西哥州的天气并没有科罗拉多那么离谱,至少白天温度还行,二来陈剑秋觉得脑袋上顶一个鹿头实在太过骚包。   所以,那个帽子还是留在了办公室后面的墙上。   几天前,飞鸟和牛三他们带着二十来个精壮的小伙子终于到达了石头堡垒,他们的背上都背着崭新的仿温彻斯特连发步枪。   牛三对他说,这十来个人都在勃朗宁的枪店轮岗过,接受过射击训练,算是目前张大年那里最精锐的力量。   自从陈剑秋离开了丹佛之后,张大年那里的情况并不算好。   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人愿意把地卖给他们,哪怕是最贫瘠的土地。他们不得不到了卡农的山脚边上拓了一块临时的落脚点。   那片土地种不了什么东西,于是张大年带着男人们钻进了森林,当起了猎人,一时间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滋润。   再后来,蒙特罗斯的勃朗宁枪铺开始给他们提供岗位。   蒙特罗斯离卡农不远,张大年便开始安排村落里的年轻人去轮岗。   最吊诡的事情是,自打他们开始给勃朗宁枪械铺提供安保服务后,枪铺的生意突然变得更好了起来。   相对应的是,当他们接收了枪铺的那几批枪之后,前来投奔聚居点的华人,竟然也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是附近的矿工,有的是丹佛周边的制造业工人。   但张大年还是一直在关注陈剑秋的消息,他更加坚定了要追随这位少主人的决心。   所以,当飞鸟来到卡农之后,张大年恨不得立刻就亲自带着人马前去罗斯威尔。   老爷子看完信正面之后,脸上的皱纹如春雨入泥,舒展开来,把信递给了牛三。   牛三也读完了,他和老头子可能是TP军里为数不多识字的人,他犹豫地对着张大年说道:   “大年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大年正是踌躇满志:“有屁快放!”   “我看少主这意思,他们那暂时需要的是一些能战斗,能干活的壮年人,您老……”   张大年瞪圆了眼睛:“我比你们差吗?我是吃饭吃不过你们?还是砍人砍不过你们?”   牛三默不作声,把信纸的反面递给了张大年。   老爷子这才发现,原来信纸的反面上还写了一句话:   “大年叔,我深知你仍能迎风尿三丈,不过希望你还是能在那边暂时稳住大局,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张大年热泪盈眶,牛三深感少主料事如神。   另外,这一个月里,霍尔姆斯和史密斯以及工程师杰克逊组成的专家团一直没有停止在罗斯威尔附近的搜索。   除了最初的那口石油井外,他们还在牧场的西边方向又发现了一处地下油泉,这些都是易于开采的地表石油。   除了两口油井以外,他们还干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在石头堡垒里面打了一口水井。   经过两位地质学家的反复认证,罗斯威尔周边的持水层是存在的,而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就在石头堡垒的正下方。   是的,之前沃恩和他的士兵们到处打洞,就是没在自己住的地方下面打,所以,他们还得去很远的地方找水喝。   史密斯欢天喜地地将这里的发现统统写在了信上,然后由阿比奥特一同带了出去,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   同时带去的,还有会计的那份经费异常使用报告。   至于那些个纳瓦人,两边倒是相安无事,陈剑秋亲自送了一次物资去,带回了一些木材和皮毛制品。   杰罗尼莫带着阿帕奇部落的勇士们出发了,向着他们的故土。   陈剑秋暂时没有让人去联系那些留在矿场的阿帕奇族人,一来自己这边完全稳妥,二来贸然联系洛岑,可能会有暴露位置的风险。   在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出发的寻宝队伍由陈剑秋带领,亚当、丹尼夫妇、霍尔姆斯、哈尼夫和他的跟班唐尼,还有肖恩,外加三个牛三手下的老兵。   基本都是精锐。   而飞鸟则留在了堡垒里,和牛三他们一起帮助卡米拉,他们需要和专家组们和那些通过面试的雇员一起,把钻井以及油泵搭建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寻宝队一路向南而行。   玉米在队伍前方的上空盘旋,这让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纳瓦族那个老者口中的那条河。   按照纳瓦人的说法,应该越过那条河流才对,可那样的话,就是往东了。   陈剑秋和霍尔姆斯再三确认方向无误后,便继续沿着河一路南下。   河岸的两边,都是高耸起的垂直的峭壁,石头都风化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根据流段的不同,有的地方布满了植被,有的地方,则仍然是光秃秃的。   霍尔姆斯一边骑着马,一边在他的那张地图上勾勾画画。   根据他的判断,这条河其实是一条南北向的河流,名叫佩科斯河(Pecos River),源出新墨西哥中北部,流经新墨西哥的东部和德克萨斯的西部。   “你说,我们要是这么一直沿着河南下,是不是坐船更方便点?”肖恩估计是屁股磨得有点痛,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你能现在给我们变几条船来,我们可以考虑你的建议。”丹尼在队伍的后方说道。   陈剑秋没理这两人的斗嘴,他突然发现,玉米突然不再向前飞了,而是在前方不远处的天空中不停盘旋着。   一边盘旋,还一边发出鹰哨。   陈剑秋快马向前。   前方的水声随着距离的接近而越来大,直到汇成一股巨响。   黑萝卜在前方停住了,而众人很快也赶了上来。   陈剑秋终于明白了纳瓦人误解这条河流的原因。   “丹尼,我猜,即使是肖恩变出船来,你恐怕也不会愿意坐的。”陈剑秋说道。   佩科斯河在他们的前方被截断了,水流咆哮着直坠而下,声势浩荡。   一道瀑布,出现在他们的下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湖边袭击之夜   陈剑秋下了马,走到了瀑布的边缘,向下看去。   瀑布的下方,是一个湖泊,颜色碧翠,翠艳不可方物,在周围以土黄色为基调的环境中,犹如嵌入一块无暇的翡翠。   他看着这个瀑布和这个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陈剑秋问身边的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赶紧掏出怀里的那两张地图,一张是他自己的,一张是那张人皮地图。   他反复地比较两张地图,又看了眼周围的地貌环境,眉头紧缩。   在思考了一番之后,他傻了眼。   “好像,好像就在这……”霍尔姆斯一脸沮丧,“怎么跟地图上的完全不一样!”   陈剑秋从霍尔姆斯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地图。   不管是人皮地图,还是霍尔姆斯的那张自制地图,宝藏的最终埋藏地点,都做了标记。   人皮地图上是一个大大的蛇形符号,而自制地图则是霍尔姆斯根据人皮地图标上去的。   如果依照方向和里程判断,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可,这里的环境和人皮地图之前所描绘的,完全不一样啊!   没有什么倒“山”字型的山谷,也没有什么祭坛。   “会不会是地质事件造成了地貌的变化?”陈剑秋问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还沉浸在自己的挫败感中,他摇了摇头:“根本不可能,这里在墨西哥湾附近,不存在地震或者火山喷发;况且,地质运动也不可能在短短两百年内把一个山谷变成湖啊。”   “那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操作呢?”陈剑秋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你看这里像吗?”霍尔姆斯摊了摊手,“不要说德克萨斯和新墨西哥的牧民们还没有踏足这里,就算有人来了,那得多大的工程才能带来这种变化啊!”   陈剑秋知道,霍尔姆斯说得是对的。   他看了眼身边的众人。   他们也都下了马,俯瞰着下面的瀑布和湖,感叹大自然的奇妙与瑰丽。   作为一个擅长爬房顶的惯犯,肖恩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会恐高。   所以,此时的黑人已经跑到了最前面,悬崖的边缘。   “真的是太漂亮了,太漂亮,我好想去拥抱它,如果不是我没怎么念过书,一定要写一首诗。”肖恩抒发着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慨。   “要不要我给你屁股一脚让你表演下‘空中飞人’?”陈剑秋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   瀑布顶到下面湖水的水面,大概有四五十米左右的高差,即使是落在水面上,姿势不对的话也要摔个半死。   “嘿嘿,不了,不了,我不会水。”肖恩赶紧退了回来。   陈剑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个办法下去扎营吧。”   于是,队伍调转马头,沿着来的路径返回,开始找下去的路。   陈剑秋原以为这回头的路不会走得太远,结果这边奇葩的地形,还是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   他再度感到了穿越前被高架桥支配的恐惧。   他们绕了一个大圈,中间甚至横穿了一次宽阔的佩科斯河,才找到正确的路。   等到他们再次能远远地从地面看到那个瀑布的真身时,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天空。   众人在湖边上停下了马,湖边是干燥的,他们取下露营所需的东西,开始搭建简易的营地。   众人把马栓在了湖边的大石头上,然后用沿途收集的树枝燃起了篝火。   陈剑秋拿起了铁杯子,放在篝火上的铁架子上,开始煮咖啡。   他现在也喜欢起了煮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美咖清苦,但能让人清醒。   更重要的原因,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搞到像样的茶。   “我值上半夜,你们忙完了赶紧去休息吧。”陈剑秋对众人说道。   丹尼妇人正弯腰在往火上的铁锅里放料,胡萝卜提供维生素,土豆提供碳水,牛肉提供蛋白质。   她的丈夫在和哈尼夫师徒检查营地边的环境,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行走的蛋白质能够加餐。   肖恩则带着三个中国小伙子在一锤一锤地加固帐篷。   霍尔姆斯,则仍旧坐在篝火边锁着眉头,研究着那两张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图。   只有一个人,颓然地靠着营地边的一块石头坐在了地上。   亚当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陈剑秋曾劝他在石头堡垒里休息。   然而,在出发的那一天,亚当还是出现在了石头堡垒的外面,他胯下那匹老马的马鞍袋里,插着几瓶牛三带来的二锅头。   “你用得着我。”他只说了一句,便驱使着老马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陈剑秋走到了亚当的身边,挨着亚当坐在了地上。   “林奇的那些平克顿侦探们不知道到哪了,我猜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不过玉米一直在我们头顶看着,好像也没发现他们。”陈剑秋说道。   他没有问亚当身体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嗯。”亚当表示自己听到了,他举起手中的二锅头瓶子,仰起脖子灌了一口,然后龇了下牙,“这酒越喝越有意思。”   陈剑秋也没有抬手去拦他。   亚当把自己的身子放平,将帽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陈剑秋找了一个毯子替他盖上,然后跟迎面走来的肖恩说道:“晚点把他抬到帐篷里,让他平躺着。”   夜深了。   湖边的夜晚是单调而又无聊的,瀑布流水拍击着水面的声音盖住了其他任何细微的响声。   陈剑秋坐在篝火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注视着夜空中的月亮和头顶的悬崖。   他的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放在自己旁边的石头上。   营地的选址在湖边瀑布的下方侧边的空地上,这样即使平克顿的那帮人真的跟在后面,也无法直接从瀑布上方往下直接对营地进行攻击。   不出意外,等这个夜过去,他们明早就可以开始研究藏宝的地点了。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营地外围,拴马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动静。   这个动静,不太正常。   陈剑秋拿起枪,慢慢地向着湖边上走去。   他走到了近前。   那些被栓在石头上的马,大都显得焦躁不安。   它们的耳朵在不停地转动,打着响鼻,来回走动着,有的甚至在扯着栓马绳,似乎想要挣脱束缚,准备逃跑。   唯有身为马王的黑萝卜,如临大敌一般,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它肯定发现了什么。   陈剑秋举起了手里的枪,准备开启射手状态来搜索一下周围。   突然间,没有任何征兆,一道黑影猛地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动作敏捷异常,径直扑向了马群中的一匹马。   速度之快,快过陈剑秋之前在这片大陆上所见到过的任何一种捕食动物。   那道黑影直接挂在了那匹马上,随后狠狠一口咬向这个可怜虫的颈部大动脉。   陈剑秋手中的枪响了。   子弹直接击中了那道黑影,甚至穿透了它的身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道黑影不但没有死去,甚至连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陈剑秋没有犹豫,直接扣动了第二次扳机。   这一次,他开启了射手状态,也借着月光看清了这道黑影的全貌。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只怪物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卓柏卡布拉   这个怪物身长约一米左右,长着两个鸡蛋大小的红彤彤的眼睛,从脖子到背上,分布着像鱼的背鳍一样的刺。   它嘴上那两根突出的獠牙,此时已经深深地嵌入到马的脖颈之中。   怪物死死地咬着马的脖子,贪婪地吮吸着受害者的血液。   陈剑秋的第二枪击中了这个怪物的脑袋,直接贯穿了它的咬合肌。   那匹马拼命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把那个家伙狠狠地甩了出去。   怪物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圈之后,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又有两三只相同的怪物,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它们似乎闻着血腥味而来,目标还是那匹受伤了的马。   陈剑秋手中的连发步枪连响三声。   一只在半空中直接被陈剑秋一枪打飞,摔落在地上。   但这种怪物的生命力着实惊人,挣扎了一下便又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扑向那匹可怜的马。   陈剑秋不得不又补了一枪,这才让那怪物永久地消停了。   但剩下的那两只,却已经扑到了马的身上。   这两只怪物一只继续攻击着那匹马脖子上的伤口,另一只则在马的大腿上开了一个新的口子。   它们都中了弹,可这并不能阻止这两个“吸血鬼”继续吸食着鲜血。   陈剑秋没有丝毫停顿,他冷静击发着手里的步枪,补上两发子弹送这两个家伙下了地狱。   那匹遍体鳞伤的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它大口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它有一线生机,周围的黑暗中开始怪叫连连,那些潜伏在黑夜中的怪物们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它了。   陈剑秋环视了一圈。   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了黑夜中,仿佛一个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陈剑秋再次开启射手模式扫了一眼。   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们竟然是双腿直立着的,它们压低了身子,做出了时刻准备攻击的姿势。   在射手模式下,陈剑秋能清晰地看见它们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有心脏就好办。”   陈剑秋举起手中的连发步枪。   怪物们从黑暗中蜂拥而出,一部分扑向了那匹倒在地上的马,而剩下的,则直接冲向了陈剑秋。   枪声再次在湖边响起,五声,他直接清空弹匣。   五朵鲜艳的血花在黑暗中绽放,五个冲向他的怪物翻到在地上。   陈剑秋在步枪子弹打完的瞬间,拔出了腰间的两把左轮手枪,左右各一枪,击中了两个已经扑向他的怪物。   怪物的尸体滚落在他的脚下。   陈剑秋向后一个撤步,身子微倾,侧身躲过一只怪物的扑杀,抬手对着它的后心就是一枪。   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正中一个从侧面扑向他的怪物的脑袋。   怪物的头非常硬,然而这并不妨碍它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它的心脏,在半空中挨了陈剑秋的一发子弹,当场爆裂。   弹无虚发,枪枪致命。   不一会儿,陈剑秋的身边,就躺倒了一堆怪物的尸体。   然而,这些怪物似乎并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仍旧一个接着一个冲了过来。   陈剑秋借着月光看见,他们不断从湖的水面下浮现,然后爬到了岸上。   结合这些怪物的尊荣,那景象,确实像极了地狱的恶鬼爬出冥河。   陈剑秋的两把左轮子弹打完,便立刻撤到了黑萝卜的旁边,从马背上抽出那把泵动式的霰弹枪。   这回更简单了,怪物们刚从水中冲出来,便连身体带子弹一起被喷回了湖里,前提是它还有身体的话。   此时,营地熟睡的众人已经被湖边的枪声所惊动。   他们拿着枪便跑了过来。   丹尼冲在第一个,他手里举着火把,当他借着火光看见那些怪物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举枪的速度,他一枪将一个怪物打了一个对穿。   那个怪物在地上躺了不到十秒钟,便又爬了起来。   “一枪打不死,直接打心脏,在背上。”湖边的陈剑秋抄起一把斧子,收起斧落,精准地劈在了一个怪物心脏的位置。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了陈剑秋的脸上。   “真臭。”陈剑秋一脚踩在怪物的尸体上,拔出嵌在尸体背上的斧子。   这印第安战斧是飞鸟的,陈剑秋用得很顺手,这次就直接从飞鸟那借了过来,带在身上。   其他人手里的枪也接连响了。   一时间,湖边上鲜血飞溅,怪物的尸体乱飞。   然而,这些怪物似乎无穷无尽,杀完一部分,还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从湖水中爬出来。   湖岸上的杀戮,只会让这些嗜血的怪物们更加疯狂。   马匹都被解除了束缚,已经有三匹马被扑倒在了地上,它们的身上爬满了这些怪物。   “用炸药!”陈剑秋冲着肖恩喊道。   肖恩一个贴地滚冲到了自己的马肚子下面,他一脚踢开一个扑向他的怪物,从马背上解下一捆炸药。   这原本是他们打算如果在藏宝的地方,遇到实在没有办法处理的门或者机关,采取暴力破解的一个选项。   然而现在顾不得了。   肖恩将炸药向着湖边的方向高高抛起。   “老大!”   陈剑秋听见了肖恩的呼喊,他已经找到空隙更换了左轮的子弹。   他举起枪,一枪命中了雷管。   一道火光在怪物登陆的湖岸边亮起,巨大的爆炸声在湖面的上空回荡。   爆炸附近那些登陆的,没登陆的,登陆了一半的怪物们被冲击波掀翻,尸体漂浮在了湖面之上。   这记爆炸像是冷却液一样迅速地将怪物们嗜血的大脑给冷却了,湖水中不再有怪物上岸,而湖岸上还活着的那些,都纷纷向湖水中逃去。   “妈的,这些怪物到底是哪来的?”   在一斧子解决掉岸上最后一个怪物之后,丹尼走到湖边,准备洗一下自己的脸。   可一看到湖面上还飘着怪物的尸体,顿时心里一阵恶心,于是挪到了更远,靠近瀑布的地方取水。   那里,陈剑秋也正在淡定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和外套。   “如你所见,从湖里呗。”陈剑秋的答案回答了和没回答一样。   当他们走回栓马的地方的时候,一群人正举着火把站在那死了的三匹马跟前。   这三匹马的死状惨烈无比,他们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体里的鲜血被吸得一滴都不剩。   它们被那群怪物活生生地吸成了干尸。   “这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陈剑秋看向了蹲在地上的霍尔姆斯,他正在扒拉着那些怪物的尸体。   霍尔姆斯捏着鼻子,这些怪物的尸体和血液的味道很不好闻,有点像是臭鸡蛋。   “卓柏卡布拉(拉丁义:Chupacabra)。”霍尔姆斯的声音瓮声瓮气。   “传说中吸食羊血的怪物,据说存在于拉丁美洲和墨西哥,它们在那里袭击牲畜甚至人类,不过我之前一直都只是听闻,今天之前都从未没见过真身。”   他用树枝戳了戳怪物背上如鱼鳍般的倒刺:“没想到居然还是水陆两栖的。”   “也有可能像河狸一样的哺乳动物,仅仅是生活在水里而已。”陈剑秋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他们是哪种品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的肉不能吃。”肖恩用布给自己整了一个临时的口罩,他正在处理那些怪物的尸体。   陈剑秋看着怪物的尸体,又回头看了眼那瀑布和面积不大的湖。   准确的讲,它更像个潭。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霍尔姆斯,你说这瀑布一直在往下流,这湖怎么还是这么点大呢?”陈剑秋拍了霍尔姆斯的肩膀,“这些水,流到了哪去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霍尔姆斯不以为然道,“很多潭水都很深,它们的下部都有可能连接这地下的溶洞或者其他的什么的。”   他突然停住了。   “你是说?”   陈剑秋点了点头:   “对,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湖的下面,还连接着其他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有可能是这些怪物住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探湖   第二天早晨。   晨光照射在湖面上,泛起粼粼微光,微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如果不是湖边堆积的怪物尸体,恐怕没人会想到昨晚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寻宝队的众人,此时已经站在了湖边上。   “我们中谁的水性最好?”陈剑秋环视了一圈。   众人面面相觑。   肖恩、哈尼夫和唐尼都是旱鸭子,亚当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然也不太适合下水,丹尼夫妇倒是在弗吉尼亚的沼泽地里摸爬滚打了多年,不过水性也将将够用而已。   至于霍尔姆斯,你总不能指望他在水下遇上那群怪物还有还手之力吧。   那三个中国小伙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嘛。”陈剑秋笑着看向他们。   “少居(主),让我试试撒。”一个小伙子站了出来,“我老家是洞庭福(湖)边上滴,从小摸鱼抓虾,水性阔以噻。”   “不错,有胆量。”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从靴子里掏出自己的匕首,递给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四福,他们叫我李大头。”   陈剑秋看了看李四福的脑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在把一根绳子捆在了李四福的腰上,然后用力拽了几下试了试结实的程度:“有什么特殊情况,就赶紧拉绳子,我们拖你上来。”   李四福点了点头。   他走进了湖水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岸上的绳子逐渐向水里伸去。众人的目光顺着绳子聚焦在湖面上。   水面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陈剑秋掏出怀表。   他之前的那块金怀表在林肯郡替他挡了一枪而“英勇殉职”,这块是詹姆斯老爹临行前送给他的。   知道全部真相后的老爹,恨不得把自己女儿艾米丽嫁给陈剑秋,招这小子做上门女婿。   陈剑秋婉言谢绝了,老爹只能送了他一块怀表作为感谢和纪念。   他看了眼怀表上的时间。   正常人闭气潜水的水下时长,大概在1-3分钟左右,如果水性极好或者接受过训练,可以稍微长一点,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超过十分钟。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那个根绳子还在不断向水里延伸。   霍尔姆斯和其他几个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些担心的神色,而陈剑秋仍面色平静,手托着下巴,注视着湖面的方向。   四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肖恩已经沉不住气了:“老大,我们拉绳子吧,我怕拉晚了,只能拖一具尸体上来了。”   陈剑秋没有做声。   他不知道水下面现在的情况,但绳子依旧还在往水里走,速度不急不慢。   再给李四福一点时间。   四分三十二秒。   突然,湖中心翻起了水泡,而原本松弛着的绳子,也陡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力量拉扯,绷紧了。   “快!拉绳子!”陈剑秋二话不说,已经率先捡起了湖边上的绳子,飞快地往回收。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跑了上来,抓起了地上的绳子,跟着陈剑秋将绳子向后拉。   绳子上传来的力量异常巨大,仿佛绳子的那头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隐藏在水下的巨物。   陈剑秋暗道不好,这水下情况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变成了钓鱼,那沦为“鱼饵”的李四福,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快!赶紧往后拉,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李四福拉上来。”陈剑秋双腿发力,他稳住绳子,向后拉绳。   在他身后的丹尼像个老水手一样向后半坐着,身体后倾,左右手交替收着绳子。   收了两米的绳子之后,突然间,从绳子那头传来的力量陡然变轻了。   拔河拔赢了,可陈剑秋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生怕绳子收着收着,在水面下出现一截断绳,或者看见更惨烈的画面。   等绳子收到一半的时候,陈剑秋感到手上仍有重量,水面上也没有浮现出红色的液体。   “还有救!快拉!”陈剑秋对着身后的众人喊道。   众人一听,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水面出现了波纹,陈剑秋透过湖面,隐约看见了水下李四福的身体。   他的腰上还系着绳子,人却已经没了意识。   “快!”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已经昏迷的李四福拖到了岸上。   令人意外的,他的手上还攥着陈剑秋的那把匕首。   特蕾莎排开众人,检查了下他的身体,发现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伤口,只是鞋子少了一只。   “你们都让开点,不要挡住空气的流通。”特蕾莎夫人撸起袖子,开始对这个年轻人进行抢救。   看样子,李四福说自己水性好并非虚言,在吐出了一大口水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怪……怪物。”李四福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昨晚的那种吗?”陈剑秋问道。   李四福虚弱地点了点头,但明显口齿还是不太清晰,“大……大。”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极度乏力,最终还是在肖恩几人的帮助下才支起了身。   他把手中的匕首递给了陈剑秋:“少……少主,你的匕首,没给你弄丢。”   陈剑秋接过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走向了湖边。   众人见状,知道他打算亲自走一趟了。   “老大,要不然,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肖恩嗫嚅道,他对水下的东西有着一种天生的恐惧。   “我也觉得这下面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是不是应该谨慎点。”霍尔姆斯也劝到,昨天那种怪物的身体构造,在水下恐怕是如鱼得水。   更何况,按照李四福的描述,他在水下遇到的那个家伙,比昨晚的还要大一圈。   “不,我来试试,要不然的话我们只有打道回府了。”   陈剑秋检查了下身上的装备。   除了手上的匕首,他只带了一把左轮和额外的几发子弹。   到目前为止,他的使用的都是勃朗宁的定装弹。   他不担心子弹的气密性,对于勃朗宁的工艺,他是信得过的。   陈剑秋站到了湖边上,丹尼走到了他的身后,准备给他的腰上系上绳子。   “不用,如果情况不对,我会找机会上来,绳子会影响我动作的灵活性。”陈剑秋拒绝了给他腰上系绳子的提议。   “你们在这里等我就行,那些平克顿的侦探们一直没出现,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你们搞不好要跟他们碰上。”   陈剑秋吩咐完,便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水中巨物   陈剑秋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在他面前呈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湖并不深,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看到湖底摇曳的长长水草和各种穿梭而过的鱼。   得益于跟着亚当练过一段时间的钓鱼,陈剑秋对于美洲大陆的鱼种类还有一定认知。   然而,这个湖里鱼的种类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除了常见的鲈鱼和太阳鱼,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些鲶鱼,另外还有一些鱼,他完全说不出名字。   不过这些鱼都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便游向了其他地方。   陈剑秋无心于这些眼花缭乱的鱼类。   茂密的水草中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找到可能存在的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的水性怎么样,毕竟他现在对于自己身体的了解,暂时还停留在陆上,水下么,目前看来好像还行。   陈剑秋沿着湖的壁岸摸索着。   如果真的有连通着其他地方的通道,那肯定在侧壁上,这个湖太浅了,湖底一览无余,如果有,大概率会在底面形成一个漩涡。   陈剑秋没有找到漩涡。   然而,当他摸到靠近瀑布的地方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水流的存在。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确实有涵洞通往其他的地方。   而且,涵洞就在附近!   人在水下容易在一定程度上迷失对于时间的准确判断。   陈剑秋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水下待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肺中的氧气,应该还能支持自己在水下探索一会儿。   正当他在继续顺着水流的方向摸索着可能存在的出口时,突然,一个诡异的声音像是在他的脑中突然浮现。   声波在水中传播的速度,是在陆上的三倍。   人类在水下的听觉由骨传导调节,声波在颅骨中引起振动。   而在中耳封闭空气中的共振会放大音量,使耳朵在水下对声音的反应更加敏感。   有东西在靠近。   尽管陈剑秋暂时无法通过声音判断那个东西具体的位置,但他转过了身,聚精会神地盯着下方的水草。   那个东西在在水草中游动,动作异常流畅和迅捷。   他看不清楚那个动物具体的体型,但根据李四福的说法,应该有可能是昨晚那种怪物的大号体。   陈剑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他尝试着开启射手状态,可他发现,这种技能竟然在水下无法使用。   水草还是那个水草,湖水还是那个湖水。   不过,陈剑秋依然有迹可循。   随着怪物的接近,它给所经过的水草带来的扰动,已经逐渐清晰可见。   陈剑秋将后背贴着直上直下的湖壁,以防止这个移动迅速的敌人从身后袭击。   他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从水草。   果不其然,就在他让你自己背靠着湖岸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影直接从水草中窜了出来。   这个怪物钻出水草之后,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狰容。   它长得和昨晚的那些卓柏卡布拉一模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怪异。   只是他的体型,比那昨晚的那些,要大很多,几乎是长了一倍。   但可能由于是在水中的关系,这只怪物的动作一点也不慢,上一秒他的头刚钻出水草,下一秒,他的爪子已经触碰到了陈剑秋的胳膊。   陈剑秋急忙闪避,这才将将躲过。   可那只大号的卓柏卡布拉似乎和自己昨天的同类不一样。   它少了一些疯狂,多了一份狡猾。   那畜生一击不成,直接顺势扭动身躯,一口咬向了陈剑秋的脖子。   好一个声东击西。   陈剑秋已经看到了它那排丑陋的獠牙,这一次,他不打算闪躲,而是准备给这畜生剔剔牙。   他倒拿着匕首,举过肩头,迎向了那只畜生的血盆大口。   这只大型的卓柏卡布拉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下。   如果只有拿着匕首的那一条手臂,那这条手臂怕是会被直接一口咬断。   然而,陈剑秋的另一只手,已经准确地抓住了这怪物嘴巴下半部的獠牙。   他一匕首钉在了这畜生的上腭上,然后抓住他下半部獠牙的那只手开始发力,试图直接把它的嘴撕开。   这畜生挨了一匕首,瞬间吃痛,身体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   虽然陈剑秋昨晚进行了判断,卓柏卡布拉并的力量并不算大,但这条显然不适用眼前在水里的这条巨物。   血液从它的嘴中流出,在它的周围形成一道血云,但很快被它的剧烈扭动所搅散。   它猛地一头甩向了身后,这一下动作的迅捷和力量堪比美国短吻鳄。   扎在它嘴中的匕首竟然松动了,陈剑秋一不注意,就被卓柏卡布拉甩离了身体。   然而,正当陈剑秋的身体向后划过的时候,眼疾手快的他又给了这家伙一个礼物。   他一手薅住了这货的身上的一根刺,然后顺手又给了它的身体一匕首。   这支卓柏卡布拉彻底地疯了,它开始带着陈剑秋以非常的速度在水面之下乱窜。   湍急的水流让陈剑秋根本睁不开眼睛,于是他直接闭着眼睛对这家伙的脊背捅了几刀。   与怪物的搏斗很快耗干了他肺中残留的氧气。   陈剑秋在考虑是不是要直接放弃,他得给自己留点力重新回到湖岸上。   可当他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没了这个打算。   被自己逮住的这只卓柏卡布拉已经精疲力竭,它正挣扎地顺着水流游在一个阴暗的天然涵洞里。   这个涵洞是他一直在寻找的。   然而,他现在想回去也来不及了,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逆着水流再回到湖面上了。   完蛋,难道会溺死在这里?   陈剑秋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了,他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身下的那只卓柏卡布拉也似乎因为伤势过重而奄奄一息,陈剑秋的那几刀至少有一半扎中了它的心脏。   这畜生离死不远了。   就在即将陷入昏迷的时候,陈剑秋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声音。   那是水声。   随后,伴随着巨大的水流声,他和身下的那个畜生,被从涵洞口冲了出来。   陈剑秋呼吸到了空气,但之前的极度缺氧还是让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章 捡到一个恶心的大宝贝   等到陈剑秋苏醒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只觉得自己躺在一片湿漉漉的岩石地面上。   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啊。   他尝试着开启射手状态,然而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环境之中,射手状态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只能放大他对于光线的感知,但他的眼睛毕竟不是电灯泡,发不了光啊。   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陈剑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没有伤,没有流血,匕首不见了,但左轮手枪还在,除了存在潜在性失温的可能,其他都还好。   他慢慢站了起来。   等等。   水流声?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应该有条地下河,自己很有可能是被这道地下河的水流带到这里来的。   可为什么自己并没有在水边上,而是在离地下河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醒来?   有点蹊跷。   陈剑秋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根据听觉,小心翼翼地向着水流的方向摸去。   地面并不平整,同时还非常的潮湿与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他步子迈得很小心。   天知道这黑乎乎的地方有什么鬼东西。   然而,他刚走出了第三步的时候,突然踩到了一个滑腻腻的东西。   陈剑秋身体的本能让他迅速调整姿态恢复了平衡,不过另一只脚还是落了下去,踩到了地上。   “啵”   他好像又踩到了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而且踩破了。   听声音,一道气味奇怪而又难闻的液体直接滋到了他的裤子上。   陈剑秋很冷静,液体并没有直接溅射到他裸露的皮肤上,所以暂时没有太大的危险,而且从裤子的状态来看,腐蚀性也有限。   陈剑秋蹲了下来。   但他没有贸然去触碰那些液体。光是这气味儿就够他恶心一阵子的了。   他的手突然碰到了一根硬而且尖的东西,仔细摸了一下,像是鱼的背鳍,又像是骨刺。   这不是那头被自己扎了个半死的大号卓柏卡布拉么。   陈剑秋顺着背鳍向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匕首柄。   他的匕首。   陈剑秋将匕首拔出,站了起来,踢了那货的尸体两脚。   这个怪物一动也不动,看样子是死透了。   陈剑秋猜测,当这只卓柏卡布拉和自己一起从涵洞里冲出来的时候,还有意识,然后跌跌撞撞地带着自己冲到这里之后耗尽了力气,最终倒下了,并且把自己甩了出去。   陈剑秋继续向水声的方向走去。   他靠近了那条地下河。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逆流而上,重新穿过涵洞重新回到湖边,召集人手过来,另一个,则是继续沿着河的流向一直像前走。   陈剑秋选择了第二个。   原因很简单,来都来了嘛。   从这些个卓柏卡布拉鸡蛋大的眼睛来看,他们平时的生活环境必然不会是在黑暗中。   那些习惯于黑暗的物种,眼睛基本都已经退化了。   所以,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出口。   他沿着地下河的流向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时间,不一会儿,便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   有风!   这个地下的溶洞,果然有另一个地方通着外面。   陈剑秋改变了跟踪的目标,开始跟着风的方向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个黑暗的洞窟中走了多久,甚至感觉自己的双眼已经习惯了这黑暗的环境。   所以,当他摸着洞壁拐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眼睛突然感知到前方的光亮,竟一时间觉得有些刺眼。   可陈剑秋的脸上似乎没有一点找到洞口的欣喜。   因为,他在洞口的方向,看到了一群红着眼睛的怪物,和他昨天晚上猎杀的一模一样。   卓柏卡布拉。   这群怪物,不知道是是不是发现了自己,正集体向着他的方向看来。   它们用后面的两条腿站立着,如果忽略他们丑陋和凶恶的面孔,那神态倒是有点像是一只只伸长了脖子的土坡鼠。   这可不是陈剑秋预想中邂逅这些“小可爱”们的理想情形。   最好是自己先发现这些家伙,然后见机行事,选择战或者避战,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边大眼瞪小眼。   他的手上只有一把“和平缔造者”和十来发子弹,哪怕是一枪一个,对付这些家伙子弹也不一定够,更何况它们的身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只。   这就有些麻烦了。   陈剑秋慢慢地低下了身子,死死地盯着洞口的那些怪物们。   他慢慢向着洞口的方向挪动,他检查了下自己手上的那把左轮,确保在过了水之后能够击发。   在离洞口那些怪物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时,陈剑秋停住了自己的步伐。   他有点奇怪,这些怪物的状态和昨晚完全不一样。   这帮家伙不见了昨晚的嗜血与疯狂,反而变得有些木讷。   它们明显已经看见了陈剑秋,但并没有对他发起攻击。   它们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有几只在不断地抽着鼻子,抽完歪着头看着自己。   虽然从他们丑陋的脸上,陈剑秋实在是解读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怪物对他并没有强烈的攻击欲望。   陈剑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直起了身,径直向着洞口的那些怪物们走了过去。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怪物们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离那帮怪物不到五步远了,陈剑秋已经能看见最前面那只脸上的伤口,估计是昨晚战斗留下的。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额头上的汗却已经流了下来。   这帮家伙记不记仇他不知道,但如果现在它们真的一起向自己扑来,那自己转身跑肯定是来不及的。   看着手上的匕首,陈剑秋这时候有点想念他的那把印第安战斧。   陈剑秋走到了这帮怪物的面前。   突然,最前面的那只怪物突然靠了过来。   陈剑秋看见了它那张丑陋的脸和畸形的獠牙,还有獠牙后面便于饮血的管状舌头。   他强忍住一匕首了结它的冲动,继续向前走去。   但那只怪物接下来的行为,出乎了陈剑秋的意料。   那只怪物低下了身子,凑到了他的裤腿边闻了闻,随后便直起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段距离。   其他的怪物,大部分也这么做了。   这些怪物们就这么恭恭敬敬地靠到了洞口,向陈剑秋行注目礼。   陈剑秋看向自己的裤腿,那里沾着一种黄色的,粘稠的液体,看起来非常恶心。   这个液体属于那只被他杀死的大号卓柏卡布拉。   陈剑秋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在黑暗中踩到的玩意儿是什么了。   他有点反胃。   但陈剑秋扭头便向着洞里面跑去。   再恶心的东西,只要有用,就绝对有揣在口袋里的理由。   更何况,这还是一张门票!   不对,简直是魔教的圣火令!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营地,摇人!   从那具大号的卓柏卡布拉的尸体到洞口,陈剑秋已经是轻车熟路。   尽管洞穴的深处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他现在完全可以凭着听觉找到路了。   很快,陈剑秋便带着那块“大宝贝”返回了。   此时他的身上是又腥又臭,还带着一股酸味,简直像是刚从泡了咸鱼的缸子爬到酸菜的缸子,然后再爬出来一样。   不过好像陈剑秋现在一点也不在乎这件事情。   眼前的这些怪物们,闻到了这个味道,仿佛自己的领袖重新归来。   他们更热情了。   有几只甚至跑了上来,像大型犬一样凑上来往陈剑秋的身上蹭,卖萌邀宠。   陈剑秋虽然向来不以貌取人(动物),然而眼见的这几个怪物还是让他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感。   他赶紧躲开了这些“忠臣”们的好意,向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出洞口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住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谷。   和外面以土黄色为基调所不同的是,这里郁郁葱葱,虽然没有特别高的乔木,但整片山谷,都已经被绿色所覆盖了。   和外面的那个瀑布和那片湖一样,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绿洲。   除了那些还在陈剑秋身后活蹦乱填的怪物们,陈剑秋还看到了一些小型的爬行动物和啮齿类动物。   陈剑秋有些纳闷。   他们在找从瀑布下去的路的时候,曾经在附近绕了一大圈,可竟然没有从外面发现过这个山谷。   它连自己的一点踪迹,都没有显露过。   也许玉米在空中看见过,但这只傻鸟可能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便没有给过自己的主人什么提示。   陈剑秋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从外面进入这个山谷的路径。   眼前的景色他越看越熟悉。   人皮地图在被鲜血浸染之前的那幅图,陈剑秋早已经在无聊时或者睡觉前,盯着看了无数遍。   这支队伍里,除了霍尔姆斯,也只有他对于这张地图的了解最深。   他猛地抬起了头,从洞口向着山谷的边缘线望去。   一个不常见的倒“山”字形。   就是这里!这里才是真正的藏宝地点!   陈剑秋的嘴角浮出了笑容。   看样子还是赌对了,自己的团队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并没有白费。   他转过身,突然发现有好几只怪物,竟然还跟在自己的身后。   陈剑秋本来想挥手将这几个家伙赶跑,可转念一想,这山谷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   万一,自己身后这几个歪瓜裂枣,到时候真的能派上用场呢?   于是,在山谷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景象。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黄皮肤牛仔,带着几只怪物,开始大摇大摆地在山谷中晃荡。   然而,晃了几圈之后,没有任何收获。   这片山谷不大,照理说应当很好找,可这里好像除了植被,就是一些奇怪的石头,另外再往里走,就是一片断崖,下面是无底的深谷。   这可就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事情了。   而他身后的那几个怪物,可能也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吸引,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剑秋抬头看了看天,时间应该快到中午了,他的肚子有点饿了。   原路返回!摇人!   而此时的湖边上,一帮人都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按照常规的时间计算,陈剑秋早就已经超过了,他现在要么成功找到了通往其他地方的涵道,要么已经沉了低。   “翘胡子,你说,老大他应该没事吧?”肖恩忧心忡忡地问着一边的哈尼夫。   水面之下再波涛汹涌,水面上也很难看出来,自己的老大这一个猛子扎下去,人没了。   “不好说。”哈尼夫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湖水看着,“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已经找到那个通道了。”   “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个人下去看看?”特蕾莎说道。   “我去!”   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望去,原来是刚刚缓过来的李四福。   特蕾莎摇了摇头:“你现在的情况暂时下不了水。”   “对啊,难道你不害怕湖里的那个大怪物吗?”肖恩想到那个水下怪物的样子,脸上就露出一丝恐惧。   “我……我怕。”李四福勇者不熟练的英语小声回答道,“但少主救了我们整个庄子,这次下水又是以身犯险,我必须去帮他。”   “让肖恩下去吧。”亚当的声音从众人的背后传来。   肖恩的头皮都开始发麻,在队伍里,他最怕的两个人,一个是陈剑秋,另外一个就是亚当。   前者好像总是全知全能,终日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自己总被拿捏得死死的;而后一个则性格乖张,动不动就会拿枪口对着自己。   他生怕这位将死的老兄哪天一个不开心就带自己一起走。   “哥,我真的不会游泳。”肖恩哀求道。   “哦?那上次偷偷去河里摸掉在河里的那辆马车上的小金块的人,是谁?”亚当坐在石头上,低着头说道。   肖恩见瞒不过,知道自己装旱鸭子是装不下去了。   不过他确实对水下的东西,充满了恐惧。   “行了,别难为他了,要是没那小金块,他是连头都不敢放到水面以下去的。”   熟悉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众人欣喜地转身,看见陈剑秋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岸上。   他刚从湖水里走上来。   “老大,怎么样?”被解了围的肖恩欢快地向着陈剑秋跑去,可当他跑到一半的时候,却闻到从对面传来一阵特别的臭味。   “老大,啥情况,什么东西这么臭?”肖恩捏着鼻子。   “水下那个怪物的腺体,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是个头头。”陈剑秋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软绵绵像淋巴一样的东西。   “Yue!”   岸上的众人顿时像炸了锅,捏着鼻子跑路的跑路,呕吐的呕吐。   最惨的要属哈尼夫的小徒弟唐尼,他早饭吃得比较多,直接吐了个一干二净,吐完了还在那干呕。   “都吐完了吧?”陈剑秋环视了一下周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的猜想是对的,湖底下确实有涵洞连接到其他的地下河,而且,我找到了宝藏的地址。”   “坏消息就是,你们晚点过去之后,我还不得不给你们抹上这玩意儿。”   一个小金块能让肖恩克服对水下的恐惧,而一处宝藏显然能让一群人对臭味变得非常不敏感。   大家都开始做准备。   陈剑秋坐在石头边上,正在考虑留哪些人在营地。   亚当在他的身边坐下了:   “陈,岸上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陈剑秋看向了亚当,他的脸色显得病入膏肓。   陈剑秋盯着自己的这位老师的眼睛很久,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陈剑秋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二章 乌云蔽日   原本按照陈剑秋的意思,大家可以稍微休整一下,等到第二天再出发。   可众人却纷纷表示时不我待,浪费时间就等于浪费生命。   士气只可顺之而不可夺之。   于是,除了个别人因为反胃而吃不下午饭外,其他人都填饱了自己的肚子,跟着陈剑秋从水路向山谷进发。   陈剑秋率先下水,他拖了一根绳子在前面领路,后面的人顺着这根绳子,就可以一路游过去。   他们把容易进水的东西用帆布包了起来,再用绳子捆在了几个水性好一点的人身上,带进了山洞。   一切都很顺利。   一群人湿漉漉地出现在山谷的洞口时,已是临近傍晚。   现在他们身上都是又腥、又酸、又臭。   陈剑秋很公平地把那坨腺体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滚了一遍。   “老大,我们真的……不用掏枪么。”肖恩看着周围拿眼睛瞪着他的怪物们,有点慌。   这些怪物们看见一群散发着尊者气味的“同类”走了进来,歪着头,有点疑惑。   陈剑秋转过身来,看了眼小心翼翼的黑人,走到他面前,掏出那坨恶心的腺体,在他的脸上又抹了一遍。   然后把那坨东西塞进了黑人的口袋里。   肖恩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这样是不是就安心了许多。”陈剑秋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果然,那些怪物对肖恩的态度好了很多,好几只“舔狗”跟在了肖恩的后面。   “口袋里的东西别弄丢了,这是我们出入的‘门票’。”陈剑秋转过头,重新向队伍的最前方走去,“照顾好你的‘舔狗’们哈,它们说不定有用。”   陈剑秋领着众人开始在山谷中搜索。   然而就和陈剑秋之前的结果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他们翻遍了山谷中的每一块石头,仔细地检查着石头上、植被上是否有什么线索。   但这样的东西并不存在。   “会不会埋在地下?”哈尼夫和唐尼肩上一人扛了一个铁锹,问霍尔姆斯。   “就算是埋在地下你也得知道从哪里开始挖啊!”霍尔姆斯瞪着他们。   最终,焦点还是来到了陈剑秋之前未曾踏足的那个悬崖边。   只有那里没有搜索过了。   众人来到了悬崖边上。   “不会,真的在下面吧。”肖恩向悬崖的下方看去。   下面是黑乎乎的深谷,由于光线的原因,这里属于背阴面,太阳照不到,从上面向下看去,深不见底。   陈剑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扔了下去。   没有等来物体接触到地面的声音,这条深谷像是一只怪兽,时刻准备着吞噬着任何一个落入其中的东西。   “应该不会,如果真的要藏很多的宝贝,他们怎么运下去呢?”霍尔姆斯摇了摇头。   绘制藏宝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人重新来取,要不然还煞有介事地画个地图干嘛?   这就是寻宝和盗墓的区别了。   如果藏在眼前的这个深谷中,那应该是有下去的途径的,总不会真的就是把那么多金子直接从悬崖上方扔了下去吧。   于是众人又开始在悬崖边上开始找线索。   可不知是因为时代太过久远,痕迹被风吹日晒所磨平;还是植被肆意生长,把线索都掩盖在了下面。   总之,一无所获。   这片山谷中,几乎找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   太阳已经悄悄挂在了山头上,即将落下。   霍尔姆斯拿着自己笔记本和人皮地图,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研究了这张人皮地图很久,不管是里面的文字叙述还是图案。   一切都对得上。   除了这几乎是空无一物的山谷。   这些人里,除了陈剑秋以外,他是最对这个宝藏在意的,不仅是为了那些金子,还有揭开那段历史,那些往事。   他是一个地质学家,也是一个考古学家。   不过,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可能。   他直愣愣地看着陈剑秋,眼中充满了绝望:   “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张藏宝图所说的宝藏,是假的?”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将众人的心,深深地拖入了湖底。   肖恩一脸茫然,那三个中国小伙子所知不多,也不敢多说什么,丹尼夫妇盯着深谷发呆。   经验丰富的哈尼夫深吸了一口气,提出了一个更可怕的设想:   “这里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为什么阿帕奇的那些印第安人中途就选择离开?难道他们对这些可能存在的宝藏一点也不动心?”   “那些纳瓦人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到这里来?如果真的有宝藏,为什么他们那些绘制这张地图的人不选择守护,也不选择取用,而是用可怕的寓言来警告自己的族人远离这里?”   哈尼夫的推理非常有逻辑,也很合理,众人开始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个原本空无一物的山谷,一下子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陈剑秋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很平静。   哈尼夫的说法,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这张人皮地图的绘制者,的确来过这里,然后画了一张藏宝图,并且以此为诱饵吸引敌人来到这里,然后将他们埋葬在这里。   先不说其他,光是那些吸血的怪物,就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不错的推想。   不过,这种情况,他也早想到过。   无数个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剑秋都会根据情报的变化,将最终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在他的脑海中过一遍。   这只不过是他所预估的二十三种最终的可能性之一。   陈剑秋看向了霍尔姆斯,此时的地质学家像是个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   “霍尔姆斯,你之前推断的所有信息,都对得上吗?”陈剑秋问道。   霍尔姆斯抬起头:“财富的源头是对得上,习俗是对得上,和阿兹特克的那段历史是对的,连迁移的路线也是对得。”   他摇了摇头:“可,事实就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吹了一声口哨。   在下水之前,他就把玉米放了出去。   虽然刚才的山洞里什么都看不见,不过陈剑秋判断,这片山谷应该离湖和瀑布的方向并不远。   不知道玉米能不能找到。   口哨声在山谷中回荡,这个山谷像一个扩音器,把口哨声放大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只金雕,出现在山谷口,向着他们飞来。   “那道深谷没有搜索之前,谁也得不到最终的答案。”陈剑秋丢下一句话,再次向着悬崖边上走去。   他给玉米下达了指令,让这只傻鸟去深谷里转一圈,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唯一可惜的是,他这位最优秀的侦查员,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陈剑秋负手而立,站在了悬崖边上,静静地等待着玉米的消息。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下面,只有落落余晖映照着这片山谷。   霍尔姆斯已经索性躺在了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不甘心的他重新掏出了那张人皮地图。   这张人皮地图被陈剑秋的血浸染过,新的路线图已经覆盖了原先的那张图,只剩下那些阿兹特克的象形文字还露在外面。   这些文字的含义,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唉,都是些神话,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摊开双臂,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重新看向天空。   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星星挂在天上了,这种角度看天空,可真是美啊。   突然,一道黑影掠过了他的眼前。   是玉米,这家伙从深谷中飞了上来,冲向天空。   它丢下了一个东西,砸在了霍尔姆斯的的脸上。   那个东西,还在动。   “我艹!什么东西啊!”地质学家吓得半死,如弹簧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那个还在他脸上蹦跶的东西,甩到了地上。   众人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定睛看向那个在地上挣扎的那个玩意儿。   这个动物长着一对翅膀,上面覆盖着一层茸毛,它的相貌丑陋无比,长着尖尖的耳朵,像是一只没有眼睛的老鼠。   墨西哥犬吻蝠?   玉米的利爪划破了它的身体,这个家伙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正当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他们听见有巨大的响动,从深谷的方向传来。   一片连便不断的,遮天蔽日的“乌云”,从深谷中盘旋着升了起来,遮蔽住了半边天空和那一抹余晖。   无数双翅膀扇动的扑啦啦声连成一片,从山崖的边缘呼啸而过,向着山谷外面飞去。   陈剑秋负手站在悬崖边,注视着那片乌云:   “我们相信至高的羽蛇神带领我们找到了新的家园。”   “但每至黑夜降临的时候,黑暗之神总会如乌云般而至。”   “我们虔诚地祈祷,祈求不要再进入那无边的黑暗。”   目瞪口呆地霍尔姆斯想了起来,陈剑秋所说的话,是那张人皮图上,符号文字的含义!   他冲到了悬崖边上,寻找这数以万记的蝙蝠所飞出的方向。   他找到了。   一个洞穴!就在他们脚下!悬崖的壁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夕阳余晖   湖边上。   鹰钩鼻子林奇带着他的平克顿侦探们,还有刚收编的几个士兵,出现在了离湖边营地不远的地方。   他们从罗斯威尔撤离之后,返回林肯郡修整了一下,随后便再次进入了奇瓦瓦沙漠。   这一次,他们绕过了那个石头堡垒,直奔南边的山区而去。   林奇和他的侦探们碰到了纳瓦族的那个部落,一番交手之后,他们损失了一些人,但纳瓦族的所有战力,却在这场战斗中毁灭殆尽。   剩下还活着的人,被捆着带到了村落的中央。   纳瓦族这个部落中唯一懂英语的人,已经死于那个年轻人的刀下。   在确定陈剑秋他们来到过这里后,林奇戴上了自己的手套。   “只留那个老头给我们带路。”林奇拎起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老者,向营地的外面拖去。   “其他人呢?”   “全部杀掉!”林奇冷冷地说道。   他把那个老头带离了营地,给他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他们向森林外围走去,身后,哭嚎声遍野,火光冲天。   和陈剑秋他们一样,平克顿的侦探们也是先找到了佩科斯河,然后沿河南下。   虽然他们和那个老头言语不通,但有的时候枪比语言还要好使。   在老头的带领下,他们也找到了那条瀑布和那个湖。   可当他们已经能看见陈剑秋他们在湖边的营地的时候,那个老头,却再也不肯向前半步。   哪怕林奇的枪,已经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这个老头跪倒在地上,远远地向着那个湖跪拜、祈求,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老大,营地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林奇的副官把手中的双筒望远镜递给了他。   林奇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便将望远镜放下了。   他扣动了手中左轮的扳机。   老头的脑袋被子弹穿过,向前扑倒在了地上,流出的鲜血浸湿了脑袋下的泥土。   枪声在荒野上回荡。   “老……老大!”副官大惊失色。   这么开一枪,等于就是通知敌人他们来了,一向沉稳的老大为何会这么做。   “走。”林奇翻身上马,下达了命令。   当平克顿的一众人到达营地的时候,他们发现这座营地里好像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老大,他们刚走不久。”副官拨了拨营地里的篝火,里面还有余烬。   “不,他们没有走。”林奇说道,他指了指湖边的脚印,“找个人下湖看看。”   众人瞠目结舌,一群人?在湖里?他们是鱼吗?   可林奇的命令看起来不容置辩,他们只得让自己队伍里水性最好的一个,曾经当过海边救生员的人下了水。   然而,当那位侦探重新回到岸上时,他的话却让众人大吃一惊。   “湖……湖下面发现一根绳子,好像沿着绳子游,可以到另外一个地方。”   “你们,都下水。”林奇对着手下的十来号人命令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侦探站了出来:   “老大,我们中有些人不会水啊,会……会淹死人的。”   “我不管这些,为什么他们可以,你们却不行?”林奇的目光有点吓人,“下水!”   侦探们没有办法,他们深知自己这位长官的脾性,只得一个个脱了衣服,向水里走去。   那些水性不太好的,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救生员前辈能在关键时刻帮上自己一把了。   林奇在看着这些人都下了水之后,自己也解开上身的外套,准备下水。   然而,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林奇!”   林奇眉头一皱,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他转过身,后面的营地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林奇!”   林奇重新把自己的外套穿好,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支雪茄,给自己点上了。   一个人,慢慢地从瀑布方向的阴影中,走了过来。   这个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破旧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戴着一顶颜色相似的牛仔帽。   “亚当·格兰杰?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跟那个中国人待在一起。”林奇吸了一口烟,吐了一口。   “看来让你失望了,林奇。”亚当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在夕阳地照射下,显得更加蜡黄。   “看样子你,你是不打算兑现诺言咯。”林奇看着亚当。   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眼前的这人骗了自己。   亚当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林奇。   “我还以为我们之前在阿尔布开克和圣菲的合作很愉快。”林奇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你不会忘了你自己是谁吧?”   “那是因为那些匪帮罪有应得,跟你没关系。”亚当回答道。   “我很好奇,如果你的那位好徒弟知道你是一名平克顿侦探,还是个卧底,该是什么样的感觉?”林奇脸上表情的嘲讽意味更深了。   “他知道。”亚当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从列车上我放了阿斯特开始,他就知道我是个卧底。”   “所以,他答应分给你金子?不不不,他会一枪杀了你。”林奇说道。   “和金子无关,我只是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了你们的虚伪。”亚当缓缓说道,“琼斯不是个好人,可他的手下,除了我之外,你一个活人都没有留。”   “他们中,有些只是普通的牛仔,他们死在我怀里的时候,还是孩子。”   “哈哈哈哈哈!”林奇疯狂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个叛变了的平克顿卧底,跟我谈虚伪?可笑至极。”   “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天赋惊人,坦然地面对不公,挑战着你们这些人所代表的秩序。”亚当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秩序无关,只是你个人的一己私欲。”   “所以,你要审判我吗?”林奇看着眼前的这个号称“死神”的人,“我们都有射手天赋,下场只会是两败俱伤而已。”   “哦?是吗?你觉得我还有几天好活?”亚当终于笑了,“我们的时代结束了,林奇!”   他坦荡地面对着死亡,就像准备去见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林奇脸上的嘲讽消失不见了,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如果这个男人当真铁了心要跟他一换一,那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在这种级别的决斗中,是不会有赢家的。   两人像是静止了一样站在湖边,相距十来米,他们的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很长。   他们都在等。   林奇在等一个机会,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机会什么时候来。   而亚当,则在等他先拔枪。   不过,这个机会,还真被林奇给等到了。   忽然间,亚当对面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后面,升起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林奇从亚当的瞳孔中捕捉到到了这一刻,他立即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左轮。   高手的对决,哪怕一刻的失神也是致命的。   然而,他手中的扳机并没有机会击发。   “砰!”   林奇感觉自己永远地陷在了射手状态中,他的思维停滞了,直至消失。   他的脑门心,被一颗子弹贯穿了。   林奇倒在了地上,带着一肚子的野性,死在了新墨西哥州一片不知名的湖边。   亚当收起了手中的枪。   “射手天赋之间的对决,只有一种方法能赢,那就是凭借本能去射击。”亚当看着林奇的尸体,自嘲道,“估计,也就那个臭小子会听得进去吧。”   他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那匹老马跟前,从它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了一瓶二锅头。   老马破天荒地卧了下来。   亚当缓缓地坐在了地上,靠着自己的老伙计,一口一口喝着瓶子里的酒。   不远处的那片蝙蝠组成的“乌云”,已经飘向了更远的地方,看不见了。   亚当静静地看着夕阳映照下的荒野。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自己,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在西部的荒野上,踌躇满志地策马而行。   最后一片余晖也消失了。   亚当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个臭小子,或许真的可以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洞窟入口   “把绳子和火把拿过来!”   陈剑秋站在悬崖边上对身后的人说道。   他们一直站在悬崖边等待着。   陆陆续续一直有蝙蝠从下面的洞口飞出,浩浩荡荡地飞了好一会儿。总算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才彻底消失不见。   这些穴居的蝙蝠,都是趁着傍晚时分,成群结队地飞出去觅食,所到之处,蚊虫片甲不留。   等到他们向下看去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身后的三个中国小伙子急忙把帆布包解开,从里面抽出火把。   很幸运,这些浸满了煤油的火把,并没有受到太多湖水的影响。   他们点燃了火把,拿了过来,提供一些照明。   陈剑秋把绳子从自己的胯下穿过,绕过了两条腿,然后缠在了腰上,打了一个结。   他拉了一下,试了试绳子和结的结实程度,随后便走到了悬崖边上。   “我先下去,四福,你和哈尼夫还有强尼留在上面。其他人等我消息。”陈剑秋接过李四福手上的火把,对他们说道,“如果遇到什么情况,第一时间不要出手。”   他从黑人的口袋里,取出那块黏糊糊的东西,塞进了哈尼夫胸口的口袋里。   哈尼夫拍了拍胸脯,那团腺体臭不可闻的汁液又流了出来。   很难想象,几个月前,眼前的这个小胡子还是以为极其注意自己形象的资深赏金猎人。   “放心吧,如果那些平克顿的崽子们敢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陈剑秋点了点头,一脸笑意地对哈尼夫说道:“如果宝藏是真的,我到时候会让你们下来第一个挑。”   “没问题,我到时候第一眼看到什么,就拿什么,嘿嘿。”哈尼夫很开心。   哈尼夫知道陈剑秋在担心什么,下面洞窟里的情况纵然是未知的,但目前已知最大的威胁,还是那些阴魂不散的平克顿侦探。   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次跟来。   在西部,最大的危险,永远来自于人。   虽然很可惜不能第一时间亲眼见证宝藏的开启,但老大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足可以证明自己在这个团队里的地位,又有了质的提升。   安排好上面的事情后,陈剑秋来到了悬崖边上。   他一手握着绳子,另一只手举着火把,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防止火烧到绳子。   陈剑秋的脚向后踏出了悬崖,整个人悬到了悬崖的外面。   峭壁的表面算不上光滑,也算不上粗糙,勉强可以落脚。   他一边示意上面放绳子,一边踏着垂直的峭壁,向下荡去。   霍尔姆斯手里拿着火把,从上面向下看去,他从另外一个角度能看到很多陈剑秋看不到的情况。   他原本自告奋勇想要第一个下去。   作为一名地质学家,这种事情他可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不过这个提议被陈剑秋驳回了。   霍尔姆斯现在是团队里最重要的成员,没必要让他去当排头兵。   这地方幺蛾子还是比较多的。   陈剑秋很难想象万一从下面的洞口再钻出个什么“妖魔鬼怪”,这位手无寸铁的地质学家该怎么应付。   玉米也飞了回来,它绕着悬崖上的陈剑秋来回地巡逻,警惕地注视着任何一个可能对它主人产生威胁的东西。   然而,下行的行程进行的意外顺利,甚至连穿过深谷的夜风,都没有对陈剑秋产生太大的影响。   他在背风面,绳子纹丝不动。   陈剑秋甚至产生了一种猜测,当初藏宝图的绘制者,是不是也选择的和他相同的路径,出入洞窟和运送宝藏的。   等到他再往下滑的时候,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靠近洞窟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些人为开凿的痕迹,可供人攀爬和落脚。   有了这些不起眼的坑坑洼洼,陈剑秋往下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那些纳瓦族的先行者们,不但到过这里,还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很难想象他们一边腰中拴着绳子,吊在半空中,一边凿着峭壁的景象。   不过令陈剑秋疑惑的是,为什么这条路径的上半部分,却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印记呢?   但未等他细想,绳子已经下到了和洞窟口平行的位置。   陈剑秋一脚踏住凹糟,向前一步跨出,便轻轻松松落到了洞窟口的平台之上。   他举着火把靠近了洞口。   洞口并不算大,但是里面黑乎乎的,看上去很深,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那一大群蝙蝠,他们中谁也不会想到在悬崖的正下方,居然有着这样一个洞窟的入口。   他开启了射手状态。   借着火把的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洞口的边上时,背后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那里坐着一个“人”。   陈剑秋的手,下意思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拔出了他的那把柯尔特。   那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对眼前这位牛仔的举动毫不在意。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他很快发现了蹊跷。   在射手状态下,他能感知到敌人的弱点,可眼前这个“人”,轮廓中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是一具死物。   陈剑秋靠近了那个“人”,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死人,早已经风化成了一具骷髅,只是骨头上沾着一堆黏糊糊的玩意儿,所以才看起来像个肌肉饱满的活人。   “下来吧!”陈剑秋回到了平台边上,冲着上面挥舞了下火把,“下面暂时没什么问题。”   除了留在上面的三个人外,其他人都顺着绳子爬了下来。   “我滴个乖乖,这里居然真的有个洞!”一个叫刘大宝的中国小伙子惊叹道。   下来两个中国小伙子,另一个叫何家生,他们的身后还背着几根备用的火把。   “喂!那里有……”陈剑秋正在接下一个下来的霍尔姆斯,回头却看见刘大宝已经举着火把向洞里面探头探脑。   “啊~”   可他还是说晚了,刘大宝和那个骷髅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接触,直接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火把也落在了洞口。   陈剑秋摇了摇头,这小伙子跟李四福比差三个唐尼。   霍尔姆斯也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他也看到了那具骷髅。   不过对于一个资深地质学家兼考古学家来说,这玩意儿就跟自己家田里的稻草人一样不值得奇怪。   他凑了上去观察了下,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用手粘了点骨头身上的东西放在鼻子边闻了闻。   “蝙蝠粪。”霍尔姆斯说道,他看了一下四周,“这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令人悲伤的故事。”   他指了指平台外面的万丈深渊:“他的朋友,可能在下面。”   陈剑秋终于明白,为什么外面的峭壁上,只有下半段有人为的凿痕了。   “你们跟在我和霍尔姆斯大叔的后面,不要碰任何东西,走我们走过的路。”   陈剑秋对着后面的人吩咐了一声,便举起火把,和霍尔姆斯一起,率先走进了洞窟。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陈剑秋的带领下,一众人举着火把走进了山洞。   他们都路过了那位坐在洞口的“前辈”,刘大宝深深地向他鞠了一个躬,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道:   “前辈,无心打扰,希望你能保佑我们平安。”   他身后的黑人一脸问号地看了他一眼:“嘿,兄弟,这家伙是印第安人,你说英语,他听得懂么?”   刘大宝一脸茫然,觉得好像这个黑人说得很有道理。   “肖恩!你能不能到我后面去?”身后的丹尼喊着黑人的名字,“你在我前面我老感觉这里空了一个人,总害怕自己会一脚踩空。”   肖恩扭过头,露出了自己洁白的牙齿:“遵命,大个子!”   一群人排成了一列队伍,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行。   洞窟内的道路明显有人处理过,并非天然。   如果宝藏真如霍尔姆斯考证的那样,是几百年前阿兹特克特克王国“悲伤之夜”落入湖中的那些财产。   那运送这些宝藏,没有一条像样的路肯定是不行的。   陈剑秋和霍尔姆斯在前方领路,他们一边走,一边借着火把的光线寻找那些痕迹。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哪怕是遇到了岔路,他们沿着有人为痕迹的那条走就可以了。   他们从一个洞窟,穿梭到另一个洞窟。   “真的太令人震撼了!”作为地质学家的霍尔姆斯犯起了职业病,他举着火把,看向了洞窟的穹顶。   众人这才发现,这座洞窟的穹顶很高,火把火光所及的地方,隐约能够看见那些嶙峋的钟乳石,倒挂在洞窟的顶部。   这些钟乳石的形状,因为千万年来的沉积,千奇百怪,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造化之手的奇妙。   “我很早就听说过,在新墨西哥州的南部一带,有很多喀斯特地貌的溶洞,里面的景象异常壮观,没想到今天亲自得见,居然美妙到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霍尔姆斯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小声地说道,仿佛生怕声音一大,就会惊醒这片洞窟里的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的路程过于顺利,地质学家似乎在进行一场地质研究之旅,他左看看,右看看。   陈剑秋差点以为他准备去掏鹤嘴锄了。   “那……什么……大师。”队伍最后方的肖恩仰着脖子,盯着石窟顶部那些挂着的钟乳石,“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玩意儿会掉下来。”   在他眼里,这些钟乳石像一根根倒悬着的剑一样,挂在自己的头上。   “不可能,不可能,这些钟乳石都是花了成千上万年,甚至十万百万年的时间逐渐沉积而成,如果会掉下来的话,那早就掉下来了。”霍尔姆斯摇了摇头,向黑人普及着基础的地址知识。   “除非……”   霍尔姆斯的话还没说完。   “啊哈,你早这么说就完事儿了。”黑人直起了声,哼起了迪克西的小调。   而丹尼听到家乡的歌曲,也跟着后面哼了起来。   他们的歌声,仿佛被放大了,在洞窟中回荡着,让这趟行程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旅游,轻松加愉快。   可陈剑秋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抬头看向了那些倒挂着的,大小不一的钟乳石。   而霍尔姆斯也猛地转过了身子,冲着队伍后面的人挥舞着自己的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别~唱~歌~,这里洞窟的环境已经至少一百多年没有外人进来过来,我们闯进来,呼吸也好,火把也好,已经给这里的环境带来了变化。”   “而且,这座洞窟的构造有些奇特,如果你们的声音太大,产生了共鸣……”   黑人和丹尼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然而,太晚了。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状态,在他的视野中,已经看见有几根钟乳石的根部,已经出现了裂缝!   “后退!”   陈剑秋低声吼道。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一枚又长又尖的钟乳石已经向他的位置直坠,冲着他的脑门心而来。   陈剑秋向后一个撤步,把身后的霍尔姆斯撞了个趔趄。   那根钟乳石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这一声响,在洞窟中如寂静处生惊雷,产生了连锁反应。   等陈剑秋再次望向穹顶时,摇摇欲坠的,已经不止是原先那几根了。   “退出这个洞窟!”   陈剑秋向后一挥手,队尾变队首,肖恩在前,陈剑秋殿后,向来的方向迅速撤离。   但这座洞窟像是苏醒了一般,不愿给他们太多机会,又有数根尖长的石钟乳坠了下来。   这些形状各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主要成分为石灰岩,化学成分是碳酸钙,脆,但是硬,从这么高的穹顶上掉下来,砸谁谁死。   肖恩跑得飞快,自己躲是一方面,不想挡着后面人的路是另一方面。   “肖恩,小心!”   队伍中间的特蕾莎突然喊道。因为她看见,一根尖锐的钟乳石,正砸向黑人的脑袋。   肖恩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只看见那个石头尖,已经在离自己不到几米的空中。   “完蛋!”   黑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然而,突然一根火把从队伍的最后面飞了过来,越过众人的头顶,划过的亮光拉成了一条线,直接击中了肖恩头顶的那块钟乳石。   钟乳石断了,两块断片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落在了肖恩的前方。   “跑麻利点儿,要不然被砸死了尸体还要堵路!”陈剑秋的声音从队伍的后方传来。   肖恩屁都不敢放一个,他知道自己又欠了老大一条命,赶紧低下头向洞窟口冲去。   穹顶的钟乳石接二连三的往下掉落,并且越来越频繁。   道路很狭窄,众人一边要逃跑,一边还要躲避头顶掉落的石柱,这是一场实力加运气的搏命游戏。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闪转腾挪,断裂的石柱纷纷在他们的脚边碎裂。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砸中,除了自身的努力外,还要得益于在队伍最后又当爹又当妈的陈剑秋。   他几乎注视着前方每一个人的头顶。   他一边跑,一边捡着地上摔碎的钟乳石碎片,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每每看见队伍前面的人有危险,便以飞刀的手法将手中的碎片丢出去。   一时间,这座溶洞里,充斥着钟乳石的断裂声,众人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回响。   几分钟后,肖恩、丹妮夫妇都已经冲了出来。   作为队伍第三个人的刘大宝已经跑到了靠近洞窟出口的地方,他只要再跑几步就能冲出洞窟。   然而此时,在他的身后,另一个中国小伙何家生的头顶上,三根石柱疾落而下。   陈剑秋眼疾手快,手中早就捏好的两块碎片飞了出去。   两根石柱被打得粉碎,而第三根,仍旧直直落了下来。   “何家生!”   情急之中,陈剑秋一声断喝。   那个名叫何家生的小伙子格外机敏,听见喊声,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扑,将将躲开了那根石柱。   他摔倒在地,地面的狭窄道路上到处都是石渣和碎片,膝盖一下子变得血肉模糊。   何家生挣扎着想站起来。   然而,陈剑秋从后面瞧见,他的头顶上,又有一块石柱松动了。   要出事!   刘大宝听见了动静,赶紧扭过头了,他犹豫了下,停下了脚步,想回头过来拉何家生一把。   “别回头!向前跑!”   陈剑秋又是一声断喝。   刘大宝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陈剑秋向他冲了过来。   自己的少主一个胳膊肘夹着着霍尔姆斯,手上还拿着火把。   在经过何家生的时候,他另一只手一把将小伙子从地上拽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他健步如飞,石柱在他身后的道路上纷纷碎裂。   刘大宝看呆了。   等他反应过来,准备扭头继续往前跑的时候,屁股上却已经挨了陈剑秋一脚。   刘大宝感觉自己飞了出去。   四个人一同摔出了洞窟,而两根石柱,砸在了洞窟出口,原本刘大宝站着的地方。   “哦~好险。”霍尔姆斯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回头看了眼那个洞窟里面,钟乳石还在陆陆续续地往下落,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众人灰头土脸,不管是精神状态下,还是物理层面上。   不过除了何家生的膝盖收了点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大家没事就好。”陈剑秋看了一眼众人,他不但带着两个人跑了出来,手上还不忘捡了他那根掉在地上的火把。   不过,前面的那条有人为痕迹的路暂时走不了了,他们只能另寻他路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洞窟最底层   “你的腿还好么?”陈剑秋走到何家生的旁边。   特蕾莎正在给他做简单的包扎。   “没事的,少主。”何家生把裤腿放了下来,自己重新站了起来,“一点皮外伤,我在内华达州修铁路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种事情,用吐沫擦两下就没事了。”   “没伤到关节。”特蕾莎也站了起来,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   “嗯。”陈剑秋点了点头,他看向特蕾莎。   大妈的黑裙子破了一个角,浑身上下和他们一样抹了怪物的腺体,又臭又腥,脸上灰和汗水混在一起,在火把的照射下看上去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照理说,这种狭窄和复杂的环境下,陈剑秋不应该带着特蕾莎下来,一来她的年纪不小,二来她的裙子行动并不方便。   可特蕾莎却一直坚持要跟过来,她放心不下自己的丈夫,也放心不下这些自己跟了一路的孩子。   而陈剑秋也非常需要一个资深的医疗人员跟在身边,关键时刻,说不定真的能救他们一命。   “你还好吧,跟着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一路折腾,一路辛苦你了。”陈剑秋一脸歉意的说道。   “额~对,对。”肖恩小声说道。   “是的,是的,老婆你……”丹尼站在肖恩的旁边,刚想说点什么。   特蕾莎转过身来,瞪着这俩人,用手指着他们:“你们俩,给我闭嘴!”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个人,立马闭了嘴,像俩犯了错的小孩。   刚才在洞窟里,大概率是他们的思乡小调,“唤醒”了那些沉睡了多年的钟乳石   特蕾莎见这俩人焉了,便重新转向了陈剑秋:“陈,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剑秋走到了霍尔姆斯的身边。   专业的事情还得请教专业的人,在这点上,他从来都是选择相信团队里成员的专业能力。   这个洞穴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里面的穴室一个连着一个,千奇百怪,如果瞎走的话,找不到宝藏不说,很有可能会被直接困死在里面。   地质学家正贴着岩壁眯着眼睛在研究着些什么,陈剑秋在一旁举着火把,并没有打扰他。   “陈,我们继续向下走吧。如果那些阿兹特克的后裔们真的想找一个适合存放东西的宽敞的地方,那应该在这个溶洞的最底部。那里搞不好可能还有一条地下河或者地下湖。”   霍尔姆斯从溶洞形成的角度做了判断,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   “不过,我也不是非常肯定,而且路上岔路也有可能非常多。”   “走吧,我们现在也没有太多选择。”陈剑秋说道,“只要有空气的流通,我们至少是安全的。”   他从刘大宝的背上取下一根新的火把点燃,递给了丹尼:“我们继续出发吧。”   队伍的队形没有变,依然是陈剑秋和霍尔姆斯带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没到一个岔路口,霍尔姆斯都小心翼翼地给出自己的建议,并且由陈剑秋做出选择。   陈剑秋用脚步代替了语言。   他知道,他现在的每一步选择,其实和赌博无异。   尽管如此,陈剑秋的的脚步还是异常坚定,不做停留,没有任何犹豫。   洞窟里的路百转千折,蜿蜒曲折。   在绕了几个圈之后,他们进入了另一个大洞窟。   前面的石路变得狭窄而又陡峭,一路向下,延伸向那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全员噤声,他们连自己的脚步都放轻了,洞穴里安静得哪怕一根针掉来下都听得见。   溶洞中有气流通过,拨弄得火把火光摇曳,映照着凹凸不平的洞壁和那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它们的影子以及队伍的影子在另一边的洞壁上起舞,和真实的景象交织在一起。   这让洞中的景色,显得愈发光怪陆离,如幻似真。   “咚。”   一滴水滴坠入深潭的声音。   “咚。”   声音从火把的光照范围之外传来。   黑暗中,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是从穹顶,也可能是从其他的位置,一滴一滴的水滴,正连续不断地落下来。   “下面有水?”陈剑秋转过头,轻声对霍尔姆斯说道。   霍尔姆斯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向下走去,很快便到达了洞窟的底部。   这是一片平地。   和其他洞窟地面的凹凸不平所不同,眼前的地面上岩石地面异常光滑,仿佛被人打磨过。   这是一块出奇平坦的平台。   陈剑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火把,当他借着火光看向周围时,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这块地方的大小。   这里的地面非常开阔,开阔到火把的火光,照不到它的尽头。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平台,倒不如说是一片广场。   “你们在这边等一会儿,我和霍尔姆斯先去绕一圈。”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举着火把沿着广场的外围边缘向前走去,他想尝试着用脚丈量一下这座广场的大小。   每走几步,就会看见地面上竖立着一些奇怪的石头,和穹顶的那些钟乳石一样,他们也是由石灰岩被含二氧化碳的水腐蚀而成,所以形状自然也是肆意汪洋,随行所欲。   陈剑秋觉得,这些石头以及他们的影子给带来的视觉冲击,一点也不亚于刚才之前的山洞里。   亦幻亦真。   又走了几步,陈剑秋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汪水边上。   他抬头望去,果然,正有水滴不断地从上方滴下,落在眼前的湖水里。   这片平地的外围,有一片地下湖。   陈剑秋走到了广场的边缘,他蹲了下来,借着火把的火光,向湖水看去。   湖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见不到任何生机,只是偶尔会“咕嘟,咕嘟”向上翻着几个气泡。   这片湖水像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化为无底深渊,当陈剑秋在凝望着它的同时,也在凝望着陈剑秋。   陈剑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感觉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产生一种要跳进去的冲动。   “霍尔姆斯,你的猜测还真是准,不过这三面不会都是这样的湖水吧,难不成这平坦的广场是个岛?”   陈剑秋站起了身说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   “霍尔姆斯?”   陈剑秋扭过头,发现地质学家正呆呆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向广场中央的方向。   那里,不是火光所能及,一片漆黑。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他察觉到了霍尔姆斯的不对劲。   地质学家哪怕被各种绑架到生无可恋的时候,也不是这种表情和状态。   不过,不管是中邪,还是被蛊惑,陈剑秋都有自己的办法让这人回来。   这个办法胡屠夫对他的女婿用过,效果还不错。   正当陈剑秋准备给霍尔姆斯的脸上“轻轻”来上一巴掌时,地质学家的身体突然动了。   他猛地撒开双腿,向着广场中心跑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魑魅魍魉   尽管陈剑秋猜到霍尔姆斯在这种状态下的反应可能会不太正常。   但是还是没想到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地质学家竟然就这么突然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   陈剑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手抓向了他的后心。   如果放在平时,哪怕再放霍尔姆斯跑几步,陈剑秋也能一个冲刺就把他逮住。   他之前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然而,当陈剑秋的手快要触碰到地质学家的后领口时,前面这个人脑袋后面跟长了眼睛似的,向前一扑。   陈剑秋居然抓了一个空。   霍尔姆斯扑倒在地上,但随即双手撑地,像一根弹簧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跌跌撞撞地向前面狂奔而去。   “霍尔姆斯!”陈剑秋也顾不得什么共鸣了,怒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然而,前面的地质学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黑暗中跑去。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速度。   他离火把火光的覆盖范围的边缘越来越近。   在背影即将没入黑暗的一瞬间,霍尔姆斯突然扭过头,冲着陈剑秋的方向咧了咧嘴。   邪性的笑容,浮现在了地质学家的脸上。   霍尔姆斯疯了!   陈剑秋不及多想,抄起手上的火把便向着地质学家扔去。   然而,火把划过一道弧线,直接落在了地上。   什么都没有砸中。   陈剑秋跑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火把,举起来照亮四周。   周围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霍尔姆斯,消失了。   在空旷的洞窟中,没有脚步声,没有回响,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太诡异了。   这种情况,陈剑秋穿越以来,还从未遇到过。   陈剑秋聚焦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尝试着开启射手模式。   对于这些,他已经练习得非常纯熟,不需要任何辅助,这一点上,他比自己的师傅亚当,造诣还要高。   然而,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陈剑秋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住了。   每当他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提升,都得不到自己身体的呼应。   在尝试了几次后,陈剑秋放弃了。   陈剑秋环视了一下周围。   火把光亮周围的黑暗,就像是一道铁幕一样,把他罩在了其中,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   刚才他一路追着霍尔姆斯,没有注意方向,所以,自然也无法判断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到底在那里。   忽然,他注意到,在不远的地方,隐约有一丝火光。   应该是肖恩他们,之前自己和霍尔姆斯出来看看情况,让他们现在入口处等着。   先和大部队汇合吧,商量下找霍尔姆斯的事。   陈剑秋举着火把,向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一会儿,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看似距离不远的火光,自己到现在都没有走到。   陈剑秋记得自己刚才和霍尔姆斯应该没走多远,他们只是沿着广场的边缘绕了一些距离而已。   这个洞窟再大,直径也不可能这么夸张。   更离谱的是,他走了这么久,发觉自己和火光的距离,竟然一点也没有缩短。   在黑暗中,对于距离和时间的判断可能会出现一些偏差,但绝不会是零到正无穷。   “肖恩!丹尼!”陈剑秋试探性地喊了两声。   没有人回应。   这个地方确实有点邪门儿。   陈剑秋哼了一声。   他称不上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从来不会畏惧未知,相反的是,他乐于处理这些邪门的事儿。   陈剑秋面向着火光的方向。   他想了一下,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迈出了自己步伐。   反正四周都是黑的,索性连看都不看了,向着自己确定的方向走就完事儿了。   管你什么牛鬼蛇神,我只一路去。   在数了八十步之后,陈剑秋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果然,那道火光已经近在咫尺了。   可当陈剑秋靠近那道火光的时候,还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眼前所谓的火光,并不是肖恩和丹尼他们手中的火把,而是一堆篝火。   两个人正背朝着他,坐在篝火边的两块石头上。   如果半个小时以前,有人告诉陈剑秋,在这个位于封闭山谷、出口在断崖上、住着成千上万蝙蝠的黑暗溶洞的洞底,有两个人坐在篝火边。   陈剑秋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而且,自己刚才沿着道路一路下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什么活人和篝火啊!   这两个人是哪冒出来的?   如果火光不是大部队的火把,那除了霍尔姆斯以外的其他人去哪了?   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原来的洞窟最底层!   不过对于这种事情,陈剑秋向来有自己的处理准则。   既然谜团在这两个人身上,那就从这两个人身上入手就好了。   他向着篝火走去。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响动,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中国老人,身着一件马褂,留着一个山羊胡子,须发皆白。   陈剑秋见过他。   之前在林肯郡詹姆斯老爹牧场附近的桑顿小径单独驾车时,他曾在自己的幻觉中见过这个人。   这老头还叫自己“常洛”,和自己之前的那些记忆碎片所记载的一样。   幻觉不幻觉什么的不说,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老头不是已经死了么?还是被枪崩死的。   那个老头看见了陈剑秋,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如一棵青松一般傲立在那里,指着陈剑秋怒声喝道:   “孽徒!我已将你逐出师门,如今你如何敢来!”   陈剑秋一头雾水。   这都哪跟哪啊,大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们很熟么?   可还没等他回应,篝火边的另外一个人也站了起来,脸转向了这边。   如果说刚才看到的那个老者,还让陈剑秋有些不明所以的话,这张转过来的脸,彻底让他傻眼了。   篝火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五官棱角分明,眉如剑削,只是那双眼睛,有点陌生。   这不是自己是谁?   “师傅,您老人家有伤在身,我来会一会他。”那个少年开口道,说完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向自己冲来。   陈剑秋下意识地去掏腰间的枪,却发现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对面那名少年步伐极其凌厉,两三步便欺近到了他的身前,对着脖子一掌劈来。   陈剑秋看着招式眼熟,一脚踏开,外足扣步,躲过这一章后,展开身形,步伐一掰一扣,化双掌为双刀,向着对面少年的腰间抢攻。   那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也丝毫不含糊,见招拆招,腰如轴立,手似轮形,和他战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步伐和招式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是走起来似马趟泥,如鸡踏雪,鸡腿龙身,鹤行猴象;另一个手似行云,步如流水,身杰步灵,如龙游空。   两人站了大几十回合,竟是仍旧缠斗在一起,不分胜负。   不过陈剑秋越战,脑子里是越明白了,他大致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自己不是在梦境里,就是在自己的幻觉里,要不然,就是自己疯了。   不过就算他心里清楚,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唤醒,而且,手上是脱不开。   都是一个师傅教的,破不了招啊。   对面少年的攻势越来越凌厉,陈剑秋拆招拆得是随心所欲。   两个人打着打着,便来到了场子的边缘。   陈剑秋瞥了一眼见了场地边缘的那汪深不见底的湖水,顿时心一横。   他侧身躲过对面少年劈来的掌刀,使出一个蒙古势摔跤的动作,顺势双手抓在了少年的肩上。   他一个发力,两人身体一歪,同时向着湖里面摔去。   管他娘的什么魑魅魍魉,跟我一起进水泡一泡再说。   湖水冰冷刺骨,被他按住双肩的那个少年没有挣扎,陈剑秋看不到他的脸,只是感觉他的双手也同时在死死地扣着自己的肩膀。   两个人都在下沉,水里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陈剑秋暗道一声不好,这该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自己要被“自己”溺死在这湖水里了?   就在他即将要到达极限的时候,突然感觉被自己双手抓住的那个“自己”,消失不见了。   陈剑秋知道自己可能是回来了,他向上方的水面看去,发现水面上方,隐隐约约有火光。   他奋力向湖面游去。   在接近湖面的时候,他猛地向上一个发力,跃出了水面,大口地呼吸起了洞窟里的空气。   “快!快!别吸这湖里的气体,上岸来!”陈剑秋听见了霍尔姆斯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地质学家正举着火把站在湖边的岸上,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陈剑秋游向了岸边,拉着他的手重新爬回到了岸上。   “我刚才怎么了?”陈剑秋甩了甩自己头上的水珠,问道。   “额,你刚才一直蹲着看湖水,问你你也不答应,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先去其他地方看看,然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空地上打拳,然后突然就‘咚’得一声跳进了湖里。”霍尔姆斯说道。   “我后来研究了一下,这个湖底应该有缝隙,往上冒的气体可能会致幻。”地质学家指了指湖中一直再往湖面上泛着的泡泡,“加上在这种封闭的洞穴中,人本来就容易造成幻觉。”   “好吧。”陈剑秋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那有什么收获?”   霍尔姆斯一听说到他的工作,顿时来了精神。   “嘿,你别说,我还真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你跟我来看看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就这?   陈剑秋跟着霍尔姆斯,继续沿着湖边向前走去。   “就在前面。”霍尔姆斯在前面带着路,小碎步走得飞起。   陈剑秋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然后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他已经索性脱掉了衣服,一边跑,一边甩着衣服上的水。   刚才那湖里的水真的是冰冷刺骨,纵使他身强力壮,也感到身体热量的急剧流失。   陈剑秋有点想念刚才幻境里的那团篝火了。   “到了,就这里。”霍尔姆斯停在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前面。   这块石头的形状和之前陈剑秋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些无异,突出一个奇形怪状。   “怎么了?”陈剑秋看了一眼,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你到我这边来呢。”霍尔姆斯冲着陈剑秋招了招手。   陈剑秋走到了霍尔姆斯的身边,转到了那块石头的另一面。   借着火光,他这才发现,石头的最顶端,是被人掏空了的,里面放着一些白色的固体,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捻子。   “我猜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脂肪。”霍尔姆斯说道,“我想等你做决定,怎么处理。”   “试试看能不能点上吧。”   陈剑秋伸过自己的火把,移到了那块石头的顶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石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火苗,随即慢慢变大了一点,俨然一盏明灯。   借着灯光,他们又看见前方又出现了一块大小类似的石头,不过,这块石头似乎是被人移过去的。   陈剑秋和霍尔姆斯走了过去,在石头上面同样也发现了白色的固体和灯芯。   接下来,他们还发现了第三盏、第四盏灯……   这些纳瓦人自制的简易照明灯具,都被一一点燃了。   而洞穴中,也逐渐地明亮了起来。   肖恩和其他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举着火把走了过来,他们帮着点燃了剩下的灯。   他们一共找到了二十二块类似的石头,基本都集中在入口的对面,也就是陈剑秋他们的位置。   这些石头零星地分布在湖边上,也谈不上很规则。   随着光线逐渐明亮,众人也逐渐看清了洞窟中的情形。   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窟,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他们下来的地方,另一个则是在对面。   他们站在一块不规则的陆岛上,和之前猜测的一样,至少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现在因为那二十二盏灯的关系,一半黑暗,一半明亮。   这块陆岛,把整个洞窟分成了两半,两边都是湖水。   对面的那个洞口,霍尔姆斯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人为处理的痕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们之前选择的那条路。   如果他们刚才继续沿着那条路走下来,应该就会从那个洞口进入这座洞窟。   这座洞窟,是两道路线的终点,是这个洞穴的最底层。   也大概率是传说中的藏宝之地!   所以,宝藏在哪里?   众人举着火把,在陆岛上四散开来,开始到处寻找。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石头灯的附近。   众人再次傻眼了。   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脚下的这片陆岛简直平坦到不像话,半个足球场大的地面上,除了那些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的石头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有机关?   首先在陈剑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能性,便是这帮阿兹特克的后裔是不是在这座洞窟里设置了什么精妙的机关,就像他穿越前看过的很多盗墓小说和寻宝小说中一样。   但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电影终究是电影,小说毕竟是小说。   无论是从悬崖边的入口,还是之前一路上人工平整的道路,包括这些简陋的照明灯来看。   这帮阿兹特克的后裔们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从人力上看,能力实在是有限。   他们不是自己那些神奇而又辉煌的阿兹特克祖先,也不是传说中神秘的玛雅人,更不是以奇观震惊世界并且将文明延续至今的埃及和中国人。   他们只是阿兹特克幸存下来的一支部落,逃到了美国的南部,没有能力去弄那么复杂的机关。   难道真的如哈尼夫和霍尔姆斯所说,这只是一个骗局?   那这些地图的制造者,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只为了和后人开一个玩笑?   这是有多无聊?!   陈剑秋看向了霍尔姆斯,发现他此时想得可能和自己一样,正颓然地坐在石头上。   看到陈剑秋走了过来,地质学家满脸沮丧:   “陈,什么都没有,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洞窟。”霍尔姆斯捂着脸,“我早该想到的,就凭那帮纳瓦人,有什么能力把那么多金子千里迢迢从墨西哥运到这里。”   陈剑秋的心沉到了谷底,不过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霍尔姆斯恨恨地用手拍着石头,为希望的破灭而懊恼。   可当他拍了两下石头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抬起头,目光和陈剑秋交汇在了一起。   这石头是空的!   陈剑秋将火把凑了过来。   两人仔细对着那块石头检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大石头的中间有断痕。   “快过来!”陈剑秋向众人挥了挥手。   此时的众人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陆岛上盲目地乱晃,听到陈剑秋的招呼,赶紧跑了过来。   “过来搭把手。”陈剑秋招呼着丹尼和其他几个人。   众人扶住石头的上半段,在陈剑秋的指挥下,“一二三”一使力。   这个快石头从中间断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天然的空膛。   几支火把同时照到了空膛里。   里面果然有东西!   霍尔姆斯将手伸了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他借着火光,眯着眼睛,开始观察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块黑乎乎的陶片,上面刻着一些图案,这些图案和人皮地图上记载的那些相类似。   “陶印。”霍尔姆斯说道,“一种阿兹特克的手工艺品。”   “去看看其他石头。”陈剑秋招呼道。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搬开了其他所有空心的石头,发现里面确实都藏着东西。   从项链到手镯,再到挂饰,做工都非常精美。   这些东西的工艺,都让霍尔姆斯赞叹不已,表示无论是哪一个,都凝聚着阿兹特克文明的智慧,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但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不是黄金制成的,数量也不是很多。   “就这?”肖恩大失所望。   除了霍尔姆斯外,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了失望之情,这与他们的预期都相差甚远。   陈剑秋不太懂这个时代这些玩意儿的行情怎么样,回头有空,他拿去让阿斯特帮他问问。   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这些东西在纽约哪怕可以卖个好价钱,但对于那些阿兹特克的后裔来说,远不到花费这么大周折,藏这么深的地步。   正当众人还未在霍尔姆斯的周围,研究那些玩意儿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洞口传了过来:   “哦吼!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了,让我瞅瞅!让我瞅瞅!”   众人一回头,看见哈尼夫举着根火把跑了过来。   “你不在上面待着,跑下来做什么?”陈剑秋疑惑地问道。   “上面没危险啦,嘿嘿,那些平克顿的傻子们都死完了。”哈尼夫跑到众人身前,将火把插在了石头上,一边搓手一边兴奋地说道,“对了,你们发现什么了?”   他迫不及待地期望陈剑秋兑现他的那个诺言,宝藏找到了,他第一个挑。   可当他看到陈剑秋和霍尔姆斯手中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时,傻了眼。   “挑吧。”陈剑秋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此处向前”   哈尼夫说的是真的。   林奇手下那群平克顿侦探游过湖底,在黑黢黢的山洞里上岸之后,便点起了手中的马灯。   他们伸着脖子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林奇从水中爬出来。   “长官,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一个侦探问副官。   副官有点犹豫,自从上次林肯郡败退后,他就开始有点看不懂林奇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等到林奇过来。   不过现在,他说不准,他现在也猜不透自己的这位长官到底在想什么。   “我艹,这是什么?”   一位侦探的惊呼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湖边吸引到了他那边,众人围了上去。   他们看见了那具怪物的尸体。   “这是一条鱼吧?”   “放屁,你见过鱼长脚的?我看这是一只蜥蜴。”   “你才是胡说八道,蜥蜴前后肢怎么这么不协调?诶,你看那獠牙,你说,要是被那獠牙咬一口是什么感觉?”   “怕什么?有本事再碰上一头,我抓只活的卖给我叔叔,他是马戏团的,堪萨斯那边的人可爱看这玩意儿了。”   ……   一群侦探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可副官已经看不下去了:   “现在是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吗?”   他踢了一脚那具怪物的尸体,确定已经死透了之后,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走,沿着这条地下河往下下游走。”   一个侦探自告奋勇地提着马灯,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便是那位马戏团老板的侄子,声称要抓一只活怪物的的那位。   洞里很狭窄,马灯的光晦暗不明,不过足够照亮前面的路。   忽然,一阵风从侧面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吹了过来,吹得他手里的马灯晃了一下。   “长官,好像出口在这里。”他停下了脚步,指着那个风吹过来的山洞,转过头对后面的副官说道。   可副官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侦探的肩,看向了侦探的身后。   那名侦探发现了不对劲,慢慢地将头转了回来。   洞口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侦探准备先下手为强,他拔枪就准备射击。   可恰好,离他最近的那两只怪物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又到了该出去觅食的时候,之前还在山谷里徘徊的卓柏卡布拉们纷纷涌进了山洞。   它们正好撞见了这些平克顿的侦探们。   两只怪物在那名侦探拔枪之前,便“嗖”得一下冲了出来,冲向了侦探。   马灯掉在了地上,侦探手里的枪到死也没击发出来。他的脖子被一只怪物死死地咬住了,而另一只怪物则啃住了大腿。   后面几只紧随其上,很快把那个打头的侦探吸成了人干。   这位侦探作为一名立志要做“怪物猎人”的勇士,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枪声在山洞中响了起来,副官带着其他平克顿侦探们和这些怪物们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照理说,再恐怖的怪物,只要他还是碳基生命,只要能被破防,在动能武器面前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但在黑暗环境和近身的范围内可就不好说了。   山洞里环境狭窄,那些提着马灯的侦探们很快被扑倒在地。   失去了光线的平克顿侦探们,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和怪物们抗衡的机会。   山洞里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那些三天饿九顿的吸血怪物们大快朵颐。   哈尼夫正在山洞外面和强尼他们聊天,他们升了一堆篝火,等着下面的出来。   他也听到了山洞里的枪声和哀嚎声。   看样子平克顿的那帮人真的来了。   哈尼夫带着强尼和李四福拿起枪,靠近了洞边。   他准备只要有人从里面出来,就立马给上他一枪。   可洞穴里的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几乎没有。   哈尼夫刚想探头过去看看,可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诅咒声从洞里面传了出来。   一个男人一边骂,一边向后开着枪,冲出了山洞。   哈尼夫刚准备开枪弄死他,然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两三只怪物直接从洞中追了出来,扑到了那个男人,开始吸那个男人的血。   那个男人眼中生命的光消失了,皮肤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皮。   看到这个场景,哈尼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坨腺体。   过了一会儿,山洞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哈尼夫确定,这帮平克顿侦探们,应该是死绝了,哪怕能侥幸逃出去个两三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再来了。   他舒了一口气,交待了唐尼和李四福,自己拿了一把铲子,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然后依照着陈剑秋他们留下便于返回的标记来到了最下面的那个洞窟。   哈尼夫还是禁受不住率先看到那些财宝的诱惑,更何况,陈剑秋还对他做出了那样的承诺呢。   “怎么样,看中哪个,你随便挑。”陈剑秋显得非常慷慨。   哈尼夫看着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儿,愣住了,他从霍尔姆斯手中,拿起了那枚陶印,看着上面的符号出神。   “放心吧,这玩意儿不比黄金首饰便宜。”陈剑秋“好心”安慰这位赏金猎人。   “不是,我好像在哪看过这个符号。”哈尼夫反复端详着这陶印。   “你什么时候偷看了我的笔记?”霍尔姆斯没好气地挑了挑眉毛,人皮地图一直在他和陈剑秋手里。   哈尼夫摇了摇头,指了指他进来的方向:“就在那边洞壁上啊,在你们留的记号旁边,我是一路摸着你们记号过来的。”   霍尔姆斯一脸惊讶,记号是他留的,可刚才留记号的时候,他怎么没注意到有阿兹特克的符号呢?   他还在疑惑,陈剑秋却已经拿着火把走了过去。   他走到石梯的下面,洞壁的边上。   火光照射下,果然有人在上面刻了阿兹特克的象形文字。   他转过头,看向了霍尔姆斯:“这符号什么意思?”   霍尔姆斯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这是一个方向的指代词,意思是……向前。”   陈剑秋愣住了,这不就跟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巷子边上用粉笔写着的“此处向前500米”是一个意思么?   两个人顺着洞壁是一路摸了过去,直到快要到了湖边上。   霍尔姆斯又在墙上发现了两排符号。   “这次是什么意思?”陈剑秋问地质学家,“不会是‘请勿触摸’吧?”   霍尔姆斯掏出了笔记本,翻到他记载着阿兹特克文字的那一页,借着火把的光扫了一眼。   随后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剑秋:“陈,你怎么知道?”   陈剑秋正取了腰间的小水袋喝水,听到霍尔姆斯的话差点把自己嘴里的水给喷出来。   “额,其实,那是下面一排符号的意思,上面那排的符号意思是,‘出水口’。”   霍尔姆斯一边说,一边靠近了墙壁,他摸了摸那片洞壁,又仔细看了看,随后将头贴在了洞壁上。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哈尼夫手中的铲子,开始扒拉着洞壁上的那块石头。   “这片洞壁不是天然的,是后天拿石头封上去的,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所以看不太出来。”霍尔姆斯一边扒拉,一边说道。   陈剑秋从他手里接过了铲子。   作为一名资深矿工,这活儿他熟。   石块很快稀稀拉拉地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孔洞,地质学家将上半身探了进去,观察着孔洞的洞壁。   当他将身子缩回来时,脸上充满了震惊。   “阿兹特克的这些后裔,一百多年前应该是从附近的地下河挖了一条引水道过来,这洞壁上都有水流的痕迹。”   霍尔姆斯的目光看向了他们脚下的这片湖水:   “这湖,是人工的!”   陈剑秋立马明白了地质学家的意思,他脱了衣服,后退几步,深吸了一口气,便扎进了水里。   这一次,他可不想在水里发疯。   湖水里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过,由于霍尔姆斯的发现,这座湖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神秘的面纱。   陈剑秋这一次,直奔着湖底而去。   他直接向水深处游去,不一会儿,便摸到了湖底。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非常地冰冷,金属质地。   他一把将那东西抓到了手里,回身向着湖面游去。   在接近湖面的地方,陈剑秋向上一跃,便冲出了水面,游回了岸上。   众人赶紧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陈剑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伸出了另一只手,松开了手掌。   一个东西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在火光的照射下,这个东西泛出了金闪闪的光泽。   一根金条。   他们所追寻的宝藏,就沉眠在他们脚下的这个湖里。 ###第二百章 金子不是你想捞,想捞就能捞   陈剑秋把手中的金条丢给了霍尔姆斯。   霍尔姆斯的手有些颤抖,他把金条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反复地念叨着:   “是阿兹特克的金条!是阿兹特克的金条!”   他一边看着金条,一边告诉了陈剑秋这些金条的来历。   1519年11月8日   一位名叫科尔斯特的西班牙探险家带着他的队伍来到了阿兹特克的首都特诺奇蒂特兰。   他们绑架了阿兹特克的皇帝蒙特祖玛二世,并且以他的命令支配着整个帝国。   半年之后,科尔特斯的部将阿尔瓦拉多屠杀了600多名阿兹特克人,成千上万的阿兹特克人聚集起来围攻皇宫。   科尔特斯派出蒙特祖玛二世安抚民众,在混乱的集会中,蒙特祖玛二世被愤怒的民众投出的石块击中,身负重伤。   蒙特祖玛二世死了。   西班牙人声称他是伤重不治,而阿兹特克人更愿意相信是西班牙人杀死了他们的皇帝。   西班牙人意识到危险已经逼近,他们决定在当晚突围。这些征服者们身上装满了掠夺来的财宝,想沿着一条堤坝路悄悄溜走,不料被人发现。   印第安人的小船包围了西班牙人,一场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许多西班牙人被迫将携带的财宝扔入水中,减轻负重,还有许多人由于身上带有黄金,在混战中掉入水中,与黄金一起葬身水底。   这一夜,有1000多名西班牙人和数量更多的土著人战死,后人称其为“凄惨之夜”。   这一支印第安人,是蒙特祖玛皇族的后裔,他们将运河中的黄金,连同其他的一些皇室的财产,在新的侵略者到来之前,千里迢迢地运到了美国的西南部。   他们想着有朝一日能靠着这笔财产能够东山再起,然而天花和恶劣的自然环境,让他们逐渐凋零。   这些人想尽了办法隐藏这笔遗产,其中就包括引入地下水将这些黄金隐藏在溶洞的底部。   “我之前还在猜测那些晦涩的寓言的含义,果然都是真的。”霍尔姆斯激动得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陈剑秋有些感叹。   这些阿兹特克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人死完了,钱没花了。   就让我陈剑秋来替你们守护这些财富吧。   他环视了一眼其他人。   众人的反应也基本在他的意料之中。   两个小伙子因为知道的消息不全,也听不太懂英语,所以还是有点懵,不过他们知道听自己少主的就完事儿了。   肖恩凑在霍尔姆斯的身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丹尼夫妇拥抱在了一起;哈尼夫有点忐忑不安,他琢磨着是不是跟陈剑秋商量一下,让自己重新选下。   “老大,我们现在是不是该下去把那些宝贝都打捞上来?”肖恩搓着手问道。   “可以啊,今天随便捞,只要捞到了都算你的。”陈剑秋笑吟吟地对黑人说道。   “那……那我呢?”哈尼夫眼巴巴地看着陈剑秋。   “你也一样。”陈剑秋冲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刚开始还有点犹豫,可有了陈剑秋这一句话,便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湖水里。   不到两分钟,湖中就传来了“救命的”的声音。   喊“救命”的是哈尼夫,他刚下去没一分钟,还没摸到湖底,冰冷刺骨的湖水就让他的小腿开始抽筋。   陈剑秋慢条斯理地再次跳进了湖水里,把哈尼夫拖了上来。   而肖恩,在湖面上连影子都没看见。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这就有点麻烦了,这黑哥们儿平常放湖面上都不一定看得见,更何况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湖水下。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都是看不见,纯看他运气了。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气泡从水底急剧地翻到了水面,有些看起来和之前的致幻气体一样,有些则不是。   看来肖恩应该在下面喝水。   陈剑秋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摸到了冒气泡的地方。   他手在湖底搂了两把,果然摸到了一个还温着的躯体,不过再不拉上去的话,估计很快也会凉。   陈剑秋夹着黑人,另一只手顺手在湖底捞了一把,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他浮出了水面,把肖恩像个沙袋一样扔到了岸上,然后自己爬了上来。   特蕾莎给肖恩做了急救,黑人吐了几口水之后醒了过来,翻着白眼,手对着空中乱抓:   “触手!啊!别抓我!啊!大章鱼……”   陈剑秋没有去管语无伦次的肖恩,环视了下众人:“还有想要下去的吗?”   众人不吱声了。   哈尼夫焉着脑袋,虚弱地说道:“老大,我们太冒失了,都听你的,这湖太诡异了。”   他原以为湖下的黄金唾手可得,谁知道自己一下去命差点没了。   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陈剑秋看了眼自己刚才捞上来的东西,是一条金项链和一些碎金子。   他又返回了湖中。   片刻之后,他回到岸上的时候,左右手都攥着满满的金条。   陈剑秋把碎金子和金条丢给了霍尔姆斯:“这趟也不能让大家白来,给大家分了吧,别忘了亚当的,石头堡垒那边的我来处理。”   哈尼夫摇了摇头:“我们拿了这些金子也没用,大家又不打算分了钱散伙。拿着这些金子不管出现在西部哪个地方,都会被人盯上。”   其他人都纷纷点头,而那俩中国小伙子,仍然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既然你们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水下的这些金子我后续会处理。”陈剑秋让霍尔姆斯把捞上来金子都先收起来,“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闷声发大财’,所以,大家放心好了。”   如哈尼夫说的,在西部突然发现金子未必是什么好事,迟早会被人盯上,不光盯着那些金子,还盯着你脚下的那块地。   你总不能直接拿着一箱子金条去圣菲的州银行去换美元吧。   等等,银行?   陈剑秋想了想,有了打算。   剩下的金子,就先沉在这湖底吧,自己想什么时候来拿就什么时候来拿。   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走,我们回上面。”陈剑秋让大家熄灭了洞里的灯,然后一巴掌扇醒了还在翻白眼的肖恩。   随后光着膀子向洞口走去。   洞里太冷了,他得找个地方烤下火。   唐尼和李四福正坐在篝火边上。   李四福的英语并不好,而且带着浓重的口音,唐尼跟他半斤八两,不过两个人因为年纪相仿,加上肢体语言丰富,竟然聊得很开心。   忽然,李四福屁股后面垂到洞里的绳子动了。   李四福吓了一跳,举起火把照向山崖。   他看到一具精壮得如雕塑一般的男性上半身胴体。   陈剑秋直接从下面跳了上来,越过李四福,一溜小跑跑到了篝火的边上。   “冷死了,冷死了。”他坐到了篝火边上,把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放在火边上烤。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爬了上来。   烤着火的陈剑秋突然想喝点酒暖暖身子,然而,队伍里只有亚当那有一瓶二锅头。   “走,回湖边上。”陈剑秋迅速地站起了身。   “可……”丹尼看了眼漆黑的天空和病恹恹的哈尼夫以及仍在翻着白眼的肖恩,刚想说些什么。   他刚转过头,发现光着膀子的陈剑秋,已经走向了那个山洞。 ###第二百零一章 热火朝天   眼见着陈剑秋冲进了山洞,其他人也只得跟在了后面。   尽管哈尼夫给他们提前打了招呼,但他们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了。   山洞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平克顿侦探们的尸体。   他们的姿势各异,然而无一例外,都皮附着骨头,被吸成了干尸。   “我们下次来怎么办?”哈尼夫有些忐忑,他兜里的那个腺体可不是永久保存的,不说发臭变质,估计在新墨西哥州这破地方没几天就会风干。   “这个不用担心,我有办法。”陈剑秋头都没回。   他走到了那条地下河的边上,发现自己之前的那根绳子还在。   他让霍尔姆斯到时候把装着黄金的包袱栓在绳子上,等人全过去之后再拖过去。   当陈剑秋穿过涵洞,重新回到湖岸上时,湖岸上漆黑一片,没有篝火,只有依稀的月光照在营地中。   四周除了瀑布拍打这水面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开启了射手模式。   湖边上有两具平克顿侦探的尸体,一半身体都淹没在湖水中,看样子是从山洞的杀戮中逃了出来,但被那群怪物逮住了,弄死在了湖岸上。   陈剑秋开始有点担心亚当的安全了。   在营地的附近,还躺着一具侦探的尸体,不过好像并没有被那些怪物染指。   陈剑秋走了过去,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的脑袋上有个血洞,应该是被子弹贯穿了脑袋,看样子是早已死亡。   这些怪物们居然不碰尸体,它们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这具尸体他认识。   虽然他没有正是和林奇近距离地碰过面,但每次交锋,他都能认出这个人。   他的鹰钩鼻子令自己印象深刻。   “亚当!亚当?”陈剑秋一边喊着亚当的名字,一边向营地中走去。   后面陆陆续续上岸的众人,也找到了营地里篝火和火把,燃了起来,他们也在找亚当。   终于,陈剑秋在营地外围的边缘,看到了他。   亚当安详地躺在了自己的老马身边,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而他的那匹老马,也和自己的老朋友共同走完了最后一程。   陈剑秋默默地拿起了亚当手边的那瓶二锅头,洒在了他旁边的地上。   那天晚上,陈剑秋挖了一夜的土,把亚当和他的那匹老马埋了进去。   和他们一同被埋进去的,还有老马背上兜里的那几瓶二锅头。   这个男人没给陈剑秋留任何书面的东西。   他似乎和这个世界再无一丝瓜葛。   不过,几个月后,陈剑秋还是把亚当的死讯带给了伊丽莎白——蒙特罗斯的那个寡妇。   他给了伊丽莎白一些钱,说是亚当留给他的。   陈剑秋原以为寡妇早已心如死灰,可她还是泪流满面,她告诉陈剑秋,那个正在门外追着牛犊奔跑的孩童,其实是亚当的儿子。   “如果有什么难处,告诉勃朗宁,就是那个镇子里那个枪铺的老板,他会告诉我的。”陈剑秋丢下了一句话,便带上了自己的牛仔帽,骑着马离开了农场。   寻宝的队伍出发得很低调,回来得也很低调。   他们回到罗斯威尔的时候,几乎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堡垒的事情被卡米拉安排得井井有条,基本上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着自己的事情。   所以堡垒里没有太多的人,另外,也没有人告诉他们寻宝的队伍今天会回来。   “大部分人正在油井那边忙着。”卡米拉穿着红色的裙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走吧,我们看看去。”陈剑秋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时间越来越紧迫,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们向着自己之前发现原油的地方而去。   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陈剑秋看到了一个由木头和钢铁搭建的,像是塔一样的东西。   “那是油井。”霍尔姆斯对陈剑秋说道。   离油井不远的地方,俨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牛三正按照陈剑秋之前的安排,带着那些中国人在建房子。   这里有持水层,比罗斯威尔的老镇位置要好,另外再往东边有佩科斯河,灌溉和种植也成为一种可能。   尽管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和自然环境条件下,农业的效率远远比不上畜牧业,不过深埋在中国人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很难改变。   而且,陈剑秋还有其他的打算。   想着想着,陈剑秋已经带着众人靠近了工地。   牛三正带着几个人在夯最新一栋屋子的地基,看见陈剑秋过来了,大喜过望,都来不及擦汗,纷纷向着陈剑秋跑来。   “少主,我们这速度还可以吧?”牛三说道。   “嗯,我回头让张大年招几个瓦工和木工师傅来,然后再整点机械玩意儿。”陈剑秋说道。   他又弯腰在牛三的耳朵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示意他们继续回去工作。   然后,他们继续向着钻井的方向而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陈剑秋就听见了熟悉的蒸汽机的轰鸣声。   他看见钻井的旁边,有几个木头搭建的小屋子,从屋子的造型上来看,估计又是牛三他们的手笔。   而离屋子不远的地方,放置着一些铁桶。   石油专家史密斯和工程师杰克逊,正在站在铁桶边聊着天。   他们看到陈剑秋的归来,也开心不已,向陈剑秋招着手。   在陈剑秋他们离开的日子里史密斯和杰克逊带着留下的工人们打出了第一桶油。   史密斯一直觉得这桶原油的品质还可以,等着霍尔姆斯回来鉴赏。   他打开了身边铁桶的盖子,里面都是黑乎乎的粘稠原油:   “你看,地表油泉中我所见过的品质最好的。”   可霍尔姆斯总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史密斯只得更换了话题:   “霍尔姆斯,你们这次去南边找到新的出油点了吗?”史密斯问道。   “啊?哦,没有,我只是见到了一些喀斯特地貌的溶洞。”霍尔姆斯说道,不过他很快感觉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过史密斯作为一名非常“纯粹”的地质学家,他现在只对那些黑色的液体感兴趣:   “啊?那我听说过,不过,好像跟石油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我猜测可能还要再往德州的方向走一点。”   史密斯回过头对着陈剑秋说道:“陈,第一批的样品已经准备好了,照理说前两天就该送出去给上头看看,不过大家的意思这事儿还得你来。”   “嗯,是该问问他们的意思,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钱没白花。”陈剑秋嘿嘿一笑。   他确实是要去一趟圣菲。   不过,他此行去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那些黑乎乎的原油。   他还得找一个人。 ###第二百零二章 新墨西哥州的传统艺能   蒂亚戈·门德尔,男,四十三岁,墨西哥人。   全名蒂亚戈·冈萨雷斯·马欧泰·圣地亚哥·塞巴斯蒂安·罗德里戈·塞尔莫·门德尔。   此人原先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土匪,纠结了一帮亡命之徒,游荡在阿尔布开克到圣菲的洲际公路附近,干着和埃尔南德斯之前一样的买卖。   被议员斯科特招安之后,率队“进京”,成立了鳄鱼帮,活跃于圣菲的墨西哥裔社区。   在斯科特的帮助下,他和范克里夫,也就是那位被陈剑秋一枪毙掉的前圣菲警长沆瀣一气,越做越大,俨然成为了圣菲墨西哥裔社区的第一大帮。   而他也相应地会为斯科特干一些脏活。   比如:   把说斯科特坏话的墨西哥人用麻袋套了扔河里;   亦或者在斯科特的政敌家门口扔一具马的尸体;   再比如威胁一下那些跑来新墨西哥州,满脑子都是想着发财的东部大冤种们,提醒下他们,该支付一些政治献金了。   不过他现在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斯科特为了最近的市长选举,果断地弄死了同为“夜壶”的锡安·麦考尔,并且嫁祸于他,开展了一场针对他们这些圣菲墨西哥匪帮的清扫行动。   虽然原定的执行人范克里夫死于一场决斗,但他的那位名叫布伦森的助手顶了上来,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对他们开始进行打击。   蒂亚戈被迫带着亲随逃出了圣菲。   他的照片也出现在了圣菲警察局门口的悬赏榜上,并且由于名字太长导致他的那张悬赏令格外大。   布伦森特别叮嘱,一定要全名。   蒂亚戈远远看向远去的圣菲城的轮廓,长叹一声。   当初进城时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蒂亚戈决定,重新回到洲际公路上干回抢劫这份在新墨西哥州最有前途的职业。   而此时,他便正带着自己的手下,埋伏在一座桥的两边。   “老大,我们都快等了一整天了,开不了张啊。”蒂亚戈的手下远远地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嘟囔道。   照理说,这条线路是很容易取得收获的,这里是新墨西哥州最繁忙的商用道路,往来的行人、商队络绎不绝。   主要是蒂亚戈关于抢劫这件事情,给他们定了一些新的准则。   最近新墨西哥州的抢劫生意不太好做。   先是老前辈埃尔南德斯的鬣狗帮不知怎么突然间消声遗迹,然后林肯郡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帮穿西装的疯子,逮着劫道的帮派杀。   他们肯定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抢劫是个技术活,选对象要准确,要挑软柿子下手。   比如,人多的不要惹,划不来;队形齐整的不要惹,有可能是民兵钓鱼;墨西哥人最好不要下手,搞不好是同行;现在加了一条,那些穿西装的白人,见了扭头就跑。   自己身为一名通缉犯,小心为妙,活着就好。   蒂亚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面包,总会有的。   突然,一队人马逐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眯起了眼睛。   这队人马看起来非常符合他对于抢劫对象的要求。   队伍人不多,由几匹马和几辆马车组成,队形松松垮垮,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首的那个人穿了一件灰色马褂,戴了一顶淡白色的礼帽,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好像是个亚洲人商人;他旁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女人,穿着红色的布棉袄,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们后面倒是跟着一个穿黑色布袍子的黑人,一个长相斯文的老人,还有一个留着翘起胡子的白人。   除了他们几个人骑着马以外,队伍的后面就是好几辆马车,马车上面的东西用布盖着,从外部的形状来看,有些是桶,有些是箱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商队嘛。   蒂亚戈的笑得嘴角都要抽了。   领头的这个肯定是一个中国富商,旁边的是他的老婆,那个老头是他们的管家,翘着胡子的,估计就是唯一的保镖。   至于那个黑人嘛,看起来像是个仆人,不过为什么这些黑鬼也配骑马,他是没搞懂。   “马车开过来!堵住桥头!”蒂亚戈冲着手下一挥手,“埋伏好,准备开工!”   此时正慢慢悠悠向着桥晃来的陈剑秋,还不知道前面有个埋伏正在等着他。   他正和卡米拉聊着天。   他们聊了些关于家乡的事。   卡米拉的故乡在波多黎各,加勒比海的海风给了她紫罗兰色的眼睛,但也将她和她的家人吹到了美国。   然后,她就成了一名孤儿。   陈剑秋也是孤儿,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无亲无故。   这本应该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可他们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而来到了他们这次的衣服上,越聊越开心。   “大娘的手艺真不错。”卡米拉说道。   “老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穿这身衣服出来啊?”肖恩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提出了异议,他总觉得胳膊肘那块不太舒服。   “那你也可以选择光着。”陈剑秋转头回答道。   他原本的衣服都是一些夹克和皮衣。   不过张大年前不久给他们派来的第二批人里,有一位资深的裁缝大娘。   老人家原先在丹佛的唐人街开裁缝店,被那帮爱尔兰人砸了,陈剑秋把他们救了出来。   她高低说什么也要给他整一身衣服。   没想到,几天后出来的成品非常漂亮,陈剑秋试了一下,非常合身,非常舒服。   既然有新衣服穿,那就穿新的呗。   陈剑秋看了看其他人身上要么破,要么旧的衣服,想到这次去圣菲的目的,便厚着脸皮让老太太帮着再做几件。   没想到老太太欣然同意。   她指了指带过来的布,让他们自己选。   卡米拉选了红色,肖恩选了黑色,其他人选了灰色。   她不仅帮做了几套衣服,还送给卡米拉一根古色古香的发簪,替她把头发给盘了起来。   “哎哟,这闺女真俊那!”老太太替卡米拉换上衣服后,上下打量着,赞不绝口。   陈剑秋看着穿着红棉袄,挽着发髻,落落大方的卡米拉,又看了一眼旁边穿着黑布袍的肖恩,总算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土得不是衣服,是人。   他们上了桥。   陈剑秋回头看了看肖恩这一身的打扮,有点忍不住想笑,他感觉这货怕不是以为在给自己选晚上工作的工装。   却发现肖恩指向了桥头的方向:“老大,那是一辆马车吗?”   还没等肖恩说完,已经有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桥头的地方。   他们手中都拿着枪。   “都下马!手举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猎物与猎手   陈剑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墨西哥人正拿枪指着他大呼小叫。   除了桥头的方向,马车的里面也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手里拿着枪指着这边。   陈剑秋转过头,发现桥尾也被人堵了,这帮人好像是从桥底下爬上来的。   蒂亚戈举着枪来到了陈剑秋的马前。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事儿都不需要他亲自来干,自己的小弟上就行。   怎奈如今重新创业,手头边人才凋零,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下来,这种事情我不会说第二遍!不要逼我替你的脑袋开洞!”蒂亚戈恶狠狠地说道。   陈剑秋几个人从马上下来。   “嘿,别紧张,兄弟,放轻松。”肖恩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对,兄弟,千万别走到犯罪的道路上去。”陈剑秋点了点头,“你还很年轻,还有未来。”   “放你的屁,老子今年四十三了,老子在这里劫道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蒂亚戈愤怒地吼道。   “我没在圣菲警局的通缉栏里见过你啊?”陈剑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墨西哥人,他实在对这张脸没啥印象。   警局门口的通缉栏,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当地道儿上的“英雄榜”,可以说得上是“群英荟萃”。   除了吊在绞刑架上的和关在里面的,基本上都在榜上挂着。   可上次来圣菲的时候,他还真没在悬赏榜里见到这位。   “我还以为你是刚出道的。”陈剑秋嘟囔道。   关于成就以及地位问题,粉丝和小弟们,一般都会冲在正主的前面。   蒂亚戈旁边那个小弟,突然从衣服里抽出一个长卷,两只手展开放在了胸前,陈剑秋看过去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张半身海报。   上面的人确实是蒂亚戈,还挺值钱,150美金。   不过由于名字太长,这张悬赏令也很大,导致小弟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展示春联。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小弟叫嚣道,“赶紧把钱交出来!”   蒂亚戈神色有点尴尬,他拿枪指着陈剑秋的那只手没放下,另一只手示意小弟赶紧把悬赏令收起来。   陈剑秋突然感觉到身边传来了炽烈的目光。   他瞟了旁边的哈尼夫,发现这位仁兄的赏金猎人之魂,被唤醒了。   苍蝇再小,他也是块肉啊。   “活的,行不?”哈尼夫突然对陈剑秋说道,声音里带着点乞求。   “他是我的。”马上的女人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被唤醒的,不止哈尼夫一个。   蒂亚戈和他的匪众们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在说什么。   不过他们发现,还有人在马上。   这个人还是个长得顶漂亮的女人。   “下来,我从来不杀女人,别逼我破戒。”蒂亚戈另一只手指着卡米拉。   卡米拉笑了,妩媚而又迷人,看得陈剑秋和哈尼夫都一哆嗦。   完蛋,要死人了。   果不其然,女人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拔出了她马背上的连发步枪。   不过陈剑秋的速度更快,他飞起一脚,便踢掉了蒂亚戈手里的左轮手枪,然后顺势一个转身,另一只脚稳稳地击中了墨西哥人的脑袋。   蒂亚戈眼前一黑,白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陈剑秋,已经拔出了腰后面的柯尔特,对着桥后面的那些匪徒们瞬间清空自己弹仓。   弹无虚发,六朵血花,六具尸体。   这也是哈尼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大白天看见陈剑秋展现如此绝技,他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扣住扳机不动,敲击锤,把单动打成连发,这在西部的枪手中间并不罕见,他自己也能做到。   但六发子弹枪枪命中要害,让对面瞬间减员六名,这属实是见所未见。   其他的匪徒们也呆立在当场,他们有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的老大被踢倒在地,生死不知,而桥的那边,跟变戏法一样一下子躺了六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蒂亚戈身边那个展示悬赏令的小弟,他拔枪就要射击。   但他只比桥后面他的那些兄弟多活了几秒。   卡米拉在发现陈剑秋制服了对面的首领之后,举起的枪转向了蒂亚戈身边的那个拔枪小弟。   她的战场逻辑,一般是优先清楚有威胁的人。   那个小弟拿着枪的手刚抬起来,便被一枪爆头。   随后,卡米拉的枪口,指向了那些还堵在桥头的匪帮们。   她的射击没有陈剑秋那么快,但是非常稳,每一枪,便会带走一条生命。   “跑啊!我们惹错人了!”   “快让马车动啊!我可不想在这里丧命!”   ……   首领被制服,同伴瞬间躺一群,蒂亚戈手下的这些乌合之众们只恨自己爹妈没多给条腿或者自己的马没有长翅膀。   他们一哄而散,四散而逃。   不过卡米拉似乎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她对着那些逃跑的匪帮们一一点名。   最终,在留下了七八具尸体之后,只有三四个人因为跑得早和跑得比自己的同伴快而逃出生天。   肖恩吐了吐舌头,他本来顺口想说一句:最毒妇人心,可话到嘴边上还是憋回去了。   毕竟是老大的女人,最好不要惹。   不过卡米拉似乎已经看出了黑人的想法,她收起了枪,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这些人里多半有人在圣菲或者附近有赏金,不过我不确定是哪些人,杀完了一个个选呗。”   她转过头,带着笑容看着肖恩:“要不,麻烦你把这些尸体都拖到马车上呗。”   肖恩一个哆嗦,遍体生寒。   “不用了,被悬赏的都在这张榜上了。”陈剑秋从那个死去的喽啰身边捡起了那张巨大的悬赏令,“挑几个能换钱的吧。”   “鳄鱼帮首领之一?”   他看了眼那张悬赏令,又看了眼躺在离他不远处地上的蒂亚戈。   此时的前鳄鱼帮扛把子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刚才陈剑秋那一脚至少给他踢了个脑震荡,让他睡得很香。   他的双脚绷得紧紧地,相互勾在了一起。   “想不到这兄弟还有点少女心。”陈剑秋撇了撇嘴,“捆了扔马车后面吧。到时候丢给圣菲的警察局换钱,大家分分好了。”   一个是老大发话,一个是男人做了决定,哈尼夫和卡米拉都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有一个人却在这时候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   蒂亚戈猛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别送我回去!别送我回去!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被绞死不是活该么?”陈剑秋一脸疑惑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蒂亚戈,“按照这悬赏令上说的,你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啊?”   “不,不,你不懂。”蒂亚戈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要我死的,不是那些审判我的法官,是斯科特!他和他背后的‘圣菲集团’!”   “哦?”陈剑秋来了点兴致。   “我帮他们干了太多的脏活!他们现在不用我了,就想弄死我,不但想弄死我,还打算榨干我最后一丝利用的价值,让我身败名裂!”蒂亚戈咬牙切齿道。   “那你现在告诉我们了,岂不是我们也成了斯科特的心腹大患?”陈剑秋居高临下地看着蒂亚戈。   “不过我有一个办法。”陈剑秋开始往自己的柯尔特里面塞子弹,“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还可以借此去跟斯科特议员套套近乎,告诉他我替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说不定他还能赏我一个好差事。”他笑眯眯地对跪在地上的蒂亚戈说道。   说罢,他便把枪口抵住了蒂亚戈的脑门。   蒂亚戈浑身颤抖着,身体几乎支撑不住。   “砰!”   一声枪响,蒂亚戈瘫软在了地上。   然而,好像并没有脑袋被子弹击穿的感觉。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见陈剑秋正擦着自己手中的枪。   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我想了下,你活着,好像还有点用。” ###第二百零四章 有一种味道叫做辣   蒂亚戈跪在地上,像只受了惊吓的鸟。   他低着头,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吓得,还是刚才被踢中脑袋的后遗症。   陈剑秋蹲下身子,替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狼狈吗?”陈剑秋对着眼前这个中年人说道。   墨西哥人摇了摇头。   “你没有群众基础。”陈剑秋“谆谆教导”道,“你天天对自己人下手,在你那些同胞眼里,你连狗都不如。”   蒂亚戈抬起了头,一脸茫然,似懂非懂。   “兄弟,在这里混,是没有前途的。”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一举一动都在圣菲那帮大人物的眼皮底下。”   “穷鬼的钱抢着有什么意思,你得找有钱的人抢。”陈剑秋说道,“你得去南边点,墨西哥裔更多点的地方,比如,林肯郡附近。”   蒂亚戈一听,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成不成,我听说刚有一群穿西装的人在那边扫了一遍,现在林肯郡那连小偷都没了。”   “那不正好是真空期嘛。”陈剑秋说道,“你以前好歹也是个混得人模狗样的头目。”   蒂亚戈一脸的犹豫,他琢磨着陈剑秋的提议。   “走吧。”陈剑秋让肖恩把他的马牵了过来,“我知道你还有些人马的。”   墨西哥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马边,上了马。   他一边前行,一边关注着陈剑秋他们的行动,一步两回头,在发现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之后,拍了马屁股撒腿就跑。   “就这么放他走了?”哈尼夫目送着蒂亚戈远去,心有不甘,“老大,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改邪归正,善待穷人吧?”   陈剑秋脸上露出了笑容:“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队伍沿着阿尔布开克到圣菲的公路一路前行,不多久就来到圣菲城南的入口处。   他们走得和上次是一条路。   可能是因为过两天就是圣诞节的关系,进城和出城的人络绎不绝。   不管是天主教徒,还是基督教徒,圣诞节是他们共同的节日,华人,则往往不在此列。   由于上一次来过圣菲,所以这一次陈剑秋算是轻车熟路,他很快找到了自己之前下榻的那间旅馆。   除了旅馆的老板,这条街上的其他人,对他们已经毫无印象。   新鲜的新闻和消息每天都有,他们最近关心的是那些个墨西哥老大什么时候能被送上绞刑架。   更何况陈剑秋这一身地主老财的打扮,除了脑袋后面没有辫子,和一般的中国商人无异。   新墨西哥州是个种族大熔炉,往来的什么商人都有,谁会在意一个中国商人。   旅馆老板看到了陈剑秋,也愣了一下,一下子没认出来,直到看见了他身边的卡米拉和翘着胡子的哈尼夫,才想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中国人居然是个商人,虽然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一点。   他原以为这人是个那个纽约阔少的保镖或者雇佣枪手来着。   开了旅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耍枪耍这么好的中国商人。   “您需要货物存放的服务吗?”老板看了一眼停在旅馆门口的那几辆马车,满脸笑意地对着陈剑秋说道。   “哦,找个方便的地方搁着就行,怎么了?”陈剑秋一边掏钱,一边说道。   “您最近可能要小心点,圣菲不是很太平。”旅馆老板神秘兮兮地说道,“警察们比较活跃,也不太友好,尤其是从城外面来的新面孔。”   “哦?是什么原因呢?”   “这我可就没办法跟你详细说了,只能提醒你下。”旅馆老板开始化身谜语人。   “哦,知道了,谢谢。”陈剑秋不以为然地把钱递给了老板,同时从老板手上接过了房间的钥匙。   从各个方面的消息来看,上次酒会的刺杀,算是翻过去了。   他这次来到圣菲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有正事儿要做。   既然没在圣菲的地界犯什么事儿,怕警察做什么?   搬好行李后,众人分别前往自己的房间休息,他们约定中午的时候在对面的一家墨西哥餐馆集合。   “这是什么玩意儿?”肖恩看着腰有水桶粗的服务员大妈扔到他们桌上的盘子。   里面是几块半月形的玉米饼,馅儿和酱料的颜色非常丰富,红的、绿的、黄的都有,五颜六色,视觉冲击力非常足。   “墨西哥人管他叫克萨迪亚斯(Quesadillas),说白了就是奶酪玉米饼,你尝尝呢。”霍尔姆斯不但地质学识丰富,看起来对美食也有所研究。   肖恩看了看其他人,最终目光落向了卡米拉。   这姑娘应该不会坑自己。   卡米拉当着他的面切了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肖恩有点犹豫,不过肚子的饥饿还是战胜了对未知食物的恐惧,一口咬了下去。   他嚼了两下。   一股极其浓烈的辛辣从舌尖传来,直到喉咙,呛得黑人直咳嗽。   他的血液直接漫到了脑袋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   “我还以为你能吃辣来着。”哈尼夫颇为同情地看向了正在到处找水的黑人,“墨西哥人的菜一直挺辣的。”   肖恩辣得眼睛眼泪和汗同时在流,他看向一旁的李四福,发现这个中国小伙子正吃得津津有味。   “艹,你不觉得辣吗?”黑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李四福赶了一上午的马车,肚子正饿着,此时吃得正香,他愣愣地看着黑人:   “很辣吗?”   “他是湖南人,辣椒当饭吃。”陈剑秋一边嚼着玉米饼,一边对黑人说道,“我们老家那什么味道都会有,酸甜苦辣。”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看了一眼。   然后,他又重新将那张纸塞回了自己的衣服里,把剩下的玉米饼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张纸是沃恩之前的书信,上面记录着罗斯威尔土地所属那家公司的地址。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渣:   “我等下去趟沃恩说得那家公司。你们自己下午自由活动吧。”   众人同时看向了陈剑秋。   “不用我们跟过去吗?”霍尔姆斯问道,“用不用把那些样品原油运过去?”   陈剑秋站起了身,提起了旁边的一个箱子,摇了摇头:“先不用,你们去四处转转。我一个人能应付。”   说罢,他出了饭店的大门,翻身上了马,前往纸上记载的地址。 ###第二百零五章 我要买地!   信上的地址陈剑秋不认识。   实际上,他也只来过一次,记不太住那些看起来有些奇怪,有些甚至是西班牙语的路名。   照理说,他们这一行人里最熟悉圣菲,同时也是唯一会说西班牙语的,是卡米拉。   不过带着美女太显眼,他想了半天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他一路走,一路连说带比划着问路。   不过,他越走,发现好像越熟悉。   而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如此熟悉的原因。   信上所记载的地址,就在之前阿斯特家族临时办公室所在的商会的对面,一栋二层的土坯小楼。   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圣菲城本身并不大,区域划分明显,富人跟富人扎堆,穷人跟穷人做邻居,白人的活动区里活动的一般是白人,墨西哥人的片区里都是墨西哥人,印第安人……   算了,陈剑秋还没有在圣菲城内看到印第安人的居住地,他们应该都被赶到了城外面。   小楼的大门并不起眼,但门边上的那个水手徽章却与信上如出一辙。   陈剑秋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吧台。   一个长着雀斑的年轻小伙子,正托着下巴看着外面发呆。   看样子,这个公司的业务,确实是不怎么样。   “您好,我找下,嗯,普林斯经理。请问他在吗?”陈剑秋走到了台子前问道。   “啊?抱歉,您刚才说什么?”那个小伙子的魂仿佛刚被从千里之外拉了回来,他直起了身,看向了陈剑秋。   “普林斯经理,谢谢,我从罗斯威尔来。”陈剑秋说道。   一听是罗斯威尔来的,雀斑年轻人立马不困了,他站了起来,对陈剑秋做了一个跟着他走的手势。   年轻人把陈剑秋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下门。   “请进。”一个扁平的声音从门里面传了进来。   陈剑秋推门走了进去。   靠窗的一个大办公室桌前,坐着一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瘦削中年人,他正在批阅着桌子上的一些文件。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通过眼镜上方的空隙看了陈剑秋一眼。   “阁下有什么事情吗?”   “我从罗斯威尔来。”陈剑秋说了和在楼下一样的话,“沃恩让我找你。”   “哦?他们可一般不会直接派人来。”普林斯经理低头说道,他的笔没有停,继续在桌子上的纸张上游走。   “罗斯威尔被龙卷风摧毁了。”陈剑秋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湖里,“沃恩死了。”   经理手中的笔停下了。   他抬起了头,摘下了眼镜,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中国人。   “史密斯和杰克逊还在罗斯威尔,他们现在很安全,我的人暂时性地在那里维持着秩序。”陈剑秋的声音不紧不慢,不高不低,“情况比较麻烦,我需要找你们老板谈谈。”   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因为每一句假话,都需要更多的假话来圆。   但是,他的每句话都是独立的,彼此之间的联系,只能靠听得人自己去想。   普林斯经理是个老江湖了,他打量着陈剑秋表情的同时,琢磨着他话里面的含义。   “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直接找我聊吗?约瑟夫船长今天也不在这里,他这周早些时候去德克萨斯了,可能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   普林斯做好了打算,眼前的这个中国人,要么选择跟自己聊;要么自己就先拖起来。   “不,先生,我不找你,也不找约瑟夫船长,我找能拍板的人。”陈剑秋冲他摇了摇手指头。   普林斯刚准备继续装傻,却看见陈剑秋打开了手中的箱子,从里面掏出了几样东西给他。   是沃恩的印章和所有的授权文件。   经理的脸色变了。   罗斯威尔确实出事儿了。   “相信我,事情非常地紧急和重要,如果你想找圣菲当地的警方或者直接说斯科特商量的话,也可以,不过我建议你先请示你的老板。”陈剑秋在普林斯的对面坐下了。   他的棋落了,就看对面是什么反应了。   普林斯当然不会直接去找斯科特。   他幕后的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过,任何事情,在请示他们之前,都不要先让斯科特知道。   因为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经理面色很凝重,他想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先生,您怎么称呼?”   “叫我陈龙就可以了。”   “请原谅我要去汇报一下,您稍等。”经理向陈剑秋行了一个礼,便走出了房间。   陈剑秋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候着,他估摸着这位经理可能是去打电报了。   然而,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外,便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   “先生,很巧,您要找的人今天正好在。”   普林斯领了一个人进来后,他自己便退了出去,“你们聊吧,我在楼下,有什么事情请吩咐。”   陈剑秋转过头,看到普林斯领进来的人后,愣住了。   而那个人看到陈剑秋之后,也愣住了。   不过,还是陈剑秋先反应了过来,他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得对面不寒而栗:   “阿斯特,一两个月没见,白了不少啊。”   他之前倒是猜测到过阿斯特家族可能是这块地潜在的主人之一,不过从小阿斯特的所作所为来看,似乎他并不知情。   除非,他之前一直在装傻。   阿斯特神色有点尴尬,急忙说道:“兄弟,你可别误会哈,我也是两个星期之前刚知道这事儿。”   “我本来已经打算回去了,可我们家老爷子一个电报拍过来,让我留在这儿,说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把这边的破事儿处理完了再回去。”   阿斯特看着陈剑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点慌:“真的啊,我爹都不知道这块地的事儿!”   “坐下来说呢。”陈剑秋指了指屋子里的沙发,仿佛他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一样。   “罗斯威尔已经很久没有消息过来了。”阿斯特见陈剑秋说话了,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我刚准备派人过去,结果你来了,怎么样?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我想跟你买那块地。”陈剑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阿斯特。   “额,我听说那破地方鸟都不拉屎,你要那块地做什么?也看中那里的石油了?”阿斯特一脸的疑惑,根据他得到的消息,那破地方钻了五年都找到半滴石油。   而且,他的观点和共济会的那些人还不一样。   “而且,那里即使发现了石油,也赚不了几个钱的,运输本身就很成问题,要铺设管道,另外现在最赚钱的不是原油本身,而是炼油。”阿斯特搬出了自己的生意经,不得不说,他的分析和眼光非常准确。   “我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陈剑秋仍只字未提石油的事儿。   “其实我也是主张把这块地处理掉的,不过,现在有些麻烦。”阿斯特抓了抓头。   “这块地归属于一个私营公司旗下,我们只是股东之一,其他股东我看了下,都是共济会的成员。”阿斯特继续说道,“其中有一个,就对石油有种特别的情感。”   “他的名字叫约翰·洛克菲勒。” ###第二百零六章 做生意以诚信为本   洛克菲勒?那个石油大亨?   这位仁兄在1870年成立了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也就是后世熟知的标准石油公司。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扫荡了东部的炼油业,用价格和工艺击垮了那些小的炼油厂,几乎垄断了炼油业和石油运输业。   1880年,标准公司炼的油占全美的95%,还控制了美国的一些主要铁路干线。   陈剑秋原以为这位老兄对石油工业上游,也就是油田的觊觎,要等到1886年以后,可没想到,他甚至在西部,都早已开始布局。   他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罗斯威尔那块地上产出了石油,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块“应许之地”所面临的第一道威胁,不是恶劣的环境,也不是联邦政府的条令,竟然是这个垄断巨头的一个小小布局?   不过这种事情,陈剑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他面临的挑战,基本上就是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他猜测,洛克菲勒现在应该忙着处理另外的事情。   “他的股份有多少?”陈剑秋问道。   “比我少,不过你也知道他的做事风格,只要闻到石油味,就不会善罢甘休。”   阿斯特玩着沙发前茶几上的小摆件:“陈,我的那份可以卖给你,其他人的,我也可以帮你收,只要价格合适。”   “那块地出油了。”陈剑秋突然说道。   阿斯特抬起了头,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陈剑秋:“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不出油的地是一个价,出了油的又是另外一个价了。   “中国人做生意以诚信为本。”陈剑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没有欺瞒朋友的习惯。”   地出油的消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以共济会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风格,如果这块地打算全部出售,两个大股东的调查人员,肯定是不会少的。   至于他说这话么,一半真,一半假。   阿斯特对眼前的这个中国人有了新的认知,他很快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   “你要多少股份?”   “消息我会暂时保密的,你先把其他人踢出局。我要除了你和洛克菲勒以外的那些,按公允价值计量,溢价算给你。”陈剑秋说道。   “我希望油井和罗斯威尔其他的土地,是分开进行开发的,我只希望有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这需要成立新的公司对那些土地做打包处理。”   陈剑秋从经理的桌上拿起一张罗斯威尔的地图,在上面画了几笔,递给了阿斯特。   “法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你的律师应该善于操作这些事情。”   “好的,没问题,我来处理。”阿斯特点了点头,满口答应下来,“那洛克菲勒那边呢?也瞒着?”   “不,消息告诉他,并且帮我转告他,欢迎他来莅临建厂!”   陈剑秋站了起来,重新拎起了箱子:“我会让肖恩留在城里,有消息可以通知他。”   阿斯特把陈剑秋送到了楼下。   “对了,你说得那些是真的么?”阿斯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罗斯威尔镇被龙卷风摧毁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是的,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不过要先穿越一片荒漠。”   “那,沃恩也死了?”阿斯特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问道。   陈剑秋又点了点头:“是的,被响尾蛇咬死了。”   离开公司总部的那栋二层土坯房,陈剑秋骑上了黑萝卜,准备回旅馆。   去的时候是一路问过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轻车熟路。   每过一个街区,建筑风格都会产生巨大的变化,那些白藩篱和黄色的土坯墙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示出这个城市的割裂。   他来到了市中心的位置。   那个为了纪念驱逐印第安人而建的双尖碑似乎被人清理过了,在这片飞沙走石的路上有点格格不入。   正当陈剑秋骑着黑萝卜,阅读着碑文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陈龙先生!陈龙先生!总算找到你了。”   陈剑秋回过头一看,是旅馆的老板,正慌慌张张地向着他跑来。   “你先让我喘口气哈。”旅馆老板跑到了黑萝卜前,还没等陈剑秋开口,说道。   他没有骑他的那头小毛驴,而是步行过来的,所以气喘吁吁。   陈剑秋静静地等待着老板喘完,然后才问道:“怎么了?”   “唉,我就说你们那货太现眼了,警长正带着人检查呢。”   “警长?哪个警长?范克里夫吗?”陈剑秋有点疑惑,“他不是死了吗?”   他伸出手,把旅馆老板拉到了马背上:“边走边说。”   “嗨,不是,是新的警长,原来范克里夫的那位助手。”旅馆老板坐在陈剑秋的后面,擦着头上的汗,“你们那位中国小哥正好在,让我出来找你们。”   陈剑秋知道,旅馆老板说的小哥是李四福,这孩子挺老实,不过劲儿挺倔,英语也不怎么好。   这孩子怕是要吃亏!   他驾着黑萝卜,带着老板,向着旅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离旅馆还有十来米远时,陈剑秋便看到了旅馆的附近,早已经站着好些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控制着旅馆的周围。   “唉,这帮家伙,老是这么搞,我的生意可怎么做啊!”旅馆老板一声哀叹。   陈剑秋没搭理老板,他下了马,直接向着旅馆的后面走去。   他们的马车,停在那里。   一个白人警察戴着蓝色的制式高帽子,手上拿着一根马鞭,带着几个警察站在马车边上。   马车上原本盖着的布已经被掀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桶。   李四福张开了双臂,死死地抱着那个桶,一脸倔强地看着那些个警察。   “我们需要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违禁物品!”警察阴阴地说道,“最近附近的帮派,会装一些不该装的东西在里面。”   李四福看着那些个五大三粗的警察,心底里有些犯怵,可一想到这桶是陈剑秋的,心一横,直接扑到了那些桶上,回头大声冲着那些警察喊道:   “不,这些是我们老板的东西,你不能碰!”   为首的警长眯起了眼睛,他狞笑了起来:   “我们拥有在圣菲城内的执法权,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里面藏着对圣菲市民构成安全威胁的物品。”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   “快滚开!”   李四福的身体纹丝不动,一点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警长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向着马车上的中国小伙子抽了过去。   眼见那鞭子就要抽到李四福的身上。   这一鞭子下去,其他的不好说,一道血印是肯定逃不掉的。   可那鞭子突然在空中停住了。   从鞭子的那头,传来一道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鞭子从警长的手中脱手而出,扯得他向前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艹!”   警长呸了一嘴的灰,抬起了头。   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国人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而自己的鞭子,就在那个人手里。   中国人将鞭子递了回来:   “警长,检查个东西,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 ###第二百零七章 开盖有奖   警长没有去伸手接鞭子,他周围的警察们已经纷纷举起了枪对准了陈剑秋。   “唉,放轻松点,放轻松点啊。”旅馆老板慌慌张张从前门跑了过来,看见眼前这阵势,赶紧打圆场。   陈剑秋向着忠心耿耿的李四福挥了挥手,示意他从桶上挪开。   小伙子有点不甘心,他从马车上爬了起来,慢慢向陈剑秋靠了过去。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就让他们看看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警长,对着那几个铁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便看,不过我得提前跟您打个招呼,这桶啊,您最好不要打开。”   警长瞪了他一眼,对着手下吼道:“去,给我把那些个桶打开。”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开始撬桶盖。   然而,当他们刚把其中的一个通盖撬出一条缝的时候,一股恶臭从缝中传了过来。   离桶最近的警察瞬间将头挪开,对着马车边开始呕吐,而另一个,则捂着鼻子,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真是废物!”警长非常瞧不起这两个连臭都闻不了的手下。   自己给范克里夫打下手的时候,什么脏的地方都敢钻,什么乱的地方都敢去。   要不然,凭什么他被毙了能轮到自己上位!   他一把推开铁桶上的盖子,头伸了进去。   警长也差点吐了出来。   里面是满满一桶黑乎乎的玩意儿,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陈剑秋用袖子口微微捂着鼻子,他看见警长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右脚悄悄垫了板车后面一下。   原本出于平衡状态的马车瞬间向前倾去,而倒霉的警长大人,则一头栽进了桶里。   “快!快救人!”陈剑秋张罗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警长从桶里面拽了出来。   此时的警长雄风不在,原本一身崭新的制服瞬间沾满了黑色的,黏黏的液体。   他的头发被粘成了一整块儿,整个人像是一只掉进了沼泽里的鸟。   “Yue~,这……这是什么东西?”警长没了那刚才那嚣张的气焰,他只觉得现在浑身被打了几十只臭鸡蛋。   当时,新墨西哥州的一般民众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警长当然也不知道。   “唉,警长,我早说过,让你不要急着打开咯。”陈剑秋用袖口捂着鼻子,顺便遮住了一脸的嫌弃。   这几桶油是史密斯从两口井打出来的样品,除了第一桶看上去还行,后面的,都有臭鸡蛋的味道。   原本陈剑秋这次连铁桶都不想打开,怎么运过来的,再怎么运回去,可谁知遇上了这位到处找茬的警长。   旅馆的老板在后面哀嚎:“哎呀,太臭了!你们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已经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围了上来,他们用手捂着鼻子,对狼狈不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警长指指点点。   警长恶狠狠地看着陈剑秋:“你叫什么名字?”   “陈龙,警长先生。”   “好,我记住你了。”警长用手指着陈剑秋,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警长,别忘了你的马鞭。”   陈剑秋掷出了手中的马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警长的手上。   在警长带着他的几个手下灰溜溜地跑路了之后,陈剑秋让李四福把铁桶的盖子重新盖上。   而此时,在外面自由活动的众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卡米拉去小女孩的家看了眼小女孩和她的弟弟,却不曾想他们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具体去了哪里,周围的邻居表示并不知道;   哈尼夫去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他觉得快到圣诞节了,总得给自己买点好东西。   霍尔姆斯用自己的脚在丈量着圣菲城的街道,体验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似乎只有肖恩在忙着正事儿,他找了当地的市集摆了一个摊,出手他在那些平克顿侦探身上搜到的玩意儿。   比如胸针、腰带之类的。   然而,由于他的西班牙语实在是一塌糊涂,加上人生地不熟,疯狂遭到市集上那些当地人的白眼。   一下午收成寥寥,最后无奈的卷了摊子回到了旅馆。   众人在吃晚饭的时候再次碰了面。   他们这次没去对面的墨西哥餐厅,而是就在旅馆的一楼大厅里,吃了点旅馆提供的简易的食物。   陈剑秋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从阿斯特,到洛克菲勒,再到那个掉进了原油桶里的警长。   “那我们还要留在这里等消息?”肖恩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岂不是只能回去学着放牛了?”   “不用,实在不行我们不是还有那些湖底的金条可以分么。”陈剑秋冲着他挤了挤眼睛,“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勃朗宁么?跟他后面学着卖卖枪也挺好的。”   肖恩又听不出自己老大嘴里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于是边闭了嘴。   可他刚闭了嘴,却有声音从旅馆外面传了进来。   “陈先生!”   众人听见声音,都同时向门外看去。   白天里那位一头“乌发”的警长出现在了门口,此时的他已经把身上的东西都洗了个干净,换了身衣服站在了那。   陈剑秋的屁股没有半点想移动的意思,他连看都不想看这位警长一眼。   “陈先生,斯科特先生想见你。”警长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态度和白天完全是两个人。   陈剑秋不用想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位兄弟十有八九将见到自己的事情报告了斯科特,这帮草包不认识石油,可见多识广的斯科特认识。   他一直猜不透这个老狐狸到底在卖什么药,照理说,石油压根不是他的基本盘才对。   控制着新墨西哥州政治的共和党富翁们,主要的业务范围依然是畜牧业和矿业,而作为他们政治前台的斯科特,怎么也是维护他们的利益才对。   另外,这老头子怎么老是对自己这么上心?   陈剑秋抓了抓头。   不过他还是那个原则: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   他让众人先去休息,自己跟着警长,前往斯科特的办公地点。   参议员的办公地点也和商会在同一条街上。   这位圣菲的实际掌权者似乎并没有下班的概念,陈剑秋骑着马经过他的楼下时,发现他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警长带着他来到了二楼,他指着走廊的尽头对着陈剑秋说道:“就在那里,我先下去了。”   说罢,便转身下了楼梯。   陈剑秋沿着走廊向那间办公室走去。   然而,当他靠近那间办公室时,里面却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陈剑秋的眉毛挑了一下,好像有好戏看。   他刚准备靠近,仔细听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门“嘭”的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双唇和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令人奇怪的是,陈剑秋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愤怒中带着恐惧。   这位男士和陈剑秋擦肩而过,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向着楼梯口走去。   陈剑秋没有做太多的思考,他继续向前,来到了斯科特的办公室门口。   那个熟悉的老头,正坐在自己的大椅子里,等他。 ###第二百零八章 和魔鬼签订契约   斯科特坐在他自己的那把大椅子里,拿着他的烟斗吞云吐雾。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烟草的味道,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陈剑秋不作声,依旧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的摆设很简洁,没有书架、没有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摆件,只有斯科特面前的一张大桌子,还有他那张可以躺着的大椅子。   “别愣着了,坐,赶紧坐。”斯科特看起来像个和蔼而又亲切的老人。   这使陈剑秋想起了蒙特罗斯的那个绅士老镇长,一样地慈祥,慈祥到在林肯郡差点一枪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那块怀表,自己人早就没了。   陈剑秋走到了斯科特的对面,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在罗斯威尔待得怎么样?”斯科特把烟斗的口从自己的嘴边移开,吐了一口烟,若无其事地飘出一句话。   他观察着陈剑秋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不抽烟的。”陈剑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上次在酒会上,我没看到你带烟斗。”   “哈,我一直认为抽烟斗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斯科特微微笑了一下,一语双关地说道,“但你知道的,新墨西哥州就那么大的地方,想要一个私密的空间,实在太难了。”   陈剑秋又不说话了,他就这么看着斯科特。   不承认,不否认。   反正是你喊我来的,要说话请继续,不说话就这么耗着,时间么,有的是。   “罗斯威尔那出油了吧?”最终还是斯科特表现出了诚意,开诚布公地说道,“你放心,我对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感兴趣。”   陈剑秋还是不说话。   政客的嘴,骗人的鬼,天知道这货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罗斯威尔那鬼地方还有什么能吸引这帮人?沙子还是仙人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斯科特在桌子上敲了敲他的烟斗,“不管谁是那片地的幕后主人,他们都不能借着石油进入新墨西哥!”   他的说话不紧不慢,却能隐约听出一丝圣菲、乃至新墨西哥地区掌控者的霸气。   “大股东是洛克菲勒家族,你惹不起。”陈剑秋准备加一把火。   “原来如此。”斯科特重重地吐了一口烟,一脸早已料到的样子,“那就更不能让他们进来了。”   “那也没办法啊,胳膊拗不过大腿的,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从实力上,你都没有阻止他们开发这片土地的权力啊。”陈剑秋摊开了双手。   “新墨西哥地区立法的最终解释权,在我这!”斯科特的话,格外霸气,“他们只是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抱歉,我恐怕帮不了您什么。”陈剑秋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国商人。”   斯科特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帮人在罗斯威尔的武装护卫,已经被你杀得差不多了吧?你这算什么商人?武装商人?”   “这您可不要瞎说,他们被袭击了,是我救了他们。”   “剩下的人思乡心切,我给他们发了遣散费回去了,那些不愿意回去的,也都有了工作。”陈剑秋一脸无辜的样子。   “他们都有光明和美好的未来!只有我落了一座空镇的镇长之名。”他“黯然神伤”道。   “哈哈,我喜欢有想法的年轻人。”斯科特盯着陈剑秋,“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关注你的原因。”   “那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陈剑秋顺杆而上。   “两件事情。”斯科特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烟头,两只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对陈剑秋说道。   “第一件事情,想方设法把那个家伙踢出去,他们一旦来了,我们将失去铁路和土地。”   陈剑秋面露难色。   “我会给你想要的支持,你放开手来做就行了。”   陈剑秋当然明白斯科特口中的“支持”和“放开来手做”指的是什么。   这老头当初肯定就是这么许诺墨西哥人蒂亚戈的。   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斯科特很满意,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挺上道,他缓缓地说出了第二件事:   “罗斯威尔紧邻着林肯郡,但你要知道,林肯郡的牧场和木材涉及到我们的核心利益,和阿尔布开克一样。”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前段时间,我们在那的朋友被杀了,据说是被当地那位鼎鼎有名的派勒警长以危害公民财产的罪名给处决了。”   陈剑秋恍然大悟。   感情林肯郡那位“一只耳”弗雷德的后台,就是你啊?   “即使我们的那位朋友触犯了法律,也不应当这样不经审判就给杀了。”斯科特的声音渐冷,“至少,他也应该问问他代表的是谁。”   “我们的那位朋友死后,那里的情况逐渐失控了,我们的利益正在受到极大地侵害。”   “所以,需要你去趟林肯郡,去控制住那里的局势。”   斯科特说完,等待着陈剑秋的回应。   他能让一个人在新墨西哥州呼风唤雨,这个诱惑,是任何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都无法拒绝的。   陈剑秋沉吟片刻,答应了。   就算是和魔鬼签订契约,他也不在乎。   因为看样子魔鬼也不会遵守契约,而他,也不怕和魔鬼翻脸。   斯科特非常地开心,他本来还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说辞来劝说这个年轻人,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他敲了一下桌子上的铃。   不一会儿,一个牛仔打扮的络腮胡子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斯科特拉过了陈剑秋,嘴里叼着烟斗,向他介绍门口的那个人:   “我相信你们见过,不过估计你们只有一面之缘。”   络腮胡子很傲气地仰着头,用鼻孔看着陈剑秋:“陈先生当时似乎不太看得起我,所以我送完专家团就回来了。”   “是你打了我的小报告?”陈剑秋哼了一声。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络腮胡子仍旧傲气十足。   “行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斯科特又用烟斗敲了敲桌子,“阿比奥特,非常优秀的枪手,他可以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   “我的团队不需要废物。”陈剑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阿比奥特瞬间拔出了枪,而与此同时,陈剑秋的枪也指着他。   “都给我把枪放下!”斯科特的声音低沉,但是分量十足。   他盯着陈剑秋:“这不是建议,而是条件。”   陈剑秋又哼了一声,收回了举枪的手,柯尔特在他的手中旋转了几圈,重新回到了枪套里。   “行吧,让他跟着吧。”   阿比奥特也收起了左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斯科特的办公室。   “那,我就祝你好运?”斯科特叼着烟斗,向陈剑秋伸出了右手。   陈剑秋想了一下,还是和他握了下手:“借你吉言。”   然后,他也转身离开了斯科特的办公室。   他离开了那栋二层的建筑,走到门口,翻身上马,慢慢悠悠晃到了街口。   陈剑秋一眼扫到二楼,发现斯科特的房间里,灯已经熄了,不过他从射手状态下观察,这老头正负手站在黑洞洞的窗子口,看向自己。   真是个老狐狸。   陈剑秋继续驾着马向前,拐过了一个街口,直至消失在斯科特的视野范围内。   突然,前方一个黑影转了出来。   是阿比奥特:   “老大,我跟你汇报下情况。” ###第二百零九章 出了点小岔子   陈剑秋举起手,打断了本想继续说话的阿比奥特。   “没查到这块地的主人对不对?”   阿比奥特沉默不语。   “小事,斯科特也不知道。”陈剑秋挥了挥手,“刚才是我告诉他的。”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刚才你在楼下?”   “嗯,我一直在楼下。”   “那个在我之前从斯科特房间里跑出去的人是谁?”   阿比奥特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陈剑秋指的是谁。   “马特·迪伦,斯科特的专职律师,哈佛法学院的高材生,从他经商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了,是个天才。”阿比奥特说道。   “他什么都懂,从商业纠纷到刑事诉讼,到后来专门替斯科特擦屁股。”   “他们刚刚好像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陈剑秋疑惑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阿比奥特摇了摇头,“那接下来?”   “斯科特让你跟着我,那你就跟着我吧。”陈剑秋说道,“你在圣菲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了。”   他骑着马向旅馆而去,留下一句话:   “至少,斯科特现在认为,他在我的身边,有眼线了。”   ……   阿斯特四世不愧为他曾祖父所看重的继承人,他有着娴熟的商业技巧,在商业谈判上的天赋无人能及。   陈剑秋原本已经打算收拾东西先回去,他估摸着阿斯特的这些事情至少需要一个月去处理。   然而,阿斯特第二天便跑了过来,告诉他自己只需要一个星期。   那些除了洛克菲勒以外的其他股东,都接到了阿斯特的电报。   他准备回购他们手上的股份了。   这些人早已经被这五六年零收益的项目搞得不厌其烦。   他们中的大多数加入的原因,无非是十年前的石油热,那时候宾夕法尼亚州和俄亥俄州的大地上遍地都竖着油井。   可后来,人们发现,由于炼油工艺不高,效率低下,导致大量产出的原油只能低价卖出。   至于这个新墨西哥州可能存在的油田,更是花了五年时间,耗费人力物力,连根毛都没找到。   如今牵头的那位大股东终于良心发现,自己也终于可以脱坑了。   于是他们赶紧让自己在纽约的律师去处理这件事情,生怕阿斯特反悔。   阿斯特的动作非常快,价格也给得恰到好处,这让这些小股东们难以拒绝。   但是不巧的是,他忘了一件事情,其中一个小股东阿拉门特的公司,也在克利夫兰,就在标准石油公司的对面。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阿拉门特坐在自己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外舒适地喝着下午茶。   他遇到了同样忙里偷闲跑出来的标准石油公司的某位高管。   阿拉门特将阿斯特在收购他们股权的消息,告诉了那位高管,并且感叹纽约的阿斯特家族总算干了件人事儿的时候。   那位高管差点被自己杯中那清苦的纯美式咖啡呛得半死。   他迅速地跑回了公司,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老板——约翰·洛克菲勒。   “那块地可能出油了,”高管对洛克菲勒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阿斯特在疯狂收购其他人的股票。”   洛克菲勒头都没有回抬一下,他正在研究桌子上的一叠文件。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坚定地认为那块地会产出石油,那这个人肯定是他,因为当初告诉共济会这块地可能埋藏石油消息的人,就是他。   不过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处理这件事情。   他的精力完全在一个多月后的标准石油公司的股东大会上。   届时,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托拉斯即将出现,而在新墨西哥州的这家公司,只不过是那些被他控制的40多家公司之一。   “让小约翰去处理这件事情吧,他也该学着自己去担当些事情了。”大亨低着头说道,“他不是正好和其他几个人在圣菲吗?”   小约翰·洛克菲勒在接到了父亲的电报后,也开始疯狂地收购起了剩下那些小股东的股票。   这就造成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股权的价格涨了。   那些原本不打算继续玩下去的小股东们,就算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也开始奇货可居。   于是,谈判陷入了僵局。   眼看离承诺陈剑秋的一个星期越来越近,阿斯特也感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纽约那边的消息,迟迟都没有传过来,照理说按照前面几家爽快的劲,这几天手续都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   在经过多方面了解之后,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决定找同在圣菲的小约翰·洛克菲勒谈谈。   而约他的方式很简单。   同在商会中,小约翰·洛克菲勒的办公室,就在他的楼下。   和脑子抽了的阿斯特四世不一样,小洛克菲勒只是过来处理些商务的事情。   麦考尔的矿山,除了被“圣菲集团”的其他人接盘了以外,还引来了闻着血腥味而来的资本。   所以,当陈剑秋从商会的大门口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从二楼楼梯上风风火火跑下来的阿斯特。   “陈,你来得正好,跟我去见一趟洛克菲勒。”阿斯特向陈剑秋挥了挥手,自己则脚步不停地向着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快步走了过去。   陈剑秋这次来本来是有其他事情跟阿斯特说。   他的身后跟着李四福,这孩子难得地一次被陈剑秋精心打扮了一下,换了一身新衣服。   他们跟上了阿斯特,来到了小洛克菲勒的门口,却发现,办公室的主人也已经在等他们了。   同时也在一张大办公桌的对面,为他们准备好了座位。   小洛克菲勒整理了下自己的领结,阿斯特四世摸了摸自己的衣领。   两位各自家族最杰出的继承人四目相对,便火药味十足。   然而,还未等二人开口,李四福小声对陈剑秋说的一句话,却直接把两人给干破防了:   “老大,这俩人好像在斗鸡啊。”   “这俩人是谁?”小洛克菲勒看着陈剑秋和李四福,一脸的鄙夷。   “我的生意合作伙伴。”阿斯特直接给怼了回去。   他直接回到了正题:“罗斯威尔那块地发现了油井。”   “我们已经知道了。”小洛克菲勒摆起了空城计,“收购股权不提前通知一声,不太合适吧,我们可就在楼上下。”   “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么?”小阿斯特嘟囔道,他又败了一阵。   “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剩下那些是我们的,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做。”   小洛克菲勒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第二卷 希望之城 ###第二百一十章 我有一个新的方案   “所以你要让我退出?”阿斯特死死地盯着小洛克菲勒。   “要不然呢?你老老实实拿着你现在那份不好吗?你懂怎么开采吗?你懂怎么炼油吗?你懂怎么把油卖出去吗?”小洛克菲勒用手叩打着桌板,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阿斯特家族主营业务在房地产那一块,他实在是想不通为啥眼前这人为啥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嗯,阿斯特,他说得有道理。”陈剑秋点了点头。   “这和收购剩下的部分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忘了,现在我手里的股份比你多。”阿斯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我才是大股东!”   不懂技术就不能控股了?投资也不行吗?有本事你退出啊!   “嗯,洛克菲勒先生,你这多少带点威胁的意思。”陈剑秋转向了小洛克菲勒,“不讲究。”   “我收购完剩下那些人的,你就不是了。”小洛克菲勒稳坐钓鱼台,“我们是不会在一个不是自己主导的公司里,出人、出技术、出力的。”   威胁就威胁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一个月之后就是标准公司的股权大会,他准备给自己的父亲献上一个礼物。   “那就是没得谈咯,大家各凭本事呗。”阿斯特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有本事你把我的股权也收了。”   他指了指陈剑秋:“这位先生跟我说过,他们的国家有一句谚语,叫‘没了张屠户,我就得吃带毛猪’?,要不我们走着瞧?”   小洛克菲勒不置可否。   谈不拢那就各凭本事呗,谁还不是个财阀呢?标准石油对于行业的垄断,就是他的底气。   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   陈剑秋看了眼阿斯特,又看了眼小洛克菲勒,嘿嘿一笑,看起来和他身后的李四福一样,是个忠厚无比的中国商人。   他向李四福伸出了手,李四福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递到了陈剑秋的手上。   陈剑秋打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了三根雪茄,丢给小洛克菲勒和阿斯特各一根,自己留了一根点上。   “二位,我觉得是这样,我们老家有句话,叫‘和气生财’,意思是生意的事情,好好谈,才会双赢,我相信你们的经商哲学里肯定也有这个逻辑。”   “我知道你们二位都是商界的天之骄子,肯定谁也不服谁,不过在商言商嘛,大家的目标肯定都是赚钱。”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二位不妨考虑一下。”   小洛克菲勒和阿斯特四世的脑袋,都转了过来,看向了陈剑秋。   他们想看看这个中国人有什么高见。   “刚才洛克菲勒先生的一句话,我是非常赞同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陈剑秋晃了晃手上的雪茄,放到嘴里嘬了一口,吐了一口烟出来,拿着雪茄的手指向了小洛克菲勒:   “你,做石油的。”   他又指了指阿斯特:   “你,做房地产的。”   “不如这样,把罗斯威尔的那片土地做下切割,油田那块地,归洛克菲勒先生您所有,而周边土地的开发权,则归阿斯特先生所有。”   “我不同意!”阿斯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块地方虽然我没去过,可是就是沙漠边上一块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在西部这种地遍地都是!一毛钱都不值!”阿斯特一脸“你们把我当傻子”的样子。   而小洛克菲勒则一脸幸灾乐祸,心说这个方案可是你自己的商业伙伴提的,他可没有说半句话   “坐下,坐下,听我说完。”陈剑秋拿着雪茄的手冲着阿斯特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少安毋躁。   “有人的地方,土地才有价值,炼油厂建起来了,那里的人总归要吃,要住,要穿衣服,对不对?后面铁路一通,还是大有可为的。”陈剑秋说道。   然后,他又转向了小洛克菲勒:“不过怎么说呢,这件事情,阿斯特先生那边肯定是吃了亏的,因为他放弃了油田的控制权。”   “所以呢,我建议,除了油田附近的地,罗斯威尔附近其他的那些地,包括牧场啊什么的,就低价让渡给阿斯特先生吧。你们做一个股权的兑换就可以了。”   “至于股权收购的事情,我建议二位就不要再斗气了。低价收过来就好,蛋糕嘛,分的人越少越好。”   陈剑秋不再说话,用手掸了掸自己灰色马褂上的灰,开始背靠着椅子吞云吐雾。   小洛克菲勒和阿斯特四世各自在脑袋里盘算着。   这个方案似乎还行。   不过以什么样的价格和条件,能够达成这笔交易,还需要好好斟酌下。   “我要求在炼油厂仍保留一部分股份。”阿斯特思考了一会儿,率先说道。   “可以,不过我需要继承阿斯特家族在新墨西哥的关系。”小洛克菲勒点了点头,“另外我要更换团队。”   他对阿斯特之前那帮找了五年都没有找到一滴油的团队毫无信心。   “没问题,我不会介入这些事情。”阿斯特的内心毫无波澜,这个条件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阿斯特家族在新墨西哥地区有个屁的关系,至于之前的团队?人都被陈剑秋遣散得差不多了。   两人站起了身,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他们相约一个星期之后商谈合作的具体事项,他们都得回去让他们的会计师们算一算。   阿斯特和陈剑秋还有李四福走了出去,回到了阿斯特二楼的办公室。   “你还是要我和洛克菲勒剩下的部分?要不然除了油田附近的那些,我全卖给你吧。”阿斯特搓了搓手。   陈剑秋点了点头。   “陈,你不会真的想在那块地上做文章吧?除开油田,我觉得那里毫无价值。”阿斯特从一个房地产的从业者角度给了陈剑秋建议。   “或许对你们来说是这样,可对于我和我的人来说,就未必了。”陈剑秋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茶几上的摆件出神。   阿斯特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那我们谈一下那几块地吧,虽然便宜,但是也不小,所以总价也不会太少。”   “如果你现金不够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和圣菲的那些银行联系一下贷款业务,你们没有担保的话,还是挺麻烦的;或者你也可以分期支付给我。”   他知道陈剑秋之前弄了些钱,不过对于买地这种事情来说,还是估计是不够的,虽然西部的土地基本不值几个钱,可那边好歹是城镇周边的一大片土地。   生意上的事情,该怎么算,还是得怎么算。   陈剑秋在沙发上屁股都没挪一下,他头懒洋洋地转向了阿斯特:   “黄金支付行不行?不分期。”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人越老,手越黑   “金子?”阿斯特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你找到宝藏了?”   陈剑秋看着他。   不承认,不否认。   “那啥,嗯,内个……”刚才还雷厉风行的阿斯特少爷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宝藏里的秘密是什么?”陈剑秋替他说了出来。   “嗯,就是那个涉及我们家族的秘密是什么?”阿斯特还是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   “你先看看这个吧。”陈剑秋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从老镇长那里弄到的那封信。   这封信虽然基本没用了,不过陈剑秋还是留着,时不时拿来欣赏下共济会神棍们的话术。   阿斯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越看越迷糊。   “这只是一个巧合,你们家老爷子说的那个‘宝藏’,就是罗斯威尔的油田。”陈剑秋说道,“不存在什么家族的秘密,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让你们去拥抱新的事物和未来。”   阿斯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对宝藏的黄金没兴趣,只是忽然觉得这次西部的旅程像一场梦一样。   “放心吧,你要相信你们家老爷子,他说那里是宝藏,就是宝藏。”陈剑秋脸上露出了笑容。   阿斯特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熟悉这个笑容,可越到后来,越明白这道笑容代表什么。   肖恩是最清楚这笑容的含义的。   “额,你是不是还需要我做什么?”阿斯特顿时警惕起来,“先说好了,价格该多少是多少,别指望我会做太大的让步。”   “没,我只是希望你到时候给我提供一些建筑商和原材料的资源,这没问题吧?”陈剑秋说道。   “行吧,不过我在新墨西哥州能用的资源不多。”阿斯特答应了下来。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   两家的总部一个纽约,一个在克利夫兰,都拥有着非常优秀的评估师和会计师,以及强大的律师团队。   他们很快就算清楚了,加上两位公子似乎急着回去过圣诞节,所以交易很快就达成了。   字是上午签的,火车是下午上的。   至于阿斯特和陈剑秋这边,所有的手续也基本办妥了,只要陈剑秋将黄金送到管家的手里,协议便自动生效。   “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的管家说,我估计明年还会抽空过来。”在火车站,穿戴整齐的阿斯特四世对前来送他的陈剑秋说道,“我想我们现在算是生意伙伴了。”   陈剑秋笑而不语,和管家一起送着这位少爷上了车,然后目送火车远去。   除了管家以外,还有人没法回家过圣诞节。   小洛克菲勒调来了自己的团队,这帮人分别从俄亥俄和德克萨斯而来,一个星期前被通知来新墨西哥州筹建一个采油和炼油厂的项目。   没有圣诞节,因为标准石油的董事会希望在一月三十日之前,看到评估报告。   这些人将会和陈剑秋他们一同返回罗斯威尔。   陈剑秋临走之前,又去拜会了一下斯科特,不过老头并不在圣菲。   从他的心腹那里,陈剑秋得知,他上午刚出发去了阿尔布开克,那里是他的第二号大本营。   老头还专程让心腹留了一封信给他。   看来全世界各地都一样,每逢佳节,老头也很忙。   陈剑秋回到了旅馆,去了卡米拉的房间聊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打开了斯科特的信,里面的内容还是让他赶紧把洛克菲勒收拾了,并且让他必要的时候,可以拿着这封信找林肯郡一位叫米尔纳的法官帮忙。   陈剑秋正在读信,突然房间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呢?   他收好了信,翻身下了床,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是阿比奥特。   陈剑秋打开了门,向着走廊左右看了看。   没有其他人。   他把阿比奥特让了进来。   “不是说明天集合么?”陈剑秋问道。   “有个消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阿比奥特对陈剑秋说道,“斯科特让我杀两个人。”   “什么人?”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两个墨西哥人。”阿比奥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然后从里面倒出了两张黑白的照片。   陈剑秋拿着黑白照片端详了一下。   这是看起来很普通的墨西哥牛仔,在圣菲的大街上遍地可见。   “这俩人什么来头?”陈剑秋把照片递回给阿比奥特。   “老头上午走之前把我喊进办公室说的,他没说,我也没问。”阿比奥特答道,“他只给了我这两人的地址,在城外面的一座土坯房里。”   “我下午去看了一眼,发现这俩人也没有什么正经职业,从我多年的赏金猎人经验来看,这俩人应该也是干手黑的活儿的。”   陈剑秋想了想,猜到了阿比奥特的意思。   斯科特这老头子,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他披上了自己的皮外套,背上了枪套,戴上了牛仔帽,和阿比奥特走到了哈尼夫的房间外面。   他敲了敲哈尼夫的门。   哈尼夫伸了半个头出来,看到了阿比奥特,翻了个白眼。   “别翻死鱼眼了,带上武器,跟我走一趟。”陈剑秋对哈尼夫说道。   “哈,有活儿。”哈尼夫的头缩了回去。   半分钟不到,门再次打开了,全副武装的赏金猎人出现在了门口。   紧接着,陈剑秋又敲开了卡米拉的门。   既然出手,那就得万无一失,来都来了嘛。   不一会儿,四人四匹马出现在了圣菲城的街道上。   除了陈剑秋以外,其他三个人,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   在阿比奥特的带领下,四人骑着马出了城,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孤独的土坯小屋,位于一片小山丘的后面,周围光秃秃的,只有几块大石头。   土坯小屋的窗户里,隐约透着点灯光。   陈剑秋四个人在离土坯屋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下了马。   他们把马拴在石头上,然后悄悄地来到了土坯房的窗户下面。   他们靠着窗户,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里面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对话,说的是西班牙语。   在他们几个人里,只有卡米拉听得懂西班牙语,不过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事情还真不是这么简单。   陈剑秋想都没想,手一挥,四个人直接冲了进去。   土坯屋里光线很暗,正对着门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两个墨西哥人正坐在桌子边商议着什么。   他们其中正对着大门的那个墨西哥人看见了闪进门来的陈剑秋,伸手要去摸腰间的枪,却被陈剑秋一枪打穿了手心,血流不止。   而另一个,则在准备起身逃跑时,被陈剑秋身后的卡米拉一枪击中了小腿,倒在地上哀号。   哈尼夫和阿比奥特冲上前,一人一边,瞬间控制住了这两个受伤的墨西哥人。   “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卡米拉对陈剑秋说道。   刚才在外面的窗户下,她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这俩人接了斯科特的任务,要求他们杀一个有身份的人。   不过这俩人觉得受害者的身上还有油水可以榨,于是掏了那人的怀表,在斯科特那边谎报了任务已经完成,然后把那人绑了票。   他们打算榨干这人的油水再撕票。   在他们看来,这样应该就不算违约了。   陈剑秋拿着桌上的煤油灯,开始在屋子里找寻。   这个屋子并不大,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当他把盖在入口上的活板打开,将煤油灯靠近地下室的入口时,他看到了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扔在了下面。   他的嘴被一块破布塞着说不出话,向着洞口处“唔唔”直叫。   陈剑秋借着煤油灯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人他认识。   斯科特的律师,马特·迪伦。 ###第二百一十二章 走投无路的律师   被捆着的律师听到了上面的动静,抬起头,看向了洞口的方向,小眼珠子里满是惊恐。   陈剑秋顺着梯子走了下去,把律师扛在了肩上,带回了一楼。   手被射中的那个墨西哥人,用西班牙语呜哩哇啦地说着话,不知道是在咒骂还是在请神。   哈尼夫听着聒噪,抬起手照着那人脸上就是一拳:“闭嘴,你这只墨西哥猴子!”   那个墨西哥人挨了一拳之后老实了,捂着自己的手在角落里哼哼。   陈剑秋塞进律师嘴巴里的破布抽了出来,丢给了哈尼夫。   律师“Yue”得一声干呕了出来,然后连声咳嗽,紧接着继续干呕。   “你这什么破玩意儿?”哈尼夫提起了手里的破布,在煤油灯下观察了一番,“怎么看着像内裤啊?”   律师吐得更厉害了。   陈剑秋等着律师吐完,开口了:“你是迪伦律师吧?”   迪伦刚从土得晕头转向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一眼看到陈剑秋和他身后的阿比奥特,顿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斯科特的人!你们是一伙儿的,要杀了我!”   陈剑秋抽出腰间的枪,抬手就给那两个墨西哥人一人一枪。   这俩墨西哥绑匪一个人脑袋上多了一个弹孔,躺在地上不动了。   律师捂着自己的脑袋,枪每响一声,他都被吓得跳一下。   “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们不是一伙的了吧?”陈剑秋收起了枪,对着瑟瑟发抖的律师说道,“放心好了,我们不是来要你命的,要杀你的话你现在应该跟他们俩躺一块儿了。”   “你……你杀了人。”律师抖个不停。   “你替斯科特弄死的人也不少吧?”陈剑秋嘴角挂上了笑容,“据我所知,你们杀人都不带见血的。”   律师沉默了,他倒是没有亲手杀过人,不过他替斯科特干的那些事儿,间接地让不少人家破人亡。   突然,律师向前扑倒在陈剑秋的面前:“救救我!救救我!斯科特要杀了我!”   陈剑秋站了起来,这让律师一把只摸到了他的裤腿。   “好好回去坐着。”陈剑秋俯视着跪倒在地上斯文扫地的律师,“斯科特为什么急着对你下手?”   在西部,人命如草芥,死一个人并不是新鲜事,但是要弄死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陈剑秋相信以斯科特的做事风格,不会这么草率。   阿比奥特一把把律师从地上拖了起来,卡米拉拿来了一把椅子,律师被摁在了椅子上。   律师低着头,沉默不语。   看样子,他还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人。   “你暂时不想说也行,不过,我为什么要救你?”陈剑秋坐在了迪伦的对面,“我干嘛为了你去得罪一个圣菲、乃至新墨西哥地区的权贵?”   “我,我可以付你报酬,只要你能想办法让我活下去。”律师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不缺钱。”陈剑秋摇了摇头,“更何况现在你的那些财产跟你还有关系吗?”   律师再次陷入了沉默。   斯科特要是知道自己活着,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弄死他。   “这样吧,你先跟着我吧,等风声稍微松一点,我想办法把你送出新墨西哥州。”陈剑秋想了一下说道。   律师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这是一个悖论,那两个墨西哥人死了,现在知道他活着的,只有眼前这些人。   如果跟着他,自己的性命实际上攥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人杀两个墨西哥绑匪跟杀鸡一样,如果他打算弄死自己,不管是自己下手还是借斯科特之手,都易如反掌。   不过,自己好像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至少,眼前的这个人还救了自己一次。   “想好了吗?”陈剑秋问道。   “行,我就先跟着你吧。”律师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们吧,我们明天过来。”陈剑秋向其他人招了招手。   “等等!”刚刚平复了情绪的律师突然又说话了。   他看着横死在地上的两具墨西哥绑匪的尸体,打着哆嗦:“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吧,我一个人待在这,有点慌。”   陈剑秋想了一下,转身向着哈尼夫吩咐道:“哈尼夫,可能要劳烦你下,明天一大早先行带着律师回罗斯威尔。”   哈尼夫答应了一声,不过他指了指阿比奥特:“那他呢?”   “他得跟着我。”陈剑秋回答道。   两个前赏金猎人,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圣菲旅馆前,陈剑秋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马车上的桶还在,不过里面的原油已经被肖恩倒了个精光,里面替换成了一些生活用品,尤其是一些在林肯郡买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比如,一摞霍尔姆斯在圣菲书店里淘到的书;再比如,陈剑秋从亨特先生的服装店里弄到的一叠新斗篷,另外还有几条放在亨特先生店里寄卖的上好的羊毛毯子。   当然,女士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卡米拉的包里多了一瓶香水,这是陈剑秋在阿斯特的办公室的架子上看到的,于是这也顺理成章成为了陈剑秋的囊中之物。   李四福在检查着马车上捆着的行李,他反复拽着那些绳子,看是否牢靠;   肖恩絮絮叨叨向霍尔姆斯倒着苦水,他摆了一个星期的小摊,结果东西还是没卖出去多少;   卡米拉很安静地拿马刷在替自己的白马刷着毛;而络腮胡子拉比奥特,则在检查自己的随身武器。   陈剑秋把黑萝卜牵了出来,他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比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   标准石油公司的评估团还没见人影。   “再等五分钟,人再不到的话我们就出发。”陈剑秋扭过头对众人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见旅馆门前那条街的尽头,浩浩荡荡地出现了一队马车。   前两辆马车上坐得是人,后几辆马车上装的是行李,伴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响。行李的后面,才是几个背着枪、骑着马的保镖。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在西部从事石油勘探的专家团他不是没见过,之前史密斯他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大部分都风尘仆仆,被西部的风沙折磨得满脸黢黑。   就算是这样,他们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丢掉性命。   可眼前这几位,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标准石油公司的业务,主要在东部的一些炼油厂,这几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常年在西部混的。   至于那几个保镖,陈剑秋扫了一眼。   加一块估计都不够阿比奥特一个靠谱。   车队很快在陈剑秋的面前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胖胖的小胡子男人。   他的胡子可以和哈尼夫比一比翘起的弧度。   “你就是陈先生吧?”小胡子男人走到陈剑秋的身边,非常职业地冲他笑了笑,“我叫皮特,是标准石油公司的拓展业务经理。”   陈剑秋点了点头。   “这些是我们团队的成员。”皮特经理向着身后的那几辆马车里指了指,里面端坐着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他们自己聊着自己的,没有任何搭理这边的意思。   皮特经理和陈剑秋握了握手,转身向马车走去。   “准备出发!”陈剑秋向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   就在他刚准备转身,走向黑萝卜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走上马车的皮特经理,悄悄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擦了几下手。   陈剑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翻身骑上了黑萝卜。 ###第二百一十三章 求仁得仁   由陈剑秋的团队和标准石油公司评估团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了新墨西哥州的荒野上。   这支队伍看似浩浩荡荡,不过行进的速度并不算慢。   按照皮特经理的意思,他们这次的性质算是同行不同团,各自照顾好自个儿就行。   因为陈剑秋这次选择了更为直接的路线,没有经过阿尔布开克,而是直接向着林肯郡的方向而去。   好处是节省了不少时间,而坏处,则是无法按照皮特经理的要求,每天下榻到一个能洗澡的小镇旅馆了。   他们只得在野外宿营。   不过好在他们的行李倒是挺齐全,每次扎营的时候,不但有拼接而成的木制餐桌,甚至还有桌布和烛台。   每次用餐的时候,一个卷毛的中年人,总要带着他们先做饭前的祷告,然后再去享用餐桌上堪称丰盛的食物。   而帐篷里面的床铺,也不光是一个简单的睡袋,而是被褥齐全。   和他们的营地相比,陈剑秋的团队这边,便显得简陋了很多。   他们大多和衣而睡,吃的也是最为简单的肉干和干面包。   最多,他们的篝火架子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只野兔,有的时候是陈剑秋拿飞刀扎的,有的时候则是玉米叼过来的。   不过就算这样,评估团那边,还是怨声载道。   “陈先生,请问下距离罗斯威尔还有多远?”皮特经理走进了陈剑秋他们的营地,走到了正在烤肉的陈剑秋边上。   他跟陈剑秋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言语非常谦和,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可你却能无时无刻感到,他在刻意和你保持一种距离感。   “再往前面点就是林肯郡了,然后我们得取道那里,往东走,穿过一片荒漠,才能看到罗斯威尔的轮廓。”   陈剑秋也没有抬头看他,他一只手翻转着烤叉,另一只从身后摸出了一瓶二锅头。   他用嘴拔开二锅头的塞子,大拇指顶住瓶口,往烤肉上洒着白酒。   些许白酒滴在烤肉上,然后又和烤肉的油一起滴进了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营地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肉香和酒香,一旁蹲在篝火边的肖恩,眼巴巴地看着火上的肉,口水都流了出来。   “我听说新墨西哥州因为与墨西哥接壤,所以治安并不是特别好,不过这一路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夸张。”皮特经理耸了耸肩。   他来之前,无论是报纸,还是周边的朋友们,都告诉他。   西部,尤其是新墨西哥州,是一个荒凉、野蛮的地方,那里的人什么人都有,小偷、盗窃犯、有色裔,他们都非常地不友好而且粗野,动不动就会问候你的父母。   “你说得对,先生。”陈剑秋用刀把肉切开,用刀尖挑着分到其他各个人的盘子里。   皮特也没有丝毫再聊下去的意思,刚才他的话,只不过是一个类似于“今天天气很好”的寒暄。   这种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转身向着自己的营地走去。   卡米拉从车后面取出了一个布包。   陈剑秋之前还没注意到这个布包,好像两天在旅馆看到卡米拉回来的时候背着,并且在出发之前搬到了车上,并且嘱咐李四福轻拿轻放。   她当着众人的面把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的东西才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目。   是一把吉他。   “你会弹吉他?”肖恩嘴里还嚼着肉,目瞪口呆地说道。   卡米拉没有说话,她坐在了篝火边的石头上,把吉他抱在胸前,调了一会儿弦之后,细长的手指开始拨动起琴弦。   她所演唱的,是一首西班牙语的波多黎各民谣,她的嗓音婉转而又细腻,手指灵巧,很难想象,同样的手指也能扣动扳机,取人性命。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地听着卡米拉唱歌。   动听的吉他声、美妙的歌声、篝火地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在营地的上空飘荡。   陈剑秋也看着篝火出神。   突然,一声鹰哨从半空中传了过来。   陈剑秋的目光,投向了远处漆黑一片的夜色里。   “大家都吃饱了吧,走,我们出去散散心。”他收起了匕首,拿起了身边的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向营地外面走去。   卡米拉也收起吉他站起了身,她拍了拍裙子,紧随其后。   其他人先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们很快明白了自己首领的意思,也跟在了后面。   夜色渐深,标准石油这边的营地里,众人都收拾着准备休息了。   皮特经理在帐篷里打了个大哈欠。   唉,这该死的石油,原先回家过圣诞节的计划泡汤了,可谁让自己领着洛克菲勒的高额薪水呢?   还是早点处理完这里的事,然后赶紧回到文明世界去。   正当他灭了煤油灯,准备钻进被子的时候,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了马嘶鸣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声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枪响。   保镖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有劫匪!快!快拿枪。”   帐篷外面的枪声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脚步声、呼喊声交杂在了一起。   皮特经理赶紧从被子里跳了起来,他根本来不及穿自己的衣服,就哆哆嗦嗦地去拿枪。   然而,当他掀开帐篷的门帘时候,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差点没把他冻傻。   新墨西哥州的冬天虽然没有那么极端地寒冷,但昼夜温差还是很大,不是穿一件连体内衣能扛得住的。   正当他准备重新返回去穿外套的时候,一只手伸进了帐篷,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从帐篷里拽了出来。   那只手的主人一把把他摔在了地上,然后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砸了过去。   可怜的皮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几拳砸晕在了地上。   “老大,这货不禁打。”一个戴着方巾的人从皮特的身上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皮特经理,一脸嫌弃。   他一口老痰吐在了皮特的脸上。   此时标准石油公司的营地里,一片狼藉。   帐篷被冲得七零八落,那几个拿枪反击的保镖,被乱枪打死在了营地里,而剩下的那几个评估团的专业人员,被捆着丢在了帐篷边上。   十来个带着方巾的劫匪在打扫着营地,他们把看着值钱的东西往马车上搬。   一个首领样的人捡起了桌子上的一块馅儿饼,塞进了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老大,要不要弄死这几个人。”一个劫匪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标准石油公司的雇员。   “不要动不动就杀人,我看起来像天生杀人狂吗?我们只谋财,不害命。”首领谆谆教导道。   他前不久刚得高人指点,才找到这片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又给自己定了新的职业准则。   抢劫,也是要有群众基础的。   “把他们衣服扒了拿走!”头领命令道。   “头,那边好像还有个营地诶,不过好像没什么动静。”手下指着不远处,隐隐约约好像能看见有些火光。   “走,东西搬完了我们去那边看看。”首领下达了命令。   在掳掠一番之后,各个劫匪骑上了自己的马。   他们带走了一辆满载的马车,上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留下了几个被扒光了的,在冬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雇员,还有昏迷了的皮特经理。   这群劫匪很快靠近了那个营地。   他们以为枪声会惊动这边,所以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走进营地的时候,却发现营地里一个人都没有。   篝火边没有人,帐篷里没有人。   奇怪的是,马都在,就是人不知道去哪了。   “老大!马车上也有不少物资诶。”一个劫匪打开了马车上的铁桶,看到了里面装得满满的日用品。   “统统带走。”首领喜上眉梢,看来这次收获颇丰。   正当众劫匪走向马车,准备一并带走的时候。   有几道黑影,从营地外的夜色中浮现。   一个反应快的手下下意识地就去腰间拔枪,却在瞬间被一枪击倒在了地上。   首领愣住了,但随即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个声音,让他魂飞魄散。   “蒂亚戈,混得不错啊,几个星期就拉起队伍来了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衣”为衣食住行之首   陈剑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分别站着阿比奥特和卡米拉,再左边好像空了一个人,然后是霍尔姆斯和李四福。   一群人一字排开,阿比奥特手中的枪还在冒烟。   蒂亚戈左右一看,身边这帮人怕是都不够陈剑秋和他身边那个女人两个人打的。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前辈,多谢前日不杀之恩。”   识时务者为俊杰,给牛逼的人下跪,不丢人。   至于小弟们那些异样的眼光,他一点也不在意。   爱跟着混就跟着混,继续喝酒吃肉,不爱跟着就滚蛋,反正脑子不灵光迟早也是被枪毙的货。   前日不杀我,今日也别杀了。   我叫你一声“前辈”,你可敢答应?   “起来,起来,也是个当大哥的人,让你的小弟们见了多不好。”陈剑秋嘴上说着,可一点也没有上前扶他起来的意思。   那些把手伸向马车上东西的小弟们,也默默地把东西放了回去,不敢吱声。   陈剑秋走到了蒂亚戈身后的马车边上,看向了马车里面。   那是他们在标准石油公司营地抢的一车货,还有那几个倒霉蛋的衣服挂在车边上。   “这大冬天的,你们扒了人家的衣服,让人家怎么活?”他拎起一件外套,瞅了瞅。   衣服的做工精致,上边还配着一个标准石油公司首字母的金属标。   “啧啧,这帮人可真有钱。”陈剑秋向众人展示了下这件衣服,火光照在那金属标上,闪得蒂亚戈眼睛发亮。   “那我给他们送回去?”蒂亚戈见没人管他,自己爬了起来。   “那不行,你们以后在这条道上还干不干?丢不丢人?”陈剑秋摇了摇头。   蒂亚戈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陈剑秋转过身,向着阿比奥特和霍尔姆斯中间的那块空着的地方招了招手。   穿着黑布袍的肖恩跑了出来。   他跟着陈剑秋混得最久,当然也最懂他的心思。   黑人在桶里面翻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把大剪刀,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对着那几件衣服“欻欻”就是几剪刀。   “行了,丢他们营地附近吧。”陈剑秋说道,“你们赶紧滚蛋吧。”   “那,我们走了?”蒂亚戈试探性地问了问?   “不走和我一起进林肯郡找派勒过圣诞吗?”陈剑秋瞟了他一眼。   蒂亚戈摘下帽子向陈剑秋施了一个礼,然后冲着小弟们一挥手,带着他们准备撤。   “东西带上啊?”陈剑秋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吓得他直接一哆嗦。   他转过头,看着陈剑秋指着标准石油公司的那辆马车。   “额……好……”蒂亚戈对着小弟们命令道,“快,快带上这辆车。”   “记住,谁有钱抢谁。”陈剑秋给了蒂亚戈最后一句忠告。   第二天的清晨。   阳光洒向了大陆,把光明重新带回到了这个世界。   两个营地都是静悄悄地。   霍尔姆斯第一个钻出了帐篷。   虽然他的实际年龄要远远小于外貌看上去的样子,不过作为一个地质学家,他长年在外考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他伸了一个懒腰,环顾四周。   他突然发现,在标准石油的营地附近,有一帮裹着帐篷布的“不明人物”,在营地附近晃悠,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这帮“不明人物”,当然就是标准石油公司评估团的那几个专家们。   昨晚上蒂亚戈的匪帮不知是因为疏忽还是“良心发现”,把他们捆了之后丢在了篝火边上。   除了被打晕的皮特经理,其他人光着膀子在零度左右的温度下哆哆嗦嗦冻了半夜。   直到连皮糙肉厚的皮特经理也被冻醒了。   他替这几位被冻得半死的专家解开了绳子,然后检查了下营地。   除了垮塌的帐篷和地上几具也是赤裸裸的保镖死尸,还有那些现在毫无卵用的仪器及办公用品,蒂亚戈和他的匪帮,几乎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他们连被褥也抢走了。   皮特经理的第一反应,是去陈剑秋他们的营地寻求帮助。   可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不敢,而那些专家们,更是一个赛一个地怂。   于是他们扯了那些垮塌了的帐篷,裹在了自己身上,围在篝火的边上,硬生生地就这么扛了下半夜,直到天亮。   他们发现,自己的衣服散落在营地周围。   于是,一场拯救自己衣服的行动,就这么开始了。   皮特经理是幸运的,他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秋裤,但是裤子、毛衣以及外套都找到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外套和裤子上,都被人剪了几个洞,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风就会从洞里面灌进来。   一种裆下生风的感觉。   他夹着自己的裤子,尽量不让自己走光,慢慢地走到了陈剑秋他们的营地,正巧碰上从帐篷里钻出来的陈剑秋。   陈剑秋上下打量着着装奇特的皮特经理,一脸疑惑。   而营地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聚拢了过来,开始对眼前这个人进行围观。   “抱歉,请问你们昨天有没有遇到劫匪?”皮特经理脸涨得通红,这让他的那张圆脸看起来更像一个红番茄。   “有啊,怎么了?”陈剑秋答道。   “你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经理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怀疑这些人和那些劫匪有一腿。   “交钱就行啊,不能开枪,反抗就撸光。”陈剑秋摊了摊手,“这是新墨西哥州附近的规矩。”   “你为什么不早说?”经理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你也没问我啊。”   “我们决定打道回府,这工作进行不下去了!”皮特经理忍不住了。   那些专家们也走了过来,不过他们的“寻衣工程”还不如皮特经理,有的少件毛衣,有的没有外套,而有一位,更是只找到了内衣和帽子。   他们的头发凌乱,嘴唇发紫,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   这些标准石油公司的体面人,现在看起来连西部小镇中那些在泥土里打滚的醉汉都不如。   “额,这个随便你们,不过回去的路上,应该也不会太平。”陈剑秋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这回去的路上,应该也不会太平,毕竟,快圣诞节了嘛,都想给自己的孩子备一份‘圣诞礼物’。”   皮特经理看了眼自己身边这帮人的惨样,沉默了。   他知道就算他们想回去,找不找得到路另说,现在是一没衣服,二没补给,怕不是直接会变成几具66号公路边的干尸。   “这里离林肯郡还有多远?”皮特经理问道。   “快了。”   “那可不可以先借我们点衣服穿下?”皮特经理说到了最重要的问题。   “没问题啊。”陈剑秋爽快地答应了。   他冲着肖恩努了努嘴。   肖恩钻进了帐篷里,拿着一摞自己的衣服出来。嘟囔着递到了皮特经理的面前。   皮特经理看了看黑人,又看了眼他手上的衣服,迟迟没有接过去。   “爱要不要,你个垃圾。嗬~tui~”肖恩收回拿衣服的手,在皮特经理面前啐了一口痰,扭头就走。   陈剑秋耸了耸肩。   皮特强忍着怒气,带着一行几个人返回了自己的营地。   一个小时之后,陈剑秋这边吃饱喝足,收拾起了营帐准备开拔。   皮特经理和几个专家在自己的营地里大眼瞪小眼,他们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最终,还是皮特经理放下了骄傲,再次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我们的马也被抢走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借我们几匹马?”胖子经理低着头问道。   “我们没有多余的马。”陈剑秋很干脆地回答道,“不过你们可以坐马车。”   他指了指李四福身后那辆平板车,示意让他把桶挪下,给那几位让点位置。   皮特经理非常无奈。   可他和那些专家还有得选吗?   几个人爬上了马车,蜷缩在桶的边上,和陈剑秋的队伍,一起踏上了前往林肯郡的路。 ###第二百一十五章 西部刷不了脸   皮特经理和他的评估团成员们坐在马车上,跟着马车一起晃晃悠悠。   冬日清晨的凉风迎面吹来,从这几位衣服上的破洞钻了进去,让衣着多半缺少配件的评估团成员们遍体生凉。   直到太阳爬上了半空,温度才开始回升,皮特他们几个才感觉稍微暖和了起来。   在走了一上午之后,他才明白,陈剑秋说的“快到了”,好像和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依然没有看到林肯郡的影子。   “陈,陈先生,还有多久到?”马车上的皮特经理问道,他又饿又困。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们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本来以为同行的这帮人会停下来吃点东西,结果陈剑秋他们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日落之前吧。”陈剑秋骑在马上,头都不回地回答道。   “那,那什么,陈先生,有没有东西可以给我们填下肚子?”皮特还没说话,他旁边一个叫舒尔茨的老头先说话了。   这个老头是评估团里年纪最大的,以前是一个化学家,现在是标准石油公司的一名炼油工程师。   他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如果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怕自己这把老骨头在到达罗斯威尔之前就得散了架。   陈剑秋从马鞍袋里掏了一纸袋子饼干出来,自己拿了两块,然后把袋子口一扎,丢给了马车上的他们。   舒尔茨一把接住,手哆哆嗦嗦地把袋子口打开,却冷不防皮特的胖手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袋子里掏了两块饼干。   经理迫不及待地把饼干塞进了嘴里,一口咬下。   “咯嘣!”   皮特觉得自己好像咬到了石头,但他感觉到嘴里好像有东西。   经理赶紧把饼干拿了出来,发现饼干本身完好无损,上面只是多了一排牙印而已。   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到手上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掉落的东西,是他自己的一颗牙。   皮特在为他的牙悲伤,而舒尔茨,则一脸愕然地看着手上的那块饼干。   “可能你的那颗牙本来就要掉了,它迟早有一天会离你而去。”陈剑秋“劝慰”道,“至少你没有感到太多的疼痛。”   他把同样的饼干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举起另一只手里的水袋喝了几口。   “你得配点水。”   皮特的悲伤已然无以复加,喝了几口李四福递给他的水之后,便靠着铁桶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马车停在了一家旅馆的门前。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但是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只有留着些余晖照着这个小镇。   “林肯郡到了。”陈剑秋翻身下马。   店里面有一个伙计跑了出来,从他的手上牵过缰绳,与此同时,李四福也把贵重的东西,往下搬。   陈剑秋他们走进了旅馆。   旅馆老板对陈剑秋、卡米拉和霍尔姆斯都有些印象,他很快替陈剑秋他们开好了房间。   评估团也跟了进来。   老板上下打量着这群衣着前卫的人,虽然他的旅馆里常年都会出入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不过这种打扮,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要饭的?”旅馆老板最终还是给他们的身份下了一个定论,“门口待着去,说不定路过的人会给你们几个钱。”   “老板,大家都是体面人,请不要侮辱我们!”皮特经理和他身后的专家们脸涨得通红。   他们有理由感到愤怒,在东部,再粗野的旅馆老板,都不会这么对待他们。   皮特经理指着自己衣服上的标识情绪激动地对旅馆老板说道:“我们是标准石油公司的管理人员!可不可以帮我们开几间房?”   在俄亥俄、宾夕法尼亚和其他的一些东部州,标准石油公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标志就是信用的象征。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公司在西部的影响。   “有现金吗?”旅馆老板看着皮特经理。   “这个标志就是我们的信用,一个月后,我们会派人过来跟你结清。”经理郑重地说道。   “滚!”旅馆老板给了他一个干脆的答复,吐沫星子差点喷到了他的脸上。   皮特和他的专家们还想辩解着什么,然而旅馆老板直接开骂:   “滚远点!别影响我做生意!要不要我让人踢你们这些骗子的屁股?”   皮特经理很是绝望。   这些西部的野蛮人根本就无法理喻。   他有些绝望。   在这大冬天,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对于新墨西哥州的昼夜温差,他昨晚是深有体会。   “我建议你可以睡在马厩里,如果躺在街口的话,可能半夜就会成为野狗的粮食,哈哈哈哈!”   一个坐在吧台旁边桌子上的邋遢老牛仔粗野地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有一道疤,胡子拧成了一块。   他的笑声引起了周围一群“武林豪杰”的共鸣,也跟着疯狂嘲笑吧台前的这几个人。   皮特感到不寒而栗。   突然,他看到了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陈剑秋,一咬牙,向他走了过去。   陈剑秋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正好撞见了皮特经理。   “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皮特说道。   陈剑秋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要多少?”   皮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这几个人,盘算了一下:“三十美元。”   他们的衣物需要重新购买,物资也要重新买,甚至连马,也需要买,将就不起来。   旅馆的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些人都把目光转到了这边。   “那你得写个欠条给我。”陈剑秋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利息多少?”皮特盯着陈剑秋。   陈剑秋比了下手指头。   “百分之十五?”皮特觉得有点高,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商量下。   “是的,按月计,利滚利。”陈剑秋眼睛都没眨一下,转身准备要走,“不要的话我可就回去咯。”   “行,十五就十五。”皮特知道自己没太多选择。   他从旅馆老板那里找来了笔和纸,写了一张欠条画了押给陈剑秋。   陈剑秋看了下那张欠条,对折好收了起来,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张墨绿色的大钞,然后在大厅众人的注视下,塞到了皮特的手里。   大厅里依旧没有声音,一帮“待业游民”的眼睛都直了,发出炙热的光。   不过评估团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都认为,今晚,自己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睡了一个好觉。   好到他们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窗户是开着的。   而那三十美元,除了昨晚支付给旅馆老板的几十美分房钱,其他的,都不翼而飞。   于是,这一晚上过后,皮特经理发现自己依旧是一无所有。   哦,不对,他还欠了陈剑秋三十美元的贷款。 ###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偷?不是很正常?   “老板!”   一声怒吼从房间的走道中传来,划破了旅馆清晨的寂静。   皮特经理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向着大厅疾步走来。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之前试图维持的绅士形象,配上他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和一位西部流浪者无异。   然而,前台并没有老板,只有一个伙计正趴在吧台上打瞌睡。   “啪!”   皮特经理一巴拍在了吧台上:“老板!我们昨晚被偷了。”   伙计缓缓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了皮特:“哦,知道了。”   随即便又重新将头埋进了臂膀里,继续睡觉。   “嘿,伙计,我在你的旅馆里丢了钱,就一句‘知道了’完事儿了?”皮特抓住他的肩膀,想把他摇醒。   然而这时候,老板的脑袋却突然从二楼的栏杆边上伸了出来。   他满脸怒容,愤怒地向着伙计吼道:“麦克!看见丽莎那个婆娘了没?”   伙计再次抬起头,冲着老板摇了摇头。   老板的头缩了回去,半分钟后,他披着外套,拿着一把枪顺着楼梯“噔噔瞪”冲了下来。   “该死的荡妇!”老板一边往枪里装子弹,一边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路过吧台的时候,都没看这边的人一眼。   “老板的女人又被偷了。”伙计耸了耸肩,似乎是习以为常了,“我们这丢了什么都不奇怪,甚至是老板娘。”   皮特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标准石油公司精英管理人员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   他打算报警。   他现在很后悔没有把找回来的一大摞零钱单独找个地方放起来。   现在,他和自己的那些专家们,早饭都没有着落了。   正当他准备问伙计镇子的治安所在哪时,陈剑秋几个人从客房区的过道走了出来。   陈剑秋打量了下正揪着伙计衣服的皮特经理,乐了:“哟,入乡随俗了?”   皮特强忍住自己的怒气,他不想被眼前的这个人瞧不起:“我们的钱丢了,想去报警。”   “哦,报警啊,治安所我熟,我带你们去吧。”陈剑秋很“热心”地说道。   皮特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经历过这些事情后,他长了一个心眼。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处是坑。   这位姓陈的年轻人虽然不是个好人,不过鉴于洛克菲勒先生的关系,至少不会抢劫自己。   他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这个人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林肯郡的治安所走去。   林肯郡的治安所,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过在治安所的门口,陈剑秋并没有见到常年在那里坐着的派勒。   上次事件前,派勒还是兵强马壮,但那次事件后,他手下的那些执法人员死走逃亡伤,最后都没剩下几个活人。   所以,这里现在显得很是空旷,和其他西部小镇的治安所无异了。   陈剑秋轻轻地推开了治安所的木门,发现只有迈尔斯一个人坐在里面。   这位兄弟在上次的事件中,是唯一一个跟随派勒到最后的警员,最终被陈剑秋救了下来。   现在他已经荣升这座镇子的副警长了。   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擦枪。   自从上次被陈剑秋教育了之后,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把自己的枪械拆开来进行保养。   “派勒呢?”陈剑秋问道。   迈尔斯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迅速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陈剑秋的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派勒去调查一些事情了。”迈尔斯说道,“最近林肯郡又冒出来一个叫伦纳德的人,把原来弗雷德他们的地盘重新收了,派勒去查下他的底细。”   “想不到小小林肯郡竟然如此‘卧虎藏龙’啊。”陈剑秋摸了摸下巴。   迈尔斯看了看陈剑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皮特:“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陈剑秋笑着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他指了指皮特:“我没事,他有事。”   “我钱被偷了。”皮特抢着说道。   “呃,很抱歉,我恐怕爱莫能助。”迈尔斯指着空荡荡的治安所无奈地说道,“上次那件事之后,派勒就再也没加过人,所以这所治安所只有我和他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能提供足够的线索证明是谁干的,可以拿出丢失的一部分钱作为悬赏,我可以帮你张贴悬赏令。”迈尔斯补充了下。   皮特默不作声。   不要说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知道,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来看,小偷有可能会被抓到,但钱是肯定回不来的。   不仅如此,揭了赏金的人还有可能两头吃,不但赃款纳为己有,还有可能回过头来向他再要一份赏金。   “陈先生,要不然,你还是再借我三十美元吧。”皮特憋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没问题!”陈剑秋显得异常慷慨。   十分钟后,皮特和陈剑秋走出了治安所的门口。   陈剑秋手里又多了一张欠条,不过,由于金额的增加,借款的利率又加了两个百分点。   皮特拿着钱去了林肯郡的牲畜交易市场。   他想搞几匹马或者一辆简陋的马车,来装载他们几个人和所需的物资。   然后再光顾一下服装店以及杂货铺,把剩下的东西给买全了。   他甚至考虑要是资金允许的话,再给自己弄把枪。   陈剑秋则回到了旅馆。   李四福和阿比奥特去买了不少粮食和蔬菜回来,不仅把剩下的桶装满了,还另外搞了辆平板车。   肖恩客串下马夫,而他的那匹马,则临时客串下驮马。   在罗斯威尔解决灌溉问题,重新开垦出农田之前,那里的粮食,还得靠从外面运。   他们打算吃完午饭出发。   日上三竿之后,陈剑秋正站在旅馆门口,拿着马刷替黑萝卜清理鬃毛。   他抬起身,发现街道的那一头,出现了一辆平板车。而胖胖的皮特经理,则坐在平板车的前面,正用他拙劣的技术驱赶着平板车。   陈剑秋总觉得那辆平板车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到马车到了眼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不对劲的点在哪了。   拖着平板车的,不是马,也不是骡子,而是两头摇头晃脑的驴,同时,平板车的后面,还跟着两头驴。   理论上讲,如果仅仅是拉货的话,驴还是不错的,吃得比马要粗,耐力也不错,皮特这货果然是商人出身,精打细算。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是自己高估他了。   这些驴,被当成了小矮马卖给了对牲畜一窍不通的皮特,价格远远高于驴。   陈剑秋没有告诉这个冤种真相,另外,同样没有告诉他的,是他的平板车上,没有装太多水。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惹谁都不要惹你工人爸爸   穿行奇瓦瓦沙漠,没有水肯定是寸步难行。   然而皮特经理和他的评估团们,显然没有这方面经验。   到第二天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自己水袋里的水空了。   他们没有水,但是陈剑秋有。   本着共克时艰的原则,他表示有自己一口水喝,就不能委屈了评估团们。   他愿意有偿和他们分享这沙漠中最珍贵的资源。   于是,当第五天皮特骑在自己的驴上看见那座石头堡垒的时候,他欠陈剑秋的金额,已经达到了一百零二美元。   皮特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回头找洛克菲勒报销一点,剩下的自己认栽贴一点好了。   陈剑秋带着队伍进入了石头堡垒。   石头堡垒里的人比之前还要少,只有哈尼夫和律师,还有几个中国小伙子作为执勤士兵在。   而其他人,都在油井和新镇子那边帮忙。   “洗把脸,吃个饭,然后带你们去看看油井。”陈剑秋从石头堡垒的井里面打了一桶水上来,提到了皮特的面前。   “这桶水不要钱吧?”皮特警惕地问道。   “不用,送你的。”陈剑秋又打了一桶水,倒在了自己的盆里。   他从屋子里拿了一块布出来,脱了上衣,用布湿了水开始擦自己的上身。   “这座石头堡垒是用来做什么的?”皮特抬头看了一下周围高高的石头墙。   “抵御印第安人的,你知道,这里原来是印第安人的居住地,他们时不时还会回来骚扰下。”陈剑秋一边擦着身子,一边说道。   “骚……骚扰?”皮特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不太确定陈剑秋的骚扰指的是什么。   “哦,就是过来射射箭,剥点头皮什么的。”陈剑秋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们今年也就死了个十来号人吧。”   皮特的脸变得更白了。   回来的众人,要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整理东西,要么忙着把车上的粮食往仓库里搬。   等众人手上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临近了中午。   “皮特经理,我先跟你说下我们这边的伙食标准哈。”陈剑秋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的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把盘子端到了皮特的面前,里面是一个土豆和一块腌肉,还有一根胡萝卜。   随后,陈剑秋又把自己的那盘端了出来,和皮特的一模一样。   他坐在了皮特的对面,一边吃,一边告诉皮特每样食材的价格。   皮特听了一半,就知道,几个星期之后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欠条上的数字怕是会上天。   “没办法,这鬼地方离最近的镇子都有一百多公里,物资太缺了。”陈剑秋切了片腌肉,跟土豆片一起塞进了嘴里。   皮特沉默不言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   一个小时后,陈剑秋出了石头堡垒,他的身后跟着的是评估团的几个人。   他们明显比陈剑秋要矮一点。   因为陈剑秋骑得是雄壮的黑萝卜,而他们,骑的是驴。   他们路过了荒废的罗斯威尔老镇。   那些被龙卷风摧毁的房屋残骸,还散布在地上,残缺不全的墙体和屋顶,无时无刻地向后来者们诉说,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灾难。   皮特和评估团看得心惊胆战:“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龙卷风。”陈剑秋看着这座空无一人的镇子,“我们不住在这里了。”   皮特的头有点晕,他的内心在问自己。   荒漠、偏远、印第安人、龙卷风……这鬼地方就算产了油又怎么样,生产能持续吗?运出去的成本划得来吗?   他看了一眼评估团的其他人。   似乎,他们也持着同样的想法。   一行人绕过了罗斯威尔的边缘,向南边走去,直到他们看见了一点绿色。   陈剑秋向着远方望去,那座高高竖立着的油井周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更南边的方向,在离油井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多出了很多建筑。   这帮家伙的速度还挺快啊。   陈剑秋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拍了一下黑萝卜的屁股,黑马撒开蹄子,向着油井的方向疾驰而去。   “喂,等等我们,陈……咳,咳……”皮特在陈剑秋的身后吃了一嘴的灰。   他也拍了胯下那头驴的屁股,可那头驴却耍起了脾气,一尥蹶子直接把皮特摔在了地上。   等到鼻青脸肿的皮特和评估团到达油井周围时,陈剑秋已经和石油专家史密斯已经在等他们了。   由于还没有得到陈剑秋带来的明确回复和扩大化再生产的消息。   所以史密斯和工程师杰克逊这段时间都非常地轻松,而他们手下的那些士兵转职而成的工人,也跑去了隔壁的工地去赚外快。   那边结账,用的都是实打实的金砂子。   石油专家史密斯一直待在自己在油井边的那座小木屋里,研究着钻井钻到哪个深度最为合适。   所以,当陈剑秋到来的时候,这位专家没有急着问公司那边的消息,而是拉着他,向他展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研究成果。   而皮特带着评估团来到油井边时,正看到史密斯在一块木板上勾勾画画。   皮特身后的老头舒尔茨愣住了,而史密斯看到舒尔茨后,也愣住了。   “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说出了口。   石油专家史密斯之前曾经在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供职,不过后来由于某些原因离开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史密斯从来没说过,陈剑秋也从来没问过。   没有老同事之间的互叙旧情,也没有科学家之间的惺惺相惜。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打出来的样品油呢?”舒尔茨一改之前老眼昏花的形象,咄咄逼人地问着史密斯。   “你凭什么命令我?你以为还是以前在公司里的时候吗?”史密斯丝毫不给面子,“洛克菲勒闻石油的味道果然比狗还灵啊。”   样品油已经送出去了,如果不是见到样品油,你们这些人会来这?   这纯粹是在刁难,是侮辱。   “我们根据公司的要求前来接管这座油井,并且评估生产的规模,这里现在是标准石油公司的资产。”皮特加入了战局。   “这人谁啊?”史密斯冲着陈剑秋指了指眼前这个说话的胖子,越看越不顺眼,“他说的是真的?”   陈剑秋点了点头:“嗯,没错,阿斯特把这里大部分股权都卖了。”   史密斯一脸难以置信,舒尔茨的脸上则写满了嘲讽:“都说了,你这样的人老老实实挖你的标本去。跟着后面瞎起什么哄,你懂炼油吗?”   说罢,老头便双手背在身后,自己一个人溜达到了油井边上。   他鼻子嗅了嗅,然后在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一桶样品油。   舒尔茨向桶里看了几眼,闻了闻,然后从旁边找到一根木棍,在桶里面捅了捅。   “我就说,你们这些草包就该滚蛋,能弄出什么好东西出来?”老头得意洋洋地盖上了盖子,“这边的原油硫化合物含量高,所有有一股臭鸡蛋的味道,需要特殊的炼制工艺。”   皮特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老头的这句话打击面极广,因为工程师杰克逊,正好闲来无事,带着汤姆和杰瑞,在蒸汽机那拧螺丝。   “你什么意思?”他转了出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傲气十足的老头。   舒尔茨以为他和史密斯一样是野鸡石油专家,点了点头:“不错,你们都可以回去了,原来公司的一切,我们接管这里了。”   杰克逊怒发冲冠,把自己手中的扳手向着舒尔茨的脑袋丢去。   尽管砸得有点歪,不过还是命中了老头的胸口。   老头向后踉跄了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们会起诉你!”皮特一边跑过去扶舒尔茨,一边冲着杰克逊说道,“我会让你知道这一扳手有多贵。”   “那我就再给你来一拳。一起算!”杰克逊作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却被史密斯和汤姆从后面一把抱住。   陈剑秋站在一旁,抱着肩膀观看着,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   他冲着一旁的杰瑞招了招手,然后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杰瑞听完点了点头,骑着马向一公里外的新小镇而去。   石油工人们正在那边的工地上打零工。   不一会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油井的方向冲了过来,沿途尘土飞扬。   同时,他们的怒吼也传了过来。   “有人要砸我们的饭碗,兄弟们,弄死他们!” ###第二百一十八章 瞎吹牛逼就是你的不对了   如果一个人有地、有马、有老婆和孩子,最好他还欠银行一份贷款,他努力一努力,还能勉强拥有这一切,那他的顾虑会有很多。   你可以用开除他作为威胁他的条件,降低他的待遇,延长他的工作时间。   但如果他除了一份工作以外一无所有,只有一膀子力气,那你再跟他说同样的话,问题可就大了。   从小镇跑来的这帮工人们,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   陈剑秋之前挑选留下的人时,有家室的不留、思念故乡的不留、对种族敏感的,也不留。   陈剑秋告诉他们,在这里,他们可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可观的收入。有地方住,有饭吃,虽然现在条件艰苦点,不过很快就会改变。   酒馆、诊所……其他美国西部小镇有的,这里都会有;其他小镇没有的,这里也会有。   最重要的是,这里不存在谁瞧不起谁。活谁都得干,没有一个闲人。   工人们经常看见身为陈剑秋核心团队成员的丹尼,在工地上扛木头,为房子添砖加瓦;   陈剑秋左右手的飞鸟,也时不时带着人去南边的森林里打猎;   他们日子现在过得要比之前当兵时好很多,至少不用天天担心被印第安人割头皮。   更关键的是,他们能攒到不少金子。   陈剑秋对他们说,如果他们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   如果这里的状况真的没有改善,不久后自己还可以拿积攒的金子去其他的地方。   可现在,居然有人凭着一张嘴就要剥夺他们这样的生活。   他们能忍,手上的扳手可不能忍。   一公里的距离不算很长,所以一群人很快就冲到了皮特他们面前。   二十来号人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你们要接管这里,然后让我们都滚蛋,对吗?”   一个大胡子的壮汉叉着腰,直眉楞眼地盯着胖胖的皮特经理。   对付工人,皮特经理是有经验的,标准石油公司的厂子里,工人没少闹过事儿。   他一改刚才誓要和杰克逊工程师法庭上见的架势,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大胡子说道。   “我们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们只是来评估下在这里开展业务的可能性,后面还会在这里建炼油厂,关于各位的去留,还没有讨论。”   “别信这个胖子,他就是想让我们走。”工程师杰克逊高声驳斥着皮特经理。   “这样,我给大家做个承诺,暂不考虑人员更换的事情,行不行?”皮特经理信誓旦旦地说道。   反正做个承诺又不要钱,他现在孤立无援,手无寸铁。   等新的工人和护厂武装到了再收拾你们这帮兔崽子。   工人们有些犹豫,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先散了吧。”抱着工程师杰克逊的史密斯对着大家挥挥手,作为一个学者,他反对暴力解决这些问题。   皮特见工人们的态度有所松动,立刻拉着还在捂着胸的老头和其他几个专家,趁着工人们还在愣神,飞也似地钻出了人群。   一旁的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样子这个胖子还是有点道行。   接下来的几天里,皮特经理和他的专家们深居简出,趁着工人们不在的工夫,才偷偷摸摸跑出来摸排情况。   他们找到了会计,要去了油井的人员工资表。   陈剑秋在新镇子里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在肖恩的隔壁。   当然,这间屋子也是收费的。   圣诞节很快就来了。   虽然陈剑秋本身对于这个节日并不是非常感冒,不过作为名义上的“临时镇长”,他还是在新的镇子里举办了一场聚会来庆祝这个新镇子的第一个圣诞节。   他从堡垒的仓库里运来了一些酒和水果,还有一些香肠和腌肉。   这些在史密斯的那位厨师的手下,变成了一道道美食。   工人们很开心,载歌载舞,而那些年轻的中国小伙子们,也很快加入了进来。   只有皮特经理和他的评估团成员们缩在自己的屋子里。   陈剑秋让人给他们送了酒和食物进去,并表示因为是圣诞节的关系,所以这部分东西免费。   很快,那间屋子里的灯也亮了,里面传来了欢快的笑声。   陈剑秋一个人拿着一瓶二锅头,独自走到了新镇子的南边,面向着南方。   他拔开二锅头的塞子,将瓶子里的酒在了地上。   “他在另一个世界应该过得很好。”卡米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应该是吧。”陈剑秋举起瓶子,一仰脖子干掉了剩下的酒。   “有什么事情,肖恩?”陈剑秋转过头,看向了身后。   黑人正提着盏马灯站在那里。   他原本看着镇口就陈剑秋和卡米拉两个人,犹豫着要不要上来。   “搞到了,老大,你看看呢。”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并提着马灯凑了上来。   “他们人呢?”陈剑秋接过那几张纸,借着马灯的光线看了起来。   “早烂醉如泥了,睡得跟猪一样。”肖恩嘻嘻一笑。   这是一份评估报告书,出自皮特经理之手,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偷偷地在屋子里撰写了报告。   报告从多方面阐述了这里的情况,论证了建厂的可能性,并且提出了相应的合理化建议。   大致意思呢,就是这里的条件恶劣,民风彪悍,位置偏远,运输成本高,原油含硫量高,建议直接放弃。   如果真的要建的话,要促成铁路投资公司建一条离这里最近的铁路,然后直接建炼油厂,做成品油输出。   另外,之前公司留下的人员非常不专业,薪资较高,建议尽快招募新的员工和雇佣护厂武装人员。   原有人员,先降他们薪水,等新的员工就位之后让他们滚蛋!   “这胖子还挺专业啊。”陈剑秋看完报告,发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把关于人员的那几页抽了出来,递给了肖恩:“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后,贴在镇子广场的告示栏上。”   “把那帮人的枪和刀都收好,最好别弄出人命来。”陈剑秋撇了撇嘴,“那胖子还欠着我钱呢。”   第二天早晨,镇子广场的告示栏周围,很快聚集了几个人。   “你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好像是在说我们薪水太高。要我们滚蛋。”   “可前几天那个胖子经理不是说暂时不考虑人员的事情吗?”   “这好像是一份报告诶。”   “他在撒谎!这个混蛋!我之前看他就觉得不像个好人!”   ……   告示栏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昨晚喝多了的人,也被同伴从床上拽了起来。   大家开始从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后来的义愤填膺,情绪越来越激动。   “那个胖子骗了我们,他们把我们当傻子耍,兄弟们,跟我来啊!”昨天的那个大胡子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他举目四望,发现一个睡眼惺忪的黑人站在一间屋子门口,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旁边的那间屋子。   大胡子会意,大步向着那间房子走了过去。   众人跟在他的身后,和前几天在油井时一样。   屋子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胖子睡得正香,冷不防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一把掀开了。   一群人涌进了屋子。   大胡子直接跳上了床,对着胖子的脸上就是一拳,然后开始反复用巴掌抽他的脸。   其他的人挤在床边上,对他身上够得着的部位施以老拳。   胖子被揍得一脸懵逼,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想护住自己的头。   其他几个人的待遇和他差不多,也被揍得够呛。   不知谁在后面喊了一声:“后面的人揍不到啊,把他拖到屋子外面去!”   这一声提醒了前面的人,他们抓住皮特的头发,把他拽出了屋子的大门。   于是,这几个人又遭遇到了一轮新的洗礼。   舒尔茨因为是个老头,遭到的境遇稍微好一点;其他几个人,因为工人们对他们不熟,所以被揍了一会儿后也消停了。   只有皮特作为始作俑者,被揍的最惨。   他为自己之前的承诺付出了代价,一群人围着拿脚踢他,前面的人踢累了,就换后面的人。   “都拉开,都拉开!”   陈剑秋看着差不多了,让飞鸟他们几个去维持秩序。   如果再打下去,皮特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那样的话,就没人还钱了,也没人替他把这里的情况传到洛克菲勒那了。   他让人把揍得找不着北的评估团弄进屋子里,让特蕾莎帮他们处理下伤口。   当然,医疗费也是要算钱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镇伊始   胖子经理皮特躺在床上直哼哼,特蕾莎检查了一番。   小臂断了一根,脖子也折了。   这胖子着实是皮糙肉厚,被一群人胖揍,肋骨居然是一根也没断。   但该破和该肿的地方,是一点也没少。   特蕾莎替他处理了伤口,然后找了几块木板,替他把脖子和手臂固定住,再用绷带给吊上。   胖子原本圆润的身体,显得更厚实了。   至于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软组织的挫伤,最惨的是舒尔茨老头,先是前几天被工程师杰克逊一扳手砸了个半死,然后今天又被揍了一顿。   “我……我要找……找这里辖区的治安负责人。”皮特肿起的嘴唇一张一合,虚弱地说道。   “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啊?”陈剑秋坐到了胖子的床边上,俯下身子,倾听着。   “你……你为什么不把外面那帮人抓起来!你,你明明有枪!”胖子手指还能动,指着陈剑秋的腰间。   “我就六发子弹啊,老兄。”陈剑秋两手一摊说道。   “你……你渎职,我要找……找这个镇的镇长!”皮特继续艰难地说道。   “镇长暂时也是我,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陈剑秋拍了拍皮特的肩膀,“义不容辞。”   皮特急气攻心,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陈剑秋又拍了拍他的胸口:“这样吧,这里太不安全了,我还是派个人把你们送回去吧。”   他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一张纸:“今天的医药费麻烦记一下。放心,你欠的那些钱不着急,我不等着钱用。”   皮特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几日之后,一辆马车从罗斯威尔缓缓驶出。   哈尼夫骑着马领在前面,而唐尼则坐在后面那辆马车的驾驶座上。   而马车上面,则坐着评估团的各位专家们。   至于皮特经理,他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各位专家的中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言不发。   在打发走评估团之后,陈剑秋带着卡米拉、李四福和肖恩,去了一趟藏着金子的洞穴。   瀑布还是那条瀑布,湖还是那片湖。   “老大,这一桶活兔子是干嘛用?”肖恩有点疑惑地问着陈剑秋。   在李四福身后的平板车上,立着一个铁桶,这个铁桶原先是陈剑秋他们之前运送原油样品用的,回来的时候里面装了一些日用品和粮食。   陈剑秋让飞鸟去南边的森林里套了一些活兔子,然后把兔子扔进了桶里,带了过来。   “别废话了,挖坑吧。”陈剑秋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从板车后面抽出了铲子。   几个人花了一下午在湖边上挖了一个三米多深,直上直下的大坑。   如果再挖深一点,恐怕这坑壁会先塌下来。   陈剑秋让他们把桶里的那些兔子,放进了坑里,然后在坑旁边点了一堆篝火。   他们在距离湖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隐藏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天黑之后,水面果然传来了阵阵响动,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了黑夜里。   坑里的兔子们,也感到了危险的临近,它们在洞里面到处乱窜,用脚刨着坑里的土。   袭击开始了,第一只卓柏卡布拉发现了那些兔子,它飞快地跳进了坑里,一口咬住了其中一只兔子的脖子。   后面的怪物们也纷纷跟了上来,前赴后继,跳进了坑里。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再也爬不上坑顶了。   “成了。”陈剑秋拍了拍手。   等到最后一只怪物跳进去之后,他带着其他几个人走到了坑边上。   坑底密密麻麻爬着的都是那些半人高的怪物,一个趴在一个身上。   靠近坑边的用前肢扒拉着坑壁尝试着爬上去,但他们的下半身被自己的同伴抓着,动弹不得,一副要死一起死的样子。   这些怪物和某些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有着吸血的习性,连坑同伴这一点的习性上,也跟成了精似的。   “把煤油推过来。”陈剑秋冲着李四福喊道。   李四福回到车上,把另外一个装着煤油的桶滚了下来,推到了坑的边上。   他们把一整桶煤油倒进了坑里。   陈剑秋从旁边的篝火里捡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向坑中丢了下去。   一时间,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糊了的怪味。   这些怪物,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是让他们归于火焰中的好。   他们这次取了一箱子的金子。   就算是这样,陈剑秋还是没有摸到那个人工湖的底。   陈剑秋把这些金子重新熔了一下,变成了一个个金块。   这些金块中的一部分很快被送到了位于圣菲的阿斯特的管家手上,同样的,那张关于罗斯威尔周边土地所有权变更的合约,也正式生效了。   陈剑秋成为了那一大片土地的主人。   新罗斯威尔镇的居住区,正在有条不紊地建设着。   建筑材料基本都是就地取材,南边山里的森林的茂密程度,虽然无法和北边的那些相比,但仍然可以提供不少木材。   除了牛三的那些人以外,张大年那里源源不断地派了一些瓦工和木工师傅过来。   有一次陈剑秋晃到了镇子的边缘,已经看到有几个瓦工师傅,在拿黏土开始砌墙了。   他望向镇子南边的土地,那里是断断续续,无法连成片的牧草场。   再过一段时间,是要想办法解决下灌溉的问题了,实在不行,牛羊也得想办法先养起来。   圣诞节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勃朗宁托人送来了蒙特罗斯枪铺店今年的年终分成和一批枪支弹药。   按照勃朗宁的说法,今年的营业额相当可观,扣除那些支付给张大年所提供的保镖们的薪水,竟然还有非常多的盈利。   他过段时间会来罗斯威尔一趟,和陈剑秋聊聊枪铺发展的事儿,顺道来看看老朋友。   不过,其实陈剑秋最关心的,还是那个油井,甚至,不仅仅是油井。   坐吃山空肯定不行。   一月中旬的时候,阿比奥特终于带来了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同时还有斯科特的不满。   标准石油公司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兴建一个炼油厂,来迎接他们托拉斯的诞生,先行出发的建设团队和武装护厂队,估计在二月初就会到。   斯科特对于他们能成功在新墨西哥州采集石油而异常愤怒,他原本以为陈剑秋在去年年底就应该成功把这帮人从罗斯威尔赶出去。   陈剑秋对于斯科特的恼怒丝毫不在意,令他感兴趣的,是斯科特恼怒的另外一层原因。   据说,那个林肯郡新贵伦纳德,已经跟标准石油公司,搭上了关系。 ###第二百二十章 资金缺口   阿尔伯特·伦纳德,一个精明的商人。   他以民间借贷起家,在上一次金融危机时,买下了林肯郡周围的一片农场。   他自认为自己掌握了经商的精髓,就是看清楚局势,然后猥琐发育,不要急着站队。   所以,当前几年林肯郡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既没有投靠“圣菲集团”的嫡系弗雷德,也没有和那些当地的地头蛇混在一起。   他只是养了一大堆牛仔,守着自己的那一大片牧场的同时,放放高利贷,偏安一隅。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   在弗雷德和他的那位“生死兄弟”垮台之后,伦纳德一跃成为当地势力最大的农场主。   由于斯科特的疏忽,并没有第一时间对林肯郡的情况做出反应。   伦纳德出手了。   他接收了那两位的地盘,同时还纳入了弗雷德的律师兼幕僚——亚历山大·麦斯恩。   在他的帮助下,伦纳德开始兼并周围农场主的土地。   和弗雷德相比,他明面上的行为要文明得多,也要比前者轻松得多。   身为一个债主,他有一万种办法让那些借了他钱的农场主们破产,而当他们破产之后,自己便可以踩在他们的“尸体”上狂欢了。   伦纳德最爱干这种事了。   而此刻的两人,正在林肯郡的入口处翘首以盼。   “你确定他们是今天到?”伦纳德整理了下他的灰色礼服,问身边的律师。   不知是由于裁缝水平低下,还是不自信,伦纳德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这身礼服不是很合身。   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在整理着自己衣服的褶皱,尤其是腋下的部分。   “是的,他信上是这么说的。”麦斯恩律师回答道,“我们在克利夫兰的时候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们对话中的这位“他”,指得是标准石油公司这次派来的炼油厂经理,麦耶。   麦耶算是标准石油公司内部的老员工了,不过因为脾气的原因,不太受其他人的待见。   所以,公司内部对他的标签是,每当有新的油井或者炼油厂需要兴建,那么第一时间会把他派去。   工厂走上正轨,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然后会让他去下一个地方。   不过麦耶这一次不想这样了,他打算想办法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待长一点,省得每天看总公司那帮官僚的臭脸。   于是,在得知自己要被派到罗斯威尔筹建炼油厂后,麦耶查看了一下地图,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在林肯郡的那位老友,律师麦斯恩。   他写了封信给他。   麦斯恩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伦纳德。   伦纳德决定见一见这位初来乍到的经理。   他有事情想跟这位经理打听。   伦纳德和麦斯恩在镇子口等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不远处的路上,终于出现了浩浩荡荡的车队。   平日里,来林肯郡的车队并不多,这种规模的车队,就更少了,除了标准石油公司的车队,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来了!”伦纳德搓了搓手,有些小兴奋。   车队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能看清楚车队最前面两个骑着马正在交谈的人的脸。   他们一个留着林肯式的胡子,另一个面色阴鹜,鼻子挺尖。   “麦耶!”麦斯恩冲着那个“林肯胡子”挥了挥手。   麦耶停止了和旁边人的谈话,驱马来到了麦斯恩的面前,从马上跳了下来,给了眼前的这位老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开始寒暄起来。   伦纳德看着两人,又不好意思打断两人的叙旧,只得有些局促地再次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来。   还是麦斯恩意识到了自己的老板还站在旁边。   “这位是伦纳德先生,我的合作伙伴。”麦斯恩指了指旁边的农场主,“他是一个正直而又体面的人。”   麦耶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人,他“嗯”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说,给他一种感觉,有些……猥琐。   伦纳德笑容堆在脸上,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衣角,“麦耶先生,久,久仰大名!”   “嗯,你好。”麦耶冲着伦纳德点了点头,没有伸出手要跟他握手的意思。   “我在家中备了一桌酒席,特来为您接个风。”伦纳德微微地低下了自己的身子,卑微地对麦耶说道。   “不了,我这边人比较多,明天还要赶路。”麦耶很干脆地拒绝了。   伦纳德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不过他的手搓自己衣角的频率更高了。   “额,伦纳德先生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律师只得出面,直接说道。   他知道以麦耶的性格,如果伦纳德再这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他可能会当场扭头就走。   麦耶冲着后面的那个面色阴鹜的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和车队先进镇子。   “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他回过头,冲着眼前的两人说道。   三个人站在林肯郡镇口的大树下面。   伦纳德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换了环境,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手又开始摸自己衣服的纽扣。   麦耶开始显得有点不耐烦。   律师一看情况不太对,赶紧说道:“伦纳德先生想咨询您一下,是不是确定要在附近的罗斯威尔建一座炼油厂。”   “是啊?要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麦耶一脸的疑惑。   “额,那炼好的油是不是不太方便运出去,毕竟,无论是罗斯威尔还是林肯郡,离最近的城市,都有点远。”伦纳德终于想起了自己要说什么,接上了话。   “哦,后续通往这里的铁路建设工程已经启动了,怎么了?”麦耶不太明白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估计接到这里要个半年时间吧。”   “谢谢,谢谢。”伦纳德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衣角快被那只不安的手搓平了。   麦耶越看越是厌恶,他内心埋怨自己的老友,怎么找了这么个要城府没城府,要水平看起来像是个文盲的人做合作伙伴。   他向律师道了个别,随即翻身上马,去找他的队伍去了。   “发财了,发财了。”伦纳德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彻底地爆发出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翻滚的美金,一脸痴汉般的笑容。   “额,我还是不太能明白。”律师看着自己老板的样子,还是有点不解。   “赶紧回去,我们算算把剩下的那些农场收了要多少钱。”伦纳德迫不及待地走向了自己的马。   这帮傻子还没意识到铁路通到林肯郡意味着什么。   会有更多人来这里,自己的那些牛羊、那些农作物,也可以直接通过铁路运出去。   最最最重要的是,周边的地价,会直接翻番。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兴冲冲地回到了庄园里,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盘算了半天,等到下午的时候,门才被打开。   律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报纸,他听见声音,扭过头,看着伦纳德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不过,和刚进去时不一样,此时的他脸色不太好看。   伦纳德走到了律师的跟前,在他身边的沙发椅子上坐下了。   “麦斯恩,我的现金,好像远远不够,我需要想办法搞点钱。” ###第二百二十一章 巧了,同行   律师愣住了。   搞钱?这个问我干嘛?你自己不就是放贷的么?   “要不你自己捋捋,把账都收回来?”律师瞥了伦纳德一眼。   伦纳德没理他,自己一个人在大厅里来回地踱步。   找银行做抵押贷款?那得跑去阿尔布开克,手续办完黄花菜都凉了。   发债券?自己没实体公司,名声也不太好,估计没人买。   要不,找个什么由头集个资啥的?好像也不行,去年干过这种事儿了。   那只有找人借了。   可林肯郡还有谁一时间能拿出这么多钱呢?   律师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挪窝,看着伦纳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和他之前的主子弗雷德相比,眼前这个商人的心思并不难猜。   “我听说罗斯威尔有个中国人挺有钱,现在那边的地都是他的。”律师说道,“我也是听那边来的人说的,他们最近好像正好在镇子里采购东西。”   “这人之前做什么的?”伦纳德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一脸狐疑地看着律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虽然一直很低调地在林肯郡周围活动,可毕竟也来了这里十年,突然在附近出现个实力强劲的有钱人,还是个中国人,他不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听说是跟阿斯特做生意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白手套。”律师说道。   “阿斯特?是纽约那个阿斯特家族的阿斯特么?”伦纳德的眼睛开始放光。   律师点了点头。   “那赶紧帮我约下他呢。”伦纳德走到了律师的身前,“如果那个中国人在林肯郡的话。”   给麦耶午饭准备的食材没用上,正好可以请那个中国人吃晚饭。   律师上马回到了镇子里,一番打听之后,终于在谷物交易市集的门口,找到了正在扛小麦的李四福。   “请问,你们的老板有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律师问道。   “老大,有人找你。”李四福把肩上的袋子甩到了平板车上,直起了身,对着一个背朝着他们的,穿着皮外套的人说道。   这个人左右两肩上各搁着三袋小麦,每个袋子都比李四福之前背的那个要大不少。   他转过身来,健步如飞,快步走到平板车的边上,身体前倾,双手稍稍卸力,那六袋子小麦便稳稳地落在了平板车上。   陈剑秋拍了拍身上的谷屑,抬头看了眼麦斯恩律师,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就是他老板,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就是陈剑秋?”麦斯恩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年轻人。   这么年轻?坐拥罗斯威尔和周围一片的土地,和纽约首富家族继承人谈笑风生?   怎么看都不像啊。   而且,这个人他看着好像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嗯,我是,有什么事请直说吧。”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点上。   “嗯,我的朋友伦纳德先生,想邀请你去他的家里作客,品尝下他家厨师的手艺。”律师很客气地对陈剑秋说道。   “伦纳德先生?他好像在林肯郡很有名啊。”陈剑秋吸了几口烟,把剩下半截丢在了地上,用脚碾灭。   “是的,他是一个商人,一个正直而又体面的人。”律师脸不红心不跳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这位老板。   “行吧,不过,我还有一个朋友,要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陈剑秋对着麦斯恩说道。   “呃,当然没问题。”   陈剑秋对着李四福吩咐了一声,自己走到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边上,手扶在马车边上,对着里面说了些什么。   “走吧,带路。”他走了回来,翻身上马,对着麦斯恩说道。   律师和陈剑秋骑着马走在前面,那辆马车跟在后面,车夫是一个黑人。   他们很快来到了伦纳德的庄园前。   黑人将马车停在了门口,陈剑秋打开了马车的门,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马特·迪伦,前斯科特的律师,哈佛法学院的高才生,现在受雇于陈剑秋。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陈剑秋还是让他全程待在了马车里。   “嘿,等会儿自己去找地方吃点儿。”陈剑秋对着驾车的肖恩使了个眼色,黑人点了点头,随即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陈剑秋和迪伦,跟着麦斯恩,走进了伦纳德宅子的大门。   伦纳德的宅子很大,不过和陈剑秋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豪宅相比,到处都透露着暴发户的气息。   这里并不整洁,地上的地毯起了卷,上面沾着密密麻麻的,黑乎乎的东西;沙发很随意地摆放着,而沙发前的小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很多杂物,包括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   不过,陈剑秋倒是没太纠结这一点,因为,伦纳德已经在餐厅里面等他们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正对着门的一张椅子上。   见有人进来,又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可当他看到陈剑秋时,也有点狐疑。   他的目光询问式地看向了麦斯恩律师:是这个人吧?   律师微微点了点头。   “请坐,请坐。”伦纳德脸上换了一副表情,拉开了餐桌边的椅子。   陈剑秋也不客气,和迪伦两个人直接坐了下去,而伦纳德自己,则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挥了挥手,招呼自己的墨西哥厨子上菜。而陈剑秋身后的那个仆人,已经开始给陈剑秋还有迪伦两人倒酒。   “陈先生,什么时候来的美国?”伦纳德的开场白很朴实无华。   “一年前。”陈剑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   “那真的太厉害了,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么多土地收入囊中。”伦纳德的话三句不离土地。   他有一个本事,就是能在说话的时候把原本并无恶意的语句说着听起来攻击性满满。   “运气好而已。”陈剑秋淡淡地说道。   伦纳德心里有点谱了。   这个年轻人十有八九跟着阿斯特后面沾了光,多半是个台前的白手套而已。   于是现场陷入了沉默。   菜被端了上来,不出意外地独具墨西哥特色:仙人掌炒青红椒、墨西哥做法的烤牛排、一种玉米粉制成的,散发着草药香味的红色的汤……   陈剑秋拿起勺子就开吃,而伦纳德那边,好像也没想好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也在闷头吃饭。   说吧,感觉这人应该只是替阿斯特带话的,估计没什么实力;不说吧,那岂不是让他们白吃一顿。   要不,就不说了,就当跟阿斯特的人混个脸熟吧。   可伦纳德不说,陈剑秋却说了,他喝了口汤,用擦嘴布擦了擦嘴:   “伦纳德先生,你今天找我来,应该不光是请我吃饭吧?”   既然对方主动开口了,那还是说了吧。   “哦,最近在扩大自己牧场的生产,需要引进新的牛种,还需要修建新的畜棚……”伦纳得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   “需要借钱对吧。”陈剑秋打断了他。   伦纳德愕然,他的手在桌子下面,又开始搓起了衣角:“你怎么知道?”   “找我的多半是借钱的,你要多少?”陈剑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伦纳德如醍醐灌顶。   原来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是同行!   既然是同行,那就不藏着掖着了。   “两万美金。”伦纳德比了两根手指头,“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之后,只要建设铁路的消息传过来,他就可以卖地回血了。   “行,没问题。”陈剑秋打了个响指,旁边的迪伦将箱子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后转向了伦纳德。   伦纳德和麦斯恩都傻眼了。   金色的反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两个人都张大了嘴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箱子里,装着一箱金灿灿的金条!   “够不够?不够我马车里还有。”陈剑秋手敲了敲桌子,把呆住的伦纳德唤醒了。   “够,够。”伦纳德脸上堆满了笑,“要不要请示下上……”   “请示谁?你说什么?”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啊,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伦纳德脸上的笑容越发讨好,他恨不得用各种方式来跪舔这位富哥。   这都是什么样的人,带着至少两箱黄金到处跑啊!   “那什么,利息可不可以商量下。”伦纳德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以啊,不过我需要你用你现有的资产做一些抵押。”陈剑秋说道。   “没问题。”伦纳德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麦斯恩递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借款合同,对于这种事情,他是轻车熟路,能挖的坑,都挖了。   可陈剑秋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合同甩给了身边的迪伦。   迪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又掏出了一支笔,开始直接在合同上改了起来。   十分钟后,一份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合同,重新递回到麦斯恩的手里。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就按这个来,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只能爱莫能助了。”陈剑秋合上了装黄金的箱子。   麦斯恩和迪伦进行了一些讨论,但麦斯恩很快败下阵来,只做了一些象征性的挣扎,便同意了最后的合同版本。   律师将合同重新誊写了一遍,随后伦纳德和陈剑秋两个人,都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您的款待。”陈剑秋向伦纳德打了一个招呼后上了马,示意他留步,随后便和迪伦一同离开了他的庄园。   看着陈剑秋远去的背影,伦纳德不禁感叹道:   “这家伙的运气可真是好啊,同样是从事金融行业的,怎么这么能搞钱。”   不过他转念一想,很快发财的就将是自己了,不禁高兴得哼起了小调。   而麦斯恩则一脸阴沉,不光是因为他刚才输了。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谁出来买粮食,会带一个水平深不见底的律师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搞到了没?”   在出了伦纳德家的大院后,陈剑秋转过身,问驾着马车的肖恩。   “搞到了。”肖恩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文件,“为了防止他们发现,我只抽了最下面的一份合同。”   “你拿给迪伦律师看下吧。”陈剑秋朝着马车里面努了努嘴。   黑人文件和马灯都递了进去。   不一会儿,迪伦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证据链还不够完整,不过这些东西,够他头疼一阵子了。”   陈剑秋回过身去,不再说话,他们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   陈剑秋和标准石油公司的团队并没有碰面,他们先行启程,踏上了回罗斯威尔的路。   大约五天后的下午,标准石油公司的队伍,也到达了罗斯威尔油田的附近。   麦耶骑着马,那个阴着脸的男人带着一队持枪的人跟在后面。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油井有些出神。   这里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被荒废了。   自从上次这里发生了群体事件后,工人师傅们用自己的拳头把皮特和他的倒霉团队揍出了罗斯威尔。   不过,他们也得知了油田股权更迭的消息。   工人们从会计那领了油田最后一个月的薪水,然后就再也没回油田去。   他们才不管将来咋样,实在不行,在新镇子里当建筑工人也是不错的。   陈剑秋还真没骗他们,陆陆续续地有人穿过奇瓦瓦沙漠过来,大部分是中国人。   镇子上的各种商店也逐渐开了,裁缝铺、食品商店、杂货店……   他们凭着建筑工地上领来的薪水,可以生活得很好。   至于最早专家团的人除了厨子以外,包括会计在内,在过完圣诞节之后,都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陈剑秋做了一些挽留,可被杰克逊婉言谢绝了:“我不会再在标准石油公司下面任职的,我受够了那帮人的嘴脸。”   陈剑秋只得为他们安排了一场送别的篝火宴会。   临别时,他握着石油专家的手,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油田,麦耶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省却他很多的麻烦。   按照皮特的说法,原先的那些工人都是些刁民,自己还思忖着怎么处理这些人,搞不好还要动用武力。   可现在没有这个顾虑了。   忧的是他必须从头再来了。   当务之急,就是恢复油田的采油生产,炼油厂那边,设备都是现成的,搞起来之后快得很。   没有工人了怎么办?重新招募呗,旁边不就有一个小镇么。   “汉尼,叫上点人,跟我去那边的镇子上采购点物资。”   在安顿了自己手下那些人员后,麦耶叫上了自己的副手,准备去罗斯威尔的新镇去溜达一圈。   “要不要跟林奇队长说下?”副手试探性地询问了下。   “不用,护送我们这一路,他也很累,晚上可能还要安排下后续的安保工作。”麦耶摇了摇头。   “除了那些工人,这方圆几百里哪里用担心什么袭击。”汉尼小声地嘟囔道。   采购的队伍很快来到了新镇子。   和油井的寂静所不同,这里算的上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座镇子的房屋的排列,似乎经过专门的规划,整齐划一,最靠外一排的房子还在建设之中,而建成的那些风格,在美国的西部很少见。   那些在建的工地上,各种肤色的人都有,他们互相配合忙碌着,夹杂着各种口音的英语和他们听不懂的汉语,在工地那边传来。   “老板,这个镇子里大部分好像是中国人诶。”汉尼观察了下工地还有周围,那些黄皮肤的脸,他看有些陌生。   “中国人?中国人好啊,他们便宜啊。”麦耶撇了撇嘴,发现汉尼一直在拉他胳膊,“你拉我干嘛?反正他们又听不懂。”   汉尼没说话,他指着前方的商店门口,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中国人可不一定便宜。”陈剑秋双手负在身后,脸上露着笑容,可不知道为何,麦耶总感觉有些冷。   “请问粮食店怎么走?”麦耶岔开了话题,“我们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员工,来采购点粮食。”   “我的身后就是。”陈剑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间屋子,“方圆百里,仅此一家,错过就没。”   “我是老板。”他补充了一句,“姓陈。”   麦耶下了马,跟着陈剑秋走进了粮食店。   这间屋子与其说是粮食店,倒不如说更像一个仓库,各种装着谷物的袋子堆了大半间屋子。   麦耶问了下价格。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比外面的价格要高两三倍。   “你这不是黑店吗?”麦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那你自己去外面运呗。”陈剑秋身后的李四福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这价格这镇子上的人都吃得起饭吗?”麦耶看了眼工地那边。   “所以他们工资高呀。”陈剑秋笑着说道。   他没告诉麦耶,这波价格,就是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而涨的,至于这个镇子的其他人,他们暂时连锅都没有。   为他们提供食物的饭店,在工地后面。   那家店的老板是哈尼夫,聘请了专家团硕果仅存的那位意大利厨子和张大年那派来的一位中国厨师。   西餐和中餐都有。   据说哈尼夫最近已经在打周边城镇墨西哥厨子的主意了。   那里的价格,基本上是正常的。   李四福还是那种你爱买不买的样子。   麦耶还想跟陈剑秋谈谈价,可发现汉尼又在拉他的胳膊:“买了吧,要不然我们得挨饿。”   麦耶不情愿地掏出了钱。   “装货!”陈剑秋吆喝了一声,便和李四福一起开始往他们的车上装粮食。   麦耶让汉尼去广场对面的告示栏上贴招聘广告,自己则抄着个手,在车的旁边围观。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向正在装货的陈剑秋问道:“请问,陈剑秋是哪一位?”   “我就是,怎么了?”陈剑秋直起身,瞟了他一眼。   麦耶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粮食店的价格这么黑了。   什么样的老板,开什么样的店。   “皮特经理让我把他欠的钱带给你。”麦耶从马鞍袋里掏出一个大袋子,“麻烦你出示下欠条。”   就因为这一袋子钱,可怜的皮特经理被洛克菲勒骂了整整一下午,除了让他自己支付一部分外,还扣了他一个月的薪水作为惩罚。   陈剑秋转身返回屋子里,拿出了厚厚一叠的欠条,塞到了麦耶的手里。   每一张欠条上,都有胖子的手印。   麦耶看着上面的金额和条款,触目惊心。   他决定后面自己想想办法,要再和这种人做生意,他是狗。   装满面粉的粮食都被装上了车,麦耶正准备喊上汉尼回城,却发现一个戴着黑手套的人骑着马,出现在了不远处街道的拐角口。   陈剑秋也看到了这个人,他总是觉得这个人眼熟,尤其是那个鼻子和那张阴鹜的脸。   “林奇队长,你也来了。”麦耶向他打了个招呼,“我买点物资,马上就回去。”   “以后叫我蒂姆就好了,我的全名是蒂姆·林奇。”男人环顾了下四周,又向着陈剑秋看了一眼,便和麦耶经理一同向着镇外而去。   陈剑秋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林奇队长?蒂姆·林奇?这个人跟那个被亚当一枪打死的平克顿侦探有什么关系?   不是冤家,还真是不聚首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麦耶回到油田之后,安排手下那些跟过来的工程师们安装炼油设备。   他们检修了一下那些油井,发现原先的油井设备良好而先进,工程师杰克逊甚至为他设计了抽取原油的泵。   在炼油设备走上正轨之前,麦耶暂时不打算打第二口井。   所以,现在只要有足够的工人,就可以开工了。   “汉尼!汉尼!”麦耶在办公室里喊了副手的名字。   汉尼正在外屋和工程师们研究着图纸,听到麦耶在喊他,一溜小跑跑了进来。   “工人招得怎么样了?”麦耶一边翻着桌子上的《标准石油公司油井操作手册》,一边问道,“召过来还得培训两天。”   “呃,没人报名。”汉尼回答道。   麦耶猛地抬起了头,睁大眼睛瞪向了自己的副手:“一个都没有?”   “嗯,一个都没有。”   “不可能啊。”麦耶扭了扭自己有点僵硬的脖子,“这是按照常规华人的工资来的啊。”   “万一人家生活成本高呢。”汉尼小声嘀咕道。   麦耶仿佛没听见汉尼说的话,他思考了一下,随即对汉尼说道:“你去打听打听下情况呢。”   汉尼换了一身衣服,去了镇里。   约莫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汉尼骑着马回来了。   他脱下了外套,走进了麦耶的办公室。   看着麦耶满是期待的神情,汉尼的脸色有些古怪:“是工资开低了,那些华人不愿意干!”   “不可能!”麦耶拍了下桌子,“我跟他们打过交道。”   “他们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廉价劳动力,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华人雇工因为工资低而拒绝劳动,他们中总有人会站出来愿意接受这个价码!”   作为标准石油公司的雇员,他什么样的工人都见过。   “会不会是这些中国人看不懂英文?”麦耶皱起了眉头,指出了一种可能性。   他之前接触到一些华人的劳工,别说英文,连中文汉字都不认识几个。   “我去的时候正好遇上那个粮铺的陈老板,他正在给周边的人解释我们那个招聘启事的意思”   “这些人,好像不太一样。”汉尼抓了抓自己的头,“他们好像在提‘平权’。白人什么价,他们也得什么价。”   麦耶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向儒雅的他爆了粗口:“放屁!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人懂什么‘平权’!”   “他们还特地向我解释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说他们和白人工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有,也是更心灵手巧一些。”汉尼说道。   这些话,当然也是陈剑秋教给这些华人的。   他上次和霍尔姆斯从圣菲回来的时候,看着他放在桶里的一摞书,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缠着霍尔姆斯编了一本简单的英文小册子;自己忙里偷闲搞了一本中文的。   只要一有时间,他就把在工地上忙的那些人拉到镇中心的广场上,给他们开速成课。   哈尼夫饭庄的饭菜课堂直供,不听课吃饭价格翻倍。   霍尔姆斯教英文,他教中文,能讲什么讲什么,能教什么,就教什么。   陈剑秋还专门给李四福开了小灶,如果自己有事情,还会让李四福带上个一两节课。   麦耶有点蒙,站在原地发愣。   “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招吧。”汉尼建议道。   麦耶摇了摇头。   从其他厂调人、在附近的地方招人,甚至招墨西哥人,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可都不现实。   除了那些个自己带来的炼油厂工程师和工人,其他人都不愿意来。   而光靠这些人,显然是不足以满足油井和炼油厂生产的。   “加钱!加钱!”麦耶一咬牙,“我直接去一趟,有些事情我要说清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对汉尼吩咐道:“你去找下林奇队长,让他派几个人拿枪跟着我。”   罗斯威尔新镇,下午,五点半。   镇中央的广场的告示栏旁边,多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周围围着一群刚从工地上忙完了的工人。   麦耶端坐在椅子上,而汉尼拿着一支钢笔,走向了原先贴在告示栏的那张招聘广告,把上面的工资改了一改。   一般情况下,华人的报酬是同岗位白人的一半,这么一改,基本上是统一水平线了。   麦耶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在人群中看见陈剑秋的身影。   没人翻译就没人翻译吧,反正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懂的自然懂。   “大家也看到了,薪水加上去了,愿意来干活的人到我这来登记,优先选择懂英语的。”麦耶的面前放着一本本子,他转着手中的钢笔,敲在桌子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人群中那些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金额,比陈剑秋之前开得略低,没工地上赚得多。   他们中走了几个出来,还有几个年轻的华人小伙子,也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和陈剑秋一起去溶洞的何家生。   因为反应快,脑子灵活,和李四福一样,他现在是陈剑秋的重点培养对象。   “经理,好像有之前皮特来的时候闹事的。”汉尼看着那几个白人,悄悄地在麦耶的耳边说道。   麦耶点了点头,冲着旁边拿着枪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林奇队长因为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过来,拍了工厂护卫队的副队长带着四五个护卫跟了过来。   副队长是一个鼻子通红的迪克西佬。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把背上连发步枪的肩带向上提了,清了下嗓子,说道:   “之前,这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的一位经理和几位专家遭受到了殴打。”   “这是一件野蛮、粗野的事情,性质非常地严重。”   他目光嚣张地看着四周,似是显示威严,又似是一种挑衅。   “我这个人做事情非常讲道理,也只相信手中的枪,希望,以后在这里,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公司有公司的规矩!”   副队长取下肩上的枪,展示给围观的人们看。   “如果发生了,我将行使宪法赋予我的权力,给那些人每个人脑袋上开个洞;如果没有发生,那我和大家都是好朋友。”   “没有枪不要紧,我可以为大家提供保护!”   他的话,既是在警告那些曾经犯事的白人,也是说给在场的华人听。   副队长对自己的发言很满意,他再次看向了周围的人们,发现这些华人也都在看着他。   他得意洋洋地耍起了自己手中的那把连发步枪,同时看向了身边的麦耶。   你看,还是武力好使。   然而,此时人群中突然传出来“噗呲”地一声笑。   副队长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他刚想张口。   人群分开了,陈剑秋从后面走了上来。   他换了一身灰色的布袍,负手立于人群前。   身后众多华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提供保护就不必了,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陈剑秋看着副队长,笑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副队长恼怒地看着陈剑秋。   陈剑秋不答,举起了手,对着后面的华人说道:“让这位先生,看看你们的枪。”   人群一下散开了,跑向了自己的屋子。   半分钟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到了广场上,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了一个方阵。   他们的肩上,都背着一把崭新的温彻斯特连发步枪;腰间,都有一把柯尔特的左轮手枪。   “大家好好工作,标准石油公司不会亏待你们的。”陈剑秋对着他们说道,仿佛他才是标准石油公司的代言人一样。   “家生,带着大家唱一下我教你们的歌。”陈剑秋对着何家生比划了一下。   嘹亮的歌声从方阵中传了出来:   “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红旗飘飘映彩霞   英雄扬鞭催战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头戴铝盔走天涯   ……”   副队长傻了,麦耶和汉尼也傻了。   虽然他们听不懂汉语,可这气势,这精神面貌,实在是令人震撼。   他们一个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枪,另外两个,则翻开本子,乖乖地开始登记眼前这些华工的名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前往阿尔布开克   标准石油公司第一批最终选择雇佣了四十三名员工,其中原先的白人员工八人,剩下的,就都是华人了。   他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便被安排到了油井和炼油厂的岗位上去了。   令麦耶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华工的学习能力极强,很快就掌握了相应的技能,而且纪律性非常强,效率也很高。   这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不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企业管理者,麦耶还是隐隐地觉得有些风险。   他一边组织着厂里的生产,一边悄悄让汉尼去附近的镇子,看能不能招到其他工人。   同时,他还让副队长时不时往镇子里跑,去看看那个粮食店的老板陈剑秋在做些什么。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种一呼百应的能量,需要特别留意一下。   然而,当副队长来到镇子上的粮食店时,却发现大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英文写着:   西部很大,老板想去看看。   陈剑秋,不在罗斯威尔。   “诶,老大,才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肖恩骑在马上,伸了一个懒腰。   “就是啊,老大,我那饭店每天可有大几十号人等着开锅。”哈尼夫也摸了摸自己的那撇上翘的胡子。   “你那个饭店开锅跟你有几毛钱关系?你懂做一道菜吗?要不是老大看你整天闲得蛋疼,给你弄个事做。”陈剑秋身边的阿比奥特哼了一声,“你就天天喝西北风去吧。”   他向来和哈尼夫不对付,两个人一直都互相瞧不上眼。   哈尼夫被揭了老底,脸涨得通红:“你倒是忙啊,我也天天也没见你人影啊!”   “那是因为我要去圣菲!我……”阿比奥特立马反驳道。   然而,他的话就被陈剑秋打断了。   位于队伍最前方的陈剑秋骑在黑萝卜上,他恢复了自己之前的那一身牛仔装扮,身体随着黑萝卜背部的颠簸而上下起伏着。   “如果你们俩对彼此有意见的话,可以在这里决斗下,我不会管你们的生死。只负责替你们收尸。”   陈剑秋的语调波澜不惊,但却带着威严。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大。”哈尼夫赶紧补充道,肖恩也在一旁点头跟捣蒜一样,“我们只是想知道下这次的目的地是哪?”   “阿尔布开克。”陈剑秋头也没回。   阿比奥特说得没错,在入驻罗斯威尔之后,团队中几乎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工作:   丹尼和牛三一起,作为小镇建设工地的总负责人,盯着工地那边的事物;特蕾莎经营着诊所;   霍尔姆斯和卡米拉在广场上当着教师;一文一武,分别教授英文和枪法,不过他们俩的教学态度李四福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霍尔姆斯从来没按照自己编得教材讲过,一般讲到一半就会开始放飞自我,开始讲故事,也不管下面人听得懂听不懂。   卡米拉这位大美女教枪法时,学员的积极性都很高,不过她从来不会告诉他们怎么瞄准,用她的话来说,准心对好了,打不准的都是猪,自己回去练。   飞鸟一直负责石头堡垒的警戒和镇子附近的巡逻,同时,他还要打听关于杰罗尼莫的消息。   肖恩被委以重任,成为了杂货铺的名义上的老板,实际是在管理镇子物资的仓库。   哈尼夫和阿比奥特都曾私下腹诽,在这一点上,他们的观点异常一致:   这和让耗子去管粮仓有什么区别。   陈剑秋却不这么认为。   毕竟,只有小偷才了解小偷,所以,让他守仓库再合适不过。   这样一来,留给哈尼夫的岗位,就不多了。   小镇的饭馆,缺厨子和老板的,哈尼夫和唐尼干不了厨子,就只能去当老板了。   然后,他们俩便在饭馆里打杂到了现在。   而阿比奥特,则一直在圣菲和罗斯威尔之间来回,在斯科特那替陈剑秋打掩护的同时,也会为陈剑秋提供一些消息。   他会顺道带一些报纸回来,不过,报纸上的日期,往往是两三个星期之前的。   三天之前,他给陈剑秋带来了阿斯特管家的消息:   从阿尔布开克到林肯郡的铁路,已经开始修建了,而作为该条铁路的投资公司——圣菲铁路公司的大股东——布雷克,已经到达了阿尔布开克。   陈剑秋带着团队出发了。   除了丹妮夫妇和霍尔姆斯,这一次,他带上了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   他要给这位铁路大亨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延缓这条铁路的修建。   如果说圣菲是新墨西哥州最古老的城市,那阿尔布开克肯定是最大的。   这里始建于1706年,原先是西班牙殖民时期的前哨站,后来墨西哥人在这里设立了军事机构;   南北战争期间,南北双方在这里打了一架,该场战役“长达”一天,伤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一场礼尚往来的武装游行。   陈剑秋带着众人慢慢地晃进了老城。   这是按照传统的西班牙模式建造的。   一个中心广场,周围有着政府建筑、住宅、商业区。   而在中心广场的最北面,矗立着一座普韦布洛式的天主教堂,黄色的,足有五英尺厚的土坯墙连接着两座塔楼。   而塔楼上,则是独特的哥特式木制尖顶。   “圣费利佩·德内里教堂。”卡米拉骑着马陈剑秋并行,看着眼见着这座教堂,说道。   “那些人在干什么?”飞鸟指着广场南边,那里聚集了一群人,大部分看起来是像是小的农场主或者是牧场主。   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的人,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在向周围的人发表着演讲:   “朋友们,铁路,新时代的产物,它连接着东部与西部,文明与蛮荒。”   “我们的小麦、大豆、牛、羊,本可以通过车皮源源不断地运向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地方。”   “然而,这些控制着铁路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以去年通到这里阿奇森-托皮卡-圣达菲铁路为例,运费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翻了番!”   “他们故意将铁路修得弯弯绕绕,以获得更多州政府赠予他们的土地,我们不能让事情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要争取自己的权益!否则休想在阿尔布开克的附近修一米的铁路!”   周围的那些农夫和小牧场主们被戳中了痛处,他们原先也期望着铁路能给他们带来发财的期望,然而事与愿违。   他们群情激愤。   “谈判!谈判!”   “维权!”   ……   陈剑秋瞟了一眼那个男人身后拉得条幅,上面标着他们所归属组织的名字。   “格兰其农民合作会?”他默念了出来,“这是一个什么鬼组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杀人没人管?那最好了   19世纪的美国大陆,尤其是南北战争以后,正值二次工业革命,新思想、新浪潮迭起。   各种各样的组织在这片大陆上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想必,这个名叫“格兰其农民合作组织”的团体,就是其中之一。   好巧不巧,这个组织倒是站在了铁路公司的对立面。   于是,陈剑秋骑着马在人群外围听了一会儿。   但听得越多,越觉得失望。   看样子,这个组织的成员主体,主要是小的农场主和牧场主。   他们之间,和铁路公司,没有本质性的矛盾,最多也就是因为铁路公司的傲慢,导致运输价格过于高昂而已。   但凡可以谈的东西,利益就容易存在分歧,当然也就会出现背叛与妥协。   那个演讲人的口才极其出众,煽动起了下面人的情绪,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可实施的路径。   所以,当激情过后,下面围着的那些农场主和牧场主,都逐渐散去了。   陈剑秋也准备调转马头离开。   他得去忙正事儿了。   可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那边那位骑马的先生,请留步!”   陈剑秋和身边的其他人都转过了头,看见刚才那位演讲者,正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我的名字叫奥利弗·邓利维,是格兰其组织在新墨西哥州的负责人,请问您怎么称呼?”演讲者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陈剑秋下了马:“叫我陈就可以了。”   “我看您刚才在外面听得非常认真,想必对我们的主张有一定的认同感。”奥利弗满面春分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请容许我介绍下我们组织。”   陈剑秋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该不会是什么传销组织吧?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不过想到最早的传销组织还得几十年以后,陈剑秋决定还是先听他说下去。   “我们这个组织成立于十年前,发展到后来,成为一个全国性的组织。最辉煌的时候是1875年左右,我们在全国32个州都有分会,会员总数超过85万人。”   “我们的宗旨是为中小的农场主们,提供交流和互助的平台。”   奥利弗讲述着自己组织的历史,言语中带着骄傲。   陈剑秋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述。   看来,这个组织比自己想象的要庞大。   “新墨西哥州的分部是刚成立吗?”陈剑秋看了一眼他已经散得差不多的人群和几个工作人员,“我感觉规模不是很大啊。”   奥利弗的神色有些尴尬:“因为最近几年的格兰其运动陷入了低谷,我也算是为数不多坚持到现在的了。”   陈剑秋当然明白他们的运动难以为继的原因。   不过,打人不打脸,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奥利弗另外一个问题:   “我刚在旁边听到,你们想通过限制圣菲铁路公司铁路的修建,来迫使他们答应你们的条件,这是一种口号,还是?”   听到陈剑秋提到这事儿,奥利弗顿时来了精神:“陈先生,我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我已经联系了好些个组织,他们也有相同的诉求。”   “比如?”   “阿尔布开克骑士团。”   阿尔布开克骑士团?   陈剑秋有些头痛,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组织,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中二?   “您愿不愿意加入进来,我们约定了明天下午,也是在这个地方,一起商讨行动的计划。”奥利弗发出了邀请。   阿比奥特突然在后面咳嗽了两声。   “再说吧,如果到时候我们有空,会来的。”陈剑秋握了一下奥利弗的手,随后重新上了马。   众人调转马头,离开了广场。   “你刚才咳嗽是什么意思?”   离开广场后,陈剑秋一边欣赏周边独特风格的建筑,一边问阿比奥特。   “刚才那个人说的‘阿尔布开克骑士团’,我在斯科特那听说过,也是他资助的,跟‘圣菲集团’,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阿比奥特说道。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在新墨西哥州的地界上,能跟斯科特和“圣菲集团”扯上关系的,除了自己,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自己也是个祸害。   “先办正事儿吧,我们先去找布雷克聊聊。”   他们沿途打听了一下,得知圣菲铁路公司的办公地点,在老城外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去年铁路通到了那里,圣菲铁路公司还给他们的员工修了一座小的医院。   于是,众人沿着铁道线,向着目标方向而去。   大约走了一公里的距离。   突然,几声枪响,从不远处传来。   “老大,你看那边。”飞鸟指了指垂直于铁道线的方向。   一个年轻人骑着马,向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一头金发,他伏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一边尝试躲避着子弹,一边找机会向身后射击。   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而他的身后,一群人骑着马紧追不舍,同样地,一边追,一边向着他射击。   年轻人很快来到了陈剑秋他们的面前,他纵马穿过铁轨,从陈剑秋的面前一掠而过。   在那一瞬间,年轻人扭过头,冲着陈剑秋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陈剑秋突然觉得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很快,追赶的人也来到了铁轨前。   他们也看到了陈剑秋众人。   这些人每个人的肩上,都绣着一个盾牌样的徽章,衣着统一,看起来效仿得是前南方联盟军的制式军服。   他们原本也打算无视眼前这帮人,继续去追前面那个金发年轻人。   然而,为首的一个留着马尾辫的高鼻梁汉子,看见了陈剑秋,立马示意身后的人,跟他一起停下。   他观察了一番,目光在陈剑秋身边的肖恩、飞鸟、卡米拉脸上走了一圈,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那个兔崽子怎么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有一帮渣子朋友在这里等着!”   陈剑秋没说话。   他今天心情还行,不太想在阿尔布开克杀人。   马尾辫见陈剑秋没反应,他从这个人脸上读不出任何东西。   于是,他便把原本垂着的枪指向了陈剑秋:“既然你们和那个小兔崽子是同党,那你们一起去死呗?”   那位正在骑马向前飞奔的年轻人听见后面没了动静,转头一看,发现那些追兵将枪口指向了铁轨边的几个路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向着这边而来。   他无法容忍有无辜的人因为他死去。   “你看,那小子跟这些有色裔的渣子混在一起,他们果然是同党。”马尾辫大笑道,他深知这个年轻人的弱点,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沾沾自喜。   “阿尔布开克治安这么差吗?在镇子周边杀人都没人管的吗?”陈剑秋突然嘀咕道。   马尾辫笑得更开心了:“杀人?阿尔布开克管杀人?你不知道这里的外号吗?法外之地!这里的治安官不会管铁轨附近的事,那是这里的规矩,你懂吗?”   “别指望有人来管了,你这个黄皮的傻子。”马尾辫大笑着。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砰!”   眼前这个刚才还在抱怨治安差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柯尔特1873,枪口冒着烟。   “没人管就好。”陈剑秋说道。   马尾辫突然停止了思考。   他坠下马来,他躺在地上,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里面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砰、砰、砰……”   陈剑秋身边的其他人也开枪了,马尾辫还在发愣的那些跟班们,身上纷纷绽放出了血花。   两秒钟后,枪声停了。   铁轨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尸体。   陈剑秋下了马,走到了马尾辫的身边,抬起了他的胳膊,看了眼他手臂上的那个盾牌徽章。   “阿-尔-布-开-克-骑士团?”陈剑秋通过图案下面的首字母,猜出了徽章的意义。   “呸,什么狗屁骑士团,就是3K党。”那个金发年轻人骑着马来到了陈剑秋的身前,对着马尾辫的尸体啐了一口。   “3K党?”陈剑秋联想到这货刚才的言论,有些明白了,“我还以为他们都是罩着白床单的呢。”   “不,这个组织就是3K党在阿尔布开克的一个分部。”   金发年轻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把手中的那个包袱递给了陈剑秋:“你同胞的东西,被他们抢了,人不知道死没死,就在前面的路边上。”   陈剑秋接过了包袱,一边上马一边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扭过头,又是一个阳光的笑容:   “彼得·潘,先生。”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横吗?   “彼得·潘”显然不是一个真名字。   不过既然年轻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陈剑秋也不想多问。   “老大,那些尸体不处理了吗?”飞鸟在身后问道。   “不用了,留给他们组织的人自己收尸吧。”陈剑秋骑着黑萝卜在前面疾驰。   根据金发年轻人的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扑倒在地上的华工。   这个人仰面躺在一条土路的旁边,脸上满是尘土,奄奄一息,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了。   他躺着的地上有几滩血迹。   陈剑秋翻身下马,来到了他的身边,发现他身上不止一处中了弹,血液仍在从伤口中流出。   陈剑秋有点后悔没带特蕾莎过来。   “肖恩!绷带。”陈剑秋冲着黑人喊道。   听见有人在附近说话,那个华工微微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当他发现身边看着他的人是一个黄皮肤的牛仔时,挣扎着想把自己的眼睛睁得更大一点。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到听不见。   陈剑秋把耳朵贴了过去。   “兄,兄弟,给,给我一枪痛快的,疼,太疼,了……”   陈剑秋没说话,他想用特蕾莎教给他的办法进行急救,却发现血流得根本止不住。   他没有擦手上的血,而是拿起身边的那个布包袱,递到了华工的眼前。   看到那个包袱,华工的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神又放出了光来。   “这,这包衣服,给,给一个叫罗永贵的人,他,他们在南边,修,修铁路。”   陈剑秋点了点头。   华工用尽最后力气,吸了一口气,他原本想抓陈剑秋的手,可实在抬不起来,手指,勾住了陈剑秋的裤脚。   “兄弟,难~难啊。”   这口气最终还是吐了出去,而华工的身体,也瞬间失去了生机。   陈剑秋站起了身,转向了自己的黑萝卜,没有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半分钟后,他的身体转了过来,脸色平静:“找个地方埋了吧。”   肖恩和飞鸟在边上一棵树的树坑下面,挖了一个坑把华工埋了。   陈剑秋脱下了牛仔帽,向这位埋在异乡黄土之下的同族人告别;   哈尼夫嘴里念念有词,他用一个基督教徒的方式在为这位逝去者祈祷;卡米拉编了一个草圈,放在了他的坟土上。   “这帮人渣专挑手无寸铁的平民下手。”金发青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陈剑秋没有说话,他重新戴上了帽子:   “走,我们先去找下布雷克吧。”   而此时,在圣菲铁路公司的办公室里,布雷克的面前,正坐着一个面色瘦削的中年白人。   这个白人穿着黄色的卡其布衣服,神色傲慢,似乎一点也不把眼前的这个铁路大亨放在眼里。   他衣服袖口的部位,绣着一个盾牌。   “是斯科特派你来的吗?”布雷克忍不住开了口,“伯恩?”   名叫伯恩的中年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扯到了其他方面:“我觉得铁路公司应该雇用更多的白人工人,他们从芝加哥、巴尔的摩、波士顿而来,却没有工作。”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布雷克有些恼怒,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商人,“你怎么不把你的那些渣子们安排去加利福利亚。”   “如果他们听见你说的话,我相信会很遗憾的。”伯恩撇了撇嘴,“他们一直把阿尔布开克当成自己的家。”   “这帮人渣除了会偷铁轨还会做什么?”布雷克没好气地说道,“我就算不用那些华人,也不会用你的那些渣子。”   “斯科特先生会很失望,那些不被你当同胞的人们,也会很失望。”伯恩继续说道,“他们会造成社会的不稳定,别忘了,州政府是给了你们极大的支持的。”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布雷克已经显得有些厌烦,“选票的事情是政客的事,与我无关。”   “是吗?”伯恩欠了欠身子,目光盯着布雷克。   而他身后两个配着枪的骑士团成员,也互相看了一眼。   但布雷克作为一个长年混迹于西部的铁路大亨,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他手握成拳头,捶着桌子。   “伯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套了个‘阿尔布开克骑士团’的皮我就不认识你了?‘3K’党和‘平民党’的杂交产物而已,你们‘平民党’在三藩市折腾折腾就行了,别跑来我这祸害。”   “请注意你的言辞,布雷克先生。”伯恩冷冷地说道,“这里不是堪萨斯。”   布雷克哼了一声,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大椅子里。   他看向了窗外,在他的办公室的下面,有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在火车站附近,来回巡逻。   “没有人可以威胁我。”   “那您好自为之吧。”伯恩站起了身,带着两个跟随的团员,走出了办公室。   “头儿,那明天?”   出了墨菲铁路公司的大院之后,伯恩身后的一个团员问他。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杀完那些黄皮肤的廉价工人,我看圣菲公司,还有没有得选。”   “可是,如果他们派安保人员来呢?”   “照样杀,事情搞得越乱越好。”   “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和圣菲铁路公司和他身后的财团为敌了么?”团员犹疑道。   “那就是格兰其那帮傻子存在的意义了。”   伯恩阴阴一笑,不再作声。   布雷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烦意乱,远没有刚才对伯恩时表现得那么从容。   虽然自己受洛克菲勒之托,兴建这一条铁路,可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虽然他刚才嘴很硬,可在新墨西哥州新建铁路,怎么可能绕得开斯科特,无论是政策,还是融资。   虽然伯恩刚才的那些话,多半是狐假虎威,可多多少少代表着斯科特的态度。   这条铁路,不好修。   然而,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来!”   手下的头,从门缝中探了进来:   “老板,有个叫陈剑秋的中国人,想要见你。”   布雷克正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中国人?陈剑秋?我不认识,不见!”   可门被打开了,身着牛仔衣服的陈剑秋,走了进来,肖恩他们几个人,跟在身后。   “谁让你进来的?”布雷克愤怒地看向了陈剑秋,怒斥道:“出去!”   陈剑秋没搭理他,直接坐在了办公室里沙发上,摘掉了手上皮手套,丢在了桌子上。   “我是阿斯特先生的朋友,另外,我还代表斯科特,有些事情想找你聊聊。”他从怀中拿出阿斯特管家的那封信,递给了布雷克。   布雷克将信展开,一眼瞄到了右下角阿斯特家族的徽章,脸色缓和了很多。   他刚想寒暄一下,却冷不防陈剑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收购一部分从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铁路的股权,并且希望你能推迟他的建设时间。”   刚刚缓和下来的布雷克顿时像被点燃了的火药桶,炸开了。   他挥舞着那封信,大声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乡巴佬!就是阿斯特和斯科特自己,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铁路大亨的这一天过得糟透了。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有两个不同的人用类似的态度跟他说话。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横吗?   “布雷克先生,这不是协商,而是通知,代表斯科特先生。”陈剑秋压根没有多待的意思,转身就走。   “我去你妈的斯科特!”布雷克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   陈剑秋听着他的骂声,走出了办公室。   他们穿过了那群全副武装的保镖,身后二楼的办公室,布雷克的骂声震天。   “老大,我们就这么走了?”肖恩有些不解的问道。   “原本计划是跟他好好谈谈,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估计不用了。”陈剑秋骑上了马,“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比较重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卖情报的船长   一群人重新回到阿尔布开克,他们来到了城中的一家旅馆门口。   陈剑秋发现那个金发的小伙子还跟在他们后面。   “怎么了?小飞侠?还有什么事情吗?”他扭头看了眼小伙子。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你们明天要和‘骑士团’的那帮人开战吗?我希望我能帮上忙。”   陈剑秋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年龄相仿,也就二十来岁,不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少年的锐气。   不过,陈剑秋一般不会选择和来历不明的人一同行动,因为这会让行动充满了不确定性。   “谢谢了,不过我想我们的目的可能并不一样。”陈剑秋婉言谢绝。   金发小伙子的脸上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那,祝你们好运。”他向陈剑秋伸出了手。   “也祝你好运。”陈剑秋握了一下他的手。   第二天清晨,陈剑秋穿戴整齐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正在清理吧台的酒保,于是便走上前去,直接把一个五十美分的硬币,拍在了吧台上。   酒保一扭头,看见那枚硬币,便立刻笑嘻嘻地转向了陈剑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先生。”   “你知不知道阿尔布开克关于帮派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是哪?”陈剑秋问道。   酒保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剑秋。   他虽然很好奇这个黄皮肤的人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但还是告诉了陈剑秋:“在城西码头,格兰德河边上,有一个小木屋,里面有一个叫冈萨雷斯的墨西哥人。”   “你找到他,便能了解到你想了解的事情。”酒吧说完,伸手去取硬币,却冷不防陈剑秋手指一弹,把硬币弹进了他的手里。   正当他准备抬头致谢的时候,却发现陈剑秋已经走出了旅馆的大门。   格兰德河穿城而过,河上的航运算不上凋零,但也绝称不上热闹,只有为数不多的小船,在河上来回地穿行。   而在城西的码头,陈剑秋果然看到了一个小木屋。   木屋的旁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墨西哥人,正在收拾着码头上的东西。   “你是冈萨雷斯吗?”陈剑秋走到了墨西哥人的面前,直接问道。   “怎么了?”墨西哥人懒洋洋地看了陈剑秋一眼。   陈剑秋的手伸进了衣服里,等他的手从衣服中出来的时候,上面多了一张一美元的钞票。   “如果是的话,我想向你有偿咨询点情报。”他说道。   冈萨雷斯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从陈剑秋的手上接过那一美元,说道:“什么情报,你问吧。”   “今天下午格兰其农民互助协会组织的集会,你有没有相关的消息。”陈剑秋问道。   “那帮土鳖是想通过抗议的形式去布雷克的工地,阻碍铁路继续地铺设,以获取和布雷克谈判的资本。”冈萨雷斯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副会长昨晚上喝酒的时候告诉我的。”   “抗议?举着牌子去布雷克办公室楼下晃吗?”陈剑秋疑惑道。   “这我就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明天布雷克会带着他的那些武装护卫们去工地。”说完,冈萨雷斯向陈剑秋伸出了手,“这是第二条,需要另外收费。”   陈剑秋摇了摇头:“这条不值钱,我又不可能绑了他,他的武装护卫足足有二十来号人。”   “啊哈!”冈萨雷斯看了陈剑秋一眼,“我大致懂你要做什么了。”   “我这里有很多宝贝,你一定用得上。”冈萨雷斯神色看起来有些兴奋,他示意陈剑秋跟他进小屋,“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陈剑秋向着周围看了看,便跟着他走进了小屋。   冈萨雷斯掀开了自己的床板,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木制箱子。   他从门后面找了一根撬棍,把其中两个箱子撬开了。   一捆,一捆地炸药。   “你平时就躺在炸药上睡觉?”陈剑秋瞥了冈萨雷斯一眼,“这些我要了。”   络腮胡子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嘴的黄牙,中间的门牙还缺了一个。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伯恩的‘骑士团’,明天会来搅局,这帮人是冲着那些华人劳工来的。伯恩的手下,可是足足有接近百人”   冈萨雷斯观察着陈剑秋的反应,结果却一无所获,他的神色异常平静。   “工地的地点在哪?”陈剑秋问道。   “铁路沿着格兰德河向下铺,工地就在河岸边。”   “如果你肯出钱,我可以帮你联系周边的一些帮派,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接活儿。”冈萨雷斯依旧在尝试着揽活儿,“有钱,我什么都能帮你搞到。”   陈剑秋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出了小屋,站在码头上向着周围看了看。   那些乌合之众,他不敢兴趣。   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更靠谱的东西上。   下午的时候,众人正坐在旅馆大厅的角落里擦拭着自己枪的零件,却看见陈剑秋拎着一个大包从旅馆的大门口走了进来。   他走到了众人的桌子边上,开始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地向外掏东西。   炸药、燃烧瓶、抹了毒药的手斧……   “老大,你从哪搞来这些东西?”哈尼夫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你要知道什么叫‘法外之地’。”陈剑秋将东西分发给各人,“只要你能想到,这里都能买到。”   “老大,我们好像已经迟了。”肖恩指了指旅馆的大门外。   突然从旅馆外面,广场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口号的声音。   随后,这个声音随着距离的变远而渐渐减弱。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参加他们的集会?”陈剑秋歪着脑袋看向了肖恩。   众人愕然。   陈剑秋看起来不慌不忙的样子,继续在那里拆装着他的那把左轮。   过了一会儿,陈剑秋终于站了起来。   “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吧?带上干粮,准备出发。”陈剑秋绕着众人看了一圈,说道。   众人拎上东西,出了旅馆大门,他们骑上了马,跟在陈剑秋的后面。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陈剑秋并没有带着他们出城,而是直接来到了格兰德河的岸边的一个码头。   一艘蒸汽小轮船在码头边停靠着。   “下马,上船,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陈剑秋率先登上了船,和那个墨西哥船长击了个掌。   “我滴个乖乖,老大,你这是从哪搞来的?”肖恩一脸惊叹。   “租的。”陈剑秋靠在船边上,“你们把枪都带好,子弹这里有。”   等到众人都上了船之后,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蒸汽笛声,船,开动了。   这艘船沿着格兰德河顺流而下,两岸的风景,也是尽收眼底。   而他们很快就听到了阵阵的口号声,从河岸上传了过来。   相应地,众人也能逐渐看清楚那些格兰其成员们的打扮,和他们手上举着的牌子。   陈剑秋拿起了手中的双筒望远镜,向着游行的队伍中看去。   他并没有发现“骑士团”装扮的成员们,他们要么是还没有来,要么就是换上了普通的衣服,把自己隐藏在了游行的人群中。   轮船和河岸保持着一定距离,陈剑秋让冈萨雷斯放缓轮船的速度。   因为,在建铁道的工地,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游行运动的本质   他的后面跟着几个拿枪的安保人员,环视着四周,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布雷克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眼前忙碌的华工们和正在不断向前延伸的铁轨。   他的后面跟着几个拿枪的安保人员,环视着四周,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现在一天能铺多远?”布雷克扭过头问后面的工头。   “不到一英里,先生。”工头跑了上来。   “前提是人员充足的情况下。”他补充道,“这些华工很熟练。”   布雷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工地边上聊着关于铁路铺设的事儿。   “我听说当地有很多人对铁路公司不满。”工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不用你担心,你铺好你的铁轨就成。”布雷克指了指后面的武装人员,“不过是一帮泥腿子而已。”   “新墨西哥州的农民真的是疯了。”他嘀咕道,“嫌价格高?有本事别用我的火车运货啊。”   他看向了身后的格兰德河,河面上有数艘船经过。   靠近工地营地的地方有一个码头,他们的铁轨和枕木,很多就是直接从码头上运过来。   “用船运不也挺好么。”布雷克狭促地笑道,“虽然新墨西哥州往南没什么河。”   自从昨天伯恩带着两个人跑到自己的办公室说了那样的话,布雷克的左眼皮就一直在跳。   他在三藩市的街头认识过一个占卜很灵的黄皮肤瞎眼老头。   那老头要了他20美分,准确地猜出了他的身份,他的出生年月以及家里有兄妹几个人。   那老头告诉他这在他们那叫“算命”。   他告诉布雷克,左眼皮跳的话,意味着将会有大灾降临。   所以,昨天他就让车站的所有安保人员,都准备一下,今天到铁路现场来武装护卫。   “老板,你看那边!”布雷克身后的保安突然指着远处的一群人,在他的耳后说道。   布雷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稀稀拉拉地出现了一群人,沿着铁轨,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的手中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一边走一边嚷嚷着:   “降低运价!”   “拒绝垄断!”   “平等对话!”   ……   “他们带武器了没?”布雷克有点紧张地问着自己的安保队长。   “好像,没有。”队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连粪叉都没有。”   “就这?”布雷克的心放了下来,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他原本还担心这帮人要是人数众多,自己还不太好处理,谁知道就这三瓜俩枣。   低头忙碌的华工们,也听到了远处的动静,纷纷抬起了头,却遭到工头一声怒斥: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   “你听好了,等下你带着几个人,拿着枪站在工地附近,不要开枪,听懂没有?”布雷克对保安队长吩咐道。   “可要是如果他们冲击工地呢?”安保队长犹豫了一下。   “那就朝天放枪!明白没。”布雷克伸出了一根食指,指了指天空,“就这些人,听见枪声就跑了。”   保安队长按照他的要求带着武装人员站到了工地附近的警戒位置,他们严阵以待。   格兰其协会的会长奥利弗·邓利维,作为这次抗议的组织者,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骑士团”的首领伯恩爽约了,他并没有出现在广场的集会上,只有皮草协会和木材协会来了些人,他们也是铁路运费过高的受害者。   邓利维也没等“骑士团”,到了时间之后,带着人出发了。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自己在广场开会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可在临近工地的时候,他扭头发现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你认识吗?”邓利维问身边的一个小伙子。   “不认识,可能是同情我们遭遇的人吧。”那个小伙子看了一眼,回答道,“我们在广场演讲了好几天了,总有人认同我们的主张。”   邓利维点了点头。   “就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扰乱他们的工作,我就不信见不到布雷克。”他说道,“大点声,我们要把我们的主张宣传出去!”   游行的队伍就这么吵吵嚷嚷地来到了铁轨铺设的工地前。   但当他们看到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时,喊口号的声音顿时小了一半。   “邓利维,我们好像不用找布雷克了。”邓利维身边的小伙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工地。   布雷克,正趾高气扬地和工头一起站在河边上。   几个武装人员把他护在中间。   “有没有看见伯恩和他的人?”布雷克小声问了问身边的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摇了摇头:“没有,昨天那人没来。”   “哼,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计划,原来是把农协的这帮傻子顶在前面。”布雷克的担心又少了几分。   他看向了邓利维他们,双手抱于胸前,态度极度嚣张。   两边人马在工地前对峙着,格兰其这边的声音,又小了几分,直至消失不见。   刚刚起来一点的气势,被压了下去。   那些举着牌子的农场主们,已经有人开始打了退堂鼓。   看着那些武装人员手中的枪,他们一时间觉得,好像运费高一点,并不是不能接受。   “说点什么,邓利维,说点什么,要不然我们完了。”邓利维身边的小伙子小声地对他说道。   “不要慌,我不信他们敢开枪!”邓利维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布雷克,我们今天过来,只是想找你要个说法。”   布雷克理都不想理他,他对工头吩咐道:“别理那个傻子,让工人们继续干。”   “你拿着新墨西哥州赠予的土地,用着这些华工,享有着州银行最低息的贷款,你的成本是低廉的,却向这片土地上的农民和商人收取最高额的运费,你不怕州政府制裁你吗?”   邓利维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围。   “这里的农场主们,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利润全贴给了你的运费!你必须给大家个交代。”   刚才偃旗息鼓的农场主们的怒火,重新被撩了起来。   “制裁!”   “降价!”   “滚出去!”   ……   布雷克干脆连看都不看他了。   我成本低关你们屁事!没铁路的时候也没见你们闹啊?爱用不用,你们不用,自然有人用,比如,洛克菲勒的油罐列车。   见布雷克不搭理他们,农场主们的情绪更激烈了,他们开始向着工地的方向逼近。   “啪!”   警备队长朝天开了一枪:“这条铁路是圣菲铁路公司的私人资产,如果你们胆敢再向前一步,或者有什么其他过激的动作,我们会为了保护公司的资产而反击!”   正在铺设铁轨的那些华工们,纷纷抱着头蹲了下来。   “跟你们没关系,你们继续干活!”工头对着他们说道。   而这一声枪响,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农场主们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些小农场主,他们听了邓利维的话没有带枪来,不过,这些人嘴可不饶人。   各种脏话开始在工地上空响了起来。   “布雷克!你个婊子养的!也就是老子没把枪带过来,要是在老子的农场,我给你屁股上多开几个窟窿眼!”   “布雷克,你就是一坨屎!你和你的铁路公司都是一坨屎!”   “你们这些拿枪的,都是布雷克的狗!舔他的XXX!”   ……   骂的话越来越粗俗不堪,上升到了伦理层面。   邓利维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控制不住局势,好端端一场有着自己诉求的游行,变成了闹剧。   如果这样下去,估计等到他们骂累了,这次游行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意外发生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保安队长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周围:“你们谁开枪了?”   他身边的几个武装人员,都摇了摇头。   “是,是对面。”一个站在工地最前面的守卫回过头。   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正从指缝中慢慢流出来。   守卫,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死人啦!开枪杀人啦!” ###第二百二十九章 枪声和勇气   安保队长原先在新墨西哥的州民兵部队混过,常年在边境和墨西哥的匪帮打交道,反应相当敏捷   他一眼就瞅见在第一排人的后面,有人掏出了左轮,隔着第一排的人,向他们射击。   他才不管什么误伤不误伤,抬手对着那个方向就是一枪。   站在第一排的农场主中了枪,闷哼一声倒下了。   其他保安见自己的队长开枪了,也跟着打了过来。   那个躲在农夫身后开枪的人,挨了子弹,摔倒在地上,手上的左轮手下滑到了地上。   紧接着,连续不断地枪声在人群中响起,这让安保队长和他的队员们猝不及防。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老板,卧倒!”安保队长冲到了还搞不清状况的布雷克身边,一把把他摁在了地上。   子弹从各个方向打了过来,擦着两人的头皮飞了过去。   子弹划过空气的尖锐声不断传进布雷克的耳朵中,让他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反击啊!你们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啊?”安保队长冲着手下的那些保安吼道。   布雷克雇佣的这些保安们,很多也是从军队中退伍,论专业能力没问题。   不过,他们的问题在于,人群一团乱,根本分不清是谁开的枪。   或者,刚找到开枪的人,可他的身边有几个人到处在跑,保安们的扳机,始终扣不下来。   “开枪啊!你们这帮傻X,不打死他们,就等着被他们打死吧!”安保队长急了眼。   他又是几枪打过去,打倒了两个人,一个是拿枪的,另一个是举着牌子的农场主。   邓利维起初以为是哪个农场主私藏了枪支,然后因为情绪控制不住开了枪,他声嘶力竭地向着周围的人喊道:   “大家不要冲动!控制情绪!不要武力对抗武力啊!”   然而,哪里有人理他,有些扔了牌子就跑,有些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不过有些的火气则被点了起来   这些小农场主和佃农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属于狗路过他们农场都要挨两巴掌那种。   挨枪子儿他们哪能忍?   他们捡起身边死了的人掉落在地上的枪,开始和对面的安保人员激情互射。   一时间,现场一片混乱,子弹到处乱飞。   不断地有人中弹倒地。   而那些夹在中间的华工们,却成了最惨的群体。   最开始听见枪声后,有几个人第一时间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   但显然,子弹不会因为他们看不见自己,而会选择对他们绕道而行。   在密集的子弹中,那几个抱着头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击倒在了地上,而那些吓傻了站在原地的,也有好几个被流弹击中。   铁轨的周围很开阔,他们根本不知道往哪躲。   这些农夫和安保人员们平时枪法有多糟糕,处于中间位置的华工就有多倒霉。   “快跑啊!别傻愣着啊!”一个身着白色背心的年轻人一把将另一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扑倒在地上。   子弹叮叮当当打在他们身边的铁轨上,火光四溅。   在躲过一阵射击后,那个身着白色背心的年轻人拖着身边的人就跑。   这个年轻人跑得飞快,哪怕还拉着一个人,也如兔子一般。   “罗永贵!这边!”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缩着脑袋,躲在一堆枕木的后面,冲着那个年轻人招手。   作为一个从乱世活下来的老人,山羊胡老头很有经验,枪响之后第一时间找到能够躲避子弹的地方。   名叫罗永贵的年轻人朝着老头冲了过去,一跃扑到了枕木堆的后面,却冷不防身后传来“嗷”的一声惨叫。   那个被他拉了半程的年轻人,在离枕木堆五米远的地方摔倒了,而他的腿上,中了一枪。   这一枪,明显是有人故意打的。   一群用三角形方巾遮着脸,骑着马、扛着枪的人,出现在了格兰其那帮人的身后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布雷克他们。   “先把那帮黄皮的矿工们给我宰了,一个都不要放走!”为首的那个牛仔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布雷克我回头再来收拾他。”   他一边说,对着一个正在奔跑的华工就是一枪。   这一枪,击中了他的大腿,华工扑倒在地上,离那堆可以救他的枕木,不到五米的距离。   “很遗憾,你到不了那个木堆了。”牛仔再次举起了枪。   然而这时,一个声音从前面格兰其的人群中传了过来,和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一颗子弹。   “哈哈,总算等到你了,伯恩,用三角巾遮脸是没有用的,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一个金发年轻人从慌乱的人群中探出了头。   他刚才躲在一块板子的后面,照着马上的人就是一枪。   这枪打得很突然,不过瞄得太过仓促,要的部位太过刁钻,一枪打飞了伯恩的帽子。   被揭穿身份的伯恩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过捡回了一条命。   金发年轻人见一击不中,甩开腿就往最近的掩体钻。   “给我弄死他!”伯恩吼道。   不光是伯恩身边的人,还有那些之前被他拍了混进格兰其组织的骑士团成员,都开始向金发年轻人开枪。   可那个年轻人身手敏捷,虽然被逼得狼狈不堪,鞋子也掉了一只,不过一路狂奔,竟然幸运地钻到了一堆铁轨的后面。   “来啊,你们这些兔崽子,你们爸爸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欺软怕硬的混蛋!”他侧过身,一枪撂倒了一个正在向他射击的骑士团成员。   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小臂。   金发年轻人手中的枪飞了出去。   他背靠着铁轨堆,深吸了一口气,用左手掏出了腰间的另外一把枪。   年轻人看着天空:“爸、妈,原谅我。”   为了这些年来所追逐的东西,他准备殊死一战。   而罗永贵那一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和山羊胡老头被逼在了枕木的后头,那里,还躲着好几个华工。   子弹从他们的面前和头顶飞过,他们看着五米外躺在地上腿部中枪的年轻华工,心急如焚。   “救,救我。”华工向他的同胞们伸出一只手,乞求道。   “我冲一把!”罗永贵咬了咬牙。   “不行,你去了就得死两个!”山羊胡老头拉着罗永贵的衣服。   “不,我得救他。”罗永贵挣脱开山羊胡老头的手,如箭一样向着躺在地上的受伤华工冲了过去。   他只几步,便冲到了那个受伤华工的面前,弯下腰,准备背其他往回冲。   然而,在这空旷地带,一件白色的背心太过显眼。   一个骑士团的成员盯上了罗永贵。   他举起了手中的枪,锁定了正在背人的华工。   他只要扣下手中的扳机,这片空地上,又会躺下一具黄皮肤的尸体。   “砰!”   一声枪响。   不过这声枪响和现场其他正在响着的枪声不同。   它是从远处传来的,沉闷而又厚重。   骑士团成员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了,鲜血和脑浆四溅,毫无生机的躯体,向后仰着向马的后方摔了出去。   他身边的其他团员惊呆了,纷纷将枪口指向了罗永贵的方向。   “砰、砰、砰、砰。”   连续的四声枪响,这一次,枪声从较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四个举枪团员的要害部位溅出了血花,连人带枪一同落下马来。   罗永贵趁着这个机会,背起了受伤的华工,奋力跑回了枕木堆的边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起头,却看着有好些个人影,从一个掩体敏捷地移动到另一个掩体,向着他们而来。   金发的年轻人,听见骑士团方向的枪声出现了停滞。   他咬了咬牙,准备转出掩体,再拼死一个骑士团的成员。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张被三角巾遮了一半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不过声音却让他非常熟悉。   “剩下的,交给我们吧。”陈剑秋说道。 ###第二百三十章 跑得比谁都快   陈剑秋他们的船一直在格兰德河上行驶着。   冈萨雷斯的破船不快,但跟上游行的队伍绰绰有余,他们只是靠岸的时候花了点时间。   就在他们准备靠向码头边的栈桥时,铁路工地这边的枪声,响了起来。   陈剑秋等不及船停稳,便带着除卡米拉和肖恩以外的其他人,跳到了码头上。   卡米拉在船上架起了她的那杆夏普思步枪,而肖恩,则留在船上辅助她对岸上的人进行狙击。   第一个脑袋被像西瓜一样打爆的骑士团成员,便死于他的枪下。   陈剑秋手中的连发步枪不停,他开启着射手状态,时而四连发,时而三连发。   那些混进人群的骑士团成员躲得过保安队的识别,却躲不过他的眼睛。   顶得最靠前的几个人,很快被清掉了。   而哈尼夫、阿比奥特和飞鸟,则组成了一个小组,交错向前,冲到了华工那一边。   两个顶级的赏金猎人加上印第安勇士,借着掩体顶住了来自侧翼的冲击。   骑马冲过来想要虐杀华工的几个骑士团成员,无一例外人仰马翻,被放倒在地。   伯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原本的计划是安排人混进格兰其组织里面当搅屎棍,煽动这帮暴脾气的农场主,和布雷克干上一仗。   至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不管布雷克是被吓跑,或者是在他的面前搞上一番武力恐吓,都可以。   就算失手把这位铁路大亨打死了,也可以拉着格兰其合作组织顶锅。   伯恩最想干的事情还是杀华工。   斯科特给他的任务其实并不是这个,他借题发挥而已。   而他手下纠集的这些人,都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包括他自己。   伯恩要时不时释放一下这些人的荷尔蒙。   然而,战场上突然出现了新的力量,这令伯恩匪夷所思。   是那个金发年轻人的同伙吗?   伯恩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身子上的土,一边对还骑在马上的副手命令道:“让他们先把援兵给干了!”   马上的副官刚扭过头去,准备将伯恩的命令传递给大家,可他胸部的位置突然被一颗子弹撕裂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场毙命。   这一枪把伯恩吓了个半死。   对面有人在狙杀头领,刚才副官是替自己死了。   他的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往马上爬,而是默默地准备往后退。   “老大!老大!”两个骑士团的小头目骑着马从后面向着伯恩的方向飞奔而来,“我们来了。”   他们刚准备下马凑到伯恩边上,却被伯恩压着声音阻止了:   “别过来!就跟我保持那个距离,有什么事情直接说,说的时候眼睛别看我!”伯恩躲在自己的马后面,压根不看他们。   他的目光在铁轨对面的掩体之间游弋,寻找那把夺命的步枪。   两个小头目面面相觑。   自己老大这是发什么神经?   不过他们还是按照伯恩说的做了:“我们的人过来了。”   伯恩大喜过望:“让他们压上来!”   两个小头目翻身上马,向着后面树林的方向吹起了口哨。   几十号人骑着马黑压压地出现在了树林拐口的方向,他们的脸上都罩着三角方巾。   这是伯恩积攒了好久的家底,有些是从加利福利亚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有些则是在亚利桑那收拢的匪帮,新墨西哥州的,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小头目刚举起自己的手,吹着口哨挥舞起来。   然而又是一声枪响,他高举的手臂从肘部附近直接被打成了两截。   那个小头目一声惨叫,抱着他的残臂,从马上摔倒下来,疼得昏死过去。   另一个小头目吓得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   “是那条船!”伯恩终于发现码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艘蒸汽船,“从侧面包过去!”   他脸上的神情凶狠,不过还是不敢大声声张,而是让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传达了命令。   在码头方向的,是布雷克和他的安保部队们。   保安队长带着布雷克边打边撤,退到了码头这个掩体较多的地方。   地面那些农夫们的枪法稀松平常,不过后来加入了那部分骑士团的成员,给他们带来了较大的压力。   对面的子弹打得他们抬不起头。   正当他们在苦苦支撑的时候,保安队长看到几个戴着三角巾的人从靠着码头的一艘蒸汽船上跳了下来。   保安队长暗道不好,这身打扮好像跟对面有点像,该不会是对面的同伙吧。   他刚准备调转枪头准备迎击的时候,陈剑秋他们直接从他们的身边掠过,冲向了对面,随即和对面的人交上了火。   陈剑秋还看了他一眼。   “这几个人什么人?”躲在他身边的布雷克瑟瑟发抖道,“想不到你还有B计划。”   他顿时觉得付的保安费还是值的,这个队长有勇有谋,还准备了应急方案。   保安队长心中叫苦。   他哪有什么B计划,只不过眼前这几个人看起来不是自己的敌人,而且很能打,光是他前面那个人,四枪就结果了四个人。   码头边的压力,骤然减小。   “头,你看那边!”一个安保人员突然冲着保安队长喊道。   队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对面来了生力军,而其中正有一小拨蠢蠢欲动,准备从侧面绕过来包围码头。   安保队长吓得魂飞魄散,他一把拉过布雷克,对他说道:“老板,趁着现在对面给的压力不大,我们掩护你撤退吧。”   “那你刚来的那些人怎么办?”布雷克一脸疑惑,他看了看前面,“我感觉他们很能打啊。”   队长抹了一把头上流下来的汗。   “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会为保护了您的安全而感到骄傲!”   他领了工资是来保证老板安全的,不是和泥腿子拼命的。   那些人他不认识,更何况,在卖队友这件事上,他早已克服了内疚感。   “那走吧。”布雷克答应了。   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布雷克被抬上了他的马,保安队长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坐骑的屁股。   几发子弹打来,一个站在布雷克身侧的倒霉蛋替他挨了一枪。   “老大,布雷克要跑!”身后上来的人对着伯恩说道。   “妈的!别看着我说话,艹!”伯恩又向后退了两步,那个狙击手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走就让他走吧,弄死剩下的华工!”   保安队长护着布雷克,一群人沿着铁轨夺路狂奔,一转眼就没了影。   而随着布雷克和他安保部队的退出,战场上只剩下了陈剑秋他们和那些华工们。   更要命的是,骑士团的人,终于从侧翼包向了码头。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实力加氪金,想救谁都行   “这帮混蛋,自己先跑了!”金发小伙子一回头,发现布雷克和他的安保人员们跑了个干净。   “我可没说过是来救他们的。”陈剑秋抬手毙掉了一个不知死活,探头探脑的骑士团成员。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伙子手臂的绷带。   包扎的方式很眼熟,也很专业,很有他母亲的风范。   在来的路上,陈剑秋终于想起来在那里见到过这个小伙子了。   在皮特金郡的丹尼家中,丹尼夫妇儿子房间的桌子上,那里,摆放着房间原主人的照片。   “你的父亲是不是叫丹尼·罗姆尼?你的母亲是不是叫特蕾莎·罗姆尼?”陈剑秋突然说道。   “你认识我爸?”金发小伙子的眼睛发出了光,但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了。   “你应该给你爸妈寄一封信回去来着。”陈剑秋一边跟他说话,一边举着枪在惩罚对面那些敢露头的冒失者。   游刃有余。   “这事说来话长,等我有空的时候告诉你。”陈剑秋把连发步枪里的子弹打空之后,一边快速地向里面装弹,一边冲着华工那边的飞鸟打了一个手势。   “我们该撤了。”   飞鸟注意到了陈剑秋的手势,对着身后的哈尼夫和阿比奥特说道:“老大让我们按计划掩护华工往船上撤。”   哈尼夫和阿比奥特俩人正在较劲,而对面骑士团成员的脑袋,就成了两个前赏金猎人较劲的牺牲品。   “你先招呼着他们后撤。”哈尼夫处于落后的状态,他比阿比奥特少两个人,“我在这里殿后!”   阿比奥特哼了一声,掏出陈剑秋分给他们的炸药,点了直接朝铁轨那边扔了过去。   “轰!”   炸药正好落在了对面一摞枕木的后面,那里躲着几个骑士团的成员。   这几个倒霉蛋被炸飞了。   “诶~这个不算啊,你这人怎么不讲规则呢?”哈尼夫急了眼,也准备扔炸弹。   飞鸟看着这两个人,年纪都比自己大,但怎么看都没自己靠谱。   他只得弯腰转向罗永贵那边,用陈剑秋教给他的汉语对他说道:   “兄弟,跟我走。”   罗永贵看了一眼周围。   这个工地上原本有五十来个华工,在冲突刚开始的时候死了十来个人。   现在除了刚才被自己扛回来那个,其他能动的,都躲在几个掩体后面。   活下来的基本都是机灵的,笨的,反应慢的,运气差的,都躺在铁轨附近了。   “都跟着我。”罗永贵对着身边的华工们一声怒吼,“跑快点,咱们的命是捡回来的,没那么容易再丢回去。”   然而,除了他身边的几个人以同样的怒吼壮胆回应以外,其他人还是有些犹豫。   飞鸟管不了那么多,他和阿比奥特一样,丢了一个炸弹到对面,随后一马当先,沿着来时的途径,迅速地向码头的方向跑去。   罗永贵背起了地上的伤员,深吸一口气,跟在了后面。   他沿着飞鸟的路径,大踏步向前跑去。   可就在快要到达第一个掩体时,他用自己的余光发现,对面的骑士团那边,有人发现了他们。   这些人刚才被哈尼夫和阿比奥特打得不敢露头,他们不清楚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华工哪来的枪?   有两三个团员试探性地探出了身,同时瞄准着这一边。   罗永贵前方的飞鸟已经到达了掩体后面,正在给他们做掩护,他也发现对面瞄准的几个人。   飞鸟一枪打去,击倒了一个。   而剩下的人,发现了虚实,其中一个人喊道:“他们根本就没几个人,兄弟们冲啊!”   这个人很快闭嘴了,他成为了哈尼夫的战绩之一,而剩下几个探出身子的,则被阿比奥特刷了人头。   罗永贵和跟着他的几个华工安全地抵达了飞鸟的身边,他冲着剩下的人着急地挥手:“快过来啊!一个个来。”   可这些人大部分还是不敢动。   “我换子弹,你先盯着点。”哈尼夫掏出了步枪子弹,看向了阿比奥特,却发现他的胳膊肘在往下滴血,“你受伤了?”   “你闭嘴,擦伤。”阿比奥特嘴上没有一点服软的意思,可手上的速度却慢了下来。   对面的骑士团成员通过枪声的频率逐渐明白了这里的虚实。   其中就包括伯恩:   “快往前压啊!对面就没几个人!”   骑士团的战线往前压了,逐渐靠近了铁轨,而那些压到前面的人,也看到了剩下那些依旧躲在原地不敢动的华工。   几乎是同时,这些华工也看到了他们和他们手中的枪。   “跑啊!”   不知是谁的一声高喊,和骑士团员们的子弹一同发了出来。   两个华工扑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拼命地向着罗永贵他们的方向跑去。   不被逼到生死关头,这帮人永远不愿意尝试主动改变。   但他们的一窝蜂式地无序使得他们成为了移动的靶子。   飞鸟和后撤中的哈尼夫还有阿比奥特,都来不及进行掩护。   骑士团的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由于没有遭到压制,这一次他们人数众多。   眼见着一幕惨剧即将发生。   突然,温彻斯特连发步枪的枪声,急促而又连续地在码头上空响起。   这些枪声来自同一支枪。   十三响。   十三条枪下亡魂。   那些举枪准备进行屠杀的骑士团成员们,却瞬间成为了被屠杀的对象。   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枪,往对面扔了一个炸弹,随后带着金发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向着码头跑去。   “跑啊!愣着干嘛?”他冲着看着他愣愣出神的罗永贵喊道。   用的是汉语。   罗永贵看着不远处这个犹如死神一般的男人,虽然看不清他三角巾下的完整的脸。   不过,这是一个会说汉语的死神!   他的身体顿时充满了力量,一咬牙,两腿生风,向前跑去。   而剩下的人,反应跟他差不多,他们摸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窟窿眼。   这些压根没看清什么情况,只知道枪声一响,对面瞬间倒了十来个人,自己也毫发无伤。   “关老爷下凡来救我们啦!”   “钟神仙显圣啦!”   ……   陈剑秋看着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看都不是关二爷和钟馗那一卦的,这造型相差得有点大吧。   不过封建迷信也好,信仰加持也好。   这华工一改之前的害怕,撒开脚丫子跟着飞鸟往轮船的方向跑,根本不管身后或者前方有没有子弹。   殿后的哈尼夫和阿比奥特也赶了上来,他们和陈剑秋会合了,撤到了离轮船不远的地方。   对面的伯恩急了眼。   包围了码头有个蛋用,人家有轮船可以撤退。   “你们都是猪吗?你们的马呢?冲过去就完事儿了啊!几十号人骑着马冲不进一个小小的码头?”   由于害怕被船上的那杆枪点名,那些骑在马上的骑士团员们都早已下了马,可现在,伯恩不由分说地把他们重新逼回了马上。   对面也确实没几个人,冲一个试试?   他们拿起了手中的步枪,一边向着轮船的方向放着枪,一边拍马向前。   虽然又被放倒了几个,不过一来人多,二来速度快,骑士团的成员们已经拿着枪冲到了距离轮船还有十来米的地方。   最后一个脚有点伤的华工终于到达了陈剑秋设立的防线。   “快上船。”陈剑秋一把拉过那个华工,交给了去而复返的罗永贵,“你赶紧把他们安顿好。”   罗永贵带着人走了,而陈剑秋转过身时,已经看见了眼见近在咫尺的骑士团“骑兵”们。   陈剑秋突然扭过头,冲着轮船上大喊:“冈萨雷斯,家伙事儿准备好了没?我付了钱的!”   墨西哥船长出现在了船头,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玉米烟斗。   在他的身前,一挺崭新的加特林机枪,准备完毕。   “顾客就是上帝!包你满意!”船长摇起了加特林的手柄,而替他当副射手的,正是肖恩。   加特林轰鸣,那些骑着马冲向轮船的骑士团成员们,人仰马翻。   陈剑秋欢快地补着刀,被加特林扫中的,一般不会有太大的痛苦,他们会直接死亡,如果有不小心没打死的,陈剑秋会尽快帮助他们结束痛苦。   没几轮射下来,骑士团的前线冲锋队伍直接崩溃了。   还活着的人调转马头,哭爹喊娘地退了回去。   伯恩非常地绝望,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以这种方式失败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西部什么样的武装团体会救华工;   救华工就算了,还雇得起轮船;雇得起轮船算了,还几个人就能顶住自己几十号人,并且……   他!们!还!用!加!特!林!   他不敢骑马,准备和格兰其的农场主们混在一起,开溜了。   然而,伯恩还是被金发小伙子发现了,他指给了陈剑秋。   此时的陈剑秋已经回到了轮船上,他站在船头,接过飞鸟递给他的步枪,勃朗宁的专利,起落闭锁式单发步枪。   陈剑秋锁定了在人群中仓皇逃窜的伯恩,扣动了扳机。   一枪命中。   伯恩扑倒在了地上,然后被拥挤的人群,踩成了肉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关于父母和正义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   这座城市虽然被称作“法外之地”,只是因为被斯科特及他后面集团所把持的执法集团,对一些涉及平民的案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并不代表着在城外死了大几十号人没人管。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内,市政府大为震惊,他们动用了驻扎在附近的州民兵。   民兵和警察组成的队伍很快到达了案发现场。   他们发现铁轨的附近,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   有格兰其的成员——那些附近的小农场主、有圣菲铁路公司的安保人员和华工;还有很多戴着三角巾的身份不明人员。   但这些人的身份很快就被揭穿了,他们来自一个名叫“阿尔布开克骑士团”的非官方组织。   这个组织的其他成员在四散逃命的时候,被执法部队逮了个正着。   根据他们的指认,组织的首领,一个名叫伯恩的人,已经死在了现场。   在对他们进行审讯的过程中,执法人员得知圣菲公司有一支安保队伍战斗力极强,他们甚至使用了加特林进行了扫射。   至于他们所说的什么安保部队有一个人瞬间打死了十三个、跑得快到子弹打不中什么的,执法人员只当他们是被加特林扫了之后形成的阴影和幻觉。   布雷克也受到了执法人员的“严密保护”,他的安保队长被带走了,整个公司的大院,也被控制了起来。   有人需要为这次性质恶劣的事件,承担责任。   远在圣菲的斯科特,此时三缄其口。   从阿尔布开克到圣菲,谣言四起,都在传那个所谓的“骑士团”,跟他和“圣菲集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斯科特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恨不得把死了的伯恩从土里挖出来再枪毙一次。   他给伯恩的要求,是利用他在种族主义者中的号召力,替自己拉选票。   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去威胁布雷克,更不会想到他竟然疯狂至此,公然在阿尔布开克周围试图制造屠杀。   这货赔了自己的性命那是活该,现在惹得自己一身骚才是最要命的。   身边,真的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了。   他摇了一下桌子上的铃铛。   秘书从门口一溜小跑跑了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吩咐。   “准备下马车吧,我去报社一趟。”   斯科特叹了一口气。   ……   阿尔布开克,城西,码头边。   陈剑秋从黑萝卜背上取下一个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根小金条,扔到了冈萨雷斯的手里。   “尾款。”   墨西哥船长接过那根金条,在手上摩挲了一番,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揣进了兜里,喜笑颜开。   “如果下次来阿尔布开克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找我。”冈萨雷斯说到,“只要你有钱,这片地方我几乎什么都可以帮你搞定。”   “那你再帮我搞几辆马车吧。”陈剑秋转过身,看见那些华工们,都在看着他。   他走到了罗永贵的身前,摘下来自己脸上的三角巾。   三角巾下,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黄皮肤的脸。   华工们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虽然他们之前听到了这个人说汉语,可不亲眼看见他的脸,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在这个国度里,真的有一个同胞会带着人来救他们。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陈剑秋问罗永贵。   “我们跟着你。”罗永贵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们有多少人来美国是想赚点钱然后回去的?”陈剑秋环视了一下他们,说了一个听起来不太相干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被骗过来当猪仔的。   因为听说这里遍地黄金,因为听说这里沃野千里。   “我,我们回不去了。”山羊胡子老头的脸上写着苍老,长叹一声,“家里,都毁了。”   “这里也不是天堂。”陈剑秋盯着他,“如果愿意跟着我,我希望你们以后能放弃幻想。”   “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将是你们的家人,善待他们。”   “抬起你们的头,挺直你们的腰,找回你们的尊严。”   华工们有些听懂了,有些似懂非懂,而大部分,则一脸茫然。   陈剑秋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不管他们反应如何,不久之后,这些人都会懂的。   “你呢?”他转向了那个金发的小伙子,“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金发小伙子刚下了船,他的手臂绑着绷带,正站在陈剑秋的身后,有些踌躇,似乎是在准备找陈剑秋说点什么。   刚才在船上,他得知自己父亲还有母亲,现在和陈剑秋在一起。   所以,当陈剑秋主动喊了他时,小伙子惊了一下:“额,我叫霍利·罗姆尼。”   “跟我们走呗。”陈剑秋嘴里叼了一支烟,冲着他歪了一下头,“你的爸妈很想你。”   霍利有些犹疑,他很想跟着这些人走,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   见霍利这样的表情,陈剑秋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准备启程的事情。   而他则搭着霍利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一边,码头上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怎么了?”陈剑秋问他。   “我从记事开始,爸妈就一直带着我逃避着追杀。”霍利看着陈剑秋,说道,“他曾经是一个勇敢的人,眼里揉不下沙子。”   “在我的记忆里,他和妈妈一直在和那些邪恶的人做着斗争,帮助着弱小。那时的他,是我最钦佩的人。”   “直到后来到了皮特金,我们在那里安家之后,我的那个父亲就再也不见了。”   霍利的眼神显得无比黯然。   “他完全知道菲尔普斯家族那帮人是什么货色。他在替那些人做事情,或是对罪恶视而不见。”   “我的神从那一刻开始消失了,皮特金的日子一眼能看到头,这让我失望不已。”   “所以,我和几个同镇的年轻人离开了皮特金,来到了新墨西哥。”   “我这几年来,一直在和那些恶徒们战斗,和鬣狗帮斗,和火车劫匪交火,只为了向我的父亲证明,正义!是不可磨灭的。”   霍利的眼睛里重新开始闪光,犹如一团火焰。   “这就是你玩失踪的原因?”陈剑秋笑了起来。   霍利愣了一下,也笑了:“是的,一起出来的那几个年轻人想回去,我就独自行动了。”   陈剑秋看了一眼这个其实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随后转头看向了格兰德河。   布雷克在安保队长的护送下,回到了阿尔布开克。   “我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或者说,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不在我的身边,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陈剑秋蹲了下来,他从身边捡起了一块石头,丢向了格兰德河。   石头“咚”地一声落入河中,溅起了一道水花,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格兰德河还是这么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陈剑秋都是一个孤儿,他曾经无比羡慕那些同龄的孩子,能够偎依在父母的怀里,有人惦记,有人关心。   “你的父母很爱你。”陈剑秋站起了身,拍了拍霍利的肩膀,“正义,一直都在,他永远都会在你来时的路上看着你,就和父母一样。”   他和霍利擦身而过,重新走向了人群。 ###第二百三十三章 狗急跳墙   在斯科特干预之下,阿尔布开克的这次事件,开始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调查之中。   时间是淡化事件的最好手段之一。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人们的记忆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们的关注点很快就会被新的事情所转移。   在新墨西哥州为数不多的纸媒的引导下,很快便不再有人关注“阿尔布开克骑士团”和斯科特之间的关系。   但是有人却倒霉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被调查的对象,布雷克和他的圣菲铁路公司苦不堪言。   可以调查的东西有很多,比如:   是不是你的安保部队先开的枪?   你的安保部队是不是已经提前拟定了作战计划?要不然为什么会有援军?   现场死去的华工,有些没有查到身份,你雇佣的这些劳工,是不是合法?   ……   被关注的点,越来越离谱。   原本消停了几天的“格兰其农民合作组织”,不知是受了谁的鼓动,再次重提铁路运费的事情。   这一次,他们的演讲不光是在阿尔布开克了,发展到了圣菲等新墨西哥州其他的城市。   群情激愤,誓要圣菲铁路公司给个交代,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意思。   布雷克一两个月睡不到一个好觉,他奔走于各界之间,心力交瘁。   不久之后,圣菲铁路公司正式对外界宣布:从阿尔布开克到林肯郡的这条铁路,无限期暂停施工。   而这条消息,通过报纸传到林肯郡的时候。   伦纳德,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在自己豪宅二楼的露台上展望未来了。   清晨,阳光明媚,从露台向外远眺,伦纳德的心情美丽极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用借来的资金收购了林肯郡周围的大量土地。期间,陈剑秋还又给他补充了几次资金,这让他一点也不用担心资金问题。   现在,他从窗口能看到的那些农场,基本都是他的了。   虽然价格都不便宜,陈剑秋给他的利息也不算低。   可铁路一旦通过来,那些现在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土地,价格立马会至少翻一番。   而他对陈剑秋的态度,从最早的羡慕和感叹,变到后来的不屑一顾。   “只不过是个放贷的土老帽而已。”伦纳德暗自腹诽,虽然他自己就是放贷出身。   现在他明白了,放贷的都是孙子,借贷的才是大爷。   借钱一时爽,一直借,一直爽,这才是美利坚经济学的奥义所在。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新墨西哥州的首富。   伦纳德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他伸了一个懒腰,来到了自己的餐桌前,准备享用自己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烤香肠和玉米饼。   伦纳德坐了下来,拿起了桌子上的叉子,开始捅盘子里的那根油亮的香肠。   可不知为什么,那根香肠一直在盘子里打滚,让他怎么叉都叉不中。   伦纳德有些恼怒,他直接扔掉了刀叉,用手一把抓住了那根烤肠,一口咬了上去。   然而这时,门“嘭得”一声被打开了,律师麦恩斯急匆匆地撞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他把报纸扔到了桌子上。   而伦纳德的一口已经咬了下去,香肠的油水滋到了报纸上,浸湿了一片。   “唔,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他一边嚼着嘴里的香肠,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律师不做声,示意他自己看。   伦纳德一脸疑惑地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份报纸,顺便把油手在没有油墨的地方蹭了蹭。   当他真正将报纸打开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圣菲铁路公司的那条消息。   “无限期,暂停,修建?”伦纳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眨了几下眼睛,又反复看了几遍被香肠油浸湿的那篇报道。   他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麦恩斯:“无限期?暂停修建?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他们遇到麻烦了,暂时不打算修这条铁路了!”律师力图让自己显得很镇定。   伦纳德如遭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但很快,他有了反应,再次拿起那份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   “不可能啊,他们没道理停止建设这条铁路啊!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的资金应该也是发债券融来的,这损失他们接受不了的啊。”   “这一定是条假消息,是不是?是不是?”伦纳德抬起了头,像溺水的人一样求助地看向了律师。   律师摇了摇头:“我刚才问了几个昨天从阿尔布开克回来的人,他们都说是真的。”   其实阿尔布开克那边铁路工地出了事的消息,他和伦纳德早已获知。   不过由于斯科特的能耐,被放出来的消息,只不过铁路铺设现场和当地农民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械斗,伤了几个人,没有死亡。   而根据他和伦纳德的判断,这根本不会影响铁路的继续铺设,理由就像伦纳德说的一样。   “那赶紧想办法把我们之前收的那些农场出掉!能出多少出多少!”伦纳德站起了身,准备去穿衣服。   他根本没有心情再吃饭了,自己之前收的那些地,现在在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   “我们之前收购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溢价,这个价格现在根本卖不出去。”律师颓然说道,“消息已经传得整个郡都知道了。”   “那我就继续持有!反正价格已经被我炒上去了,我就不信没有傻子接盘!”伦纳德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然而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额,伦纳德先生,是什么事情惹你发这么大火?”   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这个人他们之前都见过,是陈剑秋的律师,迪伦,不过现在换了一个名字,叫布伦特。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伦纳德盯着他,没好气地问道:“布伦特先生,请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事,我说一下就走。”   迪伦来到了伦纳德的面前,打开了手提箱,从箱子里掏出了一张纸。   他将这张纸,递到了伦纳德的面前:“这是一份告知函,伦纳德先生,您欠陈先生的三个月短期借款,即将到期,所以提前跟您说一下,怕您到时候来不及准备,会有违约的风险。”   迪伦说完,便干净利落地合上了手提箱,转身便走。   而他的身后,传来了伦纳德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盘子摔碎的声音:   “麦斯恩!那个黄皮的混蛋肯定是故意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妈的杂种!”   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愤怒的伦纳德撸到了地上,茶杯、盘子碎了一地。   三个月的高利贷!利滚利!还有后面断断续续的几笔,如果地价不翻倍,他根本还不起。   而之前被迪伦修改过的合同,杜绝了他任何赖账的可能。   律师麦斯恩坐在伦纳德的对面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任雇主——一只耳的弗雷德,同样的歇斯底里,同样的疯狂。   “我们完蛋了,伦纳德。”他对着自己的雇主说道。   伦纳德仍旧在屋子里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屋子里的仆人和厨师们,都不敢做声,生怕自己的主人会瞬间迁怒于自己。   而门口的那些警卫,一时间也不太敢闯进来。   但总归是有勇士的。   门再次被打开了,伦纳德私人武装的队长鲍勃走了进来,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老板,今天的两笔账,还需要我们去收吗?”   盛怒之中的伦纳德看到又有人闯进来,正准备发火,可一看到是鲍勃,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既然欠债主的债还不起,那直接干掉债主,不就行了。   这同样是美利坚经济学中,另外不成文的一条。 ###第二百三十四章 讨债不是简单的请客吃饭   “吃饭?”   陈剑秋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粮食铺的门口晒着太阳。   麦斯恩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份裱装考究的请柬。   身后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不过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稍作停留,毕恭毕敬地向他面前这个粮食店的年轻老板行礼:   “陈先生好!”   “陈先生!”   ……   而陈剑秋,也会微笑着向他们每一个人点头示意,唯独没有正眼瞧律师一眼。   “嗯,是的,伦纳德先生想约您吃个饭。”麦斯恩强忍住自己的怒气,解释道。   他骑了四天的马,穿过了鸟不拉屎的奇瓦瓦荒漠,才来到这里,如果不是和伦纳德在一条船上,他早把请柬摔在眼前这个人脸上了。   “哦,不去。”陈剑秋回答得很干脆,“上次吃过他的饭,厨子手艺一般般。”   他一点也没有接过那封请柬的意思。   麦斯恩递着请柬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尴尬不已。   “还是希望陈先生给个机会,他想跟您讨论下债务的事情。”律师感觉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   “那没什么好讨论的,让他准时准点把钱准备好就行了。”陈剑秋伸了一个懒腰,“骑四五天马只为吃顿饭,划不来。”   这话说得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留,麦斯恩的脸涨得通红。   “我们已经在筹集资金了,先生,不过我们的债主比较多,所以,还是得事先和您商量下。”律师一脸要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一下律师,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才对他说道:   “行,我会考虑的。”   律师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手中的请柬已经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麦斯恩见陈剑秋丝毫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翻身上马,向着镇口的方向离开了。   陈剑秋目送着律师离开,拿起身边的请柬,站起了身,转进了屋子里。   “四福,去把大家都喊过来。”陈剑秋对屋子里正在打扫卫生的李四福说道。   不一会儿,陈剑秋团队的核心人员聚到了粮食店的里屋。   张大年这两天恰好也在,他又带了一批华人过来,于是也一起跟了过来。   “你们怎么看?”   陈剑秋把请柬扔到了桌子上,众人传阅观看。   “鸿门宴!”张大年咂了咂嘴,摇了摇头,“来者不善,没安好心。”   “恐怕是想赖账,或者是想了些其他什么不靠谱的办法来拖延。”阿比奥特也持类似的观点。   “绑架、火并、武力威胁……都有可能。”哈尼夫罕见地没跟阿比奥特呛,他对于伦纳德这路人的套路,还是比较熟悉的。   其他人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虽然细节有所不同,但在大方向上是有共识的。   伦纳德的这顿饭,没安什么好心思。   “老大,别理他,这没必要去。”飞鸟抱着双臂站在桌子边上,“要么过两个月法庭上见,要么咱们直接派人把他们撸了。”   “要两个月?”陈剑秋转过头问一旁边的迪伦律师。   迪伦点了点头:“两个月打底,正式判决的话,可能要到半年多以后,抵押物权的转移,估计也要个把月。”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一番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去,鸿门宴?哪门子的鸿门宴?项羽欠过刘邦钱吗?他充其量顶多算个地痞流氓。”   张大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这顿饭嘛,光我跟他吃,没什么意思,还得再喊一个人。”陈剑秋捡起了桌上的请柬,一边端详着,一边说道。   “在人家的地界上搞事情,还是要说上一声。”   一个多星期之后,陈剑秋的身影,出现在了林肯郡治安所的大门前。   和上次来只有荣升副警长迈尔斯不同,这回,派勒应该也在治安所里。   因为陈剑秋在门口看见他的那匹马。   他敲响了治安所的大门。   “进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门没关。”   陈剑秋向里推开了门,从门口望去,不出所料,派勒果然在。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之前的笔记,并没有注意到陈剑秋的到来。   “如果是盗窃、勒索、骚扰等事项,请等迈尔斯警长回来;如果是更严重的,请简单陈述下情况。”派勒仍旧没有抬头。   “派勒,伦纳德的黑料拿着本子是记不完的。”陈剑秋说话了。   派勒一惊,这个声音他好像在哪听过。   他抬起了头,见到了陈剑秋的脸,嘴微微张开,却没有说话,神色有些复杂。   他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可这个人实打实地救了自己一命。   “看样子,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啊。”陈剑秋笑着说道,打破了尴尬。   “嗯,还好,幸亏当时救得及时,保住了这只胳膊。”派勒伸出了自己的右臂,撸开了袖子。   那里,除了留下了一道枪痕以外,伸缩自如。   “那就好。”陈剑秋在治安所门口提了把椅子,搁在了派勒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在林肯郡和罗斯威尔之间贩卖粮食?”派勒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寒暄,干脆直接问道。   “嗯,开了间小铺子糊口而已。”陈剑秋回答道。   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不痛不痒。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派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叙叙旧,跟你吃顿饭,喝喝酒什么的。”陈剑秋的表情依旧那么云淡风轻。   “真的就吃顿饭,喝点酒?”派勒一脸狐疑,“你确定没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和陈剑秋的理念相差甚大,所以,派勒实在是不太相信两个人吃饭能聊点啥。   “放心好了,警长先生,我不会跟你提要求的。”陈剑秋一脸无奈地说道,“再说,我提了,你会答应么?”   派勒放了心。   他刚才担心,如果陈剑秋真的跟他提出,让他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这位救命恩人做些事情。   这会让他很难办。   如今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让他内心舒坦无比。   “行吧,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派勒对着陈剑秋露出了笑容。   在西部的小镇里,陈剑秋见过或者听说过的准点上下班的警长有两个,一个是丹尼,另一个就是派勒。   他坐在派勒的对面,安静地等待警长下班。   在锁好治安所的大门之后,派勒还清理了下门口的果皮等垃圾,随后便骑上了马,跟在陈剑秋的后面。   两人一路上聊着一些林肯郡周边的事情。   然而,随着路途渐远,派勒渐渐发现,这好像不是去镇子酒馆的路。   “我们这是去哪?”派勒警觉地问道。   “吃饭啊。”陈剑秋说道。   “去哪吃饭?”派勒皱起了眉头。   “伦纳德的家。”   派勒的脸变了颜色,拉过缰绳,准备调转马头。   然而,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三个人。   作为伦纳德的首席幕僚,律师麦斯温,已经带着人来迎接他们了。   “欢迎陈先生!”律师看见了陈剑秋,不过他也看见了陈剑秋后面让他意想不到的一个人,“还有……额,派勒警长?”   “走吧,警长,来都来了。”陈剑秋轻描淡写地看向了派勒。   派勒无法,只得重新转过马头。   两人跟在麦斯温的后面,向着伦纳德的豪宅,而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借刀杀人   派勒骑着马和陈剑秋并排前行,他们和前面麦斯温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让律师听不太清楚两人的说话。   “你明知道我在调查伦纳德,为什么还要让我和他吃饭。”派勒低声说道。   根据他的调查,这段时间里,陈剑秋和伦纳德之间交往甚密,甚至有传言两人穿了一条裤子。   这场晚宴,十有八九就是两人商量好针对他、腐化他、收买他的。   这样一来,这顿饭就更不能吃了。   他派勒选择了从事治安官这项工作以来,一分钱黑钱都没有收过,这是他坚持的原则。   “就是因为知道你在调查他,所以才约了你来吃饭。”陈剑秋歪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最好就和他(她)吃顿饭,你都不了解伦纳德,天天调查个什么劲?”   派勒被陈剑秋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总觉得陈剑秋的话不合理,可一时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合理。   “行了,来都来了嘛,安啦。”陈剑秋安慰着内心受到冲击的派勒。   他们来到了伦纳德的豪宅之前。   此时,这栋林肯郡最大的宅子灯火通明,无论是院子的入口处,还是住宅的周围,都站着全副武装的牛仔。   陈剑秋当做没看见,下了马,和派勒一起,跟着律师走进了宅子的大门。   和上次一样,伦纳德早已坐在餐桌边等他。   还是那件不合身的正装礼服,此刻的他,坐在最顶端的位置上,手指不停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焦躁。   然而,当伦纳德看见门口的陈剑秋和他身边的派勒时,他的焦躁,变成了局促和不安。   按照原计划,应该只有陈剑秋一个人才对,怎么会多了一个林肯郡的治安官?   他的目光急切而又询问式地转向了律师。   然而律师的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去。   显然,这一切也不在他的意料范围内。   出于对声名在外的派勒的畏惧,伦纳德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手又开始搓自己的衣角,反复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表情。   而派勒,也显得有些不太自在,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伦纳德的身上。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派勒意外地到来而一时间微妙起来。   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是最轻松的。   陈剑秋看了看周围三个像是蜡像一样的人,开口了:   “我和派勒警长在治安所门口遇到,他也正好没吃晚饭,所以就一同过来了。”   他笑着说道,随后停顿了一下,看向了一言不发的伦纳德:“你该不会不认识派勒警长吧?”   “认识,认识,非常荣幸。”刚才还呆若木鸡的伦纳德似乎是一下子活了过来,赶紧替派勒抽开了面前的椅子。   派勒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还是一张臭脸站在那里。   “人不多,我们换张圆桌子吧。”陈剑秋提议道。   “行,行,那就换张圆桌子。”伦纳德急忙对仆人吩咐道。   几个仆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将那张方形的餐桌抬了出去,换成了一张圆桌。   他们的动作很麻利,桌布和餐具,很快就更换完毕。   而在这个过程中,伦纳德一直都显得手足无措。   现实与计划悖离,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个人入座之后,那位墨西哥厨子,开始施展自己的手艺。   菜,一道接着一道被端到每个人的面前。   可似乎除了陈剑秋以外,并没有一个人在意自己眼前的美味菜肴,只是心不在焉地吃上个几口。   只有陈剑秋的胃口特别好,每一道菜,都吃了个精光,一边吃,还一边招呼着桌子上的其他几个人,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诶,你们吃啊,伦纳德,你厨子是不是换了,味道比上次好不少啊。”   伦纳德终于忍不住了,他终于开口了,把刚才想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陈先生,那些欠款,可不可以再给我宽限个几天,我变卖那些农庄,收回欠款,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位放高利贷发家的财主,不懂得什么叫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他指了指旁边神情严肃的派勒:   “正好有派勒警长在,也好做一个见证,我一定想办法偿还。”   “啪。”   派勒警长手中的刀叉拍在了桌子上。   堂堂林肯郡的治安官,怎么可能替伦纳德这种人做什么见证?   他刚准备说话,陈剑秋却擦了擦嘴,摆了摆手:   “今天吃饭,不聊欠钱的事儿。”   伦纳德刚说出去的话,便被堵了回去,场面一时间变得更尴尬了。   “陈先生,我听说你最近在做粮食生意?”还是律师岔开了话题,“标准石油公司在罗斯威尔建了炼油厂,那个镇子的规模据说越来越大,陈先生的眼光果然独到。”   “是的,需求量很大,也很赚钱。”陈剑秋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律师追问道。   “可惜林肯郡和周边的农产品价格一直不稳定,利润不可控,所以我只能赚个辛苦费。”陈剑秋一脸遗憾。   “不过,货源应该很快会变得稳定又廉价了。”他看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话。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重锤一样敲击着伦纳德和律师的心口。   现在林肯郡附近大部分的农场和牧场,都是伦纳德的,而他,正是农产品交易市场最大的供货者。   陈剑秋的这句话,算是图穷匕见了。   他要的根本不是那些欠款,而是要伦纳德的那些农场和牧场,是要他们死。   伦纳德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剑秋,一字一句地问道:   “陈先生,那阿尔布开克到林肯郡的铁路,建不了了,你知不知道。”   陈剑秋一边切着自己盘子中的牛肉,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是啊,早知道了,怎么了?斯科特不让他们建,他跟我说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伦纳德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呼吸急促,双手在颤抖。   “怎么了?你没事吧?伦纳德先生?”陈剑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豪宅主人一眼。   伦纳德面色阴沉,但他的眼神,一直在陈剑秋和派勒之间游离。   律师心跳得很快。   他深知,眼前的这位,和自己的前任主子弗雷德不一样。   这位仁兄现在天人交战,他正考虑在治安官的眼前动手杀人,而他的那位前任主子,可是连治安官本人都敢干的。   然而,弗雷德坟头的草,都已经有几米高了。   “两位先生,我有点事情,你们稍等我下。”伦纳德似乎下定了决心,冲着律师使了个眼色,“麦斯恩,你跟我来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   伦纳德低声对麦斯恩说道:“你从后门出去,该怎么做,你懂得,我已经提前跟那些牛仔交代过了。”   “你这是在往绝路上走。”律师有些绝望。   为什么每次执行这种任务的,都是他。   “我还有路走吗?你刚才也听见了,那个中国人要我死!”伦纳德目光阴冷。   麦斯恩叹了口气,从另外一个楼梯,出了后门。   而伦纳德,则回到了餐桌的边上。   三个人不再说话,餐厅里一片寂静,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伦纳德抬起头,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两人。   然而,时间过了十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伦纳德,脸色越来越糟。   陈剑秋笑着看向了伦纳德,站起身,对他说道:“要不我们去窗边抽根雪茄?”   两人来到了窗户边上。   “要不要看看外面?”陈剑秋给自己点上了一根雪茄,靠着窗户,对伦纳德说道。   伦纳德头伸出窗户,向外一看,心里凉了半截。   自己原先安排的那些牛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倒退几步,呆呆地看着窗户,万念俱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剑秋突然从腰间拔出左轮手枪,递到了他的手里,在他耳边说道:   “用这把枪,打死我,然后再去打死餐厅里的那个警察,那样,你就活了。”   说罢,陈剑秋又转过身去,俯身趴在窗台上,继续抽自己的雪茄。   伦纳德双手握着那把左轮手枪,颤抖着指着陈剑秋的后背,枪口抖动得不停。   陈剑秋的话语,仿佛魔音在他耳边环绕:   “打死他!打死他。”   伦纳德的汗从额头流了下来,他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   伦纳德倒在了地上,枪落在一边,心口流着血。   派勒举着枪站在房间的门口,他的枪口,冒着烟。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资产处置   “我还以为你会警告一下他来着。”陈剑秋转过了身,手里拿着雪茄,迎上了派勒的眼神,“按照程序来说。”   派勒愣在原地,他看着伦纳德落在地上的枪,又抬头看了眼陈剑秋。   他瞬间醒悟过来。   “这是你的枪!”派勒愤怒地质问道。“你看到我来了,才会把枪递给他,对吗?!”   “你知道我会开枪,啊?!”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给他的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陈剑秋走到了伦纳德的尸体边,捡起了地上的左轮手枪,重新插回了自己腰间的枪套里。   “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却没有给你。”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但却让你别无选择。”   派勒抓着自己的头发,异常地懊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我在调查他,用不了多久,只要有人起诉他,我就能把他送进监狱!”   陈剑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走到了后门口,将门打开。   卡米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肖恩、阿比奥特、哈尼夫等一众人,和他们在一起的,是垂头丧气的麦斯恩律师。   律师一出门,便被控制住了,同时被控制住的,还有那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安保人员。   他们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陈剑秋向卡米拉伸出了手。   女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接过纸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递到了茫然的派勒手中:   “我的律师已经整理好了伦纳德所有的犯罪资料,其他的证据在楼上他自己的房间里,你有兴趣的话自己去找好了。”   如果伦纳德没有开那枪,那等待他的,是破产和法官的审判;但他还是扣动了扳机。   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陈剑秋走到了派勒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是一个好警察。”   说完,便带着众人离开了伦纳德的宅子,只留下了派勒警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宅子的大厅里。   第二天,伦纳德先生死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林肯郡。   这位林肯郡新贵因为债务纠纷尝试杀人,却被英勇的派勒警长当场击毙。   人们议论纷纷,其中包括欠伦纳德先生钱的人和伦纳德先生的债主。   他们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贪婪的商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   他们非常关心伦纳德死后,他的债务该怎么处理。反倒没有人在意,为什么派勒警长会出现在伦纳德的家里。   又过了几天,伦纳德先生的律师,麦斯恩先生宣布,因为短期债务的原因,在死之前,他就已经破产了。   欠债的人欢呼雀跃,而债主们则焦急万分。   人死了,债不能销啊。   林肯郡的法院的首席法官很头痛,根据调查,伦纳德的债务问题错综复杂,另外,名下的物产按照市场价计量,大概率也处于资不抵债的状况。   而根据派勒警长提供的资料,里面还涉及很多违反新墨西哥州法律的行为。   郡法院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在短时间理清这些事情。   然而,那些债主们却等不及了,他们从各个渠道,开始施加压力,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在法院门口集会、对司法事项不再配合、扬言要刨法官家祖坟等等。   因为这帮老油条都经历了林肯郡这些年来的各种事情,深知这位法官的职业操守。   基本等于没有。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拿回欠款的概率,就越小。   然而,这时候,一个自称是伦纳德最大债主的中国粮食商人,走进了法官的办公室。   他向法官提出了一个一揽子解决方案。   法官听了他的方案,有些犹豫:“我怕镇子里的其他人会有异议,不会答应啊。”   “这些就不用您来操心了。”陈剑秋递了一张纸给他,“那位麦斯恩律师,想必你很熟悉吧。”   法官看见了那张纸,顿时脸色剧变。   上面是麦斯恩的前主子,“一只耳”弗雷德贿赂他的所有记录。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法官眼神犹疑,“都是污蔑,先生,这些都是污蔑。”   然而,那张纸从他的手里被抽了出来,回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没错,法官先生,这些都是诬蔑。”陈剑秋当着法官的面,把那张纸撕成碎片。   他笑吟吟地看着法官,看得法官背后发凉。   “那,就按照你的方案来吧。”   法官转过身,从柜子里取出相应的资料,并在陈剑秋的方案上,盖了一个章。   两日后,林肯郡的镇口的农贸交易所里,挤满了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而前面一排排的座位上坐着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伦纳德的债权人。   今天,法院总算愿意出来解决这些问题了。   按照惯例,法院应该会把伦纳德名下的资产,一样一样拿出来拍卖,然后,再把所得的收入,优先还债。   说老实话,他的那些资产中,有不少是很诱人的,比如好几处位置极佳的牧场,那栋豪宅等。   然而,当那个代表法院的,身着黑色西装,头戴礼帽的小胡子男人走上台,正式公布拍卖方案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   所有的资产,被打包处理了,包括他放出去的那些高利贷。   另外,同时被打包在一起的,还有伦纳德的债务。   拍下资产的同时,也承担相应的债务。   众所周知,伦纳德的破产的原因之一,不是缺乏流动资金,而是货真价实的资不抵债。   而那些让他们心心念念的优质资产,有些甚至都不在本次拍卖中,用那个小胡子的说法,由于抵押合同的关系,已经优先自动归属那位债主了。   肉都被吃掉了,剩下了一堆骨头。   这种拍卖法,伦纳德的资产,一文不值。   “我抗议!”一个年纪稍长的商人扶着手杖站了起来,他是除了陈剑秋以外伦纳德最大的债主,同时也是林肯郡最大的木材商人。   “这种拍卖法,根本没有人会要!”他说道,“我们债权人的权益根本得不到保障!”   “是啊,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嘛,剩下的都是些不良资产。”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小胡子冲着下面伸出了手:“诶,不良资产也是资产嘛。”   下面一片嗤之以鼻。   伦纳德的手上,确实有一堆欠条,可只要看看这些欠条上欠钱大爷的名字,能要的回来吗?   拍卖现场一片混乱,有些人准备离开,在他们看来,今天十有八九出不来结果;而有些脾气暴躁点的,已经大声讨要说法了。   然而这时,交易市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七八匹马,出现在了市场的门口。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徙木立信   马上下来七八个人。   他们清一色地穿着黑色立领衣服,样式从来都没有见过,看起来像是大衣,但是又比大衣要薄,非常贴身和帅气。   他们中有几个人手上,各提着一个箱子。   帽子遮住了他们的脸庞,让人看不太清楚,除了领头的那个人。   那个人大踏步走进了门。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抬起了头,剑眉星目,面如止水,满是短硬胡渣的下巴掩盖不了他面庞的年轻。   交易所里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是谁,但都能感受到一种气场扑面而来。   他们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   “不认识诶,看肤色,是印第安人吧?这架势至少是个酋长。”   “别扯淡了,附近的印第安人都死绝了,是个中国人吧?”   “中国人?之前好像听说过罗斯威尔有个厉害的中国人。”   “诶,你猜他们箱子里提的是什么?不会是钱吧?”   ……   来的人,正是陈剑秋,他摘下了自己的皮手套,环顾了下四周,和卡米拉找了最后一排的长椅坐了下来。   哈尼夫和阿比奥特,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此时台上的小胡子,正是焦头烂额,他没法告诉下面这些人,这事儿是法官大人定的,他就是个传话的。   “我粗略算了下,你这上面标的地,都是伦纳德后来收的,这些地在镇子外围,根本不值钱!”木材商人用手杖指着小胡子身旁的木板。   “那些欠条,都是坏账!能收回来的屈指可数,这些加一起……”商人顿了一下,手杖敲了敲地面,“你这起拍价不会是负数吧?”   傻子才会买下这些。   交易所里哄堂大笑,笑完之后,债主们突然发现商人的话揭露了一个现实:   如果没有人当这个冤大头,他们的钱,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于是,他们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对于事情本身的讨论,逐渐转变成了对法官的谩骂。   “那家伙又收了黑钱!”   “什么狗屁抵押合同,我们根本没见过!那该死的法官又联合人把好地给吞了。”   “快说!那栋别墅归谁了?”   “对!快说!”   ……   这些林肯郡的商人们,充分继承了这座美利坚边陲小镇的优良传统,能动手,绝不吵吵。   他们冲向了交易台,就要揪小胡子的衣服。   一个声音突然从座位的后排传了过来:   声音不算大,但清晰而又威严十足。   “归我了,怎么了?”   刚才还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再次看向了排椅的最后一排。   陈剑秋站了起来,重复着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伦纳德的别墅,抵押给我了,怎么了?”   他冲着身后的迪伦律师挥了下手。   律师大衣里取出一份伦纳德的抵押借款合同,展示给围观的人看。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明白这份合同的含义,就算那些不识字的,右下角伦纳德的签名和手印,可是货真价实。   如果这里是在纽约或者费城,大家应该会后退几步,保持一点对于契约的尊重。   然而,这里是武德充沛的林肯郡,新墨西哥州的林肯郡,一个前十年都没太平过的地方。   “这合同是假的!大家不要信!这些优质资产被他们侵吞了!”那个拿着手杖的木材商人说道。   “对!让他们吐出来!这些混蛋!”   这些债主们不甘心,他们更愿意相信林肯郡从司法系统从上到下没一个好鸟。   那个激动的木材商人,冲到了陈剑秋的面前,手杖指向了他:   “别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你这些卑鄙伎俩,弗雷德、伦纳德之前都干过!”   他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脸和脖子都涨的通红,作势要拿手杖抡过去。   然而,他突然闭嘴了,取而代之的,是“嗷~”得一声惨叫。   木材商人拿着手杖的那只手的手腕,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手杖瞬间掉落,在地面上滚了几滚。   随后,他又感到自己的双膝一阵酸,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一把左轮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陈剑秋出了一手拧断了商人的手腕,又一脚踢跪了他,此时已经负手回到了原地。   “要不要让他更安静一点?”阿比奥特手中的左轮又向前顶了一点。   木材商人的眼神惊恐至极,嘴巴张得老大。   陈剑秋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那根手杖,双手略一使力,那根手杖便断成了两截。   他走到了商人的身边,把两截断了的手杖,揣进了他的衣服里。   “我希望,你能懂得什么叫做尊重。”陈剑秋看着丝毫不敢动弹的商人说道,“斯科特说得对,林肯郡需要秩序,新墨西哥州,也需要秩序。”   他站起了身,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现在,大家可以正常地聊聊了吧?”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虽然习惯了林肯郡周边不断发生火并,可第一次,如此切实地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和窒息感。   “请继续,您刚才说到哪了?”陈剑秋转向了台上的小胡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额,我是说,这次拍卖是无底价竞拍。”小胡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法官这给他的算是什么鬼差事,要不是领着薪水,他早不愿意干这破事儿了。   “我出一美元。”陈剑秋比了一个食指。   交易所里更安静了。   连同小胡子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的脑子都有些混乱。   这个中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愿意出一美元,参与这次的竞拍,收购伦纳德剩余的资产,包括那些新收购的土地、债券、以及欠条,并且承担他的所有负债。”   陈剑秋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他的声音,交易所内外,都能听得到。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不敢大声说话,怕又惹恼了眼前这个看不出心情的年轻人。   “如果交易能够成功,在场的债务人,在交易会之后,都可以找我们处理债务问题。”陈剑秋冲着后面挥了挥手,“我们带了足够的现金。”   提着手提箱的李四福几个,把手中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码好了的美钞,绿得晃眼。   众人震惊了,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些美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样说,可以吗?先生?”陈剑秋对着台上的小胡子说道。   小胡子头上的汗流得更厉害了,明明是冬天,他却觉得比夏天还热。   “可以,当然可以,先生!”   “那您继续吧。”陈剑秋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小胡子赶紧继续行使自己的职责,他拿起了小木锤:   “还有人加价吗?”   “一美元一次!”   “一美元两次!”   “一美元三次!”   “恭喜这位……额,您贵姓来着?”   “我姓陈。”   “哦,恭喜这位陈先生,以一美元,竞拍获得伦纳德剩余资产以及债务的所有权。”   小胡子递了一份文件给陈剑秋,陈剑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手给了迪伦。   律师扫了一遍,冲着陈剑秋点了点头。   陈剑秋这才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小胡子撤场之后,陈剑秋的人占用了前台的位置,他们在那里弄了几张桌子,装钱的箱子,就放在一边。   陈剑秋兑现了他的承诺,当场给那些债权人处理伦纳德的债务问题。   迪伦律师在他们之间来回地走着,确认借款事项的真实性和金额。   起初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们都是带着借款合同或者欠条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指望过当天能拿到欠款。   当场结清这么多人的欠款?不要说这事儿在林肯郡没发生过,在美利坚的历史上,都极为罕见。   最终还是一个皮毛商人走了上来。   伦纳德欠他的钱,已经拖了两年了,虽然金额不大,利息不高,不过,他根本没指望能要回来。   他坐下的时候,是一脸狐疑,可十分钟后,当他拿着到手的美金站起来时。   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在做梦。   “谢谢,谢谢陈先生,您真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人群沸腾了,债权人们纷纷涌了上来,办理取回欠款的手续。   伦纳德为人精明,放贷出身,除了陈剑秋手中的那几笔因为是急需金额大而利率稍高外,其他的都很低。   不过拖的时间,也是真的长。   伦纳德死了,原本他们以为连本金都没敢奢望拿到,可如今不但能够如愿以偿地领到本金,还能拿到利息。   当这些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交易所时,到处都是对陈剑秋的赞扬:   “陈先生真是一个有信誉的人,他说话算话,活该他这么有钱。”   “陈先生真的非常有钱,值得信赖。”   “我看陈先生的长相,就是一位有教养,有追求的人。”   ……   到了傍晚时分,伦纳德的债务,基本都清理完毕。   所有的债权人,都收到了欠款,包括那个被陈剑秋一脚踢跪了的木材商人。   在领到欠款和利息后,他不断地向陈剑秋道歉,表示自己有眼无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希望陈剑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随后,他握着自己断了的手腕,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晚上,陈剑秋半躺在伦纳德那间大别墅二楼办公室的大椅子上。   他面前的桌子上摞着一堆欠条和借款合同。   陈剑秋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看向了桌面:   “现在,我们来看下,到底是谁欠了我们钱。” ###第二百三十八章 肖恩!大危机!   虽然陈剑秋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高估了伦纳德的底线。   他真的是什么人都敢借,什么利率都敢放出去啊。   陈剑秋借着煤油灯的光,从桌子上的借条中挑了几张看了下,便不再想看下去,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怎么了?老大?”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肖恩见状,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陈剑秋仍旧闭着眼睛。   众人围了上来,纷纷各自从桌子上摞成山的借条里抽出几张来看。   结果,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肖恩在挠头,阿比奥特摇了摇头,哈尼夫则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这太扯淡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丹尼把手中的欠条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陈剑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左右手大拇指来回绕着。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陈剑秋走到桌子边,把单独的大额借款合同和未到期的欠款撇在了一边,而把那些已经到期的欠条拢到了一起。   “大家自己抽吧,劳务费是收回借款额的百分之二十。”陈剑秋说道。   提到钱的事儿,大家都来了兴致,赚零花钱的事儿,谁不欢迎呢?   卡米拉把灯挪开了,众人摸着黑抽到了自己的那份。   当卡米拉再次把灯从桌子的后面拿上来的时候,大家都怀着开奖的心情打开了手中的欠条。   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剑秋自己也抽了一张,他把那张欠条揣进了兜里,最后对大家嘱咐了一句:   “记住,先讲道理,最好不要诉诸武力,尽量不要闹出人命。”   “不要给派勒警长添麻烦。”   说完,他便重新回到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   肖恩骑着他的那匹马,在林肯郡的道路上晃晃悠悠地向前。   他打开了自己抽到的那张欠条,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逢人便问:   “请问,认不认识这个,这个伊丽丝?我能在哪找到她?”   很幸运,似乎他在沿途问过的每一个男人,都认识她,但又不太愿意承认的样子。   最终,还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老头子,告诉了他地址:   “哦,她呀,你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左拐,然后右手边有一个旅馆,她就住在那里。”   “谢谢,先生。”肖恩向老头子道谢,“这还是我第一次干这事儿,不太熟练。”   老头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我懂的”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肖恩有些莫名其妙,他心里有些犯嘀咕,这镇子上的人都什么毛病,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他按照老头的指点,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然而,当他踏进那个旅馆的时候,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   旅馆的大厅不大,但是非常热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和粗野的汉子们打情骂俏,开着粗俗不堪的玩笑。   楼梯上时不时有一对对男女上上下下,他们中的很多人,衣衫不整。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和烟草混杂的味道。   肖恩站在门口。   作为一个从小就混迹在外面的人,他深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种地方,他很熟悉。   男人涉及下半身问题的时候,往往是警惕性最弱的时候,所以,肖恩过去常常在这种地方混饭吃。当他们发现自己丢了东西的时候,首先怀疑的,是那些失足妇女。   “嘿,兄弟,能不能让一让?”一个人侧着身体,从肖恩的身边挤了进来。   当他看见帽子下肖恩的黑脸时,在地上啐了一口。   “妈的,现在连黑鬼都来朴昌了。”   肖恩没搭理他,走到了吧台前。   一个堪称壮硕的中年肥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脸像是梵高的调色板,抹着五颜六色的胭脂,嘴唇红得吓人。   “伊丽丝在不在这里?”黑人敲了敲台面。   肥女人正在向对面桌子上的一个中年牛仔抛着媚眼,显然没心思搭理肖恩:“她有客人,你等等吧。”   肖恩只得在楼下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他的肤色让他免于那些女人的骚扰,关于这些,肖恩已经习惯了。   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汉子们,满眼都是破绽,甚至有一种重操旧业的冲动。   然而,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的头顶飘来:“谁找我?”   肖恩一抬头,二楼探出来一个女人的头,她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脸上长着雀斑,面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犹如一颗蒙着一层灰的干瘪苹果。   胖女人朝着肖恩的方向努了努嘴:“这个黑鬼找你。”   女人提着裙子一瘸一拐地顺着楼梯走了下来,走在他前面的,是女人刚才的客人。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农场主。   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意犹未尽地样子。   当他走过肖恩身边的时候,一脸鄙夷地看了黑人一眼,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晦气。”   女人慵懒地跟在后面,走到了黑人的那张桌子,在他的对面坐下了,抬起双腿就翘在了桌子上,全然不顾自己的裙子下面,已经完全走光了。   肖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女人看了一眼肖恩,发现他的目光有点直,想了想,嘀咕了一声:“也行吧。”   “不过,要加钱。”她补充道。   肖恩回过神来,赶紧将目光移开。   他从衣服里掏出了那张欠条,递到了女人的眼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来收回这些钱的,你的账到期了。”   女人看了眼那张欠条,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她把腿收了回来,站起了身,冲着肖恩勾了勾小指头:“跟我来吧。”   黑人跟在女人的后面,沿着楼梯走上了楼。   两人进了一个房间。   “赶快点吧,我还有下个预约。”女人伸手去解肖恩的裤腰带。   “你干嘛?”黑人被吓得倒退一步。   虽然他这种场合混得比较多,但一般过眼瘾的比较多,真到了真刀真枪,黑人丝毫没有经验。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毕竟还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那你自己来吧。”女人伸手要去解背上裙子的绳结。   肖恩倒退两步,却冷不防身后是床,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别过来哈。”肖恩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让你还钱,没让你脱衣服哈。”   “没钱,肉偿。”女人回答得很干脆,裙子已经掉了一半。   “不行!”肖恩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剑秋曾经警告过他,如果不想浑身都烂掉的话,最好不要碰这些女人。   “如果你真的烂了,我会毫不犹豫地让哈尼夫把你丢荒野里喂狼。”陈剑秋是这么跟他说的。   女人眼珠子转了一下:“看样子不够?那可以多来几次,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喊米拉达她们,反正,借的钱,她们也有份!”   说罢,她拎起了裙子遮住了胸,快步走到了外面,对着楼下喊道:   “米兰达!莎莉!上来!”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女人进入了房间。   一个半老徐娘,一个满脸疮。   三个女人把肖恩推到了床上,伸手去扒拉他的衣服。   肖恩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感觉自己身体发软,三个女人一个骑在他身上,一个摁住了他的手,另一个开始扒他的裤子。   “姐妹们伺候舒服你,这账可以销了吧?”   肖恩头晕目眩,说不出话,眼看就要失身在此。   然而这时,门“嘭得一声,被踢开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圣克鲁斯帮   三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枪。   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了骑在肖恩身上的那个女人的头发,在三个女人的尖叫声中,直接把那个女人拖到了地上。   那人顺手就给女人一个耳光,在她原本就枯槁的脸上留下一道掌印。   “就是这个臭婊子,偷了我的钱,还传染给我病!”男人吼道,“把钱交出来!”   已经被扒得还剩一条内裤的肖恩顿时觉得裆下一凉。   “没钱。”挨了巴掌的女人反而不再尖叫了,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气急败坏,又给了女人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把女人直接扇倒在地上。   女人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原本就蓬乱的头发盖住了脸,嘴唇也破了,嘴角流着血。   “快把钱交出来。”男人还想揍女人,却冷不防女人一口带血的吐沫吐在了他的脸上。   “圣克鲁斯帮的人都像你们这样吗?你们还能算个男人?睡完了不给钱,我拿走我那份怎么了?”女人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病?你活该,知道吗?你活该!”   男人又是一脚把女人踹倒在了地上,开始骑在她身上猛揍。   他对着身后另外两人说道:“看看她们这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统统拿走!”   女人抱着头,发出神经质的狂笑,越到后面,笑声越来越微弱。   另外两个名叫莎莉和米兰达的女人,惊慌失措地想往外面跑,却被另两个人拽了回来。   “她不给钱,就你们俩给。”两人中的一个,恶狠狠地说道。   肖恩见没人注意到他,手悄悄地摸向了自己被扔在一边的枪套。   他打算学着自己的老大,直接弄死一个,然后溜之大吉。   然而,他的脑袋被一把枪顶住了。   肖恩抬起了头。   刚才还在逼问女人的圣克鲁斯帮众之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拿啊,继续拿啊,不是要拿枪么?”   肖恩的双手举了起来:“放轻松,兄弟。”   帮众上下打量了下黑人,又看了眼屋子里的三个女人,晃了晃脑袋,感叹道:   “身体真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派勒警长,经常会在附近巡逻吧。”肖恩没工夫去解释对面的误解,开始想办法解围。   “派勒?哈哈,林肯郡的破事,就他一个人能管得过来?”帮众嘲笑道,“最多再加一个迈尔斯,不过那人是个菜鸟。”   “要钱?”肖恩自己散落在一地的衣服和裤子,“你们摸到多少,都是你们的。”   “懂事。”帮众点了点头,开始从肖恩的衣服口袋里往外面掏东西。   而那一边,揍女人的男人也揍累了,他从女人的身上站了起来,又不甘心地对着女人踢了几脚。   女人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妈的,臭婊子。”   “头儿,搜过了,这破房间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帮众说道,他指了指肖恩,“只有这小子识趣,交了些钱出来。”   男人看着被扒得还剩内衣和内裤的黑人,撇了撇嘴:“钱都交出来了?”   “还没有,你们刚才搜的只是外衣口袋的,我内衣口袋里面的你们还没搜。”肖恩一脸老老实实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准备要去掏内衣口袋。   “不许动!我来搜!”男人吼道。   他害怕肖恩在内衣里面,还藏了一把左轮手枪,或者其他什么武器。   男人走到黑人的身边,开始搜他的身。   然而,当他的手,从下往上摸到肖恩的腰间时,肖恩突然往后退了一下。   正半蹲着的男人往前一倾,却被黑人双手扶住了,要不然估计得摔一跤。   “你干什么?”男人的枪口指向了肖恩,“你最好老实点!”   “痒。”肖恩嬉皮笑脸地说道。   男人最终只在肖恩的内衣口袋里摸到了那张欠条。   “这是什么鬼东西?”男人皱起了眉头。   在看完欠条后,男人把欠条甩到了肖恩的脸上:“这就是你说的值钱的东西?你脑子里有屎吗?”   “欠条不是钱咯。”肖恩翻了个白眼。   男人不再想搭理这个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的黑人,他环视了下四周,感觉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之后,带着两个帮众,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   三个人骑上了马,来到了镇外面的树林里。   “头儿,那个黑人我之前好像没在林肯郡见过。”一个帮众说道。   “管他呢,林肯郡每天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男人下了马,“来,我们先把今天的收成分一下。要不然等会儿到了老大那,全部得上交。”   “我来看看哦,我们今天一共……”男人的话戛然而止,他的手开始在衣服里面反复摸索。   两个帮众眼巴巴地盯着他,却发现男人直接把外套脱了下来,开始抖衣服。   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抖出来。   钱,全部不翼而飞了。   男人想到了什么,破口大骂,随即翻身上马,两个帮众跟在后面,向着之前旅馆的方向而去。   肖恩看到那三个人走后,站起了身。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散落在房间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还有那把没被拿走的枪。   肖恩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钱,数了数,摇了摇头:“诶,还是太少了。”   身旁的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一个趴在地上,微弱地呼吸着,另外两个在一边哭哭啼啼,姐姐长,妹妹短地喊着。   这钱还怎么收嘛。   肖恩犹豫了一下。   如果换成老大在这,他会怎么做?   他想了一想,最终从那把钱里取出了七十五美分,丢给了那三个女人:“赶紧带她离开,找个医生去治下,然后找个地方躲躲,那三个人估计还得回来。”   三个女人还没缓过神来,肖恩已经离开了房间,消失不见了。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收账的众人,重新在伦纳德的别墅里集合了。   丹尼牵回了一头牛。   那个牧场主表示,自己手上没有现金,只有牛羊卖出去之后,才会有收入,如果他对自己的牛感兴趣,可以拿去抵债。   阿比奥特进行的非常顺利,他用子弹在赌场老板的身后的门上画了一个黑桃,两分钟后,欠款被装进一个袋子里,递给了他。   哈尼夫的遭遇就更巧了,他发现自己手中那张欠条的主人公,是一个通缉犯。于是,他干起了老本行,通过打听和追踪,在镇子外面森林里的一个木屋里,找到了那人。   于是,不但钱要回来了,还从迈尔斯那领到了一笔赏金。   只有肖恩低头不做声。   “肖恩,你呢,今天进行的怎么样?”正在兴头上的哈尼夫问道。   肖恩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那些钱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大家。   哈尼夫哈哈大笑,而其他人,也有点忍不住。   “唉,我第一次做这事儿,没啥经验,运气也不好。”肖恩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陈剑秋站了起来,走到了肖恩的身边,一把搂过了他的肩:“你放心,今天没收到钱的,不止你一个。”   “我也没收到。”他微微笑道。   陈剑秋抽到的那张欠条,欠钱的人是一个佃农。   他刚从东部移民过来,原本想跟伦纳德借点钱,租点地开始生活。   然而小范围种地在西部本身就不是一件太靠谱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租的那些地,在林肯郡的近郊,据说位于圣克鲁斯帮的地盘附近。   这些人三天两头就会过来敲一笔。   所以,当陈剑秋来到他的家的时候,家徒四壁,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饿得眼睛发昏。   “您看到什么值钱的,就拿吧。”佃户说道。   穷归穷,然而规矩不能坏,陈剑秋表示,借的钱还是要还,不过可以分期,至于利率,按照正常的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陈剑秋告诉了他另外一件事情,他所租的地已经易主,现在的主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如果真的一时付不起的话,租金可以暂缓支付。   佃户感动得想哭,不管是在东部还是西部,他都从未见过这样的老板。   “又是圣克鲁斯帮。”陈剑秋坐回到了椅子里,摸起了下巴。   然而这时,别墅一楼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陈剑秋示意肖恩去一楼开个门。   可当肖恩把门打开的时候,他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他之前在小旅馆碰见的,那三个失足妇女。 ###第二百四十章 失足妇女的请求   “请问,这里是伦纳德先生的住宅吗?”三个女人中的半老徐娘米兰达怯生生地问道。   肖恩注意到,三个女人中最中间的那个,用纱布缠了半边的脑袋,而剩下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也已经肿得变了形。   她眼神空洞,一言不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被毁了容,那个男人打她的时候手上戴了戒指,在脸上留下的口子很深。”另一边的莎莉说道。   “伦纳德死了。”肖恩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的。”   “真的很抱歉,我不该那么说,请您原谅。”米兰达卑微地说道,“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我们还知道这个宅子现在属于陈先生,我们能不能见一下他?”她向着肖恩行了一个礼……“如果可以的话。”   肖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带着三个人来到了二楼。   二楼最大房间的门虚掩着,三个女人,跟在肖恩的后面,走了进去。   正对着房间大门的,是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办公桌的两边,站着好几个人。   只有一个年轻人坐着,他半靠在那张硕大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十指交叉,放在胸前。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桌子上的煤油灯,照亮了年轻人的半张脸,而另半张脸,则在阴影之中。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如水一般。   他的椅子后面,站着一个绝色的美人,手搭在椅背上。   此时,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的三个女人。   米兰达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背后根根汗毛竖起,她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扭头逃跑。   最终,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请问,你们哪位是陈先生?”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说话了,声音不紧不慢,但是字字清晰:“我就是。”   “这就是我白天遇到的三个,额,三个女人。”肖恩指了指米兰达他们。   “尊敬的陈先生,我听说了您的威名,您的公正、慷慨和信誉卓著。”米拉达双手放在了胸口,以示对那个年轻人的尊敬。   每个镇子里,她们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   陈剑秋前两天在交易所所做的一切,早已经传入了她们的耳朵里。   不仅如此,还有传言,这个陈姓年轻人跟之前弗雷德覆灭也有着关系,不过,也只是传言而已。   她们知道,这些人弄死一个人,比杀死一只鸡还要简单。   陈剑秋没说话。   米兰达见年轻人没有打断她,便继续说道:“我们只是一些身份卑贱的可怜人,靠着出卖肉体苟活着。”   “可圣克鲁斯帮的人,抢劫了我们,还有您的属下,她们毁了伊丽丝的容貌,剥夺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她指着身旁的面目全非的女人说道,“我们希望,您能为我们主持公道。”   陈剑秋还是没有说话,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发生一点变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门口的三人。   “我们,我们可以付您酬劳。”米兰达急急忙忙地从一个褡裢里,取出了一些钱。   这些是她们积攒下来的,现在都拿了出来。   不为其他,只为替自己的姐妹出一口恶气。   “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加上这些。”一旁的莎莉,急急忙忙地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   “对,对,还有我的。”米兰达也急忙把自己的项链也摘了下来。   她双手捧着钱和两条项链,和身边的两个女人一起跪了下来,向陈剑秋乞求着。   “你和你的朋友,晚上来到我这里,拿了一些钱出来,让我,为你杀人?”陈剑秋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双手抄进了口袋里,站在了办公桌前,影子映照在墙上,被拉得老长。   “女士,你觉得,我和我的朋友们,会为了钱杀人?”陈剑秋转过了头,看向了那三个女人,目光锐利。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先生。”米兰达吓坏了,她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陈剑秋的眼睛。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嗯~圣克鲁斯帮……”陈剑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办公桌的桌面,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   三个女人跪在房间门口,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过了一会儿,陈剑秋好像才突然想起来门口还有三个女人。   他抬起了头,冲着她们摆了摆手:   “你们回去吧。”   米兰达和莎莉互相看了一眼。   “请收下这些,这是我们之前借的钱,我知道现在您才是债主,请允许我们归还这些借款,这是一种荣幸。”米兰达说道。   她仍旧没打算起来。   肖恩从她的手上接过钱,数了一下,然后把其中一部分钱连同那两条项链重新放回到女人的手里。   “回去吧。”陈剑秋说道,“如果这个镇上的人,需要帮助,我们会向他们伸出援手。”   “我们不会受雇佣杀人,女士们,我只希望,你们能记住,你们欠我一个情。”   三个女人千恩万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门口退了出去。   等到这三个女人离开之后,陈剑秋屁股靠在了桌子上。   “阿比奥特,你最近在林肯郡待的时间比较多,这个圣克鲁斯帮,是什么来历?”陈剑秋问道。   阿比奥特哼了一声。   “一个在镇子里活动的帮派,敲诈勒索,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冒出来的,派勒的实力被大幅削减之后,就再也管不过来这些‘鼹鼠’了。”   “帮派组成怎么样?”   “以一帮流窜的无业游民为主,小偷、抢劫犯,什么人都有,有白人、墨西哥人、被放逐的黑人,首领是谁我还不太清楚。”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手托着下巴思考着些什么。   圣克鲁斯,圣克鲁斯。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陈剑秋转过身,目光停到了那一摞单独放置的借款合同上。   他一本一本翻开那些合同,终于在其中一本的借款人上,看到了这个名字。   何塞·圣克鲁斯。   “看来,我们还真有账,要跟这位仁兄算算。”   陈剑秋抽出了那份借款合同,放在了桌子上。   “都去休息吧,明天,我们来拜访一下这位圣克鲁斯先生。” ###第二百四十一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二天,林肯郡的镇口,突然出现了一队骑马的黑衣人。   对于他们的装扮,有些人不熟悉,有些人却是知道的。   几天之前,他们曾经在镇子的交易所见过这些人,然后当天拿到了之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欠款。   他们站到了道路的边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这队人马行礼。   位于队伍最前方的陈剑秋,也向这些人打招呼。   这导致剩下那些不认识的人,有的也开始效仿。   原本人情冷漠的林肯郡,竟一时间其乐融融,充满了文明的气息。   陈剑秋带着队伍继续向前。   他们今天是来找圣克鲁斯帮要账的。   临行之前,迪伦律师提醒他,要不要把派勒警长喊上,毕竟,这是在他的辖区。   陈剑秋摆了摆手。   现在的派勒,怕是说什么也不会肯跟他出来了。   他们寻找圣克鲁斯帮的方法,也非常简单。   在镇子边缘的位置,找一个僻静的巷子。   你一个人蹲在那抽烟也好,扣大拇指也好,最好是数钱。   很快就会有三两个邋遢的汉子跑过来把你围起来,把你放倒后圈踢你一阵,然后扒光你身上值钱的东西。   今天负责干这件事的,是肖恩。   无论是从体型还是肤色,他都是最好的人选。   而最终等到的两个围上来的汉子,也如愿以偿地被摁倒在了地上,被枪指了脑袋。   “带我们去你们的据点吧,我有事找你们老大。”陈剑秋笑眯眯地看着这三个人。   这两个人被哈尼夫用绳子绑了手,串成了一条线,绳子的另一头在他手里。   哈尼夫骑在马上,像遛狗一样牵着他们,让他们指路。   如果他们敢轻举妄动,前赏金猎人只需要一踢马腹,这俩人就等着被在地上活活拖死吧。   几十分钟后,两个人把陈剑秋他们带到了镇子附近的一个废弃的小教堂。   “你们老大选据点的眼光还挺独特啊?”陈剑秋撇了撇嘴。   “他曾经是一个神父,一个墨西哥神父,先生。”被哈尼夫拽得踉踉跄跄的帮众说道。   “嘿,小胡子,那人还是个异教徒。”阿比奥特幸灾乐祸地对哈尼夫说道。   “严格意义上讲,你也是。”哈尼夫恶狠狠地瞪了阿比奥特一眼。   这个废弃的教堂正门开在前面,后面是一个院子。   陈剑秋发现,院子的后面,后门的位置,还栓了很多马。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浮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看样子,今天还挺热闹啊。”   走到了正门口,陈剑秋也毫不客气,连敲门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抬起一脚,“砰”的一声,就把大门给踹开了。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里面,全是人。   教堂的小礼堂,已经被圣克鲁斯帮的人改造成了集饮食、娱乐、睡觉为一体的“多功能大厅”。   除了还在外面从事着“业务工作”的人以外,其他人,大部分都在这里。   他们有的在玩牌,有的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牛逼,有一个估计是刚回来,没有来得及吃饭,抱着一个煮熟了的牛头在啃。   而陈剑秋踹开门的同时,这帮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有人,来砸场子了。   靠窗边的一个人伸手就去摸枪,可他的手还没摸到枪,就被一枪打得血肉模糊。   “谁动,打谁,哪个地方动,打哪。”阿比奥特声音冰冷,比他声音还要冷的,是黑色枪管上泛出的金属光泽。   陈剑秋摘下了手套,环视了一圈,从这些人的表情上看出,他们的头目,并不在这里。   “我今天是来收账的,麻烦通知下你们的头领。”他说道。   帮众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最靠近礼堂出口的一个人,对陈剑秋说道:“老大在后面,今天有客人过来,他们在喝酒。”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的方向,便传来阵阵脚步声。   看样子,不用再特意通知了,礼堂的枪声惊动了后面,正主应该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一个披着棕色斗篷,一身牛仔打扮的墨西哥人,出现在礼堂通往院子的门口。   他长了一张墨西哥大众脸,看上去非常普通,没什么记忆点,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   陈剑秋实在无法将他和神父联系在一起。   “谁让你们在自己的营地里打枪的?胆子这么大?”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可当他看见陈剑秋和身边的十来个黑衣人时,顿时闭嘴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伤我的人?”男人拧起了眉毛,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血肉模糊的手,质问起了陈剑秋。   “你就是何塞·圣克鲁斯吧?”陈剑秋慢慢地从衣服里掏出那份借款合同,“我来收伦纳德的那笔账。”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圣克鲁斯明知故问。   “他死了,我买下了他所有的应收账款。”陈剑秋声音依旧平静,“你最初向他借了他四百美元,按照合同上的利息,我算了下,到目前为止,你一共要给我一千一百二十四美元。”   合同上的利息很离谱,显然,圣克鲁斯借的时候,就没打算还。   “笑话,什么买下应收账款?我不懂,我欠的是伦纳德的钱,当然也是还给他。想要的话,让他自己来要。”圣克鲁斯耍起了无赖。   “那要不要送你和他见一面?然后你们谈谈欠款的事情?”陈剑秋笑吟吟地看着圣克鲁斯,眼神中却是一片肃杀之意。   圣克鲁斯被看得一哆嗦,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自己的人没他们多,而眼前这帮人,出手就伤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   “你这是在威胁我?”圣克鲁斯不甘示弱地瞪着陈剑秋,问道。   “是的。”陈剑秋点了点头。   “你知道谁在后院吗?找我收账之前,也不好好打听打听,谁给你的勇气?”圣克鲁斯的神情极其嚣张。   “没打听过。”陈剑秋说了实话,对圣克鲁斯帮的来历,他还真没探到底。   “那是我大哥!你知道吗?我大哥在后院!”   这便是圣克鲁斯的底气。   加上后院那些人,火拼眼前这十几个人,完全够了。   “哦,那请他过来呢,说不定我会给他一个面子。”陈剑秋不再理睬他,转身去看进门口墙壁上的壁画。   “你就等着后悔吧。”圣克鲁斯转身向院子中走去。   不一会儿,另一个墨西哥人和圣克鲁斯出现在了礼堂的门口。   “我来看看,是谁敢来找你收债。”那个墨西哥人抖了抖身上披着的斗篷,走进了礼堂。   他看着礼堂里站着的黑衣人,突然觉得眼熟,特别是中间那个背对着他的。   而当那个人转过身来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灵魂脱壳一般。   那个人笑吟吟地冲着他开口了:   “哟,蒂亚戈,咱们又见面了。”   陈剑秋指了指蒂亚戈身边的圣克鲁斯:“新收的小弟?”   蒂亚戈目光飞快地扫了眼现场,心里估算了下实力对比,又看了眼圣克鲁斯那个手受伤的手下,五秒钟就得出了答案。   “不熟,跟他不太熟。”   他每次遇见陈剑秋,都要脱一层皮。   之前陈剑秋几个人的时候,自己都打不过,更何况现在他身边有十来个人!   说罢,蒂亚戈便准备扭头就跑。   “诶,大哥!别走啊!”圣克鲁斯有点懵,但还是第一时间拉住了蒂亚戈的胳膊,却被后者一把甩开。   “诶,别拉着我,不熟,跟你真不熟,我就路过。”蒂亚戈一副急于脱身的样子。   “人家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嘛。”陈剑秋笑着说道,可笑容在蒂亚戈看来,犹如撒旦的微笑。   他可是见识过这个人谈笑间就把自己手下人全干死的。   “前辈,请,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蒂亚戈压根没搭理圣克鲁斯,问陈剑秋。   “这个人,欠我点钱。”陈剑秋指了下圣克鲁斯。   “快把钱交出来吧。”蒂亚戈转向了圣克鲁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怜的神父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蒂亚戈一声口哨,一群人从后院里涌了过来,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   “都捆上!”他一声令下。   蒂亚戈手下的劫匪们抢劫技术非常专业,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圣克鲁斯和他的那些手下们绑了起来。   “前辈,你放心,我有十多种办法让他把钱吐出来。”蒂亚戈对陈剑秋说道。   这时,突然有三个人冲进了礼堂的门。   为首的那个,第一眼并没有看见里面被绑的“同事”们,而是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肖恩。   “你个小偷!快把昨天偷我的钱还回来!”   说罢,他就准备拔枪射击。   然而,肖恩身边的哈尼夫,很快就解除了他的武装。   这三个人,也被捆了起来,扔到了礼堂里面。   “我只要我的那份就可以,剩下的,一半分给被他们搜刮过的居民们,剩下的,就你自己拿去吧。”陈剑秋对蒂亚戈说道。   “以前辈您的名义给那些居民?”蒂亚戈试探性地问道。   “不,以你自己的。”陈剑秋说道,“关键的时候,这可能会救你的命。”   蒂亚戈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这些人怎么处置?”他指了指被捆着的圣克鲁斯帮众。   “除了这三个人以外,其他人捆好了,堵上嘴巴,半夜时扔到治安所的门口。”   陈剑秋指了指那三个袭击肖恩,同时刮花了伊丽丝脸的人。   “至于这三个人,我希望明天早晨,能在镇外的河边上,看见他们的尸体。”   他不像派勒一样爱好审判。   刮花那个女人的脸,或许罪不致死。   但为了自己未来的农场,有一个好的经营环境。   这三个人,还是变成林肯郡路边野花的花肥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罗斯威尔炼油厂的窘境   又是一个冬日的清晨。   随着太阳的升起,地表温度逐渐恢复,但跨出大门的人,呼一口气仍能看见白雾。   派勒警长按照惯例从家里出来。骑着马前往治安所。   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先是弗雷德,然后是伦纳德,镇子上还出了一个什么名叫圣克鲁斯的帮派。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到治安所来报案,向鼎鼎大名的派勒警长痛诉帮派的暴行,希望警长能为他们主持正义。   他也会偶尔抓一两个人。   可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总不能带着迈尔斯两个人冲进帮派的据点抓人。   派勒感到一种无能为力和深深的沮丧,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选择这条路,是不是对的。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旧的希望实现了,或者泯灭了,新的希望的烈焰随之燃烧起来。   而派勒现在,则看不到希望在哪里。   正当他晃晃悠悠逛过最后一个拐角时,突然发现,治安所的门口热闹非凡,一大群镇民聚集在那里。   “大清早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派勒带着疑惑,靠近了人群,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在人群的中央,跪着十来号人。   他们的衣服被扒光了,身体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大部分被冻得奄奄一息,只有最中间的一个人还在挣扎。   那人比其他人多一件“衣服”,他的脑袋上,被人套了一个黑色的布袋,上面用白漆喷了一个十字架。   围观的人群对他们指指点点。   这些人,化成灰,镇上的居民们都认识,都是圣克鲁斯帮平时在镇上作威作福的“豪杰”们。   看见这些人的惨状,他们都拍手叫好。   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冲上去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而其他被欺负过的镇民们,也跟了上去。   “都住手!”派勒高喊一声。   可没人理他,镇民们揍得更凶了,有些踹得不过瘾,准备回家拿武器。   “啪!”   派勒警长对着天空放了一枪,才让暴躁的镇民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分开人群,挤了进来,走到了其中一个被揍得半死的圣克鲁斯帮众身边。   这人背上的捆绳和身体之间,被插了一张纸条。   派勒抽出了纸条。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派勒警长:礼物敬上。”   落款比正文长:大名鼎鼎的侠盗——蒂亚戈·冈萨雷斯·马欧泰·圣地亚哥·塞巴斯蒂安·罗德里戈·塞尔莫·门德尔   而在镇子外面的一条河边的树上,三具尸体被挂成一排,像是风干的腊肠。   树前面站着三个女人,她们从地上捡起石头,向尸体砸去。   在发泄完自己的怒火之后,女人们跪在了地上,向着河流祈祷。   “姐妹们,千万别忘了我们的恩人,陈先生!”   罪恶之徒遭到了审判,圣克鲁斯帮就此覆灭,而林肯郡,再一次回归了平静。   派勒很满意,他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斯科特很满意,远在圣菲的他收到了一笔署名为伦纳德的政治献金,他知道,林肯郡大事已定;   在阿比奥特面前,他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对于陈剑秋的欣赏。   自己的眼光,果然独到。   所以,当阿比奥特向他转述陈剑秋的一个请求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陈剑秋托阿比奥特转给了他厚厚一叠名单,上面是一些华人的名字。   他希望,州法院能够给予这些人美国公民的身份,手续必须要快,在四月份之前弄完。   为此,陈剑秋给出的理由是,他需要借助政治的手段,尽快将标准石油公司从罗斯威尔撵出去。   斯科特笑了。   没有欲望的人,是不容易掌控的,他喜欢陈剑秋的一点,就是这个中国人,也是个野心家。   “你回去告诉他,他如果想当罗斯威尔或者林肯郡的镇长,我都可以让他如愿以偿。”斯科特如是说道。   陈剑秋听完这些,一笑置之。   镇长,什么人来当都可以,只要那个人骨子里姓陈就行。   林肯郡的居民照常生活着,南来北往的商人们,依旧把这个地方作为靠近美墨边境的一个重要的交易场所。   但他们还是发现镇子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个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多了,这些中国人都会说一些英文,而且乐于和他们交流。   他们大部分就职于林肯郡周围的牧场,而牧场的主人,就是之前那个大名鼎鼎的陈先生。   不过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那位陈先生显得异常低调,几乎没有在镇子上出现过。   第二个变化,就是镇子里经常会出现很多运送成品油的油罐马车,而且每次出现,都是一个车队。   标准石油公司罗斯威尔油田及炼油厂的总经理麦耶先生非常地头疼。   原本谈好的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因为一场恶劣的武装冲突停建了,什么时候重新开工遥遥无期。   为此,洛克菲勒曾亲自致信新墨西哥州的州长,希望能够停止对圣菲铁路公司无休止的调查。   然而,州长表示这是阿尔布开克的事情,自己和州司法机构无权介入。   而当洛克菲勒先生派出自己的律师,想帮助布雷克打赢这场官司,尽快恢复铁路的建设时。   第二天,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和铁路大亨布雷克的黑白照片,就出现在了阿尔布开克和圣菲报纸的首版。   标题为:   黑幕与交易——居心叵测的克利夫兰石油强盗现身新墨西哥。   一时间,“狼狈为奸”、“洛克菲勒的走狗”等形容词被加到了布雷克和洛克菲勒的关系上。   阿尔布开克的市长当天就在市政厅门口发表了演讲,他对自己的支持者们表示:洛克菲勒的很多行为有碍司法公正,他的手,伸得太长了。   洛克菲勒没想到直接在新墨西哥碰了一鼻子灰,骂了一句“穷乡僻壤,不可理喻”之后,就继续去忙他在东部的事情了。   他在年初成立的标准石油托拉斯,还有一堆麻烦要处理。   于是,麦耶不得不选择用油罐马车把成品油拖到阿尔布开克,再从阿尔布开克走铁路运出去。   这使得运费暴涨。   再加上罗斯威尔那地方过于偏僻,物资奇缺,价格高得出奇。   这使得罗斯威尔的炼油厂,账面上就没盈利过。   麦耶每次看报表时,都愁容满面。   如果不赚钱,他们来罗斯威尔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振兴当地经济?   最离谱的是,就算是这样勉强的运输途径,也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   这不,三月初的一个早晨,身穿西装的麦耶,就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林肯郡治安所的门口。   他冲进了办公室,把一份文件,摔在了派勒面前的桌子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过河拆桥   “啪。”   一道灰尘被文件拍到桌子上带来的风扬起,在从大门透进来的一道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派勒先生!我们的油罐车又被偷了!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麦耶极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像是在吼了。   对于这种指责,派勒已经习以为常。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麦耶先生。不要走那条道,或者,您的护卫部队就不要睡觉!”他回答道,语气平静。   圣克鲁斯帮覆灭之后,林肯郡内的盗窃事件直接少了一大半,可在距离林肯郡十公里远的地方油车被偷这种事情,他实在是阻止不了。   “可是!如果换一条路线的话,我们要绕一个大弯,成本要上涨很多!”麦耶说道。   没铁路就算了,如果马拉的油罐车还要绕路的话,这炼油厂实在是经营不下去了。   派勒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想帮助眼前的这位外乡人,不过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一旁的迈尔斯则表达得更直接:“这我们就爱莫能助了,话说,你们不是有自己的武装护卫吗?”   麦耶一阵苦笑。   和他一起来的那位负责炼油厂安全的林奇队长,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从来的那天起,心思似乎就不在保护标准石油公司的资产上。   他经常不在炼油厂里,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至于油罐车的护卫,就更谈不上严密了。   无奈的麦耶走出了治安所的大门。   他有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意思。   绝望之中,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一个有可能为他提供庇护的一个人。   上次在罗斯威尔,这个人的号召力让他印象深刻,想必也有自己的武装。   这个人姓陈,之前经营着罗斯威尔的粮食店,往返于林肯郡和罗斯威尔之间,不过好像今天恰好在林肯郡。   于是,他决定趁着时候还早,前去拜访一下这位陈先生。   “什么,你要找陈先生?这里谁不知道陈先生?不认识他你在林肯郡做生意?你是外地来的吧?”   “啊?你问我陈先生在哪里?镇子外面的地都是他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哪个农场?”   “哦,你说陈先生啊,他可能在帮助那些需要他帮助的人,具体的话,我说不准,嗨,他这样的人很忙的。”   ……   一番打听之后,麦耶还是没问到陈剑秋在哪,他只是发现,“陈先生”这个名字在这里,足够有威望。   这更坚定了他要找陈剑秋的决心。   但怎么才能找到他呢?要不,再回去问问治安所里的派勒或者迈尔斯?   正当他准备回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面前闪过。   一个印第安人,骑着马,出现在了治安所门前的大路上。   这个人他在罗斯威尔见过,叫飞鸟,时常在罗斯威尔新镇附近带着民兵巡逻,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新镇的治安官。   印第安人当治安官,他还真没怎么见过。   即使见不到陈剑秋,实在没办法的话,说不定这个人也能为自己提供帮助。   “飞鸟先生!”麦耶叫住了印第安人,“请问,陈先生现在在不在林肯郡?”   飞鸟听见有人在喊他,扭过头,看见了站在街边上的麦耶。   他想了一下,冲着麦耶点了点头:“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点事情想找他谈谈。”麦耶急忙回答道。   他知道,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行吧,你跟我来吧。”飞鸟冲着麦耶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飞鸟把麦耶带到了那栋豪宅,并把他领进了门。   麦耶走进门,上下打量着这栋大宅子。   从里到外都整洁无比,虽然那些家具,看起来都比较平常,但摆放的位置和上面的东西,都非常考究。   这哪里像一个粮食店老板的宅子。   “开粮食店这么赚钱的吗?”麦耶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嘀咕道。   他跟着飞鸟再往里走,便看到了餐厅。   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正坐在餐厅里的长桌前,看着报纸,吃着早餐。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女人美妙的侧脸线条勾勒在了地上。   “卡米拉,老大在楼上吗?”飞鸟问道。   “老大?”麦耶心里又犯了嘀咕。   “在的,在楼上办公室。”卡米拉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向了这边,“詹姆斯老爹一大早就过来了,和他在聊些什么。”   飞鸟指了指二楼,对麦耶说道:“二楼最大的那个房间,就是,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说罢,印第安人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麦耶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他一眼就看见了飞鸟和卡米拉所说的那间大办公室。   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麦耶慢慢地向那扇门走去。   在靠近那扇门的时候,他有些犹豫。   待在门口的话,有偷听别人谈话的嫌疑;而贸然地闯进去,又显得有些唐突。   但房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替他解了围:“门外的朋友,先进来吧,我这边很快结束了。”   麦耶心中一惊。   他不知道,陈剑秋,是怎么发现他在房间外面的。   “我给您的建议是,再扩大一些生产的规模,联系一些更多的牧场主,格兰其是一个非常好的组织,我支持你们。”   房间里的陈剑秋站在他的大办公桌前。   他正在和一个老牧场主拥抱道别:“如果你需要资金上的帮助,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如果我不在这里,其他也一定会有人在这里的。”   詹姆斯老爹用力地握住了陈剑秋的手,开心地大笑起来。   把老牧场主送出房间之后,陈剑秋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进入房间的麦耶身上。   他指着沙发,很热情地对麦耶说道:“快请坐,麦耶先生。”   麦耶坐了下来。   他打量着陈剑秋,发现他并没有坐回自己办公桌后的那张椅子里,而是在自己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陈剑秋双手放在沙发两边的扶手上,坐姿很正,微微靠着沙发背,目光直视着麦耶。   如果说麦耶上一次见到陈剑秋的时候,是一把锋利的剑,此时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入了鞘的刀。   锋芒虽已不见,但威压惊人。   “额,陈先生,我就直接说了吧。”   “炼油厂的油,在运往阿尔布开克的途中,一直遭到偷窃。”麦耶的手一边在比划,一边说道,“我希望您能为我的运输队,提供一定的保护。”   “可以,没有问题。”陈剑秋的回答很简短,“具体的事项和费用,你可以找我手下一位叫飞鸟的印第安人商量。”   麦耶没想到对面的回答居然这么干脆,之前准备的一席话,竟然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   他道了一声谢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陈剑秋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索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上的铃铛。   不一会儿,阿比奥特,走进了陈剑秋的办公室。   “跟蒂亚戈说一声,让他先消停两天,什么时候恢复,听我通知。”   麦耶很快在回镇子的路上,找到了飞鸟。   印第安人走得并不快,所以也并没有走多远。   麦耶很快把陈剑秋的话,统统告诉了飞鸟,并且恳请飞鸟按照陈剑秋的话,为公司的运输车队,提供保护。   在价格到达了一个相对较高的水准线之后,飞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按次数签了一个短期的合同。   一星期后,另一批次的油罐运输车,到达了林肯郡,而他们出发的时候,车队里多了飞鸟,和几个石头堡垒的巡逻士兵。   这一次,运输车队,安安全全地到达了阿尔布开克。   往后的两个星期里,那些油罐车在路程中,再也没出现过丢失的情况。   每次负责运输的员工,都是麦耶最早带到罗斯威尔的嫡系白人员工,按照他们的说法,那个印第安人带他们走了一条路程相近的路径。   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人都看不到几个。   麦耶看着那些被运上火车的成品油,心里有了盘算。   飞鸟他们的短期合同到期了,他和印第安人提出,不打算续约了,理由是飞鸟和他的护卫们,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麦耶的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   安全的线路找到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雇佣这些人呢?   运输费本来就高,在找到安全线路的前提下,哪还有什么支付安保费用的必要。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前是偷,现在改抢了   三月末的新墨西哥州,已经早早告别了寒冷,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小哈迪非常的开心。   当他被总经理麦耶选为油罐车运输车队的队长时,这个从小在堪萨斯长大的孩子,差点掩饰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受够了罗斯威尔那个遍地黄土的地方。   每天钻石油,看到的颜色不是黄色,就是黑色,哪像现在这般,能看到一抹绿色。   不得不说,还是印第安人了解这片大陆。   那个名叫飞鸟的人,真不知是怎么找到这条又好走,距离又近的路的。   这里位于落基山脉的最南端,当地人叫它布兰卡山(Sierra Blance Peak)。   道路两边的山麓郁郁葱葱,虽比不上科罗拉多州的群山那般巍峨,可在这黄土满地的新墨西哥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真的是有山有水有树林。   环视着周围令人心旷神怡的环境,小哈迪的心情愉悦到了极点,他开始哼起了家乡的小调,来歌颂祖国的美好河山。   不过,如果陈剑秋在此,一定会对小哈迪的得意忘形摇摇头。   这孩子一定没读过《四海之内皆兄弟》(All Man Are Brothers)这部小说。   在那部小说里,山越高,林子越密,好汉出现的概率就越大。   要不怎么叫绿林好汉呢。   所以,当一群脸上戴着三角巾,身穿夹克的人从路旁边的林子里冲出来时,小哈迪傻了眼。   同时傻眼的,还有同行的那些标准石油公司的员工。   这些人,肯定不会是来找他们联谊的。   一辆马车横在了车队前进的路上,这些人站在马车的两边,同时,树林里还不断有人跑出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从连发步枪到霰弹枪都有,枪口指着他们。   “手举起来,所有人,都他妈的给我从马上下来!”   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   小哈迪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上去非常沉着冷静,他沉声对着那些拦路的人说道:“各位,我们是标准石油公司的运输……”   “标准尼玛的头!”   小哈迪的话还没说完,离他最近的一个劫匪已经冲了上来,一枪托砸在他的腰上,把他从马上锤了下来。   “哎哟,疼啊!”小哈迪刚才的沉着荡然无存,手捂着自己的腰,却冷不防旁边的人又给了他几枪托,把他给揍老实了。   其他的人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都老老实实地从马上爬了下来。   那些劫匪也没跟他们废话,直接上了那些载着油罐的马车,在标准石油公司的员工眼皮下,扬鞭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留下小哈迪和他的运输队成员们,在风中凌乱。   几天后,当小哈迪带着运输队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麦耶的面前时,麦耶起初非常的开心。   “一路辛苦了哈。”麦耶手背在后面,给了小哈迪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车队时,脸色变了。   “诶,我的油罐车呢?啊?”他冲到了小哈迪面前,罕见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暴跳如雷,“我的油呢?我的油呢?”   “被,被抢了。”小哈迪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太清楚。   “你们怎么不去和油罐车一起丢了呢?怎么有脸回来?!”麦耶抓着自己的头发。   小哈迪将全程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麦耶。   麦耶傻眼了。   之前好歹还是偷,现在直接改抢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新墨西哥州他再偏,那也是美利坚的国土!   他转身冲进了林奇队长的办公室。   很巧的是,蒂姆·林奇,今天居然在办公室。   他正坐在桌子上翻阅着一摞资料,同时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记着些什么东西。   他的资料下面,压着一张地图,上面被林奇标上了很多标记。   “公司的油罐车的事你到底管不管!”麦耶走到了林奇的面前,强忍着自己的怒火,“林奇队长,我希望你能履行自己的职责。”   林奇头抬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说道:“想找到油罐车,也不是一件难事。”   麦耶瞪大了眼睛,心说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吹什么牛逼啊?   “这些油罐车里,装的都是煤油。”林奇合上了笔记本,“你觉得一帮劫匪连续抢了一个月的煤油,是拿来自己点灯么?”   “整个美国的煤油,都出自我们的炼油厂,大半个美国的煤油,都是我们在卖。”林奇继续说道。   “你只要去阿尔布开克附近,找到那些卖着廉价煤油的商铺,就能找到谁,抢了我们的油。”   麦耶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他刚准备转身出门,却发现林奇没有动的意思,顿时皱起了眉头:“林奇,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林奇队长回答得干脆无比。   他挪开了那一摞资料,拿起身边的一支笔,在地图上圣菲到林肯郡之间,轻轻画了一条线。   “如果厂子继续这样下去,你我都没法交代。”麦耶说道。   “一个月前,第一次油罐车被偷的时候,我就雇佣了平克顿的侦探们。”林奇直视着麦耶的眼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在林肯郡等你了。”   “那岂不是又要花钱?”麦耶有些不快。   “我们护厂的武装,在新墨西哥州境内,是没有执法权的,但是他们有。”林奇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他们告诉我,这是我弟弟上次来的时候申请到的。”   麦耶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林奇肯定不会这么坐视不管。   “你不一起去吗?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你来处理更专业一点。”他想了一下,说道。   “我有其他的事情。”林奇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说话。   而此时,在不远处,罗斯威尔新镇的南边。   陈剑秋、霍尔姆斯、张大年三个人,正站在一小片被开垦了的农田前。   这三个月里,陆陆续续有华人来到罗斯威尔。   科罗拉多州已经成了华人的荒漠,张大年则在那里扯起了大旗。   作为一个拉队伍的老手,他通过各种方式把在当地不受待见的华人们拢了起来,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送到罗斯威尔来。   而随后来的人,填补了那些加入炼油厂当工人的缺,继续着新镇的建设。   另外,还有几十号人,在从事着另外一个工作。   新镇往东不远,就是佩克斯河,这三个月里,牛三带着人,修了一条简易的水渠,把河水引了过来。   霍尔姆斯说,这片土地开垦之后,是可以耕种的,但事实证明,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张大年蹲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地上的土,用手碾了碾,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摇了摇头:   “估计还是不太行,这土,不肥。”   陈剑秋看了看这块地:“先种了试试吧,实在不行,我在林肯郡附近还有地。”   林肯郡是一个缓冲区,罗斯威尔,才是最重要的根据地。   正当三个人还在聊着关于土地和耕种的事情,一匹马突然从身后飞奔而来。   陈剑秋转过头望去。   来的人是飞鸟。   他把一个袋子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看都不用看,那里面装的,是出售煤油所得的货款。   “蒂亚戈的钱,已经给他们了。”飞鸟说道,“老大,你别说,这样收益还挺可观的。”   陈剑秋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是长久之计,偏财而已,不可。”   “对了,老大,麦耶好像准备去调查煤油的货源了。”飞鸟想到了什么,对陈剑秋说道,“好像聘用了平克顿侦探社的人。”   “没事,让他们去调查吧。”陈剑秋和张大年一样,从脚下的地上抓起了一个硬土块。   他手微微一握紧,那个硬土块,便化为了齑粉,从陈剑秋的指缝之间,流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标准石油公司滚出去!   煤油,又叫火油,是一种通过蒸馏装置从石油中炼制的成品轻质油。   在内燃机发明以前,煤油作为石油炼制的主要产品,走进了千家万户,主要用于煤油灯、煤油炉的燃料等。   而刚刚成立了石油托拉斯的标准石油公司,此时掌握了大部分美国的炼油厂。   同时,他们也掌握了煤油的定价权。   然而,最近在阿尔布开克及周边,出现了一批售价远远低于市场价的煤油。   因此,原先阿尔布开克那些选择点蜡烛和烧柴火的居民们,都开始改用煤油灯和煤油炉了。   作为这些廉价煤油的零售商之一,杂货铺老板福布斯,这一个月来也赚得盆满钵满。   此刻的他,正擦拭着自己的煤油灯,开开心心地准备地开始新一天的营业。   然而,一群身着西装的人,突然走进了他的杂货铺。   “喂,你们是做什么的?还没有正式营业,要煤油的话可不可以在外面等着!”福布斯有些不满。   最近钱赚得多了,他的腰板儿也硬了很多。   为首的那个穿着西装的人,上下打量着杂货铺里的摆设,听见福布斯的话,立刻转向了他:   “我叫麦耶,是标准石油公司罗斯威尔分公司的总经理。”   福布斯的眼骨碌转了一下,脸上堆起了笑容:“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你这边出售煤油,对吧?”麦耶的语气并没有因为福布斯态度的转变而变得客气。   福布斯很想抽自己的嘴,但他知道耍赖也没有用。   外面门口挂着的木板上,写得清清楚楚。   “是的,先生。”   “可我查过,您并不是我们的经销商之一,而且,这个月以前,您这里从未出售过煤油!”麦耶的目光咄咄逼人,“所以,你的货是哪来的?”   “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这是商业机密!我的先生。”福布斯干脆耍起了无赖。   “我们的运油车,在这一个月里面多次被抢!被盗!我已经报警了!”麦耶开始了恐吓。   “我现在通知你两件事情,第一件,停止销售煤油产品,我们怀疑你的货源来路不正;第二件,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是谁给你提供的货源。”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穿西装的人:“他们是平克顿侦探,拥有在新墨西哥州的执法权!”   然而,麦耶的恐吓,并没有吓住杂货店老板。   他对于这种说辞不屑一顾:“我不会告诉你的,现在麻烦你从我的杂货铺里出去。”   麦耶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身后手持武器的平克顿侦探,都无法震慑住一个小小的杂货铺老板。   西部这些人都受得什么教育啊?   “你等着被起诉吧!”他丢下了一句狠话,离开了杂货铺。   一个上午,他走遍了整个阿尔布开克,光顾了每一个出售煤油的杂货铺。   然而,没有一个人给他好脸色,就算他带着全副武装的平克顿侦探,也是一样。   店铺照样开,煤油照样卖,谁偷了他的油,依旧一无所知。   第二天,他去了阿尔布开克的警察局。   警察局长非常客气地接待了他。   麦耶也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局长,并且对他说,如果这个问题再得不到解决的话,他将诉诸法律。   “你们放心的查,该起诉起诉,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无权帮你们阻止大家卖煤油。”局长摊开了手,“没有证据啊。”   麦耶有点胸闷。   看来只能靠自己的。   他决定亲自在这盯一个星期,这些杂货铺肯定要再次进货,到时候,抓个人赃俱获。   然而这一个星期,一无所获。   他带着平克顿的侦探们在阿尔布开克转了一个星期,却没有看到任何人送煤油过来。   那些偷油贼,像是消失了一样。   反倒是杂货铺的老板们,对他们的态度开始越来越暴躁。   “滚出去!你这个穿西装的混蛋!”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如果不是看着麦耶身后那些平克顿侦探,这些杂货店的老板们,估计早就抄起柜台下面的霰弹枪,给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来上一枪了。   而随着货源的紧俏,煤油的价格也涨了回来。   阿尔布开克的居民们的不满,也日渐增长。   早知如此,何必另外花一笔钱购置煤油炉呢?   又是一天的清晨。   麦耶睡醒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春日的阳光,从窗户照射了进来,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让人感到愉悦。   麦耶端起了一杯咖啡,来到了窗户前。   他准备远眺一番,换一换这段时间以来的糟糕心情。   然而,当他走到离窗户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刚准备拉开窗帘的时候。   “啪!”   窗户的玻璃被打了个粉碎。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打破玻璃,从窗户外面飞了进来,直接砸到了麦耶手中的咖啡杯上。   咖啡洒了麦耶一身,咖啡杯摔在了地板上。   “标准石油公司滚出阿尔布开克!”   “偷油贼!”   ……   麦耶目瞪口呆,他刚准备跑到窗户前看下是什么情况,却被从门外冲进来的平克顿侦探的队长一把拉了回来,摁在了地上。   “别靠近窗户!这里的人可真的敢开枪!”   麦耶晕头转向,他完全想不到,为什么这些人哪来对自己的深仇大恨。   队长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他。   这是一份《阿尔布开克早报》,今天早上新鲜出炉,头版头条,赫然写着:   标准石油公司的无耻与贪婪——煤油价格暴涨的背后   麦耶匆匆扫了一眼新闻,里面把他和他背后的洛克菲勒,形容成掠夺新墨西哥人民资源和财富的无耻混蛋。   他们通过垄断,攫取巨额的利润,并且要求那些出售廉价煤油的杂货铺关门!   这些人下一步的计划,就是继续抬高煤油零售价,让阿尔布开克的人重新滚回去烧木柴!   下面甚至还附上了杂货店甚至是警察局长的采访。   麦耶两眼一黑。   “不行,我要起诉他们诽谤!诽谤!”他挣扎着要站起来。   然而,长年在西部待着的平克顿队长,深知新墨西哥州是个什么尿性,他脑子比现在的麦耶要清楚得多。   结合上次的事情,标准石油公司和麦耶在阿尔布开克算是臭大街了,搞不好,自己也要连带着变臭。   又有几块石头丢了上来。   “要不然,我们还是下个套吧,你再运一次石油,我和兄弟们埋伏在你们后面,引诱他们出来!”队长劝道。   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先跑路为妙,搞不好等下围着的人会越来越多。   在阿尔布开克城内,他又不能像杀印第安人一样对人群进行扫射。   “费用按照办案地算,不能再算一次护送费用。”麦耶仍不忘打算盘,“这一个星期的住宿费,饮食费,预算已经超标了。”   “行,行,我请你现在别说话了,先跟我出去行不行?”队长躲过一个扔上来的石头。   十来分钟之后,一群平克顿侦探护送着麦耶从旅馆的后面冲了出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骑上了马,准备溜之大吉。   可还是被一些“热心群众”发现了。   他们倒是没有去围堵这些人,而是用英语或者西班牙语为他们送上了最为质朴的“问候”,内容涉及他们的父母和家人。   麦耶和护送他的人落荒而逃。   而在离旅馆不远的一家餐厅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牛仔打扮的黄皮肤年轻人,手里拿着咖啡杯,看着麦耶和平克顿侦探狼狈的身影。   而他的对面的长发美女,手上正拿着一份《阿尔布开克早报》,认真阅读着。   “想不到你还会写这东西。”卡米拉一边看,一边冲着陈剑秋眨巴着眼睛。   陈剑秋笑而不语。   他没告诉卡米拉,上一次的报道,同样出自他之手。   既然斯科特把媒体的资源分享给了他,他不觉得动用这些资源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他写的,句句都是真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搞一个兵工厂   在平克顿侦探的护送之下,麦耶狼狈地逃出了阿尔布开克。   在路上,麦耶反复揣摩着平克顿侦探队长的话。   他下定决心,决定按照队长所说的去做。   但那位队长一路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对麦耶的回答极其敷衍。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杜比队长?”   快要到达罗斯威尔的时候,性格耿直的麦耶终于有点忍不住了,对这位平克顿侦探队长说道。   “没有。”杜比队长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麦耶有点郁闷。   他开始心疼自己公司花的那些钱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炼油厂的大门。   破天荒地,蒂姆·林奇竟然站在门口,在等着他们。   看见林奇,麦耶身边的杜比队长一改刚才无精打采的样子,狠狠踢了自己的马一脚。   马撒开蹄子向着炼油厂大门的方向一路狂奔,很快来到了林奇的面前。   杜比飞身下马,扶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跑向了林奇。   他给了林奇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哈,好久不见,我的好兄弟,要不是你写信给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在这黄土满天的地方。”杜比拍着林奇的背部。   林奇阴鹜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微笑。   “我估算着你们应该这两天到,一大早站在塔上看着了。”   两个人互相寒暄着,看上去是旧相识。   随后到达的麦耶被晾在了一边,他极力地想插句话来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然而,这两人连话都没说完,便并排着向厂里面走去。   在快到林奇房间的时候,林奇才突然想起来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他转过头看向了麦耶:   “麦耶经理,你一路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和杜比队长有点事情要聊。”   麦耶还想说什么,可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间。   门,啪嗒一下关上了。   “这些平克顿的侦探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麦耶开始怀疑起这些人到底能不能保护公司的那些煤油了。   ……   “肯定不是来旅游的。”站在新镇镇口的陈剑秋收起了望远镜。   他先于麦耶他们两天回到了罗斯威尔。   以他对平克顿侦探的认知,这些人的实力绝不差。   如果他们真的想对付蒂亚戈那帮劫匪,应该是不在话下。   可这帮人陪着麦耶在阿尔布开克折腾了一番后,并没有采取什么直接的行动,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回了罗斯威尔。   “老大,要不要我去探探他们的虚实?”飞鸟站在陈剑秋的身后,问道。   “不用,最近大家小心点就行。”陈剑秋说道。   说罢,他又举起了双筒望远镜。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马队。   这支马队,才是他这两天一直在等的人——约翰·勃朗宁。   勃朗宁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个叫做何家生的小伙子和五六个背着步枪的华人骑着马,跟在他的后面。   从溶洞回来之后,陈剑秋就把何家生派去了勃朗宁那,并且嘱咐他好好自学英语。   这些小伙子头脑很好使,他准备重点培养,如果不出意外,后面蒙特罗斯枪店那安保工作的总负责人,就是他了。   马队终于来到了镇子口。   看着满头大汗的勃朗宁,陈剑秋微笑着伸出了手,将一块干净的布递到了他的手里。   “一路还顺利吧?”陈剑秋说道。   勃朗宁接过布,擦了擦额头的汗:“陈,你怎么想起来跑这鬼地方来的?蒙特罗斯不好么?”   “那你就要问丹佛的那些警察老爷们了。”陈剑秋又递给了勃朗宁一个水袋,“前两天在林肯郡,一个熟悉的商人悄悄跑来告诉我,说我的悬赏令还贴在丹佛警察局门口的悬赏榜上呢。”   “你可以让律师帮你搞定这些事情。”勃朗宁耸了耸肩,“我听说你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律师。”   陈剑秋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勃朗宁身后的何家生。   这一眼看过去,差点没把小伙子半条命给看没。   “哦,不是他说的。”勃朗宁和陈剑秋打交道打得比较多,赶紧解释道,“我看过你的一些商务文件,非常专业。”   两个人肩并着肩,沿着路口的道路向镇子里面走去。   一边走,陈剑秋一边向他介绍着这个新落成的镇子。   现在镇子里已经有了商店、诊所、饭店、图书阅览室。   还有一排一排整齐的、供人居住的房屋,甚至在镇子南边靠近试验田的地方,还有一个土地庙。   这个土地庙是不是首先由陈剑秋提出来的,不得而知,但肯定得到过他的同意。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他的地,爱让谁来管,就让谁来管,中国神仙比美国神仙好使。”   勃朗宁有些感叹,这才不到半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剑秋笑了笑。   当然是自己的钱、源源不断补充进来的年轻华人,还有阿斯特四世提供的资源。   作为一个房地产大亨,他虽然人在纽约,可委托管家为陈剑秋他们提供了大量的技术和资源支持。   油田附近的那些地还是他的呢,镇子得建起来,人得吸引过来,地皮价值,得炒起来。   要不然,做什么房地产?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如果你朝不保夕,时刻在与时间赛跑,你也能做到。”陈剑秋说道。   勃朗宁一头雾水,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一点。   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面,是一个简易的仓库,还有一个正在搭建的厂房。   “这里是什么地方?”勃朗宁好奇地问道。   “为你准备的地方。”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正准备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在罗斯威尔建一个兵工厂。”   “这里?兵工厂?”勃朗宁看了眼周围,一片荒凉,有点不敢相信陈剑秋的话。   “是的,还有研发新武器的实验室。”陈剑秋指了指不远处的荒漠,“靶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没在开玩笑吧?”勃朗宁看着陈剑秋。   这么大一片靶场,你是要研制什么武器啊?   “这里连铁路都没有,原料怎么运进来?枪造出来怎么运出去?”勃朗宁提出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会有的。”   “机器什么的,也都没有啊。”   “会有的。”   勃朗宁看着目光坚定的陈剑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里不久之后,还会有很多的人来,他们都需要工作。”陈剑秋指了指正在工地上搬运着建筑材料的华工们。   “另外,我还可以帮助你研发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陈剑秋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狡黠,“充足的资金、人力支持。”   勃朗宁,心动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佛罗里达毁灭者,再现江湖   “我考虑考虑吧。”勃朗宁还在犹豫。   毕竟,要是真答应了,可就得终日和这片黄土为伍了。   “我们可以干票大的。”陈剑秋嘿嘿一笑,画起了饼,“我们要涉猎各种方面,不光是步枪和左轮手枪,还有更大,更暴力的玩意儿。”   “新的武器,新的商机,更多的钞票。”   “行吧,不过,枪好说,其他的东西……”对于陈剑秋的雄心壮志,勃朗宁第一次显出一点不自信。   “要对自己有信心。”陈剑秋鼓励道,“你是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设计师。我还会替你找帮手来的。”   “嗯,不过,我不一定会一直待在罗斯威尔。”勃朗宁算是答应了。   随即,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对了,你上次订的那批货,我给你弄来了。”   陈剑秋的目光,其实早就盯着他身后那些马车了。   他搓了搓手:“拖进来,拖进来,我来看看都是些什么。”   马车驶进了院子里的仓库。   勃朗宁一车接着一车地揭开上面的罩着的布。   第一车,是五六箱连发步枪,仿温彻斯特M1873款,勃朗宁家的厂自产的,还有一些没牌子的左路手枪,陈剑秋估计也是勃朗宁私下里偷偷仿的,没什么稀奇。   第二车,是满满一车的弹药,陈剑秋翻了其中的一箱,从步枪弹药到左轮手枪弹药,各种口径的都有。   第三车,则是一些枪支的相关配件和枪油什么的,供已有的枪支进行保养。   陈剑秋招呼着华工们把枪支弹药从车上搬下来,分门别类在仓库中找地方放好。   照理说,平常在枪店里能买到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然而,后面还有好几辆马车。   陈剑秋依稀记得,他上一次是给勃朗宁提过一些“小小要求”。   勃朗宁倒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去揭开了后面两辆马车上的布。   两挺崭新的加特林机枪,出现在陈剑秋的眼前。   “市面上现在能买到的都不行,供弹方式和稳定性都很一般,我在他们的基础之上,改造了弹匣,你看看好不好用呢。”勃朗宁拍了拍其中的一挺。   “晚点再试吧,你搞两挺这玩意儿,费了不少劲吧?”陈剑秋摸了摸手摇加特林的机身。   “还行,毕竟自己厂里出来的,还算顺利,和那玩意儿比,要容易多了。”勃朗宁指了指最后的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看起来和其他的几辆,都不太一样。   这辆马车的轮子,比前面几辆的,要大。   不知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外面套了木板,从外面,看不出形状。   不过陈剑秋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   他直接从仓库的角落找到了一根撬棍,提着走到了马车的边上,一把将上面的那块布掀开,然后用撬棍把套在上面的木板,全部撬开。   一个黑黝黝的玩意儿出现在陈剑秋的视野里。   “克虏伯后膛炮,德国人的玩意儿,好东西,就是,价格有点贵。”勃朗宁叉着腰说道。   “我回头给你补个差价。”陈剑秋弯下腰,开始仔细地观察起了这个家伙。   他最初见到勃朗宁的时候,还真的问过他,能不能搞一门炮,之前在克拉克的仓库里也看到过一门炮,不过那个是前膛装填,跟这门还没法比。   “你是从哪弄来这玩意儿的?”陈剑秋盯着黑洞洞的炮口向里面观察着炮膛。   “德国人给陆军送的样品,不过陆军没采购,因为他们可能认为自己并不需要这东西。德国人又懒得再运回去,七转八转,就到了我的手里。”   勃朗宁走到了第二辆车的旁边,翻开了两个木箱,指了指里面:“弹药在这里。”   “去把丹尼叫过来。”陈剑秋转过头,对身边的李四福说道。   李四福一溜小跑,来到了丹尼一家的门口。   对于丹妮夫妇,陈剑秋兑现了他的诺言,在罗斯威尔新镇,给他们建了一个独立的新家。   这是新的镇子中,为数不多能够享受到这个待遇的。   但是几乎没有人有意见。   答案很简单,因为前几年某些法律规定,不允许女性华人进入美国境内,所以,这里的大部分华工,都是光棍。   只有少部分人有家庭。   有家庭的人,单独拥有一间屋子,这并不过分,更何况,丹尼现在还是工地的工头呢。   “女人和面包,都会有的。”陈剑秋对他们这么说。   李四福来到丹尼家门口的时候,丹尼和他的儿子霍利刚好从特蕾莎所经营的诊所回来,他正在屋子的客厅里洗脸。   “丹尼,老大找你。”李四福兴冲冲地从门外对着客厅里喊道,“有炮,有大炮!”   低着头的丹尼好像并没有听清楚李四福在说什么,他一边洗脸,一边回答道:“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炮!丹尼!老大搞到了一门大炮!”   “咣当。”   盆从桌子上摔了下来,翻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丹尼根本顾不上擦干净自己的脸,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双大手抓住了李四福的肩膀,摇晃着:“在哪?快带我去。”   两人刚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也从房子里冲了出来。   “爹,等等我!”霍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刷子。   很快,李四福带着丹尼父子来到了仓库的门口。   勃朗宁、飞鸟、阿比奥特、陈剑秋和何家生他们几个人,已经在仓库里了。   丹尼也看到了那门克虏伯后膛炮。   “这玩意儿归你照料了。”陈剑秋对丹尼说道,“你先玩儿着,后续我们还会有更多。”   丹尼绕着那门炮走了几圈,随后上下其手,如同痴汉一样抚摸着炮身。   虽然他在南北战争当炮兵的时候,用的还是前膛炮,不过装填方式不一样不是问题。   “我能试试不?”丹尼实在是手痒,忍不住提出这个要求。   飞鸟和阿比奥特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谁知陈剑秋没有丝毫在意,他指着前面的荒漠靶场:“去试试吧,靶场本来就是用来用的。”   丹尼得到了许可,便欢天喜地地搬了一箱子炮弹,对身后的霍利招了招手:   “来,让你见识一下你爹当年是怎么打炮的。”   两个上了马车,拖着后膛炮,向着靶场的方向而去。   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父子两个离开,回过身,把飞鸟喊到了身边。   他低声对飞鸟嘱咐道:“挑七八条枪,把生产编号和牌子给抹了,再弄些子弹,卖给蒂亚戈他们。”   陈剑秋又拍了拍加特林:“两挺加特林,留一挺,另外一挺也卖他。”   飞鸟的脸上有点不舍和忧虑:“老大,真的要卖给他吗?我总觉得,蒂亚戈这种人不太可靠,他实力变得太强,未必是件好事。”   陈剑秋看着飞鸟,他觉得飞鸟这段时间,成长了很多:   “没错啊,蒂亚戈这种人,喜欢飘,和我们翻脸也不是不可能。”   “那您还……”飞鸟犹疑道。   “他暂时还有用。”陈剑秋又摸了摸加特林的枪管,“狗如果敢龇牙,我就会再一次把他的牙给拔掉。”   “轰隆!”   一声巨响,把正在罗斯威尔炼油厂办公室里抠指甲的麦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么鬼动静!”麦耶从地上爬了起来,飞也似地跑出了办公室,“该不会是炼油厂或者油井出了问题吧?”   在巡了一遍场,发现一切都没什么太大问题后,麦耶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最近都什么情况?都莫名其妙的。”   他准备再去敲敲林奇队长的门,他想了一下,那个下个套的计划,是可行的,实在不行,让平克顿的人直接护送,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与此同时,在镇子外的靶场上,丹尼和他的儿子霍利,一炮把远处作为靶子的废弃空油罐车,打得粉碎。 ###第二百四十八章 油罐车运输队,又出发了   勃朗宁跟陈剑秋辞行,他要先回趟蒙特罗斯,再去趟奥格登。   他得把图纸收拾一下,然后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一下。   临走前,勃朗宁列了一张单子给陈剑秋,上面是一些基础性的设备,其他大一点的,他需要亲自去采购。   按照陈剑秋和他沟通的结果,这个中国人不想小打小闹,他打算让从费城到纽约每一位热爱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士,都用上他的枪。   不管他的阶层如何,肤色如何。   所以,机器要最先进的,人要最优秀的。   对于这个想法,勃朗宁不予置评。   他才不管谁用他的枪,他只保证自己设计出的枪,好用。   这是一个枪械设计师的职业操守。   在告别了勃朗宁之后的一个星期,陈剑秋一直待在罗斯威尔。   这个月的运油车队,又该出发了。   如果这批油再出问题,麦耶可以直接向洛克菲勒提交辞职报告了。   根据他从阿斯特的管家那里获取到的内部消息,洛克菲勒那边,已经在考虑放弃这个炼油厂了。   一个运不出来油,产量还不是很大的炼油厂,对标准托拉斯来讲,毫无意义。   他倒想看看,林奇和那些平克顿侦探们,打算怎么处理这次运输任务。   这天下午,陈剑秋正拿着锄头在试验田里和张大年一起干活。   佩克斯的河水正从刚挖的水渠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流入田地中每一列幼苗之间的沟壑中,滋润着这片贫瘠的土壤。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突然传入了陈剑秋的耳朵。   他直起了身,抬头望去。   一匹马从新镇的方向飞奔而来。   那匹马来到田埂边,李四福从马上跳了下来。   陈剑秋把手中的锄头,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华人,自己迎着李四福走了过去。   “老大,他们的运输队,准备出发了。”李四福急切地对陈剑秋说道。   “这么快?”陈剑秋拍了拍身上的土和灰。   “嗯,早上通知,拉人,油罐车都准备好了,中午出发。”   “这次是林奇和那个平克顿侦探长商议的路线,其他人完全不知道。”李四福说道,“所有的侦探和护厂队准备跟着运输队一起走。”   “哦?麦耶下了血本了?”陈剑秋有点想笑。   平克顿侦探们全程押运的费用可不便宜,麦耶看这回是急了眼了。   李四福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不过这次,我发现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嗯?”陈剑秋眯起了眼睛,来了兴趣。   李四福的观察力很敏锐,这也是他看中这个小伙子的原因之一。   “这次的队伍,比之前的要长很多,甚至要长上一倍。照理说,炼油厂一个月根本产不出那么多油。”李四福食指敲着掌心,说道,条理清晰。   “嗯,继续说。”陈剑秋示意李四福继续。   “另外,这次的队伍,除了那些侦探和护厂队,其他的都换了我们的人,麦耶最初带过来的嫡系工人,都不再用了,不过,好像是他们装载的油罐。”   “另外,他们不让我们的人携带任何武器。”   陈剑秋的手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用华工?   前几次油罐车失窃或者被抢,让麦耶起了疑心,怀疑嫡系里面有内鬼,所以用新人?   不对,麦耶这个人他了解,虽然对华工没有什么成见,但绝对不会相信华工,否则的话,也不会从最开始就用自己的嫡系。   这个决定十有八九是林奇和那些平克顿侦探做的。   不让带武器?   按照正常的逻辑,如果真的信任华工,肯定会给他们配上武器,和护卫队的武装们一起退敌。   蒂亚戈那帮劫匪,虽然战斗力一般,可真要打起来,子弹不长眼,手无寸铁的华工们只会任人宰割。   而且,他们如果要是硬抢,就算是这帮人升级了武器,配了一台加特林,也不是护厂队和平克顿侦探的对手,免不了落得个团灭的下场。   这一次,抢还是不抢?   陈剑秋立在田埂的边缘,放眼望去。   原本荒凉的罗斯威尔,如今一片生机勃勃,原先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如今长出了绿色的幼苗;工地上、田野中,到处都是华工们忙碌的身影。   北美大陆的风,刮过他的脸颊,干燥而又温热。   如今已是四月,他没有时间了。   既然洛克菲勒已经准备放弃这片地方,他不能让石油大亨的希望重燃。   陈剑秋决定踢上这临门一脚,给洛克菲勒,一个放弃这座炼油厂的理由。   “通知飞鸟他们,老团队成员,十分钟后,粮食店里,全体集合!”   ……   炼油厂的运输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长过。   林奇和杜比队长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方,麦耶跟在后面,一大队武装到牙齿的平克顿侦探和护厂队,分布在队伍的前、中、后方。   而被他们紧盯着的,则是那长长的运油队伍。   “蒂姆,这个计划应该没问题吧?”麦耶看着驱使着马车的华工们,有些不安。   他也是出发前不久,才知道林奇的计划。   “你是不相信平克顿侦探社,还是不相信林奇?”杜比队长有些不屑地看着麦耶。   他一直不太看得起这个精明到吝啬的经理人。   作为一个经理人,他是一条好看家狗;但是作为同事,他却并不是一个让人愿意相处的人。   “林奇先生最早就是在平克顿侦探社任职,和他的弟弟并称侦探社的‘西部双雄’,无数盗寇闻风丧胆,他……”   杜比队长还想说下去,但他身后的一个侦探咳嗽了一声。   杜比突然反应过来,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小林奇已经死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蒂姆·林奇的脸上,没有出现太大的波澜,他对着身后的一个护厂队的人招了招手。   那个人快马来都了林奇的身边,身后扬起一阵黄土。   林奇侧过脸,低声问道:“陈剑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们出发前,他好像还在镇子南边的地里面干农活。”   林奇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人也不敢吱声。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跟着自己的队长——蒂姆·林奇,追查小林奇的失踪。   可最近的一段日子以来,林奇便不让他再跟着。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队长,到底有没有追查出结果。   等到林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里肃杀,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旁的杜比也有点惊讶,他仿佛再次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西部叱咤风云的著名侦探。   林奇看向了每辆马车上的华工,脸色阴冷。   陈剑秋,你如果真的在乎你的族人,那就走出你的堡垒。   我有一笔账,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什么空城计?脱裤子放屁!   在炼油厂的运输车队离开之后不久,另一支队伍,从罗斯威尔出发了。   和前面的那支又长又笨重的运输队相比,这支队伍,就显得轻便了很多。   二十来匹马组成的队伍,以一个看上去相对松散的队形前行。   他们并没有全速前进,而是和炼油厂的车队,始终保持着两到三个小时路程的距离。   队伍最前方的,是骑着黑萝卜的陈剑秋,他穿上了一件暗红色的轻质外套;而在他身边的,是穿着和他同样颜色裙子的卡米拉,她背上背着的,是用厚布层层裹起的夏普思。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李四福,这个年轻人的打扮现在和陈剑秋几乎一模一样。   接下来是飞鸟和穿着背带裤的肖恩。   和往常不一样,肖恩并没有开启他的碎嘴,他只是看着在远处天空中盘旋的玉米;   阿比奥特和哈尼夫没有斗嘴,他们在各自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丹尼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霍利,这一家三口跟在后面。   再往后面的,便是十来个华人,他们都装备着勃朗宁带来的,最新款的连发步枪,腰间配带着左轮手枪。   陈剑秋还给他们配备了大刀,不过因为需要低调,所以上了刀鞘,用布裹着挂在了马鞍旁边。   “四福,前面的运输队里,有我们哪些人?”陈剑秋转过头,问道。   “牛三叔他们在。”李四福回答道。   张大年手下最早的一批人,都是他在那边的老部下,跟曾剃头以及李中堂的兵死磕过。   而那些人,一部分在前面炼油厂的运输队里,另一部分,就在这十来个华人中。   而剩下的,也都在枪店轮过岗,他们和蒙特罗斯周边层出不穷的匪帮们,真刀真枪地干过。   陈剑秋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他们持枪射击的训练。   张大年就曾经感叹过,如果当年有这些枪,自己的兄弟们,就不会死那么多。   陈剑秋又举起手,对着飞鸟打了个响指。   飞鸟拍马来到了陈剑秋的跟前。   “给蒂亚戈送过去的加特林几天前出发的?”   “收到你的命令当天,就出发了。”飞鸟面露忧色,“我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那家伙迟早会反水,不过不是现在。”陈剑秋知道飞鸟在担心什么,“去吧,你在前面盯着,有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   飞鸟点点头,拉过缰绳,拍马离开。   四天后的傍晚。   陈剑秋的队伍,出现在了林肯郡外的一丛树林的边缘。   他抬头看了看在林肯郡上空盘旋的玉米,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这帮人应该是已经到了林肯郡了。”   陈剑秋对着后面的队伍举起了手,示意队伍停下。   “老大,我们不进镇子吗?”肖恩在身后问道。   “不进。”陈剑秋翻身下了马。   “那我们不去孙三叔那吗?”这回是李四福在问。   毕竟,现在陈剑秋在林肯郡的周围有大量的土地,其中就包括一些牧场和农场。   离这里最近的农场,就是李四福口中所说的孙三叔带着一些人,在替陈剑秋照看。   “也不去。”陈剑秋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一个纸条,递给了李四福,“你就行了,让他送点补给过来,要快,动静越小越好。”   “我们就在你这里扎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明天会继续出发,我们得立马跟上。”陈剑秋说道,“当然,他们也可能半夜就出发。”   他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从陈剑秋到那些华人,都和衣而睡。   在西部的野外,你不能睡得太死,哪怕有二十来个带枪的人,也不行。   孙三叔的补给是凌晨的时候到的,而和孙三叔的补给一同到来的,是策马而来的飞鸟。   “老大!他们出发了!”飞鸟对着闻声从帐篷中钻出来的陈剑秋说道。   “他们发现你了吗?”陈剑秋从孙三叔送来的补给车上取了些肉干,装进了自己的马鞍袋里。   “没有,我摸着黑进的镇子。”飞鸟很肯定地说道,“我就在他们下榻的旅馆对面的屋顶上盯着他们,天不亮就听到了对面的响动。”   “走哪条路走了?”陈剑秋不慌不忙地问道。   从罗斯威尔到阿尔布开克的路,在出林肯郡的时候,便会出现分歧。   一条,是麦耶最早选择的那条路,被偷。   另一条,便是飞鸟带着他们走的那条,取道布兰卡山,被抢。   陈剑秋很好奇他们会选择哪条路。   然而,飞鸟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   “他们,分成两队了。”   “两队?”陈剑秋摸了摸下巴。而旁边正在准备饮用水和干粮的成员们,也是一脸疑惑。   分成两队,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减少损失?怎么可能?   且不说麦耶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带着这么多武装人员护航,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的队伍是怎么分的,你见到了没?”陈剑秋抬起了头,问飞鸟。   “麦耶带着了一队,林奇和平克顿侦探们带了另外一队。”虽然天色刚亮,不过飞鸟看得很清楚。   “武装配置怎么样?”陈剑秋继续追问道。   “麦耶的那队比较弱,有几个侦探跟着,而林奇和其他所有的平克顿侦探们,几乎都在另一队。”   “会不会是在摆空城计?”李四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有没有一种可能,林奇那边的油罐车是空的。”   小时候他就跟着爷爷看过这出京剧,诸葛孔明城楼上弹琴装逼不设防,反倒吓跑了城楼下的司马懿。   陈剑秋沉吟不语。   最薄弱的防御,往往是最好的屏障。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有一个办法。”一旁的阿比奥特突然说话了,“我们不如和蒂亚戈兵分两路,各劫一路。”   陈剑秋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不行,谁去碰林奇那边,都是硬骨头,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哈尼夫表示反对,秉承了只要是阿比奥特提出来的,他都要抬下杠的精神。   “那就让蒂亚戈去填坑呗。”阿比奥特翻了个白眼。   “不对,蒂亚戈去碰那边,打不打得过另说,就算打得过,那些队伍里的华工怎么办?”哈尼夫梗着脖子,不依不饶。   “你觉得呢?”陈剑秋突然看向了丹尼。   “还可以赌一把。”丹尼想了想,说道,“梭哈林奇这边,或者押这边大的,麦耶那边,我和飞鸟带几个人过去就行了。”   “这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哈尼夫和阿比奥特都点头道。   陈剑秋想了一下,并没有下达命令。   他走到了黑萝卜的边上,整理了一下马鞍,回头问了一下众人:“粮食和水都准备好了吗?”   大家纷纷点头。   “那都上马!准备出发。”陈剑秋对着众人挥了下手,“具体的情况,要到现场具体分析。”   “绕道林肯郡,去两条路上看看。”   晨曦微露,一众人马在晨光的照射下,飞奔在镇外的平原之上,留下阵阵马蹄声,踏破这黎明的寂静。   “到了!”领路的飞鸟突然勒住缰绳,指着前方的一排车辙印,“这是新路,也就是我带着他们走的,现在是林奇他们去的方向。”   陈剑秋和众人停住了马。   陈剑秋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了路边上,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地上的车辙印。   随后,他翻身上马。   “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几乎也是一样,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车辙印子。   陈剑秋手伸了过去,用手指节比了一下车辙印子的深度。   比之前那条路上的,要浅很多。   他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什么空城计?”陈剑秋摇了摇头,“完全是脱裤子放屁。”   陈剑秋重新上马,指向了之前的那条路,同时对飞鸟还有其他人说道:   “第一条路,出发,飞鸟,快马通知蒂亚戈,第一条路上,等他们!” ###第二百五十章 赌局玩家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说法,在一定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这条路通往哪里,走路的人往往心里也是有数的。   林奇之所以敢有“一往无前虎山行”的勇气,是因为,他一直认为,只有他们进了山,这座山才有理由被称为虎山。   “再往前,就是布兰卡山了。”   杜比队长对前面的林奇说道。   两个人骑着马,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们刚路过一棵不知生于何时,也不知死于何时的树。   这棵树,像路标一样矗立在路边,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队伍最前面的两匹马和队伍保持着一定距离,这个距离,恰好让后面的人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按照上次运送人员的说法,他们就是在前面的地方被劫的。”   林奇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和周边荒野格格不入的高山,点了点头:“嗯,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万一,他们赌一把,全部押在我们这边怎么办?”杜比有些担心。   “陈剑秋一定会选择死磕,可那些墨西哥匪帮,却不会。”林奇端坐在马上,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而上下。   “那帮吃软怕硬的家伙,怎么可能听陈剑秋的话,放着软柿子不捏,跑来赌二分之一的机会,和我们干?”   林奇轻蔑地一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杜比队长调整着自己的语言,他看着周围,有些忌惮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加快点速度。”   “没有如果!杜比!”林奇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我们逃避不了!陈剑秋欠我,欠平克顿一笔血债!”他直视着杜比的眼睛,“你不会忘了自己来的目的,真的以为自己是来替标准石油公司运那些油罐车的吧?”   杜比不再言语。   蒂姆离开平克顿之后,自己和小林奇就一直负责着平克顿在西部的业务。   虽然他和小林奇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可一队平克顿侦探在这里莫名消失,连尸首都没见,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个损失是平克顿侦探社所无法承受的。   而根据他们和蒂姆的调查,蒂姆的弟弟,小林奇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林肯郡。   他追踪的目标,就是那个名叫陈剑秋的男人。   蒂姆·林奇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十来天,研究了所有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   当杜比带着侦探们来到罗斯威尔时,蒂姆·林奇终于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而自己的弟弟,百分之百死于他的手上。   “那我们要不要放点暗哨出去?”杜比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一路上,林奇都没有让他们留人在后面观察,这让他感到不解。   不做侦查,这和林奇以前的行动风格完全不符。   “我们留点人在后面,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话我们好得知。”杜比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陈剑秋一定会来,他一定跟在后面!”林奇非常肯定地说道,“对于他这种能力的人,暗哨一定会被发现,只会打草惊蛇!”   杜比将信将疑。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老上司。   ……   三个小时后,陈剑秋的队伍,也出现在了山的入口处。   “这棵树看起来好奇怪啊。”肖恩盯着路边那棵路标式的枯树,抓了抓脑袋。   他一直在研究这棵树的形状到底像什么,是稻草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眼前进山的路,只有一条,按照飞鸟的说法,出山的路,也只有一条。   这也是他向陈剑秋汇报后,陈剑秋选择这条路作为蒂亚戈打劫的那条路的原因。   一条山路,两头堵,你可以往山上躲,但是想要出去的话,你,跑不掉。   “老大,我们要不要弃马,从山上林子里走?”飞鸟比较熟悉这里的地形,“这里就一条路,如果林奇他们留了人,我们很容易被发现啊。”   众人抬眼望去。   飞鸟说得没错,路两边乔木林立,而没有乔木的山坡上则怪石嶙峋,随便一棵树后面,或者是哪块石头后面,都有可能藏着暗哨。   “恐怕,没这个必要了。”陈剑秋突然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陈剑秋带着队伍跟了一路,这一路上,他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从天空中玉米的反应来看,这一路上,林奇并没有留观察哨或者暗哨。   这不符合常理。   而当他路过那棵老树,看到山路两边陡峭的山脊的时候,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闪了出来。   林奇,他其实是在等自己。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运油车队,也不在乎什么标准石油公司。   从换那些华工开始,这个用心狠毒的家伙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自己引出来,引出那个他不敢动手的罗斯威尔。   想到这里,陈剑秋笑了。   因为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然而,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鹰哨。   陈剑秋看向玉米盘旋的方向,在一块石头的后面,露出半个黄色宽檐草帽的帽檐。   卡米拉解下了背上的步枪,刚准备揭开上面罩着的布。   然而,陈剑秋却阻止了她。   “别动手,不是林奇的人。”   林奇也好,平克顿侦探社的侦探也罢,他们都是西装革履,绝对不会戴这种宽檐的草帽。   只有墨西哥人才会喜欢戴那玩意儿。   “看样子,我还是比林奇,更了解一点蒂亚戈。”陈剑秋转向了飞鸟,嘴角挂上了微笑。   飞鸟并未感到轻松,他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前鳄鱼帮帮主。   布兰卡山中的这场赌局,到目前为止有三个玩家。   其中两个人在互相博弈,猜测着对方手里的牌,而剩下的一个,则被蒙在了鼓里。   “老大,我们真的要听那个中国人的,跟平克顿干上一架啊?”一个脸上划了一道疤的劫匪,问身边的蒂亚戈。   他们早早就埋伏在了道路的两旁,还是之前抢劫运油车的那个位置。   “要不然呢?”蒂亚戈抚摸着身旁加特林的枪管,盯着下方的山路,说道,“我们现在有加特林啊。”   “对啊,我们有加特林啊!老大!”那个刀疤脸骨碌碌地转着眼珠,说道,“我们现在兵强马壮,怎么还能替那个中国人打下手?”   “再说了,万一那个中国人把我们当憨包怎么办?”刀疤脸继续说道,“我可听说了,运油车可是分了两路,另一路只有几个人守着,那个中国人,怕不是带着人去那边了。”   蒂亚戈抓了抓头,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这个刀疤脸虽然长得丑,不过说得好像有些道理啊。   自己好歹也曾经是一方诸侯。   大丈夫怎能久居于人下?   自己每次见到陈剑秋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这样下去,怕不是一直会被小弟们笑话。   “老大!老大!他们来了!”   正当蒂亚戈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谁来了?慢慢说。”蒂亚戈看着部下,皱着眉头问道。   “都来了,平克顿的侦探们,还有,还有陈老板。”探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双手撑着膝盖,“陈剑秋,陈老板,带着二十来号人。”   听到“陈剑秋”这三个字,蒂亚戈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脑袋仿佛突然清醒了。   他的某些不好的回忆,被重新唤醒了。   “油搞到了,你他妈的替我卖出去啊?”他一脚踢在了还蹲在他前面的刀疤脸的屁股上:“陈老板不是来了吗?检查武器,准备接客!”   在山谷的另一头,陈剑秋骑着马,笑了。   赌局的玩家人数,在林奇眼里,是三个,而在他的眼里,却只有两个。   因为,那个蒙在鼓里的,只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张牌而已。 ###第二百五十一章 老兵不死   牛三今年四十来岁。   他的父亲,原本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可被官府当了长毛抓了起来,活端端丢了脑袋。   那年,他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于是,他便跟着自己的哥哥——牛二,投了长毛,跟了英王,入张大年麾下。   你说我是长毛,我便是长毛吧。   等到他再回到桐城的时候,牛三第一个冲进府衙,剁了那老爷的头,挂在了杆子上,挑在了院墙外面。   后来事败,跟着张大年远渡重洋,来到了美利坚,死了哥哥,苦苦求生。   岁月和苦难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可陈剑秋的出现,点燃了他心中的一团火。   他是这样,他身边的那些人,也是这样。   这些人的履历中,有一段职业经历,是造反!   麦耶,不知道这一点,林奇和杜比,更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几天前,当他们几个被喊到油罐仓库,临时被通知要去运送油罐车,且不能携带武器时,牛三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他用生疏的英语,对麦耶说道:   “先生!您也是知道的,上一趟运送油罐车的车队被抢了,我们没有武器,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麦耶此时也是刚得知计划,他正满脑子琢磨着林奇的意思,所以心不在焉地指着外面全副武装的护厂武装队和平克顿侦探:   “有他们护着,你们出不了事。”   牛三看了一眼那些人手里黑漆漆的枪,一阵冷笑。   作为一个拥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造反者,这样的话术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枪,恐怕不会是来保护自己的。   一个平克顿侦探从仓库外面走了进来。   他巡视了一圈,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嘴里叽里咕噜对着麦耶说了一通。   “马上!出发!”麦耶对着仓库里喊了一声,自己牵着马出去了。   看样子回去拿武器是来不及了,牛三的目光,在仓库里面扫了一圈,最终只在墙角的位置,发现了好多把锤子和固定扳手以及一个工具箱。   牛三冲着其他华工使了个眼色。   这些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牛三装作检查油罐车,绕到了车的后面,而其他人,则站在了马车的旁边,替他挡住了门口侦探们的视线。   牛三悄悄摸到了墙角,迅速拿起了那些工具,然后一个传一个,递到了其他人的手里。   而他自己,回到了马车的边上,把从工具箱里找到的一把剪刀,塞到了自己的座位下面。   运输队进入了布兰卡山后不久,林奇叫停了车队。   他抬头观察了下周边的地形,随后下了马,对着身边的杜比点了点头。   “这里不错,就在这里动手吧。”   杜比把身边的一个佩戴着蓝色领结的平克顿侦探叫到了一边,在他的耳边吩咐了一阵。   侦探的神色,起初是讶异,随后是犹豫,然后开始变得凝重。   “我们必须得这么做,想想我们死去的那些兄弟。”杜比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说道,“他们这些外来者,应该付出代价。”   侦探下定了决心,他将命令,一个个告诉了下面的侦探和护厂队成员们。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提着枪,熟练地将车队围了起来。   “快点!下来!”他们用枪指着车上的华工们。   “把那些华工捆起来绑在煤油车上有用吗?”杜比走到了林奇的身边。   “陈剑秋一定会救他们的。”林奇阴阴地笑道,“我了解他,这就是他的弱点,毫无意义的责任感。”   杜比也笑了:“然后,他们会和这些华工们一起,葬身于火海和我们的子弹下。”   两个人背朝着车队的方向。   这些事情,让小弟们去干就好了,他们自己在当小弟的时候,这些事情没少干。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个侦探的怒斥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林奇和杜比急忙转过身。   那个被杜比耳提面命的侦探,此刻正站在牛三的车面前,弯腰查看着油罐车的下面。   那里,正一滴一滴地向下滴着透明色的液体。   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煤~”他的话还没说完,现场陡然生变。   身边的牛三已经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一使劲,将他的身体撂得失去了平衡,拖了过来,挡到了身前。   牛三背靠着油罐,另一只手上的剪刀,已经抵住了侦探的脖子。   “来啊,一起死啊!兔崽子们,你爷爷我杀辫子军的时候,你们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牛三像一只猛虎,死死地盯着周围的这些平克顿侦探们。   周围侦探的枪都举了起来,瞄准着这个悍不畏死的华工。   但他们又投鼠忌器,害怕他一剪刀攮死身前的侦探。   更重要的,是害怕引爆了他身后的油罐。   这些油罐车被聚到了一起,原本是林奇为陈剑秋准备的,一旦爆炸,那可真就是一个大号炸弹,这附近的人,都得被掀上天。   侦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牛三的身上,其他的华工,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座位下面。   “原计划不变。”林奇非常地冷静,下达了命令。“后退!远离油罐车!”   “哪个华工敢动,就打死哪个。”   侦探们从犹豫中醒悟了过来,准备往后撤退。   牛三心里焦急异常。   他知道,什么时候这帮人退到了林子里面,什么时候,自己和同伴们,就将面对死亡。   他顾不得许多,一声怒吼响彻山谷。   “动手!”   几乎是同时,这些老兵们抽出了自己座位下的锤子和扳手,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侦探们。   这些年轻的侦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整蒙了,他们没想到,这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华工,竟然个个如此悍勇。   尽管他们手中有枪,尽管他们人数占了绝对的优势,可一瞬间,竟有七八个人被扑倒在地,头上挨了一记重锤。   现场一片混乱。   “砰!”   杜比手中的枪响了,击中了一个华工的背部。   这个华工刚一锤子砸死了一个平克顿侦探,准备起身寻找第二个猎物。   中枪之后,他的身子一歪,可并没有倒下,而是继续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朝向了杜比,表情狰狞,如恶鬼一般。   杜比清晰地看见,他胸口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   队长纵是见过世面,也被吓到了,向后倒退了几步,他拇指迅速地复位击锤,准备开第二枪。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但中弹的并不是那个华工,而是杜比自己。   他的脑袋,被一个子弹击穿了。   紧接着,枪声密集响起,一排侦探如同被割了的麦子一样倒下。   不远处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支马队如疾风般而至。   马上之人,人人持枪,枪口,都对准了这边的平克顿侦探们。   而刚才打穿了杜比队长脑袋的,便是队伍中首当其冲,冲在第一个的那个。   陈剑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双持狂暴战   在判断出林奇的真实目的后,陈剑秋快马加鞭,带着众人沿着山路策马狂奔。   除了黑萝卜和飞鸟他们的几匹马以外,剩下各个华工的马,都是陈剑秋在林肯郡的牲畜交易市场精挑细选而来。   清一色的优种夸特马。   如果林奇真的不管不顾,以复仇为目的,牛三和那些华工的性命,那可就危险了。   过了山口之后,往里面的山路变宽,而陈剑秋和身后众人的马,也越来越快。   当他们赶到林奇选定的埋伏点时,恰好赶上了华工们的暴起。   此时油罐车附近一片混乱,华工和侦探们厮杀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种场景,不但林奇没有料到,陈剑秋同样也没有。   林奇原先的设想,是在周围的山上埋伏好,等陈剑秋来救人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陈剑秋的打算,则是让卡米拉架好枪,借助侦查的优势伺机救人。   如果蒂亚戈和他的劫匪们能够提前加入战团,来个前后夹击,那胜算更大。   然而,事情的发展,都比他们想象的要快了一点。   这是一场遭遇战!   位于队伍前方的林奇正在集结尚未陷入肉搏的侦探们。   这些侦探们在自己的首领——杜比队长被击杀后,第一时间手足无措。   “射击!要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林奇说完,便一枪击中了眼前的华工。   这个华工和一个平克顿侦探抱在一起,子弹同时贯穿了两人的胸膛。   “去占据高点!”林奇指着路边的山坡上的石头掩体吼道。   三个平克顿侦探拿着枪向着山坡上冲去,却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声惨叫半跪了下来,他的小腿中弹,胫骨被打了个粉碎。   第二个直接胸部被贯穿了,闷哼一声,仰面向后倒去,随后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第三个人如遭雷劈一般,缩了一下脖子。   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身向着子弹来的方向瞄准。   可他的头还没转过来,就已经被一颗子弹打出了飞溅的血花。   陈剑秋和卡米拉双枪合璧,三颗子弹解决了三个出头鸟。   这种地形下,占据了高点将是对下方肉搏的人群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他们不会让平克顿的侦探们轻易掌握高点。   卡米拉举着枪,在人群中寻找林奇的踪迹,陈剑秋却已经打完了手中温彻斯特的十三发子弹。   这十三发子弹,至少带走了包括杜比队长在内的七八人的性命,没被打死的,也失去了战斗力,被手持锤子和扳手的华工敲碎了脑壳。   五十米。   “冲进去!”   陈剑秋抽出了那把泵动式霰弹枪,俯下身,贴在黑萝卜背上,开始冲锋。   “陈!剑!秋!”   林奇恨得咬牙切齿。   他在人群中看得真切,那骑马冲在第一个的人,不是陈剑秋是谁?   在罗斯威尔我动不了你,可今天你竟然敢带着二十来号人来冲我的阵!   弟弟的仇,他今天一定要报。   林奇瞬间掏出了腰间的第二把左轮枪,和第一把枪一前一后,“啪啪”两枪打了过去。   这是他的绝技之一。   两枪连发,一枪打现有位置,另一枪打预判。   小林奇的打法有一半是跟他哥学得,而他哥,也将这种打法用得炉火纯青。   你躲得了我第一颗子弹,躲得了第二颗吗?   然而,马上的陈剑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   但就在林奇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陈剑秋的身影突然从马上消失了。   两颗子弹打了个空,林奇的视野中,则失去了陈剑秋的踪迹。   那匹黑马快得惊人,它和背上的主人已经在眨眼之间杀到了阵前,一头撞进了人群。   而他的主人,也已经从马上跳下,杀入人群。   一个正举枪瞄着华工的侦探,被黑萝卜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了出去。   黑萝卜的胸口顶在了他的身上,那人如遭重锤,委顿在地。   陈剑秋冲上前去,补了一枪,彻底宣告那个侦探的死亡。   一个华工被一个高他一头的侦探摁在了地上,他们的武器,散落在两人的身边。   侦探在力量和体重上占据了优势,他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准备拔出左轮给身下华工的脑袋上来上一枪。   “去死吧,你这个杂种!”   侦探一句咒骂还没说完,冷不防自己的腰间挨了一记重击,整个人从华工的身上飞了出去。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刚准备起身,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这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看到的一个场景。   侦探的身体再次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身上、脸上,多了密密麻麻的弹孔。   陈剑秋把华工从地上拉了起来,把手中的霰弹枪递给了他:“小心点,别伤了自己人。”   他从地上捡起了两把扳手,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这个固定扳手,是炼油厂里的工人用来拧大螺丝的,一般双手拿着,用身体的重量向下压。   然而,在陈剑秋的手里,却觉得是将将好。   他双手握着扳手,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目标正专心致志地和一个华工对决,冷不防一把扳手从下面击中了他的下巴。   他的牙和血污一起飞了出去。   而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匪夷所思地看到了自己的下巴,随后感觉后脑勺挨了一下,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陈剑秋挥出去的扳手去势未尽,后颈却突然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一个侦探在不远处,正准备调转枪口,指向他。   这个侦探原先瞄得是另外一个华工,可那个华工和自己的对手纠缠着滚到了地上,他一时间无法下手。   他抬起头,发现了一扳手敲死了一个侦探的陈剑秋。   他将枪口调了过来,指向了陈剑秋,刚准备扣动扳机,却对上了陈剑秋的眼神。   冷冽如寒风。   侦探猛地一哆嗦,下一秒,一个硕大的扳手飞到了他的眼前。   扳手狠狠地击中了他的鼻梁,陷进了他的面部,一击将他的脸砸得血肉模糊。   他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扳手悬在半空中还未落地,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握住了。   陈剑秋眨眼间已经来到了侦探的身边,接住那把扳手,连同另一只手上那把,高高抡起,“啪啪”击打在了侦探脸上。   侦探的脸变成了一坨烂肉。   陈剑秋的身后的人也已经杀了进来。   他们打完了手上连发步枪的子弹,便不再浪费时间装弹,而是抄起马上的大刀,跟随着陈剑秋近身肉搏,一边杀敌,一边解救自己的华工同胞。   李四福虽然年轻,不像自己的这些叔叔们一样,曾经在沙场待过,不过,他却是冲得最靠前的一个。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个湖南伢儿驾着胯下战马,挥舞着大刀,一路杀到了牛三的跟前,直到他的马,被平克顿的侦探们乱枪打死。   而李四福的手臂上也中了一枪。   然而他面不改色,从死马上拔出另一把刀,忍着痛,奋力丢给前方的牛三。   “牛三叔!接刀!”   此时的牛三已经捅死了那个被自己挟持的侦探,他抢了一把左轮,打光了枪里的子弹。   他此时浑身上下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平克顿侦探的。   然而,当他看到冲进来的陈剑秋,并且接到李四福的刀时,顿时豪气万丈。   “好!好!好!”   牛三连呼三声“好”,便挥舞起那把刀,杀向那些平克顿侦探们。   而此刻的陈剑秋,又是一扳手砸断了一个想跑的侦探的一条腿,他踏步向前,一把揪住那个侦探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林奇,在哪里?”陈剑秋冷冷地问道。   侦探看向陈剑秋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指了指队伍的前方:“他,他在那里。”   陈剑秋向着他指得方向看去。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战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带债归西   而此时林奇,已经摆脱了华工们的纠缠,冲出了人群。而他的身边,已经纠集起了一队护厂队成员以及少量的平克顿侦探。   这些人,有些是有经验的老侦探,有些是林奇的下属,有些,则是陆陆续续从人群里逃出来的。   他们在车队的前方的不远处的路上,围绕着林奇,构筑成了一道防线,同时不断地向着人群射击。   林奇并没有大声招呼所有车边的人过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这一嗓子真的喊了,和华工们纠缠的那部分侦探都会心生退意。   他们一往这边跑,华工和陈剑秋他们也会和败兵们一齐涌来。   他这道防线,是绝对抵挡不住这样的冲击的。   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有了阵地,稳住了军心的平克顿侦探和护厂武装队们,这时候才显示出他们在射击精度上的优势。   他们不断将子弹射向正在和侦探们肉搏的华工,然后再将阵线逐步向前推进。   即使是油罐车边的平克顿侦探死绝了,获得胜利的华工和陈剑秋的属下们,也将不得不面对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在这种距离下,他们就等着被排队枪毙吧。   油罐车边的厮杀,仍在继续。   飞鸟手里的印第安战斧,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还在不断往下滴血,这位印第安战士化身死神,用斧头削去了一个又一个侦探的脑袋;   阿比奥特手里的左轮手枪就没停过火,他手里的这把左轮口径和装药量都让勃朗宁改过,基本一枪打中脑袋就得去半边脸;   丹尼和陈剑秋一样,捡到什么用什么。他金色的头发上,也满是鲜血。   他的力量非常大,无论是板子、锤头、甚至是马车上掰下来的木辕,在他手里,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其他的老兵们,自觉地两到三个人结成了一组,刀枪并使,配合杀敌。   他们本就拥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只不过,换了一种敌人而已。   油罐车的附近,很快就躺满了平克顿侦探和护厂队的白人尸体,战场的态势,也越来越明显。   平克顿的侦探们,已经接近全军覆没了。   “所有人检查子弹存量,交替保持火力!”林奇下达了命令。   在他看来,对油罐车边人的绞杀,即将开始。   人员伤亡到一定数量,那些平克顿的侦探们就会溃败,战线,就顶不住了。   然而这时,一颗子弹,突然从林奇背后的方向射了过来,击中了他身边的一个护厂队的成员。   枪声,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老大,我们,好像被夹击了。”一个护厂队的成员指着他们身后的方向,面如死灰,一些戴着草帽的墨西哥人,零零散散地出现在了道路的两边。   他们向着这个方向,不断地进行着射击。   是蒂亚戈的人来了。   “妈的,还说没打起来,你看看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再晚点来肉都没得吃了。”蒂亚戈拿着枪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又踢了刀疤脸的屁股一脚。   这个资深劫匪在预先埋伏的地点,等得焦躁不安,一听到枪声,便立马带着人赶了过来。   “老大,我们完了。”那个护厂队的成员带着哭腔,“那些墨西哥劫匪,真的来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些墨西哥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奇喃喃自语道。   这帮人,即将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射击那些油罐。”林奇的脸,恢复了冷漠,仿佛在命令将一根蜡烛点燃。   侦探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林奇:“林奇先生,那边还有我们的人!”   林奇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的下属,他也懒得跟这些人费口舌。   他从口袋里取出几颗特制的子弹,塞进了自己的枪里。   这些子弹,就是他早先准备好的,用来引爆那些油罐的。   第一枪击穿油罐漏油,而第二枪,撞击摩擦产生火花,引燃那些煤油。   运气好点爆炸,运气差一点也会让油罐车的周围,变成火海。   他举起了枪。   身边的侦探们刚想阻止他,却被护厂武装队的人用枪顶住了脑袋。   侦探们停止了自己的呼吸,他们盯着林奇手上的那把枪。   这把枪一旦击发,将给眼前那些还在厮杀的人们,带来毁灭。   然而,当林奇举枪的时候,陈剑秋也在不断寻找着他的踪迹。   在一扳手敲死一个不知死活,杀红了眼,嗷嗷叫着向他冲来的平克顿侦探之后,他看向了队伍前面的方向。   站着的人少了,人影逐渐变得稀疏。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状态。   人影晃动,中间露出了一丝缝隙。   而透过那些缝隙,陈剑秋看到了护厂队长的那张脸,他的眼睛,和他手中举起枪的准星。   这个缝隙存在的时间,或许只有一秒钟。   但是足够陈剑秋拔枪射击再加上子弹飞过了。   正在厮杀的人群,丝毫没有意识到子弹划破空气,掠过他们的身边,飞向身后的方向。   正准备扣动扳机的林奇,显然没有注意到这颗子弹的临近,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油罐车上。   这颗子弹毫无征兆地划过准心,钻进了林奇的眼眶中,再从他的后脑贯穿而出,绽放出绚丽的血花。   陈剑秋没有再补一枪,一来那个缝隙,已经消失不见了,二来,他知道,这一枪,肯定会要了林奇的命。   他把枪里剩下的子弹,都献给了还在挣扎的侦探们。   他没有打算留活口。   林奇带着两笔账去了另一个世界,平克顿的账,他就索性再添一点。   没了首领的平克顿侦探们和护厂队们,终于崩溃了,他们连滚带爬地四散而逃。   然而,这片山谷只有这一条路,不如不往陈剑秋那个方向跑,就只能往蒂亚戈那跑了。   墨西哥人兴奋地搓起了手:“来来来,把我刚买的加特林推上来。”   几个人把马拖着的加特林卸下,推了上来。   刀疤脸摇起了加特林的摇柄,而另外一个劫匪,开始替他装弹。   加特林扫射的子弹,在平克顿侦探们的头上肆虐,道路的中央没有掩体,加上其他劫匪的补枪,剩余的人很快伤亡殆尽。   刀疤脸兴奋地大声嚎叫,他脸上的刀疤开始泛着红色,而一旁的蒂亚戈,脸也涨得通红。   而追着那些逃跑的平克顿侦探的第一批华工,也已经接近了林奇他们原先的战线。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也快要进入了加特林的射程了。   “老大,陈老板的人过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停了?”蒂亚戈的一个手下,想提醒一下自己的老大停止加特林的射击,以免造成误伤。   可刀疤脸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手中的摇杆仍在摇着,而蒂亚戈,不知是聋了,还是傻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竟然并没有立即阻止自己的这位手下。   甚至,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加特林的声音,让他血脉偾张。   蒂亚戈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华工们,他们有的受了伤,有的死了。   陈剑秋和他的队伍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蒂亚戈要挑战下陈剑秋的底线。   突然,加特林的枪声戛然而止。   蒂亚戈扭过头一看,发现刀疤脸正趴在加特林上,他的脑袋,已经爆开了,鲜血和脑浆喷到了枪身上。   陈剑秋出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手里拿着另一把“和平缔造者”,枪口正冒着烟。   陈剑秋歪着头看着蒂亚戈,一言不发。   不好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蒂亚戈的脑袋里,占领了他的智商高地。   “艹,我还以为平克顿的人还没死完。”蒂亚戈一脚把刀疤脸的尸体从加特林上踢开,同时破口大骂,“真他妈的是个瞎子,死了活该。”   “你是在说他还是你自己?”陈剑秋手中的枪仍没有放下,慢条斯理地说道。   蒂亚戈身边的人想动枪,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额头上汗如雨下。   “这批油你自己销吧,我要利润的百分之八十。”陈剑秋丢下了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八成!老大,他要八成!”蒂亚戈的手下瞪大了眼睛,“他把我们当要饭的!”   “闭嘴!”蒂亚戈吼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帮派,好像在这次战斗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八成,好像很合理。   这么一想,蒂亚戈就好受多了。   有钱拿,就不错,大不了,自己可以卖高一点嘛。   不过,陈剑秋没有告诉他,给他的两成,是让他背锅的费用。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炼油厂姓陈了   麦耶安全地到达了阿尔布开克的火车站。   他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车队马车上一个个的空油罐和侦探们茫然的表情。   刚和林奇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最担心的是那帮劫匪抢到了空油罐后恼羞成怒,把他吊在树上打靶。   可一想到公司的油能够大概率安全到达阿尔布开克,他咬了咬牙,做好了成仁的准备。   他甚至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自己面对劫匪时义正辞严的表情,这样,不至于丢了标准石油公司的脸面。   然而,当他真正安全抵达阿尔布开克时,他突然担心了起来。   如果自己这边风平浪静,那林奇那边,岂不是要遭重?   不会的,不会的,那边的队伍,有林奇的护厂队和杜比的大部分平克顿侦探,绝不可能出现什么危险。   然而,麦耶肯定不知道几十年后,他的一个叫墨菲的工程师晚辈所提出的一个理论: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他并没有等到另一支车队的到来,而是等来了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运输队中,只有驾着马车的一些华工们活了下来。   他们出现在了阿尔布开克警察局的门口,向他们告知了这个消息。   “那些劫匪,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加特林。”一个活下来的华工对闻讯而来的记者展示着他大腿上的枪伤,“杜比队长和平克顿的侦探们都很勇敢,他们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那油呢?油怎么样?”麦耶急切地问道。   “我们兄弟都死完了,你还管你的油?”一个情绪激动的平克顿侦探揪住了麦耶的衣领,冲着他吼道。   “是啊,我们华工兄弟也死了那么多!你却只关心你的油!”那个受伤的华工也来到了麦耶的身边。   他的愤怒不是假的,确实有五六个华工死在了这次的袭击中,只是其他受伤比较严重的,都已经被陈剑秋带回了罗斯威尔。   主谋林奇和杜比已经死了,麦耶虽然不完全知情,但也跑不掉。   看热闹的记者一点也不嫌事儿大,直接问麦耶:“请问,标准石油公司将如何处理这次事件?这次的事件,是不是和标准石油公司前段时间在新墨西哥州的非公平竞争商业行为有关?”   被揪住衣领的麦耶面如死灰。   记者的话,他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的总经理职位,也和那些消失了的油罐车一样,和他说再见了。   可周围的侦探,见他如丧考妣的神情,却以为记者猜到了事情的一二。   他们就是商业斗争的牺牲品。   “畜生啊!”侦探的拳头扬了起来,一拳砸到了麦耶的脸上。   麦耶被推倒在地,人群围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对他进行殴打。   这些人里,不光是幸存的平克顿侦探和华工,还有一些围观的阿尔布开克群众,其中,就有卖私油的杂货店老板——福布斯。   他踹得是最起劲的。   一边踹,一边骂:   “狗杂种,现在没人拿枪护着你了吧!”   远在克利夫兰的洛克菲勒得知了这边的消息,震怒异常,他动用的各方面,甚至是在共和党内部的影响,向新墨西哥州州长——莱昂内尔·艾伦·谢尔顿施压。   然而,众所周知。   流水的州长,铁打的斯科特。   按照斯科特的意思,他原本并不打算搭理铁路大亨,他只盼望着这个人和他的标准石油公司早点从新墨西哥州滚蛋。   新墨西哥州是他的天下,绝不允许出现一个不受他控制的人或者公司出现。   然而,毕竟这是一桩死了大几十号人的抢劫案,纸里包不住火,总归是要给外界一个交代。   于是,州长对外宣称,阿尔布开克的警察们,已经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对真相的调查中。   可私下里,两位共和党大佬却把那位警长喊到了办公室里。   “慢慢查就可以了。”斯科特不紧不慢地说道。   警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我们已经查到了是谁了,只是……”   斯科特心念微微一动。   他猜测这场行动很有可能是陈剑秋策划的,因为这很像那个年轻人的风格,而这一切,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赶标准石油公司出去。   尽力地完成自己下达的命令,斯科特很满意;手段毒辣,不留活口,斯科特很开心。   然而,这些平时跟猪一样的警察们是怎么发现的?自己到底要不要替他擦屁股?还是直接果断抛弃?   他的心里有些不定,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背着手,州长和警长都看着他。   “你继续说吧。”斯科特说道。   “这个人,您可能认识。”警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折了几道的纸,展开后递给了斯科特。   这是一张版面极大的通缉令。   斯科特瞟了警长一眼,把通缉令接了过来。   一张墨西哥的面孔,下面是一长串的全名。   “最近阿尔布开克附近又出现了一批低价煤油。”警长抓了抓头,说道,“我们去查了,供货的是一帮墨西哥人。”   “他们好像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头儿是谁,就是那个圣菲前鳄鱼帮头目,蒂亚戈。”   “他们说……”警长的言语有些犹豫。   “他们说什么?”州长和斯科特同时问道。   “他们说蒂亚戈要重建鳄鱼帮,他们要,扬名立万!”   “赏金再翻一倍吧。”斯科特把手中的悬赏令撕成了碎片,丢进了桌子边的垃圾桶里。   警长所获得的情报,并没有问题。   蒂亚戈确实是飘了。   他开始重新扯起了鳄鱼帮的大旗,逢人便吹嘘自己杀死了一整支平克顿侦探。   那些新墨西哥七零八落的匪帮成员们,终于看到了一丝匪道中兴的希望,纷纷前来投奔他。   鳄鱼帮取代了鬣狗帮,成为了新墨西哥州南部最为有名的匪帮,而蒂亚戈在盗匪届的地位,也赶上了被陈剑秋一枪崩死了的埃尔南德斯。   他的赏金,翻了一倍。   洛克菲勒又加了一笔巨款。   凶手必须死,他的脸,丢不起。   而对于罗斯威尔的那个炼油厂,他彻底放弃了。   没有铁路,运输不畅,产量小,采油和炼油成本高昂,采多少,炼多少,亏多少。   这个油田,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托拉斯版图中。   他把自己的儿子喊过来臭骂了一顿,随后带着他跑到纽约,找到了阿斯特,商量着把这个炼油厂的股份统统卖给他。   小阿斯特的态度很坚决。   没兴趣!   煤油的销路和定价权,全掌握在你标准托拉斯的手上,我买个新墨西哥州的炼油厂,有什么用?   就因为你在新墨西哥州名声臭了,让阿斯特家族去顶锅?   同是共济会里这一山的狐狸,你装什么聊斋?   小洛克菲勒好说歹说,开出了极低的报价,阿斯特四世,才答应了。   而一个星期后,这些股权,又原封不动地以原价转到了陈剑秋的名下。   罗斯威尔油田和炼油厂,正式姓陈了。   在此期间,陈剑秋还收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布雷克心态炸了。   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迟迟无法开工,这让圣菲铁路公司的其他股东们非常不满。   他们集体要布雷克从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上滚下来。   布雷克捂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正当他的眼泪,从手指缝中流出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布雷克先生,我们现在,可以聊聊铁路股权的事情了吧?”   布雷克抬起头,看到了陈剑秋那张年轻的脸。   “我早提醒过您,这条铁路,如果我们不同意,您是建不了的。如果您同意这一点的话,对那件事的调查,会立刻停止。”   布雷克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法案   1881年3月23日   华盛顿,国会大厦。   天气并不是很好,天空中云层密布,偶尔会有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照射在国会大厦中间的白色的圆顶上,映射出惨白的光。   一阵寒风吹过,吹得树上那些已经抽出的嫩芽,又重新卷了起来。   初春的美利坚,乍暖还寒。   和外面的寒冷相比,国会大厦内部的众议院里,吵架却吵得热火朝天。   “尊敬的议长先生,请允许我再次陈述我的观点,太平洋沿岸的华工移民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   说话的人,是一个头发整齐地倒向后面的中年男人,他的手上,挥舞着一张报纸,向众人展示着。   “十几天前,也就是3月4日,在加州的旧金山市,发生了大规模的群众集会。有3万多民众在会场内外聚集,他们期待着这项法案的通过!”   他展开报纸,向大家朗诵着报纸上所记载的内容。   “……整场集会以和平冷静的秩序进行,社会所有阶层都诚挚地表达了他们的观点。不论是企业还是政府机关都暂停工作一天,就像遵守法定假期一般……”   “这是民众的声音,我们应当选择倾听!”   他的唾沫星子横飞,表情极富感染力。   “佩奇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众议院的角落的座位里,一个年纪较轻的众议员,问身边一个白胡子的老者,“您怎么看这事儿?”   “估计没什么悬念,前几天参议院投票通过了这项法案。”那个白胡子老者显然是个老油条。   他是众议院中,为数不多的十四个非民主党或者共和党的众议员之一。   老头的身体靠在椅子上,这样会让他更舒服一点:“支持法案的人,主要是西部和南部的各州的民主党,而那些口头上反对法案的中部和东部州的共和党人,也不愿意得罪劳工团体,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都是为了选票!   老头笑了一笑:“他们在战争之后的优势,已经在这几年的经济危机里,消耗殆尽了。”   “所以,只能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凭良心说点话了。”   来自加州的众议院贺拉斯·佩奇(Horace Page)继续着他的演讲:   “在大陆的另一边,他们有四亿人口,构成了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这就是一片笼罩在太平洋沿岸处女地上的巨大阴云。”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我相信,你们很多人的看法和我是一样的,如果再不进行控制,她的人民会如蝗虫一样蜂拥而至,这和侵略无异!”   众议院中开始议论纷纷,议员们开始彼此讨论着什么,显然,他们中的大部分,同意他的看法。   佩奇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重:“他们市侩、狡猾,会侵占我们的资源!会让我们的工人们失去工作……”   “佩奇议员!你这是一种带有煽动性质的指控,我不认为以这个来指责一个弱势群体,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这种发言,在众议院这种场合,是不合适的。”   一个身穿着黑色西装,留着长长黑色胡须的人,站了起来,走到了佩奇对面的桌子前。   他的双目炯炯有神,身姿如一棵松树一样挺拔。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同时也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一份厚厚的报告。   乔治·豪尔(George Hoar),一位来自于马萨诸塞州的议员。   他举起了手中的那叠报告,向众人展示了一下   “这是一份1876年的调查报告,报告中明确指出,在美华人人口仅有10.5万人,而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成年男性劳动力,并没有耗费美国的教育、医疗等公共资源。”   豪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调查报告中大多数证人都使用了‘勤劳’、‘安静’、‘可靠’这些词语来形容他们所接触过的华工。”   “其中铁路大亨克洛克指出中国人干的都是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农场主霍利斯特也说他雇用的中国农场工人是不可多得的‘农业专才’。”   “同时,他还提醒调查委员会要注意到华人对加州农业的卓越贡献。”豪尔合上了报告,瞥了一眼对面的佩奇,“作为一个加州人,你不应该不知道这一点吧。”   “可他们能接受的薪资太低了,这大大排挤了其他人工作的机会。”佩奇有点着急。   “荒谬!这难道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吗?如果仅凭这一点,就说华人抢了工人的工作,是站不住脚的!”豪尔吸了一口气。   佩奇脸上的肉在跳,不过,他很快转移了话题:“我还要强调一点,那些华人无法被同化,他们没有信仰,从来没有在此定居的打算,他们甚至把赚到的每一分钱,都寄回家里。”   “他们就是来掠夺财富的。”佩奇着重强调了“掠夺”二字。   豪尔摇了摇头:“华人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歧视,如果说中国人不可同化,那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被给予这样的权利。他们在加州的遭遇能够让他们接受被同化吗?”   “宪法告诉我们,每个人应当是自由而且平等的,这一点,不应当因为肤色或者种族而改变。”   豪尔转过身来,面向了众议院的大多数共和党人。   “共和党,作为一个林肯的政党,一个解放了黑奴的政党,一个为黑人人权而战的政党,如今却支持一个充满种族主义色彩的法案。你们,不感到羞愧吗?”   议会中又是一片议论纷纷,有指责,有不屑,也有沉默不语的。   “豪尔疯了。”年轻人低声对身边的老者说道。   老者叹了一口气。   “安静!”众议长说话了,他有点厌倦了今天的会议氛围,只希望豪尔赶紧下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豪尔向众议长点头致意了一下:   “我知道,可能今天我的发言,不过是唐吉坷德冲向风车那样的举动。不过,我认为还是要说出来。”   “这是一场狼和羊之间的斗争,羊是受害的一方,狼才是应该被改变的。狼一直在进攻,羊被处罚、被宰杀,我们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终结这场狼与羊的冲突吗?”   “说完了,众议长。”   豪尔拿起了桌子上的报告,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他面无表情,没有去看在座的其他人。   “行,那我们表决吧。”   最终的结果,众议院以167票赞成票(66票反对)通过该项法案。   不久后,法案被放到了总统切斯特·阿瑟的桌子上,这位总统认为技术劳工不应当受到条约的制约,另外,20年有效期太长,应当缩短为十年。   1882年5月9日,总统签署了修改通过的法案,法案正式生效。   而几乎是法案生效的同一天。   陈剑秋,出现在了旧金山。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宁阳会馆   “孟金马利街230号?”李四福拿着手里的纸条,照着门牌一个个对照着。   身后的街道上,陆陆续续有挑着担子的黄皮肤华人路过,他们行迹匆匆,时不时会扭头瞅上他们一眼。   骑马的人,在旧金山的华埠里,可不多见。   “诶,老乡,可不可以问下这个地方在哪?”李四福拦住他们中的一个,问道。   那个华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显然,他既不识字,也听不懂李四福的湖南话。   陈剑秋从马上下来,拿过李四福手上的纸,用粤语和那个华工交流了起来。   华工也终于开始说话了。   两个人虽然同说的粤语,不过口音看起来好像也有蛮大的差别,不过那个华工总算弄明白了他们在找什么。   “沿着这条街直走,左拐一个三层的楼房,那里就是了。”   陈剑秋谢过后,重新上了马。   不多久后,十来匹马在一个会馆的门口停下了。   “宁~阳~会~馆。”李四福抬起头,看了一眼正门上的匾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嗯,最近有些长进,总算念得进识字书了。”陈剑秋站在他的身前,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匾额。   “新宁(作者注:今台山)人在旧金山建立的同乡会馆,现在应该是旧金山最大的华人会馆了。”   陈剑秋说道。   大部分的华工进入美利坚,都是从旧金山的港口,一般粤籍的华工们会留在加利福利亚,加入同乡的社团,而其他贯籍的,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由于人数和语言的原因,他们形不成什么有规模的同乡会组织,只能和太平洋铁路一起,势单力薄地继续向内陆进发。   陈剑秋刚准备抬起脚跨进门槛,却突然间想起来什么。   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十来号人。   自从上次山谷的战斗之后,陈剑秋以那次行动的华人为基础,又亲自挑选了七八个条件比较出色的,组成了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   陈剑秋让张大年取名字,老爷子挠了半天的头,提了一个“龙骧”。   于是,这支队伍就叫龙骧组了。   他们接受了来自阿比奥特以及陈剑秋的亲自训练,统统配备了最先进的武器和最强壮的马匹。   一水的黑色外套和牛仔帽。   而陈剑秋这一次来旧金山,只带上了李四福和他们中的十来人。   其他人,则各有各的事情。   这十来号全副武装的汉子要是跟着自己一起进去,怕是要引起一些误会。   “你们在外面等着吧,我和四福进去就行了。”陈剑秋冲着他们挥了下手。   随后,他转过身,迈步走进了大门。   这所会馆从外面看,并不起眼,然而走进来后,却发现不一般。   刚走进门,竖着一个屏风,上面雕花精美,做工讲究,再往里走,上书“礼、善、忠、信”四字。   再往里走,便热闹了起来,大厅前面有一个戏台子,平时做唱戏或者其他只用。   台下面摆着很多张四方桌子,此时正有一些华商坐在桌子边,喝着茶,聊着天。   其中一个穿灰色绸袍的中年人,从陈剑秋进门起,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陈剑秋的目光和他接触了几秒钟,那个中年人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一个身着布褂的小伙子迎了过来。   起初,看着眼前两人的打扮,他还犹豫着怎么搭腔,可当陈剑秋和李四福摘下自己的牛仔帽时,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请问,您找谁?”小伙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在会馆多年,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这种打扮的人,一般都不太好惹。   “我找你们通事。”一旁的李四福递上了陈剑秋的名帖。   小伙子打量了一下名帖。   上面写着:罗斯威尔炼油厂董事,陈剑秋。   虽然这里面的罗斯威尔,他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地方,不过董事这两个字他是认识的。   他不敢怠慢,躬身对陈剑秋说道:“黄通事在二楼,请随我来。”   陈剑秋和李四福跟着那个小伙子上了楼梯。   楼梯拐上来,是二楼的大厅。   这里烟雾缭绕,灯火通明,和一楼的大厅比,同乡会气息,就更浓厚了。   二楼大厅的正中央,供奉着关二爷!   李四福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拜上一拜,那个小伙子已经走到了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前。   他敲了一下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陈剑秋和李四福,走了进去。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茶几和一套木制沙发,茶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墙角边的炉子上,正烧着一壶开水,水在壶内部咕嘟咕嘟地翻涌着。   而小伙子说的那位黄通事,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里,对着一份报纸发呆。   陈剑秋瞄了一眼,报纸上,是一个白人挥拳演讲的照片。   看见陈剑秋进来,黄通事将报纸放到了一边,抬头看向了陈剑秋,神色有些疲倦。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黄通事用粤语问道。   他以为又是哪个中国牛仔,替他的老板来带话。   “我想为我的公司,招点工人。”陈剑秋也用粤语回答道。   黄通事愣了一下,这个口音不像是新宁的,但是又有点接近。   李四福把刚才递给伙计的名帖,重新放到了对面这个人的桌上。   黄通事看到了名帖上的“炼油厂”和“董事”两字,脸上的表情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在美利坚,能干工厂,还是炼油厂的华人,不是一般人。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墙角边提起烧开了的水壶,走到了木制沙发的边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陈剑秋坐下,自己,则坐在了陈剑秋的斜对面。   “我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新宁人啊,您是?”黄通事用茶夹捡出茶杯,提起开水,开始烫茶具。   陈剑秋没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粤语口音是什么时候,从哪学来的,只知道自己会。   黄通事是一个很懂事的人,既然对面这位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从茶几上的茶罐里,挑出一些茶叶,放进了茶壶里。   在一番操作之后,第二道的茶汤,递到了陈剑秋的眼前:   香气浓郁,汤色黄绿明亮。   “新宁的白云茶,在这地方,很难喝到了,这里的人,都爱喝咖啡。”黄通事笑了笑,“您刚才说要招工?招多少人。”   陈剑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人?”   陈剑秋摇了摇头:   “不,一千人。”   黄通事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忽然有点想发笑。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千人,这个年轻人知道一千人是什么概念吗?   他开始上下打量着陈剑秋。   这个人怕不是个骗子吧?   陈剑秋还是没说话,一边的李四福,又从包里掏出了另外几张名帖和文件,递给了黄通事。   上面分别是:林肯郡联合农业公司董事会主席——陈剑秋   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主席——陈剑秋   罗斯威尔枪械制造公司董事会主席——陈剑秋   ……   还有其他的乱七八糟一大堆公司和头衔,而那些文件,则是执照和公司资料,以及劳工招聘的资质。   黄通事的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愣了很久之后,黄通事才终于开口说了话:“一千个人的话,我可能还需要和大家商量下。冒昧地问下,罗斯威尔,是什么地方?”   陈剑秋摇了摇头:“时间很紧,还要麻烦您能帮我联系到中华总会,请他们帮点忙。”   黄通事陷入了沉默之中。   “走吧。”陈剑秋站起了身,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在路过二楼大厅的时候,他走到了关公的塑像前,给这位异乡的神仙,上了一炷香。   当陈剑秋走出会馆大门的时候。   会馆的三楼的窗帘被拉开了,一个人透过窗帘看向楼下。   他看着陈剑秋走远后,拉上了窗帘,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华人互助会   “老大,我们现在去哪?”李四福问道。   “你们先找个旅馆住下吧。我去附近走走。”陈剑秋指了指后面,“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家旅馆。”   李四福领命,带着身后的十来个人调转马头,向着陈剑秋指的方向而去。   陈剑秋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在唐人街的街道上晃悠着。   旧金山的唐人街,是拥挤而又杂乱的。   人们集中在狭小而又简陋的空间里,苟求活命。   加州华人的生存环境,从几年前开始,就变得越来越恶劣。   所以大部分人,不得不终日待在唐人街里,不敢离开这片地方一步。   就算是这样,过去的十年,这里还曾多次遭受过暴力冲击。   沿途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被火烧毁了还没来得及重建的房屋,还有一些低矮的窝棚,支离破碎得如同一片废墟。   陈剑秋一路沉默着。   但当他骑着马,路过一个洗衣店边的一条巷子的时候。   陈剑秋向里面看了一眼,随即下了马,将马拴在了洗衣店的门口,步行拐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绸衫的中年人,从巷子口对面的拐角走了出来,跟着走进了巷子。   然而,在巷子里,这个中年人并没有看到陈剑秋的身影。   他刚准备转身退出来。   陈剑秋的声音,却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先生,从刚才离开宁阳会馆开始,你就一直跟着我了,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中年人转过头,看见陈剑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巷子口。   陈剑秋说得话很客气,表情如水一般平静,可动作,却是具有攻击性的。   他的外套,是撩开的,露出了腰间的枪套,以及里面的左轮。   然而,那个中年人却一直盯着陈剑秋的脸看,仿佛一直看不够一般,眼神迷离。   陈剑秋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表情?讲道理,自己也没那么帅。至少没帅到能让一个中年老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啊。   “你姓陈?”中年人开口了。   “是啊,怎么了?”陈剑秋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刚到美国不久?”中年人情绪开始逐渐激动起来。   “额,应该是吧。”陈剑秋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开始推算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错,不会错。”中年人的呼吸开始急促,低声喃喃道。   “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陈剑秋试图安抚一下中年人的情绪。   谁知两行热泪,突然从中年人的眼角流了出来,划过他的沧桑的脸庞,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全然不顾自己那件蓝色的干净绸服,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陈剑秋突然明白了。   上次他看到这个场景,是第一次遇见张大年的时候。   “少主!”   中年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腔中带着激动,让人无比动容。   他的头一个接着一个磕着,一个比一个重,纵然地面是泥,也被他的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陈剑秋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把中年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少主啊~”中年人仍止不住地哭泣,仿佛多少年来的委屈和悔恨,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出来。   陈剑秋也没有劝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铁骨铮铮。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中年人,等着中年人的情绪稍作缓和之后,看着他白了半边的头发,开口说道:“这些年,受委屈了吧。”   这句话是一句万能的话,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姓甚名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用。   中年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急忙用袖子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低身对陈剑秋说道:“少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陈剑秋牵着马,跟在中年人的后面,来到了靠近港口的一座房子的门口。   这间房子,和周围的相比,要大很多,也要像样很多。   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华人互助会。   没有用英文标注。   中年人打开门,带着陈剑秋走了进去。   一楼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不过大多都是码头工人的打扮和模样,他们都在找门口的一个伙计,在领着什么东西。   看到中年人走了过来,也纷纷让开,对他行礼:   “阿公好!”   “黄叔好!”   中年人一言不发,带着陈剑秋穿过了人群,直接打开了里间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陈剑秋进来之后,中年人关上了门,转向了陈剑秋,又要拜,却被陈剑秋轻轻一扶,便再也拜不下去。   他只得抱拳拱手道:   “TPJ总制黄青云,拜见少主!”   陈剑秋点点头。   两人各自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你怎么在这里?”陈剑秋问道。   “说来话长。”满头银发的黄青云叹了一口气,“兵败之后,一路向南,我本是广东新宁人,原本打算回乡隐姓埋名,怎奈那些豪绅已经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无奈只能流亡于海外。”   “英王死的惨啊。”黄青云长叹一口气,“都是我们这些人没本事。”   对于英王,陈剑秋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感情,因为他连关于他的记忆都没有。   所以,对于黄青云的戚然,他也只能以沉默回应。   “我来了这里之后,便开始隐姓埋名,改名黄阿七,只是那名字改的,但是口音改不得,便和一众同乡们在码头讨生活。”黄青云说道。   “在其他的地方收入不是更高点,为什么一定要在码头呢?”陈剑秋问道。   “不瞒少主,我在码头,只为了多个机会,看能不能收拢些TPJ前来逃难的旧部,他们多半改了名字,隐了姓氏,但切口多半不会改。”黄青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   “而且,他们多半会有各种理由不留辫子。”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才来的美国?”陈剑秋突然想起来,问道。   提到这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黄青云,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此事异常地蹊跷!”   “怎么说?”陈剑秋来了兴趣。   “一年以前,我收到了消息,说那边的形势陡转之下,你和你老师的行踪泄露了,所以打算把少主您送到这里来。”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你,只等到了你的师哥。”黄青云看向了陈剑秋,“对了,你今天见到你师哥没?他今天应该也在会馆的。”   陈剑秋摇了摇头。   他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因为记忆都是碎片,根本连不上。   “行了,不聊这个了。”陈剑秋打断了这个话题,他知道,再聊下去,说不定他的幻觉又会出现了。   “这个‘华人互助会’是你成立的?”他看了看这个办公室。   简陋,但是整洁。   “嗯,承蒙兄弟们看得起,都是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核心成员,是那些TPJ的老兵,还有他们的后代;其他的人,也有,但都必须遵守会规的约束。”黄青云从抽屉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摞花名册,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接过花名册,没有急于翻看,而是先放在了一边:   “黄叔,我有个事,先要跟你商量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来自码头工会的挑衅   听见陈剑秋这么说,黄青云立马“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少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陈剑秋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也没那么简单。”   他看向了窗外。   旧金山的港口异常繁忙,不断有新的船只靠港,各种肤色的移民们从船上走下来。   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眼中满怀着对这个新世界的期望。   “不久之后,这些船只上,将很难再看到华人了。”陈剑秋说道,“这个国家,将不再欢迎我们。”   黄青云愕然。   “少主,这里前两年确实受到了一些冲击,女人们不能来了,那些白人们攻击过唐人街。”黄青云顿了一下,“但是我们都顶住了。”   “但是他们现在合法了!国家层面的!”   陈剑秋的声音并不大,但给黄青云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一道惊雷。   虽然之前加州自己出台了一些对华人不利的法律,但从来没有来自联邦层面的声音,他和那些会馆的高层,都抱有一丝侥幸。   这将会掀起一场新的风暴。   “冲击,会越来越多,手段,也会越来越残忍。”陈剑秋说道。   “我会保护这些同胞。”黄青云咬紧了牙,“唐人街是安全的。”   “那唐人街外面的人怎么办?”陈剑秋凝视着黄青云,“唐人街根本容不下那么多华人。”   “我这一年,跨越了半个美国,看到了很多东西。”陈剑秋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印第安人的吗?”他看向了黄青云。   黄青云摇了摇头。   “他们会把印第安人统统赶到一个狭小的,贫瘠的区域里,只要超出了这条线,就格杀勿论。”   “在这片地区里,印第安人无法获得生存所需的足够资源,没有工作,没有发展,对白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们的数量被严格控制着,只能在这一小片保留地里,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消亡。”   “他们也会这么对华人,加州政府迟早会把华人从城市里赶出去,将唐人街,转移到城郊,那里,将是华人的保留地。”   黄青云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少主,说的是对的。   陈剑秋站起了身,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桌子上的花名册,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但这本花名册上的名字,我却希望不止于此。”   “少主,你说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黄青云看着陈剑秋,目光坚定。   “嗯,首先……”陈剑秋刚准备说下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桌子的碰撞声。   陈剑秋脸色一变,打开了门,冲了出去。   黄青云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在外面的堂屋里,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跑了进来。   他们神色焦急,撞得桌子几零八落。   这几个人把年轻人抬到了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其他的华工围了上来。   “大夫呢?大夫呢!”   “散开!散开!药!药!”   ……   陈剑秋分开众人,挤了进来。   “挤什么挤?凑什么热闹?你特么能不能……额,黄叔。”   被拉开的华工看见挤进来一个不认识的牛仔,刚准备发火,却看见了他身后的黄青云,顿时自觉地让开了。   那个被抬到桌子上的年轻人头被打破了,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的手臂无力地下垂着,不停地喘着粗气。   陈剑秋从怀里取出了特蕾莎给他准备的应急绷带和外伤药,开始对年轻人进行止血和包扎。   他的手法娴熟,年轻人的血很快止住了。   “替他的胳膊上夹板。”陈剑秋直起了身,对旁边刚刚赶来,看得目瞪口呆的大夫。   “何三水,到底怎么回事?”黄青云问旁边另一个码头工人打扮的年轻人。   何三水解开缠在腰上的白色汗巾,抹了一把脸,愤懑不平地说道:“码头工会的那个白皮浑蛋过来赶我们走,骂我们是‘工贼’,小六子就和他们动上了手。”   “你们不在工会里面吗?”陈剑秋看着他们。   何三水看了一眼陈剑秋,又看了一眼黄青云。   “这个是陈老板,自己人,以后看见他就和看见我一样。”黄青云环视了一下众人。   何三水这才说道:“那帮白皮根本不带我们玩意儿,他们认为我们是老板的帮凶,然后出了什么事情,就怪到我们的头上。”   “你们打不过他们吗?”黄青云上下打量着何三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他,他们有枪。”何三水低下了头。   “有枪怎么了?你爹当年跟着我打洋枪队的时候,对面就没枪吗?前几年那帮人冲进这里,被我们打退的时候,手里就没枪吗?”黄青云的额头青筋暴起,吼道。   何三水和周围几个年轻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陈剑秋拍了拍黄青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发火。   “他们现在人在哪?”陈剑秋问道。   何三水刚准备回答,门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向门外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上衣的黄毛,带着几个白人水手,大摇大摆地冲进了院子里。   黄毛像是来讨债的一样,气势汹汹,一脚踢翻了院子里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坛子,里面的咸菜倒了出来,卤水洒了一地,盖在摊子上当封口的碗,滚出了老远。   “又是这个混蛋。”何三水咬牙切齿,转过身准备冲出门跟他拼命。   陈剑秋按住了他。   他走出了门,黄青云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黄毛看见先出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有点诧异,不过很快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指着陈剑秋身边的黄青云,阴阳怪气地说道:   “黄,听好了,你,还有你的杂碎们,就快要滚蛋了!”   他脚踩在地上的坛子上,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各个华工:“你最好尽快收拾好东西,从这里搬出去,滚回你的唐人街!这里不久之后,就是码头工会的地方。”   “达蒙,你们想我这个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觉得我会让出来吗?”黄青云死死地盯着黄毛的眼睛。   “无所谓,你们不搬,我们会让你搬,旧金山的警方,也会让你搬。”黄毛一脸嘲讽,“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老东西。”   “你说什么!”   “住嘴!”   ……   何三水和华工们忍受不住,开始对着黄毛开骂。   然而,黄毛一副死皮赖脸的无赖样。   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人的辱骂,就像他一点也不在乎对面人多一样。   以他对这些华工的了解,借他们十个胆子,也绝不敢率先动手。   然而,很快,他那无所谓的无赖笑容,戛然而止。   “啪!”   一个碗旋转着飞到了他的脸上,砸在了他的额头上,瞬间碎成了几片。   黄毛被砸得晕头转向,他捂着自己的额头,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眼看着他就要倒下去,旁边的两个水手赶紧上来,搀住了他。   “谁?谁干的?”黄毛瞪大了眼睛,在对面的人群中寻找着凶手。   “我!”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黄青云的身边传了出来。   陈剑秋抬起脚,擦了擦上面的卤水,连看都没看黄毛一眼。   “你,你,你……”黄毛根本没想到对面有人敢先动手,指着陈剑秋一时间说不出话。   一个水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何三水和几个劳工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了陈剑秋的前面。   那个水手看了一眼周围众多的华工,手又重新回到了身前。   “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黄毛达蒙闷哼一声,捂着脑袋,和几个水手,逃出了院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旧金山港的孤岛   “少主,你赶紧走,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黄青云看了眼院子门口被踢翻了的酸菜坛子和地上黄毛留下来的点点血迹。   他也顾不得隐藏陈剑秋的身份,直接对陈剑秋说道。   不过周围其他的人,除了几个TPJ的老兵眼里闪烁着光,其他的人,都不太明白这个“少主”值得是什么意思。   然而,陈剑秋没有一点立马要走的意思。   “他们工会的地点在哪?”他看向了何三水。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这里是旧金山啊,一个对华人极度不友好的地方。   黄青云也急了,他却道是陈剑秋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只得苦苦劝道:“少主,不可任性啊。”   让他拼了这条老命可以,但少主,却不能有半点差池。   那可是二夫人临终托孤的啊。   “放心,我有分寸。”陈剑秋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就问一下。”   众人再度愕然。   这,是分寸的事吗?工会那边,可是有枪的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少主,要不然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们待在这就好了,该干嘛干嘛。”陈剑秋摇了摇头,“再说,我也没说要去那里啊。”   黄青云的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让人把受了伤的小六子扶到侧间去休息,让大夫继续替小六子断了的手臂上夹板。   而他和陈剑秋,则陆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刚才说到哪了?”陈剑秋坐回了椅子上。   “哦,少主,你好像说,需要我做什么事情。”黄青云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了一下,说到。   “嗯,我这次来,是想招一些能干的人。”陈剑秋说道,“我在罗斯威尔有些产业,需要一些工人。这也是我今天去宁阳会馆的目的。”   “只是,好像去错了地方,宁阳的黄通事,好像不太愿意帮忙。”陈剑秋手指交叉,放在了身前。   黄青云一听,眼中突然放出了光彩,刚才的不安消失了。   自己的少主竟然如此厉害,短短一年,已经在美利坚置下了产业,真的是年少有为。   “在旧金山,华人的最高机构,是中华总会馆,由七大会馆组成,分别是宁阳、肇庆、合和、冈州、阳和、三邑、人和,而其中,以宁阳会馆最大,到目前成员接近三万人了。”   黄青云向陈剑秋介绍起了旧金山这些会馆的情况:“宁阳会馆里,又以黄、李为大姓,多年来帮着同乡的侨胞们争取权益,斡旋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也保护了唐人街的安全。”   陈剑秋点了点头:“嗯,我听说过,他们很不容易。”   “虽然我自己也是宁阳会馆的成员之一,但有一点不得不说。”黄青云继续说道,“会馆的组成,以粤籍的老乡为主,由于语言和文化的原因,对其他籍的华工,很难保护得周全。”   “难啊,少主,大家在这里都是抱团取暖,你如果想拉人走,怕是没那么容易。”黄青云叹了口气,“我想想办法帮你去其他会馆联系下吧。”   “不必了,这种事儿,我不强求,你帮我拢一拢住在唐人街以外的,愿意跟我们走的人,然后想办法把他们送上火车,我会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尔布开克等他们。”   “他们在未来的时间里,会很危险。”   陈剑秋从兜里掏出了三根金条,递给了黄青云:“车票和途中的食宿,就麻烦黄叔您了。”   黄青云连连点头:“行,这个简单,送走了他们之后,我也会跟过来的。”   然而,陈剑秋却一言不发。   “怎么?少主,您是看我老迈,不愿意要我吗?”   黄青云有点着急,他撸起了袖子,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   “我一顿饭还能吃几大碗饭,还有一膀子力气!”   “不,黄叔,你误会了,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陈剑秋走到黄青云身边,替他拉上了袖子。   “您需要继续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他看向了窗外,“不久之后,船上陆陆续续还会有一些华工过来,但他们都会被遣返,即使留下来,也很难被雇佣。”   “我希望您能帮我,想办法把他们送到罗斯威尔。”陈剑秋指了指花名册,“华人互助会不能倒,这里将会是一座孤岛,很难。”   “你放心吧,即使再难,我也一定会坚持下来。”黄青云神色坚毅。   “嗯,我会留一批枪支和弹药给你,过段时间还会运一些过来。”陈剑秋突然笑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这些。”   黄青云神色有些复杂,有一丝惊喜,也有一丝担忧。   “这不会给他们借口吗?如果我们真的有枪,那他们岂不是更会变本加厉地驱逐我们?”   陈剑秋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   “我比你要更了解西部的这些执政者和执法者。”   “华人,只是摆在他们桌子上的筹码,他们如果真的想驱逐你,永远不会缺乏理由,如果没有枪,你只会任人宰割,连成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   “枪,有很多种用法。”   黄青云并没有完全听懂陈剑秋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士,他和他的人,哪里还会怕流血。   陈剑秋和黄青云在房间里聊了一下午。   期间,老监制仍时不时会向窗外看一看。   他担心黄毛还会来找麻烦,这样,他能第一时间让少主先行离开。   可这一下午,外面风平浪静,没有人过来。   其实黄毛并不是不想来   他被骂了一顿。   当他捂着脑袋,和几个水手一起回到工会的办公室,准备摇人杀过来时。   他正好碰到了工会的领导人,也是加州工人党的领袖——爱尔兰人丹尼斯·卡尼。   这位加利福尼亚诸多排华运动的始作俑者,见到黄毛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法案已经两个月前已经在参议院和众议院通过了,根据我的消息,总统签署通过也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找事?”卡尼皱起了眉头。   华人是一张牌,是他的筹码,只有在适时的时候打出来,才有效果。   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接受任何不受控的行为而导致节外生枝。   几年前他所策划的针对唐人街的暴动,确实使他在白人工人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但同时也使得他被贴上了煽动者的标签。   可黄毛哪里懂这位领袖的心思,他捂着脑袋,哀号道:“可是,那些华工,还在码头上工作啊。”   “他们就快滚蛋了!”卡尼终于有点受不了自己的下属了,“你的猪脑子能不能多动动,不会去报警吗?”   旧金山的警察,向来对他们的暴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一个华人和一个白人在街上发生了斗殴,那两个人肯定都会被抓起来。   然后,经过陪审团和法院的裁决,白人会被无罪释放,而华人,则会被拘留,或者直接驱逐出境。   黄毛被骂的抬不起头。   他退出了工会的办公室。   不过,他完全没有报警的打算。   在他的字典里,寻求警察的帮助,是一种耻辱。   他打算到晚上,趁领袖不在的时候,自行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百六十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在将黄毛和他的草包跟班们撵出办公室之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丹尼斯·卡尼一个人。   见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打开了抽屉的锁,从里面取出了两份文件,丢到了桌子上。   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一份是加州金矿工会发来的联系文书。   他们在策划一场全面的罢工行动,以替工人们争取更多的报酬和更短的工作时间。   他们希望旧金山这边,能够给予联动进行声援和支持。   另一份,是一份秘密的信件,是加州矿业联合会的主席写给他的,上面堂而皇之地写上了收买他的条件。   卡尼想了一下,把那份秘密信件撕碎了,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倒不是因为这位加州工人党的领袖铁骨铮铮,视钱财为粪土。   也不是他全心全意想着自己的工人弟兄们,心中只有大义。   而是他知道,如果以这种方式接受那些老板们的贿赂,第二天,这封信的副本和自己收钱的证据,就会出现在报纸的头条上。   自己靠驱逐华工等行为在工人中积累起来的威望,也将毁于一旦。   那时候,自己也将一文不值。   他更在乎的,是权力!   从这点上来讲,那些老板们,开的价码还远远不够。   集会和声援,是必要的,演讲,也是要的,只是需要新的筹码,让那些老板们出血而已。   给他一个理由,他能让这个加州颤抖。   卡尼把联系文书重新放回了抽屉里,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而另一边,在码头边上,陈剑秋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等到前来报复的黄毛,觉得有些无聊。   他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   下午五点整。   “黄叔,我先回去了,过两天我应该还会再来趟,招工的事情,就麻烦你了。”陈剑秋向黄青云告别。   他骑着马,离开了“华工互助会”,回到了唐人街的旅馆。   李四福迎了出来。   “让大家赶紧吃晚饭,晚上有活儿。”陈剑秋吩咐道。   李四福和龙骧组的人已经在旅馆里休息了一下午,闲得蛋疼。   一听有活,他立马来了精神,跑到每个人的房间,把陈剑秋的话吩咐了下去。   约莫到了晚上八点多的样子,陈剑秋敲响了他们房间的门。   在大堂短暂地集合了之后,他们出发了。   和林肯郡这样的西部小镇不同,旧金山是个大城市,夜晚的街道被精美的铸铁瓦斯灯所照亮。   然而,唐人街中,却无法享受到光明的恩泽。   街道上,漆黑一片,只有从沿街低矮房屋窗户中照出的光,点缀着唐人街的黑夜。   陈剑秋带着龙骧组的人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小院。   小院的屋子,损毁于几天前暴徒对于唐人街的袭击,而小院的主人,也不知去向。   陈剑秋让他们点起了马灯。   “换衣服。”他对着众人说道,自己开始掏马鞍袋,“在罗斯威尔出发前给你们带上的。”   不多一会儿,他们的衣服,便换好了。   “老大,我总觉得穿死人衣服有点晦气。”李四福从马鞍袋里掏出一个压扁了的软质圆顶礼帽,用拳头把顶子从里面拱了出来。   “挺好,不错。”陈剑秋看了他一眼,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放心好了,都洗干净了,何大娘以前在丹佛就是开洗衣店的。”   转眼之间,二十来个牛仔打扮的人,就变成了穿西装背心的绅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的衣服,有点皱。   陈剑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方巾,遮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了自己的眼睛。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徽章。   这个徽章是从衣服胸口抠下来的,上面刻着一只睁开的眼睛。   他掂量了一下这个徽章,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出发!”   二十来人重新骑上了马。   他们沿着一条小路出了唐人街,绕了一个圈后直接出了城,随后沿着海岸线大摇大摆向着港口而去。   此时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他们对身边经过的马匹,行了注目礼。   昏暗的路灯下,他们根本看不清马上人的脸,只看见他们背上的枪,还以为是巡夜的武装巡逻队。   而此刻,在港口工会的办公室外屋里,正是灯火通明。   一群码头工人,正聚集在这里。   黄毛一个脚踩在椅子上,拿着两个空酒瓶,在桌子上比划着。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样。   他在安排今天晚上“突袭”华工合作会的行动。   “老大,带不带枪?”一个瘦子,伸长了脖子,疑惑地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空酒瓶。   黄毛的安排,啰嗦而又不得要点,他其实没太听懂。   “带,为什么不带?”另一个长相更为狂野的工人说道,他袒露着上衣,抓了抓自己的胸毛,“敢挡我们的,一枪崩了就行。”   黄毛想了想,没否定他的提议。   “要我说啊,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一个络腮胡子摇了摇头,他一扬脖子,灌了一口啤酒,“直接冲进去,砸烂了,然后放一把火烧掉,看他们滚蛋不滚蛋!”   “我前年就是这么干的,哈哈哈哈哈”胸毛工人哈哈大笑。   在几年前的暴乱中,他第一个冲进了唐人街,爬上了一间屋子的房顶,在屋顶上砸了一个洞,然后把油和火把,都丢了进去。   “你知道吗?那些屋子里的人被烧得满地乱窜,就跟耗子一样,哈哈哈哈!”   其他人听到胸毛大汉的形容,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行为,让他们找到了一种快感,这像是一种狂欢。   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中的有些人,根本不懂丹尼斯·卡尼在演讲台上到底说的是什么。   他们只是想放火和抢劫而已。   正当工人们的狂野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的时候。   “嘭!”   办公室外屋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二十来个身着西装背心的蒙面人冲了进来。   他们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连发步枪,这些枪,很快指向了在场的每一个工人。   胸毛汉子刚准备去拿身边的枪,却被他身边的一个蒙面人一枪托打倒在地,另一个人迅速地掏出腰间的匕首,扎进了他的心口。   见血了。   瘦子刚准备叫出声,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下手的人狠辣无比。   毕竟是陈剑秋耳提面命教出来的徒弟。   其他人再没人敢动了,他们每个人的脑袋上,现在都被顶了一根枪管。   一个带着圆顶礼帽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蒙着黑色的布,帽檐下面的双眼,闪烁着冷峻的光。   他的靴子,把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   陈剑秋环视了下四周:   “刚才,是谁说要放火来着?” ###第二百六十一章 喂鲨鱼   络腮胡子一哆嗦。   “哦,是你。”陈剑秋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挥了挥手。   络腮胡子的后脑勺上,挨了一枪托,向前倒了下去。   而其他的人,基本也是同样的下场。   工会外屋的工人里,尚且还处于清醒状态的,只剩下了黄毛一个。   “你们是什么人?”黄毛抬起了头,“你们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不是陈剑秋,而是又一个枪托。   黄毛晕了过去。   旁边的一个龙骧组成员,抽出了绳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陈剑秋看了一眼周围。   桌子和椅子杂乱地摆放着,地上到处散落着廉价卷烟的烟头,在桌子上、桌子下、椅子下、墙角,都能看见一堆空酒瓶子。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酒味,呛人不已。   陈剑秋搓了下鼻子:   “这他妈的也能算个工会?”   一群乌合之众,地痞加流氓。   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教一下这帮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工会的想法。   “这些人怎么办?”李四福指了指地上躺了一地的码头工人。   “黄毛带走,其他的人,都锁屋里面。”陈剑秋看了眼这帮人。“既然他们喜欢放火,那也送他们一把火好了。”   “好嘞!”   李四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一小桶煤油回来。   一切就绪之后,龙骧组的众人退出了屋子。   陈剑秋最后一个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平克顿的金属徽章,丢进了屋子里。   马蹄声再次在码头上响起。   陈剑秋带着龙骧组的成员们沿着海边的道路疾驰。   他们的身后,很快,火光冲天。   “老大,我们接下来去哪?”李四福问道。   “去那里。”   陈剑秋指向了远处海边的一座断崖。   在月光下,海浪卖力地拍打、撞击着断崖和下面的礁石,发出阵阵吼声。   黄毛是被一巴掌加上一股咸湿的海风给弄醒的。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了断崖边上。   “站好!”李四福扶稳了他,然后后退了几步。   黄毛向身后看去。   断崖直上直下,高得哪怕他仅仅从上往下看去,腿都会一直在哆嗦。   下方是裸露的礁石,只要摔下去,大概率落在上面,肯定是粉身碎骨,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转过头,发现眼前至少有两把枪指着他。   “别,别杀我!”黄毛直接跪了下来,他的双手被捆在背后,这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脸直接磕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活像一条被开水烫了的活蛆。   李四福和另一个战士,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但是黄毛很快又跪了下去,两人只能让他这么面朝下趴着了。   他的腿,已经软了。   “听说,几年前,是你第一个冲进唐人街的?”陈剑秋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是‘胸毛’!是‘胸毛’!”黄毛拼命地摇着自己的头。   “听说,你每个星期五,会带着你码头的兄弟,去扫荡码头附近的华工居住的屋子和华人的商店,要么抢,要么砸?”陈剑秋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   “不是啊,我们是借,借点东西用下!”黄毛的求生欲极强,不停地解释道。   “我还听说,上个月两个码头的华工失踪了,遗体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陈剑秋掏出匕首,用匕首的两面,在黄毛的脸上来回摩擦。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你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感受到匕首的冰冷,黄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决定死不承认,因为承认了,必死无疑。   陈剑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一掰。   “啊~”   黄毛一声惨叫,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断了。   陈剑秋揭开了自己脸上的布。   “那今天早上,打断那个小华工的胳膊,是你动的手吧?”   “是你?”还在喘着粗气的黄毛刹那间停止了呼吸,他借着月光,看清了陈剑秋的脸。   “你,你不是已经打破了我的头吗?”黄毛指了指自己血迹未干的额头,此时包着一块纱布。   “我,我罪不至死啊!”他苦苦地哀求着。   “本来,是有商量的余地的,不过,是你们把这件事情变得没有妥协空间。”陈剑秋眯起了眼睛,“这关乎生存,你死,我活。”   黄毛突然间明白了。   陈剑秋摘了面巾,让他看见了脸,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对!不错!我不是第一冲进唐人街,但我是砸得最多的!”   “周五的,那不是抢劫,那是狂欢,是购物!知道吗?不付钱的购物!那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   “至于那两个码头工人,他们去哪了?这你就得去问海里的鲨鱼了,哈哈哈哈!”   知道自己必死的黄毛,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狂笑起来,他疯狂地挑战着周围龙骧组成员和陈剑秋的底线。   “你以为只死了两个码头工人吗?不,不,你可以去雷斯岬(point reyes)的灯塔下去找找,如果你还能找得到的话,哈哈哈!”   “你们就应该和那些印第安渣子一样,被圈养,然后从这个大陆上消失!”   “法案已经通过了,你们完蛋啦,哈哈哈哈!”   突然间,黄毛说不出话来了。   陈剑秋的靴子,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靴子的主人一发力,黄毛的下巴,瞬间脱臼了,只发出一阵阵“哼哼”的怪声。   靴子又抬了起来,再次向下踩去。   这一脚,踩在了黄毛的脸骨上。   “咔”的一声响。   黄毛的脸变了形状,看样子,骨头多半已经裂了。   陈剑秋掏出了腰间的左轮,面无表情地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黄毛当场毙命。   陈剑秋转过身,李四福和另一个人对着黄毛的尸体补了几枪。   他们将尸体装进了麻布袋里,再在里面装了几块石头,扎紧了口后,推下了断崖。   码头的大火很快引起了周边居民和最近消防站的注意,但当他们扑上了大火之后,工会的建筑也已经化为一堆废墟。   而工会里面的那些人,都变成了炭,他们躺在了煤油里,化为了他们口中那些火焰中的老鼠。   旧金山的警局,很快介入了这件事情。   起初根据散落在地上的酒瓶,他们判断有没有可能是醉酒后造成的失火。   但现场的煤油量却让他们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   这很有可能是一场人为地纵火。   第二天清晨,工会领袖丹尼斯·卡尼,也赶到了现场,他设法进去,却被警察们拦在了外面。   “我是工人党领袖丹尼斯·卡尼!快放我进去!”他在隔离线外愤怒地吼道,“这里是我们的地方!”   一听是这位,警探非常头疼,只得让人把他带进来。   “卡尼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留在我的身边,现场,还存在着危险。”他指着不远处一根挂在半空,摇摇欲坠的“碳”制横梁。   被烧死的人的身份,很快被查清楚了。   卡尼对这些人的死,一点也不感到悲伤,这帮人都是不稳定的炸弹,随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是,尸体的数量和失踪的人数,对不上,少一个。   于是,案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警长,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一个警员手里拿着一枚徽章,来到了警探的面前。   这是陈剑秋丢在现场的那枚。   平克顿侦探社。   警探和卡尼都认识,但他们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警探陷入了沉思,而卡尼的脑袋中,却突然像通了电一样。   平克顿侦探社,他是熟悉的,这些人的工作内容中,往往就会有一项:镇压罢工。他们的身影,已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罢工的现场了。   一连串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一下子串了起来。   这些人死了,总得有点价值,那些老板们可以吃人血馒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真相是什么,他不关心,那是警探们该去考虑的事情。   “卡尼,下午的演讲和集会,要推迟吗?”当卡尼走出现场时,旁边的一个工人党的工作人员问他。   “不,照常举行,一分钟也不推迟!”卡尼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容。   下午的集会如期而至。   在几千工人的注视下,加州工人党领袖丹尼斯·卡尼站在台子上,振臂高呼:   “老板们的走狗,平克顿侦探,又出现在了旧金山!他们绑架了我们的工人兄弟,放火烧毁了工会的办公场所,还烧死了在里面工作的工人!”   “支持罢工!逼老板们,答应我们的条件!”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李十日   在旧金山的警察还在码头忙于调查,工人领袖在集会上演讲的时候,陈剑秋再次出现在了宁阳会馆里。   至于码头上的这一把火,会给加州的工人运动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不关心。   他在看戏。   广府戏(粤剧)。   宁阳会馆的黄通事虽然最终还是婉拒了陈剑秋的要求,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   从昨天的会面中,他获得了两个信息:第一,陈剑秋很有钱;第二,陈剑秋虽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贯籍,不过从口音中可以听出,应该离新宁不远。   如果能搭上这位老板,那再好不过。   而第二天,正好是会馆搭台子唱戏的日子,于是,黄通事便让会馆里的小厮,前去邀请旅馆里的陈剑秋,前来观戏。   会馆一楼的大厅里,灯火通明,二弦、月琴、唢呐、鼓钹声齐鸣,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香味。   陈剑秋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边,磕着瓜子,喝着茶,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演出。   此时台上演的是一本《十八路诸侯》,属于广府戏的“江湖十八本之一”,讲的是“认父爱好者”吕布的故事,耳熟能详。   而现在正好到了一出《虎牢关》,台上旗帜飞舞,打成一片,好不热闹。   陈剑秋正看得津津有味,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是黄青云。   这位前TPJ将领,现“华工互助会”领导人神色焦急和凝重。   “坐。”陈剑秋指了指侧边的长凳,把装着瓜子的盘子推到了黄青云的面前。   可头发花白的黄青云可没有心思嗑瓜子,他坐到了陈剑秋的旁边,俯身过来,低声问道:“昨晚上码头失火了,少主可知道?”   “不知。”陈剑秋的眼睛仍盯着台上。   “那一把火把码头工会的办公室烧了。”黄青云观察着陈剑秋的表情。   “好!”   此时台上演员一个连着几个空翻,落地后耍了一个花枪。陈剑秋拍着巴掌,和台下的观众们一起大声叫好。   “不好意思,黄叔,你刚才说什么?”陈剑秋这才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黄青云。   “码头的火,跟少主你有没有关系?”黄青云直接问道。   他早上刚到码头的时候,互助会院子的外面,已经围了好些白人码头工人。   并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是一旦码头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华工的问题。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   黄青云不甘示弱,带着手下在院子外面剑拔弩张地和那些码头工人对峙了一会儿,直到案发现场那边发现了平克顿的徽章。   白人码头工人们,这才渐渐散去。   可黄青云心知肚明。   虽然两人聊了不到一下午,可他已经对自己这位少主有了些初步的了解。   陈剑秋,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   一言不合,就砸破了黄毛的脑袋,他昨天可是问了码头工会的地址的!   对于这一点,他又欣喜,又担心。   欣喜的是自己的少主有血性,担心的是他一时冲动,让场面一下子难以收拾。   于是,他飞奔回唐人街,开始到处寻找陈剑秋的踪迹。   在得知自己的这位少主正悠然自得地在宁阳会馆看戏时,便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陈剑秋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黄青云,看得后者脊梁骨发毛。   就在黄青云就要忍不住,准备继续发问的时候,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肯定没关系啊,我哪有那本事。”   黄青云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少主,如果信得过属下,在旧金山,有什么事情,请务必要告诉我啊。”   “嗯。”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有意要瞒着黄青云,后续拢人去罗斯威尔的事情,还得指望着这位。   只是放火烧工会这事,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陈剑秋从黄青云面前瓜子盘子中,抓起了一把瓜子,放到了他的手上:“看会儿戏,挺不错的。”   正当两人闭口不言,准备看戏的时候。   “噔、噔、噔。”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如果穿得是布鞋,动静绝不会这么大,下来的人,穿的是皮鞋。   陈剑秋抬眼望去。   对面,楼梯上,黄通事,正领着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装背心的年轻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黄通事一眼看到了正在看戏的陈剑秋和黄青云,笑容浮上了面颊:   “李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陈老板,也是年少有为,听口音,应该也是我们家附近的人。”   陈剑秋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脸上。   他的身材和自己相仿,脸色蜡黄,嘴唇很薄,五官端正但是瘦削无比。   他的头发齐刷刷地向后倒去,额头光亮,但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头发有些稀薄,这使得他的发际线看起来比较高。   而陈姓年轻人的目光,也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突然间,陈剑秋感到一丝杀气。   这丝杀气很隐蔽,出现的时间也非常简短,很快消失了,但还是被敏锐的陈剑秋所捕捉到。   那个陈姓年轻人在顿了一秒钟后,神情瞬间变为了惊讶,而后转为了欣喜。   他直接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向着陈剑秋的方向跑来。   周围正在看戏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纷纷向他投来目光。   黄青云和陈剑秋同时站了起来。   “你师哥来了!”黄青云兴奋地指向了飞奔而来的年轻人。   “常洛!真的是你!”他冲到了陈剑秋的身前,一把抱住了陈剑秋。   因为刚才杀气的存在,陈剑秋很警惕,可这位年轻人近身的时候,丝毫感受不到来自他的威胁。   这就让他显得有些木讷。   “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李十日松开了陈剑秋,盯着他的眼睛,“是我,十日啊!”   旁边的黄青云也跟着说道:“对啊,他是你的师哥,李十日啊!”   陈剑秋反应了过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李十日又愣了一下,但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西装背心。   “嗨,这不没办法,到了美国,只能入乡随俗,洋人的衣服,刚穿起来,还真不太习惯。”   一旁的黄青云,只道是师兄弟二人许久未见,而李十日的穿着变化太大,陈剑秋一下子没认识出来。   “师弟,你最近还好么?”李十日和陈剑秋在桌子的两侧坐了下来。   “托师兄的福,一切都好。”陈剑秋随口笑着答道。   然而就这一句话,李十夜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倒茶的手,也停住了。   “呔~,三姓奴家休走!”   台上的黑脸张飞大叫一声,和红脸的关公,还有他的大哥刘备,向着败走的吕布追去。   李十日的脸恢复了正常。   陈剑秋只觉得古怪,眼前这人怎么跟上了发条似的?还是有精神分裂症。   “二位既是师兄弟久别重逢,那我们就不叨扰了。”一旁的黄通事拉着黄青云,准备告辞。   然而,这时候,从门外跑进来了一个小厮,他凑到了李十日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李十日站了起来,拱手对着陈剑秋和黄青云说道:   “师弟,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咱们改日再续。”   陈剑秋拍了拍手中的瓜子壳,站了起来,拱手回礼:“师兄请便。”   李十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的脚刚迈出宁阳会馆的大门,脸色却变了:   “陈常洛,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师弟,他值个好价钱   昨天藏在会馆三楼的,就是李十日。   他从楼上第一眼看到陈剑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明明记得这位师弟被自己打死了之后,尸体扔到了旧金山开往盐湖城的煤炭车皮里。   李十日反复确认过,当时这小子不但没了气,连身体都凉了。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起初以为是样貌相似,但后来听说黄通事说,这人也姓陈。   太巧了!   再从今天他和黄青云的关系来看,是自己的那位死了的师弟无疑。   只是,事有蹊跷。   这小子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是假装不认识他。   随后装作跟他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是每句话里,都带着机锋。   他分明就记着仇!   陈常洛他到底要做什么?   李十日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   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显灵了?   但随即,他的面孔变得扭曲起来。   他这人,不信命,要不然,也不会叛出师门,投了清廷,杀了师父。   李十日他只信实力。   不管自己的这位师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介意让他再死一次。   想着想着,李十日已经来到了旧金山警察局的门口。   这是他从会馆里出来的原因。   小厮之前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波特警长,正在找他。   李十日下了马,走进了警局的大门。   他沿着警局的长廊,向波特警长的办公室走去。   因为码头的那场大火的关系,工人党的领袖卡尼又开始活跃起来,他在集会上,开始煽动起了众人的情绪。   矛头直指那些老板和平克顿侦探社。   几乎所有的警力,都被派去集会的周围戒严,防止群情激愤之下,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警局里的人并不多。   但他们中大部分,在和李十日擦肩而过时,都选择了无视这个黄皮肤的人。   李十日来到了波特警长的办公室前。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了波特警长的吼声:   “我也知道不是你们干的啊!可现在证据确凿,那徽章是真的!那个卡尼的狗嘴里黑的都能给你变成白的,更何况还有证据!”   “你们不好办,市民那里,议员、市长那里我就能交代了?”   “我给你个建议,你们自己想办法把冒充你们犯事儿的人找到,要不然,平克顿就等着被起诉,取消在加州的执法权吧。”   门被打开了,一个戴着圆顶礼帽的人,脸色铁青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一眼站在门口低眉顺眼的李十日,径直从李十日的身边走过。   李十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发型,轻轻地走了进去。   此时的波特警长,正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   他的脸涨得通红,显得很焦躁。   刚刚从他办公室里走出去的,是平克顿驻旧金山的联络员。   他是从今早的报纸上,得知了码头火灾的消息。   开始的时候,他不以为然。   可当他路过沙地,听见卡尼的演讲时。   他惊呆了。   此时的平克顿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员在旧金山,他们被派往了加州其他的金矿去维护秩序。   联络员太清楚自己机构的办事风格了。   除非领队的人脑子犯了大病,才会在晚上去绑架工会的成员,放火烧工会的房子,更不会留下什么徽章。   他们会直接杀卡尼。   会让卡尼人间蒸发,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和痕迹。   于是,他直接找到了波特警长。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友好交流”了一番,没取得任何成果。   波特警长当然知道李十日进来了,但是他没去搭理他,而是继续来回走着。   李十日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十分钟,波特警长才开口说话:   “昨晚上唐人街有没有什么动静?”   李十日摇了摇头:“没有,先生。”   波特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谅他们也没这么大胆子。”   他抬头看向了李十日:“这两天让你们的人给我安稳点,别给我找麻烦,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穿着西装逛大街的。”   李十日的脸一阵红,一阵黄,但只持续了几秒钟后便神色如常。   “对了,这两天唐人街里有没有出现奇怪的人?”波特随口问道。   陈剑秋的脸,浮现在了李十日的脑海之中。   但他突然想到了刚才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位平克顿联络员。   “没有,先生。”   李十日仍旧摇了摇头。   “就知道问不出个屁来。”波特又小声嘀咕道,开始继续自己在办公室里来回地徘徊。   没走几步,他抬头发现李十日还待在办公室里,立刻开骂:“你还待在这干嘛?要我给你叫辆马车吗?”   李十日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师弟,好像能卖个好价钱。   陈剑秋和黄青云在宁阳会馆听了一会儿戏。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思考着李十日的奇怪行为。   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哥,但和黄青云这样的人比起来,处处透露着古怪。   他决定有空的话,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   正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李四福从会馆外面,走了进来。   和之前李十日的那个小厮一样,李四福走到了陈剑秋的耳边,也对他说了几句话。   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站了起来,对身边的黄青云说道:“黄叔,走吧,货到了。”   陈剑秋带着黄青云,来到了之前他们换衣服的那个废弃院子。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哈尼夫,正坐在马车上玩着自己的枪,而他的跟班唐尼,正在替驮马梳理着鬃毛。   “嘿,老大!”看见陈剑秋,哈尼夫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了过来。   “一路上都顺利吧?”陈剑秋看了一眼马车。   “非常顺利,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崽子,被我和唐尼收拾了,顺便赚了点赏金。”哈尼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兴奋地说道。   他和陈剑秋是一前一后出发的,陈剑秋他们的马快,所以提前到了几天。   哈尼夫走到了马车的后面,掀开了上面的盖着的稻草。   稻草下面,是两三个木头箱子。   他打开了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土豆。   李四福和唐尼把土豆一个一个拿了出来,下面露出了一摞连发步枪。   陈剑秋取出其中的一把,丢给了目瞪口呆的黄青云:“最新款,不卡壳。”   另外一个箱子也被打开了,里面全是子弹。   黄青云傻了,自己的少主在罗斯威尔,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啊?   “黄叔,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陈剑秋很真诚地对黄青云说道。   “在这鬼地方,枪嘛,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枪,是万万不能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跳海的男人   黄青云看着眼前这些枪和子弹,有些愣神。   “如果,警察要搜查怎么办?”   陈剑秋笑了。   “那是因为你没枪,所以他们才搜查,如果你真的有枪,你看他搜不搜。”   他从箱子里取出了一颗子弹,放在阳光下面。   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子弹铜制的外壳闪闪发光。   “除非美国陆军要找你们麻烦,否则就警方那帮人,除非你烧了旧金山的市政厅,要不然,他们都不愿意出现在唐人街。”   “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的命可比我们值钱多了。”   陈剑秋看着黄青云:“而且,黄叔,别忘了我们来美利坚之前是干嘛的。”   他指了指唐人街的方向:“那些人,还有退路,大不了回那乌七八糟的大清朝,我们可没有。”   黄青云如醍醐灌顶。   他顿时觉得热血上涌,自己的过往,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整个人,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在陈剑秋的安排下,哈尼夫和唐尼带着那马车枪,去往了码头。   “四福,跟其他人说下,收拾下准备出发,晚上8点我们在城外集合。”陈剑秋转过头,对李四福吩咐道。   全副武装的二十来号人太过惹眼,所以昨晚之后,陈剑秋没让龙骧组的人再回城区,而是在城外面找了个地方待着。   “对个表。”陈剑秋掏出了自己的怀表。   李四福将自己怀表的指针调到和自己的老大一致,便上马出了院子,向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老大十有八九又要独自在城里面转悠一阵了。   陈剑秋是打算在离开旧金山前,再在城里面转一圈,晚点的时候,他想去码头工会的“遗址”去看看。   他骑上黑萝卜,向着码头的方向而去。   工会现在被烧得只剩下了地基,和唐人街那些废弃的建筑一样,一堆黑漆漆的断壁残垣。   旧金山的警察们在它的周围拉了一条线,于是,这里看起来更像是“遗址”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了。   市民们倒是挺愿意相信卡尼的那个版本,阴谋、绑架、纵火,听起来挺有意思。   所以,在他们心里,至少是目前,这桩案件算是暂时结案了。   陈剑秋看了一会儿这座废墟,便重新骑上了马,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前而去。   夜幕降临了。   黑暗再次弥漫到这座城市的海岸边,来自太平洋的风从海上吹来,拂过陈剑秋的脸庞。   不远处,出现了点点光亮。   那是一个渔港码头。   在三十年前,一个木材商人为了方便自己的木材生意,在那里修建了一个170平米左右的码头。   没想到,码头刚一建成,就引来众多劳工,廉价的餐馆与酒吧也纷纷落成,生意十分火爆。   那里活跃的,是一些最早来到旧金山的意大利移民。   他们凭着一手捕鱼的好技术,把渔人码头办成了旧金山水产品的集散地。   于是这里,又叫“渔人码头”   这些都是黄青云告诉他的,他告诉陈剑秋,如果想尝到最新鲜的海鲜,可以去那里看看。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要知道,从穿越后,他就一直在内陆穿行,后来更是一头钻进了新墨西哥州的大沙漠。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海鲜长什么样子了。   码头的酒馆和餐馆灯都亮着,欢声笑语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里面很热闹。   陈剑秋并没有打扰这些意大利移民的打算。   他走进其中的一家餐馆,向带着浓厚意大利口音的老板要了一份烤海鲈鱼。   陈剑秋找了一个露天的桌子,一边听着海浪的声音,一边独自品尝着自己的晚餐。   远处的海上,时不时传来船只蒸汽轮机的声音,而海岸边的灯塔,也在为海上的船只们指引着归港的方向。   盘子里的海鲈鱼,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个脑袋。   陈剑秋擦了擦嘴,站起了身,刚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这时候,不远处栈桥上的一个中年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中年人手里拿着一瓶酒,俯身趴在栈桥的围栏上面,面朝着黑通通的海面。   栈桥边瓦斯灯的光,只能照着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正脸。   突然,这个中年人抬起了腿,准备跨过围栏,纵身跳向海里。   陈剑秋三步并做两步,眨眼之间便冲到了中年人的身边,伸出手,一把将他从栏杆上拉了下来。   求死未成的中年人靠着围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阵海风吹来,他的酒醒了一些,同时也看清楚了身前的陈剑秋。   他瘫软在了地上,歪着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中年人的崩溃,往往比年轻人来得更为绝望。   如果说年轻人的嚎啕大哭如春雨冲过泥土,很快就能不见痕迹,重整旗鼓;   那中年人的默默流泪,就像秋雨打残了树叶,或许就是在不经意间,让人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幻想。   不过哭出来总比哭不出来好。   陈剑秋这么认为。   “嘿,朋友,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他蹲了下来,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   “我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中年人平静地说道,“那个混蛋毁了我。”   “额,谁毁了你?”陈剑秋一头雾水。   “托马斯·爱迪生。”   这个名字,陈剑秋很熟悉。   他穿越前最早认识的美国人,一个叫富兰克林,另一个就是爱迪生。   这两个人都出现在了他穿越前的小学课本上,一个在雷雨天气里放风筝引雷,另一个用镜子反射光给老妈做手术。   在穿越后,他曾向霍尔姆斯等人求证过这件事情的真伪。   回答只有两个字,哦,不对,一个单词:“狗屁(bullshit)!”   “额,那他对你做了些什么呢?”中年人的话勾起了陈剑秋的好奇,他继续问道。   “我是纽约一个经营气体照明灯生产公司的商人,也是个发明家,对瓦斯灯进行了改良,同时拥有着多项发明。”中年人说道。   “可是,在两年前的美国市政照明投标中,爱迪生用了你能所想到的各种肮脏和卑鄙的手段,击败了我。”   “他还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逼着我卖掉自己的公司,让我破产。”中年人喝了一口酒。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剑秋有点疑惑。   按照这家伙的描述,他应该在东海岸活动才对,怎么跨越了整个美国,跑到西海岸来了呢?   “因为我以为到了这里,便能躲开那个混蛋,能够东山再起。”中年人念叨道,“可是我失败了,没有人愿意给我机会。”   “嗯,你应该去欧洲找找机会。”陈剑秋插了一句。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中年人语调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死的话,说不定还能让我的家人免于债务。”   “所以,你借了高利贷?”陈剑秋问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   作为这个行业的资深人士,陈剑秋本来很想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西部,借高利贷,是不存在人死债消的说法的,他的死,除了让他的家人更痛苦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对于这件事情,陈剑秋爱莫能助,他劝不住一个想死的人。   “朋友,我建议你还是坚强地活下去吧,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刚准备转身回去,突然想起了什么。   陈剑秋转过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抬起了头,叹了一口气:   “海勒姆·马克沁”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让还?那就不还了!   陈剑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你欠了多少钱?”   “连利息一共一万五千美元。”马克沁颓唐地说道。   “不应该啊,就算你做生意赔得倾家荡产,你不是有那么多专利么?随便拿出来卖卖也不止这个数啊。”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爱迪生抄袭了我发明,我比他先申请,但是通过的时间,却比他要晚。”马克沁抓着自己的头发,极其郁闷地说道,“这让我的那些专利变得一文不值。”   “我已经将所有的资金,都抵押了出去,万不得已,才借的高利贷。”他说道。   “这就难怪了。”陈剑秋看着马克沁。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还是一万五千美元。   “你借得谁的钱?”陈剑秋追问道。   “李维·施特劳斯,一个犹太人。”马克沁捂着脸,有些悲愤,“一个卖裤子的。”   他用手指蘸着酒,在栈桥上写出了那个犹太人的名字。   陈剑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这个人,他不认识,不过这字母的拼写,他是熟悉的。   Levi S   李维斯。   还真是个卖裤子的。   “他一个卖裤子的,怎么会选择放高利贷?”陈剑秋疑惑地问道,“谁给他的胆子?”   高利贷可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在哪个州都一样,最多对于高利贷的界定不一样而已。   在西部敢放高利贷的,都是狠角色。   他一个卖牛仔裤的,哪来的勇气?   “旧金山的犹太人有不放高利贷的么?”马克沁低声说道,“有一个爱尔兰人的帮派替他们收款。”   “嗯~那就合理了。”陈剑秋把手伸向了马克沁,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这债我替你还了。”   马克沁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   “对,我。”   陈剑秋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他。   马克沁借着瓦斯灯的光,看着名片上的内容。   他一边看,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随后,他把名片递回给了陈剑秋,带着狐疑地问道:“你确定?那可是一万五千美金啊。”   陈剑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回身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一张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大额债券,递到了马克沁的眼前。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可后者还是被债券上的金额给震惊了。   这张债券,就足够偿还他的债务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还?”马克沁目光呆滞地看着陈剑秋,“你要我的专利?”   “不,我看中了你的才华!”陈剑秋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很肯定地对他说道。   “我相信你,肯定是最优秀的发明家。”   他自己都替自己说得话感到肉麻。   才华不才华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一种重机枪叫“马克沁”。   当然,能跟爱迪生争个你死我活的,才华方面,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马克沁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刚准备摘下自己的帽子,向眼前的这个“大善人”行礼。   然而,他的眼神僵住了。   因为正有一帮人,骑着马,沿着海边的道路,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老大,他在那!”一个人指着栈桥上的陈剑秋和马克沁,对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可怜的中年人下意识地扭头想要跑,却被陈剑秋给拉住了。   而骑马的那帮人,也很快到达了两人的面前。   一群人下来马,“咚咚咚”地跑上了栈桥,从两个方向围了过来。   他们把马克沁和陈剑秋二人,堵在了栈桥的中间。   这些人穿着背带裤,叼着廉价的卷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先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你是在找那些意大利人庇护你吗?”为首的那个爱尔兰人走了上来,他戴着一个高帽子,穿着背带裤,看上去有点滑稽。   马克沁沉默不言,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自杀的吧。   “你的债,该还了。”爱尔兰人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什么原因,嗓音跟一个破风箱一样,时不时破音。   陈剑秋盯着他那顶滑稽的高帽子,差点没忍住笑。   他咳嗽了一声,才把笑给憋了回去。   这引起了高帽子的不满。   陈剑秋原本站在里面,光线昏暗,高帽子看不清陈剑秋的脸。   “你是谁?”高帽子问道。   陈剑秋上前一步,站到了马克沁的身前。   高帽子这才看清,是一个黄皮肤的华人,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屑和憎恨:“原来是个中国佬(作者注:十九世纪末对于华人的一种蔑称)。这里有你什么事?”   陈剑秋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倒是不想惹太多的是非出来,毕竟,昨晚事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马克沁先生的债务,我愿意替他偿还。”他说道。   “偿还?哈哈哈!你们听见了吗?这个中国佬说要替他偿还!”高帽子大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陈剑秋:“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   “我知道。”陈剑秋把那张债券,放到了高帽子的面前。   高帽子伸出手想抓过来,却抓了个空。   他只得眯起眼睛,借着灯光,看着这张债券。   陈剑秋以为这货会带他们去见债主,谁知,高帽子向着地方吐了一口吐沫:   “什么破玩意儿?”   陈剑秋高估了高帽子。   他既不识字,也不认识债券。   “兄弟们,把这个捣乱的中国佬给我揍一顿!”高帽子早已经摁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早就看陈剑秋不爽了,正好,揍给旁边的那个中年人看下,等会儿不愁他不吐钱。   于是他第一个冲了上来。   陈剑秋身形微侧,一脚踢中了高帽子的裆部。   高帽子感觉到一种灵魂撕裂的剧痛,这疼痛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高帽子向前倒去。   可陈剑秋并没有让他就这么倒下,他揪住了爱尔兰人的衣服,顺势往旁边一送。   爱尔兰人连人带帽子一齐摔出了围栏,“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既然不让还钱,那这钱,就不还了。   恰巧这时,一道浪打了过来,正处于晕眩状态的爱尔兰人连呼救声都没有,就被卷走了。   旁边的五六个爱尔兰人看见自己的老大被扔进了海里,愣住了。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   有两个带枪的人,拔出了自己的枪,而其他三个人,则直接一起冲了过来。   陈剑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招,给他三人的腮帮子上面,一人来上了一脚。   两个人被击晕,掉入海中,十有八九活不了。   而另一个在倒下的时候,被陈剑秋另一脚踢向了他正在射击的同伴。   同伴的一枪直接击中了他的心口,当场毙命。   尸体撞在了同伴的身上,把后者撞倒在地。   既然开枪了,那就不遮着掩着了,反正昨晚闹得够大,也不差今天这几枪了。   陈剑秋拔出了自己的左轮,对着剩下两人一人一枪。   前来讨债的爱尔兰人,全军覆没。   陈剑秋把岸上的三具尸体,统统地踢进了海里。   栈桥这边传来的枪声,并没有对码头上的餐馆和酒馆造成太大的影响。   最多就是有几个意大利人向这边看了几眼。   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再习惯不过了,如果说哪天晚上没有枪声,他们还真不一定睡得好觉。   马克沁蹲在了一边。   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是。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紧张,却像是有什么血脉性的东西被激活了,只是平静地看着现场。   “马克沁先生,没有让你感到不舒服吧?”陈剑秋有点好奇这位发明家现在的状态。   “不知道,虽然我是第一次见杀人,可看这些人,就好像一个个布袋子一样。”马克沁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发明了马克沁重机枪的人。   “那跟我走吧,先生。”陈剑秋对发明家说道,“要不然的话,警察来了,说不太清楚。”   “我会让你的才华,震惊整个世界的,到时候,我们会有数不清的钱。”陈剑秋向马克沁伸出了手。   发明家想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旧金山的警方很快就会查到,这些人死前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向自己要债。   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陈剑秋最后说得一句话:   “我会让你亲手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心李十日   另一边,在码头上,华人互助会。   黄青云合上了盖在墙柜上的最后一块板子。   他的座位后面的墙,是一面掏空了的墙柜,陈剑秋给的枪,被藏在了这里。   哈尼夫和唐尼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老大差不多快到了吧?”哈尼夫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门外。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响起了马蹄声,随后是脚步声。   陈剑秋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收拾下准备走吧。”   陈剑秋走进了门,向着哈尼夫和唐尼招了招手。   借着屋子里的煤油灯,哈尼夫看见了陈剑秋靴子面上的血迹。   “动手了?”他低声道。   “嗯,几个讨债的。”陈剑秋指了指身后的马克沁,“给这位先生在马车上弄一个舒适点的座位出来。”   “我可以骑马。”马克沁急忙补充了自己的技能点。   “哈尼夫,你把马让给这位先生吧,我回头给你弄匹更好的。”陈剑秋对着哈尼夫说道。   随后,他也没搭理还要据理力争的哈尼夫,而是把黄青云拉到了一边。   “黄叔,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他低下头,低声对黄青云说道。   “这个你放心,少主,我有宁阳会馆和华工互助会的双重关系,现在又多了这么多枪,没问题的。”黄青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陈剑秋点了点头,但随即又俯身凑到了黄青云的耳边。   他的声音更低了:   “另外,小心李十日。”   “你师哥?”黄青云一侧头看向陈剑秋,满脸的震惊。   “是的。”陈剑秋面色平静,“黄叔,你是怎么知道我来美国的?”   黄青云不知道陈剑秋的话是什么意思,据实回答道:“你师傅托人捎口信给我的。”   “那口信里提到过我师哥吗?”   “没有。”   “那你后来,还接到过我师傅托人捎的口信吗?”   “额,没有……你是说?”黄青云神色巨变。   陈剑秋摆了摆手:   适方才在吃烤鱼的时候,结合着自己之前曾经出现过的幻觉,他有了一些猜测。   “我也仅仅是猜测而已。总之,小心点为好,他现在应该在为洋人做事吧?”   黄青云答应了。   两人就此拜别。   李十日在离开警察局后,七拐八拐,找到了平克顿侦探社,把自己师弟的行踪告诉了那位联络员。   作为一名资深的侦探,联络员很快意识到了这条信息的价值。   不过,他还是信不太过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中国人。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波特警长?”联络员疑惑地看着李十日。   “因为,我相信你们可能会出一个更好的价钱。”   李十日抿着嘴,看着联络员。   联络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先去稳住他,我和上头联系一下。”   李十日从平克顿的旧金山办事处走出去之后,直奔唐人街而去。   然而,他找遍了整个唐人街,都没有找到陈剑秋的踪迹。   李十日的心里有些着急,天色已黑,他决定去黄青云那碰碰运气。   “啊?他没跟你道别吗?”打开大门的黄青云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   “额,没有。”李十日的心沉到了谷底。   自打再次见面之后,自己这位师弟性格大变,行事风格让人怎么也琢磨不透。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李十日想了想,再次问道。   “别开玩笑了,你是他师哥都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黄青云说完便把门重新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李十日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无心揣测一向对自己客气有加的黄青云今天态度的转变。   陈剑秋居然没有留下来找自己的麻烦,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不过,李十日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些,他得先想好,明天怎么跟平克顿的那个联络员交代。   当李十日在黄青云那吃了闭门羹的时候,陈剑秋他们已经和李四福以及龙骧组完成了会合,踏上了回罗斯威尔的路途。   一路上,陈剑秋和马克沁聊了不少东西。   “陈先生,你真的不要听听我有哪些专利吗?”马克沁还是想弄明白陈剑秋为什么要收容自己。   “嗯,你说来听听呢。”陈剑秋只当是这位先生在推销自己的专利。   “我发明过一种自动灭火器。”马克沁骄傲地说道。   “嗯,不错,我的炼油厂应该用得上。”陈剑秋翘起了大拇指。   “我还改良过瓦斯灯,更安全,照度更高。”马克沁继续说道。   “嗯,这可以让我们的城镇和道路的夜晚更明亮。”陈剑秋翘起了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   虽然陈剑秋的回答都非常得体而又客气,可马克沁还是能看出他的兴趣索然。   这些显然不是这位华人富翁最想要的。   于是他闭上了自己的嘴。   两个人骑着马,就这么沉默着沿着66号公路在亚利桑那的荒漠中穿行。   “马克沁先生,你真的想发大财吗?”陈剑秋突然对马克沁说道。   “对啊,陈先生。”马克沁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和爱迪生竞争的失败以及这段时间以来负债的日子,让他无比感叹金钱的重要。   “那把你的化学和电学扔到一边吧,如果你想发大财就发明一种可以让人们更容易自相残杀的武器。”陈剑秋说道。   “欧洲、亚洲、美洲、非洲,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现在都即将笼罩在战争的乌云之中。”   马克沁茅塞顿开。   商人就是商人。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发明,总是差点意思的原因。   “到了罗斯威尔,我带你去参观我们的靶场和工作室,当然,我们的生产车间也在筹备之中。”   马克沁终于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个人,最大的身份,是一个军火商人。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弄出来这些东西。”马克沁有些犹豫,“不过,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   “肯定能弄出来,你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帮助。”陈剑秋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对了,如果你还缺人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兄弟哈德森·马克沁也喊过来。”马克沁说道,“他也欠钱了。”   看样子,这一家人都是动不动债台高筑,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   “你的兄弟是做什么的?”   “他也是一个发明家,不过开窍得比我早。”   “他研究的东西是,炸药!”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火药气体的作用   几个星期之后,陈剑秋一行人,回到了罗斯威尔。   炼油厂易手之后,州外的销路基本上就断了,洛克菲勒本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有的出发点。   发起了价格战。   他发誓不让罗斯威尔炼油厂的煤油走出新墨西哥州一步。   不过陈剑秋暂时也没有把煤油卖出新墨西哥州的打算。   他现在是圣菲铁路公司董事局的主席,州内煤油的运输费用低到自己都怕。   但那些从州外进来的煤油可就不一样了。   所以,标准石油公司的产品的价格,在新墨西哥州也没有太大的优势。   加上之前标准石油公司在该州的臭名昭著和当地媒体的煽风点火。   陈剑秋很有信心。   两边的产品,在圣菲的市场上进行了激烈地交锋,最终以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销售额惨淡退出新墨西哥州而告终。   换句话说,新墨西哥州的煤油市场,现在都是陈剑秋的了。   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圣菲铁路公司照例被州政府赠予了沿途的大片土地。   而这些地,都被低价转到了一个新成立的公司。   对于这些,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局中,没有人敢说一个不。   一来他们也是公司的小股东,喝着汤;二来他们也听说了自己的主席好像不太好惹。   圣菲铁路公司的大楼,还是挺高的。   有传言称,这位主席和怀俄明州,还有科罗拉多州曾经的一名通缉犯同名。   不过事情很快被证明是一场误会。   两人仅仅是同名而已,那个陈剑秋是个矿工,连入境资料都查不到;而这位陈先生是一个老板,从新墨西哥州入境,前不久州法院刚刚给了他美国公民的身份。   州议员、林肯郡的法官先生,都在不同的场合证实了这一点。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至于悬赏令那模糊不清的画像,更是什么都不能证明。   另外,随着铁路的建设,陈剑秋之前所持有林肯郡周边的那些土地的价值,也在不断攀升,和这些土地价值同样膨胀的,还有陈剑秋的身价。   不过和以前那些人不一样,陈剑秋很愿意把那些土地分享出来,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租给没有土地的农民和牧场主们。   如果你缺乏资金,这位慷慨的绅士,还会提供启动资金给你,利息,和之前的伦纳德之流相比,也要低得多。   而对于这位老板的华人身份,林肯郡的大部分人是不在意的。   至于那些在意的人中,很多也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他们动起了其他脑筋。   甚至有可靠消息称,陈老板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其实他是一个英格兰人。   不过这些消息,都没有传到陈剑秋的耳朵里,他刚刚回到罗斯威尔。   “你看看,这是不是一个天然的靶场。”   刚下马,陈剑秋便带着马克沁前去参观那个坐落于沙漠中的靶场。   阿比奥特,正带着一些华工在里面练枪。   “砰,砰,砰。”   枪声连续不断地在靶场上空回荡。   练枪的人,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使用的是连发步枪,他们在练习精度的同时,更侧重于提高推弹上膛的熟练度。   这个年代,射速的快慢,往往决定了战斗的胜利与否。   而这些华工们,显然还不是非常熟练,他们的动作并不是非常连贯,而在完成推杆射击时,精度又得不到保障。   “还得练啊。”陈剑秋摇了摇头,随即带着马克沁走到了另一边。   这些人都是新人,用的是单发步枪,他们则是在练习射击的精度。   他们走到了一个年轻华工的身后。   这个华工,闭上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专心致志地瞄准着前方的铁皮靶子,他的头上顶着骄阳,鼻尖正渗出一滴滴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勃朗宁单发步枪,从样式上看,枪械师好像又对这把步枪进行了一些改造。   但是他的姿势有些问题,不知道阿比奥特没纠正到位还是这个华工没意识到。   他的肩窝没有紧紧抵住枪托。   陈剑秋刚准备走上前去替他纠正下姿势,这个年轻的华工便已经扣动了自己的扳机。   “砰!”   枪击发了。   不知道是不是勃朗宁又增加了子弹的装药量,这支步枪的后坐力有点大。   枪托向后,狠狠地砸到了年轻华工的肩上,把他瘦弱的身躯砸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唔~”   他痛得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陈剑秋走上前去,从年轻华工的手里接过了那把步枪,另一只手把他衣服的领子拉到了肩部以下。   伤倒是没有什么伤,肩膀也还能动,不过,被枪托撞击的那个地方,已经青了一大块。   “你先去找阿比奥特纠正下姿势吧,要不然这样下去,枪法练出来之前,胳膊先废掉。”陈剑秋替年轻华工重新拉上了衣服。   他冲着马克沁无奈地笑了笑:“你看,枪膛里的火药产生的气体,总在他不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发挥作用。”   陈剑秋看向了手里的这把枪:“它要是能把力气使在该用的地方就好了,比如开锁、退壳、送弹、重新闭锁……”   马克沁的脑子中,仿佛突然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突然抓住陈剑秋的肩膀,说道:“我懂了!给我一间办公室,给我笔、尺、还有图纸!”   天才的发明家,往往只需要一点就透。   “哦?”   陈剑秋转过头,冲着身后喊道:“李四福!马克沁先生的办公室,给他准备好了吗?”   李四福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他们来到了枪械厂的那个院子。   几个月的时间,厂房已经盖好了,不过由于原材料的问题,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   但厂房的旁边,多了几间屋子。   李四福把马克沁领到了其中的一间门口,打开门,里面各种各样的工具齐全。   马克沁心满意足地走了进去,而陈剑秋则关上了门,不再打扰这位发明家的思路。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全自动武器,很快就要问世了。   陈剑秋走到了院子外面,自己一个人盯着靶场的方向,若有所思。   可没过多久,他的胳膊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陈剑秋转头一看,是怒气冲冲的勃朗宁。   “哟,怎么了?勃朗宁先生,谁惹你生气了?”陈剑秋笑着问道。   勃朗宁一言不发,带着陈剑秋走进了自己的那间办公室。   他关上了门,屁股坐在靠墙的桌子上,开始兴师问罪:“陈,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怎么样?怎么又找了一个老头过来?”   看着勃朗宁这副尊荣,陈剑秋没来由地有点想笑:“怎么,怕有人分你钱?”   勃朗宁被说中了心事,沉默不语。   “是你让我帮你找帮手的啊。”陈剑秋一屁股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了,耸了耸肩。   “可没让你找这么……厉害的啊。我刚进去和他聊了会儿,这老头有点门道。”勃朗宁跟陈剑秋相识已久,也不避讳,有啥说啥。   “那不是更好吗?”陈剑秋脸上乐开了花。   “那这枪械厂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勃朗宁急切地问道。   “我说了算啊,我是大股东。”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枪械设计师。   勃朗宁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诶,别在意这些事情。”陈剑秋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正式起来,“这里不存在谁说了算的问题,你们分别是不同的独立工作室。”   “独立工作室?”勃朗宁一头雾水,这个名词,他没听过。   “就是互不干涉的团体。”陈剑秋补充道,“各自研发各自的产品。”   “你们只管研发自己的产品就好了,投资的事情、销路的事情,我来;赚了给你们大额的利润分成,亏了算我的。”   “专利是你们的,不过你们有兴趣,也可以卖给我。”   “我还是建议你们走不同的产品线,打个比方,如果屋子里那位做重机枪的话,你就可以着力于手枪和步枪。”   “而且,你们可以共享你们的资源和一些成果心得,这样,效果比较好,也不容易遇到瓶颈。”   “这样,怎么样?”   在陈剑秋的一席话说完之后,勃朗宁也没了反驳的理由,这个建议,听起来真的非常不错。   “那,我们去喝一杯?”勃朗宁提议道,“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行,正好看看罗斯威尔的新酒馆怎么样。”陈剑秋站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故人与酒   陈剑秋和勃朗宁,一起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   罗斯威尔新镇,在陈剑秋和众多华工的努力下,已经初具规模。   目前镇长的位置还是空缺,仍属林肯郡管辖。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镇子里该听谁的。   陈剑秋倒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华人以外的人来这里定居。   他让人用铁皮分别在石头堡垒和镇口的地方做了一个大大的牌子,分别用汉语、英文、西班牙文写了几个大字:   第一块牌子:欢迎来到罗斯威尔。   第二块牌子:罗斯威尔,梦开始的地方。   然而,这里实在是太偏远了,没有好的牧场,新开垦的农田,看起来也不怎么样,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除了商人以外,大部分能留下来的,都是炼油厂的员工。   但是,每一个入职罗斯威尔炼油厂的员工,都经过严格地面试。   他们都必须具备一定的专业能力和认同感,并且能够接受和华工以及其他有色裔相处。   当然,相应的待遇,也是非常不错的。   陈剑秋和勃朗宁沿着小镇的道路向前走着,他们路过了一个小院子。   这个院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围墙也较为简陋,土坯墙上抹了一层白灰,不过里面的建筑,看起来还是相当精致的。   这是原先“广场大讲堂”的升级版本——罗斯威尔成人夜校。   炼油厂的基层员工,陈剑秋是不缺的。   除了少部分通过面试的白人和墨西哥人以外,绝大部分,是华工。   在张大年的指引下,来到这里的华工,是越来越多了。   这些人的生活很充实。   工厂里是三班倒,工人们平日里在炼油厂或者试验田里上班。   平日里没有在班上的时候,一三五在罗斯威尔新成立的学校里接受三语教育;二四六在靶场练枪。   周末团练,出门演习。   课上完了还要考试,考试的成绩和薪水挂钩。   原先“广场大讲堂”的讲师霍尔姆斯先生,已经荣膺为校长,陈剑秋亲自给颁发的聘书   院墙门口的牌子上,刻着该校荣誉校长陈剑秋的亲笔题词: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作为一名枪械设计师和发明家,勃朗宁也是学校的讲师之一。   他歪着脑袋问陈剑秋:“陈,我一直想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一直要花时间给这些人授课?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人对我们讲的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   陈剑秋笑了:   “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活到老,学到老’。”他向勃朗宁比划着,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我希望他们能看得懂报纸、听得懂美国人说话。”   其实,还有两个目的他没有对勃朗宁说。   第一个,是有一门课是他亲自授课的,时间不定,没有教材,全靠口述,深入浅出,内容在他穿越前的一些小说网站上是登不出来的。   下面的人懂不懂没关系,但思想要统一,目标要明确。   第二个,在解决温饱问题后,他希望这些人的事情还是多一点,否则的话,容易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两人走过了那个院子,来到了镇子中心的位置,走进了新开的酒馆。   刚进酒馆,陈剑秋就看见了老板的那张老脸,此时正站在柜台前面,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这个老板原先在丹佛的唐人街开饭馆,唐人街被毁灭之后,就跟了张大年,再后来,就来到了这里。   酒馆里面的摆设,有种中西结合的味道,既有西部味道浓郁地吧台座椅,又能在柜台里面看见传统的酒缸子和酱菜缸子。   两个人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一筒筷子。   “哟,陈先生和勃朗宁先生!贵客贵客!陈先生,这可是你第一次到这来,二位要点什么?”老板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   他俯下身子,把桌子上的灰尘擦干净。   在罗斯威尔这种地方,桌子上是很容易积灰的,哪怕是一阵风刮过,桌子上都很容易泛黄。   这个店没有伙计,除了后厨,其他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要老板亲自来。   “一杯威士忌,老板。”勃朗宁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把帽子放在了桌子上,向老板比了一根手指头。   老板连连点头,他转向了陈剑秋:“陈先生,您呢?”   “你这除了威士忌和龙舌兰酒,难道还有其他的酒?”陈剑秋眼睛已经瞟到了柜台后面的酒缸,“我记得你在丹佛的饭庄子不是被砸了么?”   “瞧您说的,咱们这开馆子的还能把家伙事儿丢了?”老板冲着陈剑秋一咧嘴,“陈酿没有,但解馋的新酒还是有的。”   “不会又是二锅头吧?”陈剑秋摸了摸鼻子。   “诶,您怎么知道?”老板有点吃惊,“这地方糯米什么的不太好搞,张大年去年留了点高粱给我。”   “来一壶吧。”陈剑秋冲着老板点了点头,“再切两斤熟牛肉来。”   西部缺粮食,但是不缺牛肉。   “好嘞,您稍等片刻哈。”老板连哼带唱,一溜小跑向着后厨跑去。   陈剑秋大拇指朝着老板的背影指了指,问勃朗宁:“你在犹他州,见过这么有活力的酒馆老板吗?”   勃朗宁摇了摇头:“这倒是没见过,他们一般会待在自己的柜台里擦杯子。”   不一会儿,老板从后厨转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酒壶,酒壶的上面,盖着一个酒盅;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满满登登堆了一叠切好的熟牛肉。   他来到陈剑秋他们面前,把手上的东西,送到了桌子上。   “陈先生,这是您要的酒和肉,请慢用。”   随后又转向了勃朗宁:“您稍等哈,我这就给您去倒威士忌。”   勃朗宁犹豫了一下,对老板摇了摇手:“额,不用了,你帮我也拿个,什么……”   他指着桌子酒壶上面的瓷质酒盅。   “酒~盅”陈剑秋补充道。   “啊对,酒盅。”勃朗宁连连点头。   老板连声答应,转身从柜台中,替勃朗宁取来了酒盅。   可当他回到陈剑秋的桌子前时,却发现陈老板已经倒上了满满一盅酒走出了门外。   他朝着南边的方向,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深鞠一躬后,弯腰将杯中酒撒在了地上。   有个酒鬼,生前最爱喝这白酒。   他教会了自己枪法,也教会了自己何为西部的生存准则。   “一个故人。”陈剑秋走回了店里,回到桌子边坐下,替勃朗宁斟上了一盅酒。   “来吧,尝尝,这酒浓而不烈。”陈剑秋把酒递到了勃朗宁的手里,同时也替自己斟满,举起了酒杯,“为了过去和未来,敬罗斯威尔。”   两人碰了杯,陈剑秋一饮而尽,而勃朗宁一杯酒入喉,则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脸哭样。   陈剑秋哈哈大笑,用筷子夹起一块卤牛肉,递到了他面前的盘子里:“尝尝这个。”   勃朗宁也学着陈剑秋的模样,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两根竹筷,可怎么也夹不起来,最终还是用手抓了起来放进嘴里。   他自己也笑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就着牛肉喝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镇子上和武器铺的事情。   酒已经加了很多次,肉也添了好几盘,两人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正当陈剑秋觉得喝得差不多,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   一个人快步走进了酒馆。   “老大,我回来了,李四福说你在这,我就赶过来了。”   是飞鸟。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杰罗尼莫不能死   飞鸟气喘吁吁,脸上全是灰尘,显然是刚从镇子外面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坐。”陈剑秋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飞鸟坐了下来。   “那你们聊?”勃朗宁也喝得不少,此刻脸色通红。   他打了一个酒嗝,拿起桌上的帽子,准备起身出门。   “没事呢,坐下一起听听呗。”陈剑秋一点也不在意勃朗宁在场,他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于是,勃朗宁又重新坐下了。   “老板,添一个酒杯,再加壶酒,切两斤牛肉。”陈剑秋向着柜台后面喊道。   此时正值午后,除了陈剑秋这一桌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好嘞!”老板的头从柜台里面冒了出来,他跑进后厨,不一会儿,端着牛肉和酒小跑了出来。   陈剑秋示意他把东西放下:“你去后厨歇着吧,结账的时候我喊你。”   老板连连点头。   他还是一溜小跑,向着屋子里面跑去。   飞鸟提起了桌上的那个酒壶,嘴对着酒壶口,一仰脖子。   一道透明的液体顺着酒壶口流了出来,形成一道弧线,进了他的嘴。   这个举动,看得勃朗宁目瞪口呆。   这酒,能这么喝吗?   不过陈剑秋倒是知道,亚当还在队里的时候,愿意陪他喝上几口的,除了自己,就是这个印第安小哥了。   灌了一大口后,飞鸟一抹嘴:“渴死我了。”   “有杰罗尼莫的消息了?”陈剑秋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了嘴里。   “嗯,不过,他现在的状况不太好。”飞鸟用筷子和勃朗宁半斤半两,不过他直接用筷子捅进牛肉里,串起来塞进自己的嘴。   “嗯。”   这种情况,两人分开时,陈剑秋早就料到了。   前几年,为了换取民主党在国会中的支持,执政的共和党人将大部分联邦军队撤出了南部各州。   然而,新墨西哥州和亚利桑那不一样,一来是作为边境地区,二来是境内印第安人始终不安分。   这里始终维持驻扎着一支联邦陆军。   克鲁克就是他们的首领。   不过,自己这边只要不扯起大旗公然和政府对抗,克鲁克暂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杰罗尼莫就不一样了。   印第安人们,对自己的故土和自由,有着一种执念,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空间和能力。   没有合适的土地供他们耕种,他们也不会放牧,更不会从事工业和手工业。   于是,两边不死不休。   “他联合了其他两个阿帕奇的部落,对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萨斯州的边境区域的定居点,进行了袭击。”飞鸟说道。   “嗯,那里是他们以前的土地。”陈剑秋点了点头。   “可是前不久,克鲁克带着一支骑兵队伍,对他们进行了分割。”飞鸟继续说道,“杰罗尼莫和他盟友的驻扎点被发现了。”   “他们在梅西拉山谷(MesillaValley)打了一仗,杰罗尼莫他们损失惨重。”   陈剑秋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们死完了?”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不,他们边打边退。”飞鸟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塞进了嘴里,“不知道克鲁克打得什么心思,他每次追上杰罗尼莫的时候,都不会下死手。”   “他们只会消灭掉一些人后,放印第安人继续跑,然后再包抄,追上,再消灭一点人。”飞鸟想办法用自己的语言形容着。   “养寇自重的家伙。”   说实话,克鲁克还真是陈剑秋所知道的美国将领中,为数不多拖泥带水的。   他始终像猫抓耗子一样逗着这些印第安人玩。   陈剑秋一直觉得,如果不是美利坚的国力蒸蒸日上,印第安人部落之间心不齐,克鲁克的这种作风,迟早要害死自己。   “你见到杰罗尼莫了?”陈剑秋问道。   “没有,不过我一个星期以前见到了洛岑。”飞鸟说道,“她带了一些人去支援杰罗尼莫。”   “矿山的那个营地还在,不断地有散落的阿帕奇印第安人去那里,不过杰罗尼莫不敢回那里,怕把美军引到那里。”   “勃朗宁,你说,如果我们再卖一批武器给杰罗尼莫他们,有没有搞头?诶?你怎么倒了?”   陈剑秋刚想跟勃朗宁讨论讨论,却发现这家伙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他用手摇了摇勃朗宁的肩膀,发现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实,勃朗宁倒是不在乎自己设计的武器出现在印第安人的手里,他只是觉得,卖给这些印第安人,恐怕成本都不一定收得回来。   他们拿什么付钱?去打猎吗?   但是他又知道杰罗尼莫和陈剑秋的关系,这样回答不太合适,于是,索性趴下装死。   “飞鸟,你再去找找杰罗尼莫,看能不能跟他见上一面。”陈剑秋对飞鸟说道,“如果克鲁克不下死手,说不定还有打游击的机会。”   飞鸟领命,刚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陈剑秋对着里屋又喊了一声:“老板,再切两斤牛肉!倒碗水。”   马蹄声在门外停止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印第安人,冲了进来。   一进门,看到陈剑秋,仿佛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然而,一双手扶住了他。   他的身上、脸上,满是灰尘,肩上有伤,结的痂还没硬,手上还有血污。   “再打盆水来。”陈剑秋对着里屋再次喊道。   店老板忙得像个陀螺,端了一盆水出来,盆边上还搭着一块布。   勃朗宁也不再装睡了,他站了起来,帮忙把那个印第安人扶到了桌子边上。   在清洗了一番之后,陈剑秋才认出来,这个印第安小伙子,是之前杰罗尼莫身边的一个战士,之前和他们一起来过罗斯威尔。   他懂一点英语,但是不多。   “天勇者,酋长,危险。”印第安小伙子喘着气,说道。   “别慌,吃点,慢慢说。”陈剑秋稳住了小伙子的情绪,把桌子上的那碗水和牛肉,推到了他的面前。   可小伙子哪有心思吃东西,他连说带比划,总算向陈剑秋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克鲁克,这次好像是真的下死手了。   他派骑兵把杰罗尼莫和另两个部族,堵在了一片山谷地带里,他准备就在这里解决掉这些印第安人。   这段时间州境线上连续不断地袭击,让新墨西哥州的州长和他背后的斯科特非常不满,他向联邦投诉了克鲁克的行为。   这让克鲁克的位置,不再牢靠。   而与此同时,那两个部族,也动了心思,他们想独自和克鲁克媾和。   所以,杰罗尼莫的处境,非常危险,他的身边,连同后来从矿山营地前来支援的,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   他只得派这个印第安小伙子,趁着夜色,跑了出来,来到罗斯威尔,向陈剑秋求援。   陈剑秋想了一会儿,随后站起了身。   他端起了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同时从兜里掏出了些钱,丢在了桌子上。   “老板,结账!”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新墨西哥州边境印第安人反抗的大旗不能倒,一个长治久安的新墨西哥州,陈剑秋是不能容忍的。   更不用说他和这位酋长的交情。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   杰罗尼莫,不能死,他必须活着。 ###第二百七十章 有人飘了   “这两挺加特林,半价给我?”   蒂亚戈从木头台子上走了下来,一半狐疑,一半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两挺加特林机枪。   “没错。”机枪旁边的阿比奥特说话了,“半价卖给你。”   前鳄鱼帮帮主喜出望外。   他弯下腰,抚摸着机枪黑黝黝的枪身,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家伙。   “他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吗?”蒂亚戈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看向阿比奥特。   墨西哥人嘴里的那个“他”,显然指的是陈剑秋。   “要求谈不上,一点小小的提议而已。”阿比奥特说道。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眼前这个土匪头子,不过还是按照陈剑秋的要求,原话说了。   “陈先生知道阁下和斯科特之间有点恩怨,不过你也知道,斯科特先生和陈先生有些交情。”阿比奥特拍了拍机枪的枪身。   “林肯郡附近有块地,原先是陈先生的,现在在斯科特的名下,离这里比较近。”阿比奥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这两天,斯科特先生正和家里人在那里视察他的新产业,还希望您暂时放下和他的过节,给陈先生一个面子,不要打扰他。”   蒂亚戈绕着加特林的脚步停下了。   他背对着阿比奥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在上次油罐车事件后,蒂亚戈的墨西哥帮派在新墨西哥州声名远扬,一些混不下去的墨西哥匪帮成员,都纷纷来投奔他。   他的手下,一时间“英雄集结,群英荟萃”,队伍浩浩荡荡,人数接近了两百号。   人多了,吃饭的嘴也就多了,光是像以前一样抢林肯到阿尔布开克沿途的商旅,可就不够了。   然而,林肯郡是陈剑秋的地盘,沿途的运油车队,他不敢抢;郡周围的农场和牧场,他也不敢抢。   这也给他做大做强带来了阻碍。   下面的人多有怨言,认为匪帮现在风头正盛,为什么要怕一个华人商人。   更有人提出,帮中全副武装的两百墨西哥好男儿秣兵历马,枕戈待旦。   不如直接抢了林肯郡,然后再跨过沙漠,直捣罗斯威尔,端了他陈剑秋的老巢。   在众人的吹捧下,蒂亚戈飘了。   之前,他是不敢。   不过现在,有了这两挺加特林,就不一定了。   一台加特林他敢打劫平克顿,现在加上两台,他凭什么不能抬起头做人?   在林肯郡周边,谁能把他怎么样?   陈剑秋!   你明知道我跟斯科特有深仇大恨,可还维护着他,恐怕,这个面子是给不了你了。   那块地现在既然不是你陈剑秋的,那我收拾那个老头子,应该算不上正式向你挑战吧?   提到斯科特,蒂亚戈的眼里冒出了火。   这个老家伙把自己当夜壶,用完了直接一脚踹,还要弄死自己。   老东西!既然你把我当夜壶,那别怪我把你脑袋当夜壶。   “知道了。”蒂亚戈头也没转,声音幽幽地传进了阿比奥特的耳朵。   次日。   一群墨西哥人出现在了斯科特的新庄园附近,他们推着加特林,把斯科特庄园的大门打成了筛子。   这些墨西哥人冲进了屋子里。   “把斯科特这个老东西给我找出来!”身为头领的蒂亚戈亲自一脚一脚地踹开每个房间的大门,“老子要他全家死光!”   他打算把这位新墨西哥州的共和党领袖挫骨扬灰!   然而,斯科特并不在这里。   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老人,被绑着推到了蒂亚戈的面前。   老人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白色的头发杂乱地从脸前面垂了下来,盖住了他的脸。   墨西哥匪首蹲了下来,一把将老头的头发提溜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他看着眼熟,好像是斯科特的弟弟。   “妈的,晦气。”蒂亚戈站了起来,一脚把老头踢翻在地。   “老大,怎么办?”身后的一个匪帮成员问道,“没找到斯科特本人。”   “值钱的东西全给我抢走!房子烧掉!”蒂亚戈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   “那这些人呢?”喽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斯科特的弟弟和他的家眷们,迟疑地问道。   “做人,要说话算话,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蒂亚戈抠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对身后的那位喽啰轻描淡写地说道,“统统弄死!”   一把大火,将庄园烧成了灰烬,而一同被烧成灰烬的,还有斯科特弟弟的一家人。   他们被捆在了大厅的柱子上、楼梯扶手上,甚至还有屋顶上。   这些人,是被活活烤死的。   蒂亚戈和他的匪帮们带着掠来的财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座庄园。   唯一的遗憾是,斯科特不在这座庄园里。   斯科特当然不在这座庄园里。   作为州共和党领袖,明目张胆地收受实物贿赂还是不太合适的。   这块地,陈剑秋挂在了他弟弟的名下。   这位老财主前两天带着家人欢天喜地地搬了进去,却不想遭此劫难。   斯科特本人,还在圣菲的办公室里想着怎么好好地褒赏一下陈剑秋。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手段很不错,也很懂事。   如果陈剑秋不是个华人,他还真想考虑培养这个人当自己的接班人。   现在嘛,先用着。   “议员!议员!出事了!”一个随从手里拿着一张纸,飞奔着跑进了斯科特的办公室。   “嗯?”斯科特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封来自林肯郡的电报。   虽然铁路还没到,可是电报的线路,已经率先铺设到了林肯郡。   电报上,用简短的语言,描述了斯科特庄园所发生的事情。   看完电报后,斯科特心口一阵绞痛,差点没晕死过去。   他唯一的亲弟弟和他的家人,被前鳄鱼帮帮主蒂亚戈带着一帮墨西哥人,活活烧死了。   “林肯郡的治安官呢?啊?死了吗?”斯科特咆哮着。   他双眼通红,白头发根根竖了起来,像一头受伤的老狮子。   “听说,蒂亚戈的人,现在很多,治安官无能为力。”随从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陈剑秋呢?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出手?我不是听说他在林肯郡手眼通天吗?啊?他的武装呢?”斯科特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   随从递了另一份电报给他。   是陈剑秋打来的。   上面的大致意思,是自己听闻噩耗,倍感愤怒,将率领自己麾下的十来号人前去讨伐两百多人蒂亚戈。   就算人少,但也要和墨西哥匪帮不共戴天,拼个你死我活。   “额,这个陈先生之前倒是跟我说过。”随从低头小声说道,“他说他那边都是华人,不敢拥有太多的武装,否则的话会遭人非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放屁!那些人都是美国公民!他们都是州民兵!缔造我们国家的独立战争,就是民兵打的,谁敢说三道四?”斯科特快要疯了。   “那我现在去让他和周边郡的民兵们动员?”随从问道。   “不,太慢了,他的事情我回头想办法。”斯科特摇了摇头。   他恨不得蒂亚戈明天就被绳之以法。   “附近还有什么能用的武装在?”斯科特问道。   随从想了想:“克鲁克上尉和他的两个联邦骑兵营好像在附近,他们在追印第安人,最远不会超过一百英里。”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听我们的吧?”   斯科特的咆哮声重新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立刻,马上,打电报到林肯郡,然后派人送到克鲁克那去!按我说的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同族不同心   克鲁克很是烦躁。   他站在营帐的门口,看着前方的山谷。   虽然他最初的打算,是吊着这帮印第安人一口气,然后要人要饷,可不知道哪点上得罪了圣菲的那帮人。   州长一个劲地在联邦政府那告自己的状,说自己消极怠工。   自己捏死这帮印第安人,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过想想终于可以告别这里的黄土和仙人掌,回到阳光明媚的加利福利亚,克鲁克的内心,又产生了一种期待感。   不管怎么样,是时候该结束了。   克鲁克转身回到营帐中,准备布置最后的围剿。   然而,正当他在箱子上,把地图铺开了的时候,他的副手,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跑了进来。   “上尉,林肯郡的人送来了电报。”   克鲁克皱起了眉头:“电报?华盛顿的?”   副手摇了摇头:“不,圣菲的。”   又是圣菲的,现在提到这个地方,克鲁克头就疼:“丢一边吧,我们先讨论一下这次进山谷的围剿,怎么打。”   他按住地图的一边,另一边卷了起来,这让他更烦躁了。   副官帮他按住了另外两个角,把电报递到了克鲁克的面前:“长官,我建议你还是看一眼吧。”   克鲁克有点无奈,他一边抚平地图,一边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斯科特议员的弟弟死了。”副官汇报道。   “嗯。”克鲁克头都没有抬,新墨西哥州每天都有人死去,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被一帮墨西哥匪徒杀死在了他在林肯郡的庄园里。”副官补充道,“庄园也被烧毁了。”   “那他应该找林肯郡的治安官。”克鲁克伏着身子,仔细地看着地图。   “可墨西哥匪帮的人比较多,斯科特议员希望我们的军队能够立刻将他们绳之以法。”副官看了一眼电报,说道。   “笑话,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命令我了?”克鲁克面露不悦,“我的士兵是用来保护合众国的,不是替他斯科特报仇的。”   副官一脸苦笑。   显然,老狐狸斯科特,已经把他们的退路给堵死了。   “按照议员的意思,上尉您应该立即保护林肯郡每一个美国公民的安全,那里的人正在被匪帮袭击。”副官说道,“他的弟弟,作为林肯郡的公民之一,证明了这一点。”   “我猜,他现在怎么跟你说,晚点的时候,州长就会怎么跟总统说。”   克鲁克叹了一口气。   岂止是这样,他们在联邦政府那弹劾自己的语调,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死不救、毫无联邦军人的荣誉感、傲慢而又无礼。   这帮政客巧舌如簧,帽子想怎么扣就怎么扣。   “他们的州民兵呢?”克鲁克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问副官。   副官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自打我们在这里后,好像新墨西哥州从来没有动员过民兵。”   “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收拾那些墨西哥渣渣吧。”克鲁克开始卷地图,“反正就一百来英里,我的骑兵很快就能到达。”   “那这里怎么办?”副官有点遗憾地说道,“我们就快消灭那帮印第安人了,杰罗尼莫的神话就要谢幕了。”   然而,克鲁克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他卷起了地图,放在了旁边。   “他的神话,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很快,就会有人把他的脑袋,送到我这里来。”   ……   在离克鲁克骑兵营不远的山谷中,阿帕奇印第安人的营地里。   夜幕降临了。   杰罗尼莫和他的战士们,正躲在山洞里。   这片山谷,几乎没有什么植被遮拦,所以,他们甚至不敢在外面点起篝火。   他们知道,克鲁克和他的士兵们,就在山谷外面,发起最终的攻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段时间的围追堵截,已经让他们接近弹尽粮绝,包括前来支援的洛岑在内,大部分战士的身上,都有伤。   “狗尾巴出去几天了?”杰罗尼莫把斧子插在了地上,问道。   洛岑和他身边的几个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样的日子,他们也不记得是几天了。   “干粮也没了吧?”酋长盯着篝火,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现在,这张脸庞上满是疲倦。   没有人吱声。   杰罗尼莫抬起了头,环视了下身边的战士们。   他们跟着酋长出生入死,无比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位印第安英雄,可他们的脸上,也因为饥饿而神色不展。   “把我的马杀了吧。”杰罗尼莫把斧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位战士,“给大家充饥。”   战马跟随他多年,他下不了手。   战士接过了斧子,在短暂地愣了几秒钟之后,急忙地摇头:“酋长,不能杀马,杀了马,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不杀,我们都会被饿死。”杰罗尼莫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没有马,我一样带着你们杀敌。”   战士还在犹豫,一阵脚步声,却从山洞外面传来。   众人向着山洞外面看去,一群印第安打扮的人,扛着枪,出现在了洞口。   “是维克托里奥(Victorio)和科洛拉达斯(Coloradas),他们两人的部族不是在我们后面吗?跑到山谷口来做什么?”洛岑开始警惕了起来。   洛岑口中的这两个人,分别是另外两个部族的领导者,出于对杰罗尼莫威名的敬仰,他们各自带着几十个战士,参与到了这次的行动中。   但克鲁克还是击败了阿帕奇联军。   在被赶进这座山谷之后,杰罗尼莫带着他的部族战士守在了山谷口,而让另两个部族的人驻扎在山谷更深的地方。   维克托里奥和科洛拉达斯走进了山洞,来到了篝火的旁边,而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也沿着山洞洞壁散开。   杰罗尼莫站了起来。   “尊敬的酋长。”   两人向杰罗尼莫行了一个礼,而酋长,也回了一礼。   “有什么事情吗?”杰罗尼莫问道。   维克托里奥的眼神犹疑,他身材瘦削,形容干瘪。   他原先是一个巫医,但在自己的部族的领袖死亡后,接替成为了酋长。   而他身边的科洛拉达斯则直率了很多,直接发难:“酋长,我们尊敬你,可你许诺过我们,说跟着你战斗,就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些战士:“他们的家人,都在等他们回去,可我们的家园,在哪里?”   杰罗尼莫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倒是旁边的洛岑冷哼了一声:“没人强求你们,如果想走,随时都可以。”   “洛岑!”杰罗尼莫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科洛拉达斯身后的战士们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茫然。   裂痕已然不可避免。   “那今晚上趁着夜色,我和我的战士们,掩护你们突围。”杰罗尼莫看向了眼前的两个部族领袖。   维克托里奥和科洛拉达斯互相看了一眼。   “或许我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刚才沉默的维克托里奥说话了,“我们可以和外面的那些人讲和?”   “投降?”洛岑横眉怒视着眼前这位比她大不少的印第安人。   “不,不是投降,是谈判。”维克托里奥微微地摇了摇头,“我们可以跟他们谈条件,比如要一片更好一点的保留区。”   杰罗尼莫苦笑道:“这么久了,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克鲁克是什么样的人吗?但凡他会同意这一点,我们还会一直在和他战斗吗?”   他甚至有点难以置信,这两个人在他的印象中,不会这么幼稚。   “就是,都把我们围在这里了,他们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谈?他们什么时候兑现过自己的承诺?”杰罗尼莫身边的一个年轻战士说道。   维克托里奥又不说话了。   然而,一旁的科洛拉达斯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如果光是现在这种情形,美国人确实不会和我们谈,不过……”   他顿了一下,眼睛紧盯着杰罗尼莫:   “你,就是我们谈判的条件!”   “动手!”   一声令下,维克托里奥和科洛拉达斯部族的士兵,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枪或者弓箭。   而维克托里奥自己,则迅速地向杰罗尼莫扔出了一把沾着毒的匕首。   眼见酋长就要被这把匕首扎中。   只听得“铛”的一声,那匕首被什么东西打飞了。   和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枪响。   黑夜之中,忽然出现了二十来匹马,而最前面的那匹,已经冲到了山洞前。   马上之人飞身而下,手持一把霰弹枪走进了山洞。   在火光下,杰罗尼莫和他的战士们看清了他的脸。   天勇者,陈剑秋。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阿帕奇人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动手?你问过我了没?”   陈剑秋手中霰弹枪的枪管在火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枪口顶着科洛拉达斯的脑袋。   虽然听不懂周围这些的印第安人在说些什么,不过看这样子,多半是在造反。   这帮印第安人。   干啥啥不行,内讧第一名。   他身后的龙骧组早已经冲了上来。   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一下子将洞中的形势逆转。   杰罗尼莫向前一步踏上,一拳打在了维克托里奥的脸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   他还想挣扎,直接被酋长摁在了地上。   擒贼先擒王。   短短几十秒内,两个反叛部落的首领,就被制服了,他们带来的部族战士有些不知所措。   洛岑带着身后的战士们下了他们的枪。   “酋长,你看着办吧。”   印第安人的事情,还是让给印第安人自己解决。   叛徒的下场,无论在哪里,都是死亡。   而在印第安部落里,他们受到的惩罚,则更为酷烈。   两个部落的首领,被割去了脑袋。   在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两个部落的叛乱之后,陈剑秋收起了霰弹枪。   “陈,你又救了我一命,我真的很惭愧。”杰罗尼莫摇了摇头,“把你搅进来,我真的很抱歉,你本可以带着族人过着平静的日子。”   平静?   陈剑秋心里一阵苦笑。   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不过他并没有和酋长谈论这个话题。   “你们还剩多少人?”陈剑秋问道。   “我这边二十来个。”杰罗尼莫指着山洞里的阿帕奇战士们,这些人,陈剑秋大部分都认识。   “其他两个部族呢?”   杰罗尼莫看向了剩下的部落战士们。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首领,眼神中一片木然。   失去信仰的样子,就是这样。   “除了这里的,山谷里的营地那边应该还有一些,加一起估计四五十号人吧。”杰罗尼莫叹了口气。   “太少了。”陈剑秋连连摇头。   这点人,打劫够,可真在新墨西哥的荒原被克鲁克的骑兵营咬上,毫无还手之力,只会被一口一口啃死。   “这里枪一响,克鲁克和他的士兵们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转移吧。”杰罗尼莫想起来,山谷外,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还驻扎着克鲁克的军队。   陈剑秋摆了摆手:“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撤走了。”   他说得英语,但山洞里只要能听懂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撤走了?”酋长有点难以置信。   “是的,要不然我们怎么进来的。”陈剑秋向身后的龙骧组成员示意,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一些分给大家,“我想了点办法,他们暂时分身乏术。”   陈剑秋的话,在印第安战士们之间被翻译成了部族的语言。   他们都长舒了一口气,面露喜色;而那些被俘的部族战士们眼中,也恢复了一丝神采。   如果不是陈剑秋身后那二十来个肃杀的华人战士,他们估计现在就要冲上去将陈剑秋高高地举起来庆祝了。   杰罗尼莫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欠了陈剑秋多少条命,更记不清这个华人救了自己的部族多少次命了。   “把山谷里其他的战士们都召集起来吧。”他转身对那些部族的战士们说道,“你们的首领是叛徒,但是你们都是英勇的战士。”   原本以为自己要被砍掉脑袋的俘虏们,如蒙大赦。   他们共同商议,派了几个跑得快的,去山谷里喊人。   而剩下的人,则留了下来,和其他的人想办法搞点吃的。   陈剑秋和杰罗尼莫走出了山洞。   “陈,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绝望。”这个外表刚强的印第安领袖,仰望着星空,向陈剑秋吐露着心迹,“我真的不知道给自己的族人带来了什么。”   “十来年了,我带着族人们转战于美国的南方边境线,可我的族人,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年轻的战士们,却在一个个地死去。”   “有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是不是我们放下枪,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像科洛拉达斯说的一样,接受美国人给我们划的保留地。”   酋长的声音有些怅然,看来,这次失败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小。   “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陈剑秋语气平静地说道,“总归不用再过这被人追的日子。”   酋长怔住了。   “你也这样想吗?”他不相信自己的好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洞外面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听见荒漠中不知名的动物发出的怪声。   “罗斯威尔的纳瓦人灭族了。”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有剩下。”   纵然见惯了印第安人部落的覆灭,但听到这个消息,杰罗尼莫还是显得非常难过。   “被平克顿的侦探们屠了村。”   陈剑秋没有告诉酋长,林奇和他的平克顿侦探灭掉这支印第安人,只是在寻找自己的踪迹时搂草打兔子。   这个部落躲在了深山里,不打算再招惹谁。   这个现实很残忍。   毁灭你,与你何干?   “永远不要想着这片土地上会有人施舍给你尊严与和平。”陈剑秋看着杰罗尼莫,“当然,你也可以来罗斯威尔,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族人。”   “你们印第安人的未来,你们自己选。”   “我永远也不会忘了我战死的父亲,更不会忘记那些被美军杀死的族人!”杰罗尼莫的拳头握紧了。   “可是,我们就剩这些人了。”杰罗尼莫看了眼身后的山洞,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阿帕奇人在新墨西哥州还有多少部落?”陈剑秋突然问道。   “我不太清楚,可能大大小小一二十个吧,人数的话,几十万人总该是有的。可他们很多都被驱逐到了保留地里。”   “那他们中,还有人愿意重新拿起枪战斗吗?”   “有!阿帕奇人不愿意受到保留地的拘束,白人也在不断地违约。”杰罗尼莫手摸着自己的心口,“阿帕奇人,都是战士。”   “去把他们从保留地里带出来。”陈剑秋对杰罗尼莫说道,“用你战神的威名。”   “我给你提供武器和弹药,不要纠结于你们原先的那块地方,和得克萨斯的州边境,不是适合你们战斗的地方。”   “你们可以利用边境线,跨境对克鲁克的军队进行袭扰,他们追来之后,再跑到边境线另一侧去。”   “可是,你怎么把武器给我们的呢?如果美国人发现你输送武器给我,那岂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   陈剑秋哈哈大笑,拍了拍杰罗尼莫的肩膀:   “这个事情可就太简单了,你抢我的车队就完事儿了。”   酋长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杰罗尼莫的内心,战火重燃。   陈剑秋也一点也不担心这位印第安酋长的斗志,更不会质疑他在阿帕奇人中的威望。   他衷心地希望印第安人能够团结起来,去夺回自己的家园,虽然这一点目前看起来并不现实。   不过,他们不应当就这么屈辱地退出历史。   在上一次离开罗斯威尔的时候,杰罗尼莫就代表自己的部族做了一次选择。   而这一次,他则代表阿帕奇人。   而从陈剑秋自身的角度出发,美墨边境上出现一支让美国人做梦都要惊醒的武装力量,他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马背民族从此变得能歌善舞   陈剑秋原以为美墨边境会新增一支武装力量,可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新墨西哥州形势的复杂。   是两支。   墨西哥匪首蒂亚戈原以为宰了斯科特的弟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赌陈剑秋不会因为此事跟他翻脸,而斯科特动员的民兵或者其他武装力量赶到林肯郡时,自己早就溜之大吉了。   新墨西哥州的荒漠那么大,哪里不能藏?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克鲁克带着两个骑兵营,四五百号人和马,从一百英里外,连夜赶回了林肯郡。   第二天早上,在林肯郡北边的荒漠里。   克鲁克和他的骑兵们,把带着掳掠的财物吗,正在慢慢悠悠往老巢晃的蒂亚戈逮了个正着。   这是一场正规军对匪帮的碾压式胜利。   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素养乃至战术,克鲁克和他的联邦骑兵们都毫无悬念地高出蒂亚戈他们不止一筹。   两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较量。   匪帮们一触即溃,墨西哥人还没有来得及架起他的那三挺加特林机枪,就被联邦骑兵冲了个稀烂。   蒂亚戈见势不妙,带着剩下的匪帮夺路而逃,向着南边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而克鲁克则是放任自己的部下穷追猛打。   部队的士气不可夺,正好用一场胜利来弥补没有彻底剿灭阿帕奇印第安人所带来的遗憾。   哪怕对手是一群土匪。   蒂亚戈和他的人被一路撵到了边境线上。   此时匪帮的人死走逃亡伤,跟在他身后的人,从最巅峰时期的接近两百人,到现在只剩下了十来个宛若惊弓之鸟的游魂。   “老大,我们好像快进墨西哥了。”蒂亚戈身后的一个小弟,对着前面的老大喊道。   “他们追来了吗?”蒂亚戈胯下的坐骑拔腿狂奔,身后尘土飞扬。   马上的那个人连头都不肯回一下。   “没追来!”小弟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他在蒂亚戈的身后,吃了一路的灰。   蒂亚戈扭过头望去,确定身后一望无垠的荒野上没有出现克鲁克和他的骑兵的身影后,这才放慢了自己骑马的速度。   他喘了一口气。   这里确实已经到了美墨边境。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美国,还是在墨西哥而已。   四周除了裸露的黄土和满地都是的碎石头,就是趴着在地上奇形怪状的灌木。   仙人掌、芦荟、龙舌兰、风信子,千姿百态,长得恣意汪洋,它们和边境的狂风一起,无一不在显露这里的狂野与无人问津。   此时的美墨边境,还不像一百多年后那么热闹。   更没有一位满头金发、双手爱拉手风琴、说话喜欢噘着嘴的总统,在这块地界上兴建起一堵高墙。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蒂亚戈回头望去,发现一帮小弟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自己漂泊半生,二次创业,结果一败涂地。   不过,他蒂亚戈岂是一个轻言失败的人,在西部混饭吃的匪帮,哪个不是起起伏伏。   就拿他那个老前辈埃尔南德斯来说,也是时不时销声匿迹。   自己可是在生死边缘走过好几次的人。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蒂亚戈一咬牙,对着手下人挥了下手:“走,我带你们去华雷斯(作者注:墨西哥边境城市),咱们重新干城市黑帮。”   其实克鲁克的骑兵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不过他们显然比匪帮们更清楚边境线大致在哪里。   克鲁克叫停了还在追赶的骑兵们。   “不追了?”骑兵们疑惑地问道。   “乌合之众。”克鲁克看向远处蒂亚戈已经几乎看不见的背影,轻蔑地说道,“让这帮渣子滚回墨西哥吧,只要他们还敢在美国境内出现,我就把他们吊起来放血。”   他调转马头:“我们还是回去找我们的印第安老邻居玩玩吧。”   而另一边,陈剑秋告别了杰罗尼莫,带着龙骧组的人回到了罗斯威尔。   第一批材料和机械终于运到了镇子上。   军工厂,开工了。   生产的东西,主要还是勃朗宁枪铺之前所卖的步枪以及左轮手枪。   勃朗宁原以为在这鬼地方造枪会困难重重,至少那些华工看起来就不太靠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懂自己的图纸。   没想到他们很快熟练地掌握了组装的技巧,组装枪支又快又好。   甚至有几个优秀的工匠在了解工艺之后,提出了几条合理化的建议,替勃朗宁解决了一些小困难。   这让勃朗宁震惊不已。   虽然这些工匠不懂物理和机械,几个星期以前,也不知道扳机、击锤、膛线是什么东西。   当勃朗宁把这些告诉陈剑秋的时候,陈剑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请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往往质朴,但是有效。”   马克沁则继续闭关。   他的兄弟被“请”到了罗斯威尔,在属于他自己的实验室里捣鼓着炸药和火药。   不过和他的哥哥不一样,由于他的研究存在一定危险性,所以陈剑秋把他的实验室建在了荒漠里。   一个土坯墙围成的院子,院子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试验场,想怎么炸,就怎么炸。   陈剑秋一点也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因为几十年后美国的核爆实验基地和导弹靶场,也在这片荒漠里。   原子弹都能炸,你研究几个炸药算什么?   而马克沁的妻子和孩子,则寄了一封信过来。   信里面说他们收到了马克沁给他们寄的一大笔钱,这足够他们生活,也够小马克沁读上好的学校。   小马克沁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他少了一个困扰,之前那些在学校里欺负他的老师和小孩,现在在他的面前,都不敢大声地说话。   另外,他们家里,偶尔会出现一些要债的人,不过每次出现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   马克沁看到这封信之后,泪流满面。   他没了后顾之忧,更专心地投入到自动武器的研究中去了。   这位天才的发明家很快搞清楚了自动武器的原理,但是因为此前并不是一名专业的枪械设计师,所以对枪械本身并不算熟悉。   为了加快进度,在陈剑秋的建议下,勃朗宁加入了进来。   起初,勃朗宁并不在意,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款武器意味着什么。   两个天才一拍即合,开始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他们起先是在一把老式的温彻斯特步枪上进行了改动,实验很成功,没多久,这个世界上第一支自动步枪就诞生了。   陈剑秋还亲手试射了那把枪。   再后来,就很少在罗斯威尔镇看到两个人的踪影了。   陈剑秋估摸着两个人应该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重机枪的研究中去了。   到了八月初的一天。   陈剑秋和卡米拉刚从林肯郡回来。   他钻进了粮铺后面的办公室,把自己带回来的一堆账簿,放到了桌子上。   陈剑秋开始专心致志地打开这些账簿,开始阅览。   “嗯,上个月煤油的收入,一共七万六千美元,不错,再送点煤油灯出去,这样还能卖更多的煤油。”   “嗯,还有利息的收入……”   他盘算着自己的这些收入和支出,考虑着要不要开始屯点粮食。   罗斯威尔的试验田,实在是不太争气,由于土壤的关系,产量并不好。   所以整个罗斯威尔的粮食全靠外面运,自己在林肯的那些农庄产出,怕是根本不够填罗斯威尔的坑。   如果哪天突然被卡了脖子,怕是一群人要被饿死。   正当他还在计算的时候,门突然“咚”的一声被撞开了,两个人冲了进来。   陈剑秋刚准备给这俩人一人来上一枪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成功了!陈!我们成功了!”   其中一个人兴奋的手舞足蹈。   “对,陈,你跟我说的那种‘更好让人互相杀戮的武器’,我们造出来了。”   另一个人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   陈剑秋定睛一瞧,才发现这两个人,是勃朗宁和马克沁,所不同的是,勃朗宁的脸上蓄了胡子,而马克沁脸上的胡子,则更长了,而他的人,变得消瘦无比。   “一两个月变化有这么大么?”他嘟囔道。   两个人不由分说地就把陈剑秋往靶场拖。   当陈剑秋跟着二人来到靶场时,发现那里,已经静静地用三角支架,架上了一挺机枪。   “水冷的,帆布制弹链,如果需要移动的话,我们还可以给它装上轮子。”马克沁激动地说道。   陈剑秋半蹲了下来,扣动起扳机,试射起来。   枪口喷出火焰,子弹如雨点一样洒向了靶子,瞬间把那个铁皮的靶子打得稀烂,比手摇加特林射速快很多。   关键的是,更持久。   陈剑秋站了起来。马克沁和勃朗宁很期待地看着他。   “不错。”   陈剑秋的反应很平静,跟他俩的预期相差甚远。   “两个月能弄出这玩意儿,不容易,就叫马克沁-勃朗宁机枪吧。”   “不过……”   陈剑秋顿了一下。   两个发明家面面相觑,难道这个中国人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这机枪已经比加特林要先进多了。   “现在用的是黑火药铅弹,所以这挺枪膛压不足、导气不畅、发射残渣多……”陈剑秋上下打量了眼这挺机枪。   两个人心中一凛。   陈剑秋说得不错,这正是这款机枪现在存在的问题。   只是,他怎么知道的?   “不过现在,也能用了。”陈剑秋还是给了这挺机枪以肯定。   “等到枪弹真正升级完毕以后,嘿嘿。”陈剑秋看向了远处马克沁弟弟的实验室,嘴角弯了起来。   骑兵?马上民族?都给我去变得能歌善舞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19世纪发生火灾以后   阿尔布开克,居民区。   从昨晚上到今天清晨,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   起因是一个住在屋子里的德裔人睡觉前忘了灭炉子,然后炉子的火点着了窗帘,这直接导致他的房子被烧成了炭。   而旁边恰好是几栋公寓,住着一些工人和平民。   大火吞噬了周围包括这栋公寓在内的十来座建筑,让这些原本就不算富裕的人雪上加霜。   还没被烧死的人呆呆地站在街口,看着眼前的废墟。   他们现在无家可归了。   废墟边停着几辆马拉的消防水车。   几个消防队的志愿者,在废墟中穿梭,在检查有没有没被发现的暗火,他们要确保不会死灰复燃。   除了他们以外,现场还出现了一群人。   一个戴着高礼帽的绅士,正在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个一个地交谈。   而他旁边站着的,是一名《阿尔布开克早报》的记者。   绅士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夹在了自己的胳膊肘里,握住了一个一脸漆黑,神色木然的白人老头的手:   “对于你们的遭遇,我真的深感遗憾。”   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你应该认识我,我的名字叫戴维斯,是一名共和党的阿尔布开克市议员,我希望能给你们帮助。”   绅士见老头没搭理他,开始没话找话,“额,你们现在,还有地方住吗?”   老头一听这话,又看了眼身后的废墟,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他手就这么垂在戴维斯议员的手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话题戛然而止,气氛更加尴尬了。   戴维斯有些无奈,求助似地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老头。   “真是个废物,看我干什么?”斯科特面露不悦,低声嘟囔道,声音小到只有身边的陈剑秋听得见。   “这就是你打算培养的下任市长?”陈剑秋突然间有点想笑。   他今天清晨刚到达阿尔布开克。   一来了解下他煤油的销售情况,二来看看从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修得怎么样了。   结果刚进城,就撞到了风尘仆仆,连头发都没有整理好的斯科特议员,以及被他寄予厚望的市议员戴维斯。   他们一听到发生了火灾的消息,就立马赶到了现场。   这些人是慈善家吗?不,显然不是。   这些“城市政治家”们几乎和消防队员一样密切关注着自己选区的火灾情况。   根据他们的经验,火灾是赢得选票的大好时机。   所以,每当发生火灾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像苍蝇闻见血腥味一样凑过来。   但看上去,这位名叫戴维斯的年轻市议员,不如他的前辈斯科特一样熟悉这样的操作。   斯科特有些气堵,他冲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随从挥了挥手。   随从一溜小跑跑了上来,贴到了议员的身边。   “去跟阿尔蒙斯说,让他把旅店的房间空出来,让这些人搬进去。”斯科特凑在随从的耳边,小声说道。   随从飞也似的向身后的街道里跑去。   “面包呢?水呢?”斯科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让阿尔蒙斯先弄点面包和水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带着一辆马车赶了过来,上面装着带着几大框的面包和几桶水。   戴维斯议员总算反应了过来,他从推车里取出面包,再用杯子舀了水,开始分发给那些受了灾的居民。   陈剑秋也跟在后面凑热闹。   走在陈剑秋前面的斯科特,从随从的手中接过面包,递给那些在废墟边等待的人。   “你在罗斯威尔被印第安人抢得很舒服吗?”他手里递着面包,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   陈剑秋这才意识到斯科特在跟自己说话,立马一脸苦瓜样:“来之前刚被抢了两车的货。”   斯科特当然知道,因为里面有一车货据说是给他的。   议员直起身,冲着远处一个领到面包的小孩微笑着挥了挥手,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客气:   “你现在怎么跟这帮废物一个样子?就这么任由让那些印第安人抢吗?”   陈剑秋弯腰舀了一杯子水,放在一个受害者面前,说道:“那还能怎么办?那帮印第安人神出鬼没,我有什么办法。”   “我一个华人,辛苦赚点钱已经不容易了,要是再搞点武装什么的,还活不活?那些议员能放过我?”陈剑秋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这样子,我很失望。”斯科特又拿起了一块面包,递给了一个脸和手上都是黑灰的女人手里。   “谢谢你!议员先生!”女人一激动,抓住了斯科特的手。   议员的手也一下子变得黑乎乎的。   斯科特面带着笑容把手抽了出来,扭头向陈剑秋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着,然后便走出了队伍。   他带着陈剑秋来到了一个街道的角落。   斯科特背过身,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手上的黑灰,一边擦,一边对陈剑秋说道:   “我和州长商量过了,回头州长会签州长令,给你一定的编制。”斯科特瞟了陈剑秋一眼,“你在罗斯威尔组织一些民兵,编入州国民警卫队。”   “州财政给拨款不?”陈剑秋殷切地问道。   “州里没钱,你自己想办法。”斯科特皱着眉头看着陈剑秋,“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们中国人,讲究和气生财,但这一点在美国,尤其是西部是不适用的!”斯科特谆谆教导道,“你没武装,你的钱就不是你的,懂吗?”   在他看来,陈剑秋能保住钱袋子,就是替斯科特自己保住钱袋子。   陈剑秋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还有!让你的民兵在边境线上巡逻,边境的小镇再被印第安人袭扰下去,我们的选票,就全没了!”   斯科特总算擦干净了他的手,同时把那块黑乎乎的手帕直接丢在了地上。   “民兵队长的人选我也替你选好了。”斯科特说道,“就阿比奥特吧,他做事还比较干脆!”   “可不可以换一个?”陈剑秋似乎对这个人选很不满。   “不可以!”斯科特的目光盯着陈剑秋,透着一丝凛冽。   两人再次回到了火灾现场。   面包和水已经分发得差不多了。   旅馆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房间已经腾得差不多了,可以安排把灾民们接过去了。   年轻的戴维斯市议员,已经重新戴好了他的那顶礼貌,微笑着冲着那些即将离开的灾民们挥手。   “回头叫记者写得生动一点,主要描述戴维斯给灾民们免费提供食宿的情节。”斯科特把随从叫到了一边,吩咐道。   “议员先生,我在圣菲的那家旅馆,是不是可以重新开业了?”商人阿尔蒙斯走到了斯科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在圣菲有家旅馆,因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斯科特暗示圣菲警局以卫生不过关的理由给封了。   阿尔蒙斯半个字没提那些人刚才和未来的食宿费用。   “回头到圣菲的时候,来找我吧。”斯科特戴上了自己的手套。 ###第二百七十五章 锦囊妙计   陈剑秋前两天确实被杰罗尼莫“抢了”两车货,不过那两车货,没一车是给斯科特的。   运输队拖着两辆车,按照约定从罗斯威尔出发,前往林肯。   在快要到达林肯郡的地方。   远方传来一声口哨声。   李四福带着押运的华工调转马头,丢下盖着帆布的两辆车扭头就跑。   这一切,都落在了林肯郡附近的居民眼里。   当然,这些居民,听见口哨声后,也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地传到了斯科特的耳朵里。   当杰罗尼莫和他的战士们来到两辆车旁边,揭开上面的布的时候,却发现东西和平时的不一样。   一挺黑黝黝的,从未见过的机枪,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另一车,是弹药,还有,用英文编写的……操作说明书。   虽然暂时不清楚这挺大家伙对于自己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战法有什么用,但杰罗尼莫还是拖走了。   既然是陈剑秋给的,那肯定有用。   直到,他发现说明书里,还夹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封信,看不出笔迹。   这段时间里,杰罗尼莫成功地带出了很多不甘被奴役的阿帕奇印第安人。   陈剑秋给枪给马,加上他们连掳带抢,很快形成了一支具有一定战斗力的队伍。   按照陈剑秋给他拟定的战法。   当克鲁克主力军进剿的时候,他们就化整为零,从各个方向出击;如果被追得太紧,直接越过国境线跑到墨西哥。   这让克鲁克和他的军队头疼不已。   阿帕奇人从新墨西哥州一直抢到得克萨斯的边境小镇。最夸张的时候,会同时在三处出现打着杰罗尼莫名号的印第安人队伍。   杰罗尼莫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克鲁克就烦躁多了。   上一次没弄死杰罗尼莫,现在美墨边境处处是杰罗尼莫。   最让他郁闷的是,和以往不同,这次,这个阿帕奇酋长的弹药不知为何一直特别充足,袭击路线也变得特别灵动。   只要自己的主力一出现,就撒腿往墨西哥境内跑。   新墨西哥州的州长依旧不厌其烦地在联邦那里告他的状。   这脸皮也太厚了。   上次如果不是他们嚷嚷着要剿匪,自己早就把杰罗尼莫和他的印第安渣子活埋了。   于是克鲁克想到了老办法。   印第安人打游击,他也把自己的部队散开,在局部保证优势兵力,一点一点吃掉那些不长眼的印第安人。   最重要的,他又开始寻找印奸了。   根据他之前的经验,印第安部落之间矛盾重重,又没有什么统一的目标。   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印第安叛徒到处都是。   而今天,他的手下,福特中尉,就找到了。   福特中尉正带着五六十号骑兵,驻扎在格兰德河附近的一处河谷附近。   不久前,他们刚收拾了一支冒失的阿帕奇散兵队伍,在杀死了对方十来个战士之后,一路追到了这里。   福特中尉此时,正惬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在新墨西哥州干涸的荒漠里,能出现这样一处绿色而又平坦的河谷,真的是巧夺天工啊。   “中尉,我们抓到了一个俘虏。”中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对祖国美好河山的赞叹。   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伤痕累累的阿帕奇战士,来到了他的面前。   士兵们一脚把他踹倒在了地上。   “他懂英语吗?”福特中尉看了一眼左右。   左右都摇了摇头。   “那你们有谁懂他们的部族语吗?”   左右还是摇了摇头。   中尉差点骂脏话。   他想起来,自己队伍里唯一的一个“翻译”,一个叛变了七八年的阿帕奇老叛徒,前不久被人打死了。   “杀了吧。”福特撇了撇嘴。   这俘虏抓了有个蛋用,还浪费自己行军的粮食。   然而,这个印第安人的反应突然变得很激烈起来,他开始挣扎,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他们听不懂的阿帕奇部族话。   “你们确定他听不懂英语?”福特狐疑地看了眼周围的人。   怎么一听到自己要杀了他,反应就这么强烈?   旁边的一个士兵给了印第安人的脑袋上一枪托。   鲜血,从他的脑袋上流了下来,红了他的半边脸。   “杰罗~尼莫~杰罗~尼莫”印第安战士头向着河谷的方向甩去,嘴里说着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杰罗尼莫?”   福特突然郑重了起来,他看了眼那个满脸血的印第安战士,又看了眼河谷的方向。   大名鼎鼎的杰罗尼莫,不会真的在这片河谷里吧?   他让周围的士兵替那个印第安战士送了绑,一边连比划带猜,总算搞明白了河谷里面的,还真是杰罗尼莫。   他的身边,大约十来个人。   福特大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克鲁克说过,杰罗尼莫是这支印第安人的魂,如果魂没有了,那印第安人的反抗,将会彻底偃旗息鼓。   “上马,天黑之前,杀了杰罗尼莫,我不要活的。”福特翻身上马,一脸杀气,“解决他们!”   “那这个印第安人怎么办?”旁边的战士问道。   “杀了,留下来和你骑一匹马吗?”福特哼了一声后,便一脚踢向马腹,带头向着河谷中飞驰而去。   “砰!”   印第安战士被一枪打中了后心,倒在了干涸的河床边。   他死了。血流进了河床里,眼睛睁着,脸上带着笑。   福特带着骑兵队向着河谷里冲去。   沿途,随处可以看见被印第安人丢弃的杂物,比如带血的衣物,报废的枪支这些。   “他们已经慌乱到不藏匿行踪了,这帮渣子慌不择路,选择去投奔他们的领袖,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的领袖的行踪!”福特对自己身后的士兵说道。   他兴奋不已,从马背上拔出自己的步枪。   只要他看见前方出现印第安人,一定一枪要了对方的性命。   果然,在拐过一片光秃秃的滩涂时,有几个印第安人,出现在了福特的视野里。   这几个印第安人远远看到福特和他的骑兵追来,调转马头,扭头就跑。   福特抬枪就射。   不知是因为滩涂上的碎石太过颠簸,还是河谷里的风有点大。   没有打中。   中尉换了子弹,招呼着自己的属下赶紧跟上。   死在他枪下的印第安人,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他要弄死这几个印第安人,来先给他们的酋长趟趟冥河的水。   马蹄踩在废弃河谷滩的细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和枪声一起,在河谷中回响。   骑兵们纵马向前,争着要做第一个杀死传奇的人。   但,河谷的路,变得越来越窄了,而河谷两旁的峭壁,也靠得越来越近。   福特正追得兴起,眼里只有前方,可他经验丰富的副手,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形。   “长官,不对!这个地形可能有埋伏!”副官冲着福特大声喊道。   身后的骑兵们不懂地形,但是福特是懂的。   他抬头看了眼上方和周围,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拉住缰绳,想让自己的马停下来,可整个骑兵队几十号人和马冲出去,宛如一道汇进去河谷的急流,哪是说停就停。   “停下!不要急着进去!”福特高声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一群印第安人,从峭壁的边缘出现,他们手里拿着连发步枪,开始居高临下向骑兵队射击。   一排齐射,五六个骑兵从马上翻了下来。   “后面!”副官高声喊道。   福特回头望去,在他们来的地方,此时已经同样出现了一群印第安战士。   不只是他们的身后,峭壁上方,还有斜后方,岩石的后面,突然间冒出了一堆黄皮肤的印第安战士。   这哪里是十来个人,明明至少有一两百人!   “向前冲!”福特举起了手中的枪,高声喊道。   如果后退,锐气尽失,避无可避,只有向前尝试突围,才有一线生机。   中尉一边举枪还击,一边率先向着前方冲去。   可他的马还没向前跑几步,一阵死亡的弹雨,从河谷的对面,扑面而来。   福特中尉和他的马,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而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跟着人仰马翻。   在死前的最后一秒,福特中尉看清了那个吟唱着死亡之歌的机器的模样。   黑黝黝的圆通状枪管喷射着火焰,枪机不断吞噬着帆布弹链的子弹,同时将弹壳抛射到空中。   “见鬼!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福特中尉说得最后一句话。   这是一个死局,从福特闯入这个河谷开始,就注定了。   他的前方,不光有马克沁,还有十来个手持着连发步枪的阿帕奇人。   五六十个美军骑兵,死伤殆尽,无一生还。   在河谷上方远处的峭壁边上,陈剑秋摘下了双筒望远镜。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印第安羽毛头饰。   他的身后,是三十来个穿着印第安服饰的华人战士。   这一次,他们倒是没出手,前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这些美军骑兵,一个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河谷。   “效果还行。”陈剑秋对飞鸟说道,他此次前来,只是前来观摩而已。   这挺马克沁是试验品,需要收回。   看样子,克鲁克这个战区司令,应该是呆不长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瞎了你的狗眼   “印第安人的威胁重现,美军惨败墨西哥边境,克鲁克上尉引咎辞职?”   霍尔姆斯手里拿着报纸,一个碗,一双筷子放在他的面前,里面放着几个馍,桌子中央,还放着几盘菜。   自从当上罗斯威尔夜校的校长之后,霍尔姆斯就开始习惯于用筷子,吃中餐,那个中餐馆老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老板擅长化繁为简和无中生有。   就拿眼前这盘农家小炒肉来说,辣椒用的是墨西哥的辣椒,猪肉用的是陈剑秋从林肯郡买来的北美骚猪。   虽然食材本身谬以千里,可在中餐馆老板的妙手回春下,竟然有点大洋彼岸的味道,意外地尝起来还不错。   可霍尔姆斯没有动筷子,而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正在扒饭的陈剑秋。   “看我干什么?吃菜啊!”   陈剑秋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五花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杰罗尼莫他们?”霍尔姆斯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然呢?不是他难道还是我啊?”陈剑秋三下五除二,就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   他掏出一块布,擦了擦自己的嘴。   “克鲁克引咎辞职,恐怕是比较体面的说法,大概率是联邦政府让他收拾铺盖卷,滚回加利福尼亚养老了。”   陈剑秋没再说关于这个事情的话题,霍尔姆斯也没有再问。   他问了一个对陈剑秋来讲更尖锐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再帮我找几个老师呢?现在教汉英双语的那些,水平……”   “知道了!”陈剑秋很敷衍地回了一句,“立马就给你弄一个大学毕业的。”   陈剑秋表面上不以为然,内心却是有点忧伤。   现在夜校里这帮教识字和汉语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都是矮子里挑将军,从华工里挑出来的,最多读了点私塾,自己都是半桶水,全靠自己抽空来教。   可自己一直很忙,哪有时间来教这帮人念书,光是洗脑的课时,都够他安排的了。   而霍尔姆斯如此着急的原因,他也理解。   因为新的学员,就要入学了。   黄青云从旧金山弄来的第一批人,一共三百多个,他们一部分下了火车,直接投入到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建设中,另一部分,则直接来了罗斯威尔。   这些人,陈剑秋都交给了霍尔姆斯。   而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人和龙骧组,前往了阿尔布开克。   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会,即将在那里召开。   ……   七八月份的新墨西哥州,骄阳当头,炙烤着大地。   在荒野中,一群华工正顶着烈日,在铺设着枕木和铁轨。   “快点!快点!”一个白人监工叉着腰,挥着手,指挥着这些华工,“工期紧,干完了才准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扇着风。   “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监工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嘟囔道。   不过一想到可以克扣巨额的薪水,他的小腿上又充满了劲道。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圣菲铁路公司,现在要给那些华工开这么高的工资,美其名曰,给白人们同样的竞争机会。   他们竟然还包了华工们的食宿!   这简直不可理喻,闻所未闻。   反正这些华工都没有合法的身份,和公司也签不了合同,自己直接克扣点薪水伙食费什么的。那些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华工,也不会说什么。   一个年长的华工,举着一个鹤嘴锄,在扒拉着铁道两侧路基上的碎石。   他来美国的时间比较长,是华工中为数不多听得懂那个监工在讲什么的。   华工弯着腰,脖颈上挂着一条灰色的汗巾。   这条汗巾并不是原本就是灰色的,而是浸着汗水,沾满了尘土。   当他又挥了一锄头下去时,锄头磕到了一块整石头。   华工的手臂一麻。   放在平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刚准备再次挥起鹤嘴锄,把那块大石头翻出来的时候,忽觉得眼前一晕。   老人知道此时不能抬头,只能慢慢坐下,可还是架不住眼前天旋地转,两腿发软,瘫软在地上。   旁边的两个年轻的华工赶紧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爷,给口饭吃吧,实在饿得干不动了。”老人恢复了一点之后,向着监工恳求道,“哪怕,给口水喝也成啊。”   “都说了,老板大发善心,包了你们食宿,不会少你们吃的。”监工摸了摸鼻子。   晚点吃,晚饭还能少给点,最好两顿并做一顿。   “别废话了,你歇会儿赶紧干吧,干完了就吃饭。”监工有些不耐烦,“你不干,难道我来干啊?”   然而,这时候,一个声音,从监工的身后传了过来:   “对啊,你干啊。”   白人监工扭头一瞧,一个穿着布袍的年轻华人,站在他的面前。   华人的身后,跟着一个黑人、一个墨西哥枪手和一个更年轻的华人小伙子。   “你是?”监工一眼瞥见枪手腰间的枪,又见他们人多势众,语气变得客气了起来。   “他们的水和午饭呢?”陈剑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人监工。   这就让监工有点恼火了。   你再横,也不过是个华商而已;你们人再多,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对不对?   要知道,圣菲铁路公司和当年可不一样了,现在的老板是谁他不清楚,不过听说也是个狠角色。   往年自己修铁路,工地上都要配好些持枪的安保人员,就算那样,也时不时会被抢或者骚扰。   而这条线路,自己修到现在,一个安保人员都没有,但是风平浪静,连劫匪的人影子都没看见。   就凭你们这三个人?新墨西哥州不混了?   “这恐怕不关你们的事吧?”监工只有鼻子在出着气,“麻烦能不能滚远点,另外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工地!”   陈剑秋不言语,旁边的李四福却走了上来。   “啪!”   监工的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瞎了你的狗眼,睁眼看看你眼前的是谁?”李四福一掌扇出,冲着监工呵斥道。   那监工被一巴掌扇得晕头转向,怒发冲冠,挥拳向着李四福冲来。   作为陈剑秋亲授的徒弟,李四福侧身避开监工的拳头,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监工被踢得摔倒在地,李四福骑在他身上,又给了他几拳。   正当李四福准备继续揍下去的时候,陈剑秋咳嗽了一声。   小伙子从监工的身上站了起来,同时把一份文件递到了他的眼前。   监工目光扫过了那份文件,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啊?你,你是……”   陈剑秋从那个年老华工的手上取过鹤嘴锄,递到了监工的手里:   “圣菲铁路公司的一线工地里,可不养闲人,干吧。”   他回过头,对着其他华工喊了一声:“其他人休息,去吃饭吧。”   监工一脸苦瓜样:“陈,陈老板,我,我真的不会啊……”   “不会?”陈剑秋接过了鹤嘴锄,挥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路基上那块牢牢嵌在土里的石头给扒了出来。   他指着监工,说道:“你被解雇了。”   随后,陈剑秋越过了他,走向了那个年纪较大的华工,把鹤嘴锄递回到了老人的手里:“现在,你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   监工呆立在了当场。   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再搭理他。   拿着鹤嘴锄的老人,看向了陈剑秋。   他突然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熟悉。   这不是上次替自己要回工钱的那个人吗?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大富大贵的官老爷吗?   “老爷,老爷,谢谢老爷给小的做主。”老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陈剑秋却是一点也不领情,皱起了眉头。   他听着有些刺耳。   “站起来,谁是你们老爷?”   老人和其他的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几个年轻人先站了起来,而那个老头,却仍然跪着。   “你们都没有和公司签合同,对吗?”陈剑秋问道。   “嗯,是,是的,我们都没有合法的身份。”一个年轻人说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他隐约能猜到,那帮人,为什么急着拉自己来开董事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董事会   圣菲铁路公司原来的总部,在圣菲。   然而不久前,陈剑秋购买下了部分布雷克的股份,同时在董事会上被选举为了董事会主席。   选举枯燥而又无味,因为那些董事们得知,只有这个神秘的陈老板当选为主席,那条阿尔布开克通往罗斯威尔的铁路,才能继续建下去。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唯一让他们感到不爽的是,陈剑秋并没有出席那次会议。   一个名叫丹尼的白人大高个儿替他出现在了圣菲。   那个人站在了椅子的旁边。   而本该属于陈剑秋的座位上,放了一顶牛仔帽。   陈剑秋把圣菲铁路公司的总部,挪到了阿尔布开克的火车站旁边的三层小楼里。   也就是之前布雷克的那栋楼房。   这次董事会,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个新主席。   早上十点的时候,二楼的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   铁路公司的这些董事们,从各个不同的地方赶来,有州内、有州外,有东部、有西部,最远的一位甚至从宾夕法尼亚州赶来。   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看一下这个华商陈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布雷克沉默着坐在主席座位旁边,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斗。   他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可又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   这个前董事会主席越想越郁闷,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怀表。   现在时间来到了十点二十九分,距离正式约定的会议开始时间,还有一分钟。   其他的股东们还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会议室里弥漫着各式各样烟草的味道。   布雷克看向了整个会议室里唯一空着的主席位,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不会又派自己的帽子出席吧?   正当会议室里众人还在交流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外面,突然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两个,或者是三个人的脚步声,而是很多人踩在木制楼梯板上的声音。   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愕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甚至看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会议室里,确实只有一个位置空着了啊。   脚步声渐近。   一个最靠近大门的董事,想站起身去打开门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他站起来还不到两秒钟,便又一屁股坐下了。   门被打开了。   两个人推开了门,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随后两排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鱼贯而入。   他们沿着会议室的两边向里面走去,最终在主席位置的后面连了起来,将会议桌,包围了起来。   董事会的成员们纷纷紧张地东张西望,而那些从东部赶来的董事们更是不知所措。   他们从没听说过董事会是这么开的。   然而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   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年轻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长着一张华人的脸庞,却和他们所认识的那些华商不一样,没有锃光发亮的光秃秃的前额,没有长长的大辫子,也没有穿绸缎的马褂。   他只是穿了一件布衣,但这件布衣却并不似中式的那般宽松肥大,反而极其修身,让年轻人的身材,更显挺拔。   这是罗斯威尔的裁缝大娘在陈剑秋的建议下定制的。   陈剑秋没告诉她,这衣服其实叫中山装,但是比中山装少了一些口袋。   陈剑秋径直向着自己的座位走去,步伐稳健,面如止水,他的身后跟着阿比奥特、肖恩以及李四福。   他一言不发地从各个董事们身边走过。   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华人、墨西哥人、黑人,这让一些董事有些不爽,不过看了眼站在自己周围面无表情的龙骧组,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   董事们纷纷噤声,要么目光注视这个年轻人,要么低头抠手指。   陈剑秋走到了自己的主席位之前,肖恩替他拉开了椅子。   董事会主席坐了下来,他的身体向后靠着椅背,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   李四福替他点上了。   陈剑秋又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放在了桌子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座位上的各个董事代表。   被扫过的人,无一不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开始吧。”陈剑秋简短地说道。   会议的开始阶段,圣菲铁路公司的财务人员简单地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公司的经营状况,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铁路段修建的进展等。   作为主席的陈剑秋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些数据,他早已烂熟于心。   而那些董事们,大部分听得很认真。   只有一个坐在陈剑秋右手边的名叫奥多的犹太商人,似乎兴趣索然,一直在看着天花板。   在陈剑秋成为主席之前,他是仅次于布雷克的第二大股东,现在,他还是第二大股东。   在经营状况简述完毕后,便进入到了各个专项事件的环节。   由每个董事提出,然后再进行举手表决,诸如发行债券之类。   很快,轮到了奥多。   “我有一个事情。”他仿佛突然从另一个世界里活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叠文件,递给了李四福,“麻烦转交给陈主席。”   李四福接过了那份东西,送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尊敬的主席,各位董事,大家好。”奥多身体微微前倾,冲着在座的各位致意。   “最近公司的新建的铁路工程,正在越来越多,我们所雇用的工人,也越来越多。”   “而在我们所雇佣的这些工人中,很大一部分,是华工。”   “不可否认,他们勤劳、质朴、廉价,很能吃苦,也是过去的十年里,修建铁路的最佳雇佣人选。”   奥多娓娓地说着,语调不紧不慢地赞扬着华工的优点,这让有些参会的董事们纷纷私下讨论这位二股东是不是在拍主席的马屁,套关系。   然而,他话锋一转。   “但是,他们现在不是了,在几个月前,联邦政府刚刚颁布了一个法案,不再授予华工们合法的公民身份,所以,这个国家不再欢迎他们了。”   董事会上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奥多的话咄咄逼人,作为华人的陈剑秋,正在椅子上坐着呢。   很多董事都偷偷地瞄着坐在主席位置上的陈剑秋。   他们怕这位声名在外的陈老板会直接掀桌子。   然而,他们发现主席正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着奥多说话。   “我没有针对您,主席。”奥多一脸笑容地看向了陈剑秋,“您是一位慷慨而有名望的美国公民。”   “我说的是那些没有公民身份的华工,这段时间我们就招募了很多,哪怕不是直接和我们签合同,也有着非常大的风险。”   “政府认为,他们的结局,应该是自己回去,或者被驱逐出境。”   “我们雇佣他们是违法的,据我所知,工会已经打算起诉我们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微微地敲击着桌面,“各位应该知道,那些工会并不好惹,政府支持他们。”   奥多越说越得意,他的这次发难是有备而来。   他不相信,陈剑秋敢明目张胆地在阿尔布开克怎么样。   “工会的主席是不是叫墨菲?”陈剑秋突然打断了奥多的话,“一个爱尔兰人?”   奥多点了点头。   “他改主意了,就在两个小时以前。”陈剑秋仍旧面无表情,“他对我说他喜欢华工,愿意让他们加入工会。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现在让人把他喊上来。”   奥多一脸匪夷所思。   他根本无法相信一个爱尔兰工人领袖会喜欢华工。   陈剑秋缓缓地站起了身,他吸了一口雪茄,“刚才的经营状况,想必您也听见了,我们的负债很高。我们的铁路需要继续进行建设,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想看见铁路停工。”   董事们纷纷点头。   “我是一个尊重别人看法的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对彼此之间的认知都不一样。”   “这些华工们,会有合法的身份的,奥多先生。他们是公司的资产。”   陈剑秋的手指尖扶在了桌子上,他看向了奥多,声音陡然变冷:   “但是在此之前,如果公司的资产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或者是那些华工没有能够领到足额的薪水而导致铁路停工。”   陈剑秋停顿了一下:“我不介意和某些人,探讨一下改变看法的事情。”   “好了,大家表决吧。”他放下了手中的雪茄。   奥多这才感到,自己的一整个后背,都湿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破局的办法   陈剑秋担任主席后的第二次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结束了。   和第一次相比,这次的过程就紧张刺激了许多。   但是结果依然是枯燥而又无味的。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没有人愿意看到阿尔布开克到罗斯威尔的铁路停工。   甚至有些来自东部的股东常年头疼于工会。   为工人们争取利益的工会有很多,但很多所谓的工会领袖,出发点并没有那么纯粹。   这些股东受够了他们的勒索。   而他对于陈剑秋这种独具西部特色解决工会问题的方式,他们赞许有加。   所以,奥多所提议的全面停止使用华工的提议被全票否定。   股东们选择继续对雇佣华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陈剑秋猜到,这件事情既然被提了出来,那背后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回头梳理下,合同用罗斯威尔那些有合法身份的华工的名义先签。”   走出会议室后,陈剑秋对李四福吩咐道,“另外,去楼下把迪伦律师请过来。”   陈剑秋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办公室,不一会儿,迪伦律师也跟了进来。   这位律师自从被救下后,换了一个名字,在陈剑秋的庇护下替他做事。   陈老板给他开了一份极高的薪水,出入都有两个枪手护着,而且只要他愿意,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前提是他敢。   这个州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斯科特的眼线。   而斯科特对于一个他原本以为就死了的人的处理方式,是让他再死一次。   “律师,我之前拜托您想的办法,有没有什么进展?”陈剑秋靠着椅子,手中转动着的银制打火机,不停敲击着木制的桌面。   “您是说法案出台后,在美华工合法获得公民身份的方式吗?”迪伦问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我研究三个多月,包括宪法及各个修正案、那个法案、《民权法案》和其他相关的法律文件及判决案例,倒是找到一个可能办法。”   迪伦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个哈佛法学院高材生的自信。   “哦?”陈剑秋十指交叉,搁在了桌子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   “法案确实剥夺了再次入境的华工的合法权益,所有的州法院和联邦法院,也不被允许授予这些人公民身份。”   “但是……”   迪伦律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1866年颁布的《民权法案》中规定:所有在合众国出生且不受外国政府管辖的人,除不纳税的印第安人外,特此宣布为合众国的公民。”   陈剑秋没有打断律师,但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中的意思。   “这条法令原先是为了南北战争后那些被解放的黑奴准备的,也是对‘美国公民’的第一次权威定义,但缺乏宪法基础。”   律师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于是,在同年通过的第十四条宪法修正案中,添加道:所有在合众国出生或归化合众国并受其管辖的人,都是合众国的和他们居住州的公民。”   律师如数家珍地说出这些法令,而陈剑秋的眼神越来越明亮。   “所以,你的意思,法案可以把那些‘再次’从海关进入的华工拦在国境外,却无法限制‘出生’在这里,土生土长的?”   陈剑秋已经明白了律师的意思,美国这种地方,是不存在户籍这种东西的。   在钻法律的空子上,这位仁兄可真是个天才。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迪伦律师犹疑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很多已经入境的华工,是没有公民身份的,比如我们公司的那些,他们的入境资料,保存在旧金山的海关大楼。”   “入境资料上,记载着他们的出生地、入境的时间和其他详细资料。”   陈剑秋笑了。   看样子,他又要去一趟旧金山了。   ……   一个多星期后,亚利桑那州,66号公路上。   因为地面温度过高,穿过空气而发生折射的光线,让靠近地面的景象开始变得虚幻而又颤抖。   而在模糊不清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人三马。   “老大,太热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吧。”肖恩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拿起水袋灌了一口,然后放在耳边晃了晃。   “水也不多了。”   “是啊,老大,太阳太大了,肖恩他都晒黑了。”哈尼夫补充道,虽然走南闯北,但亚利桑那的夏天,确实酷热异常。   陈剑秋没说什么,他们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时间,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从66号公路引出了一条连路都算不上的小道,上面有一些马蹄和车辙的痕迹,一直通向远方。   没有路牌,没有标记,连根立着的棍子都没有。   陈剑秋从包里取出了一张地图。   他研究了一番之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天空里盘旋着的玉米,然后再观察了下周围。   “我们先去附近的镇子补充点物资吧。”陈剑秋把地图收了起来,指向了那条支路。   三人沿着道路向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老大,为什么这次我们不多带点人?”肖恩屁股被磨得有点疼,他挪了一下,问道。   “人多太显眼,你个傻子。”陈剑秋还没说话,身后的哈尼夫已经抢先开始对黑人进行无情的嘲讽,“我们又不是去干架。”   肖恩被怼得闭了嘴,但仅仅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后,再次开了口。   “老大,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着斜前方,到路边上,一个土坡后面。   陈剑秋和哈尼夫也注意到了。   那里翻倒着一辆马车。   牵引马车的马匹,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离马车不远的地方,扑倒着一个人,不知生死。   他们靠近了那辆翻倒的马车。   三个人下了马。   陈剑秋走到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边,调查了一下情况。   这个人已经死了,致命伤口在背上,凶手在他的背后,用一把双管霰弹枪结果了这个可怜人的性命。   他的手边上,掉落着一把枪,枪里的子弹已经空了。   显然,死者临死前,做了一些挣扎。   “老大,你来看看这里!”肖恩踢着一个被打开的空箱子。   箱子的上面,印着富国银行(Wells Fargo)几个单词。   “这是一辆运送银行资金的马车,他被抢了。”哈尼夫观察了一下地上的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凶手至少三个人。”   “银行的这些人可真是心大,居然只派他一个人运送。”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那具尸体,摇了摇头。   “我们尽快离开吧。”陈剑秋重新戴上了自己的帽子,向着自己的马走去。   然而这时候,突然有三匹马从山丘后面拐了出来。   马上的人看到了眼前的这副情景,立马举起了手中的枪,指向了陈剑秋他们。   “举起手!不许动!警察!” ###第二百七十九章 马车劫案   陈剑秋他们三个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   率先从马上下来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他的上嘴唇留着一道浓密的胡须,和哈尼夫有得一拼,左胸口上佩戴着一枚圆形的金属徽章,一个五角星的图案。   这是镇治安官的徽章。   “让我看见你们的手!”他举着枪,向着陈剑秋三个人走了过来。   “放轻松点,朋友,我们只是路过的而已。”哈尼夫两手摊开,示意自己的手并没有挨着枪。   “警长,我要是你,就不会拿枪指着我。”陈剑秋冲着那具尸体努了努嘴,“这具尸体至少死了有几个小时了,而我们刚到这里。”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蹄印。   “而且,这个人是被12口径的双筒猎枪打死的,我们显然没有那玩意儿。”   “怀亚特,他说得没错。”另一个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人,抬起头,对警长喊道。   名叫怀亚特的警长并没有丝毫放松警惕的意思:“我可以看下你的证件吗?等等,那个黑鬼!你别动!”   正在伸手掏证件的肖恩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哈尼夫突然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陈剑秋把自己的外套敞开,让警长看清楚里面并没有枪或者其他什么有威胁的东西。   他取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了怀亚特。   “陈先生,感谢你的配合。”   在看完陈剑秋的证件之后,警长松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手:“怀亚特·厄普,墓碑镇的副治安官。”   他的另一只手指向了和他一起来的两个人:“这是我的两个哥哥,摩根和维吉尔,他们现在和我一起住在墓碑镇。”   两人一个在检查现场的痕迹,一个在查看那个空了的木箱子,听见怀亚特喊他们的名字,纷纷向这边挥手致意。   “对了,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怀亚特问道。   “我是一个商人。”陈剑秋说道。   “我是一个赏金猎人。”哈尼夫紧跟着回答道。   “我是……”肖恩也想回答,可突然间卡了壳。   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小偷吧。   “他是我们镇的邮差,不过跟我同行,警长先生。”陈剑秋替肖恩回答道,“我们去旧金山,正好路过这里,准备去墓碑镇补充点干粮和水。”   “嗯,这里附近有点不太平。这位先生,你可不可以跟我来下。”怀亚特冲着哈尼夫招了招手,显然,他对这人的赏金猎人身份,更感兴趣。   他们走到了倾覆的马车边上。   怀亚特一只手抓了抓自己的腰带,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辆车被抢了”怀亚特说道。   “嗯,看得出来。”哈尼夫耸了耸自己的肩。   “车上装的是富国银行价值25000美元的银币,用来作为镇子里的流通货币。”怀亚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木箱子上,“银行的人下午没有等到银币的到来,所以报了警。”   “他们太托大了。”   哈尼夫来了兴趣,以他的职业敏感度,知道接下来是悬赏环节。这些只有在出了事之后才知道弥补的家伙,肯定会出一笔可观的赏金,来悬赏凶手。   “赏金的金额还没出来,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少。”怀亚特果然说道。   哈尼夫兴冲冲地告诉了陈剑秋这条消息。   “再说吧。”   不知为何,陈剑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他也做过赏金猎人吗?”怀亚特看向了陈剑秋,有点不太相信这个年轻的华人也干过赏金猎人。   “额,他不是,不过他女人……”哈尼夫脱口而出,可看见了陈剑秋不经意瞥过来的眼神,硬生生把后面半句话憋了回去。   怀亚特点了点头,他理解这位商人的顾虑,可能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不太愿意卷进来。   陈剑秋和哈尼夫回身去整理他们的马鞍。   “老大,我们为什么不接这活儿啊?”哈尼夫还是有点不甘心。   “等金额出来,再说。”陈剑秋给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合理的回答。   他现在根本不缺那点钱。   在他看来,如果赏金过低的话,贸然卷进这样的事情,比较划不来。   就算要介入,相对于领赏金,他对黑吃黑更感兴趣一点。   他是不介意赚一笔巨额的外快的。   “现场有三个人,甚至更多。”摩根站了起来,问身边的弟弟,他对现场的痕迹做了详细的研究,“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怀亚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确定是谁,但是我大致能猜到是哪些人。”   在墓碑镇附近,有能力且有胆量干出这些事的人,只有一个叫“科林斯牛仔”的团体。   他们由三百来个偷牛贼、强盗和走私者组成,结构松散,在亚利桑那境内为非作歹,臭名远扬。   这些牛仔以暴躁鲁莽而闻名,抢马车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不过这一次,他们打起了富国银行的主意。   “我们先回去吧,得告诉下富国银行和警长这个消息。”怀亚特示意两位哥哥收工,同时也走向了自己的那匹马。   陈剑秋那边准备好了,两队人结伴而行。   在路上,怀亚特和陈剑秋闲聊了起来,话题包括墓碑镇和怀亚特自己。   这里位于美利坚的西南边陲,原先只是一片遍布灌木的荒原。   但前不久,附近发现了银矿。   当消息传出去后,几乎是一夜之间,墓碑镇拔地而起。   这是那个年代,美国西部到处都在发生的事情,人们为了土地、资源、财富,怀揣着发财的梦想,从遥远的东部奔赴而来。   怀亚特和他的两个兄弟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们来自腐败之城——道奇,跨越了九百多英里,原本打算在这里好好赚上一笔钱。   然而,他来晚了。   当怀亚特来到这片地方时,发现优质的银矿早已经被占领了,他发财的梦想落空了。   这让他和他的兄弟感到异常沮丧。   但新的小镇,会有新的问题,比如:治安。   铁路没有通到这座小镇,商人们需要通过他们现在马蹄下这条路,将货物和银子运出去。   这也成了牛仔们抢劫的最佳目标。   于是,商人们纷纷求助于怀亚特和他的兄弟。   “我在堪萨斯的很多小镇待过,也在那里担任过治安官。”怀亚特牵着缰绳,看着远方,对一旁的陈剑秋说道,“所以,我知道那些牛仔们在想什么。”   “所以,我被聘为了镇子上的副警长。”怀亚特说道。   “他的枪法特别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子弹总是没有办法击中他。”跟在后面的摩根哈哈大笑。   “其实那个叫比汉的治安官根本不管事,所有惩罚罪恶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我们在做。”维吉尔补充道。   两个哥哥不断地向陈剑秋介绍怀亚特的丰功伟绩,显然,他们对自己的这位弟弟,感到非常骄傲。   聊着聊着,不远处,逐渐出现了一座小镇的轮廓。   墓碑镇,到了。   和其他的西部小镇一样,一条街道贯穿南北,白色的木屋分别立于道路的两旁。   这里有着其他西部小镇的脏乱和其他小镇所没有的喧嚣。   地面上到处是潮湿的泥土,一不小心摔倒或者有马车从你身边经过而你躲闪不及的话,你的身上就会沾满黑色的烂泥,而烂泥中,常常伴着马粪。   于是,咒骂声不绝于耳。   林林总总的人们在道路的两旁,讨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比如银子最新的价格。   他们来自各种不同的地方,每个人的口音也不一样,但对于财富共同的渴望,却让他们能聊到一起。   “前面就是镇上的旅馆。”怀亚特指了指前方一个挂着牌子的尖顶木房子,“我建议你住一晚上,然后在镇上的杂货铺采购点物资。”   “在镇子的野外露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看向了陈剑秋,“这所镇子的附近,太乱了。”   “行,谢谢你,怀亚特先生。”陈剑秋向警长告别,并且说了中国人的客套话,“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们。”   两队人马,在旅馆门口,分开了。 ###第二百八十章 墓碑镇的酒馆   三个人来到了旅馆的门口。   陈剑秋把缰绳递给了前来牵马的服务员,刚准备走进旅馆的大门,却发现肖恩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   “老大,你说,为什么这地方有这么多的酒馆呢?”肖恩舔了舔嘴唇。   陈剑秋顺着黑人的目光望去。   一条街道上一眼望去,两边竟然真的都是酒馆、赌场和X院。   它们混合在一起,在经营范围方面,不分彼此,充分地体现了包容性。   你可以在酒馆里赌钱、在赌场里玩球、也可以在X院里喝酒。   原因不难理解。   这是一座以银矿发家的新兴小镇,镇上的人员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单身矿工、犯罪分子以及暴发户。   他们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有点钱。   19世纪的西部小镇,是一个缺乏娱乐活动的地方。   在夜晚或者休息的时候,这些糙汉们需要释放自己躁动难安的荷尔蒙。   于是,镇上便有了酒、纸牌和球。   “老大,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赚上一笔。”肖恩的手又开始痒了。   “你还是省省吧,在这里出老千被逮到,身上会立刻多几个窟窿眼。”哈尼夫整理着自己的腰带。   “砰!砰!”   他的话音刚落,街道上便传来了两声枪响和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一间酒馆的大门里摔了出来,向街道中央走了几步之后,扑倒在了街上。   一个牛仔从门口跟了出来。   在发现那个人已经扑街了之后,转了一下手中的左轮手枪,然后很顺滑地把枪插进了自己的枪套里。   “杂种,无论是玩牌还是玩枪,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试图用那种卑鄙的手段来取得胜利。”牛仔一脸鄙夷地看着躺在街道中心的扑街。   “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他向周围的人摊了摊手。   酒馆老板冲着随后赶来的执法人员点了点头。   周围围观的人群很快散去了,看样子,这种场景,在这个镇子里习以为常。   “你看,我没说错吧。”哈尼夫转头看向了肖恩,“不过,我们可以去玩玩。”   两人同时看向了陈剑秋。   “先住下吧。”陈剑秋不置可否。   三个人进了旅馆,办理了入住手续。   夜幕降临了,吃完了晚饭的肖恩,正无聊地靠在旅馆门口,看着对面灯红酒绿的酒馆。   “走吧。”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肖恩扭头看去,发现陈剑秋和哈尼夫从旅馆里面走了出来。   “走,去体验下这个镇的风土人情。”陈剑秋拍了拍肖恩的肩膀,然后向着街道上走去。   “去哪家?”黑人喜上眉梢,紧紧地跟在后面。   陈剑秋抬头扫了一眼街上各个酒馆挂着的牌子。   琳琅满目,各显其能。   有只放上了文字的,也有简单地画着酒杯的,还有羊头和狗头的。   陈剑秋的目光,落在了其中的一个上面。   这家酒馆的LOGO,是一张扑克牌黑桃A的剪影,背面写着酒馆的名字——黑桃A。   这里白天发生了一场决斗。   “就这家了。”陈剑秋说完,便走向了这家酒馆。   白天的那个被打死的扑街,已经被人拖走了,被打破了玻璃的大门,现在门框里还是空空如也。   但是这并不妨碍老板做生意。   从酒馆中进出的人络绎不绝,酒馆里人声鼎沸。   三个人走了进去。   陈剑秋在西部的小镇里,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酒馆,堪比旧金山和丹佛。   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大的长桌,一个人在那里开局做庄;其他的桌子上,也在各自进行着不同的牌局。   专程来喝酒的也有,他们在粗野的聊着一些西部特有的话题。   姑娘们莺莺燕燕地穿梭于各个桌子之间,勾搭着酒徒和赌棍们。   似乎前来的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快乐。   肖恩跟陈剑秋打了一个招呼,便一头扎进了那些赌棍里,他对于这种场合,再熟悉不过了。   而哈尼夫,则跟在了陈剑秋的身后。   陈剑秋的黄皮肤面孔,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这个小镇,对于华人并不是非常欢迎,因为镇里的人认为华人矿工在这里抢工作,就和陈剑秋最早待着的石泉镇一样。   尤其是法案出台以后。   不过一来陈剑秋的后脑勺并没有辫子,二来他的身后跟着白人哈尼夫,所以那些人寻思了一阵之后,便把目光移开了。   陈剑秋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他习惯了。   他的目光扫过了酒馆的大厅。   突然,在吧台边的一张桌子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正在品尝一杯威士忌,目光在酒馆的人群中扫来扫去,与其说他在喝酒,倒不如说在观察着酒馆里的每一个人。   这个年代的美国,在自己的上嘴唇留上一撇浓密的胡子是一种时尚,不过没有一个人的胡子,像他一样令人深刻。   包括哈尼夫在内。   “作家先生,好久不见。”   在越过一个被推倒在地,正在遭到殴打的酒鬼后,陈剑秋来到了那个人的桌子边,笑着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著名作家马克·吐温。   “啊哈,陈先生,是你!”   在看到熟人到来后,作家也站起了起来,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陈剑秋和哈尼夫在马克·吐温的对面坐下了。   “来两杯威士忌!”哈尼夫向着吧台的酒保喊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作家微笑着看着陈剑秋,“难道也是来挖银矿的吗?”   “路过而已。”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你呢?还在采风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到加利福利亚了。”   “我去了旧金山,但是在那呆不住,所以又出来了。”作家抿了一口酒,然后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他靠着椅背,手指了指酒馆里的这些人,“你看,这就是我们国家边疆的生态,狂野而又奔放。”   “嗯,大家确实都挺有活力的。”陈剑秋看着门口的地方,那里有一桌已经打成了一团。   不过那个被殴打的家伙很快失去了反抗,被人扔了出去。   “看什么看?低头喝你们自己的酒!”揍人的人向外吐了一口吐沫,扭过头恶狠狠地对着门口一个看着他的人骂道。   “克兰,据说是个盗马贼,这里有没有人敢惹他。”马克·吐温低声对陈剑秋说道。   “你怎么知道?”陈剑秋将目光从那个恶汉的脸上移开。   “也只是听说,我得了解一些故事。”作家耸了耸肩,“这间酒馆里至少有一个半人以上不是什么好人,上过悬赏什么的。”   哈尼夫清了清嗓子。   不过作家并没有注意到哈尼夫的小动作,他继续说道:“但只要他们没在墓碑镇犯事,即使是大名鼎鼎的当地治安官怀亚特,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我们还是来聊聊旧金山吧。”陈剑秋转换了话题。   三个人开始聊一些除开这个镇子以外的事情。   在得知陈剑秋现在的身份后,作家惊讶地长大了嘴,他向眼前这个年轻人表示祝贺,作为一个华人,能在美利坚积累财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在聊到那个法案后,马克·吐温则叹了口气了:“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不过,这可能是一件你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这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是必然。”   他们聊了一会儿。   突然,那张长桌那边,传来了一声怒吼:   “我就说不要让这个黑鬼参与进来,你们这些浑蛋!” ###第二百八十一章 行走的两万五千美元   陈剑秋向着长桌的方向望去。   一个牛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红得像一块熟牛肉,帽子挂在他的脖子后面,手指着坐在桌子后面的庄家,说话舌头都有点短:“为什么你,你只赢我,我的,却,却一直在输给那个,那个黑鬼?”   他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而旁边的肖恩面前,却堆了一摞纸币。   肖恩一脸无辜地向周围人摊开了手:“上帝作证,我可没有作弊!”   “我,我不信,再,再来一把。”牛仔的双眼发红,不知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还是输红了眼。   作为庄家的,是一个戴着黑色领结的绅士。   “你确定还要来吗?桑切斯?”绅士洗了洗自己手上的牌,面不改色地问道,“你已经没有钱了。”   “放屁!”名叫桑切斯的牛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霍乐迪,睁大你的眼睛!”   他的手因为喝了酒而有些抖,这导致从钱袋直接摔到了桌子上。   几枚银币从里面滚了出来。   眼尖的人已经看见,这钱袋里,满满地装着一袋子银币。   “快发牌!‘医生’!”桑切斯冷笑一声,盯着作为庄家的霍乐迪。   霍乐迪的眼神一点也没有躲闪,他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双眼通红的桑切斯,手上熟练地洗着牌。   很快,牌发好了。   牌桌上的玩家,只剩下了桑切斯、肖恩还有庄家——“医生”霍乐迪。   “开牌!”   在桑切斯的怒吼中以及众人的注视下,牌被掀开了。   “F~u~c~k!”   脏话从牛仔的嘴里崩了出来,他一拳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   历史惊人地相似。   他又输给了霍乐迪,而霍乐迪,则再次输给了肖恩。   他面前的那袋子银币,现在归黑人了。   “狗屎!我去你妈的,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再次以相同的方式输掉牌局让桑切斯无法接受,他愤怒地咆哮了起来。   “该死的黑鬼!”他双眼通红,如同恶鬼一样。   “‘野狗’,在我坐庄时赖账的,你还是第一个。”霍乐迪一脸嘲讽地看着牛仔。   “没有枪,你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废物。”桑切斯的注意力,从肖恩转到了霍乐迪的身上,他发现这个人身上好像都没带枪。   他的手,悄悄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而刚才那个在门口揍人的恶汉克兰和他身边的另一个人,也慢慢地围了过来。   牌桌旁边的人都默默地向后退开,这些人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长桌上只剩下两个人坐着了,一个是霍乐迪,另一个则是肖恩。   霍乐迪神色平静,他洗牌的手已经伸到了桌子下面,那里,放着一把枪。   而肖恩没起身的原因,则是发现陈剑秋和哈尼夫,已经站起了身,走了过来。   ……   在离酒馆不远,镇子外的一棵树下。   怀亚特警长正靠着树在抽着烟。   他的身旁,挂着一盏马灯,在黑暗中提供着一些光亮。   警长在等一个人。   没过多久,树后面的草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黄头发的汉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汉子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周围没人后,才来到了警长的身前。   “怀亚特,你找我来最好有事。”他面色阴沉地看着警长。   “白天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起马车抢劫案,车夫死了,按照现场的痕迹来看,是三个人做的。”警长的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汉子的头微微抬起,脸上的笑容略带嘲讽:“所以,你怀疑是我做的?”   “这取决于你,艾克。”怀亚特盯着汉子的眼睛。   这位名叫艾克的男人,也是“科林斯牛仔”中的一员,以悍勇著称。   “富国银行悬赏三千六百美元找到那三名凶手。”警长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告诉我是谁抢了那些马车,我就会给你这些钱。”   艾克的神色有所松动,显然这些赏金很具诱惑性。   他又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逼近了警长:“如果有人任何人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情,警长,我是说任何人。”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艾克,我以荣誉向你担保。”怀亚特把抽了一半的烟头,丢在了地上。   “‘疯狗’桑切斯、黑德还有‘恶汉’克兰。”   艾克在说出这三个名字后,便扭过头,匆匆离开了现场。   怀亚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知道了罪犯的名字,他就可以想办法逮捕这三个人,然后逼问出那两万五千银币的下落了。   然而,这时候,不远处的酒馆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警长翻身骑上了马。   他要回去,先解决下治安的问题。   ……   酒馆中。   陈剑秋走到了桌子边,捡起一枚掉在地上的银币拿在了手里,随后在桌子边坐下了。   他的嘴里还叼着雪茄,一言不发地把玩着那枚银币。   “怎么,你想替他们出头吗?黄皮肤杂种?”桑切斯恶狠狠地盯着坐下来的陈剑秋,他龇着牙,看起来活像一条野狗。   而他的两个同伙,已经站到了他的左右,手也按在了各自的枪上。   “剩下的钱在哪里?”陈剑秋突然没来由地问上了一句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然而,对面那三个人脸上却瞬间变了颜色。   说时迟,那时快。   桑切斯和身后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拔出了枪。   但是陈剑秋比他们更快,他的手中,如同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把柯尔特左轮。   电光火石之间,酒馆中几声枪响。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发现桑切斯三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克兰和另外一个人,心口各自中了一枪,这两枪分别来自于陈剑秋和哈尼夫。   而“疯狗”桑切斯身上的伤口,却不止一处,他的左轮,落在了脚边。   还有一个人也开枪了。   霍乐迪的子弹,贯穿了桑切斯的心脏,致命伤。   “都死了吗?”陈剑秋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左轮,重新插回了枪套。   “死完了。”哈尼夫蹲着检查了下这三个人的生命体征,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的那两万五千美元,是飞了。”陈剑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低声对哈尼夫说道。   他的射向桑切斯的那枪,击中他的手,可却没想到那位坐着的庄家的枪法,同样神准,一枪击毙了墨西哥牛仔。   “放心吧,我们这算是正当防卫。”“罪魁祸首”还在安慰陈剑秋他们,“我们拥有很多人作证。”   看样子,他也是各中老手了。   “嘭。”酒馆的大门被打开了,怀亚特警长出现在了门口。   可当他看见躺在地上的三个人时,目瞪口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医生”霍乐迪   “嘿,怀亚特,你可总算来了。”霍乐迪站了起来,冲着警长打了个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医生’?”警长看了眼地下的三个死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老友。   霍乐迪察觉到了警长的不对劲,赶紧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大厅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他补充道。   酒馆老板声色淡定地在不远的吧台擦着杯子,见霍乐迪提到了他,放下了杯子,双手扶着吧台,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按照惯例,我还要现场取证,交给法官。”怀亚特没有说出这三个人是抢劫犯的事情。   他注意到了陈剑秋他们三个人。   “三位还真是走到哪,哪就会死人啊!”警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语气不太友善。   陈剑秋喝了一口自己的酒,然后把未抽完的雪茄蒂丢进了杯子里:   “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遗憾。”   “不过,可能麻烦你们要在这里待上个两三天了。”怀亚特开始检查那三个人的尸体。   “理解。”陈剑秋说道。   他从走到吧台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在了吧台上:“这些是家具损坏和尸体处理的费用。”   老板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钱,塞进了口袋里。   围观的众人逐渐散去。   这地方,死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那张长桌上的赌局还是收了摊子,因为作为庄家的霍乐迪,已经准备离开了。   用他的话说,没了兴致。   在和怀亚特打了招呼之后,霍乐迪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你刚才的枪很准、很快。”   他又指了指哈尼夫:“你的也是,不过没有他快。”   “谢谢。”被他夸奖的两个人同时说道。   “我的名字叫霍乐迪,他们叫我‘医生’,因为我以前是一个牙医。”霍乐迪向陈剑秋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陈剑秋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而目光,也交织到一块儿。   几秒钟之后。   霍乐迪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而陈剑秋也松开了手。   “祝你好运。”   “你也是。”   医生转过身,走出了门,而陈剑秋也坐了下来。   他看向了哈尼夫和肖恩。   哈尼夫正在看怀亚特和酒馆老板的员工们处理现场,而肖恩则在清点他的收获。   “我们也走吧。”陈剑秋说道。   他和作家打了个招呼:“我们这两天应该还会在这个镇子,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找我们。”   马克·吐温点了点头。   三个人起身离开了酒馆。   “老大,我们真的要在这地方停留个两三天吗?”肖恩一边掂着手里那袋银币,一边问道。   “你手挺快的嘛?”哈尼夫看着他手里的银币,说道,“怀亚特居然没发现,要不然他铁定会作为证据给你没收了。”   “那是。”肖恩嘿嘿一笑。   他藏赌资时的手速,和他行窃时一样快,在枪战爆发前,桌上的那些钱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他的兜里。   “那个坐庄的可能看见了,不过不知为啥没有告诉怀亚特。”黑人想了一下。   陈剑秋没有回他们的话。   “你们先回旅馆吧。”他说道,“我一个人出去转转。”   哈尼夫和肖恩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答应了。   ……   镇外向东三公里的地方,山脚边的一棵亚利桑那黄松下,有一座小木屋。   月光洒了下来,将黄松的影子映照在了木屋门前的地面上。   而此时,地面上除了黄松的影子外,又多了一人一马。   一个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了小木屋的门前。   小木屋的门是锁着的,但似乎难不倒这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铁丝,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门。   屋子里除了窗户周围,其他地方漆黑一片,可这个人并没有点灯。   他环视着屋子,好像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从床下面拖出了一个箱子。   箱子上锁的难度还不如门口的那把,很快也被打开了,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一个布袋子。   这个人用两根指头支开了袋子的口。   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进了箱子里面,袋子里的银币闪闪发光。   “这三个蠢蛋还真是心大。”   月光照亮了银币,也照亮了屋子里这个人的半张脸。   “医生”霍乐迪。   他用手掂了掂那些钱袋的重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正当他提着袋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霍乐迪察觉到了什么。   他迅速地沿着墙壁来到了门边上,拔出了腰间的枪,身子贴在了墙上。   他屏气凝神,注视着门外面的一棵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霍乐迪的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出来吧,再这样僵持下去,其他人要来了。”最终,还是霍乐迪说话了,对着门外喊道。   他露了半个身子出门外,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这个人,霍乐迪刚见了不久。   “你好啊,霍乐迪先生。”陈剑秋的手上也拿着一把左轮。   “你是怎么跟着我过来,还没被我发觉的?”霍乐迪有些奇怪,他一路上并没有感觉到后面有人,更没有听到马蹄的声音。   “保持了一些距离。”陈剑秋指了指自己眼睛,“我的视力比较好。”   霍乐迪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所以,你跟踪他们很久了。”陈剑秋问道,“你在酒馆做庄也是设好的局,让那三个有钱就开始飘的家伙上钩?”   “完全正确。”霍乐迪嘴角露出了微笑。   “科奇斯牛仔的人估计很快会找到这里,那些人看上去蠢,但其实心眼挺多。”他指了指屋子里面,“明人不说暗话,里面的钱,一人一半,如何?”   陈剑秋摇了摇头,因为对面的杀意,扑面而来。   “杀了你,里面的都是我的。”他冷冷地说道。   两个枪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走到了月光下面,同时把枪收回了枪套。   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   高手间的对决,往往是毫厘之间,而且,不是谁拔枪快,就是谁赢。   真正技高一筹的人,在判断对方的动作之后,后拔枪,先击发,后发而先至。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然而,在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后,霍乐迪突然举起了手:   “我输了,打不过你。”   从刚才的对视和之前在酒馆中的接触中,他判断,陈剑秋应该是拥有射手天赋的人,而且,能力在他之上。   如果开枪,陈剑秋可能会伤,但是自己,必死。   而陈剑秋,得到的结论几乎是一样。   他觉得在这地方受伤实在是划不来,自己还身负重担。   “成交。”   两人一齐走进了屋子,肩并着肩。   霍乐迪从箱子里拿出一半的袋子,递给了陈剑秋。   价值一万美元的银币,非常沉。   “‘死神’亚当是你什么人?”医生合上了箱子,突然问道。   “我老师。”陈剑秋平静地说道,“你们认识?”   “嗯,我们是朋友。”霍乐迪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你们拿枪的样子,太像了。他还好吗?”   “他死了。”   霍乐迪沉默了。   两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上了马,随后分道扬镳。   霍乐迪回身,望向了陈剑秋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他还真是带出了个好徒弟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吃瓜群众   作为嫌疑人的三个人死了,线索断了,在怀亚特看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他总不能把墓碑镇翻个底朝天吧。   这个鬼地方还需要他去维持治安,正治安官又是个吃干饭的。   要是他光顾着替富国银行找那遗失的两万五千块钱的银币,那副治安官这活儿不用干了。   至于富国银行那边,要是他们愿意悬赏就继续悬赏吧。   能不能有人愿意帮他们找到那些钱,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于是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怀亚特终于有时间在他的办公室喝咖啡看报纸了。   治安所的门被打开了,霍乐迪走了进来。   “嘿,老朋友,我昨天的事情怎么样了?”他在怀亚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翘着二郎腿问警长。   “是不是你每次来墓碑镇都要弄死个人?”怀亚特无奈地看着对面的枪手,“给我省点事吧,老朋友。”   “没办法,声名在外,总是有些人要挑战我。”霍乐迪摊了摊手,脸上写着无敌。   “材料提交到法官那边了,明天应该就处理好了。”警长端起了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再次回到了报纸上。   “所以,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对吗?”另一个人走进了治安所。   警长抬头一看,是陈剑秋。   “嘿!咱们又见面了!陈!”翘着二郎腿的霍乐迪热情地冲着陈剑秋打招呼。   陈剑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笑眯眯地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几根雪茄,扔给办公室里的几个人。   办公室里一时间被烟雾所笼罩。   然而这时候,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得“邦邦”作响。   有一个人脸出现在治安所窗户的玻璃上。   这张脸的横肉贴在玻璃上,鼻头被压扁了,黄色的头发如稻草一样杂乱无章,表情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等一会儿,我出去有点事情。”怀亚特站起了身,走到了房间门口。   他想了一下,拉开了房间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警长向着左右看了一眼,找到了刚才窗户玻璃上那张脸的主人。   艾克站在街角,正瞪着他。   怀亚特又向左右看了一眼,便向着艾克走去。   黄头发牛仔见警长向他走来,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两人来到了主街背后的一处僻静的院子后面。   “我的三千两百美元呢?”艾克确认附近没有人后,质问警长,“我把那三个人的名字告诉了你,所以,你该给我那三千两百美元了!”   怀亚特深吸了一口气,脸也沉了下来:“艾克,三千两百美元是作为悬赏的,但是,你告诉我的那三个人,昨天晚上都死了!”   “可我告诉你,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艾克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虽然“科林斯牛仔”的结构相当松散,这些犯罪分子们也从来不存在什么信誉可言,但在西部边疆的规则中,一旦背叛的行为被人得知,将给他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我知道,艾克。”警长盯着艾克的眼睛,“如果我拿到那些赏金,我也会给你的。但是……”   他顿了一下:“我也没有拿到那他妈的三千两百美元。”   “那不是我的问题。”艾克的脸因为血液上涌而开始变红。   “那也不是我的。”警长双手叉在腰上。   “而且,我跟你说过,我告诉你的事情,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人!”艾克的情绪激动起来,声调开始变高。   “我再跟你说一遍,蠢货,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懂吗?”怀亚特已经厌倦了和艾特的对话,转身准备离开。   黄发牛仔的额头,青筋直冒,他一把抓住警长的胳膊,大声吼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惹我!”   怀亚特转过身来,一瞬间掏出腰间的枪,抵住了艾克的下巴:“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做傻事,否则的话,我会把你抓进牢房冷静个几个星期。”   艾克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警长。   “现在,滚吧。”怀亚特收起了自己左轮手枪,向治安所走去。   艾克一脸怒容地冲进一家酒馆。   他的七八个手下,在那里等他。   “给我酒!”他高声吼道。   “怎么了,老大?”手下递了一杯威士忌过来。   艾克一扬脖子干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在得知“疯狗”桑切斯他们三个人死了之后,艾克第一时间带着手下的人去他们可能的藏宝地点去寻找。   如果这三个人还活着,那些钱那还动不了,现在他们死了,这些钱就应该是自己的。   可当他终于找到那个小木屋时,却发现床下被拖出来一个空着的箱子,里面还遗留着几枚银币。   “那个该死的浑蛋拿走了钱!还装作不知道!他吃肉连汤都不愿意分给我!我要杀了他。”艾克直接扔掉了酒杯,提着瓶子一仰脖子就灌。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艾克双眼通红,从旁边的衣服里翻出了自己的左轮枪。   他提着酒瓶,冲出了酒馆,而他的小弟们,则跟在他的后面。   “我要杀了怀亚特!他私吞了富国银行的那两万五千美元的银币!”   “他是一个无耻的小人!”   “你们都被他假装正直的样子给骗了!”   ……   艾克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大街上大声地嚷嚷。   起初镇子里的人都不以为然,因为墓碑镇街道上醉鬼并不少见,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可当艾克说到关于怀亚特的事情的时候,便一个个都凑了上来。   这个警长平日里给他们的印象是极其强硬和果敢,强硬到甚至让人感觉他的有些做法,带着一些痞气。   但正因为如此,那些犯罪分子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镇子范围内作奸犯科。   不过没想到,在这个黄毛牛仔的嘴里,他竟然如此道貌岸然。   围观的群众们有的信,有的不信。   信的义愤填膺,不信的等着吃瓜。   艾克见围观的人原来越多,加上酒精的作用,他变得越来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   “怀亚特,我要宰了你!”吼到兴奋之处,他直接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而他的手下,纷纷效仿。   八九个人沿着镇子里唯一的主干道向前走去。   “什么声音?”正在治安所里闲聊的怀亚特,突然听见了外面的枪声。   他的哥哥摩根拿着一把短管霰弹枪,从门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怀亚特,是艾克,他在大街上嚷嚷,说要杀了你。”   怀亚特的神色没有太大的波澜:“他们现在在哪?”   “现在应该到‘O&K’农场了。”   “走,我们来收拾下这些兔崽子。”怀亚特站起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对于任何侮辱他名誉和挑战他在这所镇子权威的人,怀亚特都会选择直面他们,然后把他们击倒。   他刚走到门口时候,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兄弟几个,还有其他人。   警长转过身,看向了“医生”霍乐迪:“霍乐迪,我的朋友,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我们需要人手。”   医生站起了身,戴上了自己的帽子:“我很愿意为您效劳,阁下。”   警长的眼神,又转到了陈剑秋的身上,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对他发出邀请。   一来是跟这个人算不上熟,二来这个人真的是到哪哪死人啊!   虽然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可还是得信邪啊。   陈剑秋微笑着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先于他们走出了治安所的大门。   于是,怀亚特、他的两个哥哥:摩根和维吉尔,还有霍乐迪,四个人向着“O&K”农场进发了。   所谓的“O&K”农场,其实就是镇子大街尽头的一个自耕小农场,里面有菜地和牛羊。   而当怀亚特带着他的执法者们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黄毛艾克正在羊圈前,和他的兄弟们给自己的枪装子弹。   “把枪放下!”警长发出了警告。   他身边的其他人一字排开,站在了警长的两旁。   他们撩开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腰间的枪套。   “哟,哟,哟,让我来看看,是谁来了?”一脸醉意的艾克像一条野狗一样恶狠狠地盯着警长,完全没有一丝畏惧的意思。   “怀亚特,一个伪君子!”   “快把枪放下,我不会再多说一次!”警长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的枪上。   摩根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指着艾克;维吉尔也摸上了自己的枪,他的大拇指,替自己左轮的击锤复了位;而霍乐迪,睥睨着眼前几个牛仔。   “一个,两个,三个……”他数着人数。   空气中的气氛焦灼到了极点,一触即发。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面,站着三个吃瓜群众。   “老大,你这玩意儿从哪搞来的?”肖恩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伸长了脖子看着农场这边。   “到处都是,你们不爱吃这玩意儿而已,一般来榨油,我让大年叔帮炒的。”陈剑秋靠着树,吐着瓜子壳。   “老大,你说他们谁赢?”哈尼夫今天是第一次吃瓜子,结果磕得嘎嘣脆。   陈剑秋没做回答。   因为,那边枪已经响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O.K”农场的枪声   在墓碑镇,听到枪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一般情况下,枪声最多会响个三四声。   大家一般不会在镇子上撕破脸。   所以,单挑常有,群架却不常见。   而今天,住在墓碑镇的居民们,有幸听到了鞭炮。   最先忍不住的是艾克身边的一位穿着淡蓝色夹克的瘦高个儿,因为过于紧张,直接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直接打在了地上,却开启了这场枪战的序幕。   他还没来得及将击锤复位,怀亚特警长已经一枪击中了他的小腹。   摩根手里的霰弹枪几乎是同时喷了出来,当场击倒了对面的一个牛仔,而他自己的手臂也挨了一枪,手垂了下来。   一时间,“O.K”农场中枪声大作。   交战的双方一边向对面射击,一边开始寻找附近的掩体。   “该死的,维吉尔,我中弹了!”摩根背靠着一个木头箱子,向着旁边的兄弟喊道。   而他的兄弟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帽子被打飞了,一身的黑泥。   维吉尔刚才迅速地击发完了自己枪里的子弹,可是一枪未中。   但当他们看向对面的时候,才发现艾克那边的伤亡要惨重得多。   医生发威了。   他手里拿着两把银色的左轮,在双方交火的瞬间就解决了两个牛仔,然后在向着掩体跑动的过程中,击发了第三枪和第四枪。   地上又躺倒了两个人。   医生第一轮的战绩:一伤三死。   加上怀亚特和摩根各自废掉了两个,艾克那边已经减员了六个人。   由于医生的存在,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对决。   而现场唯一没有寻找掩体的人,是怀亚特,他的衣服侧边都是被子弹擦过的痕迹,可愣是没有一颗子弹击中他。   他正对着躲在墙拐角的艾克一枪一枪的射击,把黄毛牛仔打得头都不敢露:   “杂种!来呀!你胆敢挑战我?”警长一边开枪,一边向墙角逼近,气势十足。   “走吧,没啥好看的了。”   不远处,陈剑秋把还没吃完的瓜子倒进了口袋里,转身向着镇子里走去。   霍乐迪是个有射手天赋的人,他确认了这一点,而警长怀亚特的毫发无损,倒是让他有点惊讶。   这就有点玄学了。   有的时候,可能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这俩人在,哪怕是面对两倍于自己的科林斯牛仔,也是摧枯拉朽。   第一轮打完之后,艾克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酒便醒了一半。   手上枪里的子弹,也打完了。   他知道自己这边输定了。   于是,当警长逼近了墙角之后,艾克猛地从后面窜了出来,一头撞向了怀亚特。   警长被撞了个满怀,倒退了两步。   剩下三个牛仔也站了起来,向警长这边反击。   “砰!”维吉尔终于命中了他今天的第一枪,但是与此同时,他的腿上也挨了一发。   霍乐迪则补掉了另一个。   剩下一个见势不妙,夺路而逃。   艾克跑得比他还要快。   在撞得警长失去重心后,他撒腿就跑,没有任何要继续战斗的意思。   警长还要追,却被赶上来的霍乐迪拉住了,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维吉尔和捂着自己胳膊的摩根。   “别追了,结束了,怀亚特。”   作为镇上的正治安官,比汉此时才带着几个志愿者姗姗来迟。   “把枪交给我,怀亚特。”他站在距离警长还有几米的地方,小心谨慎地说道。   怀亚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这位上司:“这些人是罪犯!我是在维持治安!”   “把枪给我,怀亚特,还有你,霍乐迪先生!”比汉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向着那些拿着枪的志愿者使了个眼色。   志愿者们交换了下眼神,在犹豫之下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枪。   怀亚特最终还是选择和霍乐迪一起,把枪扔了过去,还有他两位哥哥手里的。   “你这次搞得太大了。”比汉这才靠近了警长,摇了摇头,“带着你的哥哥们先离开这里吧。”   “你不会真的信了那个浑蛋的鬼话吧?”被解除了武装的怀亚特叉着腰,低头注视着自己的上司,“听着,比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这座镇子的秩序。”   “要不你再看看你做了些什么?”比汉叹了口气。   警长抬起头,环视了下四周。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牛仔,有几个受伤的还在呻吟,其他的则一动不动,死透了。   在安全距离外,好些镇上的居民伸着脖子在围观,他们的脸上的神情,透着怀疑和恐惧。   “我们聘用你来当警长,不是让你在镇子里大开杀戒的。”比汉沉声对怀亚特说道,“你先回去治你两位哥哥的伤吧,我会处理剩下的事情的。”   镇子很快恢复了往日里那熙熙攘攘的样子。   人们继续聊着关于银矿的事情,不过现在,他们又多了一个谈资,那就是O.K农场发生的这场火并和怀亚特警长。   “太暴力了!当场就死了六个人,我一直认为那个堪萨斯来得家伙就不是个好人。”   “可对方是‘科林斯牛仔’啊,他们什么坏事都干,怀亚特这么做,是为了镇子吧。”   “屁咧,他完全可以采取其他办法,比如,缴了他们的枪,把他们关进牢里面。而不是直接打死他们。”   “你说那个黄头发的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十有八九靠谱,有谁能拒绝两万五千美元呢,怀亚特下死手,肯定跟这个也有关系。”   “是啊,太吓人了,我当时就在附近,那子弹可是不长眼睛,谁知道会不会伤及无辜。”   ……   在旅馆的大厅里,陈剑秋喝着咖啡,听着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   他放下咖啡杯,对着同桌子上的肖恩和哈尼夫说道:“明天拿到结案的通知后,就出发吧。”   “陈!你果然在这!”马克·吐温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还挺厚,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作家在陈剑秋的对面,坐下了。   “陈,我记得你说要去旧金山?”他问道。   “是的。”陈剑秋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出发?”   “估计就这两天吧,等我们昨天的事情处理完毕。”   “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作家把手里的信封放到了桌子上面,推给了陈剑秋,“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稿子带给一个叫约瑟夫·普利策的人。”   “他是《快邮报》的老板,这是我答应他的约稿,他最近应该在旧金山度假。”作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地址。   “行。”陈剑秋接过信封,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夜幕降临了。   在镇子的一间酒馆里,怀亚特和他的兄弟们,还有霍乐迪,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边上,喝着酒、玩着纸牌。   “我可能要赢了。”摩根的胳膊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单手拿着牌。   “你确定你一只手能一边玩牌,一边喝酒吗?”维吉尔的情况比他的兄弟好不到哪去,他的座位边上,放了一根拐杖。   “我听说,镇子里打算起诉我们,不知道真假。”霍乐迪看着手里的牌,说道。   怀亚特默不作声。   这一阵天,他都在饱受镇子里那些闲言碎语的折磨。   他很想去辩解,但是霍乐迪告诉他,没有什么用。   “起诉我们?为什么?杀人?”摩根哼了一声。   维吉尔叹了口气:“不过,好像这里的人,已经不再信任我们了。”   “不如我们离开吧,我听说,很多人去了加利福尼亚。”摩根放下了手中的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不,我们哪儿也不去,如果离开这里,就相当于逃跑了,也侧面坐实了那些谣言。”一直不说话的怀亚特,终于开了口。   “我不会就这么退缩。”   他举起了自己手里酒杯,向自己的兄弟和老友。   其他几个人的杯子,也举了起来。   “敬墓碑镇!”   “敬墓碑镇!”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酒馆里依旧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人们似乎并没有太受到白天枪战的影响,依旧该喝酒的喝酒,该赌钱的赌钱。   不过显然墓碑镇的这些居民们,对怀亚特警长他们有了看法。   他们的的桌子周围,都没有人愿意坐离得太近。   一来是对这些杀人犯心生敬畏,二来不想自己议论他们的话,被正主听见。   不过,警长和他的兄弟朋友不太在乎这件事情。   他们继续玩着自己的牌,喝着自己的酒。   大约到了十点钟左右的光景,牌局不知过了多少轮,桌子上多了几个空酒瓶。   “各位,我有点困了,打算回去休息了。”维吉尔打了一个哈欠,“你们继续玩。”   他靠着桌边的拐杖站了起来,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戴上。   “要不要让霍乐迪送你回去?”怀亚特站了起来,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不用,我还没残废呢,小子。”维吉尔冲着他笑了一下,同时拍了拍腰间的左轮手枪,随后拄着拐杖向门外走去。   “你们呢?”怀亚特目送维吉尔走出酒馆大门。   “我也有点累。”摩根动了动自己的脖子。   他站了起来,拿着酒杯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户看向了门外维吉尔的背影。   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他转过了身,背靠着窗户,喝了一口酒,对警长说道:“怀亚特,明天我们是不是跟比汉警长解释下。我刚才想,是不是我们太抱团了,忽略了他的感受。”   怀亚特靠着椅子,盯着桌子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他的话。   “或许,我们可以……”   摩根的话还没说完。   猛然间,屋子外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   “躲开!”霍乐迪冲着摩根大声喊道。   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向着窗户冲去,想扑倒摩根。   然而,来不及了,玻璃碎了。   摩根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接连着又是几声枪响陆续响起。   摩根的身体僵硬着向前倒了下去,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他的背后中了好几枪,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的眼睛,圆睁着,保持着他死前的样子。   子弹透过窗子,射向了桌子,打得窗帘起舞,打得桌上的纸牌纷飞,打得那些玻璃杯子粉身碎骨。   酒馆里面也一片兵荒马乱。   这个镇子上的人们习惯了有人在酒馆里决斗,可不代表他们对来自于酒馆外的袭击熟视无睹。   怀亚特第一时间钻到了桌子下面,他拔枪向窗外盲目地还击。   然而,现在酒馆外面是黑的,酒馆里面是亮着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来讲,外面能看见里面,但是里面看不见外面。   怀亚特的反击收效甚微,反而被呼啸而来的子弹打得抬不起头。   他向地上望去。   看见了哥哥摩根没有合上的双眼,内心猛然一阵绞痛。   “摩~根!”   维吉尔从酒馆的大门走出来之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家走去。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嘲笑过那些因为南北战争而失去一条腿的老兵,嘲笑他们拄拐走路时滑稽的样子。   结果想不到自己现在也有负伤拄拐的一天。   他停了下来,倚着拐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想给自己点一支烟。   然而,擦了几次火柴,都没有擦着。   “还真是没用呢。”维吉尔自嘲道。   然而这时,借着月光,他突然用余光瞥见,街道边黑洞洞的二层楼上站着几个人。   他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但能清楚看到,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枪。   他下意识地去掏腰间的枪。   可是,楼上的人开枪了。   几乎是一瞬间,维吉尔的身上同时中了好几枪,倒了下去。   酒馆中。   霍乐迪的反应比怀亚特还要快,他迅速地贴到到了墙边,寻找到了一个子弹射不到的死角。   他开启了射手状态,很快找到了在街对面的二楼躲着的一个人。   这个人正拿着左轮手枪,疯狂地向屋子里射击。   霍乐迪抬手就是一枪,把那个人从二楼打了下来。   然而,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来自对面的射击更加密集了。   霍乐迪不得不再次冒险更换了位置,躲了起来。   这也让他无法对外面进行还击。   “怀亚特!我们得想点办法!”他低头躲过一发子弹,看向了警长。   这个男人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从枪林弹雨中站了起来,准备和外面殊死一搏。   然而这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惨叫声和人从高处摔下来的声音。   十几秒钟后,枪声变得稀薄,直至消失。   霍乐迪和怀亚特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撤走了?”霍乐迪说了一句,他迅速地向窗外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刚才那些人的踪迹。   他回过头,发现怀亚特正紧紧地把他的哥哥的尸体抱在怀里。   “摩根!摩根!”他呼唤着自己哥哥的名字。   然而怀中的人已经永久地失去了生命,无法给他回应。   这时候,比汉警长带着人从门外面冲了进来。   “你们抓到他们了?”霍乐迪冲到了比汉的面前,急切地问道。   比汉有些懵:“没有,我们刚到,来的时候那帮人已经跑了。”   霍乐迪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直接越过比汉,三步并做两步,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酒馆大门。   “快!跟着他!”比汉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没过多久,霍乐迪回来了。   他面色凝重,平时整齐的头发被他抓得纷乱无比。   “怀亚特,维吉尔他死了。”   和霍乐迪一起出去的几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抬着维吉尔的尸体。   短时间内失去两个哥哥的怀亚特警长悲痛欲绝,他哭不出眼泪,也嚎不出声,只是将头埋在摩根的尸体上。   “我知道是谁干的,比汉!”霍乐迪把警长拉到了街上。   此时的街上躺着几具尸体,被月光照得惨白。   他们都被人从二楼打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他揪起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掀了起来,让月光照清楚他的脸。   “你看清楚了,这是艾克的人。”他冲着比汉喊道。   “我们要先取个证,然后再确认是不是艾克所为。”比汉对着身后的人挥了下手,让他们把现场的枪全部收走。   “你们千万不要冲动,我不想这种仇杀在墓碑镇再继续下去了。”他对着霍乐迪说道。   “你让我不要冲动?!今天晚上一队枪手出现在了酒馆外面,杀死了我朋友的两个哥哥!还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让我冷静?”   霍乐迪冲着比汉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高声吼道。   比汉无言以对,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无法和这两个人理性地交流,于是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开了。   在街道另一边,也是二楼,站着三个人。   “老大,我们为什么要救这两个人?”哈尼夫问道,“咱们不是已经拿到那两万五千美金的一半了么?”   “对呀,老大,照理说,我们应该尽快脱身才是。”一旁的肖恩说话了,他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按照他们对自己老大的了解,陈剑秋并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陈剑秋把手中的连发步枪重新背回了肩上,轻声说道:   “钱我要,人,我也要。”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他们并不感激,只是畏惧   半夜,镇外的墓地里。   墓园靠边的位置,多了两座新坟。   因为时间仓促,坟前没有墓碑,只有木制的十字架。   十字架上,挂着两顶黑色的帽子,分别是摩根和维吉尔生前最常戴的。   昏暗的马灯挂在坟边的一棵树上,恍恍惚惚地映照着坟前两人的脸。   “怀亚特,摩根和维吉尔值得一个体面的葬礼,或许我们不应该这么急着将他们下葬。”霍乐迪将铁锹插在了地上,叹了一口气。   “我的父亲对我说,尘归尘,土归土,只有入了土,亡者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怀亚特凝视着十字架,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他说道。   霍乐迪看着两座坟旁边的另一个土坑,没有说话。   在比汉走后,他和怀亚特连夜敲开了木匠家的门。   在提出需要连夜赶制三口棺材的时候,木匠以为他们疯了,正准备骂骂咧咧地把门关上。   可当他看见怀亚特手里的美金时,犹豫了一下:   “现成的棺材倒是有几口,你们要不要看看?”   墓碑镇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所以,木匠手上,还真有几口成品应急的棺材。   他们重金雇佣了几个矿工,在墓园里挖出了三个坑。   两个埋葬了摩根和维吉尔,另一个,是怀亚特替自己准备的。   “什么时候去找艾克?”霍乐迪问道。   “明天。”怀亚特把帽子重新戴回了头上。   这笔账,不死不休。   第二天早晨,全副武装的怀亚特,出现在了杂货铺老板的店里。   “汉森,我们一起面对过邪恶,并且战胜过他们,所以,我恳求你,再和我并肩作战一次,可以吗?”   怀亚特站在柜台前,深吸了一口气,对大胡子老板说道。   汉森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了眼前的警长,他的神情有点犹豫。   “汉森!家里的扫把呢?该死的!哪家的混蛋把屎拉在我们院子里?”   屋子后面传来了汉森老婆骂街的声音。   汉森无奈的朝着警长耸了耸肩:“抱歉,怀亚特!”   十几分钟后,怀亚特出现在了老橡树酒馆里。   “约瑟夫,我需要你的帮助,艾克袭击了你的酒馆,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剿灭他们。”   他抱着一丝希望,对酒馆老板说道。   约瑟夫同情地看着怀亚特,摇了摇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怀亚特。不过,比汉说得很清楚,如果我真的跟着你去杀了他们,那我会上悬赏榜。”   “一切都结束了,怀亚特,你杀了他的人,他也杀了你的,比汉不希望事态更严重。”酒馆老板语重心长地对着警长说道。   怀亚特没有回应他的话,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酒馆。   他又找了一些他认为可能会帮助他的人,这些人里,有些曾经被“科林斯牛仔”抢劫过,但是被自己救下;有些是退伍的老兵,平日里武德充沛。   怀亚特甚至尝试用金钱雇佣一些有枪的农夫。   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拒绝了他,有些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正午的镇口,几乎没有人经过。   怀亚特坐在镇口的大树下,手里拿着一瓶酒,注视着前方的地面。   烈阳之下,几只蚂蚁匆忙路过,尝试着将他们的食物搬运到阴凉的地方。   他有点疑惑,自己之前为这个镇子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一场和牛仔之间的枪战,就被抹杀了吗?   但不管怎么样,这仇,一定要报。   警长做了决定。   准备孤身前往,哪怕殒命。   “怀亚特,你找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找我?”   一个声音从树后面传了过来。   怀亚特站了起来,转过头向后面看去。   四人四马飞奔而至。   霍乐迪翻身下马,冲着他笑道,“你是怕我把你交给比汉吗?”   怀亚特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略感歉意地说道:“老朋友,我只是想有个人替我收尸而已。”   “这个镇子上的居民们,从未感激过你,他们只是畏惧你手中的暴力而已。”霍乐迪身后的陈剑秋说道。   怀亚特抬起头,看了眼霍乐迪,又看了眼陈剑秋。   “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陈先生,他决定要一同前来。”霍乐迪松开了警长,指着陈剑秋对他说道。   “陈先生,你确定要掺和这件事情吗?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善类,他们人数众多。”怀亚特注视着陈剑秋。   “有仇必报,法律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们用枪。”陈剑秋拍了拍自己马上的温彻斯特,“不管谁想让那些匪徒们付出代价,我陈剑秋一定帮帮场子。”   怀亚特、霍乐迪,包括陈剑秋身后的哈尼夫和肖恩,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五人纵身上马,向着荒原飞驰而去。   “我们在哪里能找到艾克?”骑在马上的肖恩问道。   “我知道科林斯牛仔的一些据点,他们帮派内部的派系比较复杂,我不确定他现在在哪个。”怀亚特回道。   “那就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问。”陈剑秋说道。   汉斯布鲁格牧场位于墓碑镇的南边方向,距离边境线一步之遥。   这里的草场不是很好,所以牧场原先的主人早已放弃了这里。   牧场现在属于一帮盗马贼。   他们把这里作为一个据点,将从亚利桑那州各地盗窃而来的马运到这里,然后再从这里转运到新墨西哥州,或者直接运出境。   今天没有新的马运过来,守在牧场里的七八个人闲来无聊,躲在畜棚下面喝酒吹牛。   “嘿,你听说了没?艾克那小子把镇子上的警官给宰了。”   “你听谁说的?”   “我昨晚上在镇子上喝酒,然后就听见外面枪响,跑出去一看,就见维吉尔那个傻蛋躺在地上了。”   “你没给他补上一枪啊?我不爽那个家伙很久了,他早该死了,还有他那个弟弟,副警长怀亚特。”   “哪里用补,都死透了,五六把枪伺候他一个,被打成马蜂窝了。”   “那怀亚特能善罢甘休?那家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艾克这下倒霉了。”   “嘿,他俩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就看好戏吧。”   ……   一群科林斯牛仔在畜棚里喝着啤酒,听着一个穿着黄色牛仔背心的家伙大吹特吹。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畜棚里刺鼻的味道,吹牛吹得非常开心。   “嘿,你们看那是谁?”一个仰着脖子灌酒的牛仔突然说道。   他指着不远处。   那里正有几个人骑着马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身后尘土飞扬。   “看不清啊,我不记得今天有人过来啊?”黄色背心停下了吹牛,眯起了眼睛。   他是这帮人的首领,完全想不起来今天有约过卖马的人过来。   “该不会是缉私队的人吧?”另一个牛仔说道。   众人紧张了起来,有几个开始去畜棚边上取自己的长枪。   “一、二、三、四、五。”   待那几个人来到更近的距离后,一个牛仔数清楚了人数,并且冲着他们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颗子弹。   怀亚特抬手就是一枪,把喊话的人击倒在地。   “有敌人!”   畜棚里的帮派成员在意识到自己遭到袭击之后,第一时间举起了枪。   枪声如鞭炮一样,在牧场的上空响了起来。   然而,交战的时间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陈剑秋和霍乐迪很快肃清了牧场中的帮派分子。   等到五个人骑马冲进牧场时,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的了。   地上的倒霉蛋躺了一片,痛苦的呻吟声在畜棚中回荡,这个据点的帮派成员非死即伤。   怀亚特从马上下来,冲到一个捂着大腿的黄衣服牛仔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艾克在哪?”   “哎哟,我不知道啊~”牛仔闭着眼睛,痛苦地哀嚎着。   “我认识你,你的外号是不是叫‘钢铁般的迪克’?”怀亚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见你和艾克一起喝过酒!”   “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牛仔拼命地挣扎着。   “看来,我们要验证一下他的‘迪克’到底是不是像钢铁一样硬。”陈剑秋嘴角挂上了微笑。   哈尼夫抄起旁边的一根棍子,挥舞起来,对着牛仔的裆部就是一下。   牛仔瞬间痛得昏死过去。   陈剑秋看见畜棚的角落里,有半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脏水。   他搬起那半桶水,直接泼在了牛仔的脸上。   “我,我真不知道,可能,可能在矿山那边!”不知是被呛醒,还是被熏醒,牛仔睁开了眼睛,哀嚎道。   剩下还活着的人逐个按照这个待遇拷问了一遍,然而依然没有得到艾克的下落。   “你一枪打死我算了啊!”黄衣服牛仔的裆部反复遭到哈尼夫棍子的锤击,歇斯底里地吼道。   哈尼夫好像很乐于干这种事情,而牛仔则被锤得生不如死。   “行,那我满足你。”   “砰!”   医生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   而陈剑秋他们,则给那些还没死的家伙一人补上了一枪。   “走,下一个据点。”陈剑秋说道。   他们把畜棚里准备转运的马统统放了出去,然后在畜棚里放了一把火。   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背后火光冲天。 ###第二百八十七章 欢迎入伙,警长   在未来的一个星期里,墓碑镇外“科林斯牛仔”的据点,相继遭到了袭击。   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只是路过的行人,会发现据点中的一具具尸体,或者干脆就是被大火烧成的废墟。   科林斯牛仔们陷入了恐惧。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袭击他们。   只有一个人心里是最清楚的,那就是艾克。   他从自己的跟班那得知牧场出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小弟们钻进了山里。   艾克明白,如果让科林斯牛仔的其他人知道,是自己招惹了这个阎王,那不用怀亚特找上门,自己的那些“同仁”们就会先把自己撕了。   “该死的,他怎么这么能打?”艾克用刀戳着烤架上的肉,自言自语道。   “太凶残了,一个牧场躺了七八具烧焦的尸体,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旁边一个牛仔灌了一口酒,摇了摇头。   “我们当时就不应该招惹他们,交给墓碑镇的那个警长就好,他对怀亚特早就不满了。”另一个穿着黑色背带裤的牛仔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这样下去,迟早要轮到我们。”   “放你的屁!杀怀亚特的两个哥哥,你也有份!杀那个瘸子你开了两枪!”喝酒的牛仔跳了起来,冲着黑色背带裤吼道,“你个废物!是不是害怕了?”   “你他妈的说谁?”黑色背带裤也站了起来,和对方怒目相视。   “就说你了,怎么了?你这个垃圾!”牛仔拿起了手里的酒瓶,眼看着就要向黑色背带裤的脑袋上砸过去。   “都给我闭嘴!”艾克吼道。   他的刀把烤架上的肉戳烂了,肉上的脂肪化成了油,滴到了篝火堆里,蹭得一下窜出火苗。   怀亚特在墓碑镇外的清扫行动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惧。   仿佛在山外面,有一个四处捕猎的死神在游荡,随时都会来到他们身边找他们索命。   艾克环顾了下四周。   参与上次对怀亚特袭击的人,一共有十三个。   被陈剑秋当场打死了四个,霍乐迪从窗口打死了一个,剩下八个,都跟着他进了山。   突然,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些人里好像少了一个。   “迪亚兹呢?迪亚兹去哪了?该死的!”艾克看向了身边的牛仔们,“你们谁知道?”   牛仔们面面相觑。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看见他了。”黑色背带裤抓着自己的头发。   拿着酒瓶的牛仔看向了艾克:“头儿,要不然,我们还是继续换地方吧。”   艾克看着烤架上的肉,眼神逐渐变得凶戾起来。   “不躲了,他怀亚特和霍乐迪能耐再大,也就两个人,我们有七个,凭什么要躲他们?”   他一刀捅进了那块烤肉里。   里面不光有油,还有血水。   所以,迪亚兹在哪?   迪亚兹在一条铁轨边上。   不过,他是躺在铁轨上的,被绳子困得结结实实,动不得分毫。   他原先跑出来,只是不想和艾克的这条贼船一起沉,结果刚出山,就被怀亚特他们逮了个正着。   陈剑秋蹲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拍打着他的脸颊:   “我听说,被火车从身上碾过去,不会瞬间失去意识,屁股碾成肉泥了,眼睛还是能看见的。”   远处传来了蒸汽汽笛的声音,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火车的轮廓了。   迪亚兹浑身在颤抖,眼睛里满是恐惧,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火车越来越近了。   “行了,我们离远点,省得等下血和烂肉溅一身。”陈剑秋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他们转身就要走。   “咦?什么味道?”肖恩捂起了鼻子。   一股尿骚味,从铁轨的方向传了过来。   “老大,他尿了!”黑人指着铁轨上的迪亚兹。   陈剑秋嫌弃地看了铁轨上的人一眼。   迪亚兹浑身抖个不停,眼泪鼻涕一大把。   “老大,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怂包吓得说不出话来。”哈尼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陈剑秋想了下,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于是他手起刀落,那绳子根根断开。   只是迪亚兹浑身软得跟烂泥一样,根本爬不起来。   陈剑秋拽住了他的衣服,轻轻一提,把他从铁轨上提溜了起来,扔到了铁轨边的一片草丛里。   他们把这货拖到了一个山丘的后面。   在恢复了一些理智之后,迪亚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部告诉了他们,包括当初袭击计划的指定、艾克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及人数和装备。   “如果我,我说的,有,有一句假话,你们,你们可以随时弄死我。”迪亚兹战战兢兢地发誓道。   于是,在二五仔迪亚兹的带领下,陈剑秋他们进入了艾克所藏身的山谷。   山谷里有条清澈的小河,而河的两边,有一片树林,这在亚利桑那州可不多见。   一行人决定先下马修整一下。   马需要喝水,人也需要休息下。   陈剑秋走到了河边上,用手掬起了一捧水,泼在了脸上。   他刚准备将水袋浸入河中装一点水。   可突然间,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对面的树林,安静得太过不正常。   陈剑秋看向了霍乐迪,发现霍乐迪的手,也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左轮手枪。   他开启了射手状态,果然在对面的一个树后面,发现了半个露出来的身子。   陈剑秋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枪,对着那半个身子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枪响。   一个人从树后面歪了出来,直接落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霍乐迪手里的枪也响了。   五六个人从树的后面冲了出来,向河岸上的陈剑秋他们发起了攻击。   迪亚兹见状,扭头就要跑,却被身后的哈尼夫一脚踢倒,然后在后心补上了一枪。   河岸上没有遮挡,陈剑秋向后一个侧翻滚,避开了射向他的子弹。   子弹打在了他之前站着的岸边,有的打在了岸边的石头上,有的打进了水里,溅起阵阵水花。   陈剑秋还未起身,手中的另一把枪已经顺势递到身前,一枪爆了一个牛仔的头。   而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时,两把左轮都已经复位,“啪啪”两枪直接要了另外两个牛仔的命。   “好枪法!”霍乐迪一声喝彩,他和怀亚特各自一人击倒了一个。   艾克突然发现,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这帮人都是些什么怪物啊!   他现在顾不得许多,扭头就跑。   可他还没有进入树林,就觉得自己的小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他低头一看,发现那里中了一枪。   “啊哈,我打中了。”肖恩兴奋地喊道。   艾克拖着伤腿,挣扎着,一瘸一拐地向树林里挪去。   “砰!”   怀亚特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从陈剑秋的手上接过温彻斯特步枪,一枪命中了艾克的后心。   他亲手料理了这个杀死他两个哥哥的仇人。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墓碑真的居民从睡梦中醒来,可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个半死。   镇子口的大树上,用绳子吊着八具尸体。   他们都是科林斯牛仔的人。   这八具尸体中,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别的尸体用一根绳子挂住了脖子,而这具尸体用了两根,以作为首领的特殊优待。   艾克的脑袋,被割了下来,和他的尸体,是分开挂的。   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是谁干得了。   怀亚特,前墓碑镇副警长,成为了亚利桑那州的头号通缉犯,他需要对州境内的多起谋杀、纵火案件负责。   “我终究还是上了悬赏榜。”   当天夜里,墓碑镇外几公里的荒野里,怀亚特手里拿着一份肖恩给他搞来的报纸,叹了口气。   一旁的哈尼夫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上悬赏榜么,搞得好像谁没上过似的。”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霍乐迪问道。   他和陈剑秋的手里各拿着一把铁锹,在一棵树下面挖着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怀亚特摇了摇头,“可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吧。”   霍乐迪擦了把头上的汗,抬起了头,看向了怀亚特:“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怀亚特。”   他指着了指还在挖土的陈剑秋:“和我一起,跟着他,离开这个地方,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怀亚特低头不语。   这个中国人确实帮自己复了仇,快意恩仇的脾气也确实投得来,可是,好像总缺点理由。   “找到了!”陈剑秋停下了手中的铁锹。   他弯下腰,从土里面掏出了几个布袋子,并把其中的一袋,递到了怀亚特的手里。   “你的那份。”他看着怀亚特。   月光下,他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西部需要新的秩序,法律并不能解决一切,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陈剑秋把剩下装着银币的布袋,分给了哈尼夫、肖恩,另一大半,丢给了霍乐迪。   怀亚特看着手里的布袋,思考着陈剑秋的话。   许久后,他把袋子放在了自己的马上,翻身上马。   “走,出发!”陈剑秋拉起了黑萝卜的缰绳,一声口哨。   五人五马,向着加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入旧金山   五个人出了亚利桑那州之后,一路北上,很快来到了旧金山。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陈剑秋第三次来到这个城市。   不过,第一次的时候这个躯体还不是自己的,他也毫无记忆。   第二次的时候直奔唐人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所以这一次,他一点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和其他四个人好好逛了一下这个城市。   这是美国西海岸的第一大城市。   主干道很繁华,两边耸立着造型各异的高大建筑,有轨电车和马车从街道的中央驶过,载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穿着体面的绅士和光鲜亮丽的女士。   然而,在主干道的背后,那些阴暗的小巷里,甚至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蜷缩着一个又一个可怜的灵魂。   他们很多是残疾人,因为战争、事故等原因而失去了劳动能力,只得以乞讨为生。   这些人不会出现在主干道上。   因为旧金山在十多年前出台过一项城市法律:禁止长相丑陋的人出现在街道上,违反的人将会被处以1到50美元的罚款或者25天监禁。   陈剑秋第一次听到这条法律的时候,是源自于马克·吐温,这让他很担心肖恩会不会被当街拿下。   可后来才知道,这条法令主要针对的是那些行乞的残疾人。   然而,这条听似荒谬的法令却在旧金山的居民中大受欢迎,因为他们认为这让他们的城市看起来更加“干净而又整洁”了。   霍乐迪代表他们将一部分银币在银行里兑换成了纸币,以减轻负重,他们在商店里采购了一番后,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体面的旅馆住下了。   “你们先休息下,过两天我们会很忙。”陈剑秋吩咐道。   而他自己,则去替马克·吐温送一下他的那些稿子。   作家给他的地址,在阿瑟顿(Atherton),一个位于旧金山南郊的小镇子。   这里距离城市的中心并不近,但风景优美,闲适而又静谧。   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也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店,但这里,是旧金山有钱人们夏天度假避暑的好地方。   陈剑秋骑着马,来到了一间大房子前,他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白头发的老管家打开了门旁边的窗户:“请问您找谁?”   “我找约瑟夫·普利策先生,我受马克·吐温先生所托,带点东西给他。”陈剑秋从马鞍袋里掏出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老管家上下打量着这个黄皮肤的人。   这人一身牛仔打扮,身上还带着马的味道,虽然他腰间那个闪闪发光的金腰带价值不菲,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个乡巴佬的事实。   更何况,他还是个华人。   “你把东西放门口吧。”管家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陈剑秋刚准备把信封放在门口离开,可屋子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鲁本,是谁在外面?”   “一个中国人,老爷,马克·吐温先生派来的。”老管家说道。   不过陈剑秋没兴趣听两人的谈话,转身就走。   “陈先生!请留步!”   陈剑秋转过头。   屋子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出现在了门口。   看样子,这位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约瑟夫·普利策了。   “请问您是陈剑秋先生吗?”他很有礼貌的问道。   “是的。”陈剑秋给了一个相当简短的回答。   “马克·吐温先生跟我提起过您,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进来坐坐?”普利策咳嗽了一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剑秋想了想,还是跟着普利策进了屋。   他们来到了屋子后面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个桌子,桌子的边上放着两张椅子,很显然,这位报业大亨,平日里就在这里喝下午茶。   “请坐,陈先生。”普利策指了指其中的一张椅子,而他自己,坐在了另外一张上。   陈剑秋把马克·吐温的稿件递给了他。   普利策略微翻了一遍那些稿件:“马克·吐温先生的笔还是那么的尖锐和犀利。”   他一直在咳嗽,脸色很差,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在又一次咳嗽后,中年人掏出了一块手帕,捂了下自己的嘴。   他把稿子放在了桌子上,同时连连道歉道:“很抱歉,陈先生,这两年的报业生涯,影响了我的健康,这也是医生建议我来旧金山休假的原因。”   陈剑秋没说话,他其实有点好奇这个人找自己有什么事。   之前和马克·吐温分开的时候,自己的身份,好像还是个涉嫌绑架阿斯特少爷的绑匪。   难道这位普利策先生也需要绑人?   “我听说过您的名字,从不止一个人那里。”普利策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应该是圣菲铁路公司的大股东。”   “哦?”陈剑秋有点奇怪,自己有那么出名吗?   普利策见他有点疑惑,笑了起来:“您别忘了,我是一个经营报纸的人,那些圣菲铁路公司的股东,很多是我的朋友。”   这就合理了,看来自己给那些杨基佬的印象,还是深刻的。   普利策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华人。”   “我和他们一样。”陈剑秋冷冷地回答道,“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   “哦,不,不,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普利策急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在美国,作为一个华人,想取得您这样的成就,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陈剑秋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准备问清楚普利策的目的,然后离开。   “哦,是这么一个事儿,法国人计划送一个铜制的雕像给我们,来庆祝自由,那个雕像的图纸我看过,是一个举着火炬的女神。”普利策扶了一下眼镜。   “嗯,我听说过这个雕像。”陈剑秋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普利策皱起了眉头,“建造雕像的费用是筹齐了,可雕像底座的费用却还没有着落,我问了一下他们专业的人的意见,大概需要二十五万美元。”   “所以,我想问下您,作为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局主席,是否有兴趣对这项工程进行捐款?”普利策看向了陈剑秋。   他见过不少有钱人,不过眼前的这个却有些特别。   从没见过穿着牛仔衣服,亲自跑腿送信的董事会主席,尤其还是在铁路这种闭着眼睛都能赚钱的行业。   “普利策先生,您觉得自由女神像的意义是什么?”陈剑秋突然问道。   普利策几乎没有太多的思考,脱口而出:   “她代表着我们的国家是一个自由之国,她用自己手中的火炬为每个前来的人照亮自由之路,这里欢迎每一个向往着自由的人……”   “除了华人,对吗?”陈剑秋平静地看着普利策,看得他如芒在背。   “我的千百万同胞遭到不公平的待遇,被一个方案阻挡在国境之外,您现在让我替一个象征着‘自由’的雕像基座捐款?”   陈剑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可说出来的事实,冰冷而又残酷。   普利策有些汗颜,他感觉很难去面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陈剑秋刚准备起身离开。   突然,他猛地抬起脚,一脚踹翻了旁边坐在椅子上的普利策。   而几乎是同时,一道枪声,从院子外面响起。   一颗子弹,划过了原先普利策坐着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我们找得是陈常洛,跟陈剑秋有什么关系?   凶手没有任何想跑路的意思,就站在院子外面的一棵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枪,瞄着地上普利策准备继续射击。   陈剑秋站了起来,抄起刚才坐的椅子扔了过去。   凶手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就被椅子砸倒在地。   陈剑秋越过低矮的院子栅栏,大踏步走到了凶手的面前,从口袋里抽出绳子,把那名凶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而普利策本人,则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并不是因为枪击本身。   作为一名经历过南北战争的老兵,他并不害怕子弹,而是惊异于陈剑秋的身手。   救他,扔椅子、捆凶手,一气呵成,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位警察都要麻利。   真的这么丝滑吗?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听得“扑通”一声。   那个凶手被扔回了院子里面。   这个人的打扮非常绅士,一点也不像是亡命天涯的暴徒,更不像专业的杀手。   他除了第一枪有点准以外,后面的应对,糟糕至极。   “普利策,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他躺在地下挣扎着,“你侮辱了我的名誉,毁了我!”   “看来你的仇家有点多。”陈剑秋拍了拍手上的灰,“你报警吧,我先走了。”   他正准备离开普利策的院子,却看见一队人拿着枪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他们中有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胸口的徽章陈剑秋看着眼熟。   “普利策先生!普利策先生!我们听到了枪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戴着巡警帽子的人跨过了低矮的栅栏,跳了进来。   他非常慌张,以至于跳过栅栏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跑到了普利策的面前。   巡警队长扶了一下自己歪了的帽子,眨巴眨巴了下的眼睛,看着地上被捆着的凶手,反复斟酌着自己的语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刚才被枪击了!就在我家的院子里!”普利策看到眼前狼狈的巡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喊道。   “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拿着枪,在我家院子外,对着我开枪!你们居然巡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他的可疑?”普利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在这种地方,公民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我们纳税人的钱白花了?如果不是这位先生,我怕是已经死了!”他指了指身边的陈剑秋。   巡警队长的汗从额头流了下来。   这片地方是富人区,住得人非富即贵,旧金山警方安排了大量的警力在周边巡逻,平克顿侦探社也派了两个人协助。   如果出了岔子,自己的工作怕是没了。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个开报社的,指不定怎么抨击自己的无能。   “普利策先生,对您遭到枪击这件事情,我们表示非常的遗憾,不过,我记得提醒过您,希望像您这样的人物,最好不要在未经保护的情况下,待在外面!”   同来的那个平克顿侦探说话了。   “毕竟,这段时间,旧金山并不是很安全,自从上次码头着了火之后,工人们一直不是很安分。”他盯着普利策,抽了抽自己的鼻子,“更何况,您得罪了不少人!”   普利策哼了一声:“作为一个美国的公民,连待在自己家院子里晒太阳的自由都没有了吗?至于那些工人,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我只是替平民说真话而已!”   那个平克顿侦探不想和眼前的这位报业大亨纠结,转而去审问那个躺在地上,袭击普利策的人。   审问进行的很顺利。   那个人压根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是一个律师,非常不满于普利策的报纸对于他一场辩护的抨击,说他做了伪证。   事实是,他确实做了伪证。   这使他名誉扫地。   一个律师如果失去了名誉,那打击是毁灭性的。   绝望之下,恶由胆边生,才造成了此次的出手。   一切看似圆满地解决了。   平克顿侦探转向了陈剑秋:“这位先生,谢谢你的出手,使得普利策先生免遭伤害。”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陈剑秋不打算和这些平克顿侦探打太多的交道。   这主要是出于对他们安全的考虑。   毕竟,光是陈剑秋亲手杀死的平克顿侦探,少说也有几十个了。   “陈,额,关于雕像的事情,我很抱歉。”普利策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和你的族人很艰难,我收回我刚才的那些话和偏见。”   “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来纽约找我。”普利策说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戴上了帽子,转身离开了普利策的家。   “对了,刚才那位先生叫什么来着?”侦探见陈剑秋离开了,问普利策。   “他叫陈剑秋。”普利策回答道。   而那两个平克顿侦探,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找了个由头,也离开了普利策的家。   “之前姓李的说那个有嫌疑的人叫什么来着?”   在屋子门口的树下面,一个平克顿侦探掏出了一根卷烟,递给自己的同事。   “好像叫李常洛。”同事在自己衣服里掏了半天,都找不到火柴,“有火没有?借个火!”   “可那个人叫陈剑秋啊。”递烟的平克顿侦探心不在焉的擦着火柴,始终没点着。   “那就不是一个人,一帮人成天神经兮兮的。”同事瞥了他一眼,一把从他手里把火柴抢了过来,给自己点上了烟。   已经在回城路上的陈剑秋并没让黑萝卜放慢脚步。   他原本打算宰了那两个平克顿侦探,可在普利策的家里不好下手,那俩人好像也没有跟出来。   旧金山出现平克顿侦探,他早先就料到了。   上次的事情把脏水泼给了他们,以他对平克顿的了解,这帮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从罢工运动中抽出了手,平克顿侦探社估计很快就会找上自己的麻烦。   想着想着,周边的建筑逐渐多了起来,他也回到了旧金山的城里。   陈剑秋辨别了下方向,打算进行他今天的第二项事情——去找黄青云。   于是,他骑着黑萝卜,向着码头的方向而去。   可当他到了“华工互助会”附近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原先这片码头,以华工为主,如今却不知道为何多出了些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工人的衣服,可手上的动作并不熟练,有的直接戴着个帽子靠在墙边,无所事事地抽着烟。   他们都会时不时向着华工互助会的院子方向望去。   看样子,黄青云也被盯上了。   陈剑秋远远地看了码头一眼,随后便调转马头,向着旅馆的方向而去。   白天来不了,那就晚上再来。 ###第二百九十章 充足的准备,优秀的计划   晚,7点,旧金山梦旅人旅馆。   “咚,咚”   肖恩站在陈剑秋房间的门口,向左右的走廊上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陈剑秋的脸出现在了门缝里:   “进来吧。”他把门打开了一点。   肖恩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除了他以外,团队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要么站着,要么坐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是很明亮,但基本够用,一盏煤油灯放在桌子上,照射着屋子里的一切。   陈剑秋的床上,铺开着一张旧金山的大地图。   “人都到齐了,我们来商量下行动的计划吧。”陈剑秋把门关上了。   他们这次的计划,是烧掉旧金山所有和华人相关的入境资料,而这些资料,按照迪伦的说法,现在统统存放在旧金山的档案馆里。   对于这项计划,肖恩和哈尼夫早就知道。   在前往旧金山的过程中,陈剑秋也和而新加入的两人进行了沟通。   令陈剑秋意外的是,两人举双手赞同。   “我和亚当是至交,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虽然你现在比我强,我也没什么能教给你的”霍乐迪说道。   他天生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跟陈剑秋更是臭味相投。   “我只想看他们燃烧!”怀亚特的回答则简短了许多。   这位警长和陈剑秋第一次见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他现在对美利坚的法律和权威,充满了不屑。   “我认为,这个计划还有一些漏洞。”怀亚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哦?”众人的脑袋都转了过来,想听听他的见解。   “如果仅仅烧掉华人的入境档案,会容易引起怀疑。”他说道,“所以,我建议,统统烧掉,包括旧金山的其他市民的出生证明!”   “嘶~”陈剑秋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警长。   看来,之前十来年警长的身份,还是过于压抑了他骨子里的野性。   也是,烧都烧了,索性多烧点。   “那么,我们现在需要搞到档案馆的建筑图纸。”肖恩琢磨了一下。   “你个傻蛋,这种市政建筑的图纸,当然一般是保存在档案管里。”哈尼夫白了黑人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肖恩吐了吐舌头。   “先去踩点吧。”陈剑秋说道,“进去逛一趟,看看就知道了。”   “可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吧?”肖恩有点疑惑,“要不然我今天晚上走一趟?”   “对啊,我觉得即使是外面可以参观,保存资料的地方应该不会让我们进的。”哈尼夫罕见地和肖恩保持了观点的一致。   “如果你是平克顿侦探,那就不一定了。”陈剑秋从怀里又掏出了几个平克顿的金属标。   “这玩意儿你到底存了多少?”哈尼夫抓了抓头。   “上次他们死了多少,我这边就有多少。”陈剑秋把整几个金属标,递给了他们,“我们还需要几张证件。”   “你不会让我去偷吧?”肖恩瞪大了眼睛,“虽然我承认我的技术还可以,可一下子偷五本,还是有点难度啊。”   “偷一本就够了。”陈剑秋指了下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平克顿的联络处就在这里,他们最近应该增加了驻旧金山的人数。你在这附近应该能找到他们。”   随后,他转向了哈尼夫:“你去搞几身衣服,那帮平克顿喜欢打扮成啥样你应该知道。”   “你们去搞火油,另外研究下撤退的路线。”他给怀亚特和霍乐迪安排了各自的任务。   众人在陈剑秋的房间又待了一会儿之后,各忙各的事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肖恩回来了,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钱包,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零钱,还有平克顿探员的身份证件。   肖恩不负众望,把东西搞到手了。   “不愧是我的挚爱好友。”陈剑秋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   他则换了一件布衣,戴上了帽子,走出了旅馆。   陈剑秋没有骑马,而是沿着狭窄的小巷一路拐到了码头附近。   此时夜色笼罩,同时还起了雾,靠近码头的道路上,只有几盏瓦斯灯在迷雾中闪烁着光。   陈剑秋看了眼周围。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白天里那些盯梢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他压低了帽檐,低着头迅速地穿过马路,来到了华人互助社附近,黄青云的住所。   陈剑秋轻轻地叩了下门板。   屋子里没有动静。   他又拍了几下。   里面传来了些许响动和脚步声,透过门下方的缝隙,可以依稀看见有些许光亮由暗逐渐变明,应该是屋里的人拿着灯或者蜡烛,靠近门口。   “谁啊?”门那边传来了黄青云的声音,很低,带着警惕。   “我,陈剑秋。”   又是一阵响动,门后面的门栓被挪开了。   黄青云打开了门,他左手举着一盏煤油灯,腰间插着一把左轮手枪,看样子,这把枪刚刚他是拿在手里的。   他先侧过身将陈剑秋让了进来,随后将头探出了门,左右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跟着以后,将门关上了。   “少主,你怎么来了?”黄青云带着陈剑秋进到了里屋,“这里被平克顿侦探盯上了。”   屋子很小,东西很多,几乎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黄青云把唯一的凳子让给了陈剑秋,自己则坐在了床板上。   “你也知道平克顿侦探?”陈剑秋觉得事情不简单,难道这帮家伙已经先行找上了黄青云的麻烦?   “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黄青云叹了口气,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一脸愤恨。   “你的师兄,现在就是个平克顿侦探!”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这倒挺像他们的作风。   他在平克顿侦探社看到过黑人、墨西哥人,甚至是印第安人。   只要能替他们卖命的,平克顿侦探社都不介意纳入麾下,不过进来之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黄青云一拍大腿:“我算是认清他了,他之前在警察局替洋人卖命,我还以为他是委曲求全护同胞周全,谁知道现在投了那个什么平克顿之后,我才看出他的真面目。”   “他明面上不敢把我怎么样,可私下里已经对互助社的那些孩子们下手了。”黄青云的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好几个人失踪了,我的手下说,他们失踪之前和李十日在一起。”   “我跟手下的人拿着枪去找他要人,可他死不承认,我们刚准备宰了他,可平克顿的侦探赶到了,说李十日是他们的一员。”   “我知道了。”陈剑秋面色渐冷。   “对了,少主,你这次来旧金山有什么事情吗?”黄青云恢复了下心情,问道。   “有件重要的事情,等我有空了跟你说。”   陈剑秋掏出了那张肖恩搞来的平克顿侦探的身份证明,递给了黄青云。   “现在有件事情更重要,我需要一个造假证的高手,这里你比较熟,要可靠的,最好是自己人。”   黄青云借着煤油灯的光看了眼那张证件,嘴角挂上了笑:“少主,这事儿你找我还真找对了。”   “我这里,还真有一个造假的高手,不过,这个人的脾气有点怪。” ###第二百九十一章 画家   “可靠吗?”陈剑秋问道。   他倒不是太在乎那个人造假技术怎么样,只要别太离谱就行。   平克顿侦探社最近的经费似乎有点不足。   连肖恩搞来的那张正版的平克顿证件的制作水平,都有点惨不忍睹。   只要差不多,基本都能混过关。   “可靠,他不是一个喜欢和外界打交道的人,只醉心于自己的艺术。”黄青云回答道,“几年前,我刚来的时候,用唐人街的一屉小笼包子,跟他换过一张身份证明,到现在没被揭穿过。”   “艺术?你是说他的那些造假成果吗?”陈剑秋撇了撇嘴。   严格意义上来讲,如果造假造的好,确实是一种叫艺术。   不是那些毫无灵魂的造假成品,而是过程中极富创造力的造假行为。   黄青云摇了摇头:“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本职,其实是一个画家,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陈剑秋掏出怀表来看了看,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那我们明天一道早去。”   “不,他一般就是这个点开始活动。”黄青云抓了抓自己的耳垂。   半夜活动?虽然说造假确实不是一个能放在光天化日下的事情,可在这电灯尚未普及的年代,晚上难度有点大吧?   陈剑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   “走,出发。”   黄青云换好了衣服,带着陈剑秋走出了码头。   外面的雾更大了,能见度很低,沿途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路过的马车所发出的铃铛声。   “你说他脾气古怪,古怪在哪?”陈剑秋一边走,一边问道。   黄青云走在前面,隔着雾找路,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却传了过来:“他总干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   “比如?”   “他曾经用自己的画的美金买酒喝,一直没被人发现,直到两年前被抓进了警察局。”   “怎么被发现的?”   “他在酒馆里喝醉了和另外一个人打赌,嘲讽现在的美金设计毫无美感,然后当着别人的面画了一张,并且用它在酒吧老板那又换了一瓶酒。”   “人才啊。”陈剑秋感叹道。   他们在大雾笼罩下的街区中走了好一阵,才来到一个破旧的公寓门口。   两人进了公寓。   公寓的一层漆黑一片,黄青云手中的马灯,是黑暗中唯一发光的东西。   公共走廊里脏乱无比,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和垃圾。   这里的寂静偶尔会被几只窜来窜去的耗子给打破,宣示着它们对于这片公共区域的主权。   两人登上了一个木制的楼梯。   陈剑秋的脚踩在楼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给人一种稍一用力,就会直接把楼梯给踩塌的感觉。   当他们来到二楼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除了那盏马灯以外的光。   在过道的尽头,有一丝光亮。   那是一扇门,但是门的一角已经损坏了,所以遮不住从屋子里面传来的光。   陈剑秋可以想象,这破门遮不了光,如果遇到大风天气,肯定也是遮不了风的。   他们来到了门前。   黄青云伸出手,敲了一下那扇门:“尼戈!是我,老黄!”   门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大眼睛,出现在了门缝里。   那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扫视着门外面的情况。   陈剑秋皱了下眉头。   该不会真的是个神经病吧?   “我,黄青云,快开门!”黄青云举起了马灯,把自己的脸贴到了门缝前。   门打开了。   陈剑秋想象中蓬头垢面、穿着拖鞋、龇牙咧嘴的神经病艺术家形象,并没有出现。   一个穿着考究的白头发老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带着领结,一头白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   “进来吧,二位。”   他彬彬有礼地将两个人带了进来。   屋子并不大,但却堪称奢侈地同时点着四五根蜡烛,将屋子里照得很亮堂。   靠窗的地方搁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整齐地放着一些工具和画笔,还有纸张。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玻璃高脚杯,高脚杯里,装着小半杯红色的液体,陈剑秋猜测,大概是红酒。   这个人从打扮和行为来看,像个上流人士,可他却住在这肮脏狭小的公寓里,和他生存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巨大的反差,让人匪夷所思。   “你们等一会儿,我正在完成我这辈子最优秀的作品。”   尼戈把两个人领进来之后,就没再搭理他们,自己走向了桌子边的画架。   上面是一幅快要完成的作品。   黄青云刚准备说什么,却被陈剑秋抬手拦住了。   “尊重一下这位艺术家。”他轻声说道。   尼戈似乎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作品中了,而陈剑秋,则开始打量起这幅画来。   对于艺术,他不是很有研究,不过前段时间跟阿斯特混的时候,这位纽约阔少倒是教了他不少。   架子上的这幅,水平真的很一般,无论是构图还是创意,都乏善可陈,就和堆在右手墙边的那些一样。   陈剑秋实在是看不下去,目光又转向了左手墙边的另一堆画。   这个房间里,除了那张床和桌子以外,剩下的都是画了。   而这些话,则让他吃了一惊。   这些画,跟刚才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笔力深厚、画工精湛。   “好了,完成了。”尼戈终于完成了他的“杰作”,他拿起了桌上的酒杯,细细地品了一口。   “你觉得怎么样?老黄?”他看起来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问起了一旁的黄青云。   黄青云愣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好!”   陈剑秋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画家跟黄青云关系这么好了。   画家很满意地将画作收了起来,放到了右手边的那堆画里。   “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来着?”他转向了陈剑秋和黄青云。   “我的中国朋友,想让您帮复制一个证件。”黄青云老老实实地对他说道。   尼戈摇了摇头:“我已经不画假证了,自从上次被旧金山警局抓进去之后,我痛定思痛,要做一个守法的公民。”   “可是……”黄青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尼戈打断了。   “我决定继续我自己的艺术,虽然他们现在并不被世人所理解。”他指了指右手墙边那些自己的得意之作,“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穷困潦倒的原因。”   “而这些,都是垃圾!”他又指了指左手边那些临摹的画作。   “说得好!”陈剑秋突然鼓起了掌,指了指右手边画家的原创作品,“我很欣赏这些画作,他们非常具有艺术性。”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我愿意先买下其中的两幅!”   画家愣住了,但摸到那货真价实的钞票后,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先生,您是一位真正懂艺术的人啊!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陈剑秋掏出了那张平克顿的证件:“我需要几份和这个差不多的。”   画家的神色有些犹豫。   陈剑秋又掏出了一些钞票:“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位好朋友爱好艺术,我决定再买一幅送给他。”   画家把钱和平克顿的证件一起从陈剑秋的手里拿了过来。   陈剑秋笑了:“那我明早来拿?”   “不用,你们到门口等我一会儿。”画家把蜡烛挪到了桌子上,开始在桌子的抽屉里翻着工具。   陈剑秋和黄青云一同走出了房间的门。   “少主,他不是说他要痛改前非了么?而且一副对造假深恶痛绝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黄青云有些不解。   “热爱艺术是真的,放出来后被警察盯着不让卖假画也是真的,好面子嘴硬,更是真的。这个人是个矛盾的结合体。”陈剑秋手负在身后,说道。   “但不管怎么样,他也要吃饭啊。”   不一会儿,他们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了,画家拿着那三幅画和制作好的假证件走出了门。   陈剑秋把画递给了黄青云,自己拿着那几张假证对照了一下。   一模一样,以假乱真。   “你叫什么名字?”陈剑秋抬起头,问道。   “伊曼纽尔·尼戈,先生。”画家回答道。   “想不想继续创造艺术,不担心肚子?”陈剑秋继续问道,“我愿意买下你所有的画。”   没等画家回答,陈剑秋已经走下了楼梯:“好好想想吧,我几天之后还会回来找你,到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跟我走吧。”   说完,他和黄青云,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喝咖啡是要给钱的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再次在陈剑秋的房间里汇合了。   “换上试试,样品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哈尼夫拎着几身衣服丢到了陈剑秋的床上。   他跑了几家店,最后在丽莎夫人服装店找到了成品的衣服。   西装外套、背心、领结、白色衬衫、圆顶礼帽。   众人依次换上了。   除了肖恩以外,其他人看起来都很英姿飒爽,非常帅气。   但那身皮到了肖恩的身上,就显得有些怪异。   “我是不是太瘦了?”黑人捣鼓着自己的衣服的领口和衣角,局促不安地说问道。   “气质问题。”哈尼夫整理下自己的领结。   “额,肖恩,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吧。”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肖恩,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行吧。”肖恩索性脱掉了那身衣服,他看向了陈剑秋,“那我白天干嘛?”   “跟我走。”陈剑秋说道。   还在整理衣服的其他人纷纷一脸疑惑地看向了陈剑秋。   “你不去吗?”怀亚特问道。   “在平克顿侦探社里出现黄皮肤的人,太显眼了。”陈剑秋摇了摇头。   “不是说你的师兄现在就在里面吗?”哈尼夫突然想起了陈剑秋吃早饭的时候告诉他们的信息。   “平克顿的那帮人,从来不会相信我们这些华人,最多把我们当一个外围的打手,调查这样的事情,多半不会让参与的。”陈剑秋说道。   “而且,李十日是旧金山平克顿里唯一的一个华人,假扮成他,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走到了怀亚特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平克顿的勋章,塞进了怀亚特的手里。   “踩场的同时,帮我去调关于李十日的资料,然后记下来,告诉我。”陈剑秋在怀亚特的耳边说道。   他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兄古怪,结合这次遇到黄青云得到的信息。   陈剑秋有一个猜想,需要证实。   怀亚特三人领命而去。   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肖恩看向了陈剑秋:“老大,那我们去干嘛。”   “去会会我这个师兄。”   陈剑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肖恩一看,是他昨晚从那个平克顿侦探那里“借”来的。   陈剑秋把这个钱包递给了肖恩:“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东西还给人家,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他在黑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肖恩心领神会,先行一步出发了。   而陈剑秋,也走出了房间,离开了旅馆。   ……   李十日此时正在前往平克顿侦探社办事处的路上。   自从加入平克顿以来,他每天都沿着这条路从唐人街走去上班。   他向平克顿的负责人提供了自己师弟陈常洛的信息,并称此人在大洋彼岸就是反贼,极有可能是码头大火的始作俑者。   平克顿侦探在旧金山的负责人起初对这条信息非常感兴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线的调查进展缓慢。   李十日什么都没查出来,手上还多了几条华工的人命。   久而久之,那位负责人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对这个黄皮肤的中国人爱搭不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身手很是了得,他早把这个人踢出侦探社了。   所以,他一直在琢磨着搞点什么大新闻出来,好让自己在侦探社里抬起头来做人。   “李十日!”   正当他低着头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李十日抬起头。   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了。   他朝思夜想的“师弟”——陈剑秋,正站在不远处的街角,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兄,别来无恙啊?”陈剑秋冲着他挥了挥手。   李十日左右看了看。   这里并不是唐人街,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如果在这里动手,恐怕不太合适。   他转念一想,双手插兜,脸上带着笑容,向着陈剑秋走去:   “师弟,上次怎么不告而别了,我还想好好跟你聊聊来着。”   陈剑秋同样嘴角带笑:“现在聊也来得及啊,我们找个咖啡馆吧。”   他话说完,便转过身,沿着街向前走去。   李十日跟在后面。   他一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前面带路的陈剑秋。   可这一路上,似乎始终找不太好的机会。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咖啡馆前。   陈剑秋拐了进去。   “两杯原味咖啡,不加糖,谢谢。”他并没有征询李十日的意见,找了一个靠着玻璃窗耳朵座位坐下,对着吧台的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开始磨咖啡豆,而李十日,则在陈剑秋的对面坐下了。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陈剑秋先说话了。   “师兄,听说你进了平克顿侦探社?”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十日吓了一跳。   陈剑秋指了指他胸口的徽章:“师兄,别惊讶,我跟他们很熟。”   李十日更确定,自己的这个师弟,跟之前码头的纵火案,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   不过他依旧不露声色:“你跟他们打过交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岂止是打过交道,我们之间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李十日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陈剑秋所说的话。   “他们从来不信任我们,只是把我们当做工具,还是最底层的工具而已。”陈剑秋说道,“就像你现在这样。”   李十日的脸终于阴沉了下来:“师弟,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师兄,你觉得你现在能杀得了我吗?”陈剑秋冷不丁说出来一句,眼神戏谑地看着眼前之人。   李十日青筋暴涨,杀气暴涨,眼神阴冷地盯着陈剑秋。   陈常洛,你总算不想再装下去了。   陈剑秋看着李十日的神情,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猜想,猜中了。   这个师兄,确实是想杀了自己。   “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现在是有合法的公民身份的,你在想着杀我之前,是不是先考虑下自己?”陈剑秋看了一眼窗外热闹的街道,脸上的戏谑,更加重了。   “你不会真的觉得平克顿的人信任你吧?他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你的合法身份了,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他们现在人应该在档案馆。”   “我怎么样,不用你来管。”李十日声音低沉,可眼神,却有些犹疑。   陈剑秋的第二个猜想,是李十日并没有合法的身份,在法案执行之后,平克顿不仅不能雇佣他,还有义务将他移送到移民局。   服务员将咖啡端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李十日一直在死死地盯着陈剑秋,他始终在寻找着机会,出手扼住眼前这位师弟的咽喉,让他不能呼吸。   然而,陈剑秋一直喝着咖啡,云淡风轻地看着窗外。   街道上如流的人群和陈剑秋的暗藏玄机的坐姿,并没有还给他这个机会。   “师兄,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陈剑秋喝完了咖啡,站起了身。   “今天晚上,旧金山档案馆,我,等你。”   随即,在李十日的注视之下,陈剑秋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李十日起身准备追赶,却被身后的服务员拉住了。   “先生,你们的咖啡还没结账!”   “是他拉我进来的!”李十日指着陈剑秋离开的方向,愤怒地冲着服务员吼道。   “没钱你们喝什么咖啡?穷鬼!不付钱,我就报警!”服务员毫不示弱地和他四目相对,“真该把你们这些人都抓起来!”   李十日盯着服务员,喘着粗气。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眼前这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当场弄死。   可是,他没有这个胆量。   他甚至连在洋人咖啡馆里逃单的胆量都没有。   李十日掏出钱,递到了服务员的手上,然后匆匆地跑出了门。   然后,他便和一个黑人,撞了一个满怀。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旧金山档案馆   “该死的!”   正在气头上的李十日见是一个黑人,飞起就是一脚。   欺负不了白人,我还欺负不了你?   黑人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哀嚎起来:“杀人啦!大街上杀人啦!”   街道上的行人,都向着这边投来了目光,见是一个黑人和一个华人之间的纠纷。   有的人兴趣索然,有的人,却表现出了一种欣赏猫狗打架的兴致。   李十日见黑人在地上打滚,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压低了帽檐,准备继续追陈剑秋。   可当他举目四望时,整条街上,哪还有自己师弟的踪影。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陈剑秋刚才对自己说的话。   自己的身份证明确实是假的,难道平克顿侦探那帮人真的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想了一会儿后,还是向着档案馆的方向去了。   怀亚特三人离开了旅馆,按照地图,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旧金山档案馆位于城市的一个东北角,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周围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怀亚特他们把马拴在了档案馆门口的拴马桩上,走进了档案馆后面的树林里。   等到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胸口已经佩戴上了亮闪闪的平克顿金属徽章。   “嘿,你别说,他们这玩意儿看起来还真的挺漂亮的。”哈尼夫看了看徽章上刻着的那只眼睛。   “行了,赶紧进去吧。”怀亚特打断了哈尼夫的审美情怀。   三人绕到了前面,走进了档案馆的大门。   档案馆里面很大,分两个部分。   外面的房间和走廊可供所有人参观,墙上挂着一些照片和画,旁边辅以文字,介绍着旧金山的历史。   而以一个玻璃门为界,里面的房间和二楼,就谢绝陌生人的进入了。   这个城市各种各样备案的资料,都储存在里面。   怀亚特他们三个人,径直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抱歉,先生,这里不对外开放。”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从接待台后面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怀亚特说道。   怀亚特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我们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人,已经取得了在这座城市的执法权。”   他将尼戈替他们伪造的证件掏出来递给了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仔细地查看了下证件。   自从上次码头火灾以后,旧金山的平克顿侦探们,确实来这里调阅过各种各样的资料。   这证件,应该是真的。   他转向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哈尼夫和霍乐迪:“麻烦两位也出示下证件。”   在确认完三个人的身份之后,小伙子开口问道:“三位,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们的呢?”   “我们需要调阅一份档案。”怀亚特掏出了小本本,“是一个华人的,叫李十日,他的出入境记录以及其他的相关身份资料。”   “编号您有吗?”小伙子问道。   怀亚特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   小伙子手扶着额头,一脸愁容,抱怨道:“这可怎么找啊,工作量太大了,如果有重名的,想想都觉得头疼。”   怀亚特双手叉腰,盯着小伙子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听着,孩子,如果你办过案就会知道,你的嫌疑犯,是不会让你知道他的编号是多少的。”   “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找。”哈尼夫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如果觉得工作量大,可以叫上你的同事。”   “或者,我们也可以帮忙。”霍乐迪在一旁说道。   小伙子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叫上我的同事吧。”   档案室外面的几个工作人员,在那个小伙子的恳求之下,加入了寻找资料的行列。   于是,走廊空了。   怀亚特三个人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档案局各个房间门口开始乱晃。   很快,他们就记下了这里的大致地形和各个房间所存放的资料种类。   “诶?人呢?”   过了一会儿,寻找资料的小伙子拿着几份资料,从档案室里走了出来,却没有看到怀亚特他们的踪影。   “皮尔斯先生?皮尔斯先生?”小伙子喊着怀亚特那张假证件上的名字。   正在拿着本子标记房间和路径的怀亚特刚开始听见小伙子的呼唤时,并没有意识到在叫自己,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来了!”   他很快出现在了小伙子的面前。   “算你们运气好,叫李十日的人,这十年就一个。”他把手里的资料递到了怀亚特的手里,同时指着旁边的桌子,“请在这里查看吧,不要带走。”   怀亚特没说什么,接过了小伙子手上的资料,来到桌子前,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拿本子记录着。   哈尼夫和霍乐迪也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回到了档案室的门口。   两人也帮着记了一些,然后把资料,还给了小伙子。   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三个人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这栋建筑的非开放部分从哪里进,再从哪里可以出;   哪间房间放着华人出入境的资料,哪些房间放的是旧金山当地所有居民的出生证明。   他们向着那扇双开的玻璃门走去。   然而,正当怀亚特他们从二楼沿着楼梯走到一楼的时候,走在第一个的怀亚特的脚步,放慢了。   他攥了攥自己的手。   几个身着制服的巡警,站在接待台的地方,正和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说着话。   看样子,他们也在找什么资料。   怀亚特不确定这些巡警和平克顿侦探们认不认识、熟不熟,同时评估着自己三个人被拆穿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他们的脚步没有停,继续向前走去。   那边的巡警也注意到了他们,开始盯着他们的脸,目光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怀亚特压低了帽檐,匆匆地向前走着。   三个人和巡警们擦肩而过。   不招惹这些巡警,走出那扇玻璃门,今天的任务,应该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正当怀亚特拉开那扇玻璃门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前面的!站住!”   怀亚特三人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尖下巴的人,看起来,是这帮巡警的头目:   “你们是平克顿侦探?”他冷冷地盯着怀亚特,“新来的吧?”   怀亚特眯起了眼睛。   尖下巴慢慢地向着怀亚特走来,他单手叉着腰,手指非常粗野地指向了怀亚特:“我不管你们的背景有多硬,通过什么方式获取到在加州的执法权。”   “我只想告诉你们,这里是旧金山!我们迟早会有办法,让你们这些麻烦制造者滚出旧金山!”   “这里的执法者,应该只有我们!”   尖下巴的话很不客气,不过怀亚特却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旧金山巡警们的行为表示理解。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执法权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唯一,都会对竞争对手感到恶心。   怀亚特不能让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落空,他气势汹汹地怼了那个尖下巴一句:   “浑球,那咱们走着瞧!”   然后,在那个尖下巴的怒气开始发酵之前,怀亚特拉开玻璃门,和其他两个人快步离开了档案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李十日的底线   在怀亚特三人离开半个小时后,李十日出现在了档案馆的门口。   他生怕别人注意到他,低着头跟着一个拎着包的工作人员走进了大门。   李十日一边向里走,一边用余光瞟着四周,留意有没有其他平克顿侦探在档案馆里。   然后,他的目光便撞上了正带着人向外走的巡警队长。   此时的队长正回想着刚才怀亚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越想越气。   他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李十日,同时一眼看见了他胸口的平克顿徽章。   “垃圾!”他冲着对面的中国人啐了一口吐沫。   李十日微微一侧脑袋,躲开了巡警队长的“生化攻击”,他阴沉着脸,手攥成了拳。   可他还是没有向巡警队长挥拳的勇气,只是再次将头深埋,匆匆从队长的身边擦肩而过。   队长一口落空,心里非常不爽,准备上前拦住李十日的去路。   可一旁的小弟提醒他得赶紧回去向局长汇报调阅资料的结果。   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放了句狠话:“你们他妈的给我等着,我们走着瞧!”   李十日虽然对巡警队长的愤怒很是莫名,不过他无心思考这个问题。   他而是直接走进了玻璃门里面。   李十日向接待的金发小伙子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急切地问道:“刚才是不是有我的同事来调阅资料?”   小伙子看了看他证件上的名字,又看了看李十日,表情有些古怪:“额,是的,先生。”   “他们调阅的是谁的资料?”   “额,他们……”小伙子将李十日的证件还给了他,欲言又止。   “请告诉我。”李十日悄悄递给了金发小伙子五十美分,低声说道。   “他们调阅的是你的资料。”   李十日面如死灰。   看样子,平克顿侦探社的这帮人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果真被他们查到自己提供的身份证明是假的,那肯定要被遣送回国。   大洋彼岸,要他命的人可就多了。   李十日扭头就走。   他决定再赌一回,看他的这位师弟,能不能换自己一条生路,让平克顿的那位负责人,对自己的欺骗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来分钟后,他回到了平克顿侦探社驻旧金山办事处的门口。   平克顿在旧金山的这个办事处,位于杰克逊街,最早的负责人是那位死在新墨西哥州山谷里的大林奇。   他在这条街上租了一个门面房,平常只放一到两个联络员在这里。   那时候,这里无人问津,门可罗雀。   码头工会大火事件之后,平克顿意识到了自己在这座西海岸重镇的势力缺失。   机构创始人艾伦·平克顿的二儿子——威廉·平克顿搬到了这里,同时在这里成立了西部总指挥部。   原“西部三杰”中的小林奇失踪,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找到;杜比莫名其妙地被一帮土匪弄死了,只剩下了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海尔曼。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前段时间在旧金山,他们还被人栽了赃。   这口气,艾伦·平克顿不能忍,他决定调查出真相。   他派遣了大量的雇员过来。   所以现在这里重新热闹了起来。   李十日双手插在兜里,走进了办事处的大门。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探员很多,不过没几个待见李十日的。   如果说在巡警队时他屡遭白眼是因为肤色的话,那在平克顿侦探社里他还总是被人用鼻孔瞧着,就不光是肤色的原因了。   在那些眼高于首的平克顿侦探眼里,除了能打以外,他没啥其他用。   李十日低着头,走进了自己队的休息室里。   令他惊讶的是,他的队长和同队的队友们,都在。   而他的队友,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李十日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人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队长:   “队长,我想见平克顿先生,我找他有急事!”   队长屁股靠着这桌子,仿佛没有听见李十日的话。   他双手抱在胸前,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瞟了李十日一眼:“你昨晚上为什么提前回去了?”   李十日愣住了:“我身体不舒服,不是提前跟您汇报了吗?”   “那你今天早上又去哪了?”队长吸了口烟,歪着脑袋看着李十日。   李十日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队长现在的口吻,就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他想了一下,决定如实回答:“我去和我师弟喝了一个咖啡,对,你没听错,就是我的那个师弟,码头纵火案,他有重大的嫌疑。”   “我要跟平克顿先生汇报的,也是这件事情。”他补充道。   队长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罗伯特的钱包丢了。”   李十日如遭雷劈,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队员,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偷的吧。”   “我们可没说。”钱包的失主罗伯特耸了耸肩,“不过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嫌疑最大。”   在场的其他人没有说话,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罗伯特的话代表他们的观点。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们搜一下身吗?”队长说道。   李十日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冷冽:“我给你们卖命,你们居然怀疑我做这种事情?!”   队员们左看看右看看,有几个人走上前,准备上手。   “我看谁敢?”李十日总算硬气了一把,一声怒吼,气势惊人。   刚准备靠近的几个人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停下了动作。   他们见识过这个人的身手,贸然上前的话,恐怕都落不到什么好,运气不好,怕是要断胳膊断腿。   队长掏出了腰间的枪。   而那些队员们,也跟着他们的队长,纷纷拔出了枪。   一时间,十来根枪管,对着李十日。   “我堂堂华夏男儿,怎能遭搜身之辱?你们怎可污我清白?!”面对这十来根枪管,李十日声若洪钟,言语铿锵有力,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自!己!来!”   他开始掏自己的衣服口袋,在房间里众人的注视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翻。   零钱、证件、钥匙、早上没吃完的饼……   然而,当他的手触摸到口袋里最后一样东西时,手指像触电了一样。   这个东西,好像不是他的。   队长看出了李十日神色有异,动了动枪口:“掏出来!”   李十日尴尬地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快点!掏出来,我不会重复第二遍!”队长发出了警告,大拇指复位了左轮的击锤。   李十日只得将那个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那样东西一起落到了桌面上。   李十日最后掏出来的,正是罗伯特丢失的钱包。   “我他妈的就说……”罗伯特嘴里蹦出了脏话,他一步向前,揪住了李十日的衣领。   而失魂落魄的李十日,竟然没躲开。   “松开他。”还是队长比较讲道理,让罗伯特松手。   他转向了李十日:“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十日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旧金山的那帮蠢蛋警察。”队长对着眼前的中国人勾了勾手指头,“平克顿丢不起这份人。”   “你们把他关进禁闭室待着吧。”他吩咐身边的两个队员,“先关上个几天,后面是交给法官,还是我们自己内部处理,我和长官商量一下吧。”   两个队员用枪抵着李十日,把他押进了禁闭室。 ###第二百九十五章 火烧档案馆   “你那位师兄的资料,都在上面了。”怀亚特三人走进了旅馆,把他们的本子递给了早已在旅馆中等待的陈剑秋。   “踩点都踩清楚了?”陈剑秋一边翻开笔记本,一边问道。   “差不多了。”怀亚特点了点头,“那个地方并不复杂。”   “那你们休息下,等会儿在我房间碰下。”陈剑秋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   通过这份美国海关的入关资料,陈剑秋验证了自己几个猜想的正确性,并且得到了其他的信息。   李十日不但投靠了美国人,在来美国之前还降了清,因为根据他提供给美国海关的资料,他来进入美国的身份,是一名清朝军官。   但是他来到美国后,只字未提这个身份。   李十日怕黄青云和那些认识他的人,宰了他。   陈剑秋坐在桌子前继续翻着笔记,这位师兄的形象,也逐渐在他的脑中变得清晰了起来。   然而,随着信息的增多,陈剑秋的眼前不由得恍惚了起来。   那些之前所出现过的幻象,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些幻像由原先一个个碎裂的个体,像拼图的碎片一样,一片片将自己空白的记忆填充,同时还在不断产生新的碎片,直至将记忆填补完整。   陈剑秋的记忆,准确的讲,是关于原先这具躯体主人的记忆,恢复了。   他是英王遗孤,城破后在旧部的护送下逃到了西南,辗转于云贵之间,躲避着清军的追捕。   其间练就了一身本领。   再后来,他被迫逃到了新宁附近,被当地一位武林前辈所收留,并收为关门弟子。   而李十日,就是他的师兄。   这位前辈并不是TPJ的人,但却是天地会某个分支组织的一位高人,并且颇有声望,一生信条唯有“反清复明”四字。   他将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陈剑秋。   但李十日卖师求荣,把老师的底细在清廷那里兜了个底朝天,并且亲自率队追杀。   最终师傅惨死于李十日枪下,陈剑秋逃亡美国。   李十日因弑师遭到江湖人士轮番追杀,侥幸逃命后追着陈剑秋的足迹来到了旧金山,并将它杀死在了旧金山开往盐湖城的列车上。   陈剑秋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自己的那位师傅并没有什么感情。   毕竟,这个记忆只属于躯体原先的主人。   但他仍对那位前辈心怀敬意。   而且,既然继承了躯体,那,这仇,还是要替原主人报的。   现在,就看李十日晚上能不能如期赴约了。   而另一边,被关在平克顿禁闭室里的李十日,心情非常的复杂。   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身上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钱包,还是罗伯特丢掉的钱包。   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平克顿的侦探们,都不会信了。   李十日抓着头发,有点绝望。   没了平克顿侦探社做靠山,都等不到被遣送回国,光是黄青云那帮人都会宰了他。   他还欠着血债呢。   都是自己那位“死而复生”的师弟造成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这一切。   李十日突然想起来陈剑秋白天里在咖啡馆对他说的话。   晚上?档案馆?   他似乎找到了唯一的办法。   如果自己能亲自抓到陈常洛,并且带到威廉·平克顿的面前,证明旧金山的码头失火案是他干的。   那,自己就还有得救。   退一万步讲,实在不行,杀了他,了却心头大患。   李十日的目光逐渐阴冷。   陈常洛,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   旧金山的夜晚算不上喧嚣,尤其是远离繁华市区的档案馆。   这里白天都谈不上忙碌,更不用说夜深人静的晚上了。   大门紧闭着,只有一个看门人提着马灯时不时绕着建筑晃荡两圈。   这些对于李十日来讲,都不是问题。   就像平克顿侦探社的禁闭室,对他来讲,也不是问题一样。   按照惯例,没有谁会管被关在禁闭室里的人,估计最早到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他从禁闭室里跑路了。   此时的李十日,腰里别着一把左轮手枪,蹲在离大门不远的树丛里,观察着巡查看门人的一举一动。   他很快便掌握了看门人的巡查路线和时间规律,然后找了个机会,靠近了档案馆。   李十日原本想从屋顶的天窗进去,可当他绕到档案馆的后门时,竟然发现,后门,是开着的。   这些档案馆的人,做事情都这么毛躁的吗?连后门都不关。   那个巡逻的看门人,也这么粗心?看样子也就是走走形式,装装样子。   李十日悄悄地摸了进去。   他摸着黑,向着二楼爬去。   他要找一个有利的地形,先埋伏好,最好是趁着陈剑秋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最好是用枪。   他和陈剑秋两个师出同门,彼此太了解了,如果光明正大的对决,基本短时间内分不出什么胜负。   李十日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说他偷袭,因为,只有活人才能说话,况且,在他看来,偷袭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沿着墙,在一片漆黑中,摸到了白天那扇玻璃门的门口。   他轻轻一推。   那扇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李十日大喜,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他不假思索地从楼梯上了二楼,然后来到了二楼的栅栏边上。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关注到一楼的动静。   如果有人来,他立马就可以知道。   李十日定心静神,准备恭候陈剑秋的到来。   他蹲在在栏杆的边上,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黑暗中,他看不见档案管里,自己的周围是什么情况。不过,那刺鼻的气味好像来自于他的脚下。   李十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地面。   地板上湿漉漉的,好像有液体在上面流淌。   他把湿了的手指放到自己的鼻子前闻了一下,顿时惊呆了。   是煤油的味道。   有人在档案馆里倒煤油!   突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火蛇。   那条火蛇散发出火焰的光芒,让李十日刚好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下子觉得特别刺眼。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但很短的时间内,那条火蛇蹭得一下窜得老高,舔上了周边能接触到的易燃物,变成了一堵火墙。   周边,到处都是火油。   李十日有点懵。   陈常洛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他放火放上瘾了?   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寻找离开的路径,一边看能不能找到放火的人。   第一条火蛇,好像离他并不远。   “师兄,你在找什么呢?不会是在找我吧?”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李十日的耳朵。   陈剑秋的身影,出现在了火光的背后。   “上次码头工会的火,果然是你放的。”李十日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找撤退的路线。   然而,他很快发现,陈剑秋所站着的地方,是通往出口的唯一方向。   或者,他直接从二楼跳下来,但这个高度,能不能全身而退,可不好说。   “师弟,咱们是不是必须要生死相向?”李十日透过火光,盯着陈剑秋,“咱们现在是在美国,可以合力做一些事情,没必要你死我活。”   陈剑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师兄,你知道,师傅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李十日吗?”   李十日不吱声。   “师傅跟我说,你祖上原是扬州人,给你取名李十日,是让你勿忘‘扬州十日’,可你居然投了清廷!”   陈剑秋的陡然朗声道:   “李十日!你数典忘宗,忘恩负义,背叛师门,我今天,就替死去师傅清理门户。”   李十日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了带着讥讽的笑容:“吹什么牛逼?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赢过我?咱们就用师傅教的东西比划比划。”   说罢,他像一个弹簧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左手一招起手式向着陈剑秋扑了过去。   然而,他的右手摸向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啪!”   李十日的脑袋上多了一个弹孔,从空中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陈剑秋手中的柯尔特,还在冒烟:“你当时怎么杀师傅的,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将手枪重新插回了枪套里,然后一脚将李十日的尸体踢到了一楼。   而在此时,哈尼夫和霍利迪抬着那个巡逻的保安的尸体,走了进来。   “没办法,他看到我们了。”霍乐迪耸了耸肩。   陈剑秋检查了下李十日的左轮枪,和霍乐迪使用的,是同一个型号。   陈剑秋把自己的那把柯尔特擦干净之后,塞进了保安的手里。   “走吧,这边枪响了,等下就有人来了。”   众人离开了档案馆。   他们的背后,烈火熊熊燃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无烟火药的关键   在码头工会燃起大火的几个月后,旧金山档案馆也在一场火焰中化为灰烬。   火灾在旧金山来说,并不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光是1849年到1851年三年,旧金山市区就发生过至少六次大火,包括市政厅在内的建筑,都被烧毁过。   最夸张的时候,小半个旧金山都在燃烧,据说从一百海里外的海面上,都能看到火焰的倒影。   所以,这次档案馆的火灾,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现场能烧着的东西,都被烧成了灰。   倒是旧金山的警察们,例行公事般地对火灾的原因进行了调查。   然而,他们却在现场发现了令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两具烧成了炭的尸体、两把左轮手枪,一把没注册过,一把登记在案,还有一枚平克顿的徽章。   除了徽章外,还有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两具尸体中一个的身份,是一名平克顿的侦探。   这就让警察们来了精神。   这帮碍眼的家伙,终于可以滚出去了。   威廉·平克顿自然不会承认这件事情和平克顿侦探社有任何关系,他一口咬定这是栽赃陷害。   然而,徽章可以伪造,那把注册了的左轮手枪,却伪造不了,火再大,也烧不掉上面的注册序列号。   招募李十日的队长给自己的老板出了个主意,他认为可以效仿工会那边,强调这是李十日这个华人的个人行为,把事情往华人的劣根性上引导,从而转移舆论的注意力。   但却挨了威廉·平克顿一阵臭骂:   “你明知道法案出台后,雇佣没有身份的华工是非法的,你现在能证明那个人是美国公民吗?”   队长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威廉·平克顿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废物丢到海里面喂鲨鱼。   平克顿在西部的这些干部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难怪几个月损兵折将,结果到现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旧金山的警察们乘胜追击,在多个场合一口咬定这场火灾是平克顿侦探社干的,并向州法院起诉了这些“外来的和尚。”   州议员们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也担心平克顿的势力对州内的政治平衡产生影响。   他们起草了关于限制平克顿侦探社在加州境内执法权的法令草案,提交给了州议院。   在经过几个月的拉锯和博弈之后,事件的最终结果,以平克顿侦探全面退出加州而告终。   威廉·平克顿一怒之下,裁撤了原加州办事处的所有人员,并将西部指挥部迁到了德克萨斯的奥斯汀。   他开始再次整顿平克顿在西部的队伍,准备重整旗鼓,发誓要将这个阴影中的对手挖出来并且彻底粉碎。   让威廉少爷如此上心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父亲,平克顿侦探社的创始人,阿伦·平克顿从纽约发来了一份电报。   语气一贯的“儒雅随和”。   他表示如果威廉再让自己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公司蒙羞的话,就直接滚去基层当一名普通的侦探吧。   老头患着重病,时日无多,威廉明白,如果这个时候再出岔子的话,家业将都是哥哥的,自己毛都不会有。   而另一边,在离开案发现场后,陈剑秋一点也不着急。   他又去拜访了一趟那个画家。   尼戈早已经想明白了,准确的讲,从昨天陈剑秋走下楼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他收拾了一大包东西,然而,陈剑秋却告诉他,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到了罗斯威尔,他要什么有什么。   有钱,有人。   第二天,在向黄青云交待清楚了后续的事项之后,陈剑秋带着其他几个人,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他离开新墨西哥州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翻了个倍,变成了六个人。   众人聚在了新落成的罗斯威尔议事厅里,迎接着陈剑秋的归来。   大家都很开心,因为这个镇子的核心团队又壮大了。   只有两个人苦着个脸。   “怎么了?”陈剑秋走到了马克沁和勃朗宁身边,笑着问道。   “没进展,机枪的那些问题都还在。”马克沁叹了口气。   在陈剑秋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马克沁和勃朗宁致力于改进那挺重机枪,然而收效甚微。   陈剑秋当然知道问题在哪。   在子弹的填装火药上。   “你弟呢?”陈剑秋目光扫过人群,并没有发现马克沁的弟弟哈德森·马克沁的踪影。   “被炸了,在特蕾莎夫人的诊所躺着呢。”马克沁回答道。   陈剑秋吓了一大跳。   “什么情况?严不严重?”他罕见地显得有些焦急,急切地问道。   这年头,玩儿炸药的要真是出了事,可不一定救得活。   哈德森缺胳膊少腿,浑身缠满了绷带的画面,已经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运气好,没多大事,只不过被冲击波震得有点头晕和恶心而已,我妈说他需要留在诊所观察下。”一旁的霍利插了一句。   看来是脑震荡。   陈剑秋松了口气,稍安下了点心,不过他还是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我先去见下哈德森,你们先彼此熟悉熟悉吧。”陈剑秋对着议事厅里的怀亚特和其他人说道。   他要赶紧见一下这位炸药专家。   当他迈步踏进特蕾莎诊所的大门时,特蕾莎夫人正在检查哈德森的眼底。   “脑部受到了一些冲击,现在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特蕾莎察觉到了陈剑秋的到来。   她转过身,对着陈剑秋说道。   “唉,老板,你说的那个无烟火药,实在是太危险了。”哈德森吸了下鼻子。   “居然还有让你感到害怕的实验?”   在陈剑秋的印象中,马克沁的这位弟弟胆大心细,研究炸药研究了很长时间,从来没见他害怕过。   “其实无烟火药的研制,在业内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大家公认硝化纤维是一个方向。但是……”   哈德森停顿了一下,心有余悸的样子:“这玩意儿实在是太不稳定,太危险了。老板,你知道我炸了几次吗?”   陈剑秋摇了摇头。   “五次!马克沁没告诉你我换实验室了吗?上上次实验室窗户的玻璃全被我炸飞了。”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哈德森。   这货研究到现在身上还没少什么零件,实在是个奇迹。   “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对研究无烟火药没太大兴趣了,如果不能解决硝化纤维不稳定的问题,这玩意儿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哈德森颓丧地躺在了诊所里的长椅上。   陈剑秋一拍脑袋。   他前段时间确实太忙了,忘了给这位化学家和发明家一点提示。   这些人都是杰出聪明人,往往只需要一丁点的提示:   “要不你试试乙醚呢。”陈剑秋坐到了哈德森的身边,“还有乙醇,把硝化纤维溶解进去。”   哈德森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听到陈剑秋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会儿,“腾”的一下从长椅上跳了起来。   “老板,你真是个天才!”   他跑出了特蕾莎的诊室,向着自己的实验室跑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他们,都在美利坚出生   提供给哈德森的信息,这位化学家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加上安定剂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试验和处理。   陈剑秋估摸着无烟火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问世。   他现在先要安顿好那个和自己一同前来的造假大师。   伊曼纽尔·尼戈,一个每次喊他的名字,都能将在一旁的肖恩唤醒的人。   他跟着陈剑秋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之前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荒野、土坯房、仙人掌、印第安人……   在美利坚南部的边境线上,他感受到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艺术震撼。   而当他到达罗斯威尔后,陈剑秋用一天的时间给他准备了一间画室。   尼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关了快一个星期。   陈剑秋也不管他,只是让人给他送水送饭。   用他的话来说,艺术家还是要抒发下自己对于艺术的感慨的。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没有天赋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天赋,更何况,这一位只是天赋点点错了而已。   放手让他去尝试好了。   有的时候,并不是他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参差,而是不愿意承认。   果然,第七天,当陈剑秋走进尼戈的画室的时候,这位画家坐在画布前,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的那幅半成品。   他原本就不多的灵感,干涸了。   “还不错,挺有感觉的。”陈剑秋走到了尼戈的身边,托着下巴看着那幅画。   尼戈叹了一口气,把画布翻了个面,颓然地低下了头。   “要不,咱们换个心情?”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吧,这次是要仿造什么东西?”尼戈一脸认命了的样子。   “我需要仿造一些出生证明的文件,你只需要绘制一个模板,还有模仿上面的印鉴。”   陈剑秋递给尼戈一份样品,然后把他带到了一个房子里。   房子里站着几个华工,年龄大概在三四十岁的样子。   他们的身后,用布盖着一堆东西。   “这些都是我挑出来的师傅,各个心灵手巧。”陈剑秋将那些华工师傅介绍给了尼戈。   这些师傅之前从事的职业各行各异,不过都是手艺人,有几个之前是在GZ专门做仿制工艺品的;有几个则是做前朝书画的,擅长做旧。   他们有些是被同乡带到了美利坚,有些则干脆是被骗过来的。   “你要做多少份?”尼戈瞥了陈剑秋一眼。   “不多,先弄个千把份吧。”陈剑秋大大咧咧地说道。   “全手绘?你累死我们算了。”画家已经自动带入了造假领头人的角色。   “不不不,我给你们弄来了好东西。”   陈剑秋走到了那些华工的身后,掀开了那些布。   几台蒸汽驱动的印刷机,出现在了尼戈的眼前。   从阿尔布开克出发的时候,陈剑秋就已经让丹尼父子去置办一些报社淘汰下来的印刷机。   这些印刷机算不上先进,不过用来伪造出生证明和其他资料,是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年代和工艺,还是要匹配的。   “行吧,我试试吧,诶,不对,你还得给我配个翻译!”尼戈看了一眼那些师傅们。   “放心吧,我会派人来的,这些师傅们都在学习英文,你们基本的交流应该问题不大。”陈剑秋冲着尼戈咧嘴一笑。   “而且我们这里的学校还提供学习中文,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替你去霍尔姆斯那报个名。”   一个中文师傅冲着尼戈咧嘴一笑,灿烂无比:“哈喽!”   尼戈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里屋的工作室,开始研究那份样品。   ……   旧金山的法院,最近遇到一些问题。   市政厅把一些搞不定的事情,丢给了他们。   他们被起诉了。   “黄-福-全?”   检察官低头念着文件上的名字,用眼镜的上方瞟着站在他面前的华工。   这个华工看起来很年轻,老实本分。   “18岁?”检察官继续问道。   华工点了点头。   “你说你想拥有一个合法的移民身份?”检察官盯着华工,慢慢地说道。   “是的,法官先生。”   华工用简短的英语回答道。   “可众所周知,根据我们前不久通过的法案,联邦禁止任何一级的法院为华人提供移民身份。”检察官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可他出生在美国。”站在旁边的律师,替那个华工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位名叫罗伊特的律师是陈剑秋高价聘请的。   他在旧金山的律师圈子内很出名,特点是视财如命和爱出风头。   而站他的身后的,则是隐藏了身份的迪伦律师。   罗伊特将出生证明等资料交给了检察官。   检察官看着资料,皱起了眉头。   他不带任何偏见地去看这些资料,但是,无法证明这些资料的真伪,因为,在档案馆归档的那一份,已经在不久前的大火中被烧毁了。   “他的父亲是谁?”检察官放下了资料,问道。   罗伊特指了指一位年纪看起来和张大年年纪差不多大的华人老头,同时把另一摞资料递给了检察官。   “他!”   这位老先生,是一位华商,来美多年,早早入了籍,也是一个性格豪爽的人物,和黄青云相熟。   在黄青云登门拜访说明来意后,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检察官又看了一眼资料,不看还好,一看眼镜差点掉了下来。   他指着老头,然后又指了指“黄福全”身后的那七八个年纪各异的华人: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些人都是这位老先生的儿子吧。”   “是的,法官先生,他们都是我的儿子。”老先生呵呵一笑,“我们中国人讲究个儿孙满堂。”   “老先生,在我问你之前,麻烦您请不要替别人答话。”检察官显得有些不悦。   “我的当事人说的,就是我想说的。”罗伊特随着老头的话回答道。   检察官想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你们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证明吗?比如人证什么的。”   这时候,一个医生打扮的人被带了上来。   “你是证人?”检察官盯着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医生的医生。   “是的,法官,我和他们熟识,可以作证,他们中有几个甚至还是我接生的,您知道的,唐人街那地方的生意并不好做,没有什么人愿意去……”   这个医生是个话痨,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非常啰嗦,听得检察官不胜其烦。   “还有其他证人吗?”   这回上来的,是一个一个腰有水桶粗的妇人,她的证词更加细致入微,连这些人小时候住在唐人街哪,从哪搬到哪,都说了出来。   如果陈剑秋在场,他一定会脸上和心中同时带笑。   要证人?再多的证人也给你弄过来。   检察官还想再寻求其他方式,他脑子在飞速运转着。   查出入境证明?出入境证明也被烧了啊,这可怎么整?   “检察官大人,根据加州的法律,只需要两个人能够给出证明,那就意味着出生证明是成立的。”罗伊特“好心”地提醒了下法官。   这场庭审进行得很漫长,但最终,法官还是援引了宪法的第十四条修正案,给了那些华工们合法的身份。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新墨西哥州。   只不过,在圣菲,陈剑秋处理得就没有那么复杂。   档案馆的白皮负责人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陈剑秋直接花钱买通了他。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以盘点维护的名义休馆,并将所有的资料,全部替换。   不久后,这位负责人本想靠着这个秘密再敲陈剑秋一笔。   然后,这个人就永远地从圣菲城消失了。   没有人,再看到过他。 ###第二百九十八章 新罗斯威尔的第一次官方会议   十月,罗斯威尔,议事大厅。   这个新镇子正在举行它重新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集体会议。   就在上个月,镇子拥有合法身份的居民突破了一千人。   陈剑秋作为居民代表,向州政府提出了申请,重新成立罗斯威尔镇。   斯科特为了显示自己的慷慨,在州议会主动提出了这个议案。   尽管有人质疑这个小镇的华裔居民比例过高,不过很快被共和党的那些州议员怼了回去。   这个根植在油田上的小镇是向州财政交税的。   人家是要求独立还是要求自治了?还是拒绝其他人种进入了?“罗斯威尔欢迎你”的牌子还在镇子口立着呢,用英语、西班牙语、汉语三种语言写的。   充分体现了平等和自由的宪法精神。   新墨西哥州不是加利福利亚,也不是德克萨斯。   人家都是合法的公民,在靠近边境的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个镇子怎么了?吃你家面粉了?   更何况,他们选举的镇长,还是个叫丹尼的白人。   离罗斯威尔最近的林肯郡居民都没说什么,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的?   于是,建镇的申请,很快被通过了。   而现在,罗斯威尔镇的领导班子团队,围坐在了议事厅的长桌边。   他们分别有:   镇长——丹尼   邮政局长——肖恩   联合治安官、罗斯威尔四杰——怀亚特、霍乐迪、哈尼夫、阿比奥特   税务官——李四福   边境巡查队实际队长——飞鸟   副队长——霍利   另外,还有几个并非是官方人员,但是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罗斯威尔夜校校长——霍尔姆斯   诊所负责人——特蕾莎   罗斯威尔炼油厂工会主席——牛三   农业协会主席——张大年   但他们都沿着长桌两边依次坐开,真正坐在长桌端头主位上的,是没有任何官方职务的陈剑秋。   而他的左右手边坐着的,是同样没有官方身份的迪伦律师和穿着红衣服的卡米拉。   他们一个是因为斯科特的原因在幕后充当着陈剑秋的幕僚,而另一个,则是龙骧组的实际最高领导者。   “这个月加利福利亚和新墨西哥总共有多少人获得合法身份了?”陈剑秋拿起手上的茶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这茶叶是他从旧金山带回来的,味道其实还不错。   “大约五六百人吧。”迪伦回答道,“根据两边报过来的信息,我汇总了下。”   “嗯,五六百人,那就是一天二十来号人。”陈剑秋粗略计算了下,点了点头,“让他们别着急,别一次上太多量,要不然会引起联邦移民局的注意。”   “这帮人可都是一些吃饱了闲的蛋疼的人。”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某个人的脸。   “好的。”迪伦的回答非常简短。   “大年叔,试验田里的收成怎么样?”陈剑秋突然注意到了沉默不言的张大年,“我开完会和你一起去田里面看下吧。”   张大年叹了口气:“还是不太行,就算引过来的渠水可以灌溉,可土壤还是太贫瘠了。”   “只有玉米长得还行,小麦这些都不怎么样。”张大年摇了摇头,“少主,你可能还是要从外面进粮。”   陈剑秋看向了天花板。   那里开了个天窗,阳光从天窗里照进来,照射在他身后的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罗斯威尔周边的地图。   地域虽大,可目前还是种不了什么地。   看来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议事厅里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看着仰望天花板的陈剑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丹尼,当镇长感觉如何?”陈剑秋突然把视线从那个天窗上面挪了回来,对着一旁的丹尼调侃道。   “不怎么样,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是当镇长的料。”丹尼冲着陈剑秋翻了一个白眼,他非常不习惯穿正装。   衬衫和领结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嘿嘿,无论是从年龄,还是其他方面,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陈剑秋笑得很灿烂。   他双手十指交叉,对着霍利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正直而又诚恳的人。”   “老实人呗。”霍利小声哔哔了一句,随即被旁边的特蕾莎轻轻拍了一下脑袋。   “都喝茶!都喝茶!”陈剑秋冲着李四福喊了一声:“给大家泡茶,尝尝中国的特产。还有瓜子,都拿出来。”   于是,罗斯威尔的新任税务官,开始跑前跑后地给大家泡茶递着瓜子。   议事厅里压抑的气氛,一时间得到了缓解,内部会议开成了茶话会。   大家开始讨论起各自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接替克鲁克的美军指挥官是纳尔逊·迈尔斯采取了收缩的战略,这限制了杰罗尼莫在边境线上袭扰的效果,印第安人的攻势暂时性地减弱了。   勃朗宁他们正在闭关研发,不过霍尔姆斯替他们说了军工厂的情况。   他们的步枪卖到了德克萨斯州,不过面临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后续需要新产品和销路的拓宽。   众人继续讨论着问题,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饭点。   只剩下黑人没发言了。   “额,阿斯特四世写了封信过来。”肖恩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从桌子上传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撕开了信封,展开信纸,阅读了起来。   他上次董事会后,向阿斯特写了一封信,询问关于圣菲铁路有限公司股权清洗不彻底,以及自己手上的这些资金流转太慢的问题。   阿斯特给他的建议是:自己开一家小型的银行,向州政府申请执照,反正他在林肯郡有钱,也有声望。   陈剑秋把这件事情交给了阿比奥特,反正他最近也要去圣菲。   “斯科特那边怎么样?”   提到圣菲,陈剑秋突然想起了那个老狐狸。   这段时间,他该上的香是一点没少上。   “他最近在关注平民运动,这帮人的势力在西部各州蔓延,在新墨西哥州有抬头的趋势,对共和党构成了一定的威胁。”阿比奥特伸了一个懒腰。   他想到了什么,也和肖恩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哦,对了,他又给咱们布置任务了。”   阿比奥特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看样子对这种饮品感觉还不错。   “他要蒂亚戈死。”   斯科特某天在自己办公室里翻报纸之余,突然看到了桌子上自己和弟弟的合影,顿时悲从中来。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陈剑秋最靠谱。   “他把我们当平克顿了?”陈剑秋撇了撇嘴,“就是平克顿,也没有跨国办案的道理吧。”   “他现在在哪?”陈剑秋想了一下,问道。   阿比奥特看向了怀亚特,怀亚特看向了飞鸟。   飞鸟作为边境巡查队的人,一直在追踪此人的下落。   他指着陈剑秋身后的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在‘北方关口’(西班牙语:EI Paso del Norte,今华雷斯,1888年改名,后文为叙述方便,均称为华雷斯)” ###第二百九十九章 美墨边境   “华雷斯?”陈剑秋听霍尔姆斯说过这个城市,离罗斯威尔不远。   他转过身,开始在地图上寻找这个地方。   很快,他找到了。   但当他真正看到这个城市的位置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丝疑问。   “这个城市,到底算是美国的,还是墨西哥的?”   按照霍尔姆斯的地图标注,这个城市就在国境线上,位于新墨西哥州、得克萨斯州以及墨西哥的奇瓦瓦州三州的交界处。   在美国的国境线内,紧挨着它,标了一个名为艾尔帕索的圆点,和华雷斯几乎重合。   “其实吧,这俩城市原先算是一个城市。”霍尔姆斯站了起来,走到了地图边上,指着那两个几乎重合的圆点,对陈剑秋说道。   “在美墨战争之后,以格兰德河为界,把原先的城市一分为二。”霍尔姆斯的指甲贴着地图,沿着国境线的那条河描摹了一下,好让陈剑秋看得更清楚一点。   “河的南边,归墨西哥,叫华雷斯;河的北边,归美利坚合众国,叫艾尔帕索。”   “这两个城市,原先位于西班牙帝国的皇家内陆大道上,是重要的枢纽。”霍尔姆斯开始科普起了这座城市的历史。   “皇家内陆大道?是什么东西?”陈剑秋感觉这名字听起来相当高大上,就是不知道到底指的是什么。   “一条长达两千多公里的贸易路线,连接墨西哥城和圣菲。”霍尔姆斯又在地图上像是玩连连看一样画出了一条线。   过去的贸易路线?那不就是现在的走私路线吗?   陈剑秋看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心里大致已经能猜测出这鬼地方的治安环境会是什么样子。   三州交界,也同时意味着三方都不太爱管,这种地方,往往是罪恶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走走?”陈剑秋看向了卡米拉。   “那就走走呗。”卡米拉把头发向后捋了捋,随后束到了后面,扎了一根马尾辫。   几天后,前往华雷斯的队伍出发了。   因为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蒂亚戈现在在那边到底混得怎么样,所以陈剑秋亲自带队。   这次,除了宰了蒂亚戈以外,他还带着其他的目的。   跟他一起出发的,除了熟悉边境情况的飞鸟外,还有卡米拉、霍乐迪和拉比奥特。   三个会说西班牙语的,同时也是三个枪法最好的。   另外,就是龙骧组的那二十来号人和李四福了。   在陈剑秋亲自的调教下,这些人的能力要远远强于一般的士兵,加上装备精良,战斗力非常可观。   只要墨西哥那边不是上千号正规军杀过来,问题应该不大。   陈剑秋先是一路向南走到了边境线,然后沿着边境线一路向东,直奔得克萨斯州境内。   “老大,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向东去艾尔帕索啊?”   在边境线上,飞鸟跟在陈剑秋的身后,有些不解地问着一路东张西望的老板。   贴着边境线,是他平时干的事情,如果想去华雷斯,而且走正式程序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飞鸟,你们平时在哪个位置能碰到偷渡过来的人?”陈剑秋突然问道。   “额,可能还要再往前面一点,不到得克萨斯的州界。”飞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再看了一下周围,回答道。   “哦?我怎么没在罗斯威尔见过这些人?”李四福冲着飞鸟眨巴眨巴着眼睛。   “你能见到就见了鬼了,这帮人历经千辛万苦穿过边境线,不去阿尔布开克、圣菲这种地方,穿过沙漠,跑到罗斯威尔来找你?”霍乐迪嘿嘿一笑。   他一直在美墨边境游历,见过不少偷渡客,每一条偷渡的线路上,往往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骸骨。   “我可告诉你,这边境线上,可是什么都有,恶劣的天气,野兽以及……”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声枪响,突然从远方传了过来。   霍乐迪耸了耸肩:“看来,都不用我来介绍了。”   远处,在国境线的另一边,一片视觉模糊的地方,尘土飞扬。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出现在了陈剑秋的视野里。   这两辆马车一辆载着人,一辆载着货,各自都有一个人在驾驭着拖车的马匹。   而他们的后面,则紧紧地跟十来个人。   这些人骑着马,手里拿着枪,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向那两辆马车射击。   驾驶着马车的车夫们没有丝毫畏惧,他们一边驱使着马,一边拿着枪,转身向追击的人射击。   两边似乎都没有击中对方。   不过,他们走的地方并没有现成的路,显然是被追杀的人逼离了原有的方向。   这片荒漠中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碎石,对于马车来说并不友好。   突然,一辆马车的木制轮子磕中了一块石头,轮子高高抬起。   一瞬间,那辆马车失去了平衡。   驾车的马夫显然没有能力再维持平衡,整个人从马车上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轮子飞了出去,而马车上的货物,也散落了一地。   人仰马翻,车毁人亡。   而另一辆马车,显然也难逃同样的命运。   “飞鸟,你平时里遇到的偷渡行为,都这么刺激吗?”陈剑秋看向了飞鸟。   很显然,这些人,并没有偷渡那么简单。   飞鸟还在想怎么回答,却只见陈剑秋一夹马腹,黑萝卜扬起了蹄子,向着那些举枪追击的人冲了过去。   而马上的陈剑秋,也已经抽出了他的连发步枪。   卡米拉向着后面挥了挥手。   “全体集合,变换阵型,迎敌!”李四福一声令下。   龙骧组的阵型变了,紧凑如菱形,紧跟在陈剑秋的后面,向着前方冲去。   那些追击的墨西哥匪徒们,也很快看见了国境线这一边的情况。   他们犹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追。   因为他们远远地看见了这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杆连发步枪。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陈剑秋和其他人手中的枪响了。   第一轮枪响,就有五六个人中弹落于马下。   那些追击的墨西哥匪徒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硬茬子,扭头就跑。   然而,冲在第一个的陈剑秋,已经开始清空弹夹了。   在经过一段时间并不长的追击之后,那些墨西哥匪徒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陈剑秋带着人重新回到了追击开始的地方。   剩下的另一辆马车停在那里,马夫神色紧张地盯着他们。   这辆马车的车辕,断了。   而从马车的车厢里,走出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墨西哥人。 ###第三百章 荒野中的狗血剧   墨西哥人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这个墨西哥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偷渡的。   他印象中的偷渡客的穿着都不会这么体面,尽管他不久前还被一帮匪徒追得到处跑。   墨西哥人一边比划,一边呜哩哇啦地冲着陈剑秋说了半天,随后脱下他的帽子,向着陈剑秋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说感谢我们这些身份未知的勇士的相助,衷心地向我们表示谢意。”卡米拉双手抱着肩膀,翻译这位墨西哥人的话。   “走吧。”陈剑秋扫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转身准备上马。   收拾这些出现在边境线上的劫匪,只是顺手的事情,至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墨西哥人,只要不是墨西哥总统的儿子,他都没太大兴趣。   正当陈剑秋他们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   那辆马车里面,突然出现了动静。   一个穿着长裙,头戴着大草帽的少女,突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疯狂地拍打着马车的门。   “阿丽亚娜!你终于醒了!”墨西哥人看见少女,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他转过身,飞快地向着马车冲了过去,像一只欢快的小马。   “刚才那帮匪徒开枪的时候,你晕倒了,吓死我了!”   他走到了马车边上,伸手打开了马车的门,对着少女关切地说道。   名叫阿丽亚娜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年轻人:“我受够了!罗梅罗!你骗了我,我要回家!”   罗梅罗想上前抱住少女,却被少女用力推开。   年轻人倒退两步,脚正好绊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你告诉我华雷斯的外面有自由,有美丽的草原,还有漫山遍野的花,可到现在为止,我们获得了什么?”   阿丽亚娜喘着气,帽子早就已经飞到了一边,歇斯底里地冲着地上的年轻人吼道:“只有漫天的沙土!长满了刺的仙人掌!还有杀人不眨眼的劫匪!”   “没有吃的!没有床!甚至连水都没有!”她的眼眶红了,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罗梅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有点失神:“可,可我们有爱情啊!”   女孩根本不搭理他,眼里的眼泪像是决了堤似得,不停地向外面流。   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失声痛苦。   卡米拉把他们的对话翻译给陈剑秋听。   陈剑秋听得瞠目结舌。   这俩人不会是私奔出来的吧?真要是私奔,直接跨过格兰德河奔着德克萨斯去就完事儿了,干嘛绕这么大圈跑到新墨西哥驻的边境线上来?   而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搞这出“苦命鸳鸯”的戏算什么?   陈剑秋看着有点想笑。   只是苦了那位可怜的车夫,此刻的他正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不知所谓的墨西哥男女。   然后,他默默地走向了自己那位已经身死了的同行的尸体。   边境线上的这出狗血感情剧还在继续。   罗梅罗站起身来,还想走过来安慰少女。   可少女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泪眼,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一脸梨花带雨的样子:   “可不可以带我回华雷斯,我想回家。”   罗梅罗听见姑娘的话,如遭雷劈。   他酿酿锵锵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阿丽亚娜的手:“阿丽亚娜!你是后悔了吗?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们……”   少女一把甩开年轻人的手,连看都不愿意看罗梅罗一眼,而是很坚定地看着陈剑秋。   “我们没有多余的马。”陈剑秋回答得很干脆。   他转过头,招呼着队伍里的其他人准备离开。   “我的父亲是华雷斯的地方执政官——达米安·古铁雷斯!”阿丽亚娜大声地说道。   然而,陈剑秋这帮人里,没人理她。   这让她始料未及。   彼时在墨西哥,虽然在前总统华雷斯的带领下,进行过了一场资产接机歌名,但是并不彻底,教会和原先的封建势力依然强大。   地方执政官虽然表面说是民选,但基本都是地方的实力派人物。   在华雷斯的周边,提到他父亲的名字,往往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眼前这帮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们都不认识我的父亲吗?”少女有些气急败坏。   “这里在美国境内。”走在最后一个的霍乐迪好心地提醒了少女一句,他指了指陈剑秋他们,“而且,他们应该真的不认识。”   阿丽亚娜傻了眼。   自己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想活下来都难,更别提回华雷斯了。   当时头脑一热,和罗梅罗跑了出来,结果差点被吓死在半路上,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花前月下的誓言和生存的残酷相比,像脚下的这些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她鼓起勇气,提着裙子跑到了正准备离开的陈剑秋马前,一把抓住黑萝卜的缰绳。   阿丽亚娜的眼眶又红了,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睛吧嗒吧嗒地看着陈剑秋,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楚楚可怜。   “带上我吧!”她开始撒娇。   陈剑秋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指了指一旁的红衣卡米拉,同时看向了少女,问道:   “你有她漂亮吗?”   卡米拉微微一笑,百媚丛生。   拉比奥特翻译了。   少女愕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有她性感吗?”   陈剑秋丝毫没有放过少女的意思。   少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眼马上卡米拉曼妙的身姿。   “你有她能打吗?”   卡米拉腰间的左轮手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少女哑口无言。   “那就别在这起哄了,让那小子送你回去吧。”陈剑秋指了指不远处生无可恋的罗梅罗。   黑萝卜打了一个响鼻,迈步扭头就走。   二十来号人骑着马从少女身边匆匆而过。   霍乐迪还很“客气”地提醒了下她:   “麻烦让一下,撞到你就不好了,这地方哭多了可没处补水。”   少女见没人理她,一赌气,扭头向着马车跑了过去。   她登上了马车,指着离去的陈剑秋他们,对着前面已经回到驾驶位的车夫说道:“掉头,跟上他们。”   马车夫有些犹豫。   “我给你钱!”阿丽亚娜从褡裢里掏出墨西哥比索,向车夫挥舞道。   刚才还呆立在原地的罗梅罗见阿丽亚娜回来了,以为少女回心转意,顿时跟活了一样,向着马车跑去。   可马车并没有等他,早已开动了。   “阿丽亚娜!阿丽亚娜!等等我!”罗梅罗追着马车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姑娘,我们要不要等下那个人?”马车夫回过头,看着马车后面一直在吃灰的小胡子墨西哥年轻人,问道,“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也是个死啊。”   阿丽亚娜默不作声。   最终,还是马车夫看不下去了。   他停下了马车,从马车的顶上取出了一个马鞍和一个毯子,扛在肩上向后走去。   车夫将马鞍塞到了气喘吁吁的罗梅罗手里:   “后面那辆毁了的马车那还有两匹马,你把马解下来,然后把毯子扑上去,上个马鞍。”车夫说完,便回马车那去了。   罗梅罗抱着马鞍,站立在荒野里,内心苦涩不堪。 ###第三百零一章 帮派奇才蒂亚戈   陈剑秋的队伍沿着国界线继续走。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队二十来号人气势有点足,还是沿途的匪帮们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阿丽亚娜的马车一路在后面跟着,罗梅罗则锲而不舍地骑着一匹老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没水、没干粮。   陈剑秋一路上没说什么,只是扎营的时候让霍乐迪给罗梅罗送了一次水和一次干粮。   送过去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正舔着干裂的嘴唇,痴情地望着不远处马车边的阿丽亚娜。   少女还在生他的气,根本不让他靠近自己的营地。   “兄弟,别作践自己,女人嘛,不值当。”霍乐迪实在是看不下去,拍了拍罗梅罗的肩膀。   在他看来,做男人做到这份上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罗梅罗接过了干粮和水,感激地冲着霍乐迪点了点头。   然后,等霍乐迪回到营地的时候,一回头,看到罗梅罗拿着干粮和水往阿丽亚娜的营地走去。   霍乐迪骂了一句脏话。   “算了,别管他了,舔狗在舔到一无所有之前,一时半会儿救不了。”陈剑秋嚼着肉干,云淡风轻地说道。   队伍很快转进了德克萨斯州境内,并且没过多久就抵达了艾尔帕索。   在抵达艾尔帕索后,陈剑秋没有急着越过国境线前往华雷斯。   因为他发现两个城市之间,就是格兰德河上的一座桥连着而已。   而且,关卡上和附近来回巡逻的人员,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格。   他们只是简单地检查下证件,就会放行;有的时候,甚至都不一定在岗位上。   于是陈剑秋让其他人待在艾尔帕索,自己和阿比奥特先行去华雷斯调查下情况,看下他的老朋友蒂亚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至于阿丽亚娜和罗梅罗,陈剑秋没再管他们。   这两人的爱恨情仇,他现在完全没有兴趣。   所有西班牙人建立的城镇,都有一个典型的结构,就是城镇的中心,一般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上有一个天主教堂。   华雷斯和艾尔帕索虽然因为美墨战争的缘故分了家,不过他们各自继承了这个传统。   而此刻,陈剑秋和阿比奥特两人,正站在广场边的一个屋檐下面抽着烟。   他们正在梳理刚才的调查结果。   “想不到这货这么能混。”阿比奥特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了地上,用脚踩灭了。   根据他们的调查,蒂亚戈还真是只摁不死的蟑螂。   他在回到了华雷斯之后,不知得到了什么助力,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聚集了一帮墨西哥人围绕在自己的身边。   蒂亚戈带着这些人很快横扫了华雷斯西部城区,把那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氓团伙们打得抱头鼠窜。   被美国联邦军队一路撵过来的经历,反而成了他吹嘘和收拢下属的资本。   毕竟,整个墨西哥都是美国联邦军队的手下败将,更何况他一个帮派头目呢。   能让美军出手,已经非常牛逼了。   短短几个月,蒂亚戈便在华雷斯站稳了脚跟。   这货连帮派的名字都懒得改,还叫鳄鱼帮。   “我们的这位老朋友除了时不时有点飘、脑后有反骨以外,还是有点门道的。”陈剑秋看着广场上的人群,说道。   他的肤色在华雷斯一点也不显眼,因为这里的大街上,有许多印第安人和混血。   “我来调查下他的行踪吧,如果有机会能够在他落单的时候把他杀了,就没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了。”阿比奥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行吧,你继续留在这里调查下,我回去跟卡米拉他们商量下其他事情。”   能不大动干戈就不要大动干戈,虽然华雷斯这个地方杀完人之后跑路又快又方便,不过陈剑秋并不打算让自己在这里臭名昭著。   正当他们准备分开,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   阿比奥特突然用肘拱了一下陈剑秋:“那不是阿丽亚娜吗?”   陈剑秋沿着阿比奥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辆马车停在了教堂的门口,那个执政官的女儿,正从马车上走下来,向着教堂大门走去。   如果仅仅是这个墨西哥女孩,陈剑秋怕是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然而,一个熟悉的面孔,在马车边上一闪而逝,跟着阿丽亚娜进了教堂。   不是蒂亚戈是谁。   而他们进入教堂后,教堂的门关了起来。   五六个戴着草帽的墨西哥人站在了教堂的门口。   看样子,他们都是蒂亚戈的人。   “这家伙怎么会和阿丽亚娜混在了一起?”阿比奥特看着两人消失在教堂门口的背影,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另外,他们去教堂干什么?”   “我大致猜到蒂亚戈为什么这么快在华雷斯城崛起了。”陈剑秋摸了摸下巴,“至于干什么,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带着阿比奥特,穿过广场上的人群,大摇大摆地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去。   “二位,教堂里面今天不对外开放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请明天来吧。”   守在门口的墨西哥人拦住了正准备推开教堂大门的陈剑秋。   其他的几个教堂外的墨西哥人,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哦?是因为蒂亚戈在里面吗?”阿比奥特从陈剑秋的身后转了出来,一脸挑衅地看着那几个墨西哥人。   “既然你认识我们的老大,就更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为首的墨西哥人觉得眼前这个人需要教育。   其他的几个墨西哥人,也都围了上来。   “我认识你们老大,要比你们早得多。”阿比奥特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了蒂亚戈在美国的那些破事。   他说的那些事里,有的真,有的假。   但因为混在了一起,所以听起来都像是真的。   而那些墨西哥人,起初还想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可不知为什么,一时间被他说的那些东西所吸引了。   “行了,能说的就这么些了,要是他真的在里面,那我就不进去了。”   在讲到蒂亚戈偷油之后,阿比奥特的故事戛然而止。   一众墨西哥人还听得意犹未尽,却看见阿比奥特转身消失在了广场的人群中。   他们完全没有想起来,刚才好像还有另外一个黄皮肤的人。   那个人,此时已经悄悄地跑进了教堂里。 ###第三百零二章 告解室,死亡   趁着阿比奥特吸引了外面那帮人的注意力的功夫,陈剑秋已经悄悄打开了侧门。   这座教堂非常古老,进门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的门槛,象征着划分圣洁与世俗。   陈剑秋迈过了门槛,将身后的门轻轻合上,踏进了教堂。   正对着他的,就是教堂的大堂。   不知是因为今天并非周末,还是蒂亚戈的人清过场的原因,此时教堂里空无一人。   阳光从五彩斑斓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穿过尘埃,照在一排排长椅之上。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祭坛。   这是一个传统的拉丁祭坛。   祭坛内侧的中心,安放着精致的圣体柜;   在圣体柜的外侧,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本《福音》;正前方,是一盏不灭的长明灯,而六根蜡烛,从案台依次排布到祭坛外侧。   它们,也是点燃着的。   整座祭坛,象征着一座坟墓,耶稣的久眠之地。   陈剑秋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座圣像。   圣母玛利亚怀抱着还是婴儿的耶稣,慈爱地俯瞰着她脚下的一切。   如果是一个天主教的信徒,看见如此栩栩如生的圣象,一定会虔诚地拜倒祈祷一番。   不过陈剑秋并不是。   蒂亚戈和阿丽亚娜,并不在这里。   陈剑秋继续向前走。   他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侧门或者房间。   于是,他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沿着教堂的墙壁,向着祭坛后面走去。   在侧边的墙上,有一个门。   他轻轻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一个又一个像是报刊亭一样的木制大隔间。   如果要问在信奉天主教的国家里,谁掌握着最多的秘密。   那神父肯定算一个。   天主教徒们会虔诚地钻进告解亭的隔间里,隔着一个看不见对面的小木窗,向他们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以求得到天主的赦免。   而这间屋子,就是教堂的告解室。   陈剑秋嗅了嗅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是墨西哥当地的一种熏香,一般只有颇有身份的大家小姐,才会使用。   不出意外,阿丽亚娜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   而且,就在眼前这些木制的告解亭中的其中一个。   出于对告解者们的隐私考虑,这些告解亭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外面的人,完全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所以,光从外面靠听觉,完全无法判断哪间告解亭里有人。   陈剑秋开始观察屋子里的痕迹。   他和霍乐迪在旧金山返回罗斯威尔的路上闲聊时,霍乐迪告诉他,射手天赋不仅可以用来射击和夜视。   拥有射手天赋的人不但对光线,还对周边的环境细节有超出常人的感知。   所以,这个天赋还可以用来预警和追踪。   陈剑秋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地上不仅有脚印,还有一道长袍在地上拖出来的痕迹。   这道痕迹在一个告解亭的门前,戛然而止。   陈剑秋走到了那个告解亭前,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他的手轻轻拉了一下门。   门被轻而易举的拉开了。   一个光头的神父,闭着眼睛躺在里面。   陈剑秋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应该是被人打晕了,然后拖了进来。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看到蒂亚戈的踪迹,这事情,大概率跟他有关。   陈剑秋合上了门。   里面的几乎看不到光线,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他决定还是让这位光头神父继续在里面睡一会儿。   他沿着从这个告解亭门口延伸出的脚步痕迹,来到了对面的另一个告解亭的一个隔间门前。   陈剑秋蹲了下来。   他仔细观察着这个常人肉眼根本看不到的脚印。   从大小来看,是一个成年男人的。   他又向着四周看了看。   终于在同一个告解亭的隔壁隔间门前,找到了另一对女人的脚印。   看样子,阿丽亚娜和一个男人在里面,而这个男人有至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是蒂亚戈。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陈剑秋就不打算让蒂亚戈活着看到告解亭外面的阳光了。   他从靴子里,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隔间的门被打开了。   外面的光线照进了漆黑的告解亭里,照在了一个男人的脸上。   这个男人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突然出现的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遮住光线,然后好好看看是谁闯了进来。   可下一秒,闯入者的脸,已经贴近在了他的面前。   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嘴和口鼻都被捂住了,身体被牢牢地摁在了座位上,想挣扎,但是毫无效果。   当他终于看清闯入者的脸时,惊讶、茫然、恐惧依次从他的眼神中闪过。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陈剑秋确认身下蒂亚戈没有动静后,才站起了身。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把匕首插进了鞘里,重新放回了靴子中。   隔间之间的木窗上,挂着一块黑布,而另一边的阿丽亚娜,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还在用西班牙语絮絮叨叨地忏悔着。   陈剑秋没有兴趣听,也听不懂。   他在蒂亚戈的身上摸索了一阵,看有没有什么能当做信物的东西。   一封信,从鳄鱼帮老大的衣服里,落了下来。   陈剑秋捡起了那封信,借着外面的光线看了一眼。   上面全是用西班牙语写的,只有落款那一长串的名字,能够证明这封信的作者是蒂亚戈无疑。   陈剑秋把信放进了自己的兜里,然后轻轻地走出了隔间,同时,把门重新关上了。   他走出了告解室,然后从另一个侧门,离开了教堂。   同时,在告解亭的另一个隔间里,阿丽亚娜虔诚地向隔壁的“神父”进行着忏悔。   “主啊,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罗梅罗,他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好人。”   “或许,我只是对他有一点依恋,有一点好感。”   “我不想嫁给里卡多,他是一个傻子,我父亲只是把我的婚姻作为和普利戈家族之间的一场交易。”   “我身边的傻子太多了,还有那个依附了爸爸的流氓,他一个癞蛤蟆居然也做吃着天鹅肉的美梦。”   “神父!神父!主能听见我的忏悔吗?他能原谅我吗?”   阿丽亚娜低着头,自顾自地祈祷着。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隔壁的神父今天不像往常一样代表天主给她赦罪,而是出奇的沉默。   隔壁刚才还发出一点奇怪的动静,可很快就平静了。   封闭的隔间里,阿丽亚娜被自己的香味熏得难以呼吸,这让她倍感压抑。   少女感觉自己的鼻子失灵了。   她准备结束自己的告解,可又害怕无所不知的主觉得她不够虔诚。   “神父!神父!你还在吗?”她低声问道。   没有回答。   一阵奇怪的味道从隔壁的隔间里顺着窗户传了过来,夹杂在她自己的香味里,让她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   难道神父已经去上厕所了?   阿丽亚娜决定不再等下去了。   她推开了隔间的门,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少女左右看了一眼。   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蒂亚戈,也从门口消失了。   他原本站在告解室的门口守门。   隔壁隔间的门关着,但她又闻到了刚才在隔间里闻到的味道。   阿丽亚娜向下看去。   她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了。   红色的鲜血,正从隔间的门下面,缓缓地漫出来。   “啊!!!!!!”   少女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教堂。 ###第三百零三章 乡村骑巡队   陈剑秋从教堂的后门走了出来,阿比奥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除了他以外,周围四下无人   两个人对了一个眼神,便一前一后,迅速地拐入了一个僻静的巷子离开了教堂附近。   他们来到了一处荒废的院子。   黑萝卜和阿比奥特的马被栓在院子里的拴马桩上。   “得手了?”阿比奥特瞥了一眼陈剑秋衣角的血迹。   “你回去可以告诉斯科特了,蒂亚戈已经再也说不出话了。”   陈剑秋脱下身上沾血的衬衫,丢进了院子的枯井里,然后从黑萝卜背上的包里抽出了一件新的穿上。   他从裤子兜里掏出那封从蒂亚戈身上搜到的信,丢给了阿比奥特:   “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阿比奥特接过那封信,打开看了起来。   “我还真的挺好奇,这货冒充神父跑进告解室做什么,他不会真的有什么偷听少女心事的癖好吧?”   陈剑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   “有没有癖好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动机,比较专业。”阿比奥特看完了信,抬起头,看向了陈剑秋,“他这次来,是想找机会绑架那个姑娘。”   “绑架?他不是投靠了那位地方执政官吗?为什么要绑架他的女儿?”陈剑秋有点没想明白里面的逻辑。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他又打算换东家了。”阿比奥特把信叠了起来,递给了陈剑秋,“这封信是写给一个叫塞尔吉奥·罗梅罗的人,他打算把姑娘绑了送给他做见面礼。”   陈剑秋觉得这个姓听起来有点耳熟。   之前跟在阿丽亚娜后面的那个舔狗小伙子,不就是姓罗梅罗吗?   不过这个姓在西班牙裔中,是一个很普遍的姓,所以,也有可能仅仅是一个巧合而已。   不过这些也不管他的事。   陈剑秋这次来到华雷斯,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替斯科特办了蒂亚戈,好让老头子对自己再安心个几天;第二个,则是了解下边境的偷渡和走私的渠道,以及华人进入美国前能够落脚的地方。   虽然他替一些年轻的华工解决了合法身份的问题,但一来数量有限,二来那些年纪稍大的,就没有太多的办法。   他需要更多的粮食和人员流通的途径,以及煤油销售的渠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还能从墨西哥这里找到一个出海口。   现在第一个目的达成了,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目的了。   “走吧,我们再去附近的市场上转转,看能不能多了解点情况。”陈剑秋上了马,对阿比奥特说道。   两个人骑着马,在市场附近晃悠。   作为边境线上的重镇,华雷斯的市场非常繁忙,这里作为各种合法的和不合法产业的集散地,什么人都有。   “陈先生!陈先生!”   正当陈剑秋在观察着市场里各式各样往来的人群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奇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陈剑秋和阿比奥特转过头。   在攒动的人头之中,他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之前那个跟着他们队伍的舔狗小伙子——罗梅罗。   小伙子看见陈剑秋转头了,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来到了陈剑秋身边:   “陈先生!上次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的命,还给我干粮和水,把我带回来。”他看着陈剑秋,真挚地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阿比奥特替小伙子翻译了他的话。   “哦,不用谢。”陈剑秋没想到还能再见着这个小胡子的墨西哥年轻人,打算跟他简单寒暄一下后就离开。   毕竟语言不通,没什么好聊的。   然而,罗梅罗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急切地对着陈剑秋说道:   “我找你们很久了,我的哥哥,听说你们帮助了我,想邀请你们见一面,可以吗?”   陈剑秋想了一下,对小伙子点了点头。   找个熟人的话,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于是,在小伙子的带领下,陈剑秋和阿比奥特穿过热闹的市场,来到了另一个街区。   “对了,你不是和执政官的女儿私奔了吗?怎么还敢回到华雷斯?”陈剑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提到阿丽亚娜,罗梅罗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回来之后她都不愿意见我。”   “天呐,这段日子里,我的内心痛苦不堪,她曾经是那样的爱我,如今却如此疏远我。”   小伙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坚毅起来,“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就一定还能将爱情找回来。”   “所以!我回到了华雷斯!”   陈剑秋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了罗梅罗的自我暗示:“我的意思是说,你把人家女儿拐跑了,华雷斯的执政官没收拾你吗?”   小伙子愣住了:“额,没有啊。”   陈剑秋感觉到,这小子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土坯墙围成的大院里,院子的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墨西哥士兵。   他们戴着大大的草帽,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前面就是我哥哥的办公地点。”罗梅罗从马上跳了下来,对着身后的陈剑秋说道,“他是华雷斯乡村骑巡队的队长!”   陈剑秋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小子敢勾搭执政官的女儿了。   乡村骑巡队,说白了,就是一帮被招安了的土匪,在当今的墨西哥总统迪亚斯执政期间,这些人成为了一支特殊的执法力量。   他们臭名昭著,但是却深得迪亚斯信任。   在罗梅罗的带领下,陈剑秋和阿比奥特走进了院子里的一座土坯房里。   “哥,救我的人来了!”罗梅罗冲着屋子里面欢快地喊道。   不一会儿,一个吊着烟斗,留着和罗梅罗同款小胡子的男人,兴冲冲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他一看见陈剑秋,便快步走到他跟前,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陈先生,欢迎来到华雷斯!”   此人一开口竟然是纯正的英语,这让陈剑秋一时间无法将他和臭名昭著的乡村骑巡队联系起来。   “我叫塞尔吉奥·罗梅罗!是那臭小子的哥哥!”男人指着罗梅罗,自报家门。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让客人站着好像不太礼貌,于是哈哈大笑着将陈剑秋他们引入了里面的房间。   笑声极为爽朗,让人不起戒心。   陈剑秋和阿比奥特对望了一眼。   看来,这位,就是蒂亚戈新任的主子了。   不过,陈剑秋还是有点疑问。   虽然乡村骑巡队确实算是有枪杆子的实权派,可也不至于强到让执政官的附庸改换门庭啊。   带着这个疑问,陈剑秋跟着塞尔吉奥,走进了房间。 ###第三百零四章 跨国风险投资   房间里的陈设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黑白照片,有独照,有合照。   照片的清晰度堪忧,不过依然可以判断出照片的主人。   因为塞尔吉奥的那撇胡子实在是太过显眼。   “这是我在美国求学时的照片。”塞尔吉奥叼着烟斗,颇为自豪地向着陈剑秋介绍道,“那可真是一段令人留恋的岁月。”   在这个年代,有条件去美国求学的墨西哥人,家世一定没那么简单。   “你的父母一定为你感到骄傲。”陈剑秋看着那些照片,不经意地说道。   塞尔吉奥抽了一口烟斗,盯着那些照片,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没有说话。   “我们曾经是一个大家族。”罗梅罗在一旁插话了,“重振家族,一直是哥哥平生的夙愿。”   “所以我回国投奔了前总统迪亚斯先生,成为了波菲利奥派的一员。”塞尔吉奥似乎还是陷在回忆中。   “六年前在特拉斯卡拉,我和我的兄弟们高喊着‘迪亚斯万岁’和政府军作战,毫不谦虚的说,我们为迪亚斯先生进入总统府立下汗马功劳。”   “迪亚斯总统不是已经任期满了吗?”阿比奥特突然不合时宜地插上了一句。   塞尔吉奥摇了摇头:“不,他只是名义上离开了总统的位置,实际上仍控制着墨西哥政坛。”   他的目光终于从照片上移了回来。   “坐。”塞尔吉奥指了指桌边上的椅子,示意陈剑秋和阿比奥特坐下。   “这么说,您还是个‘从龙之臣’。冒昧的问下,怎么没有尝试在墨西哥城寻求更多的发展呢?”陈剑秋坐在了椅子上,问道   塞尔吉奥把烟斗拿在了手里,脸上露出了一阵苦笑:“迪亚斯总统是政变上台的,当然也明白军队和军官意味着什么。”   “他把我们分派到各地,和当地的各个行政长官互相掣肘,让我们彼此内耗。”   “没有钱,就养不了太多的人。”他指了指窗户外面的站着的那些士兵。   “他们都是我重新召回来的新兵,能养这么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陈剑秋从塞尔吉奥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些不甘和愤恨,于是尝试着用言语开始撩拨起来:“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和执政官他们合作呢?”   “合作?”赛奥吉奥看了陈剑秋一眼,“陈先生,墨西哥,尤其是华雷斯这种边境城市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大庄园主、教士、军人、地方酋长、土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都想分一杯羹。”   混乱?复杂?   陈剑秋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两个词是他最喜欢的了。   塞尔吉奥继续说着他自己的话:“至于古铁雷斯?他是这一代最大的庄园主,歌名前是,歌名后任然是。”   他哼了一声。   “我们这些人代表着新兴的力量,这个国家需要变革,需要向北方的邻居学习,需要他们带着科技、资金和制度来拯救这里的贫穷和落后!”   这个曾经的美国留学生,无限向往着北方那个被机械和铁路改造得焕然一新的邻居国度。   “这个老古董根本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他一心一意只想维持着他在这里的势力。可笑的是,我这位天真的弟弟居然还惦记着人家的女儿。”   塞尔吉奥瞥了站在那里的罗梅罗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哥哥!我那是爱情!爱情是伟大的!可以超越一切!”罗梅罗咬着嘴唇抗议道。   “你给我闭嘴!”塞尔吉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还想发火,却突然意识到陈剑秋还在自己的身边。   “你之所以没有死在边境线上,现在还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是因为陈先生。”塞尔吉奥指了指旁边的陈剑秋。   “你应该庆幸,遇到了一个美墨边境响当当的人物。”   他冲着罗梅罗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我和陈先生还有话要说。”   陈剑秋欠了欠身子,冲着阿比奥特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塞尔吉奥的英语,他是听得懂的,不需要翻译。   等到其他两个人出去后,陈剑秋才看向了塞尔吉奥:   “你认识我?”   塞尔吉奥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墨西哥人特有的狡黠: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您呢?美墨边境姓陈的大人物可不多。”   “哦?”陈剑秋有点兴趣,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大变化。   “罗斯威尔的实际控制者,圣菲铁路的董事会主席,罗斯威尔军工厂的控制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枪已经卖到德克萨斯了。”   塞尔吉奥颇为得意地说道:“我比新墨西哥的那些美国人还要了解新墨西哥。”   陈剑秋没说话,他想看看这个墨西哥军人打着什么小算盘。   “您是一个有名望而且富有的人,这和您的肤色无关,而是您对于财富的追求。”塞尔吉奥根据着自己的理解说道,“您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发财的计划吧?”   “你指的是华雷斯吗?”陈剑秋指了指窗外,问道。   “是的,陈先生。”塞尔吉奥站了起来,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做生意的人是喜欢‘投资’这个词的,一定的风险,换取一定的回报。”他弯下了腰,低声对陈剑秋说道,“而我,是一个合适的投资对象。”   “哦?”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我的身后,站着的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迪亚兹。”   “虽然他不会给予我直接的帮助,但会对胜利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构成对他的威胁。”   塞尔吉奥的声音里带着狂热:“我的实力,远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陈剑秋想了一下,才开了口:   “需要我付出的筹码是什么?”   “一批枪支弹药,还有一些资金。”塞尔吉奥很直接,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份清单。   “那么,我能获得什么?”陈剑秋靠在了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饶有兴趣地看着塞尔吉奥。   “我可以给予你在华雷斯特殊的投资待遇,你可以在这里建厂、可以购买这里的土地、包括矿山、雇佣我们廉价的工人……”   塞尔吉奥为陈剑秋描绘着美好的蓝图。   他像一个政客一样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承诺,试图将陈剑秋拉上他的船。   陈剑秋一言不发,静静地等他说完。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以,我为什么不直接找古铁雷斯去谈?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转头去告诉他吗?”   塞尔吉奥也大笑了起来,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陈先生,如果你真的了解古铁雷斯,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他们这些大庄园主,厌恶所有资本,厌恶科学,他们仇视各种新的东西。只有迪亚斯总统和我们,才会乐于拥抱这一切!”   他手里拿着烟斗,盯着陈剑秋:“你觉得,他们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陈剑秋站了起来,握住了塞尔吉奥伸向他的手。   “成交,过几天,你会收到你要的枪。”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陈剑秋和阿比奥特离开了乡村骑巡队的驻地。   在路上,他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阿比奥特。   “老大,你真的觉得这个人值得信任吗?”阿比奥特有点狐疑地问道。   陈剑秋不置可否。   塞尔吉奥值不值得信任不知道,但绝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   他取下了手上的戒指,和那份清单一起交给了阿比奥特:   “和卡米拉说下,让她回趟罗斯威尔,派人运这些数量的枪和弹药过来,记住,分两批。”   然后,他继续说道:   “另外,告诉她,让她挑选两百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一起过来,直接越过国境线到华雷斯的附近等我们。”   阿比奥特不做声,领命而去。   陈剑秋看了一眼塞尔吉奥的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华雷斯,这地方不错。 ###第三百零五章 风起云涌   当一个国家的年轻人,看到自己的国家家国沦丧、割地赔款,明白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时,他们往往会寻求各种让自己国家强大的办法。   比如,向先进的国家学习。   哪怕这个国家揍过他们。   年轻时的塞尔吉奥·罗梅罗也是这样。   作为从美国留学归来的一员,他既是“从龙”前总统迪亚兹的波菲利奥派,又是受到过良好教育,提倡改革的“科学派”。   不过现在,他更关心自己能不能拿下华雷斯。   塞尔吉奥认为,这是迪亚兹对他们这些人的一种考验。   如果连个小小的边境城市都搞不定,还谈什么颠覆国内顽固势力,谈什么让祖国繁荣富强?   塞尔吉奥站在营地的大门口,手里拿着烟斗,看向陈剑秋离去的背影。   这个姓陈的华裔老板。   他进行过深入调查。   有钱,有实力,但根基不深,也就这一年才起来的,还是个华裔,不属于那种自己惹不起的。   先许诺给他一些丰厚的条件,把他拉入伙,在他的资助下招兵买马。   至于这些条件最终落不落得下来,到时候看自己的心情和那个陈老板的表现。   等自己大权在握。   这位陈老板要是听话,识趣,那可以分他一杯羹;但如果他野心过大,自己再找新的合作伙伴,也未尝不可。   招商引资,只要开足了条件,愿意来的美国商人有的是。   想到这里,塞尔吉奥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斗。   “长官!长官!出事了!”   一个士兵一溜小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塞尔吉奥报告道。   “大教堂,大教堂里死人了!”   “死人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塞尔吉奥有些不以为然。   正如他所说,作为边境城市的华雷斯,各种势力错综复杂,私刑什么的更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   死个人?就是某个家族被灭口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蒂亚戈死了。”士兵喘了一口气,说道,“他今天早上陪着古铁雷斯的女儿阿丽亚娜去大教堂,然后被人杀死在了告解室里面。”   塞尔吉奥皱起了眉头。   这个鳄鱼帮的老大私下里投靠自己的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有一点能力。   但一来路子太野,二来容易得意忘形,再加上卖主求荣,不太可靠。   所以,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控制住这个人。   可这个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难道是古铁雷斯这只老狐狸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提前派人下了手?   “古铁雷斯的人先去了吗?”塞尔吉奥问道。   “事情涉及到他的女儿,所以他的人当时就过去了,把现场封锁住了。”士兵回答道。   塞尔吉奥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他回到了屋子里,从架子上取下了他的那顶草帽戴在了头上。   “喊上佩德罗他们,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不多久后,一支骑兵队伍从乡村骑巡队的营地出发了。   塞尔吉奥骑着高头大马,位于队伍的最前列,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得力助手,骑巡队的副队长佩德罗。   他们很快到达了大教堂前面的广场。   此时的大教堂,已经被一帮穿着灰白色上衣的武装人员围了起来。   他们是古铁雷斯的私人武装,官方的身份是城区维持治安的警察。   和塞尔吉奥的乡村骑巡队一样,具有在华雷斯的执法权。   只不过往常他们只负责古铁雷斯自己和他的庄园的安全,所以,市区的治安基本上从来没管过。   而平时做这些工作的,是骑巡队。   佩德罗纵马出列,几步到了教堂的门口。   他翻身下马,走到了那位正提着腰带,也在注视着他的军官面前:   “阿尔瓦雷斯,让你的人让开一点,我们要进去调查现场。”   名叫阿尔瓦雷斯的军官嘴角微微上扬,一脸不屑:“这件案子和大小姐有关,你们就别插手了。”   佩德罗恨不得抬起脚一脚踢翻眼前这个军官那张恶心的脸,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沉声对军官说道:“我们负责华雷斯城里的治安,发生了凶杀案,我们必须要调查!”   阿尔瓦雷斯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他根本瞧不起这些平日里整日和泥腿子打交道的人。   “我们也有在这座城市的执法权,而且,从理论上讲,我们才是这个城市的警察!”   佩德罗的脸沉了下来:“让开!”   他的手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阿尔瓦雷斯也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也做出了随时准备反击的姿势:   他死死地盯着佩德罗。   “要是我不让呢?”   两边的士兵们都看见两位军官的动作,也纷纷紧张地摸向了自己的枪。   教堂前的气氛紧张极了,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佩德罗!”   塞尔吉奥说话了。   他示意佩德罗将手从腰间挪开。   他还没有做好正式和古铁雷斯翻脸的准备。   就算是翻脸,也要古铁雷斯在场,铤而走险,一枪击毙他,然后控制住局势。   在这里和一个小小的私人卫队军官发生冲突算什么?   真打起来,自己是一不做二不休,还是上门道歉?   阿尔瓦雷斯看见塞尔吉奥发话了,也松开了放在左轮上的手。   塞尔吉奥用带着威胁的目光扫了军官和那些士兵一眼,转身重新上了马。   “我们走。”   他对还在瞪眼的佩德罗招了招手,直接跳过了放狠话的环节,带着他的士兵们离开了广场。   阿尔瓦雷斯双手抱在胸前,目送着骑巡队的人离开。   “迪亚斯的狗,神气个什么?迟早有一天把你们全收拾了。”   他向着前方教堂的台阶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痰。   一旁已经苏醒的光头神父被两个士兵架着,看着台阶上你的那口痰,敢怒不敢言。   阿尔瓦雷斯指了指光头神父,对士兵说道:“带上这个光头,我们走。”   士兵架着那个光头,扔到了门口的一辆马车上。   阿尔瓦雷斯又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有几个鳄鱼帮的帮众,此时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给你们头领就地办葬礼吗?”军官冲着那几个人讥讽道。   一个穿着蓝色外套,头戴黄色大草帽的帮众走了上来,平静地对阿尔瓦雷斯说道:   “长官,可不可把我们帮主的尸体还给我们?”   可以听得出来,他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自己面对的不是古铁雷斯的亲兵,绝对不会这么平静。   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   阿尔瓦雷斯本身就对鳄鱼帮对古铁雷斯的投靠,就颇有意见,此时正在幸灾乐祸的档口上,哪会给这些人好脸色。   “尸体我们要抬回去研究,过两天再说吧。”   他瞥了一眼那个鳄鱼帮众的手,发现他正准备摸自己的左轮。   “怎么?还打算拔枪?你们也是嫌自己命长吗?还不快滚?”阿尔瓦雷斯吼道。   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纷纷对着那些帮众举起了枪。   那几个帮众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火并的打算,扭头走了。   阿尔瓦雷斯感觉今天爽极了。   他今天在两个平日里最瞧不起的两股势力面前装逼装了个遍。   然而,他还不知道,这个城市,因为蒂亚戈的死,而开始变得风起云涌。 ###第三百零六章 政治联姻   总督府里,大腹便便的古铁雷斯来回踱着步。   这座府邸,原先是属于一位西班牙总督的,但自从总督撤走了之后,这里便归了古铁雷斯的家族。   屋子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墙上挂的旗子从西班牙帝国换成了墨西哥共和国,然后换成了墨西哥帝国,再换成了法兰西第二帝国,最后又换成了墨西哥联邦共和国。   虽然外面的政权变了一波又一波,可古铁雷斯家族在华雷斯却是不动如山。   在现任家主古铁雷斯看来,什么狗屁歌名,换个国旗的事而已。   只不过现在,他倒是遇到了一点问题。   第一个是罗梅罗家族的大儿子打着迪亚斯的旗号又回来了,这小子掌控着乡村骑巡队,处处和自己不对付。   第二个是自己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个惯坏了的女儿。   古铁雷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当年迎风尿三丈,如今顺风滋一鞋。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蒂亚戈怎么死的?”   古铁雷斯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军官,问道。   阿尔瓦雷斯还在神游,被自己老板的一声从幻想的世界中拉了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被,被人一刀捅死的。在,在教堂的告解室里,就,就在大小姐告解亭的隔壁隔间。”   古铁雷斯皱起了眉头,对自己这位下属的反应很不满意:   “他怎么会在那里?阿丽亚娜呢?过程中一点都没有察觉?”   阿尔瓦雷斯摇了摇头,他不敢和古铁雷斯说那位大小姐现在提到这事儿除了尖叫,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额,还有一个神父,也被人打晕了。被塞在另一个隔间里。”他补充道,“不过,他说他当时走进告解室大门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一帮废物。   古铁雷斯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说蒂亚戈是被人直接杀死在里面,还是被人杀死之后塞进去的呢?”他继续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这是一种威胁。”一旁的管家兼幕僚佩雷斯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说?”古铁雷斯瞟了佩雷斯一眼。   “凶手的意思,他随时都能动大小姐,这次只是先杀条我们的狗给我们看看。”佩雷斯根据自己的推断,脑补道。   古铁雷斯觉得管家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那你觉得会是谁呢?”他问道。   佩雷斯走到了古铁雷斯的身边,在他的耳边悄悄报出了一个名字:   “塞尔吉奥·罗梅罗。”   古铁雷斯沉默了,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从各个方面。   而阿尔瓦雷斯和佩雷斯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是对于嫌疑犯的身份达成了一致。   “老板,要不然我派兵去把他们抓起来!”军官主动请缨,自告奋勇地说道。   老谋深算的古铁雷斯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塞尔吉奥现在会和我们翻脸,他是一个军人,但绝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现在和我们翻脸,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好主意。”   “另外,你做好了和他在城里面火并的准备了吗?”古铁雷斯锐利的目光扫过阿尔瓦雷斯。   这座城里,还有另一个家族在坐山观虎斗,自己如果真和罗梅罗家族斗个两败俱伤,难保那家人不会乘虚而入。   “我可以偷袭,趁他们不注意,我……”阿尔瓦雷斯还想找回点面子,却被古铁雷斯粗暴地打断了。   “不要说了,我心里有数。”   他转向了管家:“阿丽亚娜和普利戈家那个小子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管家恭敬地对古铁雷斯说道:   “具体的细节,已经和那边商量好了,应该定在两个星期以后。地点嘛……”   “市中心的大教堂?”古铁雷斯猜到了。   “额,是的,不过,我还是怕大小姐会有一些心理阴影,时间和地点要不要改下?”佩雷斯征询着古铁雷斯的意见。   “不,时间不改,就两个星期后,大小姐那边,我去和她谈。”古铁雷斯斩钉截铁地说道。   必须尽快和普利戈家族达成同盟,到那个时候,自己才会位于不败之地。   他对还站在面前的阿尔瓦雷斯下达了命令:   “这两天,你给我盯着死了塞尔吉奥和他的骑巡队!如果他们有什么轻举妄动,立刻向我汇报!”   古铁雷斯目送着管家和阿尔瓦雷斯离开了房间。   他看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也走出了房间。   古铁雷斯把房间的门锁好,下到了二楼。   他发现自己女儿的房间的门虚掩着,便走了过去。   执政官来到了自己女儿的房门口,沿着虚掩的门缝向房间里面看去。   自己的女儿,正坐在床沿上,背朝着他。   她低着头,手放在身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古铁雷斯轻轻地推开了门。   但这道木门由于上了年岁,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阿丽亚娜被声音惊动了。   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手忙脚乱。   执政官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发现她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   古铁雷斯并没有拆穿自己女儿的小动作,而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阿丽亚娜,你和里卡多的婚事已经定了,两个星期以后。”他面无表情地告知着自己的女儿。   少女如遭雷劈。   她猛地摇着自己的头:“不,爸爸,我不要嫁给他!我只想陪在爸爸的身边!”   古铁雷斯看着女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点心软,他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   “女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任性了,我不希望上次的情况再出现。”   他说的,指的是罗梅罗带着自己女儿私奔的事情。   “哦,不,爸爸!哦!不!”阿丽亚娜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扑在了床上,大哭起来。   如果是一个平常人家的父亲,看见自己的独女如此模样,怕是心都要碎了。   可古铁雷斯不一样,用他的夫人的话说,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他只心软了几秒钟,便开始对自己女儿的哭声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烦躁:   “听着,阿丽亚娜,你是古铁雷斯家族的一员,然后才是我的女儿!出嫁的那天,我不希望你还是这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可阿丽亚娜还是趴在床上大声哭嚎,声音越来越大。   古铁雷斯神情冰冷,内心却已经焦躁到了极点。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从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有人在院子的门口发生激烈的争吵。   “佩雷斯!佩雷斯!”   古铁雷斯终于爆发了,他拉开自己女儿的房门,冲着门外大声吼道。   整个府邸都回荡着他的吼声。   正在一楼梳理婚礼宾客名单的管家被古铁雷斯的吼声吓了一跳,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跑到了二楼。   “门口在吵什么?”古铁雷斯脸色铁青。   管家只得又从二楼下到了一楼了解情况。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老爷,是鳄鱼帮的那帮人,他们想要回他们老大的尸体。”   “滚!让他们滚!”   古铁雷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逐字逐句地对佩雷斯说道。   “如果一分钟内,他们不在我府邸周围消失的话,我会让阿尔瓦雷斯把他们一个个都送上绞刑架!”   光是他那个女儿,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   更何况这些和夜壶一样,没了首领的鳄鱼帮。 ###第三百零七章 蒂亚戈的追悼大会   不久后,古铁雷斯家独女阿丽亚娜要和普利戈家大少爷里卡多喜结连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华雷斯城。   对一般人来说,边境的生活很枯燥,也很困苦。   于是,上位者的欢乐,似乎也变成了他们的。   整个华雷斯城,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氛围中。   但很快,底层的人们意识到这件事情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该交的税,还是要交;该付给地主的租子,并没有因为两大家族的联姻而少一墨西哥比索。   贫穷,才是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亘古不变的主题。   华雷斯西城外的一处房子里,现在是一片愁云惨淡。   这里是鳄鱼帮的大本营。   鳄鱼帮的一群首脑聚集在这里,商讨着帮派的未来。   前帮派首领,也是帮派创始人蒂亚戈原先坐着的位置现在是空着的。   他已经死了一个多星期,可鳄鱼帮的这帮人到现在连蒂亚戈的尸首都没有弄到。   所以,那个位置上现在放了一个木制的十字架,上面挂着一个由野花编织而成的花圈。   由于他们中没有人知道蒂亚戈那长得发指的全名。   所以,十字架上只刻了一个蒂亚戈名字的简写:   D.M   鳄鱼帮的大佬们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   他们有的盯着桌子,有的看着天花板,有的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斗。   总之,各个都心怀鬼胎,打着各自的算盘。   而所有人中,面色最为凝重的,是坐在右边第一个的长头发的小胡子。   他是鳄鱼帮的二当家,也是跟随着蒂亚戈从美国一路逃到墨西哥的元老。   蒂亚戈死后,他给鳄鱼帮在城里城外的头领们捎了消息,希望他们来大本营开追悼会,顺便进一步商量后面的对策。   可二当家发现,除了几个跟他一起从美国逃过来的元老以外,没几个鸟他的。   这些人原本就是华雷斯的地头蛇,在鳄鱼帮壮大的时候主动或者被动地投入蒂亚戈门下。   蒂亚戈在的时候,还能用利益和权威压这帮人一头。   现在他死了。   这帮人没有立刻带着原有的人跑路,或者当场反水,已经是给了他二当家天大的面子了。   “老大死了,你连尸首都弄不到,还在古铁雷斯那老东西那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闭门羹,你哪来的脸喊我们来开追悼会?”   率先发难的是六当家,俗称老六,是个长满了胸毛的汉子,他俯身向前伏在桌子上,开始质问二当家。   “老六,你这话就过了吧。古铁雷斯是什么人,你能不知道?换成是你们,谁有着把握在他手里抢东西?”   五当家站了起来打圆场,他平日里和二当家关系很好,不想看到自己的兄弟如此狼狈。   “放你的屁!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连帮主的尸身都搞不回来的帮派,你们见过吗?”六当家双手撑着桌子,看着参会的其他人。   二当家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要我说啊,这鳄鱼帮也没什么希望了,不如大家分了地盘,带着各自的人各奔东西。”三当家抠着手指头,阴阳怪气地冒出来一句话。   “那也是把老大尸首弄回来之后的事,如果连尸首都弄不回来,以后大家还怎么在道上混?”性烈如火的老六又拍了桌子。   “这件事情我们一直在尝试,可确实比较难办。”五当家还在替二当家开脱。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四当家突然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难办?我看那就别办了!”   四当家今天带来了自己的全套人马,他准备趁机夺下鳄鱼帮的控制权。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房子大门被一脚踢开了,一个黄皮肤的人,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大门口。   “你什么人?”四当家站了起来,对着闯入者一声怒斥。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   四当家的脑门上绽放出了血花,身体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身后的小弟们刚准备掏枪还击,却发现在开枪者那个人的身后,已经有二十来号人举着连发步枪冲了进来。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捷,很快控制住了局势。   二当家不认识门口站着的这个人,但是认识这个人身边的阿比奥特。   之前,正是阿比奥特给蒂亚戈送来了加特林。   所以,他也猜出了门口那个人的身份。   “陈先生……”二当家也站了起来。   陈剑秋吹了吹柯尔特枪口还在冒着的烟:   “我的好朋友蒂亚戈现在尸骨未寒,居然有人敢在他的……”   他看了一眼那个放着十字架的空座位,斟酌了下自己的用词,“在他的灵位前大放厥词。”   陈剑秋慢慢地走过各个头领的身后。   每个坐着的头领都觉得自己的背后一阵发凉。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外面警戒的小弟们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就让眼前的这个魔王和他的手下闯了进来。   陈剑秋走到了三当家的身后,停下了。   阿比奥特冲着陈剑秋点了点头。   “刚才,好像还有一个人说要散伙,我觉得这样不好。”   陈剑秋的话带着丝丝凉意,像蛇的信子,舔舐着三当家的后颈。   三当家的手猛地向下,去拔自己腰间的枪。   然而,他身后的陈剑秋早已经扣动了扳机。   三当家的脑袋像一个球一样猛地砸向了桌面。   桌面上一滩的鲜血,溅得他座位两边的人一身。   陈剑秋将枪重新插回了自己腰间的枪套。   现场鳄鱼帮的头领们,再没有人敢动,屋子里鸦雀无声。   陈剑秋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包卷烟,从卷烟里抽出一根点燃了。   他把烟放到嘴里抽了一口,然后走到那个空座位前,把烟插在了花环上面。   他一脸惋惜的看着十字架上的那个名字,说道:   “要是你当初听我的,不要去动斯科特的弟弟,如今下场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除了二当家和几个蒂亚戈的老手下,其他人都听不懂陈剑秋在说什么。   二当家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当初如果老大不是那么冲动,自己现在应该还在新墨西哥州吃香的喝辣的呢。   “蒂亚戈的尸体,你们如果不想办法弄回来,别说我瞧不起你们,墨西哥道上的人,估计也都没一个会瞧得起你们的。”   陈剑秋冲着阿比奥特微微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给自己的话做翻译。   听完他的话,六当家坐得更直了。   “但你们在这里争论,在这里互相指责,难道能把蒂亚戈的尸首给讨论回来吗?”   陈剑秋绕着这场会议桌走了一圈。   “可,可我们没有办法和古铁雷斯相抗衡啊。”二当家犹豫了一下,虽然很没面子,不过还是说出了他的顾虑。   陈剑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你们是土匪!是华雷斯最大的帮派!古铁雷斯不是斯科特,他只不过是一个大庄园主而已!”   他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几个人搬了几个木头箱子进来。   陈剑秋一脚踢开了木头箱子的盖子。   屋子里的各个头领伸长了脖子看向了箱子,发现里面是一把把崭新的连发步枪。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陈剑秋扫了各个头领一眼,“一个发财的机会。”   “一个星期以后,是古铁雷斯女儿的婚礼,到时候他们的大本营,一定是疏于防备的,你们不但可以抢回蒂亚戈的尸体,还可以抢夺你们以前想抢,但是不敢抢的东西!”   陈剑秋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们,很富有。” ###第三百零八章 大小姐的心事   陈剑秋带着阿比奥特以及龙骧组从鳄鱼帮的大本营走了出来。   “老大,你觉得这帮人到时候回去搅局吗?”阿比奥特跟在陈剑秋的身后,问了一句。   “什么样的头领带什么样的小弟,蒂亚戈那个二当家,跟他老大是一路货色。”   陈剑秋转过头,瞥了阿比奥特一眼,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枪是这帮人的胆,你忘了上次让你卖给他的加特林了吗?”   阿比奥特深以为然。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袭红衣骑着马飞奔而来。   陈剑秋迎了上去。   他向着马上的红衣女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卡米拉握着陈剑秋的手轻盈地飞身下马,宛如一片红叶:   “两百个战士已经就位了,现在驻扎在华雷斯城外的一个山谷里。”卡米拉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说道,“霍乐迪和李四福现在带领着他们,随时都可以过来。”   陈剑秋点了点头。   两百个人不算多,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陈剑秋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从蒂亚戈身上搜出来的信,递给了阿比奥特:   “想办法,让这封信在婚礼开始前两天落到古铁雷斯的手上。”   “老大,这样会不会让两边的矛盾提前爆发?”阿比奥特看了一眼手上的信,有点犹疑地问道。   “古铁雷斯那个老狐狸不会轻易动手的,他会等自己女儿的婚礼之后再动手。”   陈剑秋看了一眼华雷斯城区的方向。   “不过该添的柴,还是要添的,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效果。”   三天后,总督府。   阿丽亚娜的心都要碎了。   还有三天就是她和普利戈家族长子里卡多大喜的日子了。   这位大少爷她曾经在舞会上见过。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长了一张四十岁的脸,是一个极其粗俗和不修边幅的墨西哥男人。   他的鼻毛在几米外都清晰可见。   华雷斯的百姓都知道这位大少爷花天酒地,而且疑似和一个吉普赛妓女长期保持着关系。   阿丽亚娜称呼他为傻子,不是没有依据的。   在那次舞会上,里卡多像一个痴汉一样对着她傻笑了一个多小时。   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的后半辈子要和这样的男人一起度过。   阿里亚娜独自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的窗户正对着后花园。   这座府邸的后花园,静谧而又美丽,种着一些在这座城市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植物。   这和外面的一片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据说是当年的西班牙总督为了让这里看起来更像自己的家乡。   他甚至专门从北城修了一条暗渠,引了格兰德河的河水来为这些植物提供水源。   为了保持这里的安静,只有园丁被允许进入后花园打理植物,而古铁雷斯自己,也很少到这里来。   “小姐,该吃饭了。”门外响起了阿丽亚娜的侍女的声音。   她的手里端着小姐的晚饭。   大小姐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想见。   她的那位母亲心疼自己的女儿,于是趁古铁雷斯不在的时候,让侍女把饭送到她的房间里。   “别忘了提醒她,吃饭前一定要祷告。”老妇人嘱咐着侍女。   “小姐?饭还是要吃的啊。”侍女没有听到来自房间里的回应,便推开了门,端着晚饭走了进来。   她看见自己的小姐目光呆滞,一双眼睛肿得跟两个大桃子似的。   “小姐,别伤心了,先吃饭吧。”侍女把晚饭轻轻地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就算嫁过去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阿丽亚娜的头终于转了过来。   她看到眼前这位从小就陪着自己的侍女,眼泪又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扑在了侍女身上,一把抱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胸口,痛哭流涕:“阿曼达,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名叫阿曼达的侍女无奈地搂着自己的小姐。   她没有比阿丽亚娜大多少,可却比她要早懂事很多,所以一直扮演着阿丽亚娜姐姐的角色,包容着她的任性和自私。   “或许,里卡多,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遭,他也有很多优点。”阿曼达找了一个角度来安慰怀里的大小姐。   阿丽亚娜泪眼婆娑地抬起了头,看着阿曼达:“比如?”   阿曼达想了一会儿。   然后,她沉默了。   她可以夸大一点,但是不能无中生有。   “哦,不!我太可怜了!”阿丽亚娜的眼泪再次决堤,哭嚎声从窗户飘了出去。   “我的爸爸不要我了!我的妈妈也不要了我!没有人在乎我了!”她在阿曼达的怀里抽泣。   “可怜的小姐,别再哭了,看到你这样,估计罗梅罗少爷心都会碎了。”阿曼达抚摸着阿丽亚娜的头发,柔声说道。   可阿丽亚娜的哭声突然停下了。   “对,我还有罗梅罗!”   她双手抓住了阿曼达的肩膀,抓得侍女双臂生疼:   “阿曼达,你提醒了我,我还有罗梅罗。”   大小姐猛然间从阿曼达的怀里站了起来。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信纸和笔,开始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阿曼达瞥了一眼抽屉,里面散落着好多封拆开的信件,从落款来看,都是罗梅罗寄给自己的大小姐的。   而阿丽亚娜,一封信都没有回给他。   大小姐很快写完了自己的信,然后把信递了阿曼达。   侍女并没有立马接过信,而是看着自己的大小姐:   “小姐,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上次你和罗梅罗少爷私奔,如果不是他哥哥,老爷怕是早就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他爱我,我也爱他,阿曼达!”阿丽亚娜直勾勾地盯着阿曼达,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阿曼达深吸了一口气。   她深知罗梅罗是一个好人,而好人,不应该被人这么对待。   她鼓起了勇气,对着自己的大小姐说道:   “小姐,你这样对罗梅罗少爷不公平。”   她摊开了双手:   “你不能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想起他!更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将各自陷于险境。”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阿丽亚娜的尖叫了起来,“我更不需要你来教我什么是爱情!”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罗梅罗?你不看看你……”阿丽亚娜恶毒的语言脱口而出。   阿曼达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双眼中写满了悲哀。   大小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失言。   她害怕自己的话被外面的人听到,于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转而向阿曼达苦苦哀求道:   “阿曼达,刚才是我的不对!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求求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把信替我送给罗梅罗好不好?”   阿丽亚娜祈求着,眼眶里还闪着泪光。   阿曼达接过了信,没有说话,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第三百零九章 为爱冲向后花园   达米安·古铁雷斯此时非常的开心。   他正和自己未来的亲家,也是华雷斯另一个大庄园主阿图罗·普列戈坐在普列戈庄园的“空中花园”上喝着梅斯卡尔酒。   他们探讨的话题,包括但不限于两个家族未来的种种合作、华雷斯城的势力划分等。   “古铁雷斯先生,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阿丽亚娜,您请放心。”   聊到兴头上,阿图罗·普列戈的老脸因为兴奋加上酒意变得通红,他信誓旦旦地向古铁雷斯表达着自己的诚恳。   古铁雷斯非常满意。   他当然知道老普列戈在想什么。   不过只要他还稳稳地坐在华雷斯执政官的位置上,古铁雷斯家族就能稳稳压上普列戈一头。   至于百年之后的事情。   自己的女儿绝非善类,就凭里卡多那脓包样,谁吃下谁还不一定呢。   老奸巨猾的执政官喝着酒,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他的目光扫过楼下,突然发现管家佩雷斯正站在院墙的角落冲着他使眼色。   “失陪一下。”古铁雷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对着老普列戈打了个招呼。   他从二楼走了下来,冲着角落的佩雷斯招了招手。   “怎么了?”古铁雷斯对着来到他身边的管家低声问道。   佩雷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靠近之后,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张信纸,递到了古铁雷斯的手上。   “在一个鳄鱼帮帮众身上发现的。”他用同样低的声音说道。   古铁雷斯打开信,匆匆地扫了过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看样子,塞尔吉奥和鳄鱼帮那帮家伙走到一起去了。”佩雷斯已经提前看过了这封信,“蒂亚戈打算绑架大小姐。”   “塞尔吉奥的弟弟之前就拐过大小姐,我猜测这事情很有可能是塞尔吉奥主使的。”   佩雷斯继续着自己的推理,不过一般情况下,他的推理以脑补为主。   “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已经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正面对上我们没有胜算,所以打算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佩雷斯盯着自己的主人。   古铁雷斯看着这封信,思考了着。   从信的字里行间来看,他更相信是蒂亚戈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脑子一热的献媚行为。   “那么,是谁杀了蒂亚戈呢?”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不重要,我的主人,可能是鳄鱼帮自己在内讧,听说几天前,在一次会议上,他们内部发生了火并,头领死了好几个。”佩雷斯结合了最新的信息。   “我看,直接让阿尔瓦雷斯找个机会,去收拾了鳄鱼帮,顺便警告下塞尔吉奥。”   “不,过两天就是我女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华雷斯鸡犬不宁。”   古铁雷斯把信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同时对佩雷斯下达了命令。   “这两天派人看紧了大小姐,不能出半点差错,至于塞尔吉奥和鳄鱼帮那边,等婚事过了,我再收拾他们。”   随后,他便转过身去,重新踏上楼梯回到了二楼。   “古铁雷斯先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老普列戈见执政官回来了,问道。   “哦,婚礼那天可能有大人物要来,我让管家去安排了。”古铁雷斯的脸上笑容依旧。   “喝酒!喝酒!”   ……   华雷斯城中,一个少女行迹匆匆地穿过人群。   在墨西哥,在太阳猛烈的时候,女人们常常会用一种名为“rebozo”的长围巾遮住自己的头,但很少有人会遮住脸。   但这位少女想方设法用围巾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让别人认出她的身份。   这位少女穿过了几个街区,来到了乡村骑巡队的营地处。   她躲在营地大门对面的拐角,观察了下周围,在确定没有可疑的人之后,才快步走到了营地门口执勤的士兵面前。   “我找萨尔瓦多·罗梅罗。”少女的声音从围巾下面传了出来。   士兵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少女见士兵不相信他,便从腰间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请麻烦将这封信交给他。”   士兵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看了一下信封上面的字。   确实是给小少爷的。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刚才那个少女已经无影无踪。   士兵冲着营地里面喊了一声:“来个人换岗!我要送东西给小少爷!”   当他拿着信来到罗梅罗所居住的屋子里时,这个痴心人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的心上人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这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罗梅罗生无可恋地躺在那里,跟躺在一张棺材里一样。   “小少爷,有人送信给你。”士兵跨进了门,说道。   罗梅罗没有反应,还在发呆,他的大脑现在处于一种待机的状态。   士兵见状,只得继续汇报:   “额,送信的人好像是一个女孩儿,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床上那个半死的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吓了士兵一跳。   “她现在在哪?”   罗梅罗双手抓着士兵的肩摇晃着,眼神有点癫狂。   “额,她走了。”士兵很紧张,赶紧回答道。   罗梅罗眼里的火熄灭了一秒钟,随后重燃。   士兵依旧被摇晃着:   “她长什么样子?有说自己是谁吗?脸上有什么特征。”   “她遮住了脸。”   “她有多高?”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少爷发了什么颠,不过士兵不敢怠慢,赶紧向他比划了下女子的身高。   罗梅罗在房间里快速地来回踱着步,但没走几步便跳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   “是阿曼达,一定是她。”   士兵目瞪口呆。   这也能猜出来?   “信呢?信呢?快把信给我!”罗梅罗手直接伸向了士兵的口袋。   士兵怕他真的要瞎摸,赶紧将信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了他。   罗梅罗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哆哆嗦嗦地将信打开,开始读了起来。   “是她!是她!她终于给我回信了!”年轻人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阅读着信件,一会儿捧着信纸狂笑不止,一会儿又掩面流着眼泪,一会儿又颓然地坐在床沿上,叹着气。   士兵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他觉得自己的小少爷,恐怕真的是疯了。   “哦,我的阿丽亚娜,我亲爱的阿丽亚娜,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痛恨自己的无能!我好恨啊!”   罗梅罗开始疯狂地锤桌子,然后又抱着桌腿嚎啕大哭。   士兵有些犹豫,想着是上去劝两句,还是把他从桌子边上拖开,亦或者直接去报告他的哥哥,塞尔吉奥。   突然,罗梅罗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跑到了士兵的面前,直直地盯着士兵:   “绳子,绳子有没有?”   士兵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琢磨着自己的这位小少爷是不是要吊死自己。   “绳子!小臂粗的粗绳子!”罗梅罗又强调了一遍。   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肩上扛了一捆麻绳。   罗梅罗一把从他肩上抢过绳子,冲出门去,嘴里念叨着:   “阿丽亚娜需要我去救她!”   “阿丽亚娜,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   他扛着身子跑到了自己的马前,将绳子甩到了马上,随后翻身上马,向着古铁雷斯府邸的方向,扬鞭而去。   乡村骑巡队的营地,距离古铁雷斯的府邸并不远。   不一会儿,罗梅罗便来到了后花园的墙下。   后花园的土坯墙并不高,罗梅罗踩在马背上,便爬上了墙头。   他弯下腰,将那捆绳子从马背上搬到了墙上。   他骑在了墙上,身型却凝滞住了。   因为透过二楼打开的窗户,罗梅罗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而他的心上人,此时也正透过窗户看着他。   罗梅罗冲着窗户的方向挥了挥手,说着唇语:   你等着,我有绳子,我会来救你的!   而伏在窗户上的阿丽亚娜,也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正当这对鸳鸯含情脉脉地对视时,一个声音,从墙外面传了过来:   “小子,你还真敢来啊?”   罗梅罗回头一看,执政官的私人武装头目阿尔瓦雷斯,带着几个士兵,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而那几个士兵,手里举着枪,枪口,也正对着他。   罗梅罗刚准备张口说些什么,却冷不防阿尔瓦雷斯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了过来。   这石头一击砸中了年轻人的脑袋。   罗梅罗一头从墙上栽了下来。   二楼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阿尔瓦雷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鄙夷地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罗梅罗,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   “给我捆了,听候老爷发落!” ###第三百一十章 变故   “说!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   乡村骑巡队的营地大厅里,塞尔吉奥背着手,在来回趟着步,同时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属下们。   手下的那些士兵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着头。   他停在了替罗梅罗送信的那个士兵面前。   那个士兵只觉得自己身后冷汗直冒。   “说!你为什么不拦住他?”塞尔吉奥死死地盯着那个士兵。   自己的长官化身为复读机,这些士兵更是没有一个敢说话了。   “长官,小少爷当时跟着了魔一样,扛着绳子就冲出去了,大家根本没来得及拦住他。”   最终还是副队长佩德罗说话了,他知道现在只有他能说得上话。   “他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塞尔吉奥怒声斥道,“居然还给他找了一捆绳子?!”   他转向了佩德罗,大声下达了命令:   “营地里的所有人,以最快速度集合!两分钟后,我要在营地大门口看见他们全副武装!”   大厅里的士兵们冲了出去,而塞尔吉奥则转身去取挂在墙上的长枪。   他双手碰到那把长枪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   塞尔吉奥转过头,发现佩德罗并没有移动,神色有些犹豫。   他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不去准备?”   佩德罗的嘴唇一张一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长官,我觉得你太冲动了。”   他直视着塞尔吉奥的眼睛:“古铁雷斯肯定早有准备,搞不好还会有埋伏,我们的大部分人还在外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塞尔吉奥已经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的弟弟被人绑架了!你说我冲动?!”   “佩德罗,你给我听好了。”他怒视眼前这位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下属。   “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从来都当你是我兄弟!萨尔瓦多是我弟弟,也是你弟弟,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有办法保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佩德罗没有说话。   塞尔吉奥看了他一眼,便从他身边掠过,拿着枪冲出了大门。   佩德罗叹了一口气,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他们来到营地门口时,那些在营地里的骑兵们已经就位了。   一队人扬鞭奋蹄,向着古铁雷斯的府邸冲去。   然而,当他们来到那座总督府门口时,发现大门紧闭着。   府邸的周围,和往常不一样,竟然一个行人都没有。   塞尔吉奥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胯下座马的缰绳。   座马打了一个响鼻,在府邸门口踩着碎步。   “古铁雷斯!古铁雷斯!”   塞尔吉奥大声喊着执政官的名字。   一个穿白衣服的军官出现在二楼的露台上:   “哟,这不是罗梅罗队长吗?带着这么多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阿尔瓦雷斯扶着露台的栏杆,俯视着楼下的骑巡队众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少装蒜,我弟弟呢?你们把他弄哪去了?”塞尔吉奥冷着脸,厉声问道。   “这可就怪了,你弄丢了自己的弟弟,却找我来要,是什么道理?”阿尔瓦雷斯的的语调让人非常讨厌。   “我想想,他现在可能骗了哪个姑娘在边境线上。”他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那我就用枪撬开你的嘴。”塞尔吉奥取下背上的枪,瞄准了二楼的阿尔瓦雷斯。   “所有人下马,准备攻楼!”佩德罗对着身后的骑巡队成员下达了命令。   然而,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从府邸的二楼、一楼,以及周围土坯房的屋顶,突然冒出了一大堆拿着枪的士兵。   他们的枪口,统统指着骑巡队的队员们。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现在古铁雷斯的身边:“塞尔吉奥,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扣下这扳机,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们,都会死在这里。”   “就算你能逃出去,我还有一两百号人在你回去的路上等着你!”   佩德罗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来的路上两边的屋顶,也隐隐约约站着好些士兵。   如果仅仅是古铁雷斯的私人武装,根本不会有这么多人。   “长官,他说得没错。”他低声对塞尔吉奥道,“我们被包围了。”   “有人想动我们普列戈家族未来的女主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军官看了身旁的阿尔瓦雷斯一眼。   两人相视而笑,得意极了。   塞尔吉奥咬着牙。   他不是一个莽夫,脑子已经冷却了下来。   骑巡的大部分人还在城外面,古铁雷斯和普列戈家族已经联合了起来,自己还吃了埋伏。   今天不但人不可能要到,怕是自己也得交待在这。   “趁着我们家主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回你的营地里吧!”   阿尔瓦雷斯恶狠狠地说道。   他恨不得立马就下令把眼前这个人打成马蜂窝。   可古铁雷斯和老普列戈还是顾及两天后就是自己女儿和儿子的婚礼,不想城里面,尤其是自己的家门口死太多人。   所以按他们的意思,如果塞尔吉奥不先开枪,就先不要动手。   反正两个家族联合,骑巡队也翻不起什么浪。   一切等婚事结束再说。   塞尔吉奥放下了枪,一言不发,调转马头,向来的方向撤去。   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在回到营地之后,塞尔吉奥直接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营房里。   “佩德罗,城外面所有的人集合需要多久?”他从桌子里抽出华雷斯城的地图,头也不抬,问道。   “额,三天。”佩德罗回答道。   “我给你一天半的时间,所有人必须在那两个家族的婚礼开始前回到城里。”   塞尔吉奥找到了教堂的位置,开始研究起周边的地形。   “陈答应的武器和弹药到了吗?”他接着问道。   “前两天就送过来了,不过只有一半。他说下一批晚点才到。”   “那够了。”   佩德罗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长官要做什么,他还是尽了一个副队长应有的义务:   “长官,那两个家族已经联合了,他们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两倍,小少爷还在他们手里,我们没有胜算。”   “我们原定的计划,应该拿着那个中国老板的钱和枪再壮大一些势力。”   他苦口婆心的劝着。   他觉得可以有其他的办法去救罗梅罗。   然而塞尔吉奥并没有搭理他,只是在继续研究着地图,安排婚礼那天的突袭计划。   佩德罗见此,只得转过身,离开了营房。   他心事重重地骑上了马,准备出发,去集结那些还在城外的骑巡队员。   然而,他看见陈剑秋和卡米拉正站在营地对面街道的拐角口。   他们站在自己的马边上,冲着自己招手。   佩德罗想了一下,还是下了马,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陈剑秋问道,卡米拉替他翻译,“我们刚才看见了,塞尔吉奥一定让你去集结部队。”   佩德罗先是一愣。   他惊于眼前这位中国商人判断的准确。   但随后,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将追随着他,和他共同战斗!”   “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是塞尔吉奥的父亲把我从死人堆里捡了出来,他的父亲死后,我就一直跟着塞尔吉奥。”   “我是半个罗梅罗家族的人,会一直追随着塞尔吉奥。”   “如果塞尔吉奥死了呢?”陈剑秋的问题很尖锐,卡米拉停顿了下,紫罗兰的眼眸看着陈剑秋。   陈剑秋点了点头,卡米拉还是翻译了。   佩德罗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会先于他而死!”   陈剑秋摇了摇头:“罗梅罗家族不能绝后!这不是你的主人想看到的。”   说完这些,他便和卡米拉转身就走,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只留下佩德罗一个人在那里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陈剑秋和卡米拉骑着马出了巷口。   其实阿丽亚娜和罗梅罗这对的所作所为,吓了陈剑秋一跳。   所以,当他听说塞尔吉奥带着人马去古铁雷斯府邸救人的时候,赶紧带着卡米拉、阿比奥特和龙骧组赶了过来。   如果两边提早打起来,他就得考虑是冒险去救塞尔吉奥还是改变计划了。   那样的话,风险就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所以,在远远看到塞尔吉奥安然无恙地回来之后,陈剑秋松了一口气。   他让阿比奥特先带着龙骧组回去了,自己和卡米拉来到了巡骑队大营的门口。   “如果你是古铁雷斯,刚才会怎么做?”卡米拉看向了陈剑秋,问道。   “我会毫不犹豫的让阿尔瓦雷斯发动伏击,一个活人都不会留,然后再用罗梅罗少爷去诱杀剩下的骑巡队队员,哪怕大后天就是我女儿的婚礼。”   “那如果你是塞尔吉奥呢?”   陈剑秋想了一下,回答道:“或许,我也会像他一样,冲进去救我的弟弟。”   两人骑着马,向着城外山谷的方向而去。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鳄鱼帮的大本营里。   二当家正带着鳄鱼帮众们分发着新武器,他们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那就是:集合,冲,抢,放火。   这些人准备在大后天那个两大家族的大喜的日子里,给两位新人和他们的家族,送上一份“新婚贺礼”。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火贺新婚   墨西哥边境,华雷斯城,中央教堂广场,阳光明媚。   今天是华雷斯当权者古铁雷斯家族的大小姐和另一个大庄园主普利戈家族长子成婚的大好日子。   和往日不同,广场上出现了好几个华丽的遮阳棚。   遮阳棚的下面,摆放着一张张木制的餐桌,而餐桌上面,则摆满了各种各样昂贵的水果和墨西哥美食。   有几个乐手站在桌子的旁边,他们有的抱着吉他,有的手持着小号,还有一位手里拿着一小提琴。   侍者和仆人在他们的身边经过,一脸喜气洋洋。   一条精致的红毯从教堂大门口铺了出来,一直延伸到广场的尽头。   几个侍女和男孩手里拿着花篮,站在红毯的两边,随时准备给从大门中走出的新人身上撒花。   不相干的人,比如华雷斯的平民们,早已经被清出了广场。   就算是这样,围观的人群也非常拥挤。   但这些人能做的,只有待在广场外,伸长了脖子围观,沾沾喜气,或者是见见世面。   而在他们身前的,是把广场围了一圈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古铁雷斯家族或普利戈家族的私人武装。   他们早就把广场周边检查的干干净净。   爬到广场周围的楼上观礼是不被允许的,周边所有的制高点,都站上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来回地巡逻,注视着广场周围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阿尔瓦雷斯站在教堂正对面一栋三层房子的楼顶。   这里是除了教堂以外,整个广场周边最高的地方。   骄阳正盛。   他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阿尔瓦雷斯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这两天,他一直盯着乡村骑巡队那边。   塞尔吉奥集结部队的消息,在他这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直到一个小时前,骑巡队的营地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连营地外的哨兵都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阿尔瓦雷斯一点也不担心。   他早已在营地的周围埋伏了大量的士兵,甚至还有加特林机枪。   只要骑巡队的人敢出门,先留下几十具尸体在门口的街道上再说。   “别看了,你应该再也见不到你的哥哥了。”阿尔瓦雷斯转过头,对身后被绑着的罗梅罗说道。   “不如,我们还是一起看看你的心上人是怎么嫁给另一个男人的吧。”他狭促地笑道,然后让人把罗梅罗推到了自己的身边。   阿尔瓦雷斯看向了教堂的大门。   大门终于开了。   一对新人,已经接受完了神父的祝福,从教堂里面走了出来。   里卡多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   但军装的尺寸显然有点小,有点拢不住他圆滚滚的小腹。   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影响这位新郎官的好心情。   他一只手挽着新娘,另一只手向着周围的人群挥舞着,咧着一张大嘴,笑得异常奔放。   和他相比,新娘显然就没有那么开心了。   她穿着镶着镂空花朵的洁白婚纱,却始终板着一张脸,甚至连假笑都没有。   “阿丽亚娜!阿丽亚娜!笑一笑,笑一笑。”   她的母亲在她身边,不断小声提醒着她。   不过幸好古铁雷斯和老普列戈两人忙着互相交谈,并没有注意到新娘的表情。   否则的话,阿丽亚娜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就得给他们先添个堵。   新人踏上了红毯。   乐队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奏起了欢快的乐曲,而花童们,也开始对着这对新人撒花。   阿丽亚娜被从天而降的花朵搞得心烦意乱,她举起手,想拨开那些花朵,可一抬头,却看到了对面楼顶上被捆着的罗梅罗。   她一脸漠然。   “你看,她根本不爱你。”阿尔瓦雷斯疯狂地刺激着身边的年轻人。   罗梅罗很绝望。   “你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能被我一砖头从墙上砸下来的垃圾!”   阿尔瓦雷斯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乐此不疲。   然而,一个士兵匆匆地从一楼爬了上来,贴到他耳边说了句话。   阿尔瓦雷斯脸色剧变。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士兵:   “你说什么?老爷的府邸被攻击了?!”   士兵哭丧着个脸:“千真万确,据说一大群人,搞不好现在他们现在正在那边放火!”   阿尔瓦雷斯看向了府邸的方向,发现果真有一道浓烟正从那里升了起来。   难怪塞尔吉奥那边一直按兵不动,原来骑巡队的人早就不在营地里面了。   “你妈妈的,他弟弟又不在府邸里,去那里做什么?”阿尔瓦雷斯诅咒着,破口大骂。   为了保证婚礼现场的安全,他并没有在府邸那里安排多少保卫人员。   如果被古铁雷斯知道房子被烧了,那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广场这边的士兵,也是万万不能撤走的。   “我们在那附近还有其他兵力吗?”阿尔瓦雷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着身后的士兵吼道。   “额,长官,你忘了?我们在骑巡队营地附近还有接近一百号埋伏的人。那里离老爷的府邸只有几个街区。”他身后的士兵说道。   “快,快马让他们回去救!”阿尔瓦雷斯仿佛抓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急切地说道。   其实,那些在营地周围埋伏的士兵们,根本就不用自己的这位长官吩咐。   带领他们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名叫伊查格雷。   他离古铁雷斯府邸的距离很近,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老窝被袭击,守株待兔便没了太大的意义。   伊查格雷立刻带着所有的士兵从营地的周围撤出,直奔府邸而去。   很快,他们便与已经攻入府邸里的入侵者交上了火。   “头,我看对面的衣服,好像不太像骑巡队啊!”   伊查格雷的副官蹲在院子的大门口,一边向屋子的方向放枪,一边对自己的长官说道。   “管他是不是,房子都被人烧了,先宰了这帮人再说。”伊查格雷带领着士兵准备攻楼。   烧古铁雷斯房子的,确实不是骑巡队。   是鳄鱼帮。   他们兵分三路,一路由二当家带着,去袭击普列戈家的庄园;另一队由五当家带领,前来掏古铁雷斯的老窝;剩下的,由六当家带着,去扫荡他们在城外的田产。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古铁雷斯的府邸处确实没有什么抵抗。   在击毙了七八个守家的士兵之后,五当家大手一挥,便带着众人冲了进去。   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对屋子里的东西进行掠夺。   在拿走了能拿得动的东西之后,五当家决定放一把火,以告慰自己前帮主蒂亚戈的在天之灵。   顺带着泄泄愤,抒发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后,刚准备跑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一百来号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开始有点后悔下令放火烧房子了。   一来没了投降的可能,二来唯一可以依仗的掩体现在反倒成了威胁。   别人是背水一战,现在他和鳄鱼帮的帮众们,是背火一战了。   五当家,决定和这一百个古铁雷斯的私人武装死磕,至少打开一个缺口,然后能跑几个是几个。   一时间,枪声,惨叫声,火烧木头的噼啪声,猎猎风声混杂在一起,在古铁雷斯府邸的上空回响。   两边激战正酣。   而骑巡队的营地里,塞尔吉奥带着骑巡队的骑兵们,破门而出,直奔广场而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广场的真正制高点   阿尔瓦雷斯派出去的人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了从伊查格雷那里赶来的通讯兵。   在得知袭击府邸的人已经被包围之后,阿尔瓦雷斯紧张的情绪才稍显缓和。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楼下的广场上,但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思考着等下如何替自己开脱。   阿尔瓦雷斯一边祈祷着府邸的火尽量能少烧上一点,一边希望下面的婚礼能够尽快结束,自己好能抽调出人手去支援。   站在广场外面围观的平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阿尔瓦雷斯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觉得有点异样。   “拉莫斯,那几个印第安人看起来怎么这么奇怪?”他指着人群里面几个穿着麻布衣服,带着帽子的人,问身后的副官。   这些人混在人群里,似乎是路过的,正穿过人群,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哦,那几个人啊,他们不是印第安人,是来自中国的商人。”拉莫斯回答道。   作为阿尔瓦雷斯负责情报的副官,他在几天前就在城里碰到过这些中国人,他们大多不爱说话,不过领头的一个人倒是很健谈。   “好像是他们在边境线上救了大小姐,放心吧,他们人数不多。”拉莫斯说道。   阿尔瓦雷斯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   婚礼已经进行到了高潮,参加婚礼的人,开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抱着吉他的乐手,正开心地弹奏着。和那些起舞的人一样,他也陶醉在了自己的音乐之中。   突然间,他从自己的音乐中,听到了一丝不太和谐的东西。   好像是枪声。   乐手看向了自己同伴,发现他们也有着同样的困惑。   他又看了一眼四周。   广场上显然不止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   外围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而广场内圈那些参加婚礼的达官显贵们,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去问下阿尔瓦雷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铁雷斯正和老普列戈站在一起,拿着酒杯,低声对身边的侍从说道。   他看向了屋顶,发现自己的卫兵队长正在和身后的副官在紧张地交流着什么。   不一会儿,侍从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他的身后跟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侍从看了古铁雷斯身边的老普列戈一眼,欲言又止。   “直接说,我们是一家人。”古铁雷斯说道。   “有一大队骑兵,正向着广场的方向杀过来。”侍从紧张地报告道,“阿尔瓦雷斯队长希望您能暂且避一避。”   “不会真的是塞尔吉奥那个家伙吧?!”老普列戈跺着脚叫苦,立刻让人通知自己的儿子和家眷准备跑路。   可他转过头,却发现执政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老普列戈有点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们先走吧。”古铁雷斯面无表情地说道,“安全要紧。”   “那,达米安,你保重。”老普列戈如蒙大赦,扭头就跑。   他带着自己的家眷,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从教堂后面离开了广场。   新郎跑了,这婚礼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宾客们站在广场中央,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他们很快心安了下来。   因为古铁雷斯还站在教堂门口。   古铁雷斯看着普列戈家族离去的背影,转身对管家吩咐道:“让夫人和小姐和我一起退到教堂里。”   他深知,教堂周围部署了古铁雷斯家和普列戈家的重兵。   塞尔吉奥光凭自己的骑巡队,是根本打不进来的。   所以,待在广场里,反而更安全;冒然撤离,万一走漏了消息,半路上被截到,那才是九死一生。   普列戈家?   全家老小被一锅端了更好,正好省却了自己的麻烦。   “告诉阿尔瓦雷斯,我就在教堂里,哪也不去。”   古铁雷斯脸色铁青地对着侍从说道。   “如果他带着两大家族的兵力都收拾不了塞尔吉奥的话,那自己先把自己埋了吧。”   而与此同时,在教堂大门对面的楼顶上,他的那位下属显然不像他的主人那么信心满满。   阿尔瓦雷斯眺望着枪声响起的地方。   那里是自己部署在离中心广场几条街位置的外围警戒,此时已经和塞尔吉奥交上了火。   他怎么也想不通。   塞尔吉奥明明去袭击古铁雷斯的府邸了,怎么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能府邸那边是佯攻,广场这里才是主攻方向。”副官拉莫斯分析道,“我们这边只要拖住就行。”   “府邸那边一百多号人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战斗,到时候回援过来,塞尔吉奥和他的骑巡队吃不了兜着走。”   阿尔瓦雷斯觉得自己的副官分析的很有道理。   照理说,无论是兵力,还是地形,都是自己占优,自己手上还有个人质。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怎么还是有点慌呢?   塞尔吉奥早已发现了埋伏在营地外围的人。   他原准备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直接冲出重围,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埋伏的士兵突然间撤走了。   塞尔吉奥大喜过望,带着骑兵沿着街道一路冲到中央广场的附近。   在剧院的外围,他们遇到了第一波阻击。   骑巡队并不恋战,而是连冲带打,很快将剧院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   他们甚至连打扫战场的人员都没留,直接继续向广场杀去。   如果说刚才的枪声还是隐隐约约能听见的话,现在广场上的人们,已经能清晰的看见两个街区外扬起的尘土了。   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广场,围观的平民也好,参加婚礼的宾客也好,纷纷四散而逃。   阿尔瓦雷斯站在了楼上,扫了一眼自己的兵力布置,顿时非常安心。   教堂的周围,广场周边的楼顶,密密麻麻地遍布着古铁雷斯家族和普列戈家族的士兵。   塞尔吉奥只要赶来,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把身边的面无血色的罗梅罗推到了楼顶边上。   罗梅罗的一只脚已经悬在了空中。   “嘿嘿,小伙子,你听见马蹄声了吗?那是你哥哥,就在两百米外,不过遗憾,他救不了你。”   阿尔瓦雷斯把罗梅罗的上半身推出了屋顶之外,疯狂地刺激着这个年轻人。   “他冲进来的一瞬间,我就会把你丢下去,你会有两秒钟看到你哥哥的脸,然后,就……嘭!像一个袋子一样摔在地上,脑浆飞溅~~哈哈哈。”   阿尔瓦雷斯指着屋顶下的地面,狂笑着。   然后,他听见一声枪响。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部位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然后撕裂了。   剧痛传来。   阿尔瓦雷斯的双腿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从楼顶摔了下来。   而在他一旁的罗梅罗随后也失去了平衡,一脚踩空,跟着阿尔瓦雷斯的后面从楼顶落了下来。   正在这位小少爷以为自己要变成肉饼的时候。   他突然看到地面张开了一张网。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艹,你们接的时候能不能绷直点?差点直接摔死。”李四福冲着身边几个龙骧组的成员埋怨道。   “我看着呢,没碰到地。”一个龙骧组成员观察了一下他们接到的人,很肯定地说道,“只是吓晕了。”   他们带着网穿过人群,刚到那栋楼下,就看见楼顶上有人掉了下来。   网张开的时候,那人已经掉了到了地上。   他们没接着。   就在李四福以为任务失败了的时候,紧接着,又有人掉了下来,落入了网里。   他们赶紧用网把那人裹了起来,趁乱沿着墙抬出了广场。   所以,当阿尔瓦雷斯的副官和士兵们从后面冲上来向下看去时,只看见自己的长官趴在地上,鲜血从胸口的位置流出,浸湿了身下周围的地面。   楼上一片大乱。   士兵们都在四处寻找袭击的来源。   然而,广场周边的制高点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总不会是内鬼吧?   “就这么弄死他,会不会太早了点?塞尔吉奥的人还没冲进来呢。”卡米拉收起了枪,问一旁的陈剑秋。   “谁让他站这么高呢。”陈剑秋回答道。   他站在了圣子雕像的后面,俯瞰着下方如无头苍蝇般的古铁雷斯的士兵们。   陈剑秋和卡米拉站着的地方,这些士兵们,是注意不到的。   因为这里是整座广场真正的制高点——教堂顶。   正常情况下,对于常人来说,这里是上不去的。   然而,现在不是正常情况,陈剑秋和卡米拉,也不是什么什么常人。   “序章演完了,报幕报完了,好戏该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塞尔吉奥和他的骑巡队,出现在了街道口。   他根本不顾上那些挡在他面前四散奔走的平民,凡是只要挡在马匹前进方向上的,格杀勿论。   而那些站在楼顶的古铁雷斯的士兵们,也压根就不管街道上是不是有平民。   他们对着疾驰而过的骑巡队射击,至于射得中还是射不中,全看运气。   于是,在广场附近的街道上尖叫声和哭嚎声遍野,不断有人被流弹击中或者被骑巡队的马匹撞倒。   塞尔吉奥现在的眼里,只有教堂广场。   但就在他们冲过最后一个街口,冲进广场时,却遭到了当头一棒。   广场上的士兵,早就在那里等他们了。   他们的排布,很有层次感。   甚至可以说,很有立体感。   光是从街口到教堂,就有三道防线。   最前方的分布在广场周围,这些士兵原先是围着广场执勤的,现在他们依托着那些外围的花坛和掩体,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第二道在原先内圈,也就是举行婚礼的地方,这些士兵靠在桌子和箱子边上。   第三道就是那些围在教堂周围的了。   另外,还有那些站在广场周围制高点上的,从上往下对骑巡队进行着打击。   他们的总指挥官第一时间嗝屁了,但影响并不算大。   因为阿尔瓦雷斯本身就没有什么指挥可言。   那名普列戈家族的军官,很快代替了他的角色。   他们暂时没有时间去找是谁杀死了阿尔瓦雷斯,因为骑兵们已经冲了过来。   一排齐射。   子弹从前方和上空各个方向射了过来。   身先士卒的塞尔吉奥,首当其冲的遭到了集火。   他的马被击中了,悲鸣一声翻倒在地,把塞尔吉奥甩了出去。   骑巡队长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摸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被没有被子弹开洞,便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塞尔吉奥看到自己的副官佩德罗已经冲到了前面,正回头看他。   队长抽出自己腰间的马刀,冲着佩德罗高声喊道:“向前冲,不要停!直接杀到教堂下面!”   说罢,他便举着刀继续步行向前冲锋。   虽然第一波齐射让骑巡队倒下了十来个人和马,但从教堂到街口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   即使是人数占优,但阿尔瓦雷斯死前设置的防线,根本挡不住骑兵的冲击。   两道防线一冲就垮。   骑兵们在广场上横冲直撞,在古铁雷斯的士兵中间大肆砍杀着。   广场上一片狼藉。   遮阳棚被撞散了,桌子,包括桌子上的东西统统被打翻在地。   地面上已经躺着好些尸体,有古铁雷斯和普利戈的士兵的,也有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平民的。   从衣着来看,还有一些参加婚礼的显贵的。   没有人遣散他们,他们跑得比那些平民还要慢一点。   在这一点上,他们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平等。   塞尔吉奥终于赶上了佩德罗。   他的这位副官也从马上掉了下来。   “看到阿尔瓦雷斯那个杂种了吗?他肯定知道萨尔瓦多被关在哪了!”   佩德罗指了指不远处楼房下趴着的尸体:“在那呢。”   塞尔吉奥还想说什么。   但战场上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供他们交流。   来自屋顶上的威胁依然巨大,不断有骑兵从马匹上摔下来。   而冲到教堂下面的那些骑巡队员们,已经跟对面的士兵,肉搏在了一起。   “你带人去清楼上的这些混蛋,我去找古铁雷斯!”   塞尔吉奥说完,便继续向着教堂冲去,一边冲,一边举枪向着前方射击。   在教堂顶上,陈剑秋和卡米拉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下面的厮杀。   “看不出来,塞尔吉奥的骑巡队战斗力还可以啊。”卡米拉说道。   “古铁雷斯那帮私兵的战斗力,最多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不过,府邸那边的人应该快赶过来了,胜负还不好说。”   陈剑秋指了指远处的街道,一大队士兵正从古铁雷斯府邸的方向小跑过来。   “行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两人走到了教堂屋顶的后面,顺着侧边的天窗,翻进了教堂里面,然后顺着窗户下到了地面,离开了教堂。   教堂大门口的防线,是最后一道防线,但这里的人,其实是最多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古铁雷斯和他的家眷就在教堂里。   塞尔吉奥带着骑兵们不断向大门发起冲击。   可每次他们冲到大门边,都会被里面射出来的子弹给逼回去。   他们每杀死教堂门口的一些士兵,就会不断有士兵从教堂的门里涌出来,填补位置。   “古铁雷斯肯定在里面!罗梅罗肯定也在里面!”   塞尔吉奥看了眼周围正在不断倒下的骑巡队员们,咬着牙说道。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知道在广场的外面,还有一支队伍,如果在这里被拖住,等那支部队包回来,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换个地方,你们在这里等着佩德罗上来,我带一队人攻侧门!”   塞尔吉奥对身边的一个士兵说道。   在对着正门齐射了一波之后,趁着正门的敌人抬不起头,塞尔吉奥带着二十来个士兵绕开了视线,直奔侧门而去。   果然,这里的防守,要薄弱得多。   伴随着一阵亢奋的高喊,塞尔吉奥带着部队冲进了侧门。   而此时,古铁雷斯正躲在祭坛边上,和他四目相对。   塞尔吉奥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了圣母雕像的脚上,和古铁雷斯擦肩而过。   就算这位执政官再怎么淡定,也被这一枪吓得不轻。   而他身边的女儿,阿丽亚娜,开始凄厉地尖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古铁雷斯给了她女儿一个耳光。   “快还击!快还击!把他们打出去!”   他歇斯底里地冲着身边的士兵吼着。   人害怕到了极点,就会以一种愤怒的方式宣泄出来。   此时的执政官像极了一只受了伤的狒狒,他从身边的士兵手上夺过枪,向着侧门的方向射击。   子弹在教堂里飞舞,两边在不断地减员。   塞尔吉奥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弟弟并不在这里,如果在的话,以他对古铁雷斯的了解,早就拿出来当人质了。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他已经不打算撤回去了。   塞尔吉奥杀红了眼,他的野心,再次浮现。   古铁雷斯必须死,华雷斯将是罗梅罗家族的。   终于,执政官被击中了。   一颗子弹集中了他的小腿,这让他身体歪出了掩体,紧接着两颗不一定是射向他的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一颗从胸口穿过,一颗打中了脑袋。   这位不可一世的执政官,就这么死在了祭坛的前面,死在了圣母玛利亚的脚下。   “古铁雷斯死了!古铁雷斯死了!”塞尔吉奥高声喊道,他兴奋地忘乎所以,冲出了掩体。   然而,在子弹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在密集的弹雨中,塞尔吉奥被击倒在了地上。   骑巡队这边想把自己的首领抢回去,可显然对面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两边继续着疯狂地对射。   突然间,一个女人从圣母像后面冲了出来。   她一边跑,一边狂笑着冲着身后的圣母像挥舞着自己的头纱。   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父亲的死亡。   阿丽亚娜,她疯了。   她很快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倒在了血泊里。   而在这时候,教堂的大门,被从外面狠狠地撞开了。   没有了里面的支援,佩德罗肃清了教堂大门外的敌人,带着士兵冲了进来。   最后的那些敌人也被杀死了,一个活人都没有留。   佩德罗走到了塞尔吉奥的面前。   骑巡队队长的伤口血流不止,气息微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佩德罗蹲了下来,将耳朵贴在了塞尔吉奥的嘴边,才勉强听清:   “弟弟,找到,我弟弟……”   这些话说完,这位战士便咽了气。   佩德罗悲痛欲绝,他将塞尔吉奥的尸体搂在了怀里。   与其说怀中之人是他的上司,更不如说是他的兄长、父亲。   可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悲伤。   教堂外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   围攻府邸的那一百来号人,支援了过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摧枯拉朽   伊查格雷在付出了十来人伤亡的代价后,攻进了古铁雷斯的府邸。   五当家被一根烧断了的房梁砸成了肉饼,剩下的鳄鱼帮帮众投了降。   不过他们身上的金银财宝实在是太惹眼了。   所以伊查格雷一个活口都没有留,然后放任下属瓜分了那些东西。   反正拦也拦不住,如果到时候真的要问,就是说被鳄鱼帮的人抢走了。   至于鳄鱼帮的人在哪里。   跑了?飞了?钻地洞了?谁知道呢?   正当他们还在瓜分战利品的时候,传来了广场那边遭到袭击的消息。   于是,伊查格雷带着这些下属们开始向广场的方向回援。   等到他们到达广场的时候,发现这里宛如炼狱。   咽气的,没咽气的,重伤的,脑袋和身体分开的,伴随着呻吟和哀嚎。   教堂的大门打开着,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伊查格雷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他们在教堂里,脚步不要停,都给我冲进去!”他对着自己的下属命令道。   “我们这样冲进去,会不会对古铁雷斯阁下的安全造成威胁?”之前来传令的士兵,惴惴不安地问道。   伊查格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命令士兵冲击教堂。   然而,当第一批士兵爬完台阶,冲到门口时,一阵密集的枪声在大门里面响了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两排人像是被收割的庄家一样齐刷刷倒下了。   后面的士兵见状,不由分说,扭头就跑。   “冲啊!你们跑什么?”伊查格雷掏出了自己腰间的枪,一枪击中了一个正在往后跑的逃兵。   那个逃兵腿部中弹,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一串项链和几个银茶杯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谁在跑!这个人就是下场!”伊查格雷吼道。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他。   这些士兵们经过刚才的分赃,衣服里、兜里都装着各种金银财宝。   宝贝还没换成钱,钱还没来得及花,没事送什么死?   伊查格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退到了广场周边安全的位置。   而队列靠后面的士兵中,已经有人准备趁着他不注意溜号了。   突然,一具尸体被人从教堂的大门里扔了出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古铁雷斯已经死了!你们的主子完蛋了!没人给你们发佣金了!现在投降还来的及!”教堂里的人喊道。   伊查格雷和众人定睛一看。   虽然满脸都是血污,但还是可以辨认出,那具尸体就是古铁雷斯。   士兵们动摇了,刚才准备溜号的人已经开始付诸于行动。   但伊查格雷的脑子转得飞快。   既然古铁雷斯死了,从广场上的惨烈的情况来看,骑巡队状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那华雷斯城岂不是普列戈家族的了?   自己只要清理了教堂里的那帮人,再投靠普列戈。   作为一个平定叛乱的关键人物,到时候他将成为这座城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伊查格雷转念一想,便高举起手中的枪,对着身后那些准备跑路的士兵们喊道:“这座教堂是圣洁之地,里面的那些人玷污了圣地。”   “更重要的是,他们霸占了古铁雷斯存放在教堂里的宝贝!大家快随我杀进去!”   天主教在墨西哥的势力异常强大,信徒众多,而古铁雷斯这些受雇的私兵中,大部分也信仰天主教。   更何况,据说里面还有宝贝呢。   虽然伊查格雷的话漏洞百出,但已经见识到古铁雷斯富有的士兵们,都红了眼。   于是,对教堂又一轮的进攻,就此开始。   “队长,他们又进攻了!”一个骑巡队员一边躲在门口的长椅后面向门外射击,一边回头对佩德罗说道。   “侧门有敌人吗?”佩德罗对一个守在侧门边上的骑巡队员喊道。   那个骑巡队员并没有回答自己副队长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他没听见。   他正专心致志地瞄着门外。   骑巡队员卡着门缝向门外打了两枪,但立马侧过身来贴着墙。   侧门外传来了子弹和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有几颗子弹从门缝射了进来,擦着那个骑巡队员的肩膀飞了过去。   看来不用问了。   另一个侧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佩德罗转过头来,眼神坚毅。   塞尔吉奥死了,他就是这些骑巡队员的首领。   他看向教堂里的众人,大声喊道:   “兄弟们,我带你们冲出去,找到小少爷,护他出城!”   两边的激战再次开始了。   战斗异常惨烈,不断有人中枪倒地。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队长,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虽然骑巡队的队员们地形占优,但伊查格雷那边人数占优,眼见着大门和侧门都要失守。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下场,就会和刚才古铁雷斯一样。   佩德罗替自己的步枪和左轮手枪重新装好子弹,准备带着队员们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教堂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一支骑兵队伍,突然从街口冲进了广场。   除了队伍最前面的几个人,其他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衣服,马匹的品种和手上连发步枪的型号都是一模样。   在广场外督战的伊查格雷看到了这支队伍。   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已经中了一枪,闷倒在地。   开枪的是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短发年轻人。   他目光冷峻,在极短的时间内扣动了三次扳机,击倒了三个将枪口转向这边的士兵。   “萨尔瓦多·罗梅罗在此!”陈剑秋大声喊道。   声若洪钟,响彻广场。   “萨尔瓦多·罗梅罗在此!”阿比奥特用西班牙语跟着喊道。   他们身后的骑兵队伍一头撞进了还在攻打教堂的士兵队伍里。   这些骑兵手持着柳叶刀,在这些士兵中间疯狂砍杀,砍得这些私兵丢盔弃甲,很多人连头都来不及回,就被砍翻在地。   他们摧枯拉朽一般击垮了古铁雷斯最后的私兵。   这些私兵开始哭爹喊娘地四散而逃。   但凡跑得慢一点的,都成为了柳叶刀的刀下亡魂。   很快,广场上就看不到一个私兵的踪影了。   “收队!”陈剑秋高声喊道。   “收队!”李四福大声重复着陈剑秋的命令。   冲出去的骑兵很快放弃了对那些私兵的追逐,而是重新回到了广场上。   “打扫战场,收拢战利品,后续统一分配。”陈剑秋指了指教堂门口散落了一地的财物和那些枪支,“如有私吞的,逐出罗斯威尔!”   “得令!”   骑兵们的回应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陈剑秋自己则翻身下马,和卡米拉他们几个向着教堂走去。   “练得不错。”他一边踏着台阶,一边对一旁的李四福说道。   李四福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主要是牛三叔和大年叔他们在带,这才练了半年多。”   陈剑秋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在广场上打扫战场的战士们。   来美国的华人,主要是两广和东南沿海的,能在里面找到两百个会骑马的,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罗斯威尔最不缺的就是练骑马的地方,而他陈剑秋正好也不缺马。   张大年他们又都带过兵,这才弄出了这么支骑兵队伍来。   这是这支队伍成立以来的第一战,看来对付这些私兵和土匪,还是足够了。   他们靠近了教堂的大门。   铁质的大门已经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门口还堆着几具尸体。   “罗梅罗少爷,快到前面来,我不想被打成筛子。”陈剑秋对着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   罗梅罗被救了之后,很快醒了。   当他看到周围的李四福几人时,整个人是懵的。   李四福他们也不懂西班牙语,只能和眼前的这位少爷大眼瞪小眼。   不过陈剑秋和卡米拉很快从教堂的方向赶了过来。   然后他们等到了从城外杀奔而来的霍利迪他们和那两百号骑兵。   罗梅罗走进了教堂的大门,看见了佩德罗和那些士兵们。   他也看见了塞尔吉奥和阿丽亚娜的尸体。   “哦!不!阿丽亚娜!哥哥!”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平定华雷斯   塞尔吉奥的尸体,已经和阿丽亚娜的尸体并排摆放在了一起。   年轻人一把扑到了他们身边,痛哭流涕。   陈剑秋走到了旁边,对着尸体鞠躬行了个礼。   “他是罗梅罗家族的骄傲,一个敢于向两大家族挑战的勇士。”陈剑秋说道。   佩德罗本想说一句感谢,可当他看见陈剑秋身后的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一个商人,怎么可能会带这么多士兵,就算是商队的武装护卫,也不可能啊。   而这些士兵的手指头,搁在枪身上,从未远离扳机。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战士,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但是罗梅罗还在哭泣。   “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会儿。”陈剑秋的目光从塞尔吉奥的遗体上挪开,转向了佩德罗,“你跟着我来一下吧。”   佩德罗没有办法,只得跟在陈剑秋的后面,穿过那些伤兵,来到了圣母像的后面。   而拉比奥特作为翻译,和他们一起。   “你们想怎么样?”佩德罗急切的问道。   “之前,你怎么跟我说来着?”陈剑秋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着满是弹坑圣母像。   “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会带着小少爷远走高飞,永不返回华雷斯城。”佩雷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但不会让萨尔瓦多死,还希望他能够继承罗梅罗家族,成为华雷斯新的执政官。”陈剑秋不再看向圣母像,而是和佩德罗四目相对。   佩得罗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让萨尔瓦多成为傀儡的。”   陈剑秋笑了。   “我不认为,你家少爷和你离开这座城能活多久。你应该知道,塞尔吉奥得罪了多少人。”陈剑秋说道。   “都不用我出手,光是华雷斯周围的其他势力,就不会允许他活着。”   陈剑秋看向了萨尔吉奥尸体的方向。   “另外,我估计塞尔吉奥活着,也不希望罗梅罗家族就此泯然众人,他一生都在为家族的复兴所努力。”   佩德罗沉默了。   他知道在眼前这个中国人面前,他毫无谈判的资本。   他只是一个被罗梅罗家族收养的孩子,一支成员所剩无几的乡村骑巡队的队长而已。   不久后,陈剑秋三人回到了尸体边。   “罗梅罗,现在我们要去扫清华雷斯城里剩下的敌人了,包括你的那位情敌,你不想看看他被吊死的样子吗?”   陈剑秋低头看了眼还在哭泣的罗梅罗,说道。   “你们去吧,我要和我的哥哥,还有我亲爱的阿丽亚娜待在一起。”年轻人依旧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剑秋没说话,背过了身。   看着自己少爷这副不成器的模样,佩德罗牙齿都快咬碎了:“少爷,敌人还在城中!我们的情势还很危急!”   可罗梅罗脆弱的内心好像被伤心击垮了,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来,扶少爷上马。”陈剑秋对身后的士兵漠然说道。   他的声音威严不容置辩。   两个战士走了上来,把还在地上哭泣的罗梅罗架了起来,抬向门外。   佩德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少爷被架了出去。   “我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陈剑秋对佩德罗说道,“还有一辆马车是为塞尔吉奥的尸体准备的,事情结束后,他会得到厚葬。”   佩德罗无法可想,只得跟在了陈剑秋的后面。   “出发!”   陈剑秋带着骑兵们离开了广场,杀向了普列戈家族的庄园。   老普列戈一家人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离开广场后,就直奔自己的庄园而去。   可当他走到离自己家不远的地方时,却发现自己的庄园里人头攒动,比以往要忙碌。   一群不认识的人正在从他的房子里往外搬东西。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普列戈要举家搬迁。   可他们的动作和搬家相比,就粗暴了许多。   这些人直接打碎了所有窗户的玻璃,把东西从屋子里往外扔。   “我的庄园护卫呢?啊?”老普列戈颤巍巍地站在那里向自己的庄园眺望。   当他看见自己那个心爱的古董钟,被人从二楼丢下来摔得粉碎的时候,差点没晕厥过去。   护送的人指了指庄园门口的那些尸体。   这些就是老头要找的庄园护卫。   大部分私兵和队长一起去了中央广场,只留了十来个人在庄园的附近看家。   他们被二当家带着鳄鱼帮的人全歼了。   二当家这边忙着搬东西,还没来得及放火。   他们也看见了老普列戈和他的卫队们。   两边打了一个照面,就开始交火。   这边的交火强度,要远远低于华雷斯城其他的战场。   老普列戈和他的卫队,很快就被打退了。   “老爷,再不走,里面那帮人追出来,我们就跑不掉了。”他的卫兵苦口婆心的劝他,“等广场那边结束了,我们的士兵就会过来的!”   “我的钱!”老爷子愤怒地手舞足蹈。   两个卫兵架着着老头子就往外拖,几个人抬着他往广场的方向跑。   不久后,他们的前方,也就是广场的方向,一队骑马的人迎面而来。   “是我们的人吗?”老普列戈的儿子里卡多有点跑不动了,他擦了擦自己的汗。   可卫兵队长扭头就跑:   “我们没有骑兵!”   里卡多听了,也紧随其后,甩开小短腿,跟在队长的后面。   然而,他那滚圆的肚子实在是太碍事。   平日里,他从上往下基本看不到自己的双脚。   于是他落到了最后一个。   然后他就被一枪穿胸。   骑兵们踩着他的尸体一掠而过。   “我打死了一个穿军装的,好像是普列戈的私兵军官。”阿比奥特对前面的陈剑秋说道。   “那个是老普列戈的儿子,里卡多,新郎官。”陈剑秋头也不回。   他已经看到了被几个人抬着的老普列戈。   陈剑秋举起枪,一枪穿身而过。   那几个普列戈的私兵走了两步后,才意识到自己抬的是具尸体,便扔下了老普利戈,向周边的街道四散逃去。   有一个腿脚慢的,蹲在街道边抱着头等死。   可他发现,这些骑兵直接不做停留,从他身边飞奔而过。   陈剑秋没那个时间跟这些散兵游勇磨叽,他直接率队杀到了普列戈的庄园口,开始清剿庄园里的鳄鱼帮帮众。   二当家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发财梦才做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接下来,陈剑秋带着骑兵马不停蹄,开始扫荡城里残留的鳄鱼帮帮众和两大家族的抵抗势力。   今天的华雷斯,一片混乱。   没了约束的败兵们四散而逃,成为了流寇。   很多人趁乱开始浑水摸鱼,在华雷斯城里大肆打砸抢劫。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成为了陈剑秋这支骑兵队的枪下亡魂。   很多华雷斯的人在多年后回忆起这天发生的事情时,都说他们只看见一个个穿着黑衣战士骑着马从街道上飞奔而过。   他们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席卷全城,让华雷斯的治安迅速恢复正常。   而陈剑秋每清理完一处,还会把后面马车里六神无主的罗梅罗少爷抬出来,告诉那些不明真相的居民。   这是一场家族之间的火并。   罗梅罗家族赢了,他们回来了,和骑巡队一起给华雷斯城带来新的秩序与和平。   在消灭完两大家族城外庄园中最后的鳄鱼帮帮众后,陈剑秋接收了他们所有的产业。   这两大家族所占领的土地,比陈剑秋所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他以罗梅罗的名义,将这些土地中的一部分分给了城中的其他势力,比如教会。   一部分,分给了一些农民。   不过陈剑秋知道,这些地,很快就会被其他那些势力用各种方式重新吞并。   而剩下的一大部分,则划给了罗梅罗自己。   这块地不久后,就会被一个叫陈剑秋的外国商人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买走。   教会和其他纯纯欲动的势力都没了动静,平民们也很满意。   理所当然的,罗梅罗少爷,被华雷斯的市民们“选举”为了新的执政官。   市政厅被重新启用了。   之前古铁雷斯任职时,办公也好,会见客人也好,都在他私人的府邸里。   所以这里空着很久了。   陈剑秋坐在市政厅最大的办公室里,递给了阿比奥特一封信:   “这是卡米拉以罗梅罗的名义写的,一封给奇瓦瓦州的州长,告知一下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了木制的办公桌上,把桌上的另一封信,推到了阿比奥特的面前。   陈剑秋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一封,是写给前总统迪亚斯的,他的老部下罗梅罗家族和华雷斯城,愿意向他效忠!” ###第三百一十六章 科学派的橄榄枝   几天后,华雷斯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以安葬现任执政官的亲哥哥——塞尔吉奥·罗梅罗。   陈剑秋让卡米拉先回了罗斯威尔,而自己则继续待在华雷斯城。   这里的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指望那个天天抱着阿丽亚娜遗像哭泣的罗梅罗,是不现实的。   他维持了这里的驻军。   另外,他还让飞鸟弄了一大批的煤油灯和煤油炉过来。   他把这些东西免费地发放给了华雷斯周边的市民,并且支持他们在这里购买带货。   此时墨西哥的关税相对于北边的邻居而言极低。   这样一来,罗斯威尔的煤油又多了一条销路,可以卖到墨西哥了。   同时,陈剑秋将一部分暂时无法在美国获得身份的华人从罗斯威尔迁到了这里。   这些华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土地。   陈剑秋鼓励他们写信回去,把自己的老婆都接过来。   没有家,怎么繁衍,不繁衍,怎么将族群延续下去。   他要让华雷斯代替旧金山,成为华人进入美国的中转站。   陈剑秋希望林肯郡、罗斯威尔、华雷斯三个地点在美墨边境遥相呼应,构成一个三角形的区域。   这块地方,说难听点,鸟都不拉屎。   美国人不太愿意来,整个西部还没开发完全,他们更愿意留在东部或者加利福尼亚。   新墨西哥州到三十年后,1912年,才正式加入联邦。   墨西哥人也不太想管,他们更着眼于自己的南方,如果不是皇家大道的存在,恐怕连华雷斯这个边境城市都不会存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太多的人关注。   陈剑秋原本打算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就赶回罗斯威尔,因为他收到消息,阿尔布开克到林肯郡的铁路,快要建成了。   他得回去布置下林肯郡到罗斯威尔的地段。   然而,就在陈剑秋准备回程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墨西哥人出现在了华雷斯城的市政厅。   这个人,是迪亚斯的信使。   他没有去找待在自己家里的罗梅罗,而是直奔陈剑秋的办公室而来。   这个人穿着非常“美国化”,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佩戴着领结,头戴着一定高礼帽。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言谈举止和一个美国人无异。   所以,当这个人出现在陈剑秋的办公室门口开口说话时,陈剑秋一度以为他是哪位美国的政客。   因为他的做派让陈剑秋想起了斯科特。   “陈先生,你好,我的名字叫黎曼图尔,从墨西哥城来。”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有神,说话中气十足,“我代表迪亚斯先生,前来和你聊聊。”   陈剑秋此时正坐在办公桌上处理那些搬迁而来的华人的定居事项,看见眼前这个人,便放下了手中的花名册,站了起来。   “欢迎你的到来,黎曼图尔先生。”他说道。   陈剑秋没有问眼前人是怎么得知自己的存在的,黎曼图尔也没有特地提这件事情。   很显然,迪亚斯对这个国家信息的掌控,超出了他的任何一位前任。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了。   “抽雪茄吗?黎曼图尔先生?”陈剑秋问道。   对面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剑秋转过身,从办公桌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木头盒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两根雪茄,并把其中的一根递给了黎曼图尔。   “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在美利坚有如此成就的中国商人。”黎曼图尔的接过雪茄,丝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我在美国待了很多年。”   但是他的下一句话,就显得有些刺刀见红:“只是,陈先生的志向,怕是不仅于此。”   陈剑秋取出火柴,替他把雪茄点上了:“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做‘在商言商’,意思是作为一个商人,会站在商业的立场上聊事情,不知道您和迪亚斯先生是怎么想的。”   “我很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以这种方式交流。”黎曼图尔吸了一口雪茄。   他并没有像很多墨西哥土财主一样靠在沙发里,而是将身体前倾,一只手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罗梅罗写给迪亚斯先生的信上说,他愿意效忠于总统阁下,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也愿意忠于迪亚斯先生呢?”   “我是一个商人,黎曼图尔先生。”陈剑秋说道。“我会支持他。”   黎曼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剑秋,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上,读出这句话的真假。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读出来。   “陈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加利福利亚的旧金山,有没有去过德克萨斯的奥斯汀?”黎曼图尔深吸了一口气。   “旧金山我去过,奥斯汀没有。”陈剑秋如实相告。   “那里都曾经是墨西哥的土地。”黎曼图尔说道,声音低沉,仿佛说到了痛心之处,“没有那个国土面积超过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国子民,能够有我们这种切肤之痛。”   陈剑秋没有说话。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香江。   黎曼图尔怕是忘了,此时大洋彼岸还有一个政权,和这里半斤八两。   不对,好像还不如这里。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你看看这条国境线北边的土地上,那里的铁路纵横千里,这种各样的新发明层出不穷,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黎曼图尔继续说道。   “你再看看你现在身处的这座城市,还停留在落后的腐朽之中,哪怕和仅隔着一条格兰德河的艾尔帕索,都相差甚远。”   “所以,我们需要变革!需要走资本ZY道路!我们需要铁路!需要引进资本!需要你们来我们这里兴建工厂!”黎曼图尔看向了陈剑秋,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富强起来!”   “任何一个稍有实力的美国资本家都能做到这一点。”陈剑秋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不用你们说,我也打算在这里投一些钱。”   黎曼图尔摇了摇头:   “不,不,不,陈先生,很多美国商人不明白这一点,而且,我们需要一些和我们共进退的人。”   “所以,这是你的主张还是迪亚斯先生的?”陈剑秋瞥了他一眼。   有变革想法的人很多,但如果得不到实力掌权者的支持,基本都是空中楼阁。   “我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你可以叫我们‘科学派’,而迪亚斯先生,和我们站在了一起,我现在是他的首席顾问。”   黎曼图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上面的落款和印章,正是迪亚斯。   “迪亚斯总统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和我们一起。”他说道。   “每一个愿意来墨西哥投资的商人,都将是总统和座上宾。我听说,您是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的主席?”   陈剑秋没说话,默认了这一点。   “我希望您能促成铁路公司在墨西哥的投资,相信我,你的收益将远超想象,包括但不限于补贴、土地还有矿产。”   不得不说,黎曼图尔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他能把一件出发点很简单的事情说得极富感染性。   不过陈剑秋很清楚这些允诺的含金量。   他靠着沙发背,单手托着下巴。   “黎曼图尔先生,请你放心,我会考虑继续在墨西哥投资的,我也会自始至终支持他。至于条件,我有空会和迪亚斯总统谈谈的。”   陈剑秋,他想要一个出海的港口。 ###第三百一十七章 西部地区银行经理的最佳人选   在送走了黎曼图尔之后,陈剑秋选择立马启程返回。   而这里的事物,他直接交给了和那些华人一同前来的张大年。   他给这位老头配了一个翻译。   反正其他的事情暂时不用管,先让华人们把脚落下来。   陈剑秋先去了趟阿尔布开克,召开董事会,听取了林肯郡到罗斯威尔部分铁路的施工计划;   然后坐着第一列从阿尔布开克开往林肯郡的火车,到达目的地后,替新落成的林肯郡火车站剪彩;   林肯郡的居民们欢呼雀跃。   他们明白这条铁路对这个小镇来说意味着什么。   蒸汽列车的轰鸣声,会打破西部世界的宁静,但是也会带来滚滚的财富。   如果不是他们没找到陈剑秋在哪里,肯定会把这个黄皮肤的商人高高抛起来,他们越看这个人的肤色越白。   当然,也有些人羡慕嫉妒恨,他们往往聚集在镇子的小酒馆里,腹诽陈剑秋窃取了原本属于小镇居民的财富。   他一定是一个可耻的大盗,否则的话,一个黄种人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就。   如果自己是州长或者检察官,一定会全力调查这个人;如果自己手下有几百个拿着枪的英雄豪杰,一定会让陈剑秋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些话说说就可以了,没人敢真的去找陈剑秋。   因为他们中没有人是州长,没有人是检察官,更没有人手下有几百号人。   但是陈剑秋有。   不过对于这些,陈剑秋压根就没心思关心。   剪完彩几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自己在林肯郡的大别墅里,和格兰其协会在林肯郡分会会长詹姆斯老爹会面。   讨论铁路通车后自己那些农产品的运输和买卖的问题。   在送走詹姆斯老爹之后,陈剑秋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休息。   迪伦律师已经拿着一堆文件走了进来:   “老板,办理银行的许可证,州法院已经批下来了,办公的地方装修好了,人员也都招聘好了,阿斯特替我们物色一个相当有经验的经理。”   在这个年代,美利坚的第二银行已经下线,美联储还没有出现。   各种各样的银行林立,尤其是各个州立银行,更是数不胜数。   只要你在当地稍有一些名望,同时也有一定的实力,便可以向州政府申请成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银行。   陈剑秋其实有些疲倦。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并没有翻阅迪伦律师递到他桌子上的资料:   “律师,这个银行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操办的,直接去弄吧,晚点把经理带过来给我看一下就行了。”   律师点了点头,冲着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身高和体型堪比丹尼的壮汉,走了进来。   他留着络腮胡子,一头棕色的卷发,额头上还有一道不算特别大的疤痕。   他的西装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好像随时都要爆出来。   “老板,我的名字叫格雷格·奥卡福!”男人的身影听起来非常雄浑,双眼明亮而又犀利。   陈剑秋手里玩着笔,看了一眼奥卡福,又看了一眼律师。   意思很明显。   这人真的是银行经理?自己横看竖看,都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年代的银行从业人员相差甚远。   如果说眼前这位是个牛仔、土匪或者屠夫,可能会更为贴切一点?   尤其是那手上的枪茧,怕不知道送走过多少人。   看出了陈剑秋的疑虑,律师立马走到了桌子前,从那一叠的资料中,翻出了奥卡福的简历。   陈剑秋瞄了一眼。   这货居然是花旗银行出来的!   “他曾是花旗银行道奇城分行的副经理。”律师怕陈剑秋没耐心看,补充道。   “那你认识怀亚特·厄普咯?”陈剑秋低头看着简历,询问道。   “是的,他当时是那里的警长。”奥卡福回答道。   “我听说,那个地方很混乱?”陈剑秋抬起头,把简历放到了一边。   “是的,银行被抢劫是家常便饭。”   奥卡福说得轻轻松松,仿佛那件事情和吃饭喝水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老板,有件事情我要提前和你说下,我曾经进过监狱,就是怀亚特警长逮捕的我。”   陈剑秋点了一支雪茄,挥挥手掸了掸烟,示意他继续说。   “卷入了一场枪战,我误杀了一个倒霉的路人,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去找下家。”   奥卡福不卑不亢地说道,他下巴微微抬起,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因为,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有前科的人当银行经理。   但是,他又不擅长隐瞒。   “怀亚特现在在我这。”陈剑秋随口说了一句。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了,气氛有点尴尬。   “你练块儿?”陈剑秋突然问道。   “抱歉!老板!没听懂!”奥卡福如实回答。   “我的意思,你是不是平时经常锻炼自己的身体?”陈剑秋不得不将单词一个个拆开问道。   “是的!老板!”   “会用枪吧?”   “报告老板!从学校毕业后,从事现在的职业前,我曾经在联邦陆军中服役!”奥卡福站得更直了。   他昂首挺胸,眼看着那件衬衫上面的纽扣,就要崩出来。   “你被录用了!”陈剑秋把他的简历翻了过来,塞进了垃圾桶。   他走到了奥卡福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轻松点,等你入职后就会发现,在我们这,进过牢房都不算什么事儿。”   陈剑秋丢下呆若木鸡的奥卡福,回到了自己的桌子边:   “律师,麻烦把桌子上这些资料收一下!我还急着回罗斯威尔,据说马克沁有新的东西给我看。”   太累了,这段时间都是连轴转,精力即使旺盛如他,也吃不太消。   “不用了!陈!我来了!”门外们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一会儿,卡米拉和马克沁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他们后面跟着几个人,抬着一台罩着布的机枪。   卡米拉背靠在门口,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冲着发明家微微点了点下颌:“我来的时候把他一并带来了。”   “你兄弟无烟火药研制成功了?”陈剑秋瞥了马克沁一眼。   “成功了,但是没完全成功。”马克沁想了一下,如是回答道。   陈剑秋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他微笑着看着马克沁。   马克沁见他的笑容有些瘆人,不敢再卖关子:   “陈,真的如你所说,无烟火药的威力要大了很多,膛压不足的这些问题都基本迎刃而解,而我的改装,也已经完成了,这是两台原型枪中的一台,另一台在罗斯威尔。”   马克沁颇为自豪地指了指身后用布盖着的机枪和他旁边的一小箱子弹。   “只是现在弹药有点少,稳定性有点差,勃朗宁和我兄弟正在尝试着解决稳定性和量产的问题。”   马克沁掀开了布,给陈剑秋指出和讲解着改动之处。   陈剑秋竖起了大拇指。   “你现在要不要试试?”发明家问道。   “你们试过了,就不用试了,等弹药稳定产出后,我来处理量产和销路的问题。”   不过,这机枪,他又暂时不打算再扛回罗斯威尔,放哪里好呢?   陈剑秋突然指了指了奥卡福:   “先抬进银行金库里吧,那里应该比较安全。”   众人都走了之后,陈剑秋又处理了些私人的信件和军械厂的文件。   等到这些都处理完,天色已晚。   他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等待的卡米拉。   从上次华雷斯分别开始,两人也有好久没见了。   陈剑秋伸了一个懒腰,冲着卡米拉做了一个鬼脸:   “太忙了,今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卡米拉慵懒地解开扎头发的发绳,嘴角魅然一笑:   “今晚,想睡安稳觉?未必。” ###第三百一十八章 传奇大盗杰西·詹姆斯   第二天早上,飞鸟出现在了陈剑秋林肯郡别墅的楼下。   “老大人呢?”他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了大门前。   负责执勤的一个龙骧组中年战士拦住了他,冲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没睡多久呢,一晚上都……”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个战士原先是牛三手下的一个TPJ士兵,为人老实可靠,所以现在主要负责林肯郡这间别墅的安全和维护。   “工作了一晚上吗?那太辛苦了,看样子做老大真的是不容易。”飞鸟不明所以,感叹道。   “那什么,不是,其实……”战士是个老实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自言自语,“嘿,我跟你一个没结婚的后生说什么。”   “找我有什么事?”   陈剑秋穿着睡衣,精神抖擞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战士回过头看去,目瞪口呆,眼神里充满了仰慕。   这什么体力啊!   “少,少主早!”他急忙双脚并拢,向陈剑秋行了一个礼。   陈剑秋赶紧冲着战士向下按了按手。   “小声点,还在睡呢。”他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楼上,“以后喊我剑秋就可以了,你们都是我的长辈。”   “遵命!少主!”   陈剑秋有点无奈,他向着飞鸟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老大,我想请个假。”飞鸟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说道,“一年一度狩猎的季节快要到了,林肯郡附近的布兰卡山是个狩猎的好地方,我想去放松一下。”   飞鸟所说的那座布兰卡山,就是之前陈剑秋击毙大林奇的那座山。   这个前印第安酋长之子自从跟了陈剑秋之后,就一直兢兢业业,处理着自己的份内之事。   他已经把陈剑秋当成了亲人,把罗斯威尔当成了家。   “去吧,这种事不用跟我说。”陈剑秋呵呵一笑。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陈剑秋一直待在林肯郡,除了第一天去替镇上银行的开张站了下台,其他时候都待在别墅里。   这段时间,陈剑秋享受着和卡米拉的两人世界。   飞鸟的话提醒了他。   他也打算给自己放个小假。   忙里忙外一整年,就不能休息休息吗?   第八天的早上,陈剑秋刚吃完早餐,在一楼外面的花园里看着报纸。   “时代的侠盗——杰西·詹姆斯的传奇故事?”他的注意力被报纸的一页专栏的标题所吸引。   作者是一个记者,也是一个专栏作家。   他用自己的笔,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个西部传奇盗匪的故事。   这人原先是个南军的游击队员,南北战争后就一直从事着抢劫火车和银行的工作,并且差点让阿伦·平克顿身败名裂。   他被视为新南方运动的英雄,是南派草根和民粹主义者们所崇拜的精神图腾。   杰西·詹姆斯死于今年四月,时任密苏里州长托马斯·T·克林特策反了他的一个同伙杀死了他。   陈剑秋看得津津有味。   “有传言说这个人没死。”一旁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卡米拉慵懒地说道,“我在科罗拉多州击毙过他的一个手下,不过那天雾比较大,让他跑了。”   “后来呢?”陈剑秋来了兴趣,“没有继续逮他吗?”   “后来我就追你去了,亲爱的,当时你看起来危害性更大一点。”卡米拉坐了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碗。   她鼻子凑到了茶碗的边上,嗅了嗅。   “说实话,这茶真不错。”   陈剑秋嘿嘿一笑,目光重新回到了报纸上。   两人在花园里躺了一会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陈剑秋觉得有些无聊。   他站起了身,把报纸放到了桌子上:   “我去镇上看看。”他对卡米拉说道。   陈剑秋换了一件中国商人常穿的布袍,穿了一双布鞋,拿了卡米拉的左轮枪,骑马向着镇子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林肯郡,正是狩猎的季节,很多附近的猎人们赶到镇子上来购买一些进山所需要的物资,比如说干粮和弹药。   所以,镇子上前所未有的繁忙。   很多认识陈剑秋的镇民,纷纷向这个年轻人打招呼,更有接受过他帮助的人,会向他行一个礼。   陈剑秋一一笑着回应了。   他骑着马顺着街道向前走,走着走着,便看到了自己那家银行的招牌。   三江银行。   这家银行有两个营业点,一个在罗斯威尔,那边的主要为华人服务,另一个就在林肯郡,对外。   下一个点可能开到华雷斯,接下来是阿尔布开克和圣菲。   陈剑秋将马停在了银行的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银行里的人还挺多,他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柜台前排着队。   这倒不是因为银行里有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维持秩序,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银行是谁开的。   经过小林奇、陈剑秋以及克鲁克的骑兵几轮洗礼之后,林肯郡周围的治安相较以前是一个天一个地。   至少,没有成气候的帮派存在了,亦或者,最大的帮派现在就在不远的罗斯威尔。   也有可能是因为背着手站在一旁,梳着大背头的络腮胡子奥卡福。   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排队的人群,目光锐利,犹如一只老鹰。   人高马大的他,看起来倒挺像个保安。   “开户的请到左边一号柜台,办理其他业务的请到右边的二号柜台。”一个白头发的出纳指挥着营业厅里的顾客。   出纳和奥卡福,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陈剑秋。   陈剑秋示意出纳继续工作,自己则直接走向了奥卡福:   “走,带我逛逛呢。”他走到奥卡福身边,冲着他努了努嘴。   银行并不大,除了外面对外的营业大厅以外,进去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奥卡福自己的办公室,在走廊的一头。   而走廊的另一头,是一个硕大而看起来很厚重的铁门,门锁也是密码锁。   “那间屋子就是金库了,里面是保险箱,还有,额,还有那一挺马克沁机枪。”   奥卡福指向了那道大门。   “走,我们去看看。”陈剑秋对奥卡福的办公室没有丝毫兴趣。   他从水底打捞出来的黄金,大部分放在了罗斯威尔的那个金库,也有很少一部分运到了这里作为备用金。   奥卡福走回了办公室,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密码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插进了金库大门的锁孔里,然后开始拨动锁上的密码盘。   “咔”。   门开了,陈剑秋和奥卡福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然而此时,有七八个骑着马的牛仔,慢慢停在了三江银行的大门口。   他们下了马,开始观察银行周围的情况。   为首的一个穿着黄色牛仔衣的人,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帽檐下的那张脸,和陈剑秋早上在报纸专栏中看到的那个人的照片,一模一样。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古典派的抢劫方式   在美利坚伟大的劫匪先驱赫尔曼·拉姆出现之前,银行抢劫技术仍处于古典时代。   全副武装的牛仔们,只要一窝蜂地冲进银行,威胁银行店员打开金库,然后把柜台和金库里的钱搜刮一空,再逃之夭夭,就可以了。   这种行为,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但得益于当时西部的警力的薄弱,这种抢劫方式,简单,但是有效。   而杰西·詹姆斯之所以成为很多西部犯罪分子们的精神图腾,是因为他不仅是因为缺钱花了才抢银行。   他对外宣称,自己的每一次抢劫,都含有一定的政治目的,要么是惩罚那些腐败的官员,要么是挑战那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   不过真正的目的,只有杰西·詹姆斯自己知道。   他单纯就是为了抢而抢,这种感觉,让他熟悉。   所以,在被传死亡之后,这位传奇劫匪并没有借此销声匿迹的打算,而是逃到了美墨边境,准备策划新的抢劫。   生命不息,抢劫不止。   “这个就是那个中国人开的银行?”杰西·詹姆斯抬头看了一眼牌子,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Three Rivers Bank”   “什么破名字!”传奇劫匪嘟囔了一句。   “应该是的,一个叫达奇·范德林德的年轻人告诉我的。”旁边的一个瘦子说道。   “就是那个在酒馆里卖小本子的骗子?”杰西不以为然。   瘦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说他也是个‘自由派人士’,非常崇拜你,我觉得你当时可以表露身份,拉他入伙。”   “我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杰西摇了摇头。   在确定这条街道上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杰西对最后面一个壮汉做了另一个手势,示意他留在外面。   然后他拉上了脖子里的黑色三角巾罩住口鼻,带着剩下的人推开门,迅速地提着枪冲进了银行。   “银行抢劫!都给我靠边站!”   几个人从大门外冲了进来,他们举起了手里的枪,轻车熟路地控制银行大厅里的人。   那些正在办理业务的镇民们,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只是按着他们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这些事情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这个时候,谁乱动,肯定第一个倒霉。   劫匪们很熟练的打开了柜台的柜子和下面的箱子。   “没有多少钱!现金根本没多少!”瘦子冲着杰西·詹姆斯喊道。   “谁是出纳?”杰西大声吼道。   银行的职员们都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面面相觑。   “谁?”杰西拿着手里的短枪顶住了一个职员的脑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已经移到了扳机上。   从业这么多年,他最重要的经验,就是速战速决。   职员用眼角扫到了杰西的动作,非常慌,急忙指了指那个白头发的老头。   于是,那个职员被一脚踢到了墙角,被另一个匪帮成员按着脑袋。   而杰西自己,则揪住了出纳的衣领:   “快,替我打开金库,我发誓我不会说第二遍。”   出纳的魂都快吓没了。   “我,我没有金库的钥匙。”   杰西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猎刀,抵住了老头的脖子。   “我真的没有,经理,经理有,他和老,老板在金库里。”老头哆哆嗦嗦地说道。   杰西狠狠地给了老头的脑袋一下子。   老头两眼一黑,瘫软在了地上,血从额头上流了出来。   “你、你、你、你,还有你,去金库看看。”杰西点了瘦子还有其他的几个人,下达了命令。   瘦子一点头,提起了麻布口袋,带着人向里面的走廊走去。   他们发现,金库的大门是打开的。   而此时的金库里,陈剑秋已经检查完了所有保险柜里的黄金,正无聊地摆弄着那台马克沁。   这台马克沁,被放在了墙边上,和金库大门平行。   “你当兵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玩意儿?”陈剑秋问奥卡福。   奥卡福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只见过手摇的那种,多管子的,叫什么,唉,我忘了。”   “这货可比那玩意儿厉害多了。”在银行经理的面前,陈剑秋似乎一点也不避讳。   他一边拍着枪管,一边向奥卡福介绍这挺机枪。   突然,两人的话戛然而止。   他们都听到了前面大厅里的动静。   “大厅里出事了。”奥卡福神色凝重地对陈剑秋说道,他准备冲出去查看。   陈剑秋拉住了他。   “我的枪在办公室里。”奥卡福神色急切,“相信我,老板,处理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急什么?他们会进来的。”陈剑秋从腰间掏出那把左轮手枪,递给了奥卡福,不慌不忙地说道。   “可老板,你把枪给我了,你用什么?”奥卡福想把手枪还给陈剑秋,“你的安全比我要重要!”   “我把枪给你是因为嫌这玩意儿硌着腰。”陈剑秋拍了拍眼前的马克沁,“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我用这个!”   “别杵在那了,快来帮我装子弹。你当我副射手。”他对奥卡福说道。   “可您刚才不是说这玩意儿是水冷的吗?可这是样品,为了保存,冷却管里也没有装水啊。”奥卡福一边把子弹带往枪上装,一边满是疑惑的问道。   “对面又没几个人,你能打多久?再说了,我一路赶过来,还没有解决内急。”陈剑秋拧开了枪管上面的进水孔。   他站了起来,解开了裤腰带。   “你有没有?有也支援点,聊胜于无,应该刚够没过枪管。”陈剑秋瞄准了那个进水孔。   奥卡福只能叹为观止。   重机枪很快就绪了,枪口指向了金库的大门,陈剑秋的手放到了枪把上。   “对了,等会儿你离那个出气孔远一点,一来嘛,容易被蒸汽烫伤,二来嘛,味儿确实不太好闻。”   陈剑秋对一旁的奥卡福进行了友情提醒。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   瘦子和其他四个人看见金库大门敞开,已经迫不及待得向着大门冲去。   只要控制住里面的经理和老板,这金库里的东西,他们随便拿。   可当他们五个人全部冲进金库的时候,却看见侧面两个人蹲在一个装着圆筒形枪管的铁架子面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转角遇到了爱。   几乎是一瞬间,陈剑秋扣动了扳机,子弹如雨点一样倾泻了出去。   使用了无烟火药填装的子弹,这挺机枪的射速和威力远远超过了当时世界上任何一种枪支。   在短短的十几秒内,有一百多发子弹落在了金库入口这片狭小的地方。   那五个冲进门来的人,被打成了烂肉。   而他们身后的墙体,也被打得稀烂,打出了一个大洞,不过好在这堵墙后面没有对着街道,并没有行人遭殃。   “上帝啊!”奥卡福目瞪口呆。   “嗯,效果不错。”陈剑秋站起了身,“晚点找人用铲子把地上清理下,然后墙再修补下。”   “行了,我们该出去看看外面的朋友了。”他拍了下银行经理。   奥卡福如梦初醒。   他拿着左轮手枪,跨过门口的烂肉,冲出了金库大门。   可他只看见捂着流血脑袋,战巍巍站着的出纳和还在摇晃的大门门扇。   在外面等待的杰西·詹姆斯早就在大厅里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作为一名曾经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枪支能制造出来的动静。   传奇劫匪二话没说,拿起之前柜台里的钱撞开大门夺路而逃。   在门外放风的那个匪帮成员还在东张西望,却看见自己的头领不要命地爬上了自己的马。   而他的身后跟着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快跑!”   杰西没有再对自己的成员说多余的话,率先冲了出去。   然而此时正是狩猎季,镇子里,全是拿着枪的猎人。   他们中有一些,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在外面放风的匪徒,觉得这个人行迹异常可疑。   所以,当银行中马克沁的轰鸣声响起,杰西·詹姆斯和另一个幸存的匪徒冲出大门时,他们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该死的混蛋!居然敢抢我们的钱!”   林肯郡的居民和猎人们都愤怒了。   他们把钱存在银行里,不是让你们这帮匪徒来抢的!   于是,在三个匪徒所经过的街道上,各种型号枪支的声音响了起来。   最终,除了杰西·詹姆斯带着伤逃出了林肯郡外,其他两人,都死在了林肯郡的大街上。 ###第三百二十章 平克顿能干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干?   林肯郡发生了久违的抢劫案,闲得蛋疼的派勒警长和迈尔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陈先生,恕我直言,你没必要……额,没必要搞这么大动静吧?”派勒捂着鼻子看了一眼猩红的地面和支离破碎的墙面。   一个华工正在拿铲子铲地上的碎肉块,而墙面上则破了一个大洞。   不知为何,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陈剑秋有些不以为然:“派勒警长,七八个劫匪冲进了我的银行里,差点把我弄死在这里,我还个手,不过分吧?”   派勒是一个讲究程序正义的执法官。   公民使用武力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只要没有无辜的人伤亡,确实不是问题。   可正常情况下,那些被击毙的歹徒是会留全尸的,自己也好确认身份。   这个案子要求这些,好像有点奢侈。   派勒走到了那挺被布盖着的马克沁机枪旁边,询问道:   “是用这玩意儿吗?介不介意我打开看看?”   “你看呗。”陈剑秋一点也不介意。   派勒掀开了那块布的一个角。   里面是黑乎乎的一坨,看上去像是机炮,但是和加特林又不一样。   “需不需要拿到法院去做证物?”陈剑秋活动了下自己的胳膊,刚才的机枪后坐力还是很明显的,“我可以找人抬过去。”   “不用了。”派勒又看了看那些烂肉,“应该不会有人起诉你们,目击证人也很多。”   这时候,奥卡福陪着迈尔斯从金库外面走了进来。   “唯一逃走的那个匪徒一共拿走了一百九十八美金四十四美分。”迈尔斯向派勒汇报到。   “街上的那两具尸体我看过了,有个我认识,老熟人了,福特,杰西·詹姆斯的手下。”奥卡福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那个不大的伤疤,“这就是他留给我留下的。”   “那跑走的那个人有可能是杰西·詹姆斯咯。”   派勒掏出了一本本子和一支笔,用笔在本子上记了一下。   他合上了本子,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陈先生,被抢走的钱虽然不多,不过如果你真的要索回的话,我建议你对他进行悬赏。”   陈剑秋觉得这有点黑色幽默。   悬赏?自己手下光是警长就有两个,赏金猎人有三个,还个顶个是业内的王牌,还需要在林肯郡贴告示?   “我知道你很有实力,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这些交给专业做这些事的人。”   派勒和陈剑秋一起战斗过,同时也彼此相熟,知道他的能力。   他注视着陈剑秋,语气有些陈恳,有那么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毕竟,你现在是一个体面的人,因为你,林肯郡前所未有的安全,所以,我真的不希望看见你再踩进泥水里。”   陈剑秋微微一笑:“那您觉得谁处理这些事情比较合适呢?”   “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杰西·詹姆斯这个人,他是有名的大盗,非常狡猾。”派勒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纸片。   “我觉得这个机构就比较适合,追捕这些大盗,他们比较有经验,也有执法资格。”   陈剑秋接过了纸片一看。   那个眼睛的徽章格外显眼。   “你拿反了。”派勒在一旁提醒道。   陈剑秋将卡片翻了过来,上面写着卡片主人的名字:哈里·里弗斯,平克顿侦探社新墨西哥片区负责人。   “他们应该一直保持着对于杰西·詹姆斯的追捕。”   “所以,追着追着把他们追进了我的银行?”陈剑秋把纸片揣进了兜里,瞟了派勒一眼。“你接了平克顿的中介业务?”   派勒哼了一声,不屑于反驳。   “钱反正也不多,不悬赏了,谢谢警长!”陈剑秋握了握派勒的手。   陈剑秋和奥卡福目送着派勒警长和迈尔斯离开。   “老板,真的就这么算了吗?”奥卡福问道。   “抢了我的钱,伤了我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陈剑秋看了看金库墙上的大洞。   几天后的下午,陈剑秋别墅的客厅里。   哈尼夫躺在沙发上啃着苹果,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的阿比奥特,嘴里也啃着一个苹果,两人大眼瞪小眼;   怀亚特双手抄在口袋里,和霍乐迪还有丹尼父子,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聊着关于银行劫案的事情。   他们身边的餐桌上,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资料,一些是关于杰西·詹姆斯的,还有一些,是平克顿侦探社以及他们的新墨西哥州的新任负责人,哈里·里弗斯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照得客厅里很亮堂。   他们都在等这座房子的主人,陈剑秋。   不一会儿,陈剑秋和卡米拉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众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转向了两人。   “就差肖恩和律师了。”陈剑秋环视了一下客厅。   “他们俩也来吗?”哈尼夫嘴里塞了满满的苹果,“我来的路上没看见他们。”   “肖恩陪着律师去取个邮包,一会儿就过来。”陈剑秋看了看窗外。   他走到了餐桌的边上,翻了翻桌子上的那些资料:“你们怎么看?”   “好说,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哈尼夫嘴里嚼着苹果,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事儿我熟,那家伙的帮派死得就剩他一个人了,我一个人带着唐尼就能搞定他。”   “搞得好像只有你抓过人似的。”阿比奥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当初要是能抓到他,你早抓到了,他的赏金可是有五千美金。”   “那不一样!你当时不也让他跑了!”哈尼夫原本想把嘴里的苹果皮直接吐出来,可看到陈剑秋看向他面前地板的目光,还是决定把皮给咽了下去。   西部数得上号的赏金猎人们,或多或少都曾经打过这个大盗的主意,不过包括卡米拉在内,都没有得手。   “这人滑得像油。”曾作为警长的怀亚特摇了摇头,“我在道奇城也跟他打过交道,结果也让他跑了。”   “而且,杰西·詹姆斯的传奇经历让他从来不缺拥趸,他总有办法招募到随从,并且很快对他死心塌地,然后很快的东山再起。”金发的霍利在一旁补充道。   “所以,你们之前都在他那吃了瘪?”   陈剑秋突然插进来一句。   客厅里沉默了。   在场的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毕竟,之前也都是西部响当当的人物,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挺丢人的。   “嗯,那平克顿那边呢?”陈剑秋决定换一个话题。   “那个新任的负责人,是原平克顿‘西部三杰’海尔曼的徒弟,也是威廉·平克顿很看重的人,指望着他重整平克顿在西部的业务。”   “他们一直对杰西詹姆斯保持着跟踪。”   霍利从桌上的资料里翻出了几张纸,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另外,我们判断他们重进新墨西哥的动机并没有那么单纯,可能是冲着……”年轻人停下了话语,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又看了看陈剑秋,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冲着我们来的?”陈剑秋替他把话说完。   霍利点了点头。   “毕竟,西部三杰里面有两个人折在了这里。”   “呵呵,西部三杰,嘿嘿。”哈尼夫的脸上满是嘲讽。   “那暂时先不管他们。”陈剑秋走到了壁炉的前面。   新墨西哥此时的天气,还用不着升起壁炉,不过这里位于客厅的焦点位置,适合对所有人说话。   “我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呢,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我知道,诸位都身怀绝技,以前都是靠技术吃饭的,做一些打击犯罪的工作,比如执法者,比如赏金猎人。”   陈剑秋说的理所应当,下面的人听得也是心安理得。   “不过呢,你们之前都是各自为战。”   “我的老家,有句谚语,叫做‘众人拾柴火焰高’。”   “为了不让大家的技术荒废,为了在闲暇之余大家有一个能够赚外快的机会,在经过充分的思考(指两分钟)后,我决定……”   陈剑秋正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客厅的大门被打开了。   肖恩和律师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巧了。”陈剑秋从律师的手里取出了包裹,打开了。   里面是一张牛皮纸制成的执照。   众人仔细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一行名字   “边境侦探社”。   “我琢磨着,平克顿那老头子原先也不过是一个苏哥兰的箍桶匠,也就比我们多参加了一个南北战争,他能干的事情,凭啥我们自己不能干?” ###第三百二十一章 麻子脸侦探   平克顿侦探社,美国的第一家私人侦探机构。   由前苏格兰犯罪分子、箍桶匠、芝加哥警局探员阿伦·平克顿创立于1850年。   在美国内战他们中为林肯总统的北方联邦军组建了一个专门收集南方分裂势力军事情报的组织,因而得以获得了联邦的支持和信任。   南北战争后,当人们纷纷开始迈开腿向着西部的广阔天地出发的时候,平克顿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们利用了西部执法力量薄弱和各州之间执法不便的机会,开始为广大的产业主提供安全援助。   加上他们中很多的探员能力出众,很善于打入敌人内部。   所以,平克顿侦探社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他们在芝加哥建立了一个在当时相当有水准的情报库,为自己在全国各地的分支机构们提供所需要的情报。   而哈里·里弗斯,此时手里就拿着一份从芝加哥送过来的分析报告。   “陈剑秋,一个华裔的商人,在不到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就成为了新墨西哥州林肯郡一带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圣菲的办公室里,他把这些资料,分享给了屋子里的其他侦探们。   这些侦探们围坐在一个大桌子边,眼神在桌上的资料和自己的领导之间游弋。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但这些烟,都出自于哈里的烟斗。   “林奇长官在失踪之前,据说就一直在盯着这个人。”一个侦探汇说道。   “为什么是‘据说’?”哈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侦探的措辞。   侦探有些窘迫,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林奇长官负责西部片区的时候,信息和资料都是内部封闭的,对外保密,只有他和身边的人知道。”   “那些知道的人呢?”   “都,都和林奇长官一起失踪了。”   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在怀俄明州以及科罗拉多州被通缉过,在丹佛还犯下过相当可怕的罪行,这些当地人都知道。”   另一个侦探翻出了另一份资料,说道。   “他连名字都没有改吗?”哈里吸了一口自己的烟斗。   “没改,一模一样。”   “那我们直接去逮捕他不就行了。”有人提议。   “逮捕他?你们这帮猪有没有去林肯郡和罗斯威尔看过?有没有去丹佛看过?”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桌子最末端响了起来。   说话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侦探。   他的形象非常潦草,头发很乱,脸上长满了麻子,污渍斑斑,好像很久没有洗过脸。   刚才众人还在研究资料和聆听哈里的“教诲”的时候,这个人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里用帽子盖着脸。   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睡着的,还是没有睡着的,或者说,压根就没人注意到他。   “科罗拉多州和怀俄明州的通缉令早就被撤掉了!连卷宗都被处理了!处理这些事情的人是个擦屁股的老手,根本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林肯郡人没有一个不说他的好,至少我接触到的都是;至于罗斯威尔?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华人吗?你知道那里有多少民兵吗?”   麻子脸侦探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着椅背半躺着,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华人?民兵?那我们更有理由指责他们威胁到国家安全了,我觉得我们可以通过关系向联邦告知这件事情。”   那个提议抓人的侦探开始替自己找补。   “你以为华盛顿不知道这些事情吗?”麻子脸不屑一顾地说道,“新墨西哥地区现在甚至都不是联邦正式的一员!”   “那是共和党州长批准组建的,周边驻扎着美国陆军,人家本州的公民都没说什么,你说了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是谁?政客吗?”   “平克顿侦探社现在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废物才乌烟瘴气。”他似乎越说越生气。   “够了!怀特!你跟我出来下。”   哈里打断了麻子脸侦探的话,并且把他带到了办公室的门外。   “怀特!如果你每一次参加会议,都是这个态度的话,我真的很难让你继续待在这里!你可能得回奥斯汀去。”   他抽着自己的烟斗,对眼前的麻子脸说道。   “那最好,我早就无法忍受和这些蠢材一起工作了。”麻子脸怀特故意放大了声音,说给会议室里的人听。   哈尼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有一个办事员,从门口走了进来。   “里弗斯先生,有人找您,说是派勒警长介绍来的,想跟您谈个业务。”   哈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派勒是谁。   “林肯郡的警长,我去的时候把你的联系卡片给他了。”怀特转身就走,给哈里留下了一句话。   “你怎么敢冒充我?!”哈里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怒斥道,“你从哪弄来的我的联系卡片?”   可怀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一句解释都没有。   “你们先研究,我等下回来。”哈里头伸进会议室里面说了一句,随即吊着烟斗向着会客室走去。   他的怒气未消,心跳得非常快,脸还是通红的。   然而,当哈里走进会客室时,他的血压更高了。   一个穿着黑色布袍的华商正在坐在沙发上,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和几个全副武装的牛仔。   这个华商,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而这个人的脸,哈里刚刚才在芝加哥给他的资料上看到过。   “你好,里弗斯先生!我的名字叫陈剑秋,很高兴见到你!”   陈剑秋站了起来,向着哈里伸出了手。   哈里·里弗斯下意识地握住了陈剑秋的手,脸上有点茫然。   等他反应过来,恢复正常的时候,发现陈剑秋正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脸。   “哦,陈先生,对吧,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哈里·里弗斯问道。   “我的银行被抢了,根据现场初步的判断,是大盗杰西·詹姆斯干的,我听说你们追捕这种人很有心得,所以,想雇佣你们替我抓住这个人。”陈剑秋说道。   “那么,请问,您被抢了多少钱呢?”   “一百九十八美金四十四美分,先生。”   哈里·里弗斯差点被自己烟斗里的烟呛到。   他第一反应是不想接这个差事,因为根据一般情况来说,这个标的金额的案件,应该没有多少佣金。   但转念一想,这正是个可以接近陈剑秋的机会。   “行,我们接这个案子。”哈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斗。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向行业龙头企业学习   在哈里斯决定解下这个案子之后,陈剑秋冲着身后的肖恩招了招手。   黑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用手提着纸袋的两个角,哗啦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哈里瞥了一眼。   几捆美钞,对折着用细绳子绑着。   “一千美元,定金。”陈剑秋背靠着椅子,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抱歉,探长,我们乡下人,只有零票子。”   哈里反复打量着陈剑秋,这个华商看起来又土又有钱,而且又凯。   这种人怎么可能对付的了林奇?   “您不是只丢了不到两百美元?”他问道   “我希望那个混蛋能被绳之以法。”陈剑秋一脸嫉恶如仇的样子,“我希望您派出你们这里最优秀的侦探。”   “额,好吧,先生,我会安排的。”哈里伸手准备去拿桌上的钱。   不过陈剑秋的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过,探长,我还有一个要求。”华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希望能够全程参与对他的抓捕。”   还有这种好事?   哈里原本担心陈剑秋甩出任务之后,会重新缩进密不透风的罗斯威尔。   自己的探员还要想办法跟他混脸熟,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再找机会潜进去。   现在既然他自己上来套近乎,那再好不过了。   但是他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得意。   哈里拿钱的手停住了。   “这个恐怕不行。”他说道,“出于对您安全的考虑,我希望您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陈剑秋也没废话,冲着肖恩使了个眼色。   肖恩又取出了另一个纸袋,丢到了哈里的面前。   哈里的目光顺着纸袋的口子看了进去。   又是美钞。   “五百美金,这是给你个人的。”陈剑秋说道,“不够的话还可以加。”   “我们老板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身后的肖恩说道。   这是什么凯子土老板?   哈里内心腹诽道。   不过有钱不拿白不拿。   “行吧。”他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陈剑秋一脸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侦探社的大门。   “老大,咱们不是成立了自己的侦探社吗?为什么还要给平克顿的这帮家伙送钱?”哈尼夫有些不解。   “给我几千美金,我把西部翻个底朝天都能把那家伙给你揪出来。”他嘟囔道。   尽管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陈剑秋听到了。   “你很缺钱吗?瞧你那点出息。”陈剑秋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不缺,不缺。”哈尼夫缩了缩脖子,赔了个笑脸。   自从跟了陈剑秋之后,他就再也没缺过钱过,除了常规的分红和治安官的薪水以外,他是罗斯威尔一家饭店的老板。   但对于金钱,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求。   哈尼夫一直认为,这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要谦虚!要向行业内部的龙头企业学习,知道吗?”如往常一样,陈剑秋给了一个完全不像是答案的回答。   其实,除了哈尼夫,其他人多半都明白陈剑秋的用意。   既然平克顿穷追不舍,那就索性把他们拖到阳光下来。   和之前逃亡的时候不同,陈剑秋这次,准备主动出击。   而另一边,目送着陈剑秋离去之后,哈里回到了房间里。   他把散落在桌上的那几捆钱一个一个捡了起来,丢进了纸袋里,只留了三百美金在桌子上,然后把那个纸袋压了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丹尼尔斯!丹尼尔斯!”哈里头伸出了门外,对着外面喊道。   不一会儿,一个小老头出现在了会客室的门口。   “去把桌子上的钱收好,那个是客户给的定金,入账。”哈里吩咐道。   小老头收好了钱,转身准备出门,背后却又传来了哈里的声音:“对了,十分钟后让多诺万、汤姆、嗯,还有,还有怀特,到我的办公室来找我。”   小老头转过了身,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怀特走了,我刚才看见他出门的,长官。”   哈里的嘴里刚准备蹦出一句脏话,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那就把他找回来!不管怎么样,十分钟后我要在办公室看到他!”   虽然那个叫怀特的家伙作风十分散漫,目中非常无人,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是他手下能力最强的侦探。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在离开奥斯汀的时候,把这家伙从威廉·平克顿的手上要过来。   这人刚因为和同事打架,而被威廉·平克顿停职在家反省。   十分钟后,在哈里的办公室里,多诺万和汤姆端端正正地在沙发上坐着,而哈里本人,则面色阴沉,一口一口抽着自己的烟斗。   “长官,要不然不等那个混蛋了吧,我们也能搞定的。”多诺万自信满满地对哈里说道。   哈里放下了烟斗,一声不吭地走向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他对怀特的忍耐到了极点。   正当他准备关上门开始自己的会议时,一张脸出现在了门缝外。   怀特见哈里在关门,一言不发,扭头边走。   “你给我站住!”哈里迅速地打开门,冲着怀特的背影吼道,“如果你现在敢走,我扣完你这个月的薪水。”   怀特这才懒洋洋地转过身来,擦着哈里的肩走进了办公室。   他提了提自己的腰带,用鼻孔“看了”沙发上的两人一眼,然后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   哈里把门关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向在坐的三个人说了下。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借此机会取得那个华商的信任,尽可能多的从他或者身边的人嘴里套出话来。”哈里躺在椅子里吞云吐雾,说道。   多诺万和汤姆连连点头。   “不可能,追捕逃犯不是过家家,尤其还是一个传奇的盗匪!根本没必要夹杂那么多不确定因素进来,你们这是在胡闹!”   怀特言语很尖锐,但情绪却没有太大波动,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低沉着声音说道。   “杰西·詹姆斯根本不是问题,他这次遭到重创,据说只身一个人逃了出来。”哈里漫不经心的地抽着自己的烟斗,“他完蛋了!怀特。”   “上次在密苏里州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他不但没死,还重新出现了!还抢了银行!”   怀特冷冷地说道。   “你们知道他的农场在哪吗?你们知道农场里还有多少人吗?不,你们都不知道!”   怀特的鄙夷的目光在房间里各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我跟了他多年,这个人,绝不简单!”   哈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虽然他知道怀特可能说的是实话,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就算是那样,也得带上当事人!不管这个叫陈剑秋的当事人有没有问题,他现在都是雇主!雇主的合理要求需要得到满足。”   哈里的话听起来有些强词夺理。   “听着,怀特,根据你的之前的表现,我本该停掉你所有的薪水,如果你再不好好表现的话,只能去田纳西挖煤了。”   他的话里带着威胁。   “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给你老爹寄过去吧?”   怀特脸上如同月球表面一般的麻子开始颤抖。   不过,想到自己的老爹,还是忍住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挂念的话,只有他这位在南北战中失去了一条腿的父亲了。   他咬了咬牙:   “行,我同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带枪?   第二天,圣菲火车站。   怀特、多诺万以及汤姆带着几个平克顿侦探站在了月台上。   在他们身旁的,是一辆即将启程开往堪萨斯州的列车。   虽然平日里多诺万和汤姆对于怀特的眼高于顶非常不满,可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麻子脸在业务上还是有自己的门道。   如果没有他,估计自己俩和身后那些人连杰西·詹姆斯的影子都找不到,更别提什么摸清陈剑秋的底细了。   所以,这次出发,还是由怀特负责带领整支队伍。   怀特的脾气并不好,他反复地看着不远处钟楼上的钟,非常地烦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迟了。”   终于,陈剑秋穿着一件黑色的晨礼服(morning coat),头戴一顶礼帽,出现在了月台的另一头。   他的手挽着一位身穿着紫红色的巴斯尔裙的美丽女子,修身的款型凸显出那位女士婀娜的身姿。   他们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怀特他们的面前。   多诺万、汤姆以及其他的侦探,都被卡米拉的美貌所深深地吸引住了。   唯有麻子脸怀特,脸上的写着不满,月球坑直接连成了片。   “陈先生!你迟到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打量了一眼手挽着手的陈剑秋和卡米拉,轻哼了一声。   这个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自己之前一直在调查的丹佛“路灯绞刑者”亦或者“双刀屠夫”。   自己之前去了一趟林肯郡和罗斯威尔,更是一无所获,没有他违法的传言和事实。   这个人倒像是个有钱人家的阔少。   如果他的肤色一换,走在纽约街头,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是哪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这种人侦探小说看多了,西部警长的故事听多了,于是头脑一热,便产生了纵马西部,快意恩仇的念头。   他们把追逐命犯当成了儿戏,却不知那完全是以命相搏。   “老板,你和夫人的马都牵上火车了,在后面的车皮里。”   李四福手里提着箱子,从火车的那一头跑了过来。   “你先回去吧。”陈剑秋从李四福的手上接过了箱子,对着李四福摆了摆手。   怀特没有多说什么。   他懒得跟这对年轻的男女废话。   如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林奇的死无关,只是一个从东方来到商人。   那只要到时候枪一响,中了弹,负了伤,这俩人就会明白西部世界的残酷。   到时候哪凉快哪呆着去,别耽误自己抓杰西·詹姆斯就行。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和平克顿侦探社正在追踪的目标。   那用不了多久,他相信自己也能发现他的破绽。   怀特转身准备登火车。   然而,他和那些侦探们却被拦住了。   “先生,对不起,您的枪不能带到车上,请统一寄存。”列车员看了一眼几个平克顿侦探腰间的左轮手枪,说道。   “我们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侦探。”怀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金属徽章,“我们的长枪已经寄存了,身上只佩戴有左轮手枪。”   “对不起,这节车厢上只有乘警允许携带枪支。”列车员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们并不会没收你的枪支,只是需要您将他寄存。”   “我们有持枪许可,也有新墨西哥州的执法许可!”怀特和身后的多诺万从怀里掏出了自己身份证明。   “而且我们的枪弹是分离的!”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在西部办案了。   大部分时候西部的火车上,只要你别随时把枪掏出来,别说是手枪,就是长枪也是想怎么带就怎么带。   哪怕一时大意,子弹上了膛,也是常有的事。   第一次听说火车上连左轮手枪都不让带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平克顿侦探社。”列车员耸了耸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如果公共车厢里有人携带枪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是圣菲新通过的法令,您应该知道,现在圣菲以及周边的很多酒馆里,枪也是统一寄存的。”   怀特破口大骂,想冲上去和列车员理论,却被多诺万和其他人拦住了。   “实在不行寄存就寄存呗。”他们劝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后面的陈剑秋伸长了脖子,问道。   怀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节车厢不让带枪上去。”   侦探们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左轮,放在一个箱子里,准备拿到后面去寄存。   等到他们让出了一条道,陈剑秋和卡米拉走到了列车员面前。   他取出车票,递给了列车员。   列车员瞟了一眼陈剑秋的脸,见是一个华人,不耐烦的情绪更重了。   但当他接过了票,看见票上面显示的车厢号时,脸上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如春暖花开,笑容绽放得极其灿烂。   “陈先生对吧,您的是一等座包厢,请走这边。”列车员指了指旁边的车厢,非常热情,笑容可掬。   “那什么,不好意思,我想问下,这种枪能不能带上火车?”陈剑秋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箱子里冒出了金光,闪得列车员睁不开眼睛。   两把金光闪闪的柯尔特左轮躺在衣服的边上。   这两把左轮是勃朗宁重新替陈剑秋手工打造的,工艺非常精细。   这位枪匠甚至量了他手的尺寸。   枪身以及零部件进行了改装,使用最新研制的无烟火药枪弹,威力更大,稳定性更好。   枪身上镀了金,雕刻上了精美的花纹。   与其说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这两把枪看起来更像是艺术品。   “这两把枪因为价值不菲,如果放在货箱寄存的话,可能会有遗失的风险。”陈剑秋对列车员说道。   列车员抓了抓自己的头。   他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蓝色制服的白胡子老头,出现在了列车员的后面。   “怎么了?火车准备开动了,下面怎么还有人?”他将头伸了出来,向着列车外面看。   然后,他就见到了陈剑秋。   “陈先生!”老头开心地向着陈剑秋打着招呼,“您亲自来坐车啊?”   陈剑秋总听着这句话哪儿有点不对,不过他还是向着老头回了一个招呼。   “你好啊,伊顿车长!”   这个老头,是这列火车的列车长。   他到圣菲铁路公司总部处理事情的时候,见过这位董事会的主席。   “您这么还不上车?”老头向着车厢内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哦,我有两把枪不知道能不能带到列车上来。”陈剑秋把箱子里的枪,指给列车长看。   “上来吧,上来吧。”列车长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催促着陈剑秋赶紧上火车。   “这样不好吧?不会让你们为难吧?”陈剑秋合上了箱子,对列车上说道。   他握住卡米拉的手,把她扶上了车后,自己一边登车,一边还回头向着怀特和其他平克顿侦探看了一眼。   怀特的肺都要气炸了,而其他的侦探们也目瞪口呆:   他们指着陈剑秋已经消失的背影,大声向着列车员质问道:   “凭什么他就可以带枪上车?”   列车员的脸恢复了刚才那种不耐烦的样子:   “人家那是收藏的艺术品,你们那是枪,能一样吗?”   平克顿的侦探们,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喂!你们到底还上不上车啊?”列车员的声音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他们很无奈,只得按照要求,把枪统一存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汽笛声,白色的蒸汽烟雾从车头冒了出来,笼罩了整辆火车。   火车,缓缓开动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被孤立的队长   这列火车是开往堪萨斯的道奇城的。   陈剑秋和卡米拉面对面地坐在一等座的包厢里   他的左手拿着一个苹果,右手拿着一把匕首。   右手的大拇指抵住了刀背,苹果在手中自转,刀刃贴着果肉逆着苹果旋转的方向公转,果皮迅速地从果肉上剥离。   很快的,苹果变得赤裸裸的,而桌子上摞着一条长长的果皮。   粗细均匀,没断。   陈剑秋手腕一抖,苹果一分为二。   他把上面的一半递给了卡米拉,下面的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怀亚特他们下一站上车?”陈剑秋嘴里嚼着苹果,眼睛看着窗外的荒野,问道。   “嗯,他们昨天就赶去拉斯维加斯了。”卡米拉接过那半个苹果,咬了一口。   卡米拉嘴里的拉斯维加斯,并不是后来那个蜚声国际的内华达州沙漠赌城,而是位于新墨西哥州的一个西部镇子。   这个镇子位于圣菲东南方向六十八公里,是圣菲铁路往东的下一站,出了名的“五毒俱全之地。”   而他们这次的目的地道奇城,也是一个类似的地方,不过更狂野。   出发前的一天,怀特才把目的告诉住在旅馆里的陈剑秋。   对于整体的行程和计划,这个侦探非常谨慎,没有向陈剑秋他们透露分毫。   “要不要去看下那帮侦探们?”陈剑秋突然对卡米拉说道,“好久没和这帮人同坐一辆火车了。”   他上一次和平克顿侦探共乘一辆火车的时候,还是刚进新墨西哥州。   那支平克顿侦探队伍的首领,被他一枪崩下了火车。   “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卡米拉说道。   陈剑秋站起了身,从皮箱里拿了一个小袋子,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穿过一等座的车厢,来到了怀特他们坐在的车厢。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陈剑秋一眼就看到了平克顿的那群侦探。   他们胸口的金属标识实在是太现眼了。   多诺万和汤姆几个人占住了两排座位。   他们在开心地聊天吹牛,各自炫耀着自己在芝加哥或者东部的其他地方搞定罢工的“丰功伟绩”。   而怀特,则自己独自坐在一排空着的位置的角落。   他只是看着窗户外面,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让他和后面那些极其吵闹的同事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他显得格外不合群。   而当陈剑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这位侦探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   “有什么事吗?”怀特粗神粗气地问道。   看来,他还是对刚才没能带枪上来耿耿于怀。   “没什么事,就来看下大家,顺便问下行动的计划。”陈剑秋在怀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了,“毕竟,从出发到现在,您就告知了我一下买火车票,其他什么都没说。”   怀特没说话,继续看向了窗外。   “陈先生!”   后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陈剑秋侧过身子向后望去,发现多诺万的脑袋出现在了过道里。   “来这边,那个人不爱搭理人的。”他冲着陈剑秋招手。   陈剑秋站起了身,沿着过道走到走到了侦探们的座位上。   他看见一双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这些侦探,每个人都想从这个人的身上挖出点什么,回去好交待。   “陈先生,您有没有去过科罗拉多州?”多诺万想了下,问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陈先生,听说你在罗斯威尔有一个炼油厂,可不可以和大家聊聊,您是如何赚到第一桶金的?”汤姆紧接着问道。   他想看一下陈剑秋如何解释自己的发迹,聊这种事情很容易出现言语上的漏洞。   陈剑秋的目光和几个侦探交汇了一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拿起身边那个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叠美钞,然后一张一张塞到了每个探员的手里。   “出来带得有限,麻烦各位不要嫌少。”陈剑秋一边塞一边说道,像极了一个市侩的商人。   “啊,陈先生,我们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多诺万和汤姆互相看了一眼,有点尴尬。   “一路上还请多多关照。”陈剑秋分完了钱,在他们中间一个空的位置上坐下了。   “我是沾了阿斯特少爷的光。”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   在杜撰故事这方面,陈剑秋有着独特的天赋,引人入胜而又合乎逻辑。   在他的故事里,自己是大洋彼岸江浙一带的商人,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最先是打算在墨西哥发展。   然而墨西哥政局多变不稳定,自己又只得取道墨西哥,进入了美国,然后收到来西部“体验生活”的阿斯特少爷赏识。   说到兴头上,陈剑秋取出一条在华雷斯搞到的墨西哥手帕,上面的图案极富西班牙特色。   就在陈剑秋讲得眉飞色舞的时候,那些平克顿侦探们,已经默默地把钱揣到了口袋里。   他们每个人分到了六十美元。   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不过是工资之外的额外收入。   钱和酒是润滑剂。   这些侦探们,已经将自己深深地带入到了陈剑秋的故事中去了。   “对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下接下来的计划啊,不用太详细,告诉我要做些什么就行了。”陈剑秋故事讲完,开始了自己的问题。   “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抓捕团队的成员之一,你们好歹让我准备下。”他眨巴着眼睛。   多诺万冷哼一声:   “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信吗?”   “啊,这……”陈剑秋愣住了。   汤姆指了指前面怀特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人谁也不信,之前在侦探社里办案也是独来独往。”   “他什么也不告诉我们,天天摆着一张臭脸。”他的声音里透露着极度的不满。   “那为什么你们老板会让他带队呢?”陈剑秋的话让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额,有一说一,他能力还是有的,当初老板的儿子,威廉·平克顿,是把他当做西部三杰的接班人来培养的。”汤姆还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   “屁!他有什么能力?就仗着运气好,破了几个案子!天天拽得跟什么似的。”多诺万的话从鼻孔里冒了出来。   “他没结婚,没孩子,家里只有个瘸了腿的退伍军人老爹靠他养。”   “啊?你们美国人不是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吗?”陈剑秋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在19世纪的美国,机构养老逐渐代替了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   “谁知道呢。”多诺万摇了摇头。   “行了,和各位聊天非常愉快,我就在前面一等座的包厢里,大家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我。”陈剑秋站起了身,拿起了那个袋子,向着自己车厢的方向走去。   他走过怀特身边,拍了拍怀特的肩膀,把那个袋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怀特鄙夷地看了那个袋子一眼,然后又将头扭了过去。   陈剑秋也不说话,收起了袋子,返回了自己的车厢。 ###第三百二十五章 红灯区的由来   怀亚特、霍乐迪、肖恩、哈尼夫几个人在拉斯维加斯上了车。   不过他们没有都一窝蜂地去一等座的包厢去见陈剑秋,一来是怕引起那些平克顿侦探们不必要的怀疑,而来,一等座确实不让闲杂人等进。   只有怀亚特和从一等座里走出来的陈剑秋遥遥地隔着一个车厢打了个照面,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火车继续行驶。   这一路上只有几个骑马的人远远看了几眼。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劫匪,当他们看到站在每一节车厢交界处背着长枪的乘警时,便将自己的欲望停止在了射程之外。   这也是陈剑秋成为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主席之后给公司下属列车带来的一个变化。   他在会议上提出:   主抓运输质量,提高服务意识,着力于安全生产。   包括执行委员在内的人,一直到会后都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多派点乘警上火车,多买点枪!你们这些傻子!”最终还是旁听的肖恩点醒了他们。   于是,圣菲铁路公司从罗斯威尔枪械厂进了一大批新枪和子弹。   曾经凶险无比的边疆列车,开始了无安全事故车段挑战。   一路太平,火车很快跨过州边境线,从新墨西哥州进入了科罗拉多,再由科罗拉多,进入了堪萨斯。   窗外的景色,也从荒漠变成了山地,再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高平原。   终于,火车在道奇城(Dodge)停下了。   在太平洋铁路贯通美利坚东西海岸之前,这里是东部铁路的终端,而现在,这里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陈剑秋和卡米拉提着箱子从列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见,在站台的另一边,有一大波牛在牛仔的驱赶下钻进火车车厢。   周边著名的产牛区,比如德克萨斯州的牛,基本就在这里装车,然后被运往东部各地。   牛仔们需要赶着雇佣自己的牧场主的牛,长途跋涉赶到这里。   所以这里也被称为“牛仔之城”。   “我们各自找地方住吧,如果有行动我会通知你们的。”怀特和平克顿的侦探们出现在了陈剑秋的身后。   这些人正在重新佩戴自己的左轮手枪。   “行。”陈剑秋只是答应了一声,然后目送着侦探们离开了。   “怎么样,陈,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怀亚特也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平克顿的人确实是在怀疑我。”陈剑秋看着侦探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些蠢货一直想套我的话。”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跟,还是自己去找杰西·詹姆斯?”怀亚特问道。   “跟!”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对那个叫怀特的侦探,挺感兴趣。”   陈剑秋转过头,看了一眼怀特,发现只有他站在这里,于是问道:   “肖恩他们呢?”   “他们去取马了。”   “我记得你之前是道奇城的代理治安官吧?”陈剑秋突然想了起来。   怀亚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他指着前方的铁轨,向陈剑秋和卡米拉介绍道:   “是的,那么我就代表‘热情好客’的道奇城人民,给你介绍一下这座‘罪恶之城’。”   “铁路把整个道奇城分成了两部分,以铁道为界,一边是安置居民的居民区,而另一边,则是沙龙、酒馆以及鸡院。”   陈剑秋顺着怀亚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铁道两边的人流量,确实有着质的差别。   火车上还有人在往下走。   这里是圣菲铁路公司所管辖的最后车段,铁路公司的员工们正在陆续下车。   他们要在这里呆一晚上,等从东边来的火车到达后,再上车回到新墨西哥州。   “啊,陈先生,您是第一次来道奇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快活快活?”伊顿车长的脑袋再次出现在了车门口。   他看到了陈剑秋身边的卡米拉,突然有些尴尬:“啊,抱歉,陈先生,我忘了,您的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夫人。”   陈剑秋挽着卡米拉的手,微笑着冲着伊顿点了点头。   老列车长欢快地下了车,和自己的列车员们一起向着铁道的一边走了过去。   令陈剑秋奇怪的是,他们走向的那片街区,竟然如同火烧一般一片通红。   陈剑秋仔细看了看,发现每家店的门口,都挂着一盏红灯。   “陈,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怀亚特问道。   红灯?红灯区?   “是不是失足妇女们努力通过劳动改变人生的地方?”陈剑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嘿嘿,不错。”怀亚特说起了关于红灯区的典故,“每次车停的时候,车上的员工要到城里的妓院找相好的叙旧。”   “考虑到万一出现紧急情况,铁路公司能及时找到自己,这些员工总要在鸡院门口挂一盏铁路员工特有的红灯。”   “一般情况下,灯越多,生意越好。”   “于是后来,久而久之,不管有没有铁路员工光临,老鸨子早早就在自家门口把红灯高高挂起。”   “所以,确实是红灯区咯。”陈剑秋看向了怀亚特。   怀亚特点了点头。   “行,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住那附近。”陈剑秋定下了晚上的住址。   怀亚特看了眼陈剑秋,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卡米拉,心说自己的这位老板还真是放荡不羁。   一个不够,难道要同时凑两个或者三个?   陈剑秋从前道奇警长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平克顿侦探社那帮人,晚上一定会下榻在那附近。”   在火车上,他可是给这些没事裤裆下面就痒的人发了朴资的。   “我们得好好盯着他们点。”陈剑秋说道。   三人向着后面的车厢走去。   他们在和肖恩以及其他人汇合之后,牵走了各自的马。   “找到怀特和那些平克顿侦探之后,肖恩,你负责盯住怀特,哈尼夫,你负责其他人的动向;怀亚特和霍乐迪,这里是你们最为熟悉的地方,在房间里等着,我们随时都会有活儿干。”   陈剑秋布置起了任务。   “记住,一旦出现动静,立马向我汇报。”   在碰完头之后,他们又重新分为了原先的两批,一前一后,装作互相不认识,骑着马出了火车站。   道奇城不愧为怀亚特口中的罪恶之城。   和墓碑镇相比,这里的枪声一点也不显少。   铁道的分割,给居民区的人们带来了安宁的同时,也将另一边商业区的治安,推向了深渊。   陈剑秋和卡米拉并排骑着马,在酒馆和鸡院之间穿梭。   他们在找今晚下榻的旅馆,也在找那些侦探们的踪迹。   “砰!”   街道上一声枪响。   一个佩戴着警徽的治安维持人员手持着霰弹枪,从街道的转角冲了出来,一枪放倒了一个牛仔。   牛仔脸贴在地面上,血从身后的伤口中流了出来,眼看着没救了,成为了一名货真价实的扑街。   那个警察对着牛仔的背后又喷了一枪,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他妈的,欠我的钱,该死的。”   另一个佩戴着警徽的警官出现在了对面的街角。   他穿着叮铃咣当作响的靴子,两个手抄着口袋,歪着脑袋看着死在地上的牛仔。   “公牛!做的别太过火!”警官冲着踩着尸体的人招了招手。   “请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史蒂夫!”那人吼道。   陈剑秋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怀亚特在墓碑镇的所作所为了。   他只是把在道奇城的作风,带到了墓碑镇而已。   这里,是警匪不分的。   不过陈剑秋暂时没有管这些事情的打算,他继续向前走。   终于,他们在一家名叫“红粉俏佳人”的鸡院附近,找到了平克顿的侦探们所下榻的旅馆。   陈剑秋选了一个斜对面的旅馆。   不近不远,位置极佳。   从他二楼的那个房间,可以清晰地看到旅馆和鸡院的出入口。   陈剑秋吃完饭,便坐在了窗户口,开始静待侦探们“团建”。   然而,当那些人走出旅馆门口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怀特的身影。   陈剑秋房间的门响了。   肖恩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老大,怀特从后门走了,进了一家小酒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酒馆中的接头   “后门?酒馆?”陈剑秋从窗边站起了身。   他从箱子里取出了自己的那两把金枪,同时换了一身牛仔的衣服。   “走,我们去看看。”陈剑秋戴上了帽子,调整了下枪套的位置,向着房间的门走去。   在肖恩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门口。   两人靠在对面的街角,观察着这座小酒馆。   和西部其他的酒馆一样,这家小酒馆的门口是一道双开的蝙蝠门。   里面亮着灯,算不上吵闹,和这片区域的其他娱乐场所相比,这里要安静许多。   “老大,就是这里,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吧。”   肖恩说完,便准备向大门走去。   然而陈剑秋拉住了他的肩。   “不急,等有人出来。”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邋遢的牛仔从门口走了出来。   陈剑秋压低了帽檐,带着肖恩快步向前。   他们和那个牛仔面对面擦肩而过,进了酒馆。   进了酒馆之后,陈剑秋没急着抬头寻找目标,而是和肖恩沿着过道,悄悄地走到了吧台的角落。   “请问要点什么?”身着背带裤的酒馆老板问道。   “两杯波旁威士忌,先生。”陈剑秋掏出零钱放在了桌子上,微低着头,目光在帽檐下开始扫视整个酒馆。   “请问要哪种牌子的?”酒馆老板继续问道。   “靴丘(Boot Hill)。”陈剑秋靠着吧台,声音从牛仔帽下面传了过来,老板看不见他的脸。   怀亚特告诉他,这个酒厂在道奇城附近鼎鼎有名,老板自己就曾经是当地的帮派成员,贩私酒出身。   他的酒厂以从种下种子到酒装瓶都是由自己控制得名,所以产品非常受道奇城当地的帮派欢迎。   在道奇城的酒馆点波旁酒时,如果你显得过于像一个一无所知的过路客,很有可能会被盯上。   老板一声不吭地把两杯酒递了过来。   陈剑秋和肖恩拿着就,在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他很快发现了怀特。   怀特一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面前放了一个酒瓶和一个酒杯。   他从下火车开始,就和自己的侦探同仁们脱掉了制服,换了一身便装。   而现在,他西装胸口的口袋里,多了一条白色的方巾,微微露了一个角在外面。   麻子侦探目光直视着前方,一声不吭,时不时会端起酒杯喝上一口,然后继续“发呆”。   “他应该在等人吧。”肖恩手托着腮帮子。   陈剑秋没有说话,手里转着酒杯,目光继续从侧面注视着怀特。   然而,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怀特对面的位置还是空着的。   而麻子侦探,则在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酒,甚至目光和神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仿佛周边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已经是第四次替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了。   这个人,不会真的仅仅是来喝酒的吧?   在喝完杯中的酒之后,怀特又拿起了酒瓶,开始往杯子里加酒。   不过这一次,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心不在焉,他有些不小心,洒了一些酒在桌子外面。   正在和其他顾客吹牛的老板正好路过了他的身边。   老板拿起了手里的抹布,弯下了腰,开始擦起了桌子上的酒。   他的嘴里好像在说点什么。   而怀特的嘴,也在陈剑秋和肖恩进入酒馆后第一次开始张开。   他们好像在交流着什么,但声音小到哪怕是旁边的桌子都一点也听不见。   陈剑秋观察了一下他的周围,发现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而当他看向桌对面的肖恩时,发现黑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嘴唇。   “他们在接头。”肖恩的小声说道,目光却继续盯着那边。   黑人会读唇语。   他曾经告诉过陈剑秋,小的时候经常混进戏院偷东西之余,偶尔混蹲在后排的角落看戏。   但那是很多剧院的效果不太好,如果演员的功力再不够的话,他们的台词很难传到后排。   于是,他便学会了读唇语。   陈剑秋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听着肖恩“同声传译”。   怀特:“你最近还在和杰弗里斯保持着联系吗?”   老板:“他已经找到了杰西·詹姆斯的牧场,混了进去,在他老妈手下干活。”   怀特:“这两天能把他约出来吗?”   (老板的擦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老板:“这样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   怀特:“我需要他。”   (沉默……)   怀特:“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沉默……)   怀特:“我会很小心。”   老板:“他明天应该会赶着牧场的牛到牲畜交易所,我建议你单独去见他。”   怀特:“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老板:“你的侧后方,角落的方向,有个黑人正在盯着我们。”   肖恩猛地闭嘴了。   他低下了自己的头,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蜷缩在了椅子的角落里。   而陈剑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到了肖恩对面的椅子上,背朝着怀特的方向。   老板最后一抹布带掉了桌子上的酒,直起了身,向着吧台走去。   而怀特则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站起了身。   他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帽子,整理了下衣服,转过身,准备向陈剑秋这桌的方向走来。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自己的桌子时,酒馆的蝙蝠门,被一个人粗暴地撞开了。   一个佩戴着警徽的男人,带着几个人,闯进了酒馆。   这个男人,正是陈剑秋他们早先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个纵容部下杀人的警官。   而杀人的那位诨号叫“公牛”的史蒂夫,此刻正凶神恶煞地站在他的旁边。   “卡森先生,今天想喝点什么?”酒馆老板站在吧台里,热情地冲着他打了个招呼。   卡森警官并没有理他。   他双手插着腰,目光扫视着酒馆里的每一个人。   酒馆里的牛仔们有的盯着眼前的这位道奇城的执法官,有的则低下了头,但他们都很紧张,因为不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在想什么。   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个倒霉蛋触了霉头,从酒馆里拖到街上,然后乱枪打死。   这种事情,在道奇城几乎时不时就会发生。   不过这次,他们都躲过了这一劫。   卡森的目光停在了怀特的身上。   他带着一群人走到了麻子侦探的面前:   “哟(well),哟,哟,我们来看看,这位是谁?”他绕着怀特转了一圈,“有人告诉我,著名的平克顿侦探托马斯·怀特,出现在了声名狼藉的道奇城。”   他在麻子侦探的正面停下了,目光冷冷地盯着对方:“所以,你来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只是路过。”怀特没有丝毫畏惧,语调平静地说道。   道奇城的铁道红灯区附近,向来是平克顿侦探的禁区。   侦探们到这里来一般干不成任何事情,他们即使来了,往往也会换了衣服到红灯区入乡随俗。   陈剑秋不知道麻子脸侦探和卡森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可是非常关心你的事情的。”卡森的阴阳怪气地说道。   “但我并不关心你的。”怀特瞥了对面的执法官一眼。   酒馆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脾气暴躁的“公牛”,手已经摸向了腰间,而卡森后面的其他几个人,也紧紧地盯着怀特。   麻子侦探脸上的麻子在微微跳动。   他一个人面对的对面的数个人,气势一点也没有落下。   可能觉得在酒馆内无缘无故射杀一个平克顿侦探不太划得来,卡森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   “你最好是路过的。”   枪战最终没有发生,卡森放了一句狠话后,带着自己的手下转身离开了。   怀特自知这里也非久留之地,随即也跟着离开了。   “我们明天还跟吗?”肖恩小声问道。   陈剑秋立刻给回答,而是一口喝完了桌子上的波旁威士忌酒。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请勿扰民   “看样子,现在这里的情况比较想象的要复杂。”陈剑秋和肖恩一起走出了酒馆。   “我们得先回去跟怀亚特他们聊聊,再做后面的打算。”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沿途还听见了几声枪响。   看样子,枪声是这个铁路城夜晚不可或缺的点缀。   他有点好奇,为什么当初怀亚特会选择离开这座城,而那个现任的执法官卡森,又是何方神圣?   这些事情,都得好好问下警长。   然而,当陈剑秋和肖恩靠近自己下榻的那间旅馆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群来路不明的牛仔,气势汹汹地站在旅馆的门口,冲着楼上大声叫嚷:   “怀亚特,你这个混蛋,有本事滚出来!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怀亚特!你的卵蛋被割掉了吗?缩在旅馆里面!”   “你这个婊子养的,出来和我决斗!你给我带来的耻辱,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   从他们叫嚣的话里,陈剑秋判断出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要么被怀亚特送进过监狱,要么就挨过这位前执法官一顿暴揍。   怀亚特在这座城里实在是太有名了。   有名到白天他们下了火车后很低调地直接从火车站离开后一头扎着进旅馆,但重归道奇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红灯区。   他没了执法官的身份,只有霍乐迪还有一个黑人以及一个翘胡子同行。   这些牛仔们当然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不过任凭他们怎么喊,都不见怀亚特下来。   这就有点奇怪了。   以陈剑秋对怀亚特的了解,这是一件关乎荣誉的事情,他不可能避而不见。   虽然自己之前曾安排他们在房间里等待,可他是怀亚特·厄普,绝对不会一声不吭。   “能不能麻烦让一让。”陈剑秋对着一个堵在旅馆门口的牛仔说道。   那个牛仔正骂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   等他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华人牛仔时,完全没有想理陈剑秋的意思,转过头继续冲着楼上破口大骂。   旅馆老板也懒得搭理他们。   晚上没客人,只要这帮人不踏进旅馆的门,爱怎么喊怎么喊。   陈剑秋也不废话,抬起一脚踹在了牛仔的屁股上。   牛仔向前猛地一个踉跄,脚下拌蒜,摔进了门里,脸朝下,跌了个狗吃屎。   他愤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站在门口的陈剑秋冲了过去。   陈剑秋又是一脚。   这一脚又快又准,正中牛仔的小腹。   牛仔顿时觉得自己的膀胱像是被锤子猛击一下,剧痛无比。   他痛苦地蜷成一团,在地上杀猪般得哀嚎。   “你当着我道了。”陈剑秋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   门外面牛仔的同伙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也纷纷跑了过来,准备往门里面冲。   “砰!”   一声枪响,门口的木板上多了一片不规则分布的弹孔或者弹痕,牛仔们的脚步在门外戛然而止。   “谁他妈的敢踏进这门一步?”   在门外面爱干什么干什么,但如果要闯进来,旅馆老板可就不干了。   私人的领地是不容侵犯的。   他半个身子站在柜台里,手里的的双管猎枪枪口冒着烟。   “要嚎滚到门外面嚎去!”旅馆老板一声怒吼。   牛仔们七手八脚地把地上的那个牛仔从门里面拖了出来。   他们发现,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这些人只得倒退了几步,和旅馆的大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后继续对着楼上开骂。   “走,我们去看看怀亚特在干什么。”陈剑秋向着楼梯走去。   “别找他了,他和霍乐迪出去了。”旅馆老板把猎枪放在了柜台上,说道。   他不太认识陈剑秋,可是认识他身边的那个黑人。   他和怀亚特是一起进来的。   “‘晦气的布朗’派人来找他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在他的府上。”旅馆老板说道。   “‘晦气的布朗’?这又是一个外号吗?”陈剑秋发现,这座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别称”。   这么想来,自己当初也是有几个名号的,就是不太好听而已。   “道奇城的法官,因为天天哭丧着一张脸,所以被大家都这么叫他。”旅馆老板耸了耸肩,“他也是个混蛋。”   对于怀亚特的朋友,他似乎特别有耐心:“要说怀亚特警长,那可真是挺厉害,当初他在的时候,我这里要安全的多。”   “只可惜,后来辞职了,现在的卡森警长嘛……”老板看了眼门外,确定黑乎乎的没有卡森警长和他的爪牙们之后,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在道奇城横行无阻,他们干得事还不如罪犯。”   陈剑秋大致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走吧,上楼睡觉。”他对着肖恩说道。   “怀亚特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肖恩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这些事情如果他自己都处理不好,那他就不是怀亚特·厄普了。”陈剑秋刚准备顺着楼梯走上去,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像还有一群“乌鸦”在门外叫。   这有点影响睡眠。   陈剑秋走到了门口。   此时那些牛仔分散成一个扇形,仍旧骂得开心,有骂到兴头上的,掏出枪对着天空就放了一枪。   “怀亚特现在不在旅馆里,你们如果真的要找他的话,我建议明天白天吧。”   “至于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够把你们嘴里这些该死的屁话憋进肚子,然后赶紧滚蛋!”   陈剑秋不紧不慢地说道。   “因为,我打算睡觉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让那些牛仔们暂时停止了咒骂。   他们借着旅馆和周边红灯的光线,看清了陈剑秋的脸,这是个年轻的华人牛仔。   刚才被他踢倒在地的人,还湿着裤子在地上打滚。   “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们闭嘴?”   “弄死他!弄死他!这个杂种!”   ……   牛仔们怒不可遏地叫嚣着,他们纷纷伸出了手指指着陈剑秋的鼻子,破口大骂。   而刚才那个对着天空放枪的牛仔,已经把自己枪指向了陈剑秋。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完全就是个外行。   自己这边都站在黑暗里,黑漆漆的一片;而对面这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口,暴露在旅馆中的光线之下。   这是找死!   他准备给这个菜鸟一点教训。   陈剑秋掏出了他的那把黄金左轮,然后开启了射手模式。   几声连续的枪响之后。   掏枪的那个牛仔,躺在了地上,脑袋开了花,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站在黑暗中还能被打中。   而那些伸出手指着陈剑秋的牛仔们,每个人,食指都一分为二。   残肢落在了地上,伤口血流不止。   叫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哀嚎声。   “还不快滚?”陈剑秋见一帮人要么在嚎,要么在傻愣着,于是掏出了自己的第二把黄金左轮。   那些牛仔,看见了那把金光闪闪的左轮之后,才知道等下枪里有多少子弹,自己这边就得撂多少根手指头或者尸体在这。   “跑!”   不知是谁一声高喊,牛仔们四散而逃,旅馆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乌合之众。”   陈剑秋摇了摇头,手中的枪转了一转,重新回到了枪套里。   他转身走回了旅馆里。 ###第三百二十八章 道奇城有点复杂   不久之后,怀亚特和霍乐迪也骑着马回到了旅馆门口。   他们借着月光,看到了门口的尸体。   怀亚特习惯性地翻开了尸体,看了一眼尸体的脸。   “‘野牛’莱纳德?”   尽管满脸血污,但前警长还是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这家伙至少因为偷牛被自己关进过三次牢房。   怀亚特站起了身。   发现在旅馆门口,尸体的周围,还散落着一节一节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狗屎。   死人在道奇城的红灯区附近并不算罕见,这些狗屎可能是野狗的。   它们是这座城市最尽职的清道夫。   不过为什么这些野狗没有直接将尸体拖走呢?   两人走进了旅馆的大门。   旅馆老板还没有休息,在擦拭着他的那杆双筒猎枪。   “老板,‘野牛’怎么死在了外面?”怀亚特问道,“刚才门口发生了什么?”   老板抬头一看,见是怀亚特,“哦”了一声,一边擦枪,一边回答道:“刚才有好些个你的‘老朋友’过来找你,不过你的新朋友帮你把他们打发了。”   “应该死了一个,还有几个手受伤的。”   怀亚特和霍乐迪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现在知道门口的那些像狗屎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   忽然,从楼梯的拐角处,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怀亚特和霍乐迪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陈剑秋站在那里。   他冲着这边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跟着自己上来。   两人跟着陈剑秋进了房间,发现卡米拉、哈尼夫和肖恩也都在房间里。   “杰西·詹姆斯在这里有一个牧场。”陈剑秋走到了窗边,把窗户关上了,“怀特有一个卧底或者是线人在里面。”   “他们明天可能会在牲畜交易中心接头。”肖恩补充道。   “所以,我给的建议是,咱们明天可以继续跟踪怀特,然后大概率能找到杰西·詹姆斯的藏身之处。”哈尼夫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至于到时候是直接出击,还是看他们火并,然后坐收渔翁之利,都可以。”   卡米拉也赞同哈尼夫的意见。   整个房间里,只有怀亚特和霍乐迪一言不发。   陈剑秋屁股靠在桌子上,双手抱于胸前,看向了怀亚特。   “怀亚特,这里你熟,你怎么看。”   怀亚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陈,你知道我刚才去哪了吗?”   “旅馆老板告诉我,道奇的法官找你,名字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叫‘倒霉的布朗’。”陈剑秋想了一下,说道。   “是的,他既是道奇的法官,也是道奇帮的最高领导者。”怀亚特说道,“我当初在道奇的时候,因为尽力打击犯罪,所以和他相处的其实很不愉快。”   “但因为那时候他们还有所收敛,我对他有用,也没有彻底下狠手,所以彼此之间也没有彻底撕破脸。”   “那他找你干什么?”哈尼夫疑惑地问道。   “他听闻了我在亚利桑那的遭遇,以为我也想明白了,所以想重新拉我入伙。”   不知道是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可笑,还是触动了内心的什么,怀亚特停顿了下。   他从一个治安官变成一名通缉犯,只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而且,还搭上了他两个哥哥的性命。   “他拉你入伙?那卡森怎么办?要知道,他当初差点死在你的手上。”霍乐迪哼了一声。   怀亚特从回忆中醒来。   “我没打算答应他。”   这句话是说给霍乐迪听的,也是说给陈剑秋听的。   “我只是想说,布朗的‘道奇帮’能够无法无天地在道奇城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   陈剑秋目不转睛地看着警长,表示愿闻其详。   “第一个是当初我替他清扫了一部分罪犯,并且牢牢地守住了以铁道隔开居民区的底线,这保证了铁道那一边的治安。所以那些当地的常住居民感谢他,这为他赢得了选票。”   “第二个,就是他们对于道奇城的掌控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他是不会轻易地允许平克顿在他的地盘上把杰西·詹姆斯抓走的。”   “而且,杰西·詹姆斯也不一定会回到他的这个农场来,即使回来,也没那么轻易露面。”   哈尼夫补充道,他的经验非常丰富。   “如果一次扑空,不但那个大盗会再次跑掉。介于你描述的道奇城的复杂,造成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怀亚特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位前赏金猎人的看法。   陈剑秋想了想今天晚上怀特和卡森的碰面,说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怀特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和酒馆老板会面的原因。”   “他信不过我和他的那些同事,在这里抓人,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代价将会非常大。”   “明天暂且不跟了,静观其变。”陈剑秋最终做出了决定。   怀特回到了自己的旅馆里。   他并没有去关心自己的那些寻花问柳的同事们有没有归来,而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   太阳刚刚升起,旭日东升,阳光洒进了道奇城。   伴随着蒸汽汽笛的声音,今天的第一辆列车已经驶进了道奇城。   居民区一片,忙碌,行人很多,居民们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一天的生活。   今天是道奇城每个月进行牲畜交易的日子。   陆陆续续有牛仔开始赶着牛群入城,他们很早就从牧场里出来,只为了能替自己的东家卖个好价钱。   而铁道另一侧的红灯区则一片寂静,和昨晚上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怀特出现在了旅馆的后门口。   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帽檐,向着铁路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怀特最终还是决定和杰弗里斯见上一面。   因为下次如果还要见面的话,他就不得不冒险让酒馆老板传递消息了。   只有他知道,酒馆老板和杰弗里斯,其实都是平克顿的侦探。   怀特很小心,他确定外面没有人跟踪之后,才走出了旅馆。   但是他并不知道,外面确实没有人盯着他,但在酒馆里面,有人在关注着他的行踪。   这人,正是被他视为废物的同事多诺万。   他昨晚上尽兴而归的时候,便已经发现怀特并不在房间里了。   “那家伙一大早又出门了。”多诺万敲开了汤姆的房门,“这货又打算吃独食。”   “你等我一会儿。”汤姆卡住了门缝,光着上身,睡眼惺忪。   多诺万知道,这货昨晚没玩够,把女人带回来了。   “别他妈的再玩女人了,如果让他家伙独自逮到了杰西·詹姆斯,那在新墨西哥分部,我们永远不要想独自带队了!”多诺万恨不得立马把这家伙从房间里揪出来。   汤姆只得披了一件衣服,跟着多诺万出了旅馆。   两个人开始跟踪刚走不久的怀特。   能在平克顿侦探社当小头目的,多多少少都有一点本事,而这两个人的技能点,就点在了跟踪上。   这俩人盯梢的本领非常娴熟,熟练到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怀特,也没有发现他们。   他们跟着怀特走进了牲畜交易所。   虽然时候还早,但这里早已经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牲口贩子们和牧场主或者牛仔们不断交流着,交流的内容包含且不限于牛的本身状态已经从状态所能判断出牛肉的质量。   他们彼此套取着对方的信息,讨价还价。   怀特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偶尔会和他们中间的一些人随便聊聊。   然后,他在一个戴着黄色牛仔帽的牛仔面前停住了。   那个牛仔正弯着腰,检查自己身边那头牛的腿。   然后,他就看到了怀特。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先生,请问你要买牛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的。”怀特一边低头看着那头牛,一边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我需要密苏里州出产的品种。”   牛仔憨厚地笑了笑,“先生,那里的牛一般情况下可不会在这里出售,除非它能在这里找到家。”   “您有烟吗?”他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目光听到了怀特的身上。   怀特从兜里掏出了一包卷烟,掐掉了前面的一截,放到自己的嘴里点着了吸了一口,然后把这根烟递给了牛仔。   牛仔接过了烟,叼到了自己的嘴上。   远处躲在人群中盯着这边的多诺万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这人是个线人。”他低身对一旁正在东张西望的汤姆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汤姆看着那个牛仔和怀特,一脸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个掐一截烟的动作是我们和线人或者卧底接头暗号的一种,这个只有内部人知道。哦,对了,你没当过卧底。”   多诺万突然想起来这一点。   而怀特见牛仔叼起了烟,便走到了牛仔的身边,手扶着牛栏,看向了牛栏外。   “杰西·詹姆斯回来了吗?”他低声问道。   “回来了,但不是一直待在牧场里,一直在的,只有他的老妈和姐姐。”牛仔看着和他相反的方向,双手插兜,用脚踢着地上的稻草。   一条牛挡在了他们的面前,从牛栏外面看上去,两人与其说是在交流,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们打算收网了吗?”牛仔低着头,继续问道。   “不,现在道奇城的情况有点复杂,卡森他们好像盯上我了,行动暂缓。”怀特如是说,“你继续在牧场待着,摸清楚杰西·詹姆斯的具体行踪。”   “那我们后续怎么联系?”   “你最近不要去酒馆了,我也不会主动联系你,如果真有什么情况,去红粉佳人找小莉莉丝,说找我就行,她会想办法联系上我的。”   “你口味真独特。”牛仔撇了撇嘴。   怀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从未有过的语气低声说了一句:   “小心,保重。”   说罢,他蹭了蹭脚下粘着稻草的泥土,整理了下衣服,离开了牛栏。   牛仔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丢在了地上。   他用脚踩灭了烟头,防止将地上的稻草点燃。   “你先回去,以免那个麻子脸怀疑。”在远处盯着的多诺万对一旁早已有些不耐烦的汤姆说道,“我跟着他。”   “对了,别忘了让人把我的马牵过来,栓在门口!”他嘱咐道。   汤姆神色古怪地看着多诺万。   多诺万见汤姆不挪步,想了下,明白了面前这家伙在想什么。   “诶,我不是那个麻子脸,不会吃独食的。”他冲着汤姆无奈地说道,“合作,行不行?”   汤姆这才不情不愿,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牛仔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向其他牛贩子兜售着那些牛。   在把带来的大部分牛卖给了一个牛贩子之后,杰弗里斯终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   他赶着剩下的牛,离开了牲畜交易所。   多诺万则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他和杰弗里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保证牛仔看不见他,但是自己能够跟上他留下的那些痕迹。   被跟踪的人赶着牛群,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同时痕迹也易于寻找。   两个小时以后,他发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座牧场。   这片牧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周围的荒野中,一片空旷。   多诺万赶紧下了马。   他知道,自己再往前多走一点,很有可能就会被发现。   所以,侦探把马拴了起来,从马上取出了一个双筒望远镜,找了一块石头当掩体,开始观察起眼前的这座牧场。   牧场里的人并不多,但是都在忙碌着,他们有的在打新的牛栏桩,有的在清理牛羊圈。   当多诺万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正在挤奶的老女人身上时,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个女人他很熟悉,在芝加哥提供给他们的资料里,他看到过这个女人的相片。   她是杰西·詹姆斯的妈妈。   那个麻子脸说自己跟了这个大盗多年,果然有门路。   看到这里,多诺万已经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马那里,翻身上马,扬鞭返回道奇城。   多诺万回到了自己下榻的旅馆,并且将除了怀特以外的其他侦探全部喊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把自己今天发现的事情,告诉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兄弟们,我们找到杰西·詹姆斯的老巢了。”他兴奋地说道。   “可你并没有看到杰西·詹姆斯本人啊。”汤姆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他没搞懂这有这么好兴奋的。   多诺万抓住了汤姆的两个肩膀,开始使劲晃着他的脑袋:   “那是杰西·詹姆斯的妈妈!知道吗?抓到了他的妈妈,然后用他的妈妈来威胁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再躲着?”多诺万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的意思是我们绑架她妈妈?”汤姆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吗?”多诺万第一次有了怀特的那种感觉,他真的觉得汤姆又蠢又笨。   他不觉得绑架一个大盗的妈妈有什么问题。   “如果杰西·詹姆斯带着人报复我们怎么办?”一个侦探问道。   “他已经完蛋了!懂吗?上次银行劫案他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手下。”多诺万笑道,“就算临时能找到一些,能有多少?”   “什么时候出发?”另一个侦探问道。   “明天,我们明天就出发。”多诺万搓着自己的手,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天早上,怀特走出了自己房间的门。   他想通知一下多诺万和汤姆,他们需要在道奇城多待上个几天。   然而,他几乎敲遍了每一个人房间的门,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开门。   怀特越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快步来到一楼,找到了旅馆的老板,急切的问道:“老板,你看见和我一起入住的那些人了吗?”   老板惊奇地看着怀特:“啊?他们没告诉你吗?这帮人一大早就出门了,好像向着城外的方向去了。”   怀特的脸色铁青。   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划过。   他防了几乎所有人的跟梢,可唯独没有注意那些被自己当成蠢货的同事。   怀特知道,有可能,最坏的情况将要发生了。   这些人的鲁莽,会坏了事!   这是会死人的!   他飞快地跑出了旅馆的门,骑马来到火车站,给新墨西哥州总部的哈里·里弗斯拍了一封电报过去。   他希望总部能够火速支援这里。   根据他的判断,这里的情况将很快变得很糟,即使骄傲如他,也不得不寻求支援。   当然,由于电报字数的限制和杰弗里斯他们特殊的身份,他并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说得很清楚。   哈里的回电很快。   总共三行字,有一行在说多诺万的判断是正确的,一行在骂怀特缺乏合作精神,剩下一行骂他杞人忧天,毫无勇气。   怀特直接将电报纸团成了一个纸团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枪支,骑上了马,准备出发。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赌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了。   然而,他不知道,正当他准备出发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正在二楼的窗户后面,看着他。   陈剑秋拉上了窗帘,转过头,对房间里的其他人说道:   “上马,准备出发。” ###第三百三十章 再见,侦探   如果你问19世纪的美国民众,杰西·詹姆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不同的人会给你不同的答案。   东部的民众会说,他是一个抢火车、抢银行的大盗,杀人不眨眼;南部州的迪肯森会告诉你,他是反抗联邦英雄;   有些底层的民众会崇拜他,认为他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而大部分被他抢过的人,则会对他恨之入骨。   大家的立场不同,所以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不过在杰西·詹姆斯的母亲眼中,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从来不关心他在外面干了什么,只知道他在道奇城的附近,替自己买了一片牧场。   老太太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她仍旧日复一日地在牧场里劳作。   她挤着牛奶,替小牛犊接生,闲暇的时候,就坐在屋子的大门口,一边缝补衣服,一边看着远方。   只是她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放着大大的牧场不住,非要在荒郊野地里待着。   “杰克!”她冲着离他不远,正在铲牛粪的一个牛仔喊道。   这个叫“杰克”的小伙子不久前来到了牧场,为人木讷,不爱说话,但非常勤劳,做事情也一板一眼,深得老太太喜欢。   化名为“杰克”的杰弗里斯听见有人在喊他,直起了身,把粪叉丢到一边,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向着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站起了身,把手上的衣服拎了起来,前后打量了一番,然后把衣服放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凳子上。   她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   不一会儿,老太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摞洗好的衣服。   “杰克,你去走一趟吧,把这些衣服送给我儿子。”   杰弗里斯的心中狂喜。   看样子,老太太总算要告诉自己杰西·詹姆斯藏在什么地方了。   可他的表情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仍是那么木讷和茫然。   他摇了摇头。   “哦,你看我这记性,我忘了你是新来的。”老太太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告诉了杰弗里斯具体的位置,然后,把那些衣服塞到了他的手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去吧,去吧,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傻乎乎的。”   在看着杰弗里斯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老太太坐回了自己的凳子里,继续缝着下一件衣服。   “那是什么人?”一个正在修补着牛栏的牛仔直起了身看向了远方。   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里的位置很偏,不在过往行人的必经之道上,牧草也算不上很丰腴,所以很少会有陌生人过来。   老太太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眯起了眼睛。   “是不是杰西?”她看不太清楚。   然而,当那一队人靠近了牧场的时候,修牛栏的牛仔脸上变了神色。   “是平克顿侦探!”他一边喊,一边冲向了牛栏边上的一个箱子。   他的枪放在箱子上。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一排子弹就向他射了过来。   牛仔中枪倒地。   “都给我站在原地,不许动!”多诺万提着枪,率先纵马冲进了牧场,“谁先动,谁第一个死!”   其他的两个牛仔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举起了双手,因为跟着冲进来的侦探们的枪管,都快塞到他们嘴里了。   汤姆和剩下的侦探冲进了房子里,不一会儿,房子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不到一分钟后,汤姆拽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出现在了房子的门口。   看样子,杰西·詹姆斯并不在牧场里。   “别碰我的女儿!”老太太冲着汤姆吼道。   “这个臭婊子她咬我!”汤姆气急败坏地冲着多诺万伸出了手。   “你的儿子,杰西·詹姆斯藏在哪里?”多诺万没搭理汤姆,而是直接问老太太,“他是一个罪犯,我们正在对他进行抓捕,希望你不要包庇,这样对他不好。”   “我的儿子不是罪犯!”   出乎多诺万的意料,老太太非常冷静,只是冷冷地盯着侦探。   看样子,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了。   多诺万上下打量了老太太一眼,笑了一声,随即摇晃着脑袋,走向了另外两个牛仔:   “一样的问题,杰西·詹姆斯藏在哪里?”侦探的直觉让判断,在这个老太太的身上可能榨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他转变了目标。   两个牛仔都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他们确实是不知道。   多诺万向着四周看了看,发现之前和怀特接头的那个线人,并不在这里。   “你们可以走了。”他对两个牛仔说道。   “长官,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吗?”一个牛仔有点疑惑地问道。   多诺万没说话。   两个牛仔互相看了一眼,开始挪动了自己的脚,然后三步两回头地向着马厩走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的枪声就响了。   一个牛仔腿部中弹,当场倒在了地上,另一个见势不妙,撒开腿就往马厩的方向跑。   然而多诺万已经复位好了自己左轮的击锤,又是一枪击中了另一个牛仔的腰。   他走上前去,给地上的两个人一人补了两枪。   弹仓空了,农场的地上多了两具牛仔的尸体。   “真的是蠢。”多诺万瞥了尸体两眼,嘲讽道。   这时候,杰西·詹姆斯的姐姐开始尖叫,声音在整个牧场的伤口回荡。   “多诺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汤姆反手抽了尖叫的女人一巴掌。   女人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哭声更凄厉了。   “埋伏起来,等杰西·詹姆斯回来。”多诺万说道。   “那,要是他一直躲着不回来呢?”汤姆继续问道,“我们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怀特发现了回来搅黄我们的计划的。”   “那就放火烧。”多诺万的脸上露出了狞笑,“我了解他,如果他真的在附近,一定会来的。”   “要是,他选择直接跑路,或者不在附近呢?”   “你抬杠是吧?哪来那么多问题?”多诺万的耐心终于被汤姆消耗完了,他冲着搭档怒吼道。   汤姆,闭上了自己的嘴。   而在另一边。   杰弗里斯拿着老太太递给他的衣服,骑着马向着杰西·詹姆斯的藏身之处赶去。   他越过了一片草场,在一处破旧的小房子前停下了。   杰弗里斯下了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好方便自己下次通知怀特带着人前来。   但他忽然发现,小房子的后面,停着几匹马。   而房子的里面,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不是让你们最近不要过来吗?”   “放心,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最近在道奇城里出现了平克顿侦探,所以我来看看,你这边需不需要帮助。”   “你们不过来,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詹姆斯,今非昔比了,我们需要联合起来,我们的诚意你是看得见的,道奇城可以为你提供庇护。”   ……   杰弗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屋子的大门走了过去。   里面的对话声突然停止了,随后传来的,便是拔枪的声音。   “别开枪,我是来送衣服的。”杰弗里斯举起了手里的一摞衣服,给屋子里的人看。   杰西·詹姆斯从门里面走了出来。   在发现是自己牧场的雇工后,他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你的母亲告诉我的。”杰弗里斯回答道。   “昨天的牛卖得怎么样?”杰西点燃了一根烟。   “还行,大部分卖掉了,还剩几只,赶了回来。”   杰西看了一眼雇工手上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东西拿过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杰弗里斯把衣服递到杰西·詹姆斯手上后,扭过头准备回去。   但他还没走几步,杰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了起来:   “你等下,我也回去看两眼。”   杰弗里斯上了马,悄悄地看了一眼小木屋的方向。   几个牛仔打扮的人,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杰弗里斯认识他们,这些人都是道奇帮的枪手,“歪脖子”卡森、“公牛”史蒂夫、“英俊小子”尼克尔森以及其他的几个人。   正当众人准备上马出发时,突然史蒂夫高声地叫了起来。   “杰西,你的牧场!”   众人向着他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发现牧场的方向冒出了滚滚浓烟。   杰西·詹姆斯瞪大了眼睛,自己的母亲向来很小心,他绝不相信那是自然失火。   自己的牧场出事了!   他倒退了几步,飞快的拔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指着卡森:“只有你们知道我在这里。”   卡森哼了一声:“杰西,别蠢了,要是是我们干的,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杰西·詹姆斯面色阴沉。   到底是谁泄露了自己牧场的位置?   这段时间,牧场里只有一个人去过城里!   他看向了杰弗里斯。   杰弗里斯也看见了黑烟,他起初也愣住了。   怀特不是说暂时不行动的吗?   但随即,他看见了杰西的眼神。   杰弗里斯见势不妙,狠踢了一下马腹,准备驾马逃跑。   可詹姆斯和卡森的枪手们反应更快,他们迅速的开枪了。   几声枪响,杰弗里斯中弹了,从马上摔了下来。   杰西·詹姆斯从屋子里取出来一把斧头,走到了这位平克顿侦探的面前。   “你们不应该对我的母亲下手。”   斧头砍了下去,鲜血飞溅。 ###第三百三十一章 和虫豸们一起,怎么能干的成大事?   “多诺万,你别光坐着啊,快来帮帮我们!”汤姆举着一根点燃着的火把到处跑。   这根火把是临时制成的。   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头,上面缠了一件衣服,然后再在煤油桶里面浸了一会儿。   他回头看见多诺万坐在一个木桶上面,有些不满。   “你瞎啊,没看见我在看着杰西·詹姆斯的老娘和这个女人?”多诺万用枪指了指旁边被捆着的老太太。   看着滚滚的浓烟,他很满意。   一来是为自己的谋划暗自得意,二来是自己谨遵侦探社老板阿伦·平克顿的指导思想。   这么一来,那个传奇大盗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你烧了我们的房子,我的弟弟肯定会把你们统统弄死。”   杰西·詹姆斯的姐姐恶狠狠地盯着多诺万。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流着血。   “哦,是吗?那等下你可要亲眼看见这一幕了。”多诺万讥讽道,“不过,不是我们死,而是你弟弟那个光杆司令。”   “你说报纸的标题该用什么好呢?英勇的平克顿侦探击杀传奇大盗?诶,不行,没气势。”   多诺万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他现在巴不得杰西·詹姆斯赶紧来自投罗网。   然后,他的愿望实现了。   远处的草原上,出现了动静。   隐隐约约,有人马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汤姆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了那个方向。   “多诺万,好像是杰西·詹姆斯。”他兴奋地说道,但随即脸色变了,“但,为什么他后面跟着七八个人?”   “什么?七八个人?”多诺万一听愣住了。   他急忙从桶上面跳了下来,走到汤姆的身边,一把从他手上抢过望远镜。   望远镜的里,果然出现了杰西·詹姆斯那标准的山羊胡子脸,但是他的身后,跟着一彪人马。   这些人,看上去也绝非异类。   “怎么办?”汤姆在一旁问道。   “你怎么就会问怎么办?”多诺万有些心烦意乱。   对面的人数比自己这里还多上几个,和原先预想的完全不同。   这就有些麻烦了。   汤姆转过身去,招呼着众人准备撤退。   多诺万摘下了望远镜,看向了汤姆:“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跑啊,他们人比我们多。”   多诺万差点没气晕过去:“跑?你一个平克顿侦探看见罪犯跑?以后传出去我们还能办案吗?哈里不把你皮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他的老娘和姐姐在我们手上,而且我们是防守,他们是进攻,我们有地形优势。”   转眼之间,杰西·詹姆斯和卡森已经来到了牧场的附近。   看着自己熊熊燃烧的牧场和地上躺着的两具牛仔尸体,他怒火中烧。   他盯着牧场里唯一还没有起火的建筑。   绑架他母亲和姐姐的人,应该就在那建筑的附近,那些箱子和桶的后面。   “杰西·詹姆斯!你的母亲和姐姐在我们手里,如果你还想救她们的命的话,就一个人过来。一个换两个,你不亏的!”   多诺万的声音,从建筑的侧面传了过来。   “多诺万,我们真的要跟他交换啊?他身后那些人会放我们走吗?”后面守着老太太和女人的汤姆问道。   “换个屁,等他走近一点,一枪毙了万事大吉。”多诺万回答道。   可他们能想到的,身为老悍匪的杰西·詹姆斯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他根本不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冲着卡森使了一个眼神。   卡森带着人从侧边绕了过去。   而他自己,则拿着枪从正面慢慢靠近。   他观察着任何一个可能出现敌人的地方。   “我艹,多诺万,杰西·詹姆斯真的过来了!”汤姆从侧边看到了传奇大盗,手激动得有些哆嗦,对着多诺万大声喊道。   “那等什么,开枪啊!”多诺万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砰!”   他的身后,汤姆的枪响了。   多诺万脖子一缩。   他露出了半个头,向着前面看了过去,却发现杰西·詹姆斯好好的站在那里。   “你特么能不能瞄准点再……”多诺万回过头,准备怒斥自己的搭档。   然而,他看到了让自己难以置信的一幕。   杰西·詹姆斯的母亲,倒在了血泊之中。   “妈妈!”   一道女人凄厉的哭声划破天空,在牧场上空回荡。   汤姆一脸茫然地看着多诺万:“你让我开枪的啊!”   多诺万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下,不死不休了。   他抬手一枪,打死了那个悲痛欲绝的女人。   一不做,二不休,烧了你的房子,杀了你的人,来吧!   而在牧场外的杰西·詹姆斯听到了哭声,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爸爸死了!哥哥死了!跟随着自己的小弟死了!现在妈妈死了!姐姐也死了!   “我杀了你们!”   杰西·詹姆斯从地上爬了起来,腮帮子在发抖,双眼通红,一枪就打死了一个探头出来准备向他射击的平克顿侦探。   卡森听到了这边的枪身,也冲了过来。   没有了顾及的匪帮们,开始对牧场里的平克顿侦探们,进行围攻。   很快,在付出四人的代价后,他们围住了那座建筑。   而平克顿侦探这边,也死了四个人,但这代表着,他们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   唯一剩下的多诺万,退无可退,手臂还受了伤。   “我投降!我投降!”他已经退进了屋子里,对着外面喊道。   卡森死了四个人,有些肉疼。   他在计算着,杰西·詹姆斯到底值不值这个超过四个人的价钱。   对于攻楼的态度,他们非常消极。   冤有头债有主,就让传奇匪徒自己去解决问题吧。   如果他连一个伤了的多诺万都解决不了,那自己是可以考虑直接把这个人绑去换赏金了。   而在离牧场不远的地方,怀特一个人蹲在了草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牧场的方向。   他一路循着自己那些同事的踪迹跟了过来。   在来的路上,他就远远地听到了牧场这边传来的枪声。   看样子,战斗已经发生,自己的那个卧底,多半也会丢了性命。   对于自己的那些同事,他没有丝毫要救的意思。   那封电报让他已经不想在平克顿侦探社再干下去了,哪怕去当一个马夫,都比给这帮蠢货当狗强。   他现在只想抓到,或者击毙杰西·詹姆斯,一来给自己过去的努力一个交代,给那位可能已经死去的卧底报仇,二来可以换一点赏金。   怀特慢慢地靠近牧场。   但眼前的战况,却让他头痛不已。   平克顿的侦探们死伤殆尽,而卡森的人加上杰西,还有五个。   这五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枪手。   自己一对五,好像毫无胜算。   而且,就算自己找到机会打死了那个传奇大盗,好像也没有跑路的机会。   剩下的那四个人,会很快杀了自己。   怀特蹲在草丛里,一筹莫展。   突然,他听到身后的草丛里有声音。   怀特警觉了起来,他向着左边转过头。   然后他的右肩被人拍了拍。   怀特心里一惊,再次转头,却看见了一张黄皮肤的脸。   正是那个自打进了道奇城,就被自己跑到九霄云外的陈剑秋。   “嘿,怎么出任务不喊我?要不是我刚好从你们旅馆门口路过,怕是就要错过这个机会。”   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他。   “让我们来把这帮人收拾了。”   怀特的内心竟然隐隐地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有失望的前提是要有期望,他能对眼前的这个阔少有什么期待?   自己本来有一个任务就是来查他的。   如果他不是阔少,那他是……   怀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剑秋脸上的笑容还在,不过给人带来的整体感觉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那两把黄金左轮。   “总是和虫豸们一起工作,怎么能干的成大事?”   陈剑秋举起了枪,对准了不远处,唯一一个现在暴露在他们视野里的匪帮成员。   他扣动了扳机。 ###第三百三十二章 边境侦探社的第一次行动   一声枪响。   被陈剑秋瞄准的那个匪帮成员应声倒地。   子弹直接从后脑贯穿而入,整个脑袋像是被击中的西瓜,鲜血四溅。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英俊小子”尼克尔森,他蹲在离那个匪帮成员最近的地方。   他亲眼目睹了身边的人是如何被开了瓢的。   尼克尔森下意识地挪了下自己的位置,向后方看去。   却冷不防一颗子弹射了过来,直接打飞了他的帽子。   开枪的是怀特,尼克尔森动了之后,他看见桶子的边缘,露出了黄色的牛仔帽。   尼克尔森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假思索,一个翻滚,窜到了另一处掩体的后面。   “后面!”他冲着卡森大声吼道。   卡森那边并没有发出声响,但屋子里的多诺万有了动静。   他的贴着墙半跪在门边上,手臂向下垂着,伤口在流血。   门外至少有五把枪对着大门。   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枪手,其中一个刚被他放火烧了房子和杀死了妈妈还有姐姐。   多诺万知道,他死定了。   然而,房子外面的枪声,却让他听到了一线生机。   怀特来救他了。   “妈的,怀特,我在这边的屋子里面!快来救我!”多诺万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但下一刻,他就为自己的这声呼救付出了代价。   杰西·詹姆斯出现在了屋子里,他的正对面,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枪口喷出了火焰,一击命中,将多诺万打倒在地。   “找到你了,杂种!这是是我的牧场!”传奇匪徒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地盯着委顿在墙角的侦探。   他从后门摸了进来,听见了多诺万的声音。   杰西走上前去,对着多诺万又喷了一枪,然后对着尸体吐了一口吐沫。   此时,在房子的外面,“英俊小子”尼克尔森和“公牛”史蒂夫正在到处寻找着袭击他们枪手的踪迹。   他们此前的身后,牧场的外面,是一片半人高的灌木草丛,根本无法判断敌人在哪里。   “外面的!我是道奇城的执法官卡森,正在这里进行执法,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谈谈。”   卡森的声音,从牧场里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   陈剑秋和怀特已经换了一个位置,他们一前一后蹲在草丛里。   他好像在等着什么。   可怀特似乎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对面牧场里至少有四个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个。   他准备赌一把:“我是平克顿侦探怀特,现在至少有七八把枪对着你们,把杰西·詹姆斯交出来,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陈剑秋看了怀特一眼,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危险的感觉,就在一瞬间。   陈剑秋不假思索,一脚揣在了前面怀特的背上,自己借力向后一个翻滚。   怀特瞬间失去了重心,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他刚准备回过头怒斥陈剑秋的突然袭击,自己瞎了眼,怎么会把后背交给这么一个人。   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他身边飞过,打在了他原先蹲着的地方。   紧接着,另外两个匪帮成员的跟枪接踵而至。   卡森能接替怀亚特当上道奇城的执法官,绝不简单,他能根据声音准确地判断敌人的方位。   “走!两个方向!”   陈剑秋开始在草丛里快速地移动,而怀特则向着另一个方向。   离得最近的“英俊小子”尼克尔森观察着草丛里的动静。   看来,对面的两个人正在忙于逃命,他决定先解决其中的一个。   于是,他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连发步枪,瞄准了正在移动的草丛。   这位枪手的外号,源自于他的一头金发和俊俏的脸庞。   这在西部的那些糙老爷们中鹤立鸡群。   一阵草原的风刮进了农场,撩起了他金色的头发,同时还带来了一声巨大的枪响。   尼克尔森那张令道奇城万千流莺痴迷的脸瞬间被击碎了。   尸体了无生气地倒了下去。   而在牧场的几百米外,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调整了一下射击杆,然后往面前夏普思1874的枪膛里塞了一颗新的子弹。   与此同时,牧场的后面,枪声也响了起来。   怀亚特几个人,从后方包了过来。   卡森的背后发凉,他从枪声中判断出,加上刚才远方的那杆驾着的夏普思,牧场外面,至少有六七个人。   那个平克顿的侦探,竟然说的是真的。   “我们投降!我们愿意将杰西·詹姆斯交出来!”卡森一边对着牧场外喊道,一边悄悄地向着已经被烧成废墟的马厩移动。   在屋子里的传奇大盗早就知道道奇城的这帮家伙根本靠不住。   他提起了枪,向着后门跑了过去。   冲到后门口后,这位经验老道的大盗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后门。   门扇撞在墙上,可是他自己人却后退一步,没有出去。   枪声响了起来。   哈尼夫早已在次等候多时。   杰西·詹姆斯扭头就跑。   他顺着楼梯,向着楼上跑去。   对于一般人来说,楼上是死路,但对于他这种常年爬火车和楼房的人来说,不一定。   但就在他踏着楼梯,转身冲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时,却发现早有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这个人咧开了嘴,露出白色的如同月牙一般的牙齿。   “哦,糟糕。”传奇大盗说出了生前最后的一句话,然后就被一发霰弹枪的子弹钉在了墙上。   爬楼的事情,不止只有他擅长,肖恩也可以。   黑人获得了自己有生以来最高的击杀成就——击杀传奇盗匪,杰西詹姆斯。   听见屋子里的枪声,“公牛”史蒂夫已经不再像他开始进入牧场时那么勇猛。   他现在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史蒂夫一边向着草丛射击,一边贴着房子向牛栏跑去。   在拐角口,他撞到了怀亚特。   两人在碰面的一瞬间,几乎是同时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怀亚特的枪法不如自己的老朋友霍乐迪,但能在道奇城和墓碑镇这种地方镇压一方,靠的就是处理问题的果断和出众的身法。   据说,这位前警长这辈子身上没有一处枪伤。   结果不言而喻。   “公牛”中弹倒地,然后被从地上爬起来的怀亚特上来补了两枪,一命呜呼。   牧场里面只剩下了卡森一个人。   他正在躲避着霍乐迪的追杀。   这位道奇城的现任警长已经躲到了余温尚存的马厩的水槽附近,那里靠近牧场的边缘。   他忍受这余温的烘烤,聆听着周边的动静。   然而追杀他的牙医对他很了解,不但一声不吭,而且脚步很轻。   卡森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他一咬牙,一个跨步冲出了水槽,纵身向围栏外翻了过去。   牙医的枪响了。   子弹打到了卡森背后的围栏上,溅起了碎木屑。   卡森很不雅观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但是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枪打不死他,就别再想弄死他了。   他的马,就停在不远处,唾手可及的地方。   你们这些混蛋杀不死我,等我回了道奇城,再喊人过来收拾你们。   卡森一边诅咒着,一边冲向了自己的马。   可在他冲到马前,一拍马屁股翻身上马时。   他的余光,突然发现草丛里出现了点点金光。   “砰,砰。”两声枪响。   卡森翻在半空中的身形停住了,随后软瘫地落了下来。   他的脚挂在了马镫上。   启动的马匹,在草原上拖着他的尸体一路狂奔,直至面目全非。   “该死的,别拖花了,等下道奇的法官大人辨认不出尸体是谁。”   陈剑秋撇了撇嘴,将两把黄金左轮重新插回了枪套。   他对着牧场里面吹了声口哨:   “边境侦探社第一次行动,收工!”   而在他身后,怀特也从草丛里站起了身。   他看了一眼从牧场里走出来的那些人,以及死于他们枪下的尸体。   目瞪口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取而代之   “这,就结束了?”怀特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牧场里剩下的这几个人,个个是在西部为非作歹多年、成名已久的枪手。   至少在圣菲到道奇城这条线上,这些人还能活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根据麻子侦探的经验,没有足够的人数优势或者完备的计划,是收拾不了这几个人的,甚至一比一的伤亡比例,他都是能接受的。   但卡森和杰西·詹姆斯他们,就这么死了,然后,动手的人,看起来生龙活虎,毫发无伤。   “要不然呢?”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跟你说了,不要跟那帮虫豸一起混。”   “你会完美地融入他们的分段里,然后水平逐渐向他们靠拢。”他一边说,一边向着牧场的众人走去。   “分段是什么?”怀特跟在后面,追问道。   “水平?等级?算了,打个比方。”陈剑秋回应道。   “我不否认,平克顿侦探社里曾经有着各种各样杰出的人物。”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南方的天边,“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一个卧底,就是一名平克顿侦探。”   “但现在,平克顿就是一坨屎。”   怀特现在越来越肯定眼前这个人跟林奇的死脱不了干系。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剑秋说得对,现在的平克顿已经不是十来年前南北战争时那个威震美利坚的情报机构了。   那时候侦探社里汇聚的,都是各种身怀绝技的精英。   而现在呢?   阿伦·平克顿垂垂老矣,他的两个儿子内斗不断,任人唯亲。   能上来的人,都是一帮心术不正的酒囊饭袋,就算有点特长,也从来不把心事放在如何侦破案件上。   这次事件结束了,自己就提交辞呈,让哈里给他结清薪水,回家养马去。   怀特跟在陈剑秋的身后走着,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辞职信怎么写才能更潇洒一点。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陈先生,你刚才说什么?边境侦探社?”   陈剑秋回过了头,一脸惊讶:“对啊,边境侦探社,我们的侦探社啊。”   怀特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你有侦探社还来雇佣我们?”他气急败坏地质问起了陈剑秋。   “我们也不知道杰西·詹姆斯在哪啊?这不是只有你知道吗?”陈剑秋摊了摊手,说得理所当然,“再说了,如果平克顿侦探能搞定,我们还出来干嘛?”   怀特无言以对,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人走到了牧场中,和怀亚特他们汇合了,而在远处架枪的卡米拉,也收好了枪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陈剑秋向怀特介绍了每个人,一点也没有隐瞒他们身份和“丰功伟绩”的意思。   怀特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这些人要是现在崩了他,然后把尸体埋了或者一把火烧了,那可真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啊。   “肖恩,去城里通知下我之前联系的摄影师,让他们现在可以过来拍照了。”陈剑秋对肖恩说道。   而他则把怀特拉到了一边。   “人都见过了,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陈剑秋嘴角含笑地问道。   “我?加入你们?边境侦探社?”怀特呆住了。   “对,我打算聘用你作为边境侦探社州分布的负责人。”陈剑秋比出了一个数字,“你的薪水。”   怀特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这个数,是他在平克顿的十倍以上。   这可太令人心动了。   有了这些收入,他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父亲了。   “你父亲的生活费另外算。”陈剑秋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   “加州、新墨西哥州、堪萨斯州,随便你挑,反正平克顿已经滚出加州了,后面两个也快了。”陈剑秋想着都觉得开心。   怀特咬了咬牙:“就先新墨西哥州吧,我要亲手把哈里送回德克萨斯州。”   “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和我的团队汇合?”麻子侦探对于自己的未来踌躇满志。   他要狠狠地抽哈里的脸。   “新墨西哥州分部现在就你一个人。”陈剑秋冲着怀特点了点头。   怀特脸上的麻子开始抽搐。   “那办公地点在哪,业务有哪些?”   “暂时还没有,业务还没接。”陈剑秋回答得心安理得。   怀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道:   “那,边境侦探社现在有什么?”   “有钱。”   陈剑秋叉着腰,衣服撩到了后面,一对黄金双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久之后,堪萨斯州的各大报社和远在纽约的普利策,都收到了一份包裹,里面是一份通稿和几张照片。   很快,这些报纸争先恐后地报道了几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横行西部的大盗杰西·詹姆斯被击毙了。   这次是真的被击毙了。   击毙他的,是一个名为边境侦探社的组织,他们接受了一名边境商人的委托,杀死了这个大盗,同时追缴回了赃款一百九十八美金四十四美分。   同时接受委托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平克顿侦探社。   但是他们在这次追捕中的表现,拙劣不已。   平克顿的侦探们不但绑架了两名手无寸铁的女性,还杀死了他们,另外,还放火烧掉了她们的牧场。   这让东部州那些生活在文明世界中的公民们愤慨不已。   他们为杰西·詹姆斯的死而拍手称快,但为那两名女性的死而义愤填膺。   他们觉得那些该死的平克顿侦探即使死了,也应该被挖出来接受审判!   各个州开始重新审视起各自州境内的平克顿侦探社组织。   他们惊奇的发现,侦探社所掌握的武装力量,甚至超过了当地的军队。   这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更何况,这些人的办案时的手法,简直和匪徒无异。   对平克顿的不满情绪,开始在各州逐渐滋生。   躺在病床上的老平克顿穷尽心力,动用了自己在各州议会所能动用的各种关系,才让这件事情平息下来。   这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但在堪萨斯州,他们还是被赶了出去。   因为平克顿侦探社涉嫌和道奇城的黑恶势力——道奇帮有所勾结。   道奇城的法官,“倒霉的布朗”这次是真的倒了霉。   不知出于对道奇城人民的愧疚,还是良心发现,他向州法院自首了。   他承认自己多年以来招兵买马,欺行霸市,为非作歹,纵容以卡森为首的执法官横行不法。   布朗的案底被翻了出来。   对于他的审判并没有什么悬念,因为有太多的道奇城居民可以作证。   怀亚特回到了道奇城。   由于他在道奇城的崇高威望,居民们希望选举他重新出任治安官甚至是法官。   但是怀亚特拒绝了。   他说自己现在是边境侦探社在堪萨斯州的负责人,同时向公民们推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边境侦探社将和当地的地方执法部门一起,致力于保护道奇城,乃至堪萨斯州民众的安全。   “老大,你当时跟那个叫布朗的法官说什么了?”在火车上,肖恩合上了报纸,问陈剑秋。   陈剑秋正在削苹果:“我跟他说,要么死在我的枪下面,要么在牢里活过下半生,让他自己选。”   “那新任的法官和执法官是谁?”卡米拉也好奇地问道。   “一个是迪伦律师师兄,土生土长的道奇城人,另一个嘛,则是一个酒馆老板,原来是一个平克顿侦探,不过后来不是了。”   陈剑秋照样把削好的苹果分了一半给卡米拉:   “他为人很正直,做酒馆老板的时候保护了不少人,所以大家对于选举他都没有意见。”   “那他现在真的就是一个执法官?”肖恩抓了抓头。   陈剑秋笑而不语。   我的,肯定是我的,但你的,却不一定再属于你。   虽然现在平克顿仍然是个庞然大物,并且和联邦政府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   但在不久之后。   他要让平克顿这个名字,提前消失在美利坚的历史上。   边境侦探社,取而代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勃朗宁的小发明   罗斯威尔的秋天,比以往来的更晚一些。   从外面来看,除了日头没之前那么烈了以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个世界的主要背景色,还是土黄色。   而在罗斯威尔的议事厅里,正在进行着一个季度一次的罗斯威尔科学技术委员会会议。   这个所谓的科学技术委员会,是陈剑秋提议建立的。   原本的意思是希望能够招揽各方面的科学技术人才前来。   但由于罗斯威尔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霍尔姆斯发出的邀请函无一回应。   所以到目前为止,成员除了霍尔姆斯以外,只有枪械厂的三个发明家。   马克沁兄弟,勃朗宁。   自然而然,这个季度的会议,又开成了罗斯威尔枪械厂的内部例会。   霍尔姆斯无聊地看着自己关于地质改良的研究报告,他觉得这个课题更需要一个农业学家或者工程师来研究。   海勒娒·马克沁打着哈欠,昨晚上他还在熬夜改着他那挺重机枪的图纸。   虽然陈剑秋对他表示试射效果非常好,不过同时还说有些地方可以继续改进提高。   而他的哥哥,哈德森·马克沁,正在眉飞色舞地做着自己研究的汇报。   他很是春风得意。   陈剑秋已经替无烟火药申请了专利,只不过换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名字,效果也有所保留。   他刚刚拿到了陈剑秋给他的无烟火药的专利分成。   用他的话说,现在罗斯威尔出产的无烟火药,可靠、优秀、可量产。   另外,他还正在研究怎么在罗斯威尔上一条炸药的生产线,因为铁路下个月就要通到罗斯威尔了。   坐在主位上的陈剑秋拖着下巴,看着正在发言的哈德森·马克沁,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虽然煤油卖得很好,新墨西哥州毕竟是边疆,地广人稀,国境那一边的墨西哥也不是什么富地方。   铁路的融资固然可观,但林肯郡到罗斯威尔的铁路正在建,需要大量的资金。   最近的又是开银行,又是搞侦探社的,资金需求还是挺大的。   除了用三江银行自己给自己融资以外,他决定还是要加大军械厂的销售量。   需要一个爆款。   可马克沁重机枪的民间需求少,军方他又没关系,而且他也暂时不太想卖给这帮人。   边境的杰罗尼莫他们,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如果这个时候几挺马克沁架在联邦军驻扎的镇子上,那美墨边境,将迎来长治久安。   这是陈剑秋这阶段还不愿意看见的。   他准备低调地拿个专利之后,先出口,然后再出口转内销。   欧洲的几个殖民主义大户,显然更需要这样的东西。   “勃朗宁呢?去哪了?”   在哈德森·马克沁汇报完毕之后,陈剑秋突然意识到这次会议上少了一个人。   “不知道,这家伙好像最近自己在捣鼓着什么东西。”海勒娒·马克沁哈欠连天,一脸怨念。   自打机枪大体成型了之后,勃朗宁对于改进的事情就不是很上心,而是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工作室里。   “来了!来了!”   说勃朗宁,勃朗宁就到。   议事厅的大门被打开了,枪械师穿着一身西装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李四福抱着一个长长的用布裹着的东西。   屋子里的人,包括陈剑秋在内,都抬起了头。   “放桌上,放桌上。”勃朗宁对着李四福做了个手势。   李四福“咚”得一声,把那个包裹扔在了桌子上。   “轻点!轻点!”勃朗宁一边抱怨,一边去揭包裹上的布。   明眼人都知道,这布里面包着的,肯定是枪。   “又捣鼓出新枪了?”陈剑秋笑嘻嘻地问道。   “是啊。”勃朗宁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像念经一样说着自己最近的成果:   “无烟火药是个好东西,威力大,烟雾小,射击更为隐蔽,肯定会代替黑火药成为未来子弹的主要填装药。”   作为一位枪械发明师,他对于枪械的发展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   “这将会是一场革命。”   “晚一步,就会被别人抢得先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研制出填充无烟火药的子弹和枪械。”   “但是时间太紧了,我只能在现有的步枪上改。”   “由于无烟火药的能量远高于黑火药,如果按照原有装药量产生的后坐力将是枪械和射手难以承受的,因此将弹丸口径缩小到8毫米,弹壳长度缩短为50毫米。”   “同时,我借鉴了最新的被甲技术,将子弹改为铜被甲铅芯弹。”   说到这里,勃朗宁已经将手上的布包揭开了。   一把长长的步枪,躺在了里面。   陈剑秋凑上去一看,乐了。   这不是勒贝尔1886么?   虽然细节有所不同,但倒逼出来的设计思路使得两者出奇的相似。   果然,历史就是偶然中不断产生必然,想不到在所有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勃朗宁设计出了几年后由法国设计师设计出来的世界上第一把无烟火药子弹步枪。   “这把枪勃朗宁找我测试过。”卡米拉从议事厅外面走了进来,“射程和威力都非常不错。”   “我已经打算换枪了。”她笑着说道。   “对,这把枪有效射程至少四百米,最大射程一千六以上。”   看着勃朗宁得意洋洋的样子,陈剑秋捂住了脸。   “管式弹仓,是不是?”陈剑秋一边揉着脸,一边说道。   “啊,不错,管式弹仓,怎么了,还有其他供弹方式吗?”勃朗宁拿起了手里的步枪,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边不解地问道。   “圆头弹是不是?”陈剑秋还在揉脸。   “对啊,如果不是圆头弹的话很容易顶到前面的底火然后走火的。”勃朗宁恨不得给老板来个枪械基础教育。   “你下次试试盒式,然后用尖头弹呢。”陈剑秋终于揉完了脸,说道。   “盒式是什么样的?”勃朗宁一头雾水。   “回头我画张示意图给你。”   陈剑秋不会画图纸,但是见过,所以示意图还是能画的出来的。   这种不是跨越几个时代的东西,这帮天才枪械设计师一点就通。   “那这枪?”勃朗宁看向了陈剑秋,有些不甘心。   “这枪批量生产,拿出去卖。”陈剑秋说道,“用我们的枪,就得用我们的子弹;想用我们的子弹,就得使我们的枪。”   “这把枪再烂,那也是第一把使用无烟火药子弹的步枪。”   “然后,继续改吧,相信我,改完之后,这把枪的性能,要比现在好得多。”   陈剑秋转过头,对着卡米拉说道,“我建议你还是期待下改进后的型号吧。”   “好嘞!”勃朗宁的发明得到了肯定,非常开心。   至于改进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担心。   他已经习惯了。   “对了,这把枪叫什么名字?”勃朗宁问道。   “你随意取吧,别跟我搭边就行。”陈剑秋躺在椅子上,双手放在了后脑勺的后面。   “行,那就叫罗斯威尔M1882。”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时间大约过了一个月,铁路通到了罗斯威尔。   这次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轰动,和上次林肯郡的通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安静到新墨西哥州境内的主流报纸都没有对这次通车进行报道。   由于罗斯威尔的大部分居民是华人。   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什么出来的需求。   所以往返的车次并不多,而且大部分是运送货物、机器、补给和原材料的货车车皮。   批量生产的罗斯威尔M1882步枪和相应的无烟火药子弹一起,通过铁路被运往了西部的各个城市,再由各个分销渠道,进入各地枪店。   在这片大陆上,枪店的数量比餐馆还要多。   人们起初对这种新式的步枪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因为和以前的那些枪相比,这把枪价格不算低,而且子弹也比较特殊,使用得是专门的子弹。   但在一个名叫卡米拉的女赏金猎人,在旧金山郊外当着众人的面用这把枪击中了一千多米以外的目标后。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美女左手拿枪,右手指着标靶的照片,很快登上了加州乃至西部的的各大报纸。   于是,这把枪,连带着它所使用的子弹,开始在西部风靡。   但凡是有点经济实力的猎人、警察,甚至是匪徒,都像赶时髦一样,以拥有这样一把枪为荣。   第一批枪很快被一抢而空。   罗斯威尔M1882,卖脱销了。   这一个月里,还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一个名为“边境”的新的侦探社,出现在了加州、堪萨斯以及新墨西哥州。   加州的负责人,名叫哈尼夫,据说以前是个赏金猎人,他们的主要业务以替有钱人押运货物为主,暂时不涉猎城市内的业务。   堪萨斯的负责人则是著名的怀亚特。   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平克顿侦探社离开的空缺。   而在新墨西哥州,那个叫怀特的男人回来了。   他回来的第一天,便将辞呈从哈里·里弗斯的窗户里扔了进去。   哈里正坐在自己的大椅子上抽烟斗,冷不防被这毽子一样的信封砸了个正着。   他把信封拆开,发现里面是一个金属的平克顿徽章,还有一张只有一行字的辞呈。   “不干了!再见!”   落款是怀特。   哈里·里弗斯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纸上写得是“see you later”而不是“goodbye”,便怒气冲冲地冲到了窗户前。   他打算找这个没有礼貌的混蛋算账。   可怀特连背影都没给他留下,早已无影无踪。   “混蛋!你最后一个月的薪水,永远不要想在我这领到了!”哈里·里弗斯冲着街道上吼道。   然而第二天,他就明白了那张纸条上“再见”的含义。   边境侦探社圣菲办事处,开张了。   而办公地点,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就安排在了平克顿侦探社的对面。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哈里发现,向自己提交辞呈的员工,变得原来越多。   离职的原因,无外乎身体抱恙,不能胜任,或者是边疆虽美,但离家太远,思乡心切。   起初哈里并不在意,因为这些员工很多是基层侦探,有些自己甚至都记不住脸,说不上名字。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人走后,自己这边剩下的那些人,基本都在混吃等死,连最基本的工作都无法进行。   整个平克顿侦探社新墨西哥州分部陷于瘫痪。   而那些离职的人,却出现在了对面的边境侦探社里。   哈里顿时火冒三丈,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气冲冲地想去找麻子脸理论。   谁知当他低着头走到门口时,直接吃了闭门羹。   “我们的负责人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个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   哈里抬头一看,是自己原来的门卫。   此刻他的胸口,佩戴着新东家的徽章。   “你什么时候来得?”哈里的脸都快要气歪了。   这个门卫压根连辞呈都没有向他递交过。   “昨天,先生。”门卫不卑不亢。   “我是来谈业务的!”哈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他今天非要见怀特一面,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谈业务的请预约。”   “我是来面试的,我也辞职不干了,满意了吧!”哈里冲着门卫怒吼道。   “我们负责人说不收对面主管级别以上的人,因为都是废物。”门卫如实复述道。   “你!”哈里气得歇斯底里。   他扬起了拳头。   但是那个门卫毫不畏惧地盯着他,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   哈里左右看了看,发现路过的人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放下了自己的手。   堂堂平克顿侦探社新墨西哥州负责人,原平克顿‘西部三杰’海尔曼的徒弟,和一个小门卫当街斗殴,实在是不成体统。   哈里恶狠狠地瞪了门卫一眼,转身向着自己那边的大门走去。   他回到了办公室,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   哈里的脸涨得通红,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   他敲了敲桌子上的铃铛,喊来了两个员工。   他们是剩下人里为数不多还能开工的人。   “查!给我仔细地查!看看这个边境侦探社,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在对面办公的怀特,此时心情却无比美丽。   他挥舞着陈剑秋给他的钞票,挖走了平克侦探社里他所认为的具有一定能力的员工。   加上陈剑秋给他配的一些懂英语的年轻华人。   边境侦探社,已经完全可以开工了。   他正忙着接业务,才没有功夫理会那个气急败坏的前上司。   ……   现在的罗斯威尔,最忙的除了油井和炼油厂,就属兵工厂了。   陈剑秋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就是在盯着这里的生产。   大部分零件的模具和人手倒是不成问题,陈剑秋从华雷斯又拉了一批符合条件的人过来。   而那些需要从外部订购的零件,陈剑秋也让勃朗宁找到了货源。   除此之外,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较重要的话,就是哈德森·马克沁的火药车间了。   火药车间是单独被安置在荒野里的。   陈剑秋时不时会在这里晃荡。   因为这里制作的无烟火药,工艺对外都是保密的,每道工序都是分开的,即使是技术人员,往往也只知道自己所负责的那一道工序。   另外,这里还刚上了一条炸药的生产线。   这就对安全生产的要求提高到了一定的程度。   陈剑秋可不希望整座罗斯威尔被炸上天。   这一天,当他在车间外巡查的时候,突然听见车间里传来了一声怒斥。   “你!站起来!为什么硝化纤维不做润湿处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我们?”   陈剑秋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紧走进车间,看见哈德森·马克沁正在训斥一个技术人员。   这个技术人员叫巴科·皮诺,是一个意大利人,负责无烟火药的一个前置程序。   此时他正低着头,被哈德森·马克沁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如果不是有两轮交叉巡核,我们现在都得上天。”发明家和陈剑秋一样,想想都后怕。   哈德森看向了陈剑秋。   意思是你是老板,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去结了工资,坐最早一班的列车离开罗斯威尔吧。”陈剑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安全问题,在这里没得商量。   巴科·皮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车间,并且在当天坐上了驶向东部的列车。   作为一个新移民,他仍然需要一份工作。   于是,他决定去新泽西州碰碰运气。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杜邦家族的当代家主   “据可靠消息,大不列颠王国军队近日攻入开罗,阿拉比等埃及将领被俘,美联邦对此事暂无表态。”   “秘鲁首都利马近日传来消息,秘鲁将领卡塞雷斯正在筹划对于智利军队的反击,当地战事有可能出现反复。”   ……   在特拉华州的一个庄园里,一位身着军装的老人从一匹纯血的骏马上想要翻身下来。   每一周,他都会骑着自己的爱马在庄园里溜上一圈。   旁边等候已久的随从快步走了上去,想要搀扶一下这位老人,可被老人果断地挥手拒绝了。   随从只得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老人下马后,将那匹骏马牵走。   老人摘下了白色的手套,整了一下自己军装的衣角和衣领,目光坚毅、锐利,而又深邃。   他的名叫亨利·杜邦,是杜邦家族现在的掌权人,当代家主。   这个法国家族因为大革命的关系在本国混不下去后,居家搬迁到了美国。   借着和当时的美国总统杰斐逊的关系,他们做上了联邦军队的火药生意,逐渐发展壮大。   而传承到亨利手上的时候,这位西点军校毕业的军人具有非凡的魄力,他用军事化模式管理整个家族的产业。   而在南北战争的时候,他又和林肯站在了一起。   于是到了19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杜邦家族成立和主导了火药协会,几乎垄断了整个美国的火药行业上下游。   不过亨利·杜邦现在却觉得有点越来越力不从心。   多年的劳累,让他身体大不如以前。   比如之前的骑着马能溜上半天,现在两圈基本就腰酸背痛不行了。   而他也面临着和老平克顿几乎同样的问题:   两个儿子满脑子都是争权夺利,彼此拆台。   唯一一个看起来有能力带着这个家族继续走下去的侄子,却始终和自己在各方面意见相左。   火药协会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自己在的时候,尚且可以凭借自己的声望和手腕牢牢控制着。   那自己百年以后呢?   亨利不太敢想。   他手里拿着手套,背着手沿着林荫道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听取着身边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经理,向他汇报着的各种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业务。   作为一个军火商人,对于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战事,他都必须了如指掌。   “总统那边有没有介入秘鲁和智利之间的打算?”亨利问道。   “没有,亚瑟总统认为那是前任政府的事情,和他无关。”经理说道。   亨利沉默了。   众所周知,这场战争的起因,是阿塔卡玛沙漠,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硝石矿产地。   而硝石,则是生产火药的主要原材料。   如果智利彻底的赢了,那他们背后的大不列颠王国,将彻底控制那里的硝石市场。   而以自己为代表的的美国商人们的利益,可就不太好说了。   见亨利不说话,经理知道该进行下一个议题了。   “这是这个月全国各州我们公司的销量报表。”他递给了老头一份文件。   亨利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却被报表上几个刺眼的数字给吸引了。   他指着加州、堪萨斯州、科罗拉多州等几个西部州后面的销量数据:   “为什么上个月这几个州销售额跌得这么厉害?”亨利皱紧了眉头。   “额,是因为那里最近在销售一种新的型号的枪支。”经理赶紧回答道。   “新型号枪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枪支协会的事情吗?”亨利还是不太明白。   “因为新的枪支只能使用新的子弹,而这种新的子弹,和我们之前的产品都不一样。”经理解释道。   亨利的表情,一下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火药协会里有人背刺了他。   可追随他多年的经理只要一看这位老板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出产这个子弹的公司,不是协会的成员。”他说道。   “我们的工程师研究了那些子弹,发现里面的填充药,并不是黑火药。”   “是一种无烟火药,比黑火药威力更大。”   “哈,叔叔,我早说过,未来肯定是黄色炸药和无烟火药的世界!”   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走路像是带着风一样,很快来到了亨利的身边。   这个年轻人便是亨利·杜邦的侄子,最有可能继承杜邦家族事业的人,拉蒙·杜邦。   “我真的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将无烟火药研制成功的,能帮我联系上那个公司吗?”拉蒙走到了经理的面前,询问道。   经理眼神飘忽不定,在叔侄两人之间游弋。   亨利面露不快。   “拉蒙,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杜邦公司不会染指黑火药以外的业务,黄色炸药的试验和生产,在杜邦公司内部,是不被允许的。”   他直视着拉蒙,锐利的眼神让年轻人如芒在背:“无烟火药也是一样。”   拉蒙没有说什么,而是低着头继续跟在了亨利的后面。   隐忍!   亨利在前面走着,他不说话,经理和拉蒙也不敢吱声。   老头想了一想,手指向后勾了一勾。   经理立马凑了上来。   “查到那个生产无烟火药的公司,跟他们谈,然后把他们拉进火药协会里来。”亨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虽然不知道前几年利用协会来对行业进行洗牌的时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漏网之鱼。   但能漏网的鱼,肯定是小鱼。   亨利一点也不担心。   他自认为自己这些年来脾气已经变好了很多。   既然要赚钱,只要在自己制定的规则下玩,他都没什么意见。   进了协会,凡是是老老实实听话的,他是不介意分一口汤的。   “我们,我们找他们谈过了。”经理说话有些结巴,“老板,是个中国商人,不过有美国公民身份。”   老头的脚步停下了。   “然后呢?”   “他,他拒绝了,说要求太苛刻了,想让他进协会也可以,不过要按照他的条件来。”经理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完。   一声咆哮骤然出现在庄园上空。   “他!以为!他!是谁?!”   亨利暴跳如雷,一如十年前。   经理不敢说话,他的侄子拉蒙则在一旁冷眼旁观。   老头的脸涨红了。   他转过身,缓缓走到了经理的面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经理。   经理大气也不敢出。   “那就用老办法。”亨利说道。   “让他们坐土飞机!”   一旁的拉蒙差点没笑出声,不过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所以,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古怪。   拉蒙非常鄙视自己叔叔解决问题的方式。   一把年纪了,肝火还那么旺,一天到晚还惦记着他的土飞机。   未来是黄色炸药和无烟火药的,这一点拉蒙从未怀疑过。   老头子故步自封就让他带着自己的黑火药入土去,他早就在新泽西州搞了一个自己的工厂。   大公司和小作坊的差距,就在于资金和调动资源能力的实力上。   小作坊可以有创新,可以有发明,但很快就不会属于他们。   专利?专利在杜邦家族面前算个屁!   愿意卖,那就是聪明人,自己自然会大发慈悲地将专利买过来,心情好连带公司一起;   不愿意卖?那就是给脸不要脸,挖你的技术人员行不行?想办法搞到你的资料行不行?   偷?大公司的事情,能叫偷吗?   真正的专利,只有到了大公司的手里,才能发挥它的用武之地!才有未来!   等亨利面色阴沉地离开之后。   拉蒙把那位经理拉到了一边:“帮我联系上那个公司,或者,你直接给我去他们那挖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打手团队的西部之旅   杜邦家族的一老一少分头行动。   不久之后,十来个身着西装,全副武装的人就出现在了开往新墨西哥州的火车上。   这些人都是杜邦公司内部养着的打手,专门用来处理这些问题。   当年亨利没少靠这帮人给竞争对手坐飞机。   而这一次,他们打算去找陈老板好好“聊聊”。   在火车上。   打手团队的老大乔利顿·阿克曼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把自己的指节骨头按得“咯咯”作响。   说老实话,他也是第一次来西部干这些事情。   之前他们主要的活动地点都是在波士顿、芝加哥之类的东部城市。   他们会把需要谈心的对象约到城郊,然后绑在椅子上,再在他们椅子下面绑上炸药。   要么答应,要么上天。   他对自己这次在西部的行动,还是保有非常大的信心的。   自己有枪有人有火药。   都是美利坚,东部的枪跑到西部就打不响了?   “老大,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罗斯威尔?而要去圣菲?”   一名打手小声地问自己的上司。   “詹宁斯,我怎么觉得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阿克曼继续看着窗外。   “一般做军火的,都会多少养一些人,那姓陈的万一有几个人呢?到时候我们是绑还是不绑?”   “那老板和他们约在圣菲的商会,岂不是不太合适动手?”   詹宁斯感觉自己的屁股都快要坐烂了,于是不耐烦地站起了身,抓了下贴在自己屁股上的裤子。   “你说呢?”阿克曼反问道。   “我觉得这个地方,最好还是在郊外,这样他坐完飞机后我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的尸体。”詹宁斯分析道。   “我们先到圣菲,做好准备之后,然后再到商会通知他改地点。”阿克曼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那他要是不来呢?”詹宁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大,“他又不是傻子,我们……额,不对,杜邦家族的名声在军火这一行都臭大街了。”   “臭又不是第一天了,我们之前又不是干过。”阿克曼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们可以想办法潜入他们的工厂,然后把他们的工厂炸掉!”詹宁斯心领神会道。   两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正在两个人讨论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汽笛。   火车缓缓地进站了。   阿克曼向窗外看去,月台的牌子上,写着站点的名字:道奇城。   他还看到几个拿着枪的乘警,慢条斯理地登上了火车。   “收枪了!收枪了!后面车段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他们从车厢的连接处沿着过道走了进来,开始收缴车厢里各人的枪支。   当他们走到那十几个打手面前时,为首的一名乘警和阿卡曼开始对视了起来。   “看什么那,赶紧把枪交上来,下了车还会还给你们的。”乘警说道。   “凭什么?全美国都没有缴枪的道理!你这是在侵犯民众的持枪权!”阿克曼颇为不满。   乘警嘿嘿一笑,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不交枪可以,麻烦你从这辆车上下去!我们董事会主席说了,圣菲铁路公司的火车,必须安全,可靠!我们必须对其他乘客的安全负责。”   车厢中的其他乘客,纷纷点头称是。   “可是我们买的是到圣菲的火车票啊!”阿克曼还想着继续纠缠。   “出了月台会有人给你补差价的。”乘警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立刻给了他回答。   “平克顿侦探来了也得交枪。”他补充道。   “下就下!”阿克曼冲着自己的十来号人挥了下手。   一帮人呼啦一下从车厢里被赶了下来。   乘警和乘务员还很“贴心”地把他们的东西直接从车厢里面扔了出来。   阿克曼扭头破口大骂。   然而,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将他的骂声完全掩盖。   火车离开了,下车的乘客也离开了,只留下他们十来个人在月台上吹风。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詹宁斯问道。   “什么怎么办?买马,去圣菲!”阿克曼没好气地说道。   然而,几个小时以后,这帮人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身在道奇城的怀亚特的耳朵里。   作为铁路进入新墨西哥州的必经之站,边境侦探社在道奇城遍布眼线。   “是平克顿的侦探吗?”怀亚特问着自己的下属。   “看起来不像,从车票看,是特拉华州来的。”   “特拉华州?”   怀亚特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杜邦公司给陈剑秋的来信,对下属说道:“去给陈老板拍个电报吧,他好像在圣菲分部。”   “跟他说客人来了。”   陈剑秋确实到了圣菲。   一来为了赴约。   二来,他要见见斯科特的,替自己的边境侦探社招揽点业务。   “你又搞民兵,又搞侦探社的,到底想干嘛?”斯科特站在办公桌前,警觉地看着半躺在沙发里的陈剑秋。   “天地良心,民兵组织是你要求我建立的!我花钱养着,天天在边境线上吃灰!”   陈剑秋坐了起来,叫苦连天。   “至于侦探社嘛,那还不是因为你手下的那些警察不好用?平民党的人天天在新墨西哥州上窜下跳,民主党的人不也在憋着搞事情吗?”   陈剑秋没好气地说道。   斯科特一想也对。   他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代表自己的“圣菲集团”的办公大楼,在一片大火中轰然倒塌。   这不是个好兆头。   有这么一支力量在手上,相当于又多了一双眼睛盯着新墨西哥州。   “行吧,我会跟州长商量的,有些业务,我们会外包给你们的。”斯科特最终还是答应了。   就在陈剑秋站起了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斯科特又说话了:   “对了,你要不要加入共和党?”   陈剑秋的脚步停下了。   他侧过了脸,声音中没有太大的兴奋。   “好啊,如果你的那些议员们愿意的话。”   陈剑秋离开了斯科特的官邸,骑着黑萝卜慢慢悠悠地晃向了怀特的办事处。   在大门口的时候,他还特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平克顿侦探社。   门可罗雀。   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关门大吉了。   陈剑秋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边境侦探社的大门。   在怀特的办公室里,麻子侦探把怀亚特从道奇城发来的电报递给了陈剑秋。   “老板,要不然我直接部署,在圣菲把他们抓了吧。”麻子脸的直觉告诉他,这帮人不是什么善类。   “他们到了肯定又找个理由换地方。”   他在平克顿侦探社的时候,就注意过杜邦公司手下的这帮打手。   这些人明目张胆地在波士顿等几个城市外面杀人,连作案手法都如出一撤。   但他们却因为老板是杜邦公司而逍遥法外。   可陈剑秋竟然摇了摇头。   “不要给圣菲的警方添麻烦。”陈老板说道。   怀特正在喝水,差点没被自己老板的这句话给呛到。   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吗?   “如果你在圣菲抓了,还得把他们送警察局,还得找证据起诉他们,期间警察还得管这帮人的吃喝拉撒,这多麻烦?”   陈剑秋把玩着怀特桌子上的一个西班牙摆件,慢条斯理地说道。   “从圣菲到道奇城,只要是铁路能通到的地方,都是我的地盘。”   “给他们一个替自己挑选墓地的机会。” ###第三百三十八章 要不我来拍手试试?   阿克曼带着他的十来号人从道奇城下车之后,买了马,沿着铁路线一路向新墨西哥州挺进。   他们想到过沿途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但绝没想到过困难会这么大。   他们先是进入了科罗拉多州的崇山峻岭,看着各种野生动物冲他们呲牙;然后又是在新墨西哥州东部的无人区跟丢了铁路,差点迷了路。   期间他们遇到了至少三波来历不明的持枪者。   但是所幸的是,两边只是打了个照面,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斟酌一番后,没有交上火。   这一路上他们还经历了断水和断粮。   詹宁斯一路上唉声叹气。   如果包裹里那些炸药可以吃的话,他早就拿来啃了。   这帮人一路上抢了两队倒霉的行人,才熬到了能看见人的镇子。   等快要到达圣菲的时候,原先那十来个器宇轩昂,西装革履的东部打手,已经完全没了神采,连说话都提不起劲。   他们一路上唯一的收获,便是发现并不需要特别去找埋伏的地点。   新墨西哥州太荒凉了,哪怕是圣菲的城外,别说杀一个人,就算是杀上十来号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于是他们把地点定在了圣菲北郊一处废弃的农场里。   农场的建筑物从外面看上去,基本还是完好的。不过当他们走进这些建筑的时候,却发现只有仓库还勉强能进人。   他们甚至打扫了下农场内外,尤其是仓库,让它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荒凉。   “今天几号了?”   阿克曼背着手站在大门口,问正在擦桌子的詹宁斯。   “不知道。”詹宁斯甩了甩手上的干布,布上的灰尘满屋子乱飞,“老大,我们很久没有日期这个概念了。”   “那会不会已经过了约定见面的日期了呢?”阿克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   他的头发已经结成了一整块,看上去像一坨干泥巴裹着的稻草。   “不知道。”詹宁斯一问三不知,他看了看自己无精打采的兄弟们,然后对阿克曼说道:   “老大,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找找哪里有水吧,这样下去那个陈老板还没坐飞机,我们就先渴死了。”   “闭嘴,我没问你。”阿克曼从头发上搓了把土下来。   “这样,你跟我进城,其他人,该找水的找水,该做准备的做准备。”   他对詹宁斯和正在劳动的其他打手下达了命令。   “我们会在城里待上个两天,有什么消息会回来告诉你们。”   阿克曼和詹宁斯骑上了马,向着圣菲城而去。   这座新墨西哥州的首府城市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街道狭窄,建筑光怪陆离,路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不过看起来好像都是墨西哥人。   最要命的是,这些墨西哥人,说得都是西班牙语。   这两位,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   在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之后,还是没有人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停在了一间杂货铺的门口。   门口有几个黄皮肤的人。   这几个人,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阿克曼起初以为是印第安人,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其中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问道。   虽然口音很奇怪,但说的确实是英语。   “额,最近的旅馆在哪,另外这里的人为什么都说得不是英语?”詹宁斯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友善一点。   “这是是圣菲的墨西哥裔聚集区,白人的话在城西。”那个人指了指西边。   阿克曼和詹宁斯恍然大悟。   难怪这里的建筑风格怎么看都不像是美利坚的。   但是他们又产生了一丝疑惑。   “那你们是从哪来的?”阿克曼问道。   他问得有些粗鲁,那几个人面露一丝不悦,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是华人,从罗斯威尔来。你们呢?”   “特拉华州。”詹宁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华人的回答让两人大跌眼镜。   在东部城市的街道上,要想见到会说英语的华人,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还是在那个法案公布之后。   这几个人不但会说英语,脑袋后面也没有辫子,说起话来还特别自信。   “罗斯威尔?”   阿克曼和詹宁斯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低头陷入了沉思。   等他们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华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两人忽然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们商量了半天,还是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阿克曼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说。   在城里逛了一圈之后,他们终于在城西找到了住的地方。   这里据说离商会很近。   两人也终于有机会搞清楚了现在的具体日期。   幸运的是,原先信上约定的见面时间,恰巧就是明天中午。   第二天,圣菲城西,商会附近。   亨特先生的服装店里一大早就来了两名陌生的顾客。   他们称自己有急事,来不及订做,需要成衣。   自从上一次阿斯特和陈剑秋光顾过服装店后,亨特先生就一直在店里准备了很多身均码的衣服。   二楼的这两人买不起,一楼的大路货还是有的。   “詹宁斯,你说我穿上这一身看起来像一个商务人士吗?”阿克曼一边撅着屁股照着镜子,一边问一旁的下属。   詹宁斯也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向着镜子里面望去。   亨特先生的衣服还是遮不住二人的凶戾,活脱脱还是两个打手。   “头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他们西部人这身打扮挺好的。”詹宁斯指了指衣服架子上的一身牛仔衣和旁边的帽子。   “闭嘴,现在我们去商会!”阿克曼直起了身。   “不必了。”   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   一个黄皮肤的年轻人。   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腰间都佩戴着明晃晃的左轮手枪。   “听说二位从特拉华州来?”   年轻人一边打量着一楼架子上的那些衣服,一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阿克曼猛地回过身。   年轻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拿起了一顶牛仔帽,放在手里端详了起来: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陈剑秋。”   他走到了两人的中间,双手搭住了两人的肩膀。   “商会什么的就不用去了,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说吧。”   阿克曼的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想去拔枪。   可他突然用余光扫了一眼和年轻人一起进来的那三个人。   他们的手,都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左轮手枪上。   “城里不方便谈,我们改天换个地方。”他很紧张,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而一边的詹宁斯,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陈剑秋笑了:   “商会确实不太适合谈,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带路,我们现在就去吧。”   阿克曼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   这好像是他目前能选择的最好的方式。   看样子,这个陈老板手下果然还是有几个人,在圣菲也是消息灵通。   现在自己这边处于劣势,但到了圣菲城外的那个农场,可就不一定了。   这个陈老板还是托大了,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他以为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   殊不知自己下手向来干净利落,只要一到农场,就让他坐飞机。   阿克曼答应了。   他们结了账,走出了服装店,带着陈剑秋他们向着城外而去。   “你们定的新地点不会在城外吧?那里周围可没有人啊。”   出了圣菲城后,陈剑秋突然问道。   阿克曼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嘴角却是挂起了阴冷的笑容:   “陈先生,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也对。”陈剑秋摸了摸下巴,此后不再说话。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农场附近。   位于队伍前列的阿克曼向着农场的方向远远望去。   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在谷仓附近,在看到他们一行人之后,迅速地转回到了谷仓里。   不愧是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下属,知道见机行事,不需要事前通知,就能埋伏好。   阿克曼回头偷瞄了一眼陈剑秋。   陈老板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正和他带来的那三个人有说有笑。   几个人的马,停在了谷仓门口。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陈剑秋下了马,上下打量着这间谷仓。   “路过的时候发现的。”阿克曼和詹宁斯推开了谷仓的门,对着陈剑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地方好像有人打扫过啊?”陈剑秋看了看谷仓里面,然后转向了两人,眼神有些怀疑:“你们不是两个人来的。”   “就我们两人。”詹宁斯神色紧张,脚在犁着地。   “我们走之前打扫了一下。”阿克曼补充道。“您请进,我代表亨利先生,和您要谈的事情,涉及到火药协会未来的格局,非常隐秘。”   陈剑秋嘿嘿一笑,对身后那三个人说了一声:“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谷仓。   阿克曼和詹宁斯大喜过望,也急忙跟了进去。   大门,在陈剑秋的身后合上了。   “嘿,乡巴佬,亨利先生让你加入火药协会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阿克曼在谷仓中间桌子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   他一改在外面的客气,变得倨傲无比。   “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点黑吗?”陈剑秋看了一眼周围。   阳光顺着一个小窗户,照进了仓库里。   “别废话,同意还是不同意?”詹宁斯的态度也嚣张了起来,叉着腰问道。   “如果还是那些条件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同意。”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除非让我主导协会。”   “你做梦呢?”詹宁斯怒斥道,“那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阿克曼打断了自己下属的话,双手合拢放在了桌子上,恶狠狠地盯着陈剑秋: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对待那些不听话的人的吗?”   “愿闻其详。”陈剑秋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们会让他们坐土飞机上天,明白吗?”阿克曼已赤裸裸地威胁道。   “崩~”他十指捏紧后张开,比了一个绽放的手势。   “哦。”   陈剑秋答应了一声。   阿克曼和詹宁斯都愣了一下。   这人什么毛病,“哦”一下就完啦?   看样子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阿克曼伸出了自己的手,向着身后拍了拍巴掌。   “啪”   “啪”   “啪”   没有动静。   他觉得有些奇怪,又拍了几下。   依然没有动静。   陈剑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走到了桌子前,俯下了身子,双手扶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克曼。   仓库里唯一的一抹阳光,照亮在他的半张脸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要不要,我来拍手试试?” ###第三百三十九章 坐土飞机   陈剑秋的巴掌响了。   同样是三声。   从仓库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   一群士兵,突然出现在了阿克曼和詹宁斯的周围,将仓库中央的这张桌子,团团围住。   借着那抹阳光,阿克曼看到了他们中几个人的脸。   和陈剑秋一样,都是黄皮肤的华人。   “我,我们的人呢?”阿克曼又惊又惧。   陈剑秋又拍了下巴掌。   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那十来个打手被推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嘴被用布塞住了,显然是挨了揍,连挣扎的劲儿都没了。   阿克曼这才发现,仓库外面,居然还有几十号拿着枪的华人士兵。   “头儿,你不是说他可能养着……几个人吗?”詹宁斯目瞪口呆。   阿克曼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的下属。   他的嘴张得比詹宁斯还要大。   亨利·杜邦只告诉他陈剑秋是一个小军械厂的华人老板。   华商在现在的美利坚现在不是人见人欺?能有几个人愿意为他们打工?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军械厂的工人拿起枪来反抗他们什么的,就是没想到过会有大几十号华人士兵拿着枪在美利坚大陆上到处跑!   另外,这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很遗憾,如果你不打井的话,这里方圆十几公里的水源地就一个地方,你的人外出打水的时候,被我们逮到了。”   陈剑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陈先生,我觉得,咱们可以谈……”阿克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后面的华人士兵一把摁在了桌子上。   他和詹宁斯享受到了和他属下们一样的待遇,被捆成了粽子,然后嘴也被堵上了。   这些人统统被提了出去,丢到了农场外面的荒野上。   由于这个农场废弃了,没有找到足够的椅子,所以除了阿克曼和詹宁斯以外,其他人都被排成一排绑在了两张长桌上。   不过,不管是桌子,还是椅子下面,都被塞满了插着雷管的炸药包。   “你刚才跟我说你们怎么对待竞争对手来着?哦,对了,坐飞机。”陈剑秋弯着腰,检查着他们屁股下面的炸药。   “我看了一眼你们准备的那些炸药,嗯,不太行。恰好我们公司刚生产出来一种黄色的炸药,正好给你们试试。”   陈剑秋看向了阿克曼,此时打手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身体想要挣扎,却被捆得浑身不能动弹。   “至于你们俩嘛,属于专机。”   他转过了身,冲着旁边的人打了一个手势。   众人很快散开了。   “Boom~~~”   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道火光,旷野上升起了一朵乌云。   被爆炸掀起的泥土,夹杂着残肢飞得到处都是。   很浓的刺激性苦味伴随着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但很快被旷野上的风吹了个干干净净。   “埋了吧。”   在欣赏完“飞机飞行表演”之后,陈剑秋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着手下人挥了挥手。   而他自己,则转身向着农场外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陈剑秋出现在了边境侦探社里。   怀特迎了出来。   他打量了一眼陈剑秋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亨利·杜邦的那些打手应该就此从整个地球上消失了。   不过作为一个拿着高额薪水的心腹,麻子脸没问这个事情。   “又来电报了,这回是罗斯威尔。”怀特对陈剑秋说道。   “怎么了?”   “还是杜邦公司拍来的,不过这一次,是亨利·杜邦的侄子,拉蒙·杜邦。”怀特把手里的电报递给他。   陈剑秋手拿着电报粗略扫了一眼,然后用手指头弹了一下电报纸:   “哟,杜邦家族可真有点意思,一少一老,一文一武,软硬兼施嘛。”   电报很奢侈地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大体的意思,就是想收购陈剑秋手上无烟火药的专利权。   至于价格嘛,可以面谈。   陈剑秋突然想起来,上一个要和自己面谈的人,刚才好像已经分成几部分在空中划过。   “给他们回个电报,我来说,你去拍。”陈剑秋叼起了他的雪茄,说道。   ……   拉蒙·杜邦由于和自己叔叔亨利·杜邦在理念上的不和,曾经负气离开过杜邦公司。   他在新泽西州的特拉华河畔建立了“雷帕诺”炸药厂,和对面的特拉华州一河之隔,专门研制不受自己叔叔待见的黄色炸药。   但由于在后续收购赫尔克里斯炸药品牌专利的过程中置换了自己的股权,所以兜兜转转,这位年轻人又回到了杜邦公司。   亨利其实很看重他的这个侄子。   观念不同归观念不同,没有人能够否定自己这位侄子的才华。   退一万步讲,总比自己那两个废物儿子要好得多。   和自己那位完全不懂火药工艺的军人叔叔不同,拉蒙是一位天才的化学家和发明家。   他对于炸药的工艺研究,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如果没事的话,他会一直待在自己炸药厂的实验室里。   而今天,他实验室的桌子上的器皿和仪器还没有开动。   拉蒙·杜邦气得双手发抖。   导致这一切的,是桌子上放着的一份从罗斯威尔拍来的电报。   电报的字数少到令人发指,只有两个单词,六个字母:   “No sell(不卖)!”   拍电报的人似乎在表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拉蒙·杜邦,连让他多花几个钱拍电报的价值都没有。   这是一种侮辱。   年轻人的愤怒,无以复加。   他面色阴沉地把经理叫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去给我挖他们的技术人员!高薪!全部挖!”   经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这位少爷实情:   他们另一边派去罗斯威尔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甚至连个消息都没回。   “老板,您要不要再考虑下,挖他们全部人,好像不太现实。”   经理想劝下自己的老板。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继续生产下去,明白吗?”拉蒙似乎一点都不打算放弃这个主意。   他凑近到经理的面前,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你做不到,那先给我找一个或者几个熟悉他们内部的员工!”   拉蒙盯着经理:“听着,信息,我只需要知道一些关键的信息,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研究出无烟火药!”   随后,他便不再和经理废话,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经理从拉蒙的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现在去罗斯威尔去招人暂时是不现实的,按照亨利·杜邦手下那些打手的一贯做法,不是罗斯威尔的那个厂被炸上天,就是那个厂的老板被炸上天。   前者来不及招,后者根本就不用着急,回头再去捞就行了。   至于现在嘛,你不是要知道无烟火药细节的技术工人嘛,我先去市场上给你大海捞针呗。   虽然只有这罗斯威尔一家在卖无烟火药,但肯定也有其他的也有厂在研究。   于是,随后的几天里,经理让负责找人的人,按要求替他在市场上捞人。   万一能捞到呢?   谁知道,没过多久,人力的家伙就兴冲冲地跑来他的办公室告诉他。   这人,还真找到了。   而且,这个工人的上一份工作,就在罗斯威尔军械厂,前不久因为受够了西部的恶劣环境回到了新泽西州。   而按照他的说法,他所负责的生产线,恰巧就是生产无烟火药的。   这个人想要一份新的工作,恰巧和“雷帕诺”炸药厂不谋而合。   “快!快把这个人带过来让我看看。”经理兴奋地说道。   不一会儿,这个工人便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意大利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经理和善地问道。   “巴科·皮诺。” ###第三百四十章 特拉华河上的爆炸   “听说你在罗斯威尔军械厂工作过?”经理捏了下自己的鼻子,问道。   “是的,先生。”   “你具体干的是什么?”   “无烟火药和炸药的生产,先生。”   ……   在一问一答中,经理对眼前这个意大利人的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个人确实从事过无烟火药的生产,但是负责的是其中的一个前置步骤。   对于这个步骤的整个流程,你说他明白,但到了很多关键的地方,比如稳定剂用什么,配比是多少,一直含糊其辞。   但你说他不明白,他又能说出大概的逻辑和原理,并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经理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在藏私,待价而沽,故意隐藏了很多细节。   对于是否录用这个人,经理表现得很谨慎。   他来到了拉蒙的实验室,将具体的情况,汇报给了拉蒙。   拉蒙听完经理的阐述,尤其是说到那个人说的一些原理之后,若有所思。   “我认为他故意藏了一部分东西,我们要不要……”   经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拉蒙打断了。   “我懂了!”他转身就向实验室里走去,把经理一个人丢在了门外,“不需要那个人说出全部,我很快就能搞出无烟火药!”   “那个意大利人怎么办?”经理看向拉蒙的背影,开口问道。   “他不是搞过炸药吗?让他先去炸药车间吧,去做他原来做的事情。”   说完这些话,实验室的门,便被关上了。   意大利人巴科·皮诺被暂且安排到了硝化甘油的生产车间里。   在当时,硝酸甘油的主要生产工艺,是每次将硝酸和双倍质量的硫酸混合。   冷却后再将甘油一滴一滴加进去,将反应完成的液体倒进水缸,再从水面上分出白色油状的硝化甘油,溶液的温度必须保持在20~30℃。   而意大利人被分配到的工作,则是负责监视最后的冷却过程。   巴科·皮诺拥有着意大利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善于社交。   很快,他便融入到了车间原有的工人群体中。   而他的业务,从一开始就非常熟练。   一段时间以后,车间组长对这个意大利人越来越放心,甚至让他开始独自值夜班。   而这一天,巴科·皮诺如往常一样在车间里值夜班。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杜邦家族这一代的嫡长子——拉蒙·杜邦,据说在无烟火药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杜邦公司母公司的很多技术人员都从特拉华州赶了过来。   他们就近住在了厂区里。   今天早上,拉蒙·杜邦就会向他们展示自己无烟火药的成果。   车间里除了巴科·皮诺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他在车间里巡视了一圈,随意地瞄了一眼下各个水缸里的温度计的读数。   温度保持得非常完美。   在连续看完前面几十口水缸之后,看着后面还剩的几十口水缸,巴科·皮诺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腿有些疼。   皮诺又瞄了一眼车间柱子上挂着的温度计。   车间里的温度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后面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吧。   意大利人搬了张凳子在车间的大门口坐下了,看起了星空。   特拉华河上的星空,真是美呢。   昨天经理找到他,跟他说,如果老板的无烟火药研制成功后决定量产,他就可以去新的车间。   那里的待遇,要比这里高一点。   日子好像越来越好呢。   巴科·皮诺的嘴角挂上了笑容,他回想起当初经理面试他的场景。   那个经理问了很多关于无烟火药的问题。   好在自己聪明,很多细节的地方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影响他加入杜邦公司。   那些问题他不是不想回答,是真不知道啊!   意大利人历来对于这些事情就不求甚解。   理论的东西嘛,知道个大概差不多就行了,搞那么清楚,实在没必要,太累。   现在换到新的无烟火药车间,薪水就会涨了;薪水涨了,自己很快就能攒下一笔钱,然后娶一个美丽的西西里姑娘,生一堆孩子……   看着满天的繁星,皮诺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他睡着了。   然而,在他身后的车间里,有一口缸里的温度计的读数,远远高于安全线之上。   拉蒙·杜邦在实验室里忙了一整夜。   他的心情是激动的。   无烟火药终于研制成功了。   他迫不及待地像展示给母公司的那些工程师,给他们看看,无烟火药和黑火药之间,有着多大的差距。   今天,就是他拉蒙·杜邦的成名之日。   所有对于他的质疑都会消散。   未来!是无烟火药和黄色炸药的!   只是可惜自己的叔叔亨利·杜邦没有办法前来。   拉蒙·杜邦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自己的实验室。   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旭日,即将从特拉华河上升起,照亮大地。   可拉蒙·杜邦的目光,却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厂房里。   他的心猝然抽紧了。   那里好像闪着火光。   一个最糟糕的场景从他的脑海里中浮现。   那个厂房的附近,可是存放着一吨多的硝化甘油!   然而,下一个瞬间,拉蒙·杜邦脑海中的画面就变为了现实。   那天早上,居住在新泽西州特拉华河上游的居民,被一声从未有过的巨响所惊醒。   河上早起打鱼的渔民,看见一朵蘑菇云从“雷帕诺”炸药厂所在的地方升起。   整个炸药厂,被一吨多硝化甘油的殉爆引起的爆炸夷为平地。   厂区范围内,无人生还。   包括打瞌睡的巴科·皮诺。   包括前来参观无烟火药展示的杜邦公司技术人员、几个杜邦家族的成员。   当然,还包括带着野心的杜邦家族下一代继承人——拉蒙·杜邦。   因病在自己庄园里修养的亨利·杜邦没有等来自己那几个派出去打手的消息,反而等来了“雷帕诺”炸药厂爆炸的消息。   这位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兵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亨利·杜邦不仅悲痛于自己侄儿的死,更悲伤于杜邦家族的未来。   “查!给我查!”   病床上的亨利·杜邦激动地对下属吼道,换来了自己几声剧烈的咳嗽。   他怀疑有人搞的鬼!   因为他以前就这么对待过自己的竞争对手。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个罗斯威尔的华商!   但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爆炸的原因是因为工作人员前一天忘记将硝化甘油进行冷却,而当晚的值班人员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事实被确认了,证据确凿。   一个月后,亨利·杜邦的别墅里。   “老板,罗斯威尔军械厂的产品正在西部迅速抢占着市场,甚至有东部的一些州的枪店里也出现了他们的产品!”   “老板,根据我们的消息,火药协会里有很多成员私下里在和罗斯威尔的军械厂进行接触,尝试着引进无烟火药的技术。”   “老板,联邦那边发来消息,希望我们能够出具关于市场上新出现的无烟火药子弹的专业意见。”   ……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从杜邦公司各个板块的负责人口中说出。   他们围在亨利·杜邦的病床前,都注视着这位杜邦家族的现任掌门人,迫切想从他的嘴中得出一个力挽狂澜的指示。   亨利·杜邦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他的仆人给他的背后塞上了一个华丽的垫子,让这位老人能够坐得舒服一点。   这位西点军校毕业的老兵已经掌管了家族四十多年,家族的产业在他的手中发展壮大。   他这一辈子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所以这一次,他仍然有办法。   “各位,请不要担心,我还没有死,杜邦家族还是那个杜邦家族。”老人缓缓说道。   “阿特金森,你以协会的名义去联系下美国所有的上游原材料供应商,跟他们讲,从今天起,对罗斯威尔的那个军械厂进行原材料禁运。”   亨利看了一眼自己床前的这些经理人们,目光坚忍中带着残酷。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无烟火药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我知道,没有硝石,是做不出炸药的!”   他环顾了下众人,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   “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有一滴硝酸,一块硝石矿,出现在罗斯威尔的土地上!”   “我累了。”说完这些话后,老人冲着房间里的众人轻轻挥了挥手。“莱斯特·伯纳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等到众人离开了房间之后,亨利把那个叫伯纳的人叫到了身边:   “你去委托平克顿侦探社查一查,我们派去新墨西哥州的那些人,去哪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来自远方的信   陈剑秋现在有点烦。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开除的那位意大利技术员,给显赫一时的杜邦家族带来了多沉重的打击。   这个庞然大物的反击,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如果说上一次和洛克菲勒家族之间的争斗,最终是因为洛克菲勒无暇他顾,或者实在是瞧不上新墨西哥这块穷乡僻壤的而以平局告终的话。   那这一次火药协会的所作所为,终于让陈剑秋见识到了19世纪这些资本家族在美国的只手遮天。   所有的硝酸和硝石供应商,几乎在同时,都停止了对罗斯威尔军械厂的供货。   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小公司而得罪整个火药协会。   陈剑秋原想着去收一些零散的,甚至是手工作坊的东西。   比如,在南边的一些州,至今会从动物,比如蝙蝠的粪便中提炼硝酸钾。   他甚至打起了之前藏宝洞那些蝙蝠和厕所的主意   可陈剑秋发现,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零星的供应,根本不足以满足现在罗斯威尔军械厂的生产需求。   如果生产不出无烟火药的子弹,那罗斯威尔1882,也没有理由卖得出去。   勃朗宁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在车间里看见陈剑秋的身影。   “勃朗宁,我们的原料库存还有多少?”看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陈剑秋问道。   “有还是有不少。”勃朗宁指了指门外的那几个大仓库,“但如果再采购不到,没几个月就会消耗完。”   “你得想想办法。”他眼巴巴的看着陈剑秋。   陈剑秋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如果实在不行,那自己只有去纽约找阿斯特了,看他有没有办法在欧洲联系到卖家。   但就算有人愿意卖,那价格肯定是惊人的。   这些资本家从来不是做慈善的,他们最擅长趁火打劫。   另外,他还得提防着杜邦那帮人在边境的海关使绊子。   真的,有点麻烦。   从军械厂的车间里走了出来,陈剑秋沿着罗斯威尔镇的街道骑着黑萝卜晃悠着散心。   现在的罗斯威尔镇,和一年前的那座破落小镇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镇上的居民,已经接近三千多人。   其中大部分是通过“特殊方式”取得了公民身份的华人,还有一些白人和墨西哥人,以及拉丁裔的人。   得益于这里没有金矿也没有银矿,气候干燥,草场质量一塌糊涂。   尽管通了铁路,很多人仍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以为这里只不过是一片被上帝唾弃的荒漠。   但其实这个城镇的规模,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其他的西部小镇。   最重要的是,这里其实什么都有,而且,非常的安全。   陈剑秋经过了夜校的大门口。   “abandon,a-b-a-n-d-o-n,abandon……”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朗朗的读书声和歌声从学校里面传了出来。   陈剑秋想了想,还是在大门口下了马,拐进了夜校。   他原本临时起意,想去开一堂“思想政治”课。   可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却发现张大年正坐在屋子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乐呵。   陈剑秋走到了张大年的面前。   正在读信的张大年,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阳光被什么人挡住了。   他抬起了头,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乐啥呢?大年叔?”陈剑秋挨着张大年坐下了,笑着问道。   “老朋友来的信。”张大年用手搓了搓那张皱巴巴的纸,说道,“有些我不太认识,才到学校来找人替我念。”   “念完了?”   “嗯。”张大年又开始乐呵。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信里面写的是什么了,只不过可能是扔坐在这里回味。   老朋友?   陈剑秋有点没太明白。   张大年一个TPJ的将领,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隐姓埋名在科罗拉多州,他哪里来的朋友?   张大年见陈剑秋没说话,便把手中的信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打开信纸一看,立刻被上面工整的字迹吸引到了。   这封信来自南美洲,智利,伊基克地区。   写信的人名叫翁德容,信的内容疑似口述代笔。   这位张大年的旧相识,从那片大陆上逃出来后,漂洋过海来到了南美洲这片大陆。   他们被当成猪仔,卖给了秘鲁人。   在这里他们根本没有被当成普通工人来对待,而是成为了伊基克地区硝石矿坑里的奴隶。   每天天不亮,他们就被强迫拿着挖掘工具列队走下深达百米的矿坑,在昏暗的电灯下,展开持久的高强度工作。   但随着智利、秘鲁、玻利维亚三个国家为了阿塔卡玛沙漠里的硝石矿大打出手。   他们,起义了!   所以,他们现在是智利军队中的一员!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在这片大陆的另一端,居然还有一支在为着自己生存奋斗的TPJ。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陈剑秋扭过头,有点好奇地问张大年。   “那不是他那边立稳了脚跟嘛,另外战事急,就派人一路找老战友。”   张大年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他知道我们有些人在美国,所以同样派人到美国来了,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在替你拢人,他的人看见了,就过来了,我们恰巧就这么碰上了。”   “这封信还是他们从科罗拉多州给我捎回来的,第一封信啊,真不容易,一来一回就得好久。”   张大年感慨道。   陈剑秋本来想问张大年为什么之前从没跟自己提起过这个事情,不过出于尊重,这句话并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老人没意识到。   亦或许,老人认为,美利坚和智利相距甚远,两边再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朝思暮想,所以现在“硝”这个字和“N”这个字母,无时不刻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的双目,对于这两个东西已经有了自动的感知度。   所以,在刚才的信纸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硝石矿”这三个字。   远?远又怎么样?   哪里有矿,哪里就有我!更何况,那里还有张大年的故人在。   “霍尔姆斯!霍尔姆斯!”陈剑秋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冲着教室里吼了两声。   地质学家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了头,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陈剑秋。   “半个小时后议事厅集合!”陈剑秋喊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了院子。   半个小时后,罗斯威尔议事厅。   “阿塔卡玛沙漠里,位于南美太平洋沿岸,鸟粪在干燥的沙漠上堆积了数万年,形成了取之不尽的硝石资源”   “现在世界最大,也是最主要的硝石矿产地。”   霍尔姆斯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向陈剑秋介绍着那里的信息。   “不同于印度孟加拉的印硝石,这里出产的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钙,更便于开发使用。”   陈剑秋摸了下下巴。   他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是世界最大的硝石供应地。   “杜邦公司肯定染指了这里吧?”陈剑秋突然想到。   “你猜为什么大英帝国要支持智利打这场仗。”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律师居然嘿嘿一笑,“智利政府和联邦可不太对付,因为我们的前任总统打算支持秘鲁。”   陈剑秋连连点头,脸上笑意正浓。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从我们这到智利要多久?”陈剑秋问道。   “沿着海岸线过去的话,一个月左右吧,如果从加利福尼亚上船,时间可能会更久一点。”霍尔姆斯大致丈量了下海岸线,回答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   “我们不走加利福尼亚,我们走墨西哥。” ###第三百四十二章 要不打个赌吧?   陈剑秋这次去智利,显然不是代表美国政府去请客吃饭的。   他只代表个人。   而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自己有着处理这些事情的方式。   罗斯威尔有两百多个华人战士接到了准备出发的指令。   而军工厂里,也开始加班加点地赶制马克沁机枪,以及它的子弹。   如果这些人全副武装地出现在旧金山的港口,怕不是加州当天就要颁布动员令。   所以,陈剑秋决定和黎曼图尔见个面。   实际控制了华雷斯之后,陈剑秋就一直没有断过和这位迪亚斯面前的大红人的联系。   从罗斯威尔到艾尔帕索,或者说到华雷斯的铁路,已经在动工了。   而为了迪亚斯重新登上墨西哥总统的宝座,黎曼图尔也频繁地往返于墨西哥和美国之间,以取得美联邦的支持。   所以,他人时不时就会经过华雷斯。   在华雷斯,前普列戈家族的豪宅里,陈剑秋见到了黎曼图尔。   “这宅子真不错啊。”黎曼图尔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件富丽堂皇的豪宅。   “这原本是普列戈家族的。”陈剑秋直言不讳,“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   他叹了口气,很“惋惜”地说道:“我原本打算将这座宅子交还给他们的,可惜啊,鳄鱼帮的人下手太狠,绝了后了。”   这所豪宅在前主人被一锅端之后,就里成了陈剑秋为诸如黎曼图尔这样的人在华雷斯准备的“行宫”。   原先的装修和家具,被他按照原先的模样恢复了。   “黎曼图尔先生,我需要一艘蒸汽运输舰,能搭载五百人以上的船员、马匹和或者相应重量的货物。当然,我会支付相应的费用。”   “我还需要一个能够让我自由出行的港口,在西海岸。”   陈剑秋直接说明了这次见他的目的。   黎曼图尔吓了一跳。   正常情况下,如果是运输货物出去,应当从东海岸的维拉克鲁斯港,然后穿过大西洋到欧洲。   西海岸?没听说过。   更何况,他说的是人员和马匹运输舰,这人要干嘛?   “港口我们能提供,可船是真没有。”   黎曼图尔说了句实话。   提到这个,确实有点丢人。   此时的墨西哥政府是有海军的,不过那只是纸面上的。   没有船。   只有名义上的海军陆战队。   “别紧张,我只是运一些人和货物去智利,那里的矿场需要人。”陈剑秋说道。   “真没有。”   黎曼图尔越说越觉得心伤。   祖国羸弱啊!   “行吧,船我自己想办法。”陈剑秋退了一步,“不过港口你得赶紧替我落实到位了。”   “那等我回新墨西哥城吧,我给你想想办法。”黎曼图尔顾左右而言他。   “感觉先生你挺喜欢这间房子的,是吗?”陈剑秋也不经意地回答道。   一张地契被推到了黎曼图尔的面前。   “要不你们走恩塞纳达港吧,我的一个美国做航运的朋友在那里有一艘符合你要求的不记名船只。”   黎曼图尔笑了,陈剑秋也笑了。   这位墨西哥“科学派”的领军人物,是有自己的做事准则的。   公事公办,私事,那就私办。   一个月后,一艘蒸汽船从沙漠边缘的恩塞纳达港起航了。   船上装载着两百余名华人士兵,十挺马克沁重机枪和数不清的子弹,以及,一些黄金。   他们沿着墨西哥的海岸线一路向南航行。   不到一个月,船便看见了南美洲的海岸线。   “你们之前也经常走这条线吗?”站在船头的陈剑秋问着一旁的船长。   船长是一个大胡子的美国人,名叫里基·戴维斯。   他这一路上和陈剑秋聊得还挺开心,不过基本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在那个时候,巴拿马运河还没有建成,走西海岸这条线,还不直接去加州的,多半和硝石走私有关。   而能带着两百多号全副武装的士兵到处跑的,也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太多。   “是啊,一直走这条线。”船长看着远处的港口和在天空中飞翔的海鸟,说道。   “走私的硝石吧?”陈剑秋石破天惊地说道。   如果是其他人,船长要么死不承认,要么直接翻脸。   不过面对船上的那两百多号士兵,他还是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这人给的还不少。   戴维斯船长还是没有直接承认,只是嘿嘿一笑。   “从恩塞纳达北上,然后在蒂华纳附近穿越国境线进入加州吗?”陈剑秋既像是在问船长,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船长还是没回话。   “你这次来也想搞点硝石,要不你以后帮我运一点吧?”陈剑秋打趣道。   “给钱,我们什么都运。”船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诶,你说走华雷斯怎么样?”陈剑秋转过了头,问道。   “恩塞纳达到华雷斯路不好走,没有直接进加州方便。”船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陈剑秋看了船长一眼。   看样子这货懒得装了。   “那你说修建一条从恩塞纳达到华雷斯的铁路怎么样?”陈剑秋继续着自己的设想。   “那就可以了。”船长点点头,“不过铁路公司又不是你家开的,说在哪修就在哪修啊。”   “万一明年修了呢?”   “嘿嘿,要不然咱们打个赌怎么样,要是明年修了啊,我免费替你运一年硝石!要是你输了,你来我船上当一年船员,怎么样?”詹姆斯船长冲着陈剑秋呵呵一笑。   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年轻,爱幻想。   “好啊。”陈剑秋答应道,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   船长转过身去,向着船舱走去。   他的声音飘了过来。   “陈先生,船快靠岸了,前面就是港口伊基克了,你和你的人可以准备下船了。”   陈剑秋从包里掏出了双筒望远镜,看向了远处的这个港口。   从远处看,这个港口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战火的影响。   港口中停靠的船只不算多,也不算少,有和他们一样的蒸汽轮船,也有高高挂起风帆的木制帆船。   他们的桅杆从远处看,鳞次栉比地连城了一片。   船只逐渐靠近了码头。   蒸汽汽笛声、码头上的喧嚣声,都一并传入了陈剑秋的耳朵。   其中,有些熟悉的语言,点亮了陈剑秋和船上其他人的心。   人生有三大喜事: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现在,让他们倍感亲切的,是对面码头上,那些黄色皮肤的脸。 ###第三百四十三章 腰别唢呐的男人   船只泊停在了码头上。   陈剑秋率先下了船,随后是卡米拉、张大年、牛三以及肖恩等人。   码头上忙碌的华工们起先没有注意到这艘船。   可当他们发现从这艘船上下来的人大多是黄皮肤后,手上的工作停住了,纷纷向这边投来了目光。   他们起先都有些疑惑和警惕。   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背着枪。   但当他们发现这些下来的人脑袋后面并没有辫子后,精神便略微松弛了一点。   “我找翁德容,翁帅。”陈剑秋走到一个领头的华工的面前,对他说道。   “你们是?”华工看了眼陈剑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们。   他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到了一丝亲切,但一时间又不敢太过相信。   “我们从美国来。”陈剑秋笑着说道,“应翁帅邀请前来相见。”   “那你们等下。”   华工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一个小伙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便只见那个小伙子撒开腿,向着港口外跑去。   陈剑秋示意后面的人把箱子赶紧从船上卸下来,另外把马也都牵下来。   而他自己,则和那个华工头领在码头上攀谈起来。   从华工头领的话中他了解到,这里原先属于秘鲁,但在翁德容带着大伙儿起义之后,智利的军队很快也打到了这里。   但是秘鲁的军队,仍然伺机在对这里进行反击,所以,伊基克的归属,仍未可知。   虽然战争仍在继续,不过这里的硝石矿仍在生产,并从这个港口运往整个世界。   这也是目前智利的主要经济来源。   他们的话题,也逐渐扩展到了各自的经历以及风土人情。   随着聊天的深入,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在逐渐消散,华工头领对陈剑秋的信任,也在逐渐增强。   “这里气候什么的,都还算好,就是不下雨!”华工头领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的地方也不怎么下雨。”陈剑秋想起了罗斯威尔。   正当他们打算继续聊天的时候,一群头戴头巾,穿着褐色衣服的人出现在码头外面。   这些人急匆匆地向着这个方向赶来。   他们的手上,也拿着枪。   陈剑秋抬起了头,向着他们的方向望去。   他们中领头的人,是一个留着胡子,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人。   他步伐稳健,目光有神。   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唢呐。   而这个腰间别着唢呐的小伙子,也正看向这里。   “徐头领,就是这些人。”他身边前去报信的那个华工,指着站在码头上的陈剑秋和他身后的一大群人说道。   然而,这个姓徐的头领眉头紧锁。   码头上的那群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衣布衣,身后背着的枪从远处看上去型号也是统一的,枪管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美国来的?   他怎么不太相信呢。   这世道,人心不古;这片大陆,弱肉强食。   就算他们不是清廷的人,如果是来抢地盘的呢?那怎么办?   带着这些担心,徐头领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陈剑秋没说话。   因为他察觉出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敌意。   徐头领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面色更是阴沉了,而他身后那些拿着枪的褐衣士兵,双手也牢牢攥着枪,有点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却听得一声半是叫骂,半是调侃从陈剑秋的身后传来:   “徐阿九!你长能耐了?现在也当头领带兵了!哭丧个脸干嘛?”   徐头领酝酿了一路的话被这一声给憋了回去,他被骂得有些愣。   但当他的目光看向陈剑秋的身后,找到那个骂他的人之后,徐阿九呆住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满是惊喜地喊道:   “大年叔!怎么是你?”   陈大年叉着个腰,咧着嘴,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还不赶紧过来给老子好好看看?”   徐阿九赶紧走上前来,给了陈大年一个拥抱:   “大年叔,我还以为你死了。”   “死个屁,硬朗着呢。”陈大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翁德容没告诉你吗?”   徐阿九摇了摇头:“我也是刚想起来,翁帅他只说和美国的故人联系上了,可从来没说过是你啊。”   张大年瞥了一眼徐阿九腰间的唢呐,笑着问道:“这么多年了,这叮铃咣当的破玩意儿还在吹呢啊?”   “嗯啊。”徐阿九抓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   陈剑秋站在一边,看着故人重逢,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   他知道张大年这人就这样。   可一旁的牛三却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咳嗽了一声。   张大年这才想起来,连拍自己的脑袋。   连忙拉着一旁的徐阿九,跑到陈剑秋的面前,扑通跪了下去。   “这是英王之后,也是我们现在的少主。”张大年拉着徐阿九也要跪,却被陈剑秋托住了。   “在坐的,都是我的长辈,这些繁文缛节,不必讲究。”陈剑秋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华商而已。”   “等下见了翁帅,也不可提此事。”他强调到。   陈剑秋不太想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压人。   离了那片故土,早已是物是人非。   若是心里有他,哪怕不提这事,翁德容也会和他走到一条道上;   若是心里不服他,就算是明面上客气,那私下里不说拥兵自重,到最后,也会分道扬镳。   陈剑秋还是更相信实力。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带上身后的这两百号人和十挺马克沁。   他不是朱三太子。   徐阿九的目光有点呆滞。   华商?鬼才信,哪有身后跟着两百个全副武装战士的华商?   他越看自己的少主,越像一个海盗。   算了。少主一定是心里另有打算,不问就不问了。   性格耿直的张大年仍在滔滔不绝地向陈剑秋介绍着自己当初是怎么认识徐阿九的。   徐阿九是他从战场上的死人堆捡回来的。   小胡子参加太平军的时候,只有十来岁。   他跟着张大年跟了两年,随后去了翼王那里,再后来大渡河兵败,徐阿九再次逃了出来,一路逃亡,飘到了南美洲。   这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也成了带兵打仗的将领。   “好了,现在可以带我见一见翁帅了吧?”陈剑秋笑意吟吟地问道。   “好的,请随我来。”徐阿九冲着后面一招手。   褐衣变换队列,向后而去;黑衣随着褐衣,牵马而行。 ###第三百四十四章 西北防线   翁德容是一个军人。   一个纯粹的军人。   原本起义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只想带着自己身边的兄弟们找一条活路。   可形式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对于华工们的这次起义,智利海军将军帕特里西奥·林奇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诚意。   他说服了自己的总统,为秘鲁境内的这支抵抗力量提供一定的武器支援以及军饷。   总统甚至承诺,如果华人们能够帮助智利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他们所在的伊基克将会被赐予华人们进行自治。   虽然现在从整个局势上来讲,智利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但在翁德容始终想不通,伊基克这条线上,时不时会受到秘鲁士兵猛烈的反击。   不知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寻求夺取这个港口。   是因为自己的华人们看起来好欺负一点吗?   “翁帅!翁帅!”   听见有人在喊他,正在研究地图的翁德容抬起了头,望向了大帐外。   是徐阿九回来了。   翁德容直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大帐的门口。   他发现,回来的不光是徐阿九。   褐衫战士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支由身着黑衣的战士组成的队伍。   他们不光有人,还有马,后面还跟着长长的车队。   车队马车上盖着一块块深色绿的厚布,从远处看,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翁德容眯起了眼睛。   当他看见队伍中的张大年后,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即一拍大腿,面露喜色,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而这边张大年也看见了翁德容。   一别二十年,两个人都已经从壮年熬成了白头。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老哥,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在美国待得太舒服,不高兴过来呢。”翁德容拍着张大年的背部,激动不已。   “行了,行了,本来还有几年好活,你这种拍法我怕是要被你拍死。”张大年说道。   翁德容这才把张大年松开。   他突然发现,张大年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面露微笑。   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但他身后的那些黑衣士兵,甚至包括张大年在内,目光时不时都会聚焦在这个年轻的人身上。   翁德容这才意识到,这支队伍的首领是这个年轻人,而不是张大年。   “这位是?”翁德容上下打量着陈剑秋,对张大年询问道。   张大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陈剑秋。   “翁帅,久仰,我叫陈剑秋,叫我剑秋就好了,也是TPJ之后,现在是一个美国商人,略有家资,听闻翁帅在这里为华人博得一席生存之地,特来相助。”   陈剑秋对翁德容说道。   他也没有丝毫对翁德容掩饰自己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另外就是来找机会看能不能做上硝石的生意。”   “硝石?”翁德容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身后的那些褐衫士兵:“我们原先就是在这里的硝石矿里工作。”   “这里的硝石矿原先属于秘鲁,现在嘛,暂且在我们的控制下。”   翁德容继续说道。   “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过对这里的争夺,所以,嘿,情况还真不好说呢。”   “如果最后真的能守到战争结束,回头我们跟智利政府谈谈,看能不能把这里的硝石矿要下来。”   听说陈剑秋是TPJ的后人以后,翁德容的态度非常亲切和友善。   他没有再去问陈剑秋的父母是谁。   因为TPJ里有太多的遗孤,而他们的父母,往往都死得异常惨烈。   这是一个很多人不愿去回忆的事情。   “走吧,我先带你们去我们的前线看看。”翁德容骑上了一匹马。   陈剑秋让李四福吩咐士兵们先休息下,喝喝水什么的。   而自己则和团队的几个主要成员跟在了陈德容的后面。   翁德容带着他们绕着镇子转了一圈,包括海岸线和沙漠。   陈剑秋一边看,一边听着翁德容的介绍,很少说话。   他们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镇子北边的大帐。   众人进入了营帐。   翁德容在主位坐下了,陈剑秋和张大年几人,依次坐在了上手的位置。   他让徐阿九把地图挂在了自己身后的架子上,开始向陈剑秋他们介绍自己战术部署的情况。   伊基克作为一个港口。   西边是大海,东边是沙漠,南边是智利本土。   智利的货物,会从南边的路进入港口,然后再通过港口运出去。   褐衣军的防线,主要部署在北边和东边。   秘鲁的军队,会时不时从这两个方向来袭。   “我们只要坚持几个月,智利的军队应该就会包抄到他们的后方,然后我们再配合智利军队夹击,就可以取得胜利。”   翁德容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条线,示意智利军队的进军线路。   “秘鲁境内的反抗军非常多,他们暂时抽不开身。”   “西北方向呢?”   陈剑秋站了起来,走到了地图前,指着镇子西北边。   那里,是一条海岸线。   营帐里的人都有点懵。   翁德容哈哈大笑起来:“剑秋,那里是海岸,秘鲁的那帮士兵又不是鱼,怎么会从海里面爬上来?”   “陈老板,北边那支秘鲁的军队是没有船的,他们是没办法绕过来的。”徐阿九也解释道。   陈剑秋没有反驳他们的话。   刚才他经过那片海岸。   海岸非常开阔和平坦,如果在没有防守的情况下,这里太适合登陆了。   “老翁,那需要我们去哪条战线呢?”张大年问道。   翁德容在思考。   眼前的这个后生手笔颇大,不知道从哪凑来了两百号骑兵,还漂洋过海运了过来。   只是可惜,打防守战,骑兵体现不出自己的优势,太浪费了。   “要不,你们先扎营,等敌人真的过来了,再机动支援,或者包抄他们吧。”翁德容想了下。   “那我们就扎营扎在这儿吧。”陈剑秋在地图上指了指镇子西北方向的那片空地。   “行吧,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说。”   翁德容觉得这年轻人有点执拗,这让他有些不悦。   “这里的水不太好找,需要从几公里外的绿洲弄过来。”他说道。   “谢谢,明白了,我会自己处理的。”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去镇子上补充了点物资,然后带着自己的两百号人直接前往了目的地。   他们很快在离海岸线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扎了营。   陈剑秋在营地里待了几天,这几天里,他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一些资料,开始恶补关于这片地方的一些信息。   期间,徐阿九倒是代表过翁德容前来送过几次物资。   他被营地中堆积如山的木箱子惊呆了。   “这是什么?”他问正在替木箱子拉棚子的李四福。   “子弹。”李四福直言不讳。   徐阿九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乖乖,你们带这么多子弹啊?”   他又指着十几辆正在进入营地的马车。   这些马车的后面,装着一个又一个铁桶。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已经看到这十几辆马车已经不止一次出入营地了。   “这些又是什么?”   “水。”李四福本来不太想搭理这个人。   三十来岁人了,怎么还跟个好奇宝宝一样。   “乖乖,你们要这么多水的吗?”徐阿九又是一阵惊叹。   李四福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懒得理他了。   “你们其实不用这么担心,我估计对面的秘鲁军队,再想反扑,也是有心无力了。”徐阿九宽慰道。   这也是翁德容的判断。   然而,这时候,在北面秘鲁军队的大营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会议。 ###第三百四十五章 美利坚军事观察员   北方,秘鲁军队大营,指挥营帐,灯火通明。   “姆巴克·斯旺森先生,我不知道您代表美国联邦政府,还是代表杜邦公司。”   秘鲁军队的指挥官,一个小胡子的西班牙后裔,直视着一个坐在他对面的白人。   白人的态度很是倨傲。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站在他身旁的翻译,再由翻译转交到了指挥官的手上。   指挥官接过,借着煤油灯的光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指挥部的传令官,应该在一小时之后赶到,你的上司,对你很失望。”   斯旺森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至于我是代表联邦政府,还是杜邦公司,都不重要,这也不需要你来过问。”   他傲慢地说道。   但是他的傲慢是有资本的。   斯旺森本人,毕业于西点军校,是亨利·杜邦的学弟,也曾经在联邦军队服役过。   秘鲁之所以能在被攻占了首都之后,还能组织起相当有效的反击,杜邦公司“功不可没”。   作为杜邦公司在南美的代表,他不是没想过和智利人谈谈。   可智利人,似乎暂时并不想和他谈。   至少原本属于杜邦公司的伊基克矿山,智利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既然不回复,那只能自己去抢回来了。   “伊基克是你们秘鲁人自己的土地,现在被占了你们怎么能睡得着的?真是没骨气。”   斯旺森抽了抽自己的鼻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要是在美利坚,有任何人胆敢踏上我们的领土,我会把他们像扫垃圾一样赶出去。”   作为前联邦军人,他完全瞧不起秘鲁军队最近的行为。   秘鲁指挥官的脸色铁青。   “斯旺森先生,感谢您和贵公司为我们提供的武器和资助,但这不是你可以侮辱我和我的祖国的理由。”   “我和我的战士,都有着高昂的战斗意志,这点不需要你来指责!”   斯旺森依旧延续着他的傲慢:   “高昂的战斗意志?我看未必吧?”他冷笑一声。   “我们一直在尝试攻击那个港口城市,试图夺回它,但那里有一支华裔的智利军队。”   “虽然他们以前只是一帮矿工,但得到了智利军队的收编,装备了新式的武器,防守非常严密!”   指挥官展开了地图,对着斯旺森说道。   一听是一帮华裔矿工,斯旺森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刚想对指挥官进行进一步的嘲讽,可想了下,还是没说话,继续听指挥官说明情况。   “北边,东边,都设有防线,我们试过,但是都没有成功!”   “这里呢?”斯旺森指了指地图上镇子西北方的海岸线,和陈剑秋之前指的位置如出一辙,“从这里不是能直接绕开他们北边的防线吗?”   “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里是海岸线!我们没有船!”指挥官有点头疼,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大人完全是在异想天开。   攻击伊基克,至少需要一千到两千多人,这些人如果沿着海岸绕开防线,很难不被发现,但如果乘船登陆的话,那么哪来那么多船?   斯旺森刚想说话,却听见营帐外面好像有动静。   “外面有人吗?”他问道。   “我的士兵在巡逻,不会有其他人。”指挥官说道,“可能是老鼠吧。”   “你不就是要船吗?我们有啊!”斯旺森没好气地说道。   被从伊基克赶了出来,杜邦公司的船只都停在北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登陆的木船也不用你来操心!你只管找一个涨潮的日子,坐上我们的船,然后去捅他们的屁股就可以!”   斯旺森觉得,亨利派他来处理南美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对了。   这些南美人的战术想象力,实在是糟透了!   既然船只的问题都解决了,又有指挥部的命令,秘鲁指挥官也没说什么,便和下属开始准备登陆的计划。   而在伊基克的西北,海滩边的平行于海岸线的土丘上。   李四福骑着马从大营的方向飞奔而来。   “老大!秘鲁军队的大营找到了!”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把一张做过标识的地图递给了正在挖沟的陈剑秋,“就在北边五十公里左右!”   “具体人数多少?”陈剑秋丢下了手里的铁锹,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接过那张地图,问道。   “暂时还不清楚,肖恩大哥还在那边附近,他说晚上去再看下。”   陈剑秋开始看地图。   “老大,这是在干嘛?”李四福看着正在挖沟的各个士兵和一身泥土的陈剑秋。   沟顶的前方,摞着一个个麻布袋,里面填得都是沙土。   “挖堑壕,南北战争的时候美国人就这么干了。”陈剑秋把地图收了起来。   他指了指沙袋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晚点把马克沁机枪搬过来,架在这。”   “老大,你不会真的认为那帮秘鲁人会游过来吧?”李四福瞥了瞥嘴。   用机枪对着大海,看起来好像挺蠢的。   “我不知道,先搬两台过来。”陈剑秋又从地上捡起了铁锹,“其他的等肖恩回来再说。”   几天后,肖恩回来了。   他不负众望地带来陈剑秋所需要的消息。   这帮秘鲁人的安保和保密措施做得实在是一塌糊涂,肖恩连续在军营里待了三天,都没有被发现。   他不但得到了秘鲁人打算从海上偷袭的消息,连登陆地点、时间、人数都搞到了。   秘鲁军队准备在三天后晚上,趁着涨潮的功夫,倾巢而出,从西北海滩上登陆,人数在一千人左右。   “他们哪来的船呢?”陈剑秋若有所思。   “杜邦公司的。”肖恩喝了一口水,回答到。   按照黑人的意思,他还得感谢那位杜邦公司的要员。   正因为他和他翻译的存在,所以自己想搞懂那些情报,完全不需要懂西班牙语。   陈剑秋还正猜想这边有没有这帮人的手笔,结果他们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看来,这帮家伙自己打算先滚出去了。”陈剑秋嘴角微微挂起了笑容。   他把李四福、张大年以及卡米拉喊了过来。   “扛六挺马克沁到海边上去。”陈剑秋下达了命令,“水和弹药准备好。”   “为什么不直接上十挺呢?”李四福问道。   “够了。”陈剑秋回答得很干脆,“海滩这边只安排四十到五十个人。”   “那么剩下的人去哪?”张大年有些不解地问道。   “剩下的人做好准备,替自己的马喂好粮草,备好干粮。”陈剑秋掏出了那张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大大的圆圈,那里是北边秘鲁军大营的位置。   “其他的人,同一天的晚上,奔袭他们的大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当线列步兵抢滩登陆时遇到马克沁   伊基克海湾,夜,晴,月明星稀。   虽然是涨潮时分,但海面的风浪并不算大,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微光。   港口闪着星星灯火,归港的船只安安静静地靠在码头边上。   水手们聚集在港口边的酒馆里,用酒精来排解远洋航行的寂寞。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安静和祥和。   然而,在港口北面几十公里外的海面上,浮现出五六艘蒸汽船的轮廓。   这是杜邦公司的运输船只,此时已被隐去了原本的船只名称和编号。   每艘船上都装载着两百余名秘鲁士兵。   他们的目标,是伊基克西北边那片平坦的海滩。   只要成功将船上的一千多号人送到岸上,他们就能趁着黑夜,给伊基克华人守军的背后狠狠地捅上一刀子。   指挥登陆的秘鲁指挥官对这场登陆战非常有信心。   战争开始前,这座港口就是他负责驻守。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片地方,熟悉这里的水文和地形。   在斯旺森先生提出了夜间登陆计划后,指挥官对此进行了仔细的研究。   越是研究,越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那些华人绝想不到自己有船。   他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空的月亮。   月明之日,涨潮之时,便是夺回伊基克的最好时机。   在杜邦公司的运输船行驶到预定位置后,每艘船上陆陆续续落下了八九艘木制小艇,每艘艇上载着十个人。   小艇在落到海面上后,便向着海岸驶去。   由于作为登陆艇的木船有限,所以他们打算把一千多人分两到三批送过去。   秘鲁指挥官原本想在登陆先做一个实地侦查,可始终无法渗透褐衫军的防线。   不过根据他的判断,北线和东线已经基本耗尽了守军的兵力,哪里还有人能顾得上这片海滩。   就算有,也不会有太多人。   而在木船靠近海岸时,他的观察也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在月光下,海岸上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潮水拍打着海岸的声音。   第一批到达的士兵下了船,而那些木船,则陆续返回,去接下一批登陆的士兵。   “长官,我们要不要先出发?”一个士兵问指挥官。   指挥官看了看正在上岸的秘鲁士兵,又借着月光看向了前方。   前方是一片隆起的土丘。   土丘并不算高,也不陡峭,沿着坡面很容易就能爬上去。   但是他看不到土丘的后面。   这也就意味着,土丘的后面,也不容易察觉到海滩这边的情况。   这真是一个天然的隐蔽。   指挥官如是想道。   “不急,等第二批人上来一些。”指挥官对着那个士兵说道,“他们木船回去有点慢。”   “已经上岸的人,集结!先整理好队形!”他看了眼那些正从船上跳下来到处跑的士兵,皱起了眉头。   真是不成器,怎么操练都操练不会,也不怪那个美国来的专员笑话。   在海滩上,那些下了船的士兵开始集结在一起,按照惯例列排成了紧密的横列。   秘鲁的军队战术与西班牙等国家一脉相承,步兵使用的仍是线列步兵战术。   也就是俗称的“排队枪毙”。   “长官,他们已经出发了!”指挥官身后的士兵指着海面上那些再次驶来的木船说道。   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到目前为止,敌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登陆行为。   “所有人,向伊基克镇,前进!”他下达了命令。   而此时,在对面的土丘上,六挺马克沁一字排开,正在等着他们。   “大年叔,对面的人有点多啊。”一个年轻的士兵对着身后的张大年说道。   他握着机枪把手的双手有点抖。   借着月光,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海滩上黑压压的一片。   “慌什么?平时怎么训练现在就怎么打!”张大年面色如常,沉声说道。   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   张大年不知道陈剑秋出于什么目的考虑,只留给他四十多号人防守海滩。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能够判断出对面海滩上敌人的大致人数。   至少有三四百人。   而不远处的海面上,还不断有木船将士兵源源不断地送到海岸上来。   “可是大年叔,光线不太好,我怕打不准啊!”士兵有点心虚,却冷不防脑袋上挨了张大年一巴掌。   他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士兵说道:“传令下去,按照少主说的,不要瞄,扫就行。”   这是陈剑秋的原话。   秘鲁的士兵方阵已经开始向着土丘挺进了。   他们的步伐稳健,手里拿着步枪,随时准备接受指挥官的指令。   四百米……   三百米……   “长官,那个土丘上面好像有东西,不像是石头。”一个眼尖的士兵对着自己的指挥官汇报道。   指挥官拿起了自己的望远镜,向着士兵指着的方向看去。   可光线实在是太暗了,他完全看不清。   他在犹豫,要不要让自己前排的士兵先停下,然后派人去看下。   那些士兵,已经挺进到了距离土丘不到两百五十米的地方。   然后,土丘上那个疑似石头的东西,骤然冒出了火光。   伴随着火光的,是急促的“哒哒”声。   第一排的士兵,瞬间倒下了一片,他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飞速而来的子弹撕裂了。   “有埋伏!”指挥官大声吼道,“停止前进!还击!冲锋!”   对面的防守士兵不可能有太多,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两百多米的距离,只要冲入对方的阵地,后面跟上来的第二波登陆士兵,就能支援过来。   士兵们一边向着土丘上方盲目地放枪,一边向前冲去。   但随即,六挺马克沁开始持续地怒吼起来。   弹幕如同一张网一样扑了过来,反复筛洗着沙滩上的几百名秘鲁士兵。   又如同一把无形的镰刀,在撕裂着步兵的阵型。   成片的士兵,如同被割草一样倒下,凡是被子弹打中的,身体基本都无法保持完整。   血肉飞散,到处都是士兵将死前痛苦的哀嚎。   秘鲁指挥官难以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一片海滩,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遍布秘鲁士兵的尸体,在惨白的月光照射下,宛如一片地狱。   “我的主啊!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是撒旦吗?宽恕我的罪孽吧!”   指挥官不知所措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力量,能够在瞬间构筑如此近似地狱的景象。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始了祈祷。   可是,他仁慈的主并没有拯救他。   子弹很快飞向了他的方向,打在了他的肚子上,把他撕成了两半。   那三四百个士兵,很快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第二批登陆的秘鲁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被安排在他们中负责指挥的副官以为前方遇上了主力阻击。   他心急如焚地带着士兵们冲了上来。   但和他们的先行部队一样,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死亡之墙。   这道墙立在距离土丘两百米左右的沙滩边缘,触之即死,收割着冲锋们的士兵的生命。   而从这道墙到海边的大片沙滩上,秘鲁士兵尸横遍野。   他们的鲜血,已经将整个沙滩染红了。   负责运输的船只,也不敢再靠近海岸,因为子弹能够一直打到海上。   运气不够好的话,恐怕连人带船都得翻在这里。   更何况,看岸上的情况,剩下的一两百个士兵也没有必要再送到岸上送死了。   在如此密集地打击下,秘鲁士兵的阵型很快溃散了。   看着身边人凄惨无比的死状,信奉天主教的他们以为自己遇到了魔鬼,开始四散而逃。   有些,甚至直接跳进了海里。   他们在对面的山丘上并没有看到敌人,而是吞噬他们生命的一片黑暗。   背后是大海,前方是死神。   秘鲁的士兵们,很绝望。   除了负责操控马克沁的机枪小组外,土丘这边其他士兵手里的枪也响了。   只不过夜晚的情况下,没法进行瞄准,但仍然对剩下的敌人造成着伤害。   “阿弥陀佛。”   张大年看着沙滩上的白惨惨的景象,有些触目惊心。   饶是他纵横沙场多年,经历过各种场合的尸山血海,也很少看见如此的惨状。   他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声佛号。   “大年叔,你也信佛啊,我爹跟我说过,当年你在安阳可是各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佛祖应该渡不了你吧?”   操控马克沁的年轻士兵回头看了看张大年。   他的脑袋上又挨了一巴掌。   “我看今天过后,佛祖也渡不了你了。”张大年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弹壳,说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军火商人就要有死在战区的觉悟   海滩这边的枪声,惊动了伊基克大营的翁德容。   “翁帅,西北方向的枪声好密集啊!”徐阿九钻进了大帐,急匆匆地对着自己的主帅说道。   “那个方向,应该是剑秋和大年兄他们在防守。”翁德容脑子里突然闪出陈剑秋初次跟他碰面时所说的话。   “陈头领一大早带着百十号人往北边去了。”副官一拍脑袋,对翁德容说道,“好像是去侦查或者巡逻了。”   “不好!”翁德容大呼不妙。   这个年轻人太过孟浪。   侦查需要那么多人吗?   他总共就两百号人,带了百十号人出去,那还剩下几个?   哪怕那边登陆的秘鲁士兵只有一百人,他们也是守不住的啊!   “北边的人先暂时不要动,阿九,你去东边防线,然后带着他们速速赶到西北海岸线。”   他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了枪,冲出了营帐,一声令下。   “大营里剩下的人随我去支援!”   他带着一百多个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陈剑秋的大营,却发现大营里黑灯瞎火,除了七八个留守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不在。   “张大年呢?”情急之下,翁德容冲着那个正在执勤的士兵直呼张大年的本名。   “他们在海岸边布防呢。”士兵说道。   “多少个人?”   “估计三四十个吧。”士兵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此时,从海岸边传来的声音已经逐渐减弱了,刚才翁德容从未听过的“哒哒”的连续枪声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星的声响传来。   “兄弟们,抄家伙,准备迎敌!”翁德容悲愤欲绝,他估计自己的老伙计多半已经惨遭不测。   然而,他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敌人杀上来。   翁德容派了一个士兵去大营外面探查,看看海岸线的方向有没有动静。   士兵很快回来了。   “有没有看见敌人?”翁德容急切地问道。   士兵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而此时,徐阿九带着东线的几百号士兵也赶到了。   “走,我们去海边看看。”翁德容走出了营地。   可当他们到达那座土丘时,却看见张大年正靠在战壕里,有滋有味地抽着自己的旱烟袋。   战壕里还有几个士兵,正躲在沙袋后面,拿着步枪,时不时对着外面放个一枪。   “没动静就算了哈,别浪费子弹,明天再来收拾。”张大年敲了敲自己的后背。   “大年兄?发生了什么事情?”翁德容看得一头雾水,问道。   见到老友到来,张大年老脸笑开了花,他刚想开口,可限于读数不多,表达能力有限,嘴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憋出来。   “你自己看吧。”张大年用旱烟锅指了指沙袋的外面。   翁德容将信将疑地爬上了土丘,探身向前下方望去。   一叠一叠的尸体,遍布了整个海滩。   “这,这得有多少人啊!”哪怕是见过是世面的翁帅,也目瞪口呆。   “没细算,估计大几百号人吧。”张大年抽着旱烟,回答道。   “被,你们这三四十号人杀完了?”   “嗯。”   翁德容有点茫然,而他身后的陈阿九和其他士兵们,也很茫然。   然而,张大年的下一句,更让他们彻底疯狂。   “也不知道剑秋他们有没有攻破秘鲁军在北边的大营。”   陈剑秋在早些时候,已经带着剩下的骑兵出发了。   这次来南美,他还不忘把玉米给带上,让这北美的大鸟见识一下南美的土地。   在玉米和肖恩的指引下,陈剑秋和他的骑兵们,很快找到了那座设置在山脚下的大营。   大营中的士兵们,已经倾巢而出。   只留下了二三十个看家的人。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杜邦公司的专员,姆巴克·斯旺森先生。   这位前西点军校毕业生原本想和指挥官一起见识下他那具有开创性的战术。   不过还是被那位秘鲁指挥官言辞拒绝了。   斯旺森先生也没强争,觉得有些可惜。   此时的他,正在大营属于他的营房里品味着自己这个独具匠心的战术。   自己是多么地有才华!   如果自己当初不从商,那将来万一要和西班牙开战,自己在联邦的军队里,必然会有一席之地!   正在斯旺森还在浮想联翩的时候,营房外面,突然传来了密集地枪声。   紧随其后的,是秘鲁士兵的呼号声,然后是惨叫声和马蹄声。   斯旺森从案头上拿起枪,打开了营房的门想出去看看。   结果几颗流弹差点从门缝里钻进来,让这位前美军联邦士兵重温下中弹的滋味。   斯旺森飞速地关上了门。   他脑子转得飞快,迅速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西班牙文和英文双语的牌子,上面表明他美国公民和杜邦公司雇员的身份。   斯旺森已经想好了一系列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秘鲁军营里的鬼话,就等着人进来。   要不要再加上汉语呢?   他在犹豫这个问题。   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营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了。   几个华人士兵举着枪冲了进来。   斯旺森丢下枪,举起自己的双手,并向他们指了指牌子。   “美国人?什么,什么公司?”一个领头的华人士兵念着牌子上的英文字母,他不太认识“杜邦公司”。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   那个人出了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牛仔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打量了眼斯旺森,又看了眼他手上的牌子。   “您是杜邦公司的?”陈剑秋从斯旺森的手上取过牌子,问道。   一听陈剑秋说的是英语,斯旺森悬着的心立刻落了下来:“是的,先生,我是杜邦公司的。”   “来做生意的?”陈剑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巧了,我也是来做生意的一个美国商人。”   “不错,我是杜邦公司在南美洲的代表,也是美国商人们在这一带的代表!”斯旺森听见陈剑秋说自己也是一个美国商人,内心的又踏实了很多。   杜邦公司的大腿给你伸出来了,你只要救了我,就可以抱。   虽然他很疑惑这个华人是怎么取得美国籍的,是他谎称,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他对华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然而,他发现陈剑秋掏出了一把金闪闪的左轮手枪。   看样子,刚才枪里的六发子弹打完了。   眼前这个自称“美国商人”的人,正低着头在往手枪里一颗一颗塞子弹。   其他的士兵,都退了出去。   “你要干什么?”斯旺森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们中国人讲究一个缘份,我们能在这里相见,也是一种缘份;还有一种缘份,就是你们的老板,正在掐我的脖子。”   陈剑秋已经装好了子弹,手腕轻轻一抖,弹巢稳稳地弹入枪身。   斯旺森这话才听了一半,就自知不妙。   “不,你不能杀我!”   他倒退几步,迅速地弯腰去捡地上的枪。   “砰!”   斯旺森的太阳穴多了一个血孔,他倒在地上,脑袋上血液如同喷泉一样喷射出来。   “尸体栓了石头扔海里去。”   陈剑秋走出了营帐,对着身后的华人士兵吩咐道。   “我们今天,谁也没看见他。”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国时代过去了,但精神永存   陈剑秋带领着一百五十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攻下了秘鲁军队在伊基克北方的大营。   除了有个倒霉蛋骑着马冲进来的时候没刹住脚,撞上了营帐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条胳膊以外,其余的人最多也就是轻伤。   留守大营的秘鲁士兵原本就是老弱病残。   在黑夜之中,这帮人根本无法判断来袭的有多少人。   在军官被击毙之后,剩下的人便举手投降了。   陈剑秋一边和士兵们一起调整军营的布置,一边派了一个士兵回伊基克去报捷。   天亮时分,那些在伊基克海湾捡回了一条命的一百多个秘鲁士兵,在一个临时指挥官的带领下,出现在了离大营不远处的地方。   一帮人惊魂未定。   虽然远在船上,晚上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对面海岸上传来的枪声和惨叫声,却是真真切切。   木船回来了,没有带回一个登陆的士兵。   划船的士兵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大船,他们添油加醋地描述起了岸上的情况。   按照他们的说法,对面的岸上,要么是智利军队的主力部队,要么在黑暗中隐藏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杜邦公司的轮船启航回城,然后把这帮士兵丢在了一个离大营不远的海岸边。   可当秘鲁士兵们垂头丧气地向营地走去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子弹。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又倒下了几个。   “怎么回事?”临时指挥官惊惧不已。   他本想组织剩下的士兵做抵抗,转头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了。   这些士兵们已经被吓破了胆,都后排变前排,玩了命地逃跑。   他揪住一个跑得慢的士兵的衣服,刚准备说话,却被那个士兵挣开。   “跑吧!长官!我们完蛋了!”士兵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临时指挥官愣住了。   “跑?往哪个方向跑?你们知道往哪跑吗?”他吼道。   “别管啦,往后跑就对了,跑到子弹打不到的地方。”士兵挣开了临时指挥官的手,继续撒腿狂奔。   “他妈的……”   指挥官骂了一句脏话。   他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因为再不跑,他就要变成最后一个人了。   陈剑秋当然不会给这帮人逃回秘鲁的机会。   战争这种事情,要么就别打;打了,就得杀绝,容不得半点心软。   “上马!追击!”   陈剑秋一声令下,一百多个骑兵从大营里冲了出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些正在逃跑的秘鲁士兵。   在宽阔的平原上,步兵面对骑兵的追击,就是一场灾难。   陈剑秋和他的骑兵们连射击带砍杀,犹如虎入羊群,很快便将那些士兵击杀殆尽。   至此,伊基克北部的一千余名秘鲁士兵被完全消灭了。   陈剑秋和骑兵们带着俘虏和战利品班师回城。   还未进镇,他便远远看见镇外旌旗招展,上百号身穿褐衣的士兵立在镇外。   陈剑秋定睛一瞧,发现正中央的那面大旗好像不太对劲。   这面黄色的大旗上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但和清朝的王旗又不一样。   这条龙是正面的,和旗帜一起,随着南太平洋上吹来的海风起舞。   这旗帜,陈剑秋在张大年的箱底看到过,是TPJ的旗帜。   他之前在翁德容的兵营里看到的一直是他们“褐衫军”自己的旗帜,现今重立TP旗,是什么意思?   陈剑秋带着骑兵继续前行,直至翁德容的面前。   出乎意料,这位老人向前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浑厚洪亮,方圆一百米以内清晰可闻。   “南美洲TPJ余部,拜见少主!”   身后几百号褐衫军士兵,也跟着齐刷刷地跪下了。   他们的声音震耳欲聋。   “南美洲TPJ余部,拜见少主!”   这场景,陈剑秋好像在哪见过。   他看了一眼同样半跪在一边的张大年,心知多半是老爷子或者徐阿九他们说漏了嘴。   当然,还是老爷子的概率大一点。   陈剑秋下了马,走到翁德容的身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们也是英王的属下?”陈剑秋疑惑地问道。   翁德容摇了摇头:“禀告少主,我是侍王下属,不过和大年兄有旧。”   他指了指徐阿九:“他是翼王的部下。”   然后又指了指身后那几百号士兵:“他们大部分来自TPJ不同的部队,或者是TPJ之后。”   “那为何要拜我?”陈剑秋问道。   张大年拜他,他还能理解。   或者自己是洪秀拳的儿子,他也能理解。   可这些来自不同派系的士兵对着英王的遗孤纳头便拜,他是不能理解的。   “如果昨天这场战斗前我得知您的身份的话,或许只会对你保持尊敬,但昨天过后,我翁德容唯有拜服。”   翁德容单拳抵于掌心,说道。   “四十余人歼敌近千余海岸之上,率部星夜奔袭敌方大营,英王在世,也不过如此!”   陈剑秋脸有点微微发红。   “这里的兄弟,都历经了千辛万苦,他们被当猪仔一样塞进船舱,卖到这里,被当成奴隶一样差使!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少主,带我们重整旗鼓,重振TPJ雄威吧!”   翁德容越说越激动,和旁边的张大年一起,老泪纵横。   陈剑秋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老人,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战士们。   瘦削的面庞,蜡黄的肌肤,在异国他乡,这些漂泊的灵魂,已然没有了家。   “TPJ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陈剑秋扶着翁德容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翁德容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但是……”   陈剑秋的手握成了拳,对着那些士兵高声说道:   “但精神永存!我会给大家一个家园!一处容身之地!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的话,传进了每个士兵的耳朵里,也进到他们的心里。   “另外,别叫我少主了,这个称呼,我不喜欢。”陈剑秋说道。   伊基克大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智利的北部。   智利的军队猛然间发现,那个威胁到港口,需要自己去解决的一千来号人,突然没了!   而接下来的惊人消息,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伊基克的华人褐衫军转守为攻,开始在西线向秘鲁在该区域的武装势力发动攻势。   他们虽然总共只有一千来号人,但战斗力非常惊人,策略也是异常奔放,很快便扫清了从伊基克到利马的整个西海岸。   被俘虏的秘鲁士兵成批地被送到了智利军队的军营里。   他们的精神或者肉体,都受到了重创。   智利和秘鲁伪政府——伊格莱西斯政府的军队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开始配合褐衫军的行军,剿灭了秘鲁最后一支的反抗力量。   几个月之后,联合军队濒临城下。   反抗军的主力部队被彻底击败。   而这支军队的首领卡塞雷斯,则被迫逃亡了阿根廷。   在这支部队战败后。   伊格莱西斯政府和智利签署了《安孔条约》。   根据条约,秘鲁给将南部的塔拉帕卡大区割让给了智利,秘鲁还将南部的塔克纳省和阿里卡省交给智利托管十年,之后再由全民投票决定它们的归属。   最终,硝石战争以智利的全面胜利而宣告结束。   不过,陈剑秋并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事情。   他要和智利的当权者,谈一谈他们之前的承诺。 ###第三百四十九章 圣地亚哥的会面   陈剑秋和帕特里西奥·林奇将军的会面,被安排在圣地亚哥。   这是一座极具历史气息的古城,据说始建于1541年。   整座城市围绕着圣卢西亚山而建,各式各样西班牙风格的建筑排列在山脚下,鳞次栉比。   近年来,城市因为铜矿的发现和开挖而飞速发展,规模越来越大。   在陈剑秋的眼里,圣地亚哥的建设,至少是不亚于同期的丹佛的。   翁德容带着他和卡米拉沿着主干道穿过了城市,然后在山脚下一座豪华的府邸前停住了。   “这是林奇将军的府邸。”翁德容对着抬头大量着这座建筑的陈剑秋说道。   他应将军的邀请,曾经来过这里一次。   陈剑秋把目光收了回来,下了马,整理了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布袍,而他身边的卡米拉,则换上了深红色的连衣裙。   自从阿比奥特长期待在华雷斯之后,这姑娘就成了他的御用西班牙语翻译。   相比将军有提前吩咐过。   门口的侍者看到三人,便走了上来,接过了他们手中的缰绳。   “将军在里面等你们。”他说道。   三人从大门走了进去,穿过一条挂满了油画的长廊,便来到了一间挑空的客厅。   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军人,正坐在一张黄花梨的中式椅子上。   他留着一撮小胡子,鼻梁非常挺拔,双目炯炯有神。   想必这位,便是帕特里西奥·林奇将军了。   在看到三人进来之后,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冲他们打了一个招呼。   “欢迎你们,我的中国朋友!”   一开口便是标准的广东话。   陈剑秋撇了撇嘴。   看来,并不需要翻译了。   “请坐,请坐。”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几把同样是黄花梨的椅子,对三人说道。   众人落了座。   不一会儿,一个仆人端了四个茶碗上来,给四个人手边的茶几上一人放上了一碗。   陈剑秋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乌龙茶的茶香。   “我去过广州,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将军对陈剑秋说道,“那里的年轻商人打扮和你差不多。”   “只不过,你的脑袋后面,没有长长的辫子。”他的手在后脑勺的位置比划了下。   “我是汉人,不喜欢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发型。”陈剑秋说道。   将军显然不太明白陈剑秋说得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个中国文化爱好者,算不上中国通。   于是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想必,你就是那位陈先生了吧?翁将军告诉我,在你的带领下,褐衣军势如破竹?”将军对陈剑秋说道,仿佛在和自己军队中的一位后辈在交谈。   “我只是一个商人,先生,还是翁帅指挥得好。”陈剑秋看向了翁德容,“更重要的是,华人士兵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所以他们同仇敌忾,奋力杀敌。”   “哈哈,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将军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翁将军有没有跟你说过,秘鲁的那些矿山老板们,是不把华工当人的。”他回忆起了第一次和翁德容见面时的场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个矿场的原主人好像还是一个美国人。”   “而在我们的国家,愿意给每一个华工平等的公民待遇和机会,这也是我一直向我们的领导者们所强调的。”   陈剑秋没说话,翁德容看着将军,而卡米拉,则在品尝着茶。   她现在是这间屋子里什么都听不懂的人。   “你们的来意,信上也写得很清楚,关于第一条,我和智利政府会兑现我们的诺言,将伊基克交由你们自治管理,华人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们愿意为这个国家付出自己。”   将军不紧不慢地说道,每句话中都包含着份量。   “但是第二条……”   将军停顿了一下,同时目光停在了陈剑秋的脸上。   “陈先生你想购买,或者和智利政府合作开发硝矿这件事情,我就不太敢给你承诺了?”   “哦?”陈剑秋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据我所知,你来自美国,对吗?”将军的目光,非常锐利。   “是的。”   “有一位名叫姆巴克·斯旺森的人,你认识吗?”将军喝了一口自己茶碗里的茶,然后向一边的痰盂里吐出了几片茶叶。   “不认识。”陈剑秋摇了摇头。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和他背后的一家美国公司,在这场战争里扮演了非常不光彩的角色。”将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们本来想把他移交给美国政府处理,不过他失踪了。”   陈剑秋的脑海里浮出了一幅画面。   这位先生的尸体现在应该在海底下被石头压着。   “我们不确定这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代表美国政府的意思,但很显然,这里已经没有美国商人的位置了。”   将军又喝了一口茶,余光却在观察着陈剑秋。   “所以,这是你们背后的那位‘巨人’的意思吗?”   陈剑秋神色没有太大的波澜,问道。   将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了身,对着陈剑秋说道:   “有位先生,想见一见你,请随我来吧。”   陈剑秋递给翁德容和卡米拉各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在这里等候,自己跟着将军离开了客厅。   他们穿过一个走廊后,陈剑秋看到了一扇雕花的厚重木门。   将军打开了门。   “请进吧。”   陈剑秋走了进去,而将军,则在他的身后关上了门。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房间有两面墙都是书柜,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其中甚至有些中文的线装本,其中有一个书柜的上面,摆放着将军大大的肖像画。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将军的书房。   而有一个身着西装的人,此时正站在落地床前,背朝着他。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男人,留着一撇山羊胡须,开口就是非常重的伦敦腔   “你好,陈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他向陈剑秋伸出了一只手。   陈剑秋握了一下他的手,目光却停在他的脸上没有移开。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叫克里斯·亨特,是英国驻智利大使。”男人说道。   “你好,大使先生。”陈剑秋面上波浪不惊,心里却在犯嘀咕。   大使?找我做什么?   “首先,作为智利政府的盟友,我非常感谢你能够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做出贡献。”亨特说道,“你和你的士兵在这场战争中所表现出的英勇善战,令人印象深刻。”   这句话让陈剑秋有点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大不列颠的老伦敦正米字旗绅士,都无时不刻透露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   更别提对毫无世界地位的华人了。   这位来自伦敦的大使,好像不太一样。   “有什么事吗?请直说吧。”陈剑秋开门见山地说道。   亨特大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陈先生,我们派人研究过你所打赢的战役,去调查过战场,比如伊基克的海滩,观察过那些现场的痕迹,甚至是尸体。”   “研究我们的战斗?”   “嗯,是的。”亨特点了点头,“因为你的战绩太过耀眼和不可思议,引起了我们的兴趣。”   “在我们综合了各方面的资料和信息之后,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   亨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剑秋。   “你应该掌握了一种这个世界上之前并不存在的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第三百五十章 英国的公司,当然可以开采智利的硝石   “哦,我们只是研发了一种新枪而已,加特林你知道吧,跟那种差不多,‘哒哒哒’。”陈剑秋做了一个机枪扫射的姿势,“之前也有人在研究的。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你谦虚了,陈先生。”亨特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否让我见一见实物呢?”   “没问题,不过我带来的那些样品,现在都在伊基克。”陈剑秋说道。   “那么方便的话,我和我的军事观察员可不可以去伊基克看看呢?”亨特大使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非常欢迎你。”陈剑秋连连点头。   但随即,他的脸上略显忧伤。   “不过,你得快点,我们不久之后就要回启程回国了。”陈剑秋摊了摊手,“这里不再欢迎美国商人了。”   亨特大使没有上套,只是看了一眼陈剑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态。   “那我们直接跟你去伊基克,可以吗?”   “行啊,我们待会儿就出发。”   两人一同走出了将军的书房,来到了会客大厅里。   将军正在和翁德容还有卡米拉聊天。   他一会儿广东话,一会儿西班牙语,时不时还冒出来几句英语。   中间切换自如,丝毫没有凝滞感。   “我们准备走了,将军阁下。”陈剑秋对林奇将军说道,“大使先生和我们一起。”   将军点了点头。   “在和秘鲁的条约正式签订之后,我们会派人交接相应的手续的。”他对几人说道。   陈剑秋三人率先离开了大厅,而亨特大使在和将军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后,也跟了出来。   他们先后走出了府邸的大门。   “怎么样?我们在哪里等您?”陈剑秋扭过头,看着从大门走出来的亨特先生,问道。   亨特先生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街对面的一个戴着一顶低顶圆帽(Flat Cap)的少年招了招手。   街对面是一个教堂。   那个少年正无聊地坐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东张西望。   看到亨特先生冲他招手后,立马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他转身走进了教堂里,不一会儿,便从教堂侧面的巷子里赶了一辆马车出来。   马车上坐着一个年轻人,里面还放着大包小包的物资。   亨特先生登上了马车,然后冲着陈剑秋挥了挥手:“可以出发了!陈先生!”   陈剑秋撇了撇嘴。   看样子,这位大使先生是有备而来,连人带物资都准备齐活了。   虽然智利的理论国土面积并不大,但整个国家形状狭长。   从圣地亚哥到伊基克走驿道的话大概有一千八百多公里。   尽管亨特先生和车中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似乎非常急于见识一下陈剑秋的武器。   不过陈剑秋似乎并不着急。   他一路游山玩水,整整花了三个多星期,才依稀能看见伊基克港口的轮廓。   这一路上,陈剑秋和大使,以及那个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   这两个人被这个华商独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了。   这个年轻人拥有着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想象力。   有些听起来,神神叨叨地像是预言。   他居然告诉他们,有一种铁盒子可以代替步兵在战场上披荆斩棘,人们甚至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   有些事情,他们是无法接受的,比如陈剑秋开玩笑似地告诉他们,未来可能有一个印度裔的人会成为他们的首相。   当然,这两人对此不以为然。   “你应该是一个科幻小说作家,但是,我不建议你的小说涉及政治。”车中的年轻人严肃地说道。   “不错,我确实是一个科幻小说作家。”陈剑秋说道,“一切只是幻想而已。”   那个年轻人神色,这才好转。   陈剑秋通过聊天了解到,他就是亨特所说的那个军事观察员。   他拥有着一个响亮的姓氏:丘吉尔。   “温斯顿·丘吉尔你认识吗?”陈剑秋想了想,问道。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像是近似预言的话让两位先生像是在听故事的话,这个问题,顿时让他们惊惧不已。   “你怎么会认识我那个十岁不到的小侄子?!”年轻人满腹狐疑地看着陈剑秋。   他是马尔巴罗公爵七世的四子,英国政治家伦道夫·丘吉尔的弟弟,温斯顿·丘吉尔的叔叔。   “哦,原来他是你侄子。”陈剑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会很有出息。”   这就超脱了科幻小说家的范畴了,更像是一个神棍。   “我还是一个占卜师,在我们的文化中,管这个叫算命的。”陈剑秋看着的两人,补充道。   “那借你吉言吧。”丘吉尔将信将疑。   一众人到达了伊基克以后,亨特和丘吉尔马不停蹄让陈剑秋带着他们去看那“杀人的机器”。   可当那一坨黑漆漆的铁疙瘩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可以,演示给我们看一下吗?”丘吉尔问道。   “没问题,不过我的子弹不多了,这些子弹都是在我的工厂里特制的。”陈剑秋说道。   其实在南美洲的战斗中,他真正使用马克沁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在伊基克海滩团灭了登陆的一千多人外,也就在沙漠边缘面对秘鲁骑兵冲锋和攻击一个海边据点的时候用过。   前者让卡塞雷斯的最后一支骑兵全部葬送,后者则是给那些躲在据点里的秘鲁士兵们下了一场子弹雨。   陈剑秋让自己的手下的华人士兵们将枪口抬高,打了一个抛物线,将机枪的有效杀伤距离拉到了千米以上。   尽管用得次数不多,但只要使用了,就是尸山血海。   这使得秘鲁的士兵一听到对手是伊基克的华人军队,便望风而逃。   陈剑秋的两百来号骑兵追着跑,连正儿八经的遭遇战都没怎么打过。   “子弹也是特制的?”亨特和丘吉尔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走到了一边。   “你决定吧。”亨特对着丘吉尔说道。   丘吉尔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对他说道:   “没关系,就简单看下,演示的时间也不用长。”   最终的演示依然在海滩上进行。   李四福和另一个士兵抬了一箱子弹过来,陈剑秋亲自上阵。   马克沁开始轰鸣,对着海滩方向编织着弹幕。   半箱子弹很快打完了,而几百米外海滩上作为标靶的木箱,已经被打的粉碎。   亨特和丘吉尔惊呆了。   他们可以想象得出,那天晚上在这片海滩上的秘鲁士兵们,是多么的绝望,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惨烈的景象。   “这是一个能决定战争走向的武器。”丘吉尔斩钉截铁地对着亨特说道。   “是不是再让陆军的专家们评估下。”亨特看着还在冒着蒸汽的冷却孔,说道。   丘吉尔点了点头。   “陈先生,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已经将这件武器,出售给了美国联邦军队?”亨特问陈剑秋。   陈剑秋脱下帽子扇了扇风,瞥了亨特一眼:   “联邦军队?要这玩意儿干什么?杀印第安人?还是跟你们再干上一仗?”   亨特整理了下帽子的头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美利坚的独立,是英国佬内心永远的痛。   南北战争打完了二十多年不到,印第安人也快死完了,美国军方确实暂时没有那么大的动力。   “再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商人,军队采购的那帮人哪里看得上我?”陈剑秋哼了一声。   “你们可以卖给我们。”亨特抛来了橄榄枝,“我们先订购三台样机,回去试验一下,你看可以吗?”   他拱了拱旁边的丘吉尔。   他代表陆军的意见。   “啊,对,我们研究下。”   “我已经准备停止生产了,子弹是我们自己特制的,没硝石啊。”陈剑秋叹了口气,“这场仗打完,智利这里的硝石矿都会变成你们英国人的!没我的份。”   “但如果您的公司是一家英国公司,就不一样了。”亨特咬了咬牙,看样子,他早已和国内做过预案,“陈先生,您的政治信仰是什么样的?”   “我是一个商人!”陈剑秋一脸无奈地说道。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陈先生,不如您搬来英国,我们可以在肯特郡为您提供一处建厂的地址。”   亨特和国内陆军的一众人,都非常看重这个事情。   如果说对美联邦来说,这个武器并没有那么着急的话,那此时正在鼎盛时期的大英帝国,态度则是截然相反。   欧洲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日不落帝国有太多的海外殖民地战火纷飞。   陈剑秋盯着亨特的脸,突然笑了:   “成交,亨特先生。”   “我会在英国,建一个公司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返回罗斯威尔   亨特大使有些恍惚。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忽悠了。   “陈先生,我的意思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陈剑秋打断了。   他拉住了亨特的肩膀,把他拢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兄弟,其实吧,英国的国籍我倒是不介意。”   亨特有点懵。   怎么,就,兄弟了?   “但这美国国籍吧,我倒是暂时还有点用,不如这样,你们给个双国籍,怎么样?爵位什么的就不强求了。”   亨特的眼睛瞪得溜圆:   “大英帝国不承认双重国籍!我们大英帝国的国籍,难道还不如……”   他下面难听的话还没说出来,却又被陈剑秋打断了:   “不急,不急,我先给你个承诺,好吧?放心,我暂时是不会把东西卖给美国军方的。合适的时候,一定去为女王陛下,效忠,好吧?”   陈剑秋指着那机枪,在亨特的耳边诱惑道:   “机枪还要不要?独家秘制的子弹还要不要?后续还有很多其他正在研发中的好东西哟。”   他的下一句话,切进了这位大使的心房:   “告诉你一个消息,法国也在搞这些东西,而且我估摸着快了,你们要不要自己看着办。”   大使如同被凉水从上浇到下,立马精神了。   他转过身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行,就这么办!你尽快去英国建立一个公司,我会和智利那边说,和你的公司签硝石矿合作开发协议。”   陈剑秋拍了拍亨特的肩膀,笑着扬长而去。   他看了看港口外的南太平洋。   是时候该回去了。   离开罗斯威尔,已接近一年。   这一年里,他一直通过书信向罗斯威尔传达一些重要事项,比如,新铁路的修建和在墨西哥的投资。   其他的都交给了丹尼和飞鸟他们。   这边的事情已成定论,只要停战协议一签,伊基克,就在掌控之下了。   在一切办妥之后,陈剑秋和他的士兵们重新踏上了归途。   而此时。   里基·戴维斯,那个当初载他们来到智利的船长,正在前往智利的路上。   杜邦公司在智利折戟沉沙之后,这位船长的船边只能开始运水果和葡萄酒了。   随着陈剑秋的威名在智利的西部沿岸越传越响,那位船长终于知道自己当初船上带过来的是什么人了。   然而,当他再次回到恩塞纳达时,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华雷斯到恩塞纳达的铁路,已经开建了。   所以,这一次来智利,他已经在慎重考虑是不是要在伊基克停靠了。   亦或者,停个两天就跑?   但当他从自己的轮船的舷梯上下来,脚踏上码头的时候,却发现陈剑秋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船长,铁路修了没?”年轻的华商笑盈盈地看着他。   船长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我这边天天有人拿着望远镜朝着海上望,只要你的船涂装没改,肯定是能被发现的。”   愿赌服输。   里基·戴维斯算上不上上流社会的体面人,但却是各个港口赌场里有口皆碑的资深赌棍,突出一个不赖账。   “说吧,这次准备运多少硝石回去?”船长摇了摇呀。   “装满。”   又过了一个月,陈剑秋终于回到了罗斯威尔。   在他离开的这一年里,除了铁路已经延伸到了华雷斯以外,其他的业务也在蓬勃的发展。   三江银行已经从林肯郡开到了阿尔布开克,下一家分部应该是在圣菲。   这家银行有两个点。   一个是资金雄厚,另一个更为重要,那就是安全。   没有人,敢抢这家银行。   银行经理格雷格·奥卡福踌躇满志。   他准备等陈剑秋回来和他商量,能不能获取西部其他州的营业执照,将分部开到加利福尼亚或者德克萨斯。   炼油厂的业务一如既往的稳定。   陈剑秋出发前聘请了一些从洛克菲勒公司离职的人员和几个化学家,一边研发新产品,一边将煤油运往墨西哥销售。   这是一笔稳定的收入。   军械厂在库存的硝石和硝酸使用完了之后,便暂停了无烟火药和罗斯威尔1882的制造,恢复了旧型号枪支的生产。   各个枪店挂上了暂时断货的牌子,并告知几个月后将重新开始提供弹药。   因为从陈剑秋寄过来的信上,勃朗宁得知,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而当前往智利的队伍带着硝石回到罗斯威尔后,炸药厂旁边的制酸车间重新开始运作起来。   在回来后的第一次罗斯威尔科学技术委员会会议上,陈剑秋给了马克沁他们一人一个大箱子。   里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美钞。   “这是你们今年的专利分成。”陈剑秋说道。   海勒姆·马克沁看了看欢天喜地的勃朗宁和自己哥哥,有点茫然:“我的枪今年没怎么卖啊?”   “卖掉了,还是个大单,这个是预估的分成。”陈剑秋递了一个信封给他。   马克沁将信将疑地打开了。   里面是一封聘书。   “我们即将在肯特郡投资建设一家兵工厂,我聘请你作为那里的总工程师和公司负责人。”陈剑秋说道。   他拍了拍马克沁的肩膀:“你是有家室的人,我跟那边说了,你的儿子应该得到最好的教育。”   海勒姆·马克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最令陈剑秋惊喜的,是边境侦探社。   麻子脸怀特的脸上麻子没有减少,可平克顿在却被他“杀”得溃不成军。   在新墨西哥州政府正式将很多政府业务外包给边境之后。   不管是见得人的,还是见不得人的,都被怀特处理的干干净净,这为边境侦探社积累了极大的声望。   哈里和他的平克顿侦探社能接到的业务越来越少,他新招进来的那些基层员工,也不堪其用。   更别提对陈剑秋和边境侦探社进行调查了。   威廉·平克顿看着新墨西哥办事处的报表,差点没直接摔墙上。   支出是一点都没少,可收入那一项,却逐渐趋向于零。   他一怒之下,直接解散了新墨西哥州分部,而负责人哈里,被很干脆地扫地出门。   而他们所接的亨利·杜邦那个关于调查自己公司人员下落的委托,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时的杜邦公司和火药协会,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他们在南美的那位负责人,几个月都没来消息,看样子是失踪了。   更有传言,他深度介入了硝石战争。   而剩下的雇员要么辞职,要么回国,对于这位负责人的消失,也没人说得清楚。   亨利·杜邦不知道这位负责人到底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事实就是,所有美国的公司,在智利,再也采不到硝石矿了。   他们如果真的要买,只能去跟英国佬去购二手货了。   这让协会里那些用惯了便宜硝石的公司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想各的办法了。   但基本上都收效甚微。   而亨利·杜邦也抓着脑门想着办法。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家协会外的公司,向火药协会的成员们抛出了橄榄枝。   它不但有门路搞到了硝石,还愿意以一个较合适的价格,和大家分享自己的硝石。   这个公司的老板,名字叫陈剑秋。 ###第三百五十二章 美利坚火药协会   1883年,12月底,纽约。   一场暴风雪突然而至,整个纽约市被大雪所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天空中雪花纷飞,路上行人寥寥。   这时候,大家更愿意待在屋子里烤火,而不是在外面被冻掉鼻子。   “叮铃铃。”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一座建筑的门口,而马车的后面,跟着一队骑着马的黑衣人。   “老爷,我们到了。”   驾车的马夫轻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对着车内说道。   马车里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随后,马车的门被打开了。   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位身披着大衣的老人。   虽然从他和周围大雪沦为一体的白色络腮胡须中可以看出,他的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可老人依然尝试将自己的腰挺得很直。   亨利·杜邦在他组建全国火药协会十年以来,第一次到纽约来开会。   协会当时把总部设置在纽约,是为了方便处理一些商务上的事情。   但业内的人都明白,真正的总部,在特拉华州。   过去的十年里,协会每一个决议,都出自于亨利·杜邦的办公室。   但今年不同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杜邦公司和亨利·杜邦经历了太多事情。   特拉华河上的爆炸,炸掉了杜邦公司的未来的同时,还给它带来很多影响。   首先,一批优秀的技术人员被一锅端,葬身在了这次事故中。   其次,事故对特拉华河的下游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污染。   当地的居民正在以此为由起诉已经变成了灰的“雷帕诺”炸药厂以及它的母公司。   另外,美国商人在国际硝石市场的溃败使得成本大幅上升。   加上无烟火药和黄色炸药对于市场的冲击。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火药协会里暗潮涌动。   而这一次在纽约举行的会议,就是一个例子。   亨利·杜邦原本不想来纽约。   火药协会的会议,由且只能由杜邦家族召集召开。   没有他参加的会议,毫无意义;没有他首肯的决议,废纸一张。   不过老爷子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来一趟。   因为,他想看看这帮小丑搞得什么闹剧,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打消他们的念想,稳定住局势。   他亨利·杜邦还没死呢!   老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台阶。   但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他刚下车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街对面。   “这是什么?”他指着对面建筑大门口的两个雕像。   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这,好像,好像是某种东方的动物。”一个人说道。   雕像是由石头雕刻而成,毛发卷起,龇牙咧嘴,怒目圆睁,霸气十足。   “嗨~是两尊石狮子,中国那边的雕刻风格。”一个去过中国的随从不以为然地说道。   亨利·杜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随从们纷纷摇了摇头,他们平时大多也都在特拉华州,不怎么来纽约。   “老爷,我们还是先上去吧。”一个随从在身边说道,“外面太冷了,您身上还带着病……”   “我没事!”老爷子面露不悦。   他把腰板儿挺得更直了,转头迈步走进了大楼里。   杜邦公司的人在亨利的带领下来到了会议大厅。   会议大厅里非常暖和。   因为这所建筑所使用的,是最新的蒸汽取暖设备而非壁炉。   身边的随从替亨利·杜邦脱掉了厚厚的呢子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西装。   老人锐利的目光扫向了大厅,不怒自威。   圆桌边已经几乎坐满了人,火药协会所有成员公司的代表,都来了。   其中,包括火药协会“三巨头”中的其他两个——哈泽德公司,以及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火药公司。   亨利·杜邦没有言语,径直走向了面朝着大门的主位。   这个位置一直都是他的。   但是,等他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在他的对面,还空着一个位置。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把大门关上,然后再把那个位置的椅子撤走。   哈泽德公司的老板老哈德泽腮帮子抖了一抖,但是没有说什么。   “今天我们的议题,第一个是考虑邀请罗斯威尔火药公司加入协会的题案。”   协会的理事长将一份文件递到了亨利面前的桌子上。   老人发现,桌子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份相同的文件。   他哼了一声,没有去看那份文件,而是环视着众人,开了口:   “我说过,协会的大门一直向他们敞开着,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协会的决议和安排。”   “你们每一个公司都有不同权重的投票权,我很公平,不是吗?”   老亨利展示着自己的慷慨。   火药协会的投标权,以杜邦公司的三巨头,每家公司有10票,剩下的14张票,分给剩余的公司。   但实际上,加利福尼亚火药公司的股权,已经被亨利·杜邦秘密收购;而哈泽德公司,向来都是和老亨利穿一条裤子。   而那些小公司,哪怕是想造反,归不归得了票先不说,他回头就能让叛徒在物理上毁灭。   这也是他信心的来源。   大厅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理事长有点尴尬,他使劲地冲老亨利身后的随从使了使眼色。   随从明白了理事长的意思。   他走到老爷子的身边,替他翻开了桌子上的文件。   亨利·杜邦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   他不满于这个人的自作主张。   但当他目光粗略扫过文件上的内容时,眉头皱了起来:   ……罗斯威尔火药公司加入协会后,获得10票投票权……   “这是谁拟的?”老亨利拿起桌子上的文件,质问起会议厅里的每一个人。   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丝丝怒意。   他看向了理事长:“你拟的吗?”   理事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打死他也不敢干这事儿啊!   “我拟的。”   老哈德泽欠了欠身子,看向了亨利·杜邦,说道。   会议厅里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老亨利盯着自己的这位老搭档。   如果眼光能杀人,那老哈德泽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位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人背刺了他。   哈德泽一点也不怵对面杀人的目光,他缓缓地说道:   “你也在私下里收购我公司的股权吧?”   亨利·杜邦无可辩驳,因为他确实在干这事。   可自己能留着一个公司和自己平起平坐吗?弱肉强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哈德泽的目光继续和老亨利针尖对麦芒。   他继续说道:   “亨利,黑火药已经要被淘汰了,硝石市场被英国佬垄断了,而从他们那出来的货,三分之二还要被洛克菲勒的美孚公司扒一层皮,我们的利润已经降无可降了!”   厅里其他公司的代表们,有的在议论,有的则不说话,似乎保持中立。   这是要造反!   老亨利没剩多少肉,毫无弹性的腮帮子也开始抖动。   “那么,我们就投标表决吧!”   什么未来?什么硝石?冠冕堂皇!明明就是想拉一个人入局来造反!那个华商他有这个资格吗?   “那么,我们来表决吧!”   他站起了身:   “同意这份提案的,请举手!”   老哈德泽举起了自己的手。   有几个小公司,也缓缓把手举了起来。   加利福尼亚公司的代表,纹丝不动;   而其他的小公司,仍在犹豫。   “三!”   “二!”   老亨利最后的“一”还没说出来。   会议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和他一道进门的,还有他爽朗的笑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雪大,来得晚了点。”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旧时代的余孽,登不上新时代的船   陈剑秋摘下自己的帽子,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把自己的大衣丢给了身后的人,并对他们说道:“你们在门外待着吧,我进去。”   陈剑秋走到了亨利对面的空位上。   椅子被人搬走了。   他看了旁边一个公司代表身后的一个人一眼。   那人被陈剑秋看得一哆嗦。   他瞥见了这个男人腰里金灿灿的左轮手枪。   然后,他站了起来,乖乖地把椅子送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谢谢哈。”陈剑秋冲着他笑了笑。   那人不敢直视陈剑秋的眼睛,低下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在了自己公司代表的身后。   陈剑秋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你们继续聊。”他掏出了一支雪茄,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这是火药协会内部的会议,请你出去!”亨利·杜邦压着自己的火气,说道。   “啪!”   一张精致的硬质请柬被甩到了桌子上。   陈剑秋叼着雪茄,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是不请自来。”   请柬上盖着火药协会的徽章,不似伪造。   老亨利的火气“蹭”得一下冒了上来,环视着在坐的众人:   “是谁邀请他来?”他大声呵斥道。   各个公司的代表依旧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头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老哈德泽的脸上。   老哈德泽没有去看亨利。   “不错,是我发的请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刚才举手的公司代表的目光,也纷纷看向了这里。   他们和哈德泽公司站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呢?”老亨利满脸的嘲讽。   “刚才的投票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就凭你们几个歪瓜裂枣,也想跟杜邦公司分庭抗礼?!”   他指了指陈剑秋:“只要我还在,他就休想进入火药协会!”   陈剑秋笑了。   “我可没想加入火药协会,这种协会名义上团结行业,实际是你杜邦家族的托拉斯,到后面,你连汤都不会给别人喝的。”   在坐的人又议论纷纷了起来。   杜邦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一直没有人在火药协会内部当面提出来而已。   “所以,你能怎么样?”老亨利傲慢地说道。   “我们打算成立一个新的协会,名字叫做‘国际火药协会’。”   “只要愿意加入进来,我愿意无偿地分享无烟火药的技术,并且带领大家开拓新的市场!比如,欧洲,亚洲……”   陈剑秋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   他拉开窗帘,用手抹了一把窗户上的雾气,指尖轻轻敲了敲玻璃,指着对面的那栋建筑。   “就在对面。”   老亨利总算明白刚才看见的石狮子是哪来的了。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以杜邦公司现在的体量,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满脸的不屑。   在他眼里,这个西部的乡巴佬,黄皮肤的亚洲人,是没有资格跟他站在一个赛道上的。   “如果加上我呢?”哈德泽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亨利。   “还有我!”   ……   大厅里的其他公司开始纷纷表态,除了哈德泽和之前举手表决的那些以外,其他一些表示中立的公司也开始犹豫。   毕竟,未来是无烟火药的,而杜邦公司,到现在也解决不了原材料的问题。   一时间,大厅中的声援此起彼伏,大有野火燎原之势。   “好,好,好。”亨利·杜邦连说三声好,目光逐渐狠厉。   他冲着旁边的人使了下眼色。   随从会意,走到窗外,对着楼下做了一个手势。   门外很快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大厅里的人顿时脸色巨变,连从刚开始一直镇定自若的哈德泽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紧张。   亨利·杜邦是一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   作为一个颇有声望的人,他近些年来一直想让自己的商业行为更“文明”一点。   更何况,这还是在纽约。   但没有人能忘记他当年对自己的竞争对手做了些什么。   亨利·杜邦坐下了,不再说话。   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发话了:   “杜邦公司诚挚地希望大家再考虑一下,不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老亨利其实并不打算在纽约开枪杀人、绑人,他只是想提醒一下在座的各位,当年这个火药协会是怎么来的。   威胁,是施压的一种。   “啪!”   又是一声响。   厅里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发现桌子上,躺着两把金闪闪的左轮手枪。   陈剑秋叼着雪茄,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直视着对面的亨利·杜邦。   那两把黄金左轮在他的手边上,枪口正对着对面。   “你要干什么?!”亨利身边的随从紧张了起来,他张嘴就要喊人。   在文明世界,哪怕是卖军火的商人组织,是没有带枪进会场的道理的。   这个人不但带了,还带了两把。   “我们西部的人,不喜欢打打杀杀。”   陈剑秋停顿了一下。   “但是,如果有人胆敢威胁我的朋友,我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他目光凌厉,咄咄逼人,言语掷地有声。   老亨利和这位晚辈目光交接,火花带闪电。   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三十余岁从父辈手下接过这江山,历经南北战争、西进运动、72年金融危机……   他奋三世余烈,励精图治,最终行业一统。   杜邦帝国雏形初成。   当初和自己抢地盘的群雄所剩寥寥,无数对手如过眼云烟一般在自己眼前消散;   如今,自己行将就木,却有一个黄皮肤的年轻人坐在了自己对面,对自己的王位发起挑战。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嘈杂声,但很快平息了。   大门被打开了。   医生霍乐迪的手枪顶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的脑袋。   剩下的人,都被反剪了手脚,被陈剑秋带来的人牢牢控制住,面如死灰。   他们的武器散落在各自的脚边,不知是自己放下的,还是被人打落的。   大厅里的人看到这幅景象都有点不安。   这是,火并了?   “陈先生,这一伙人带着武器冲击会场,被我们逮住了。”   霍乐迪扬了扬眉毛,冲着陈剑秋渣眨了下眼睛。   “陈剑秋!!!这里不是新墨西哥!!!”   老亨利怒不可遏的一声怒吼,如雷鸣一般余威阵阵。   “啪!”   会议厅的桌子发出了今天的第三声脆响,惊得厅中众人缩了下脖子。   陈剑秋罕见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整个桌子都在颤抖,上面的文件纷纷扬起,散落在地。   他针锋相对地冲着老亨利一声断喝:   “这里也不是特拉华!!!”   老亨利没有动,可他身边的随从们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脸色惨白。   “我们是边境侦探社的侦探,受陈老板的委托,来保护他和诸位的安全。”   霍乐迪亮出了他的身份证明和持枪许可。   “我说过,没人能动你们一根汗毛!”陈剑秋看向了老哈德泽和其他的小公司代表。   “我宣布,哈德泽公司即日起退出美国火药协会。”   老哈得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宣布到。   “我们也退出!”一个坐在靠近陈剑秋位置的小公司代表也站了起来。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亨利,咬牙切齿。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父亲做的一切!”   在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之后,其他的小公司也纷纷站了起来,前赴后继地控诉杜邦公司犯下的罪行。   知道最后,会议变成了对杜邦公司以及亨利本人的谩骂。   老亨利的军人经历早就了他钢铁一样的意志。   但现在眼前的这一切,让他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就像他在拉蒙死后,看不到未来一样。   有史以来,他的双手第一次开始微微颤抖。   “你的时代过去了!老东西!旧世界的余孽,是登不上开往新时代的船的!”   陈剑秋站起了身。   在他的带领下,所有退出协会的公司代表,悉数离开。   会议厅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老爷,老爷。”   亨利的随从在老人身边轻声唤道。   然而,毫无征兆的,老亨利直挺挺地倒下了。   “老爷?老爷!”   “医生!医生!老爷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纽约第五大道350号   陈剑秋对于身后楼上的哭嚎并没有太上心。   他甚至都没有对匆匆上楼的医生多看上一眼。   百足虫之死,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一个庞大的杜邦家族呢。   “国际火药协会”的第一次会议很简短。   内容很简单。   陈剑秋将兑现他的诺言,为他们无偿提供无烟火药和黄色炸药的生产技术。   前提是,他们想法设法地去抢占杜邦公司的市场。   至于用什么手段,他不管。   陈剑秋的账算得很清楚。   美国的各大枪支生产商暂时都没有能力研发适用于无烟火药的枪支。   这些人能卖多少无烟火药,完全取决于他们能用自己的能力帮自己卖出多少支枪。   而且,他们卖的越多,在原材料上,自己也就赚得越多。   就看洛克菲勒的美孚什么时候忍不住下场了。   以他对那个石油大亨的了解,他或许会趁乱插上一手。   这个人对于商机的嗅觉是顶级的,他会像秃鹫一样闻着血腥味找到市场,然后在死者的尸体上分一杯羹。   “行了,会开完了,我们去吃饭吧。”   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陈剑秋说道。   在座的火药商人们有点懵。   吃饭?他们怎么没听说今天的会议之后还有宴会?   “请各位移步至第五大道350号(作者注:今帝国大厦位置附近),有人在那里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宴会。”陈剑秋说道。   对于这个地址,老哈德泽并不陌生。   这不是纽约大富豪小威廉·巴克豪斯·阿斯特夫妇的豪宅吗?   阿斯特夫人是纽约上层有名的社交名媛,据说她有一个秘密的名单。   这个名单实际上是一个组织,组织里的人,皆是阿斯特夫人的座上宾。   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贵族阶层。   当今每一个美国新晋暴发户都梦寐以求地想要进入这个名单。   现在协会里的人,只有老哈德泽有资格去过两趟,其他人,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老哈德泽有些奇怪。   虽然他知道陈剑秋很有能力,也很有实力。   要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选择和他合作。   但他更是深深地知道美国的新贵族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设想一下,一个华人,西部暴发户出现在阿斯特家那个可容纳400人的宴会大厅里。   陈剑秋早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老阿斯特不过也是一个买皮草的德国裔暴发户,都是一山的狐狸,他装什么聊斋啊?”   他对老哈德泽说道。   不管老哈德泽听还是没听懂陈剑秋这句话的意思,国际火药协会的第一次宴会,就这么在小阿斯特家的豪宅里举行了。   “额,其实,我本意是替你接个风什么的。”   小阿斯特站在二楼,拿着酒杯,看着厅里面觥筹交错的火药贩子们,有些惆怅。   “没毛病啊,你家的酒味道非常不错。”陈剑秋轻轻摇晃着杯子里的红酒,品尝了一口,称赞道,“再说了,你们家还缺那点酒和美食么?”   “我的母亲听说我要在家里宴请别人,差点开心地要疯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我的父亲去欧洲旅游了,一定会亲自参加的。”   小阿斯特拿着酒杯的手指了指一个正在牛饮的火药商人,叹了口气。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藏酒被这么一个粗鲁的家伙喝了,会气坏了的。”   “不不不,你不要瞧不起他们,他们未来都是美利坚的栋梁。”陈剑秋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头。   “再说了,我不是一个华人么,你老妈知道你请的是我的话,估计也会把你赶出家门的。”   “你,不一样。”小阿斯特幽怨地看着陈剑秋。   这一眼看得陈剑秋毛骨悚然。   他一直觉得,小阿斯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太正常。   从开银行那事儿开始,他就察觉到了。   又是推人选,又是各种卖力地出谋划策。   除了正常的商业利益往来以外,一个纽约首富的儿子,没道理对自己这么上心。   陈剑秋研究了半天,认为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他患上了斯特哥尔摩综合征。   第二种?   算了,第二种太可怕了,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了的。   他决定岔开话题。   “听说你考上哈佛了?”陈剑秋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问道。   “对,准备去读哈佛。”小阿斯特点了点头,“我的父亲希望我能在那里学习到更多的知识,然后,认识更多的人。”   “然后,更好地继承家业?”陈剑秋有些唏嘘。   “要不然呢?”   也是,这货趁着暑假的时间就敢跑到西部惹出各种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去读大学算了。   “其实本来单独替你设宴还是有其他事的。”小阿斯特说道,“既然你决定来纽约发展了……”   “我的大少爷诶,我不是来纽约发展,我只是在纽约开展一些业务。”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   “额,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多来纽约来着。”阿斯特摊了摊手,“我的意思,是给你介绍一些政治资源。”   陈剑秋心里一阵暗喜,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小阿斯特的一厢情愿。   对于那些顶级政客对于华人的态度,他是吃不准的。   “我是一个商人,对政治不感兴趣。”陈剑秋口是心非地说道。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小阿斯特凑了上来,悄咪咪地说道,“生意越是做得大,越是要懂政治。”   “明年就是大选年了,从各个角度分析,我觉得民主党走到前台的机会来了。”   陈剑秋兴趣廖廖。   因为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当政,对于自己的意义都不是太大。   “今年大家对于这个矛盾争议的焦点,还是停留在《文官改革制度》是否能够继续推行下去……”   小阿斯特滔滔不绝地说着,可陈剑秋已经神游到了万里之外。   “对了,你要不要见一见这一届民主党的候选人格罗佛·克利夫兰先生?”小阿斯特突然问道。   “啊?你说谁?”陈剑秋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格罗佛·克利夫兰先生,他正忙于竞选的演讲,后天应该就有一场,我建议你去听下。”小阿斯特说道。   “行吧,有空我会去看下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刺杀总统候选人   在1883年总统阿瑟正式签署《彭德尔顿法》,也就是《文官制度改革法》之前,美利坚的官员聘用制度为“分肥制”。   正如前纽约州参议员威廉·马西所说:“赃物属于胜利者。”   官职被当做战利品,由上台的政客作为支持自己的礼物回馈给自己党派里的人士。   这种制度,完美地诠释了“任人唯亲”这四个字的含义。   “我们必须直视自己政府的腐败,文官改革必须继续!官员的选拔,必须通过严格的考核!”   在纽约第14街的联合广场上。   现任纽约州州长,也是这届选举民主党唯一候选人格罗弗·克利夫兰正在对着自己的支持者们发表着演讲。   他身材魁梧,眼神严厉,性格坚毅。   这位州长在任期间,以为人率直、工作勤奋、艰苦朴素而著称。   此时大雪初晴,可气温依然很低。   广场上的雪被铲到了角落,克利夫兰的支持者们聚集在广场中央。   他们口中呼出的热气升起,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陈剑秋身穿一件貂皮大衣,头戴着一顶海狸皮的帽子,左右手交叉插在袖口里,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他前天答应了阿斯特过来看看。   正好今天闲来无事,便和霍乐迪穿过了几个街道,逛到了联合广场。   克里夫兰讲的内容,陈剑秋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果说共和党和他还有些交集的话,民主党的政客他连见都没见过几个。   他东瞅瞅,西看看。   “你果然来了!”小阿斯特突然出现在陈剑秋的身后。   他带着手套,把玩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一副贵公子的打扮。   “话说,你们是不是资助了他选举?”陈剑秋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突然问道。   小阿斯特摇了摇头。   “我们的家族都是共和党坚定的支持者。不过……”   他冲着陈剑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非常欣赏克利夫兰先生,所以,我个人和他有着非常好的私交。”   他没说自己出多少钱,不过那样子显然没少给。   这不就是不打算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么。   没他爹的首肯,小阿斯特能往外掏得出一个子儿?   陈剑秋没有戳穿,他只是继续观察着演讲现场。   作为民主党的第一候选人和纽约州的现任州长。   克利夫兰的演讲现场的安保工作看上去很完备。   虽然没有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现,但陈剑秋的目光已经和好几个身穿大衣的人交汇过了。   “纽约的便衣。”霍乐迪在陈剑秋耳边低声说到,“我们刚来纽约的时候就跟他们打过照面了。”   边境侦探社在纽约的执法许可证可没少花陈剑秋银子。   其中一笔就进了纽约警察局这帮人的口袋里。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波澜不惊。   但陈剑秋和霍乐迪的目光,却同时落在了离演讲台不远的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神情颇为紧张,低着头,夹在人群中,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他的双手一直揣在兜里,始终不愿意拿出来。   “那个人……”霍乐迪刚说了一半,却被陈剑秋抬手阻止了。   陈剑秋感到非常奇怪。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这个人如果是个刺客的话,都太业余了。   就算自己不阻止,那些便衣应该也能发现他。   “阿斯特,美利坚历史上被刺杀的总统或者总统候选人有几个?”   陈剑秋侧过头,问道。   小阿斯特此时正在沉迷于克利夫兰的演讲,一时间没有太在意陈剑秋的话。   他随口答道:“算上几年前在火车站被杀死的加菲尔德总统,应该是两个;如果没被杀死的话,三个,杰佛逊总统逃过一劫。”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陈剑秋的肩膀。   陈剑秋扭过头来,看见小阿斯特满脸惊恐。   “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陈剑秋冲着那个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阿斯特目光呆住了。   哪怕迟钝如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有问题。   他刚准备张口大声呼喊,却被陈剑秋一把拽住了肩膀。   “陈!想想办法,要不然我的几十万美元就要泡汤了!”   阿斯特的肩膀被陈剑秋死死摁住,只能哀求道。   可陈剑秋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其他地方。   “你慌什么?”一旁的霍乐迪说道。   他指着那个人的方向。   果然,有几个面无表情的便衣正在向着那个人的方向围了过去。   纽约的警方,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那个人已经挪到了第二排,距离正在演讲的克利夫兰只有几米远。   他的神色更紧张了,嘴唇开始颤抖。   便衣们的脚步越来越快。   那个人身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离他最近的一个便衣一个纵跃,向着他扑了过去。   但是,那个人依然完成了投掷动作。   一个东西,向着正在演讲的克利夫兰飞了过去。   克利夫兰正在长篇大论,可依然用余光瞥见了一个东西正在向他飞来。   一个鸡蛋。   纽约州长身手敏捷,立即闪身躲避。   他的躲避动作加上袭击者被扑时投掷动作变形。   那个鸡蛋打偏了,砸在了克利夫兰身后的华盛顿雕像上。   可怜的国父湿了裤子,蛋液流到了脚上,散发出一阵恶臭味。   袭击者已经被四五个便衣压在了身下。   他的脑袋被用膝盖顶着,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该死的南方佬,你凭什么剥夺我们的福利!”   他的外套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电车公司的制服。   在几个月前,作为纽约州州长的克利夫兰,刚刚否决了一项将电车公司员工工作时间限制在十二小时的提案。   虽然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但现场还是出现了一些混乱。   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向着发生变故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些人大部分是克利夫兰的支持者。   当他们看见华盛顿雕像上的臭鸡蛋时,顿时变得愤怒了起来。   如果不是袭击者被压在了人堆的下面,怕是要被这些人狂殴。   被袭击的克利夫兰看向了袭击者的方向,想着用什么话来缓解一下被袭击的尴尬。   小阿斯也松了一口气。   “嘿,虚惊一场。”他刚想去拍下陈剑秋的肩膀。   他愕然发现身前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陈剑秋正向着另一侧的人群走了过去,戴着手套的手垂在身边,仍在反复把玩着自己的那个打火机。   突然间,他抬起了手臂,手中的银制打火机飞了出去,从几个人的耳边飞过,飞向了一个戴着帽子男人。   那个男人正把自己的手从兜里掏出来。   而他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 ###第三百五十六章 飙车   金属的打火机去势疾,轨迹准,正中那人的脸。   那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的克利夫兰,却冷不防被不远处飞来的打火机砸了个眼冒金星。   他倒退两步,挣扎着向对着克利夫兰的方向扣动自己的扳机。   一个人人影欺身到了他的面前。   陈剑秋飞起一脚,直接将他手中的枪踢飞了。   被踢飞的枪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到最里圈,滑到了克里夫兰的面前。   刚才注意力还集中在臭鸡蛋那边的人们又迎来了新的变故。   掏枪的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可他哪有陈剑秋速度快。   陈剑秋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在了他的后心上。   掏枪者感到喉头一阵腥甜,向前踉跄两步,直接扑倒在人群之中。   紧接着跟来的霍乐迪反剪起那人的双臂,然后用枪顶住了那人的脑袋。   人群中还没有行动的便衣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他们一部分跑向了陈剑秋那边,另一部分则挤进了内圈。   克里夫兰脸色平静地从地上捡起那把左轮,递到了一个便衣的手里。   他的脸上满是嘲讽。   便衣一时间不明白他的表情是在嘲笑掏枪的那个人,还是在嘲笑自己所谓的保护。   保护完全靠天,庇护完全靠命。   便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克利夫兰的内心,并没有像表情一样平静。   如果说刚才飞来的鸡蛋并没有让他太过惊讶的话,那现在滑到自己脚下的那把枪,着实吓了他一身冷汗。   他看向了那个正在拍打着自己貂皮大衣上泥土的华人。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克利夫兰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说道。   这个人的打扮,像极了一个暴发户。   “哦,不客气。”   陈剑秋有点心疼他身上的这件大衣。   这件衣服是他新买的。   谁知刚才跑得太快,溅起了地上的泥水,沾了一身。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银色的打火机,递回到赶过来的小阿斯特手上。   霍乐迪已经把掏枪的人移交给了纽约警察局的便衣警察。   他看到陈剑秋正在不停向他使眼色,很快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他快步走到了陈剑秋和克里夫兰的面前,从衣服里掏出了证件:   “克里夫兰先生,我是边境侦探社的侦探,恰好从这里路过。”他把一张卡片递到了总统候选人的手里。   “边境侦探社?好的,我记住了。”克里夫兰把那张卡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再次表达感谢后便在便衣们的保护下钻进了广场边的一辆马车里。   便衣们一边遣散人群,一边把那两个嫌疑犯押上了马车。   广场上很快没剩几个人了。   陈剑秋突然想起来,阿斯特家是卖皮草发家的。   “阿斯特,你知不知道这大衣怎么洗?”陈剑秋凑到了小阿斯特的身边,腆着脸问道。   他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泥点。   霍乐迪没说话,他总觉得自己这位老板的关注点有些稀奇。   “没事,晚点交给我就可以了,我可以帮你处理。”小阿斯特满口答应下来,“走吧,跟我的马车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   小阿斯特一直想和陈剑秋以及霍乐迪探讨今天发生在联合广场的袭击事件。   “你觉得会不会是共和党干的?”小阿斯特猜想道。   “不会,虽然选举竞争激烈,但双方都有自己的规则和底线不会突破,这么干,就相当于掀桌子。”陈剑秋看着马车窗外说道。   “如果真掀了桌子的话,那大家都别玩了,今天你能刺杀我的候选人,明天我就能烧你的大本营,再往后就是分裂和战争。”   “没到那种程度,只不过这一次,多半会给克里夫兰送上很多选票。”   小霍乐迪连连点头,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诶?你不是挺了解的吗?还说你对政治不感兴趣?”   陈剑秋没说话,继续看了窗外。   因为此时窗外时不时会出现另一辆马车的身影。   这辆马车看上去不如阿斯特的这辆漂亮和奢华。   “我怎么感觉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霍乐迪也有些奇怪。   “哦,应该又是那些个家伙赶上来了。”小阿斯特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辆马车又赶了上来,并且逐渐超出半个车身。   “阿斯特!你的车太慢了,该换马了!”一个同样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从马车窗户里探出了脑袋,冲着这边喊道。   只听得前座的马车夫一声“ya!”   马车的速度再次陡然提升。   “你们是在飙车吗?”陈剑秋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小阿斯特,皱起了眉头。   他听说过赛马的,但极少听说飚马车的。   第一,纽约市明确禁止在大街上进行竞速类的项目,既扰民,又危险。   第二,就现在这破车轮子和路况,屁股都给你颠烂了,车都给你整散了架。   “算,是吧。”小阿斯特抓了抓脑袋,“纽约的很多阔少们,都觉得这很刺激,很帅。”   “马夫会自行提高速度的,不需要我们操心。”   “我们车上三个人!对面车里面好像就一个,你那头跟人家比啊?”霍乐迪已经判断出对方车上的人数,没好气地说道。   然而,他们的马夫似乎不同意这一点。   在他的驱使下,牵引着马车的两匹马扬蹄狂奔,泥点四处飞溅。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向后倒退。   小阿斯特的马车再次超过了一个车身位。   另一辆马车的马夫不甘示弱,也开始狠揍自己的那两匹马。   陈剑秋估摸着,如果这样下去,两辆车迟早有一辆,或者两辆一起人仰马翻,车毁人亡。   那辆马车终于又赶上来了。   马车的主人,刚才那个口出狂言叫嚣的暴发户小子又把脑袋伸出了窗外。   他考虑着要不要给小阿斯特比一个中指,然后扬长而去什么的。   然而,他和他的车夫发现,对面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华商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窗户边上,手里拿着一把左轮对着他们。   他们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说好了飙飙车,怎么还动起武来了?   暴发户小子老老实实地把头缩回了自己的马车里,而他的马车夫也停止了手中赶车的动作。   很快,暴发户和他的马车就消失在了陈剑秋的眼里。   陈剑秋把手中的左轮手枪还给了霍乐迪。   这不是他来纽约后第一次给“文明”世界的人们科普西部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了。   又过了两天。   陈剑秋早上起床,准备去阿斯特那取一下自己的貂皮大衣。   然而,他刚进门,小阿斯特便迎了上来。   “陈,克里夫兰先生,也就是纽约州州长,他想找你。” ###第三百五十七章 边境侦探社纽约分社的第一份大合同   尽管位置在上东区,可纽约州州长的府邸,非常简约。   简约到在周围的一众豪宅中,能够很明显地看到这座小房子。   阿斯特带着陈剑秋敲响了克利夫兰州长的大门。   州长亲自打开了门,把三个人让了进来。   在客厅里,还站着一个人。   “州长先生,你说的是他们吗?”那个人抬头看了陈剑秋他们一眼,问道。   “是的,几天前他救了我的命。”克利夫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他仍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是一个华人!边境侦探社?他们只是在西部的州有些名声。”那个人双手摊开,拢在一起,耸起肩膀指着陈剑秋他们。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弗莱德?”克利夫兰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那个人。   “我们可以委任平克顿侦探社,他们在业内鼎鼎有名。”弗莱德说道。   “如果平克顿有用,林肯就不会死了。”克利夫兰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们不想我选举前暴毙的话,可以试试。”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你们是要查案吗?”   陈剑秋插了句嘴。   克利夫兰是州长也好,未来的总统也好,现在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查案的话为什么不让纽约警察局的人去干,据我所知,他们的警力还没有少到仅能维持治安的地步。”陈剑秋接过了州长的话。   纽约市警察局那帮警察是什么尿性,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个除了收钱,其他时候闲得到处晃荡。   如果不是那身皮,走在大街上和一般的街溜子无异。   “那个刺杀州长的人死了。”弗莱德说道。   陈剑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怎么死的?”陈剑秋问道。   “在转移的过程中,被一个喝醉了的流浪汉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枪打死了。”   “那个流浪汉呢?”   “被抓了,不过这个人是个酒鬼加疯子,前言不搭后语,什么都问不出来。”弗莱德说道。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太扯淡了。   姑且不说一个流浪汉从哪搞来的枪,疯疯癫癫的喝醉了还能把嫌疑人一枪打死。   警察局的这帮人,居然也离谱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嫌疑人被打死了。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应该扩大化,这样你就安全了。”弗莱德对克利夫兰说道。   州长沉默不语。   “这件事情我们查到底,对共和党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弗莱德捶着桌子,看向了陈剑秋。   “可,如果不是共和党干的呢?”   陈剑秋冒出来一句话。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当然明白陈剑秋这句话的意思。   州长和弗莱德,也重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华人来。   “在选举前,谁都不要提这件事情了。”克利夫兰说服了自己,做了决定。   这很难。   一个州长,在公开演讲的时候,险些遭到枪击。   这样的事情居然还得低调处理。   他很难想象,党内反对他的人,到底出于多大的恶意,才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州长下死手。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告辞了。”   陈剑秋道了一声别,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弗莱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先生!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吗?”陈剑秋转过头问道。   “虽然这件事情我们暂时不会去动他,但并不代表着会这么算了,在此之前,我希望聘用你们保护好州长的安全。”弗莱德向陈剑秋伸出了手。   陈剑秋没有去搭理弗莱德,而是转向了克里夫兰。   “州长您本人的意思呢?”   他习惯于和说了算的人对话,至于对自己和边境侦探社有偏见的人,他无需解释。   因为事实和时间会证明一切。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和其他的政客不一样,克里夫兰的回答很直接,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你和你搭档的身手让我印象深刻。”   他对着陈剑秋说道。   “在广场袭击事件发生后,阿斯特先生向我推荐了你,他说你曾经从一个墨西哥大盗的手里将他救了出来。”   州长简略地复述了一下阿斯特是如何对他描述陈剑秋是怎么把他从埃尔南德斯手上捞出来的。   有印第安人,有枪战,很像是一部西部大片。   陈剑秋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错位了。   自己救了阿斯特不假,不过自己当初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敲这个阔少一笔。   这货不但只字未提,反而美化了他不少,给他加了不少设定。   他又看了一眼阿斯特,发现这货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迷之微笑,神情有些崇拜。   看样子,距离果然能产生美。   斯特哥尔摩综合征在小阿斯特回到东部的这段时间里逐渐发酵。   这家伙病得不轻。   “嗯,是的,阿斯特先生说得没错。”   陈剑秋的脸皮很厚,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边疆英雄的设定。   “边境侦探社将真诚地为您服务,我们的侦探都是百里挑一,从业人员都是经验丰富,有多年和匪徒以及刺杀者斗智斗勇的经验……”   他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业务来,就像之前向斯科特推销一样。   “好了,好了,我大致明白了。”克利夫兰觉得如果继续让这个人说下去,怕是自己后面的行程都要黄了。   他转过头对弗莱德说道:“回头跟陈先生签下合同吧,费用不要走州政府,我会私人支付这笔钱。”   “州长先生,这个费用我可以出。”阿斯特凑了上来,说道。   “是的,克利夫兰,竞选经费里是有安保开支的。”弗莱德答道,“你尽快为我提供一份报价吧。”   作为克利夫兰竞选办公室的主任,弗莱德深知这样的袭击不能再次发生了。   鲁本·门迪,纽约响当当的大律师,迪伦先生的师兄。   陈剑秋拿着迪伦的信找到了他,并且聘请他为国际火药协会的法律顾问。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陈剑秋草拟的第一份合同,竟然是一份安保协议。   陈剑秋兴冲冲地闯进了他在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   他在大律师的办公桌前走来走去,描述着自己的想法。   而门迪则掏出了自己那本精美的笔记本,记载下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允许部分安保人员身穿边境侦探社的制服,允许露出LOGO等等。   边境侦探社为州长先生提供全时间段的安保服务,所有的事情,都将在他允许下进行,绝不侵犯他个人的隐私。   而合同报价适中,没有高的离谱,也没有低的不靠谱。   用陈剑秋的话来说,这单合同,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州长先生,习惯于自己的世界多出一个边境侦探社。   他来纽约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建一个边境侦探社的分部。   因为他的主要战线还是在西南边疆,这里太远,覆盖不到。   但机会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错过。   国际火药协会的石狮子后面,又多挂了一块牌子。   而霍乐迪,则被陈剑秋暂时留在了纽约。   医生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至少,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动克利夫兰一根汗毛。   在这一切忙完之后,陈剑秋准备启程回罗斯威尔了。   一来他要回去调遣人马,二来,他要准备过新年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卖字的男人   这个新年,应该是新罗斯威尔自成立以来的第三个春节。   第一个春节的时候陈剑秋让张大年简单的张罗了下,第二个春节他是在智利伊基克和那里的华人一起过的。   这第三个春节,他得好好筹划下。   于是,在纽约的最后一天,陈剑秋去往了曼哈顿的下城。   那里,有一个小规模的唐人街。   19世纪中叶,一个广东的商人在这里开了第一家商店。   之后,从西海岸移过来的华人越来越多。   他们也纷纷在这里落脚,逐渐形成了一个小的聚落。   和曼哈顿的上城相比,这里堪称贫民窟,各式各样破旧的公寓竖立在那里,时不时还会来场大火,让情况雪上加霜。   在法案公布之后,唐人街的情况就更不妙了。   虽然东海岸对于法案的敏感度与西海岸不可同日而语,但华人们的不受待见是贯穿整个国家的。   在唐人街的区域里,帮派开始横行。   他们中有些人本着“欺负不了洋人,还欺负不了你?”的原则,开始互相争斗。   加上当时很多华人某些小说里不让写的爱好。   这里变成了贫民窟中的贫民窟,暴力街区中的暴力街区。   连纽约那帮闲得蛋疼的警察都不愿意过来管。   只要帮派成员们不出这片区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抢的都是华人自己人。   不过陈剑秋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原汁原味的年货可以买买。   霍乐迪忙于克利夫兰的安保工作,小阿斯特这种人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于是陈剑秋一个人走进了唐人街。   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春节了。   狭窄的街道上,还没有什么年味。   穿着厚厚棉袄,戴着瓜皮帽子的华人们在街上互相寒暄,他们中大多数,仍然留着辫子。   这让陈剑秋在里面显得有点像个异类。   他双手揣在袖子里,四处打量着两边的商铺,想看看有没有写得好点的对联卖。   可走了几家之后,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并没有。   这里除了杂货铺就是中餐馆,要么就是洗衣店。   “如果你要找人替你写对联,可以看看前面拐角的地方,有一个人在那里卖字。”一个杂货铺的伙计对陈剑秋说道。   按照那个伙计的指点,陈剑秋找到了那个摊子。   他原以为做这种卖字代写书信生意的,多半是个老秀才。可眼前看到的,却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坐在自己的摊位前。   他的面前摆着毛笔、纸张以及砚台的同时,还放着钢笔和信纸,厚厚的中式长袍马褂里边穿了件西式高领衬衣。   男人的脑后被齐刷刷地剪平。不留辫子的他,和陈剑秋一样成了这片街区的异类。   此时的他,正在用钢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陈剑秋走了上去。   “先生,请问下有没有春联卖?”   “有,你等会儿。”   男人听见声音,直接弯下腰,去桌子下面取红纸。   可当他不经意抬起头,看见眼前的陈剑秋时,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陈剑秋和他一样没有留辫子。   不过男人没有说什么,而是再次弯腰,从桌子下面挑了点水到砚台里,开始研墨:   “先生,你要写点什么?”   “就写个‘过乱世新年,何分贵贱;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吧。”陈剑秋想了一下,说道。   男人心中一惊,倒吸一口气,手中的笔有些微微颤抖:“好大的气魄。敢问阁下何人?”   陈剑秋微微一笑:“不是我写的。”   可似乎那男人心神已乱,始终下不了笔。   他思忖半天,还是颓然放下了笔。   “我不配写这么雄浑的对联。”他叹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似乎遭受了什么打击,胸中有郁郁之气不得抒发。   陈剑秋手抄在袖子里,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   “王清福!”   一声厉喝从街口传来。   陈剑秋抬起头看了过去。   四五个留着辫子的泼皮无赖样的人物正向这里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的布袍肮脏不已,脸色萎靡,显然是刚“神仙”过出来。   这帮人走到了男人的摊子前。   为首的一个泼皮甩了一下脑袋后面的辫子。   他用一根手指头按压住自己的半边鼻子,用力一擤,鼻涕从另一个鼻孔飞了出来,落到了男人的砚台里。   “谁他妈让你在这摆摊子的?”   泼皮冲着男人斜着眼睛瞅着男人,没好气地问道。   他的一只脚垫在地上,身体有节奏地抖动着。   男人不作声,似乎在忍耐,又似乎不太屑于答话。   泼皮的气焰更加嚣张了,他上下打量着男人和他的摊子。   “我听说,你跟那些傻子说,就是我们这些人败坏了华人的形象,才让洋人瞧不起我们,有没有这事儿?”   “难道不是吗?”男人盯着那这几个流氓,咬着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哟?你爷爷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在哪都是这模样,横竖还是有口饭吃。”泼皮歪着嘴嘲笑道。   “你不是会演讲吗?你不是会说英语吗?你不是会办报纸吗?怎么混到来摆摊了?也没见那些洋人给你半个铜子儿啊?”   “你们的这些饭,是从同胞们嘴里夺来的,你们连狗都不如!”男人再也忍不住了,怒斥道。   “哟,你他妈还敢还嘴?兄弟们,掀了他的摊子!”   泼皮冲着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而他自己,已经一脚飞了出去,想要踹翻男人的摊子。   可他突然感觉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然后自己便倒在了地上。   刚才站在摊子边上的那个男人一脚磕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好像碎了。   其他的几个小泼皮一拥而上,结果一人挨了一脚。   陈剑秋出脚极为精准,每一脚都踢在了他们的小腹上。   那四五个人倒在地上满地打滚,“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乱喊。   为首的泼皮睁开了眼睛,看见陈剑秋正从上往下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爷爷!爷爷!饶我命诶!”   他哀嚎道。   陈剑秋把他提了起来,像提着一个小鸡仔一样。   泼皮的脸被摁在了砚台上。   “把自己的喷出来的东西吸回去。”陈剑秋的声音冷冰冰的。   泼皮说不出话,他的半边脸上沾满了墨水。   最终,是他的辫子承受了所有。   “摊子收了吧。”陈剑秋把泼皮扔到了一边,对着王清福说道,“你就是那个创办了《美华新报》的王清福吧?”   “我的名字叫陈剑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王清福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或者看到过这个名字。   他突然想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西部大老板陈剑秋吗?”   陈剑秋点了点头。   王清福的眼睛里顿时重燃起了希望。   他的报社,好像有救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要做沉默的羔羊   王清福卷了摊子上的东西,丢进了一个小推车里,然后准备把桌子还给身后饭店的伙计。   陈剑秋瞥了一眼:“捡要紧的拿吧,其他的可以不要了。”   王清福愣了一下,于是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支钢笔,又想了下,找了几张纸,包起了那块砚台,揣进了一个袋子里。   两人跨过还在地上打滚的泼皮,向着唐人街外面走去。   “陈老板,你在西部也知道《美华新报》吗?”   王清福一边跟在陈剑秋的后面,一边问道。   陈剑秋起先也不知道这个人,不过在罗斯威尔听几个从东边来的华商提到过。   有一个叫王清福的人,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全国各地演讲,宣传华人平权思想,为在美华人的权益大声疾呼!   不过从那些商人的态度中,陈剑秋明显可以感觉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商人就该赚自己该赚的钱,没事瞎掺乎洋人的事干嘛?”   一个商人对陈剑秋如是说。   而那些未受教育的华工们,听演讲也就是凑个热闹,大多也是一脸茫然。   可以想象,王清福在看见台下这帮人的反应,是多么的绝望。   “你不是在办报纸吗?怎么沦落到唐人街摆地摊了?”陈剑秋有些不解,问道。   “一言难尽啊!”王清福叹了一口气。   “那就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陈剑秋指着前方的一家咖啡馆,说道。   两个人进了咖啡馆。   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了。   侍者起初看到两个华人进来占了最好的位置,有些不悦。   但他打量了眼陈剑秋手上的那顶河狸皮的帽子和拍在桌子上的小费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我被起诉了。”王清福从侍者的手上接过咖啡,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什么罪名?”陈剑秋问道。   “诽谤,有几个纽约人觉得我在报纸上抹黑了他们的形象。”王清福皱着眉头,“另外,报社没有经费,所以倒闭了。”   陈剑秋想到了这两天看的几份纽约报纸。   包括普利策在内的《纽约世界报》,都大版面充斥着花边新闻和豆腐块的小黄文。   他曾跟普利策探讨过这个问题。   这种报纸质量犹如厕纸。   然而普利策给他的回答却令他大开眼界:   “没错啊,报纸就是人们上厕所的时候读的啊,不是厕纸是什么?再说了,不写小黄文哪来的销量。”   所以,王福清办的报纸,在没有资金支持的情况下,基本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我听人说,你之前不是在清廷的海关任职么?没有存些钱吗?”陈剑秋问道。   “不瞒你说,我是一个钦犯,逃来美国的。”   “我组织了一个反清的组织,并通过海外关系从国外购买了一批枪械。”   “但这批武器在运回中国经过海关时被海关发现了,我不得不亡命美国,所有的财产都损失殆尽了,连办报社的钱,也是七拼八凑而来。”   王福清非常坦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陈剑秋笑着问他,“万一我是清廷的鹰犬呢?”   “一来是因为我现在是美国公民了,清朝那帮人不敢把我怎么样;二来是我发现你脑后没有辫子。”   王清福看向陈剑秋的目光非常真挚。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你在西部边境的地方建了一个厂,华人在那里受雇于你,为你工作。想必,你心中的辫子,也已经剪掉了。”   “不值一提。”陈剑秋微笑道。   看来低调的行为没有白费,东边新闻界的同仁们还不知道那里有个数千人的华人镇子。   “我真的希望,像你这样的人多一点。”王清福叹了口气。   “法案出来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个法案能够在国会通过。”王福清喝了一口咖啡,对着陈剑秋说道。   “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陈剑秋眼神玩味地看着王清福。   “我认为是在美的华人们习惯了自我封闭,不参政,不议政。”   王清福身体微微前倾,向陈剑秋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不去投票,或不想投票,他们就会把你看成小爬虫。当你出现在投票箱前时,你就会被看成一个人,会被称兄道弟,会得到香烟、威士忌和啤酒。”   “我知道,在美的华人总数量不多,但这种努力早点开始,或许我们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   他看着陈剑秋,目光炙热。   “清福,那你曾想过,是什么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呢?是谁让我们的同胞变得如此闭塞和无知呢?”   陈剑秋看向了窗外。   “民智未开啊,清福。”   王清福沉默了。   两个人开始喝着各自的咖啡,没有说话。   冬日的暖阳透着落地窗照了进来。   咖啡馆里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各种口音的英语,将两人包围其中。   “去把在你过去报社的人重新集结起来吧。”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突然说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王清福正在发呆,听到陈剑秋的话,如闻仙音。   陈剑秋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美国这种自治制度决定了,没有任何一个族群会像天使一样免费义务为其它族群争取权益。   一个不参与,不抗争的族群,不上去争抢自己的利益,就必然在利益分配中利益受到损害!   “继续去发声!去努力唤醒更多的人。”陈剑秋说道。   “另外,我要你找到更多醒来的人,我在罗斯威尔的学校,需要你帮我物色更优秀的华人教员。”   王清福连连点头:“那新的报纸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你自己定吧。”   “那叫《华洋新报》怎么样?”   陈剑秋微微颔首,表示这个报纸名称没有太大的问题。   “另外,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情。”陈剑秋说道。   “但说无妨。”   陈剑秋递给了他一张卡片。   “贝尔街34号?”王清福看着卡片上的地址,有些不明所以。   “我需要你联合在美的有识人士,组建一个‘华裔选民联盟’(Association of Chinese American Voters)。”   “我会在这个地址的隔壁,也就是32号,为你们租一套房子作为办公室。它的旁边,就是边境侦探社,所以你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王清福心潮澎湃。   十年饮冰,热血难凉。   为在美华人争取权益,乃是他毕生所愿,怎会因为点点挫折而半途而废。   “陈先生!你留在纽约主持大局吧!”他殷切地看向陈剑秋。   陈剑秋摇了摇头:“我在西部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有人要呐喊,就有人要在暗中负重前行;   有人站上演讲台,就有人要做好拿枪的准备。   “不过你放心,我会时不时过来的,有什么事情的话直接去边境侦探社找一个叫霍乐迪的人。”陈剑秋拢了拢衣服站了起来。   王清福见陈剑秋执意要走,立即从怀里掏出纸和那支钢笔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陈先生,给选民联盟先留点什么吧。”   陈剑秋本想拒绝,不过想了一下,还是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他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了遒劲有力的三行字:   不要温顺,要勇猛!   不要沉默,要爆发!   不要做沉默的羔羊! ###第三百六十章 斯科特的要求   在安排好纽约的事情后,陈剑秋踏上了返回罗斯威尔的列车。   他原本打算直接返回罗斯威尔,可没成想到圣菲的时候却被热情洋溢的市议员拦下了车。   这位市议员是斯科特的跟屁虫。   所以,当陈剑秋在月台上看到他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肥脸时。   他知道,肯定又是斯科特有事找他了。   “斯科特找我什么事?”在马车上,陈剑秋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斯科特议员只说找你,没跟我说其他的。”市议员仍旧是满脸油腻的笑容。   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时,马车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陈剑秋拉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向外望去。   一群穿着商人衣服的人手里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雷蒙·拉斯   “雷蒙·拉斯!新墨西哥州的拯救者!托尼·戴维斯就是一个蠢蛋!”   托尼·戴维斯这个人,陈剑秋是有印象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上次在阿尔布开克见过他,他后来成为了阿尔布开克的市长。   至于另外一个名字,他还真不太熟悉。   “雷蒙·拉斯是谁?”陈剑秋问对面的胖子议员。   “民主党本次的州长选举可能性最大的候选人。”议员说道,“其实也是个傻子。”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议员突然意识到这个“也”字好像用得不太合适,赶紧闭了嘴。   陈剑秋拍了拍脑袋。   他想起来了,最近新墨西哥州要开始新一届的州长选举了。   难不成斯科特所推举的共和党候选人,是那个连议员都认为是傻子的阿尔布开克市长?   虽然此时的新墨西哥州是一个准州,还未正式并入联邦。   但共和党和民主党在这里的争夺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东部州。   “你们打算推举戴维斯?”陈剑秋看着议员。   “额,这个……”议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   看着这个天天装蠢的议员,陈剑秋也不再问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斯科特的办公室前。   这座府邸,陈剑秋很熟悉。   自从罗斯威尔业务多了以来,他经常会往这里跑。   美其名曰向斯科特先生汇报工作,实际在他那里薅了一堆又一堆的特权。   斯科特正站在自己的桌子前抽闷烟。   在陈剑秋的印象里,这个老头的脸色好像很少这么难看过。   “怎么了?老爷子?”陈剑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椅背,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懒洋洋地问道,“要不然我给你弄点金灿灿的东西开开心?”   “在纽约待得开心吗?”斯科特瞥了陈剑秋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嗨,你不会为这事儿生气吧?”陈剑秋坐了起来,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可没有改换门庭的意思,去纽约单纯是为了拓展些业务。”   “你还是先把州里面的业务上上心吧。”斯科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信封,向着陈剑秋摔了过去。   陈剑秋两指轻轻一夹,那信封就老老实实地落进了他的手里。   他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几份剪报和一张黑白照片。   剪报上的内容,都是揭露斯科特和共和党在新墨西哥州里如何为非作歹的。   陈剑秋看了下,小部分是真的,大部分是假的。   从尺度上来讲,他认为一般,因为斯科特干过的事情,远比这些要恶劣得多。   这些剪报文章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名字叫马赛尔·兰德里。   “《圣菲星报》的主编。”斯科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们边境侦探社是怎么搞的?这份剪报还是我自己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会不会是民主党控制的报纸?”陈剑秋翻了一翻。   “是又怎么样?”斯科特没好气地说道,“南北战争之后这帮人就一直在当地鼠,还想反了天不成?”   陈剑秋抽出了那张黑白照片,看了看。   “弄死?”他冲着斯科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斯科特差点没被自己手中的烟烫到。   “不要动不动就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行不行?我看起来那么像杀人狂吗?现在临近选举,不要给我添麻烦,行不行?”   “你知道的,我手脚向来很干净。”陈剑秋看着斯科特。   斯科特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算了,你还是先和他谈谈,就是,去说服他,懂吗?”   老爷子还是心善,没打算下死手。   “明白。”陈剑秋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他知道斯科特说的“谈谈”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到了这份上,已经不存在党派层面的沟通了,无非就是威胁加互喷。   要不然的话,让坐在对面那个肥头大耳的市议员去就完事儿了。   何必要让自己出面。   等到陈剑秋走出办公室以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斯科特和那个市议员两个人。   胖子议员一改脸上的笑容可掬,脸色沉了下来:   “议员先生,您真的认为陈现在是一个可控的人吗?他会继续为我们效忠吗?”   斯科特坐回了自己的大椅子里,暂时没有回话。   胖子议员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户边,透过窗户,看向陈剑秋从楼下离开的身影。   “他在我们的面前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可我听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的人说,他在公司里完全不是这样!”   “他现在的势力非常大,涉足的业务也越来越多,我听说杜邦公司都在他手上吃了亏!”   “最可怕的,是罗斯威尔现在根本没人能渗透进去,里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太清楚!”   胖子走到了斯科特的面前,压低了声音。   他说了一个很至关重要的问题。   “议员先生,您不会没有发现最近圣菲和阿尔布开克的黄皮肤华人越来越多了吧?”   斯科特陷在了自己的椅子里,脸色晦暗不明。   如果没有胖子议员的提醒,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陈剑秋确实要比之前的那些“夜壶”都要好使。   但自己好像确实对他太过纵容了。   阿比奥特每次到自己这里来汇报的东西,都千篇一律,毫无波澜。   会不会,他已经被陈剑秋收买了呢?   这个华商一直在自己面前充楞,可他没忘记,这家伙曾经可是一个在西部各州犯下各种大案的狠辣角色。   然而前不久自己派人去科罗拉多州处理事情的时候,却发现陈剑秋的那些罪行几乎全部被抹除了。   斯科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突然发现,这个人,好像要比以前的麦考尔,鳄鱼帮帮主之流,要难对付得多。   这一次,是自己养虎为患了吗?   看见斯科特沉默不语,那个胖子市议员又凑了上来。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第三百六十一章 如果报纸说得不是真话,那还不如不说   马赛尔·兰德里打算写完这一篇文章就回家睡觉。   “斯科特在担任议员期间疯狂敛财,做着违法的勾当,并且利用律师为他开脱……”   在昏黄的灯光下,主编先生觑着眼睛,校着稿。   《圣菲星报》并非没有其他记者,不过那些小家伙都不敢对斯科特和他的圣菲集团指手画脚。   所以,这种文章,还是自己来。   至于这种文章消息的来源,他大部分也是道听途说。   有本事你就辟谣,辟谣了就是真的!   根据他的经验,政客们面对这种事情,一般是利用自己控制的媒体和星报纸互喷掐架。   斯科特到现在还没起诉他,说明后续再找自己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兰德里拿起了桌上的稿纸。   他很满意自己今天这份稿子的质量。   主编大人调整了一下煤油灯的位置,以继续审阅稿子的另一部分。   风拍打着窗户,从后者的缝隙里灌了进来,把窗帘掀起。   起风了,窗户没关好。   圣菲的冬天和美利坚的北部城市比,气温尚且让人可以忍受,但昼夜温差依然很大。   兰德里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再把窗帘拉好。   可当他转过身时,魂立马吓掉了一半。   一个黑影正默不作声地站在桌子边上。   兰德里浑身的动作都僵硬了,他背靠着窗户,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他看见一把金灿灿的左轮手枪出现在了煤油灯下。   黑影动了。   他慢慢地移动到了主编大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整个人的轮廓,都现于煤油灯的灯光下。   是一个牛仔打扮的人。   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那把左轮手枪上,另一只手拿起了桌上的稿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晚上拿枪闯进我的办公室做什么?”   兰德里看不清牛仔的脸,紧张地问道。   “哦,你的门没关。”陈剑秋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翻着那份稿子,“斯科特先生让我来找你谈谈。”   “谈谈?谈什么?有带着枪来谈话的吗?”   主编大人的目光一秒钟都没有离开那把左轮手枪。   陈剑秋没有做声。   稿子已经翻到了第二张,可他依旧在看,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斯科特和共和党的黑料!你们别妄图通过威胁或者收买我来达到目的!”   兰德里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你回去告诉斯科特,不要尝试把他之前的那套用到我身上来!”   “那我岂不是更不能留你了?”   陈剑秋拿起了左轮。   主编的腿一软,双手死死撑住窗台。   但陈剑秋只是在把玩着那把枪。   煤油灯的灯光下,枪身闪闪发光。   “你,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明天斯科特和你的行为,就会出现在报纸上!整个圣菲乃至新墨西哥州都会知道你们是杀人犯!”   主编做着最后的挣扎:“选民们是不会把票投给一个杀人犯的!”   陈剑秋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你提醒了我,我应该走的时候放一把火把这里烧掉!这样,明天报社就印刷不了报纸了。”   主编终于站不住了,他瘫倒在了地上,眼神惊恐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陈剑秋。   这个人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要玩真的!   “别杀我!”兰德里声音软绵无力,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但陈剑秋听见了。   他笑出了声。   原以为这货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谁知一塌糊涂,怂得很。   自己之前考虑的那些东西都是多余的。   “杀了你?不,斯科特只是让我来跟你谈谈而已!”   他站起了身,走到了兰德里的身边,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把浑身筛糠一般的主编拖到了椅子边,然后把他摁进了椅子里。   “谈,谈……谈点什么?”兰德里结结巴巴地问道。   陈剑秋捡起了那些稿纸,揉成了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这些写得都不太真实。”他撇了撇嘴,说道,“都是假的。”   “额,严格意义上来讲,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有些,可能确实不太准确……”   兰德里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你连最起码的证据都没有,数据也有差错,没有来源和依据。”陈剑秋摇了摇头。   “啊,其实,这个……”   主编大人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全是编的,毕竟,主编的脸面还是要保全。   这是他和他最后的倔强。   陈剑秋靠在了桌子边缘:   “比如,斯科特并没有威胁那个律师。”   “啊,哦,或许……”   “斯科特找人杀了他。”   “嗯,哦……啊?!!!”   兰德里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陈剑秋。   原来斯科特真的会买凶杀人!   他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他敛财的数字远远不止这个数,而是这么多……”陈剑秋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主编大人的表情更加夸张了。   这个数字太过惊人,他连编都编不出来。   新墨西哥州是个穷地方,他万万没想到议员大人的敛财能力恐怖如斯。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把这些告诉自己?   难道?   他真的的没打算让自己活!   “别杀我,真的别杀我,我求你了!”兰德里双手放在身前摆动,惊慌失措,不断乞求道。   “我不杀你,斯科特也会找人来杀你,那个律师就是这么死的。”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左轮手枪。   “我查过,你的报社确实有民主党的背景,但你并不太受他们器重,对吗?”   “你的死,只会成为他们攻击斯科特的武器而已。但,你的命只有一条,对吗?”   陈剑秋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每一句话,都在攻击着主编脆弱的心理防线。   “救救我!救救我!”   主编的手一直在哆嗦,停不下来。   决定抨击斯科特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这个政客会对他进行威胁、反击,甚至会起诉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子是真的敢杀人啊!   “想活命?”陈剑秋走到了兰德里的身边,问道。   主编眼神绝望地点了点头。   陈剑秋指了指垃圾桶。   “我不发了还不行么?”   “不行!”   扑通一声,主编彻底地瘫倒在了地上,生无可恋。   发也不行,不发也不行,还是要自己死嘛!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发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了。什么时候发什么,我会告诉你。”陈剑秋说道,“只有我能救你。”   他拍了拍主编的脑袋:   “如果我让你发的时候你不发,相信我,那个埋在坑里的律师,缺一个伴儿。”   马塞尔·兰德里的魂已经彻底吓没了,只是机械地点着头。   等他缓过神来,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   办公室里面除了他以外,已经空无一人了。   仿佛并没有人来过,但垃圾桶里的那几张废纸一直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从第二天起,《圣菲星报》里再也没出现过关于斯科特和圣菲集团的内容。   民主党的人起初还有些奇怪。   他们派了一位和马塞尔·兰德里相熟的议员前去询问。   可一提到这件事情,主编大人就跟见了鬼一样,只字不言。   经验丰富议员询问主编是不是受到了威胁。   “没有,哪里有什么威胁,只不过是因为素材暂时空了,等找到新的东西,我会考虑继续的。”马塞尔·兰德里补充道。   陈剑秋回去向斯科特复了命。   斯科特并没有详细地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回答了一句“知道了”。   虽然老头以前也是这样,不过陈剑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距离感。   在下楼的时候,他和胖议员擦肩而过。   议员的笑容还是那么油腻,不过已经没有向往常一样后退两步,停下和陈剑秋寒暄了。   陈剑秋走下了楼。   看样子,这些家伙,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又一次董事会   在回到罗斯威尔后没多久,陈剑秋接连收到了几个消息。   一个是在现任州长的请求下,驻扎在新墨西哥州的联邦军队又开始在边境搜索起了杰罗尼莫和他的印第安士兵。   实际上,在陈剑秋控制了华雷斯城以后,杰罗尼莫和他的部族们已经在其附近找到了一片定居点。   他们虽然还是会时不时越过边境攻击下国境这边的小镇,但次数明显减少了。   借着这个机会。   联邦军队的驻扎位置有意无意地向着罗斯威尔的方向有所靠拢。   陈剑秋不知道是不是州长向联邦政府汇报了什么,但这些部队明显有着监视这边的意图。   不过也仅是监视而已。   接替克鲁克的纳尔逊·迈尔斯上校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   他认为罗斯威尔的事情是新墨西哥州自己的事情,自己无权干涉。   只要边境的华人民兵们不造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   另一个消息则是从阿尔布开克传来的。   州政府正在尝试抽离在圣菲铁路公司的投资,美其名曰不干涉铁路公司的市场行为。   这让铁路公司的股东们非常不安。   于是,一场紧急的董事会将在阿尔布开克召开。   “到底还让不让人好好过这个年了?”陈剑秋一边嘟囔着,一边踏上了前往阿尔布开克的行程。   和他一道前往的,还有三江银行的经理,奥卡福。   铁路缩短了罗斯威尔到达新墨西哥州其他几个城市的行程。   没过多久,陈剑秋和奥卡福便出现在了阿尔布开克的圣菲铁路公司大楼里。   和一年多以前相比,董事会的成员换了不少。   除了有些远在东边的股东因为太远以外,在上次董事会上向陈剑秋发难的犹太人奥多,已经不见了。   陈剑秋回来之后,找了个机会直接投票把他踢出了董事会。   犹太佬骂骂咧咧地声称找陈剑秋算账。   然后他就在去自己别墅的路让被几个身份未知的墨西哥人绑了起来。   他的家人雇佣的边境侦探社把他救了出来。   但是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又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由把他锁在房间里锁了一个多星期。   从那之后,奥多就再也没出现在阿尔布开克过,据说他卖掉了股份,举家返回了德国。   而布雷克,更是直接在自己的庄园里躺平当寓公,拿着分红过日子。   现在的陈剑秋,是圣菲铁路公司当之无愧的最大股东。   而二股东,则是坐在他左手位置,正在和他交头接耳的凯文·加德纳先生。   加德纳先生是一个老实人、好人。   他乐善好施,没有什么野心。   同时,他也是最早一批来到新墨西哥州的东部人。   在美墨战争后,加德纳先生便在这里做木材生意,从铁路公司的枕木供应商,到成为股东之一。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会里,有坐在主位左手第一个的一天。   不过对于这些,加德纳先生看得很淡。   “陈,你觉得我这块怀表怎么样?”加德纳先生把手伸在桌子下面,向陈剑秋炫耀着自己手上的一块精致怀表。   “我不太懂这个,回头哪天等阿斯特来了我让他帮你看看。”陈剑秋小声说道。   而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铁路公司的其他董事会成员,正在激烈讨论着应付政府退股的办法。   “我记得你好像是民主党人来着?”陈剑秋问加德纳。   “嘿,我当时进民主党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加德纳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民主党现在是保守派当权,代表商人,银行家和铁路公司的利益。”   陈剑秋微微一怔:“可我是商人、银行家和铁路公司老板啊?”   “对咯。”加德纳冲着陈剑秋点了点头,“所以,我估计民主党很快就要找上你了。”   “陈先生!”   “可我对政治不怎么感兴趣啊。”陈剑秋继续低着头和加德纳交流着。   加德纳耸了耸肩:“他们应该暂时缺竞选经费。你这样的人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陈先生!”   陈剑秋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人在喊他。   于是他结束了和加德纳之间的“密语”,抬头看向了其他人。   这些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抱歉,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陈剑秋做倾听状,问道。   “陈先生,你给拿个主意吧。”一个董事会成员对陈剑秋说道。   感情这帮人讨论了半点,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还是甩到了自己身上。   “诸位不用担心政府退出的问题,更不用担心股权贬值的问题。”陈剑秋向下压了压自己的双手。   “三江银行将会全盘接受政府所抛售的股权。”   他拍了拍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奥卡福的小臂。   银行经理站了起来。   他并非是铁路公司董事会的议员,在陈剑秋的坚持下,他才获得了参加这次会议的机会。   “我来介绍下,这位便是三江银行的总经理,奥卡福先生。”   斯科特想要釜底抽薪,但是他高估了圣菲铁路公司里其他股东的战斗力。   现在铁路公司的董事会里都唯陈剑秋马首是瞻,不听话的早就被清了出去。   同时,他也低估了陈剑秋的财力。   陈剑秋挥了挥手,示意奥卡福和他们讨论接下来的事项,自己则继续和加德纳聊天。   “加德纳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从政啊?”陈剑秋突然问道。   加德纳正在把玩着他的怀表,听见陈剑秋的话,一脸茫然。   但随后,他笑了起来,自嘲道:   “陈先生,你别开玩笑了,我连参议员都没竞选过,一撒谎嘴就会结巴,怎么当一个政客嘛。”   陈剑秋也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直到会议结束。   陈剑秋没有立刻离开阿尔布开克。   正如加德纳说的,民主党的一位议员,在两天后,找上了他。   “陈先生,不知道您对于今年的州长选举,怎么看?”   这位名叫列昂尼德·哈林的议员,是民主党在新墨西哥州的一名核心成员。   和共和党不同,这个州的民主党并没有一名特别突出的党魁,什么事情基本都是商量着来。   这也是他们长期无法和斯科特抗衡的原因之一。   “你们是让我贡献一些选举资金吗?”陈剑秋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大椅子里,开门见山地问道。   哈林议员想了下,决定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是的。”他开诚布公道。   “可作为一名议员,您应该知道我和斯科特先生的关系。”陈剑秋不动声色地说道。   哈林议员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   “但是我觉得我们民主党的执政方针才对您这样的铁路大亨有利。”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崭新的新墨西哥州。”他如是说道。   “那也得能赢得选举才有兑现的可能啊,我看就你们现在这个推选的候选人,够呛。”陈剑秋说道。   这让哈林议员更尴尬了。   雷蒙·拉斯是他们内部商量着推举上来的,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击败托尼·戴维斯的人。   “我不想我的钱打水漂,所以,让我全力支持你们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陈剑秋站了起来。   哈林暗喜,这代表着这个铁路大亨确实有和他们上一条船的想法。   “我的条件是,更换候选人!”陈剑秋说道,“现在的候选人,没有希望!”   哈林议员沉默了。   两个人的会谈最终不欢而散。   哈林议员断然拒绝了陈剑秋的提议。   民主党在野多少年,它也是美国数一数二的政党,说换候选人就换候选人,瞧不起谁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场闹剧   陈剑秋回罗斯威尔去过他的春节了。   可斯科特、共和党以及民主党的人不过春节。   竞选的工作正在新墨西哥州的各个城镇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雷蒙·拉斯和托尼·戴维斯不断发表着演讲,为公民们描绘着自己当选后未来美好的蓝图。   一个说将着力推动新墨西哥州的经济建设,尽快将让新墨西哥州加入到联邦的大家庭中。   一个强调需要进一步保障底层移民权益,让他们居有定所,能够在新墨西哥州安居乐业。   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开始吹牛逼,饼越画越大。   在他们的集会上,各自的支持者分别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上面画着驴或者大象。   不是驴一蹄子撂到了大象的脸上,就是大象凭借自己的体重把驴压在身下。   这两个形象源自于十年前的一幅讽刺漫画。   驴指得是民主党,象指得是共和党。   不过两党的成员都欣然接受了这个形象。   陈剑秋倒是全程在关注他们的消息。   边境侦探社的探子们遍布整个新墨西哥州,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惊异的发现,这一驴和一象的政治方针以及选民基础和一百多年后自己穿越过来的那个年代大相径庭。   有些地方,甚至完全相反。   不过,他们的做法基本是一致的,就是为了选票,不介意舔各阶层选民的沟子。   双方开始在各种场合各显其能。   所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给选民们发面粉,游行,雇佣人在对方的集会上捣乱等。   斯科特和他的圣菲集团经营新墨西哥州多年。   对于选举这种事情,他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   老头子太了解那些叽叽喳喳的选民们需要些什么了。   他带着托尼·戴维斯穿梭于各个城市的角落,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嘘寒问暖,并且送上一份帮助。   对于那些选民来说,哪怕这些帮助是每个选举周期才有的“限时福利”,他们也甘之如饴。   斯科特一直认为,如果不是托尼·戴维斯在担任阿尔布开克市长期间的政绩实在乏善可陈,这场选举远不用这么费力。   但这届共和党内部可供选择的人选实在是太少了。   纯属矮子里挑将军。   再说了,谁当候选人,谁当州长都无所谓。   他自信的认为。   只要他斯科特还在,新墨西哥州的大权就不会旁落。   因为作为竞争对手的民主党实在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在议会里都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他的想法被证明是正确的。   和共和党这边有党魁带着不一样,民主党那边的动作相对而言就乏味了许多。   在这一轮的交锋上,民主党暂负一局。   于是,为了扳回一城,他们的重点放在了对托尼·戴维斯本人的攻击之上。   譬如,这帮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位阿尔布开克市长在任期间的有一笔分红收入存在着偷税漏税的嫌疑。   于是,在民主党的报纸里,市长本人被形容成了一位“可耻的偷税者”。   报纸编得有鼻子有眼,不过因为缺乏实际的证据,所以攻击力有限。   很快,在斯科特的授意下,共和党的报纸开始进行反击。   他们抓住了雷蒙·拉斯在担任圣菲的检查官期间的一起有争议的判决,诽谤他与当事人达成了利益输送。   一个知法犯法的人,怎么能做好新墨西哥州的州长?!   两边的媒体们肆无忌惮地开始向彼此的候选人的身上泼着脏水,乐此不疲。   这些信息,和之前《圣菲星报》所刊登的一样,真的混着假的,假的里搀着真的,真假难辨。   “斯科特,他们倒是挺能骂啊。”   在斯科特的办公室里,胖议员放下了一份民主党的报纸,对着桌子前的斯科特嘟囔道。   胖议员也挨了骂,他被形容为“托尼·戴维斯家后院的一只猪”,专门吃市长的“剩饭”。   斯科特从抽屉里掏了一个信封起来,丢到了胖议员的怀里:   “我早就准备好了。”他的脸上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容。   “民主党里要是只能挑出这种人来,凭什么跟我斗。”议员大人哼了一声。   雷蒙·拉斯的下一站演讲,在林肯郡。   一大早,一群民主党的支持者便聚集到了镇中心的广场上。   当然,还有一些持着摇摆态度的镇民,也凑热闹围了过来。   作为林肯郡现今最有名望的富商和选举最重要的潜在支持者。   陈剑秋也应邀参加了这次集会。   一时间,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正如我所说,美利坚的大地上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革!我们应当尽早加入到联邦这个大家庭里!”   雷蒙·拉斯的演讲颇为雄辩。   他的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一米九),形容伟岸,语言铿锵有力。   “现任州长和共和党人在过去的这几年里做得遭透了!新墨西哥州还是那个毫无生气的新墨西哥州!”   他张开着自己的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   “让共和党滚下去!”   “小偷不配当州长!”   ……   下面的应援声此起彼伏,选民的气氛被点燃了。   列昂尼德·哈林站在台下的第一排。   他向后看了一眼。   对于今天的气氛和效果,哈林很满意。   这也是他和其他民主党人推举雷蒙·拉斯的原因之一。   这家伙的口才不错,也有从政的经验,是个优秀的选择。   台上的雷蒙·拉斯结束了一个段落。   他在等待台下的掌声结束,然后开启自己的下一部分演讲。   “爸爸!”   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的后面响了起来。   拉斯以为自己的幻听了。   他停顿了一下,准备继续自己的演讲:   “众所周知……”   “爸爸!”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声音,这回更大,更清晰,在广场上回荡。   广场上一片寂静,人们开始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   说话的,是一个站在人群后面的年轻黑人,看起来尚未成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肤色和其他黑人比起来,显得要白一点。   “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爸爸!”黑人一边高声喊道,一边冲着台子上挥着手。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雷蒙·拉斯愣了一下,但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这位小朋友,我非常欢迎你对于我的支持!不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冲着台下的工作人员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这个小孩拖走。   “雷蒙·拉斯,我们找了你好久,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穿着连衣裙的黑人女性,出现在了年轻黑人的身边。   她举着双手放在身前,可怜巴巴地看着台上的拉斯。   “这位女士,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如果被太阳晒得有点头晕,我们的工作人员可以帮助扶您去一边休息一下。”   老油条拉斯一边神态自若地说道,一边示意工作人员赶紧行动。   “不!放开我!”黑人女挣脱开了抓着她双臂的工作人员,扑到了自己儿子的身边,“他就是你的儿子呀,你看看他的脸!”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   众人看了看台上的拉斯,又看了看那个黑人小男孩,纷纷开始议论。   撇开肤色不谈,这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十多年前,在佛罗里达!种植园!你忘了吗!”黑人女开始捂着脸哭泣。   “你在胡说些什么?!”拉斯的腮帮子在抖动,“这个女人她疯了!”   “拉斯检察官之前确实在佛罗里达待过,众所周知,他是一个种植园主的儿子。”   “年纪轻轻,犯点错误是正常的嘛,哈哈哈。”   不知是谁在台下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   “你放屁!”   平日里异常有涵养的拉斯爆了粗口。   台下轰然大乱。   “他说脏话了!”   “他在骂人!”   “他慌了!”   “他撒谎了!”   ……   在一边的陈剑秋,也有些愕然。   能让老油条拉斯这么失态,搞不好这事是真的。   十多年前,正值南北战争结束,南方溃败。   这时候,作为民主党的成员之一,雷蒙·拉斯先生和一个黑人女人搞在了一起!   他还真是博爱啊。   哈林议员痛苦的捂上了自己的脸。   私生子!黑人!撒谎!没有担当!   完了!全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自知失态的检察官方寸已乱,左右支绌。   正当哈林准备登台,赶紧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   四五个各种肤色的小孩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冲上台来。   工作人员拉都拉不住。   他们涌到了检察官的身边,抓住了雷蒙·拉斯的裤腿。   “爸爸!”   “爸爸!”   “爸爸!”   ……   喊声连成了一片。   检察官已经彻底失去镇静,他一边用手驱赶那些孩子,一边扯着自己的裤脚,尝试挣脱,犹如一个小丑。   “你们松开!”   他越扯越急,最终一脚踢在了其中一个墨西哥裔小孩的身上。   小孩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打小孩啦!”   “混蛋!恶棍!”   ……   现场一片混乱,雷蒙·拉斯落荒而逃。   匆匆离开的,还有哈林和他的民主党成员们。   林肯郡中心广场上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新的民主党候选人   在一旁围观了全部闹剧的陈剑秋没有急着走。   他在人群中找着些什么。   “陈,你觉得雷蒙·拉斯的这些个孩子是真还是假?”丹尼在一旁问道。   陈剑秋没有转头,目光继续在人群里扫着:   “后面那些是假的,但第一个黑人小孩可能是真的。”   “但就算是真的,也有其他人的手笔在里面。”   “要不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怎么可能知道早已抛弃自己的生父的模样;他和他的母亲怎么会这么巧,偏要在这一天出现在拉斯演讲的现场认亲?”   陈剑秋的目光很快停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那个斯科特身边的胖议员。   此时的他,正看向哈林和民主党人离开的背影,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们也走吧,估计很快就有得忙活了。”   陈剑秋招呼着丹尼镇长,离开了现场。   圣菲,民主党州长选举大本营里,骨干们正在讨论对策。   房间里笼罩着一股悲观的气氛。   有些人在唉声叹气,有些在碎碎念,有些则愤怒地指责雷蒙·拉斯专门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我就说,把战线拉到人身攻击不是个好主意!”一个律师不满地嘟囔道。   他左手拿着烟,右手的钢笔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斯科特特别有经验。”律师如是说。   “你能不能别事后再说这些事情?”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报社的编辑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再敲桌子了?”   律师如同斗鸡一样,立刻开始反唇相讥。   房间里的争吵又开始了,更多的人加入了骂战。   “都给我消停点吧!”   坐在桌子顶端的哈林议员终于不再捂脸了。   他开始扯自己的头发。   “现在形势都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吵架?”   桌子两边的人住了口,看向了哈林。   要不然呢?现在除了吵架还能干什么?   林肯郡的事情发生后,这次的竞选已经结束了。   雷蒙·拉斯身败名裂不说,民主党这个选举周期内的努力又将白费。   就差一步,他们在中期选举的时候已经在州议会里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检察长呢?怎么样了?”哈林侧过头问身边的一个人。   “从林肯郡回来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待在自己的房子里,什么人都不见。”   哈林又捂上了自己的脸。   作为一个政客,雷蒙·拉斯的表现太不合格了。   如果换成是他,他会厚着脸皮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哈林,有几个商人说想退出我们的竞选团队。”编辑突然说道,“他们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帮人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政治忠诚?他们以为现在倒戈斯科特,人家还会要他们吗?”   哈林搓着自己的脸。   骂归骂,他知道,这些人承诺的政治献金,肯定是没着落了。   “要不我们再去找找陈先生吧,在新墨西哥州有势力的老板里,就他没表态了。”律师又开始转他的笔。   “行!快去请陈先生!”   哈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有任何犹豫,尽管前不久两人还谈崩了。   他只知道,如果没有资金,那选举可以直接结束了,自己则得继续忍受着斯科特耀武扬威的样子。   脸是什么东西?重要吗?   “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去找他吧!”律师比他还要想得开。   第二天,这两个人就出现在了阿尔布开克的圣菲铁路公司大楼下。   “陈先生不在办公室,他去加德纳先生家了。”一位公司的员工对两人说道。   于是哈林和律师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加德纳的家里。   加德纳家的大门紧闭。   两人敲了半天也没敲开。   连个开门的仆人都没有。   他们不得不绕到了院子的后面,才找到了原因。   一阵欢声笑语从院子的藩篱里传了出来。   加德纳的仆人们,正陪着陈剑秋还有木材商在院子的草坪上打门球。   “陈先生!陈先生!”   陈剑秋正把准备把一个球锤进门里。   他抬起头,看见一人多高的藩篱上方,出现了一只来回晃动着的手。   那个声音,他是熟悉的。   “是哈林议员。”他低声对加德纳说道,“开门让他进来吧。”   仆人打开了后门,把两人带了进来。   “陈先生,我听说州政府正准备对铁路公司釜底抽薪,在这点上,州长做得很不地道。”哈林站在陈剑秋的身边,说道。   “议案表决的时候,你们不是也在么?”   陈剑秋低着头,手里挥舞着木槌,瞄准着小门。   哈林有些尴尬。   确实,这个议案在州议会是通过的,不过当时自己和民主党的议员们并没有极力阻止。   他们没有必要否决斯科特提出的每一个法案。   “你们这样,是赢不了斯科特的。”陈剑秋轻挥木槌,木槌击打到球,球稳稳地滚进了小门里。   “那您的意思呢?”哈林无奈地问道。   “听我的,我包你们在新墨西哥州执政。”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木槌,看向了哈林。   哈林在犹豫,但他好像没得选。   “那您请说。”   “第一,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换州长候选人。”陈剑秋干脆地说道。   “可是,我们的宣传都是围绕着雷蒙·拉斯来的,过两天就要确定最终的候选人了,现在换,会不会出问题啊。”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哈林有点吃不准。   “他已经跟屎一样臭大街了。”陈剑秋匪夷所思地看着哈林,“屎明白吗?你不把他扫开,难道抱着睡觉吗?”   这是一个无情但是现实的比喻,哈林能够理解。   他甚至有点钦佩陈剑秋的眼光。   从一开始,陈剑秋就告诉过他,拉斯是不行的,会掉链子。   但问题又来了。   “那,换谁呢?”   哈林想来想去,都找不到能顶得上来的人,连自己都不行。   “他咯。”   陈剑秋指了指身边富家翁一般慈祥,笑呵呵的加德纳。   他的话,震惊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他?”   哈林和律师呆若木鸡。   “我?”   加德纳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   “对啊,拉斯因病退出选举,加德纳先生成为最终候选人。”陈剑秋的神色表示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等等,他是个商人啊,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啊!”哈林拼命地摇着头。   “对啊,对啊。”加德纳自己也赞同这个观点。   “我还不善言辞。”他补充道。   “谁跟你说商人不能从政的?谁跟你说不善言辞当不了州长的?”陈剑秋走向了院子里的椅子,其他人跟在他的身后。   在这间院子里,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但现在看起来却像是领头的那个。   “加德纳先生是素人没错,但这恰恰是最重要的,因为他名声很好。”陈剑秋示意其他几个人也坐下。   他又开始了他的奇妙比喻。   “如果给你端上来两盘子屎和一盘子苏打饼干,你要选哪个?”   “我要吐了。”律师干呕道。   陈剑秋全然没有理睬律师,因为除了用屎来形容现在两党的候选人,他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   哈林想了想。   陈剑秋好像说得有道理,反正拉斯现在已经彻底没戏了,不如试试加德纳。   破罐子破摔嘛。   “那第二点呢?”哈林继续问道。   “第二点,从现在开始,选举接下来的事情,包括纲领在内,都得听我的。”   “我全程都不会出面,需要你们严格执行我的方针!”   “我会尽全力把你们扶上新墨西哥州执政党的位置,包括财力、人力、物力,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到底。”   陈剑秋盯着哈林和律师,目光深邃。   哈林本能地想拒绝。   开什么玩笑?一个华人,主导民主党的州长选举?   他是要控制民主党吗?   我们赢不了,听你的就能赢?   “你最好听他的。”加德纳说道,“他的能力超出你的想象,至少圣菲铁路公司跟着他,没吃过亏。”   哈林有些动摇,以他对加德纳的了解,这个人从不说谎。   陈剑秋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议员把头凑过来。   哈林照着做了。   陈剑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哈林的脸色大变。   “您说的都是真的?”他看着陈剑秋。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数字。”陈剑秋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绝对数虽然还是不大,但是是决定性的。”   “所以,过去你们赢不了,现在,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吧!”   哈林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共和党党魁?也得挨揍!   斯科特今天的心情非常愉快。   新墨西哥州的民主党果然还是一群虫豸,不堪一击。   自己略施小计,他们便已经溃不成军了。   和往常一样,他照例走进向州参议院的大厅。   收拾了民主党的那帮人,还有自己养的一条狼需要解决。   然而,当斯科特走进大厅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民主党的那帮人并没有如自己所料的那样士气低落。   他们安然坐在属于自己的那片位置里,彼此低声交流着什么。   最令他奇怪的是,坐在最前面位置的哈林议员,居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斯科特不以为意。   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挑衅自己?   如果说自己算得上是共和党的党魁的话,哈林在民主党里最多就是一个牵头人,完全没有牌面。   这也是为什么民主党在中期选举中取得了参议院的控制权,却依然斗不过他的原因之一。   这些人各有各的想法,一盘散沙。   斯科特没有去看哈林,而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举手投足都是胜利者的姿态。   会议开始了。   整个议程很流畅。   和往常一样,一些小的预算和提案很快便顺利地通过了。   民主党人虽对其中的有些部分有所异议,但并没有进行强硬的抵制。   一如既往地费拉不堪。   那三四个无党派参议院,则是向来随大流,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   这次会议眼看着就要这么平静地结束了。   斯科特走上了台子。   他要亲自提出本次会议的最后一个提案。   “众所周知,华人问题一直是美国西部根深蒂固的问题,为此,联邦于前年出台了法案,来约束他们入籍。”   老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稿子,继续说道。   “我们州本着自由和平等的原则,并未对该项法案进行单独立法。”   “然而今年以来,华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多的华人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规避了法案,获得了美国国籍。”   “这使得法案名存实亡!”   “华人出现在圣菲!出现在阿尔布开克!虽然我们暂时没有具体的数字,但他们却切切实实地威胁到本地人的生存!”   “另外,他们在罗斯威尔建立起了一个华人的城镇,并且成立了民兵组织,对周边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斯科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当初批准罗斯威尔建提案的,并不是他一样。   “所以,我提议。”   “第一,取缔罗斯威尔镇民兵组织,华人未经州政府批准而持有武器将被视为非法!”   “第二,对新墨西哥州华人的身份重新进行严格审查!如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公民身份的,应当予以取消并驱逐出境!”   ……   斯科特在台上照本宣科,念着自己手上稿子的内容。   这项法案已经在共和党所控制的众议院通过了。   民主党并没有提出过什么异议。   两党一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什么太大的分歧,更何况,之前否定罗斯威尔建镇的,也是民主党人。   所以,斯科特认为这条法案,会毫无悬念的通过。   然而,老头还没念完,台下的哈林议员已经站了起来。   “当初要建镇的也是你!现在驱逐华人的也是你!出尔反尔很有意思吗?”哈林一拍桌子,吼道。   斯科特愕然,他身后共和党的议员们也一脸茫然。   哈林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这时候冷不丁地站起来说话,完全不符合流程啊!   议长咳嗽了一下:“哈林议员,现在还没有到自由辩论的时间,请让斯科特议员将话说完!”。   斯科特冲着年迈的议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搞定。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我们需要华人为我们工作,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可以抢占其他公民的资源和就业机会!”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这完全是在儿戏!这么做,让那些墨西哥裔、西班牙裔的公民怎么看我们?你这是在透支州政府的公信力!”   哈林不甘示弱,怒气冲冲,仿佛吃了火药,一改他之前的绅士形象。   “哈林先生,我觉得您现在这样的行为是有失一个州参议员的身份的。州参议院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你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到这里来。”   斯科特的脸上面挂着胜利者的笑容,俯瞰着台下的哈林和民主党人。   “放你的屁!用点鬼蜮伎俩就想把我们击败?”   一句粗口骤然从哈林的口中爆出。   众皆哗然。   州参议院里坐着的,都是体面的人士,彼此即使有争议,也是通过较为文明的方式解决。   更多的时候,两党私下里已经沟通好了。   在这里爆粗口,闻所未闻。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一个年轻的共和党员热血上涌,从座位上“蹭”得站来起来,指向了哈林的鼻子。   哈林破口大骂,言语粗俗不堪。   大厅里面变得热闹了起来,双方人员纷纷加入“骂团”,隔着议长对骂。   “肃静!肃静!”老议长声嘶力竭地喊着,“你们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会被民众耻笑的……”   然而,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哈林骂得最起劲。   来参加这次会议前,陈剑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们赢不了斯科特的原因,一个是不够团结,第二个,就是太过斯文了。”   “我比你们更了解斯科特,他就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流氓,如果你们还像对待绅士一样对待他,那根本对付不了他。”   哈林同意陈剑秋对于斯科特的看法。   但他长久以来的教育告诉他,好像在参议院骂人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   “这样做,会不会过了点?”哈林有些犹疑,“毕竟,美利坚建国以来,好像没有在议会做出出格举动的例子吧?这么做,那些民众会怎么看我们。”   陈剑秋笑了。   他掏出了一张霍尔姆斯递给他的纸:   1798年康涅狄格州的众议员和佛蒙特州众议员用木棍和火钳对决。   1837年众议院议长因为阿肯色州众议员“侮辱”他,在众议院掏刀子捅死了对方。   1856年支持奴隶制的参议员普雷斯顿·布鲁克斯用手杖打昏了参议员查尔斯·萨姆纳。   你跟我说议会里没打过架?   “参议院里发生的事情,外面的民众又不知道。”   他拍了拍哈林的肩膀:“放下偶像包袱,该骂骂,该打打,想想你的那些前辈,重现美式民主的荣光!”   想到这里,哈林觉得骂得不够过瘾。   他抄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向着斯科特丢了过去。   然而文件显然没有书顺手,在空中就散了,落了一地。   哈林直接从桌子后面翻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还在台子上的斯科特。   老头正想张口质问冲过来的哈林,却冷不防一个拳头冲着他挥了过来。   民主党参议员正直壮年,一记老拳砸到了斯科特的脸上。   斯科特只觉得眼睛一黑,鼻子发酸,倒退了两步。   一阵剧痛从鼻梁上传了过来。   “他疯了!”斯科特一边捂着自己的鼻子一边向台下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哈林在身后追赶,却被刚才和他对骂的年轻共和党员拦住了,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局面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参议院大厅里乱成一团,议员们打成了一片。   他们有的揪着彼此的衣服和头发,一个扯着一个,纠缠成一个整体;有练过的则开始捉对厮杀,你一拳我一拳互相殴斗。   哈林的行为彻底激发了他们内心的西部之魂。   狂野,充斥着西部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在参议院。   那几个无党派的独立议员抱肩站在了一边,瑟瑟发抖地围观着。   民主党的整体阵容要略微年轻一点,人数多上个一两个,所以战斗力稍强。   他们很快将以斯科特为首的共和党参议员们打出了参议院。   是的,从物理上打了出去。   议会大楼的其他人,譬如在众议员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过来拉架,这才让这场斗殴停止了下来。   哈林带领着新墨西哥州的民主党人获得了这场斗殴的胜利。   共和党这边,斯科特的鼻梁被打断了,其他头发被扯掉的,衣服撕坏了的,人数更是众多。   这是自南北战争以来,民主党人第一次在武力上打赢共和党人。   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   哈林带着身边衣衫不整的民主党参议员们唱着歌回到了参议院。   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喝上一杯。   一如他们年轻时那样。   在那之后,州议会暂停了至少两个星期来让两边的人消消火气。   至于斯科特的那个法案,更是不了了之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民主党的成员挟着“参议院大捷”的士气,将老实人加德纳推上了民主党候选人的位置,角逐本届新墨西哥州州长的宝座。   整个新墨西哥州的选民都是懵的。   加德纳?   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有过从政的历史吗?”   斯科特的鼻子上多了一块白白的东西,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周围没有人敢笑。   “没有,议员先生。”胖议员撇了撇嘴。   他的右眼也青了一块。   “他的父亲是做什么的?额,我的意思是,他有什么背景吗?”   斯科特的手指画着圈,问道。   胖议员依旧在摇头:   “没有,我们只知道他是圣菲铁路公司的股东,他住在阿尔布开克,原来是个卖木材的。”   圣菲铁路公司?   那岂不是又跟陈剑秋有关?!   陈剑秋!陈剑秋!怎么到处都有这个人的影子?!   一想到这个名字,斯科特的鼻子又开始酸疼,脑壳发胀。   他闭上了眼睛。   “先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招吧。”   陈剑秋和民主党倒还真没玩什么花招。   他们做的事情很实在:   但凡愿意前来投票的,都可以领上一张罗斯威尔牌煤油的五十美分的抵用券。   共和党的人抨击这是贿选。   但很快民主党那边反击道:   你斯科特可以发面粉,我们凭什么不能发煤油。   领完煤油还送煤油灯一盏。   用完了你下次还得买煤油。   如果不是因为太敏感的话,陈剑秋本来还打算发子弹。   加德纳先生也开始了他的巡回演讲。   不过他并不具备优秀的口才,演说也没有什么感染力。   他的演讲所使用的词汇一般都非常简单,通俗易懂。   整个演讲稿也很简短,内容朴实无华。   “我会带着大家发财的。”这是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然而,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人们对这位面善的富翁倍感亲切。   他们厌倦了那些油嘴滑舌的政客。   不为了发财,谁千里迢迢跑来边疆。   带着大家发财的人谁不喜欢呢?   而陈剑秋也让民主党报纸开始对加德纳的人设进行营造。   是的,他是一个政治素人。   但是他陈恳、正直、诚实、脚踏实地、乐善好施。   选民们很快喜欢上了这个人,甚至都开始不太关心他的施政方针到底是什么。   由于很早就来到新墨西哥州,所以他会一点西班牙语。   这让加德纳在墨西哥裔的选民中又收获了一大批的支持者。   加上原本支持雷蒙·拉斯的那部分民主党选民。   几个星期之后,他的声势已经逐渐赶上了共和党的候选人,阿尔布开克的市长托尼·戴维斯先生。   “这人就真的一点把柄都没有吗?”   在《新墨西哥先驱者报》的编辑室里,胖议员紧锁着眉头,而一边的编辑大人,更是一筹莫展。   “他年纪有点大算不算?”编辑抓了抓脑袋。   “他是老年痴呆了还是把屎拉在裤子上了?!”胖议员对自己眼前这位编辑感到绝望,“还是经常跌倒,动不动就会打瞌睡?”   编辑诚实地摇了摇头。   “都没有。”   他也很绝望: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材商,做生意也规规矩矩,之前都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过,怎么编吗?就硬编?”   胖议员异常抓狂,他和斯科特想到过有几种可能。   无论是哈林自己上还是把陈剑秋推上来,他们都不担心。   前者劣迹斑斑,后者连民主党员都不是。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推出来个这么人,完全无从下手。   就在他们还在绞尽脑汁怎么安排加德纳的时候,陈剑秋终于出手了。   一大包内容详实的资料,被打包在一个包裹里,匿名送到了《圣菲星报》的报社。   兰德里有些犹豫。   但包裹里还附了一张纸,上面字迹工整:   记得我们的约定,扬名立万,还是长眠地下,你可以选一个。   编辑大人再也不敢耍滑头。   他打开了包裹查看起里面的资料来。   越看越心惊。   但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和《圣菲星报》一炮而红的机会来了。   那天,兰德里办公室里的灯,亮了一个通宵。   “号外!号外!阿尔布开克市长,现州长候选人,托尼·戴维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污犯!”   《圣菲星报》的当天增发的号外,用整整一期的版面报道了关于戴维斯的事情。   这位阿尔布开克市长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想方设法将数笔市里整修河道的预算,搞进了自己腰包。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两党之间惯例的抹黑行为。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圣菲星报》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一期接着一期。   证据之详实,逻辑之缜密,数据之多,令人叹为观止,不得不信。   兰德里用他的笔,硬生生把这玩意儿写成了连载!   “陈,兰德里的资料是你提供的吗?”哈林手里拿着报纸,低声问道。   陈剑秋没回答。   不过不用想都知道。   整个州里,能获取到这些资料的,除了陈剑秋还有谁?   他的边境侦探社无孔不入。   “混蛋!这个叛徒居然调查我们!”胖议员骂骂咧咧地把报纸摔在了地上。   这段时间,他带着手下那些共和党的报纸忙着辟谣。   可在如山的证据和兰德里的笔锋前,辟谣显得无比苍白,反而越描越黑。   最重要的,他心里明白,《圣菲星报》所写的,句句属实!   他的肥脸涨得通红,犹如一只熟了的大头龙虾。   一定又是陈剑秋搞得鬼!只有他才做得到这些!   “去把报纸拿起来给我!”斯科特对着胖议员说道。   胖议员不情愿地把那张报纸从地上捡了起来,递到了斯科特的手里。   老头拿着报纸看了半天。   戴维斯的事情,其实他是知道的,他不但知道,还和胖议员参与了这几件事情。   可这份报纸把涉事人员说了个遍,唯独没有提他。   难道是陈剑秋念及旧情,故意把他择出来?亦或者想留一条路,日后好相见?   斯科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以他对陈剑秋的了解,他不会干这种事。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很快就要开始投票了吧?”斯科特问了下身边的气急败坏的胖议员。   胖议员点了点头。   斯科特莫名地感到一种不祥。   这十年来,他第一次对新墨西哥州的选举感到担心。   老头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不懂这选举,看不懂现在的新墨西哥州,更看不懂陈剑秋。   他有些疲倦了。   又过了几个星期,在一轮又一轮的辩论和交锋之后。   1884年新墨西哥州州长选举的投票,终于开始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识字测试   19世纪的美利坚大陆上,尤其是西部,投票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投标站设立在交通较为便捷的地方,比如城市、大的镇子。   而最为艰难的那一段路程,需要选民们自己骑着马、坐着马车,甚至是两条腿步行。   让一百多年后某个黄毛扼腕的邮寄选票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流行。   人们更热衷于去现场投下自己神圣的一票。   当然,这种投票是需要勇气的。   因为直到19世纪九十年代末美国引进“澳大利亚投票制度前”,投票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每个政党会在自己控制的报纸上打印自己政党的选票。   然后选民们从报纸上剪下选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到达投票站,在工作人员那里证明自己具有投票资格后,穿过人群。   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一个靠墙放置的平台,将手中的选票通过一个窗口递给里面的选举法官。   就像现在这样。   在阿尔布开克的投票站,一个大型的遮阳伞下,斯科特和胖议员正注视着投票的现场。   而在离他们对面不远的地方,哈林带着几个民主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大有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有种再干一架”的架势。   斯科特觉得鼻子又开始疼了。   两个人其实都一直在新墨西哥州内的各个投票站来回晃悠。   但好巧不巧,他们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   现场人数众多,两党的支持者都高举着牌子。   牌子上分别写着两个候选人加德纳和戴维斯的名字。   双方剑拔弩张,如果不是有维持着秩序的警察在,怕是早就打成一片了。   “其他投票站情况怎么样?”斯科特掏出了一块手绢,轻轻抹去鼻子下面流出的液体。   自从上次在议会被哈林揍断了鼻梁之后,他的鼻子总会时不时流鼻涕。   “目测的话,我们的基本盘还是挺稳的。”胖议员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道。   如果换成以前,斯科特会很安心。   可现在不太一样。   “陈剑秋在哪?你们最近在哪看见过他?”斯科特问道。   “啊?没看见他,大概一个多星期都没收到关于他的消息了。”胖议员急忙回答道。   斯科特“哦”了一声。   他的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像硌着一块什么东西。   老头总觉得陈剑秋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然后搞个大大的新闻。   斯科特继续盯着投票的现场。   突然,他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现场怎么这么多华人?”斯科特皱起了眉头,问胖议员。   “我早就跟你说过,陈剑秋通过钻宪法的空子搞了一堆华人进来,还获得了合法的公民身份,您这是……”   胖议员嘟囔道,他本来想说斯科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他看了看老头的脸色,还是没敢吱声。   “我是说他们怎么会来投票!”斯科特果然恼怒起来,“你这辈子在国内见过这么多华人投票吗?!”   胖议员知道斯科特的意思。   在美的华人对政治向来不感兴趣,更别提投票了。   这么多华人出现在投票站,属实闻所未闻。   不用说,十有八九又是陈剑秋搞的鬼。   “人家是有公民身份的,你怎么办嘛。”胖议员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道。   斯科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胖议员,面色铁青,明显压抑着怒气。   “用识字测试啊!难道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胖议员呆住了。   所谓的识字测试,指的是投标站现场的管理员,对选民提出一些文化方面的问题,以证明他是有能力做出投票判断的选民。   这本来是南部各州用来针对那些黑人的法案。   因为当时黑人的文盲率在40%至60%,所以这个法案基本将很大一部分黑人踢出了选民的范畴。   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投什么票?!   而新墨西哥州,恰恰是通过了这项法律的。   这是斯科特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他原本并不打算使用,因为这个州有大量的西班牙裔选民。   但现在,他决定用这个东西把那些华人踢出去。   几天后,各个投票站的身份核实点又多了一个人和一张桌子。   管理人员开始逐一向那些选民提一些文化方面的问题。   “请大声念出这行字!”   一个留着棕色卷发的工作人员将一张写了一行英文字母的纸条递到了一个站在桌子前的年轻华人面前。   这个华人小伙子留着短发,看起来有点木讷。   他小心翼翼地从工作人员的手上接过纸条,皱起了眉头。   一旁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白人,抱着手臂,准备看他的笑话。   “我们要不要找个翻译给他?”他们互相挤眉弄眼,“他恐怕不明白休斯要让他做什么。”   小伙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道:   “我-家-的-牧-场-有-两-头-牛,一-只-黑色,一-只-也是-黑色。”   不太标准,但是很清晰的英文从小伙子嘴里飘了出来。   白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居然真的会英文?!   工作人员傻了眼。   在被派到这里之前,斯科特曾经让人给他们私下里递话。   一定要让那些华人出丑,把那些华人踢出投票人的行列。   可这下怎么办?   他扭过头,求助似地眼巴巴地看向了身后的那个白人。   这个人是一名律师,斯科特的朋友,过来看热闹的。   律师知道该自己出马了。   他想了一下,从怀里掏出钢笔,然后在桌上拿了一张纸条。   他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段话,递给了华人小伙子。   这个你总不能还会吧?   小伙子接过了纸条。   他竟然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嘴巴一咧,露出了笑容:   “这个简单!陈老板在夜校里教过我们!”   “在人类事务发展的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同另一个民族的联系,并按照自然法则和上帝的旨意,以独立平等的身份立于世界列国之林时,出于对人类舆论的尊重,必须把驱使他们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   在场的所有白人都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另一个华人小声问他:   “你咋知道咧?”   “陈老板说这个叫《独立宣言》,上个月考试考过,这是第一段,估计你下个星期就要学了。”   华人小伙子把纸条还给了工作人员,憨厚地嘿嘿一笑:   “我还会背下面的,你们要听不?”   说罢,便继续跟炒豆子一样继续背诵了下去。   白人律师差点没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他把这个消息,带回给了正在私人医生那里看鼻子的斯科特。   “什么?他们会英语?诶,你轻点!”   老头坐在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医生正在替他清理鼻腔。   “那加大难度不就行了!”一旁的胖议员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们有华人工人会背《独立宣言》。”律师垂着个脑袋,“陈剑秋教他们的。”   咣当!   医生身边的盘子被打翻在了地上。   斯科特的鼻子又是一阵剧痛。   “好像,是没法提高难度了,再提高难度,我们的选民也都不用来投票了。”胖议员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鼻子。   毕竟,白人里面也有10%左右的文盲。   更何况,他也背不出《独立宣言》。   老头手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他咬牙切齿道:   “那就用老办法!” ###第三百六十八章 投票真的很危险!   哈迪·伍兹是一个牧场主。   他的牧场在距离阿尔布开克八十多公里的地方。   受他父亲的影响,伍兹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民主党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脾气倔得像头驴。   今天天刚蒙蒙亮,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牧场主对着镜子反复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这件礼服常年压在箱底,只有重要的日子里他才会拿出来穿。   譬如今天。   他要去阿尔布开克为自己所支持的民主党州长候选人加德纳投上自己的一票。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伍兹先生。”他的雇工兼马车夫走了进来,对他说道。   伍兹对着镜子又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他转身从桌子上拿起选票,戴上帽子,走出了门。   “伍兹先生,你说这次总该轮到我们的人当州长了吧?”   车夫和牧场主聊着天。   伍兹的牧场比较偏僻,从牧场通往阿尔布开克的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大风时不时扬起道路两旁的砂石。   “那是肯定,加德纳先生看起来比那个浑蛋市长靠谱多了。”   牧场主信心满满。   他将头探出了马车窗:   “嘿,斯莱德,离阿尔布开克还有多远?”   “不远了,再走个半个小时,应该就能进城了。”马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不过我劝您还是把头收回去,这一路上风沙太大了。”   伍兹点了点头。   他刚准备让脖子以上的部分重新回到马车里,却看见道路的前方,出现了几匹马和几个牛仔打扮的人。   有一辆马车停在路中央。   “伍兹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车夫也看到了这群人,扭过了头,问道。   在这地方出现这样的人,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是杀人越货的。   伍兹向前后看了看,有些发愁。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这个方向前往阿尔布开克,就这一条路,绕也绕不过去啊。   “你枪呢?斯莱德?”伍兹问道。   车夫摸了摸自己的驾驶座下面   他有些紧张。   “在这呢,先生,不过他们人很多啊。”   正当两人还在商量对策的时候,那群牛仔已经发现了他。   “诶~诶!前面的马车,停下!”一个首领一样的人冲着他大声喊道,“交出你们的枪!”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左轮,而其他的牛仔,有的拿着连发步枪,有的则扛着双管猎枪。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伍兹有些无奈。   如果反抗的话,怕不是现在就要被打成筛子。   车夫驾着马车缓缓地驶到了那群牛仔的面前。   牛仔们围了上来。   “下来,给我下来。”首领拉开了马车的门,对着车里的伍兹招了招手。   牧场主感到很奇怪。   这不像是劫匪的做派。   如果是劫匪,要么把他从车里拖出来,要么直接用枪在他脑袋上开一个血洞。   “先生,如果你要钱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你,但请你放我一条生路。”牧场主对着牛仔头领说道。   然而牛仔头领并没有回答他。   这货只是上下打量了伍兹一眼:“投票去?”   伍兹一愣,但随即点了点头。   “民主党?”头领试探性地问道。   伍兹又点了点头。   “选票交出来!”牛仔头领不怀好意地看着牧场主。   “额,抱歉,我没有选票,我打算到了阿尔布开克之后买一份报纸然后从上面剪下来。”   伍兹连忙开始摇头。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举在半空中。   “搜!”   牛仔头领骤然变色,下达了命令。   几个喽啰围了上来,一把摁住伍兹开始上下起手。   他们很快在牧场主衣服的口袋里找到那张选票。   头领接过了那张民主党印制的选票,当着伍兹的面撕成了碎片。   “我警告你,如果我们的人发现你胆敢给民主党投票,那不管你走那条路回家,我们都会要你的命!”   头领狞笑着威胁道,说罢便扭头要走。   “你休想!”   被摁着的牧场主低吼道。   他的驴脾气上来了。   “你们这些浑蛋的好日子到头了!等着被清算吧!”   正欲离开的牛仔头领听见伍兹这么说,立刻转过了身来。   他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   “那我可就不能留你了,反正,每个月在这条路上死的人都不是一个两个。”   伍兹闭上了眼睛。   让他死可以,但是让他屈服,不行!   一声枪响。   牧场主发现自己没感觉,刚才摁住他的手也松了。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牛仔头领扑倒在了地上,脑袋流着血。   而摁他的那俩人,跑向了他们头领的尸体。   然后,又是两声枪响。   那俩人也倒在了地上。   伍兹抬起了头,发现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彪人马正向自己这里飞速而来。   为首之人手上拿着两把金光闪闪的左轮手枪。   一边疾驰,一边向这个方向射击。   牧场主二话没说,弯腰向着自己的马车扑去,一个纵身钻进了马车里。   他低下头,蜷缩在座位旁边,防止自己被飞进来的子弹误伤。   很快,外面的枪声平息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在马车的周围渐止。   伍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但很快,马车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一张黄皮肤的脸出现在了牧场主的面前。   “安全了,先生。”   陈剑秋微笑道,同时向牧场主伸出了一只手。   “我们是边境侦探社的侦探。”   伍兹这才直起了身子,接过陈剑秋的手下了车。   马车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好几具尸体,都是刚才拦路的那些牛仔,无一生还。   “阿尔布开克骑士团的余孽。”陈剑秋扯开他们其中一个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徽章,“接了斯科特和共和党的命令,在这里威胁民主党的选民。”   陈剑秋原以为这个3K党的分支在伯恩死后已经解散了。   没想到还是被斯科特养着,并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   要不是怀特告诉他这个情报。   陈剑秋还真想不到老头子会狗急跳墙,开始在半路拦人。   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出身,说是威胁,到了最后肯定是要动手杀人的。   “我们在多个方向进入阿尔布开克的路上,发现了这帮人。”陈剑秋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看样子老狗被逼急了。”   伍兹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你还要去投票吗?”陈剑秋看向了牧场主。   伍兹坚定地点了点头。   “行。”   陈剑秋走到了黑萝卜的边上,从马鞍袋里掏出了一张民主党的选票,递到了牧场主的手里。   “你先去吧,投下你的一票。”陈剑秋说道。   看着选票,伍兹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也是个民主党的支持者!   现在,在他的眼里,陈剑秋和他身后的那些侦探就是来保护他的白衣骑士。   “那你呢?”他看向了华人,“选票给了我,你怎么办?”   陈剑秋的手再次伸进了马鞍袋里。   他掏出了一大把。   那个马鞍袋里全是民主党的选票!   “我去处理下剩下的杂碎,然后给大家发发选票。”他重新骑上了马。   同样的事情,在圣菲,在陶斯,在林肯郡这些投票站的地方附近出现。   新墨西哥州的边境侦探社齐齐出动,把跟斯科特有关联的那些牛鬼蛇神一网打尽。   最终的投票结果,在两个星期之后出来了。   意料之外,同时也在情理之中。   民主党的素人候选人加德纳成功地击败了共和党候选人戴维斯,成为了新的一任新墨西哥州州长。   斯科特和圣菲集团,对于新墨西哥州政治长达十年的统治,宣告结束。   “斯科特!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努力一下。”   在斯科特的办公室里,胖议员反复地念叨着:   “我们可以宣称他们舞弊,我们可以想办法架空他们,我们……”   胖子如同魔怔了一样,在斯科特的面前走来走去。   “事情没有完!”他冲着沉默的斯科特低吼道,“我们要反击!反击!”   而事实上,对陈剑秋来说,事情确实没有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打!打完了医药费和律师费我出!   新墨西哥州州长选举以政治素人加德纳当选,民主党胜出而告一段落。   然而作为共和党党魁的斯科特,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他已经在和胖议员他们在商量着如何给新州长和新的州政府使绊子了。   比如,在预算上挖坑。   再比如,趁着现任州长还没卸任,开始搞一些小动作。   斯科特做好了下一次卷土重来的准备。   毕竟,众议院现在仍然由共和党控制着。   民主党的州长能上台又怎么样?你看看他能不能通过一项法案!   哈林和他的民主党人们作为胜利者,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如愿。   于是,议会里一改之前和平协商的气氛,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   真正斯科特头疼的,是解决陈剑秋这个“叛徒”。   这次的选举,让他充分意识到了,这个昔日流窜到新墨西哥州的亡命之徒,已然今非昔比。   于是,他把胖议员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啊?真的要搞这么大吗?”胖议员听了斯科特的计划,有些吃不准。   “恐怕没有其他选择了,他不完蛋,我们就得完蛋。”老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如果你不想你的这身肥肉被他拉去点天灯的话。”   胖议员猛得一哆嗦。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选举结束后半个月,罗斯威尔枪械厂。   一匹飞奔的骏马在厂门口停下了,印第安人飞鸟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急匆匆地走进了车间的大门。   “老大!老大!”   飞鸟焦急地寻找着陈剑秋,最终在车间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他。   陈剑秋正和车间里和技术工人们探讨着技术细节。   他刚刚亲手用一台蒸汽洞里的车床车出了一根枪管。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剑秋脱下了身上的工作服,看向了飞鸟。   “罗永贵出事了。”飞鸟往身后的车间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他在阿尔布开克被抓了。”   罗永贵是之前陈剑秋在阿尔布开克救出来的众多铁路华工中的一个。   他先是跟着陈剑秋回到了罗斯威尔。   在学习了一段时间的英语之后,被派回阿尔布开克,在火车站带着工人们做一些维护工作。   这人有领导能力,品格端正,有胆有识,没有什么不良爱好。   陈剑秋准备让他在火车站锻炼一段时间后,另派他用。   怎么突然被抓了?   “因为什么事情?”陈剑秋问道。   “他带着华工在火车站和一群白皮工人打了一架,警局过来把两边人都抓了。”飞鸟回答道。   打架?冲突?警察局抓人?   陈剑秋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发生在丹佛和加州的那些事情。   这些伎俩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他掏出了那只精致的怀表,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还赶得上今天去阿尔布开克的火车,走,出发!”   两人快步走出了厂房   十来个小时后,陈剑秋带着律师和几个边境侦探社的侦探,走进了阿尔布开克的警局大门。   几个正在吹牛逼闲聊的警员看见他,纷纷迎了上来。   他们都认识这个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   说句难听的,他们的奖金有一些还是陈老板赞助的。   在戴维斯担任阿尔布开克市长之后,警局的预算常常缺斤少两,工资有一阵没一阵。   “警长呢?”陈剑秋瞟了他们一眼。   警员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剑秋径直向里面走了进去。   “诶,陈老板!陈老板!”外面的警员拦也拦不住,只能紧随其后。   一群人来到了挂着“警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前。   里面动静不太对。   有人,还不止一个。   警员看着陈剑秋身边的侦探蠢蠢欲动,赶紧咳嗽了一声:   “长官!陈老板来了!”   他提高了嗓门,在门外喊道,生怕陈剑秋或者他身边那些侦探一脚踹在门上。   众所周知,这位陈老板没有什么耐心。   房间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用太长时间,门被打开了。   一个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女人从里面一扭一扭地走了出来。   而在她的身后,警长大人正在提着自己的裤子。   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陈剑秋,他的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   “我的人呢?”陈剑秋开门见山地问道。   “额,在后面,请随我来!”   警长大人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带着陈剑秋向着警察局的羁押牢房走了过去。   阿尔布开克警察局的羁押牢房里没什么人。   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治安好,而是警长大人和他的部下都不怎么勤快。   警长把陈剑秋他们带到了一间狭小的牢房门口。   罗永贵和几个华工,正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抠着地板上的泥。   “你的人都在这了。”警长指了指罗永贵他们。   陈剑秋冲着身后的律师努了努嘴。   律师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警长的面前。   “保释金交过了,人我们可以提走了吧?”   警长笑嘻嘻地说道:“可以,可以。”   陈剑秋没有搭理他,他环视了一圈牢房。   “和他一起打架的那帮白人呢?”他转过头,盯着警长的眼睛问道。   警长像是被利剑戳在身上,他眼神有些躲闪:   “那,什么,这个……”警长支支吾吾。   “我的人打架,影响了治安,被抓的话我没说什么;但是希望警长能够一视同仁,把其他那些犯事的人,也一并收押进来,等候法庭的审判。”   陈剑秋语气平静地说道。   “陈老板,你别难为我,你也应该知道是谁的意思。”警长就差说出戴维斯的名字了。   陈剑秋目光扫了一眼身后那间空着的牢房,随后继续看向了警长:   “这不是我一个公民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指了指那牢房,语气凛冽:   “三个小时后,我希望能看见那些犯了事的人,出现在这间牢房里!”   “如果您愿意,那我会代表阿尔布开克的居民们感谢你为城市治安做出的贡献,但是……”   陈剑秋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您不愿意,那我和我的侦探们将会去出面收拾这些人。”   “我敢保证,警长先生,您将会被以渎职被起诉。我会倾我所有的媒体的资源,让你臭名远扬。”   警长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是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你,你……还有你!”警长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上了枪,对着外面的所有的警员招呼道,“跟我出发,现在去把那几个混小子逮回来!”   罗永贵和几个华工跟在陈剑秋的身后走出了警局。   一路上几个人都不敢说话。   直到他们到达了陈剑秋在圣菲铁路公司的办公室。   陈剑秋对着律师和侦探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只留下罗永贵和几个华工待在办公室里。   “陈先生,真的很抱歉,给你惹麻烦了。”   罗永贵有些局促地说道。   他拉了拉身边的一个华工的袖子,示意他们一起向陈剑秋道个歉。   然而,陈剑秋笑着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伸出手为罗永贵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打了就打了,道什么歉?打赢了吗?”   罗永贵和几个华工有些愕然。   罗永贵的反应最快,连连点头:“打赢了!打赢了!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一点,那些人一看就是来挑衅的。”   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就好。”   他的目光扫过了站在一排的华工们,对他们说道:   “你们记住了,以后如果再有人敢挑衅你们,给我狠狠地打,打完了医药费和律师费我出!”   “注意策略和团体作战,不要吃亏,只许打赢,打输了的都给我去林肯郡喂猪去!”   “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陈先生!”   “大点声!”   “明!白!了!”   待在一楼的律师和侦探们忽然听见二楼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纷纷扭头向二楼望去。   而在二楼的办公室里。   那些华工们已经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第三百七十章 审判   架也打了,人也捞了。   不过陈剑秋现在所考虑的,这些事情绝不是偶然。   每每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多半是政客在后面捣鬼。   这是一张牌。   斯科特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张牌。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   新墨西哥州的各地,开始出现一些白人和当地华人的摩擦。   这些事情的开始,往往是源自于几个白人的挑衅。   而共和党所控制的那些报纸,也紧跟而上,长篇累牍地开始对这些摩擦进行报道。   他们刻意夸大事情的严重性,煞有介事地渲染事情所带来的影响,丑化华人的形象。   比如,新墨西哥州的华人正在剥夺当地白人工人,甚至是墨西哥裔工人的就业机会。   再比如,这些华工的生活习惯已经对新墨西哥州的人民带来了困扰。   ……   很多是陈词滥调,就和之前加州那些报纸上所刊登的一样。   只不过他们与时俱进地把法案加了进来,声称这些华人的公民身份来历不明,应该予以调查。   斯科特这是想把新墨西哥州变为第二个加州。   他的计划分为几个步骤。   第一步,便是派人制造事端,再由共和党的报纸煽风点火。   第二步,自己带人到处演讲,宣传“黄祸论”,并将矛盾直指陈剑秋以及民主党的纵容。   第三步,调动民众,甚至民兵进一步在罗斯威尔周围制造摩擦。   以他对陈剑秋的了解,这人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可无论是他直接带着民兵有所动作还是联合墨西哥那边。   驻扎在他附近的联邦军队,都会把他给收拾了。   届时将没人敢保他。   虽然此举有可能会造成新墨西哥州的混乱,也有可能会死很多人。   可斯科特不在乎。   有联邦军队擦屁股,他怕什么。   斯科特自认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永远地停留在了第一步。   因为一件比华人斗殴更刺激的事情,吸引了新墨西哥州众人的眼球。   现州议员,共和党党魁,圣菲政治集团的领导者,也就是斯科特,被一位墨西哥裔的商人起诉了。   罪名涉嫌杀害了他的父亲。   这件事情被披露在了《圣菲星报》等民主党的报纸上。   这些报纸开始陆续刊登斯科特的罪状,也只刊登斯科特的罪状。   所有的矛头,都聚焦在了斯科特一人的身上。   起诉他的人,越来越多,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同时出现在了圣菲、阿尔布开克等地方。   随着报道的深入,人们发现,这位议员大人的罪行罄竹难书,涉及贪污、受贿、绑架、谋杀等,一星期两星期都刊载不完。   斯科特起初并不担心这件事情。   因为新墨西哥州几个大城市的法官,都是他的人。   他开始像对待以前的那些诽谤一样,让自己控制的报纸进行还击。   但这反而助长了事件本身的发酵。   斯科特觉得有些奇怪,他让自己的下属收集了那些报纸,交到了自己手里。   他越看那些报道,越是心惊。   比之前报道州长的,还要详细,还要精确。   随后的几个星期里,不光是民主党的那些报纸在战斗。   各个城市的中心广场,都出现了人在演讲,抨击新墨西哥州的政治腐败。   连斯科特这样的老蠹虫、杀人犯不但没有被绳之以法,还能掌控州政治多年。   这简直是美利坚民主的耻辱!   一切都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开始发展。   民怨沸腾,舆论转向,他斯科特,成为了众矢之的,变成了过街老鼠。   甚至连圣菲的戏院,都开始排练演出关于斯科特的故事。   反正细节报纸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稍作处理下就变成了剧本。   骂斯科特现在是流量密码,票好卖。   斯科特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法院的出庭通知。   因为原告们提供的证据实在是太充分了,所以不得不选择立案。   刚开始的时候,在律师的帮助下,他还能从容地应付一些,到后来,他只剩下了疲于奔命。   而今天,斯科特不得不面对州最高法院对他案件的审理。   对他提起公诉的,是一名民主党州检察官。   “我说过了,这些指控都是不合理的,关于证据链是否具有逻辑性,我的律师会向法庭说明。”   斯科特站在被告席上,表情有些疲倦,但言语中透露着一股子倨傲。   这引起了陪审团那边的阵阵不满。   这个老头过去在他们大多数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及。   但你现在官司缠身,臭屁什么?   斯科特的律师清了清嗓子:   “正如我的当事人所说,这些证据并不能证明他所犯下的罪状,下面我将一一向法庭说明。”   他开始逐条进行辩护。   按照他的说法,检察官所指控的这些强取豪夺、谋财害命的事情,都提到了一个叫做迪伦的律师。   没有他的证词,这些指控都很难成立,算是死无对证。   “这个律师现在在哪?”法官问道。   “早就辞职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具体去了哪,我也不太清楚。”斯科特如是说道。   他的嘴角挂出一丝冷笑。   这人早死了,连尸体都不知道埋在哪。你们去哪找他?   检察官冲着法官举起了手:   “法官大人,他差一点就死了,不过,他现在还活着!”   一个穿着西装,带着礼帽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法庭。   他走到了证人席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斯科特的目光凝滞了。   这个人,不是迪伦律师,是谁?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就是迪伦,检察官所提交的这些指控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我在斯科特的授意下干的,或者为他提供了意见!”   迪伦把身份证明递交给工作人员的同时,缓缓地说道。   “我抗议!公诉方在未经沟通的情况下提供了新的证人,我们不能接受!”斯科特的律师大声道。   然而法官表示抗议无效,示意迪伦继续说下去。   迪伦看向了斯科特的律师,目光里冷漠的吓人:   “我过去,也曾经是他的律师,不过,就在三年前,他曾经试图杀死我!”   斯科特的律师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斯科特一眼,觉得这个人有点陌生。   斯科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官司,已经没法打了。   最终,这位共和党党魁的罪名,几乎全部成立。   他被投入了监狱。   等待他的,将是终身监禁。   然而,斯科特却不这么认为。   或许,他的政治生涯宣告结束了,但自己绝不会在牢房过完剩下的日子。   在新墨西哥州经营多年,他早就为自己的准备好了后路。   几个月后,一个夜晚,圣菲城外。   一辆马车悄悄驶出了圣菲城西郊的监狱。   斯科特坐在马车里。   他准备离开新墨西哥州境,去加拿大,或者去欧洲,总之,换一个地方生活。   亦或许,他还会回来,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   斯科特开始闭目养神,这趟行程,会很远,会很劳累。   然而,马车不知为何,停下了。   老头觉得有些奇怪。   他拉开了马车的帘子,向外面看去。   在月光下,他看到了一个人,正立在一匹黑马边上,背对着他抽着烟。   那个人的腰间,插着两把金灿灿的左轮。   他抽完了烟,转过身来,冲着斯科特咧嘴一笑。   这笑容,却让老头遍体生寒。   “陈剑……”   斯科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枪声便在荒野上响起。   陈剑秋把左轮重新插回了腰间的枪套。   他看了眼斯科特的尸体,只是轻轻对马车夫说了一句:   “找个地方,埋了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硝石的其他用途   斯科特死了。   除了陈剑秋和那个车夫以外,没有人知晓。   知道他离开监狱的人,以为他早已远走高飞,消失在了新墨西哥州;其他的人,都以为他仍在监狱里。   失去了斯科特的圣菲集团很快垮了台。   民主党掌控了整个新墨西哥州。   而作为民主党幕后最大老板的陈剑秋,则赚了个盆满钵满。   罗斯威尔军工厂在陶斯的附近又建了一个新厂。   新州长加德纳在陈剑秋的帮助下兑现了他的诺言。   很多小的工厂开始在新墨西哥州各地涌现。   三江银行为他们提供贷款资金,罗斯威尔军工厂提供技术标准和指导扶持。   这些小工厂为罗斯威尔军械厂生产一些上游零部件产品。   新墨西哥州原本是边疆各地里除了亚利桑那以外最不受待见的地方。   因为这里干燥少雨,不适合庄家的生长,也不像德克萨斯这些州可以大批量的牧牛。   但随着这里罕见的和东部一样出现了工厂,很多的西部移民纷纷涌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华人远渡重洋来到墨西哥的恩塞纳达港。   这个墨西哥深水港已经取代了旧金山,成为华人登上北美大陆的第一站。   然后他们坐着列车到达华雷斯,再由华雷斯进入新墨西哥州。   这个西部的边境州,逐渐显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作为这一切幕后的主要推手。   陈剑秋很少对州政府的事情进行干涉。   不过按照惯例,只要有新的法案,哈林都会事先和他沟通一下,以免损害了背后金主的利益。   随着罗斯威尔各企业的发展和壮大,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来到了这个小镇。   他们以化学家为主,主要为炸药厂服务。   作为罗斯威尔科学技术委员会的主席,夜校校长霍尔姆斯猛然想起了自己地质学家的身份。   他自觉得不能荒废时日,于是向陈剑秋提出组织一批勘探人员,去新墨西哥州境内去看一看有没有新的矿藏。   陈剑秋答应了。   而且他告诉霍尔姆斯,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跨越边境去墨西哥的北部做同样的事情了。   因为墨西哥前总统迪亚斯重新上台了!   而作为科学派的领军人物,黎曼图尔同时也被任命为商务部长。   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陈剑秋,希望他能进一步加大对于墨西哥的投资。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修建铁路,有看得上的矿场也是可以的。   所有人都很忙。   这日里,炸药专家马克沁突然找到了陈剑秋。   两人来到了存放原材料的仓库。   “从华雷斯口岸运过来的硝石又多了一批。”他指着仓库里前堆积如山的黄白色晶体说道,“仓库都存不下了!”   “他们每一次都是这样,也不考虑这边的生产能力!”马克沁抱怨道。   “那就先堆着吧。”陈剑秋不以为意地说道,“火药协会里其他公司的货,都是从蒂华纳直接运过去的,从罗斯威尔发货成本太高了。”   “这玩意儿主要成分是硝酸钠,新墨西哥州的夏天又热,露天堆着挺不合适的。”   马克沁捡起了其中的一块,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回了硝石堆里。   “那只能先搭个棚子了,你去找李四福,让他带几个人带着材料过来,先将就点吧。”陈剑秋看着硝石堆,说道。   不过好在,新墨西哥州的气候和智利阿塔卡玛沙漠相似,都不怎么下雨。   “行,我回头看看制配车间那,什么时候能把这批原材料送进去。”马克沁回答道。   陈剑秋见事情处理完了,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黑萝卜。   他骑着马出了院子,沿着镇子的南边一路晃荡着向炼油厂的方向而去。   黄色仍旧是罗斯威尔的主色调。   不过前方出现的一抹绿色,虽然很稀疏,但让陈剑秋的眼前一亮。   那里是试验田。   一条人工修成的水渠从试验田贯穿而过,引着佩科斯河的河水流向了罗斯威尔镇。   水渠的两旁种植着一些新墨西哥杜松,遮挡了一些风沙。   而在它们的周围,一些沙漠植物,比如灌木蒿这些,也倔强地生长了出来,绿油油的一片。   只是试验田里,依然是稀稀拉拉的一片。   陈剑秋骑着马沿着水渠靠近了试验田。   他突然发现,不远处,张大年正坐在田埂上,一边用手搓着泥土,一边唉声叹气。   陈剑秋下了马,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大年叔,怎么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是唉声叹气的?”   张大年抬起了头,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样更深了,一脸愁容:   “两年多了,这地里还是长不出庄稼啊。”   张大年的郁闷,一是源自于几千年来刻在中国农民骨子里对于土地的感情;   另一方面,则是自己身为罗斯威尔农委会主席的责任感。   枪弹也造出来了,银行也开起来了,而且发展得都不错,可唯独他的试验田一点成果都没有。   没有农业的农委会主席,算什么主席?   陈剑秋笑了,他也蹲了下来,安慰老人:   “没什么,这地方本来就不长粮食,再说了,我们现在的资金够从外面采购。”   “那也不是办法啊。”老人摇着头,“哪有把粮食命脉交在别人手里的道理。”   陈剑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土地不肥,长什么都是稀稀拉拉,粪便啊,草木灰什么的,我都试过好多次了,可是都做不了基肥。”   缺肥?   陈剑秋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一把张大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了?剑秋?”张大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剑秋。   自己的这位少主向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很少这么激动。   “我知道哪有肥料!”   陈剑秋拉着张大年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他感觉是自己疏忽了这件事情。   之前拿这片贫瘠的地方一直没什么办法,是因为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   可如今不一样了。   自己从智利搞来了硝石啊!   硝酸钠不就是现在手上能找到的最好的氮肥!   虽然说这玩意儿拿来做肥料不如做炸药和火药来的实惠,不过没说不可以啊!   现在这帮人还没有意识到化肥的美妙。   金坷垃可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   只要自己手上有资源在,那么多的化学家在自己的指导下,还愁搞不出其他的化肥?   陈剑秋骑着黑萝卜,带着张大年来到那堆硝石前。   李四福正带着一群人正在七手八脚地搭棚子,看见两人前来,还准备打个招呼什么的。   “先别搭了,搬一部分到空地上,碾碎了直接撒田里做基肥。”陈剑秋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命令道。   “这玩意儿,能做肥料?”张大年将信将疑。   “试试呢,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剑秋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给我点时间,我会找到其他的原材料,让这块地,长出粮食!” ###第三百七十二章 阿克塔的新事件   陈剑秋把罗斯威尔的化学家们召集到了一起,在议事厅里开会。   霍尔姆斯不在,陈剑秋亲自召开了这项会议。   “我们要造化肥!”他宣布道。   议事厅里,各个化学家们开始议论纷纷。   实际上,他们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研究新的炸药。   可如今,老板突然提出来要搞化肥,这让他们有点猝不及防。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是陈剑秋几个小时以前的临时起意的话,怕是更要抓狂了。   “陈先生,请问下你是要氮肥、磷肥、还是钾肥?”   一位名叫贝采利乌斯的化学家问道。   他是原先是一个德国人,曾供职于施塔斯富特的化肥厂。   严格意义上讲,在场的化学家中,只有这一位算是专业对口。   陈剑秋搜肠刮肚了一下自己的化学储备。   合成氨现在暂时肯定还搞不了,现在压根搞不到具有那种强度的反应皿钢材。   如果能搞合成氨,自己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智利去挖硝石。   还是暂且用硝石吧。   “氮肥暂时不考虑,先从钾肥和磷肥开始。”陈剑秋想了一下,如是说道。   “那没问题,光是我就能搞定,但是我提醒你,陈先生,美国没有钾矿,所有的材料都需要进口。”   化学家操着带有浓厚德国口音的英语,对陈剑秋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从欧洲进口化肥算了。”贝采利乌斯哂笑道。   陈剑秋陷入了沉思。   现在罗斯威尔的华人越来越多了,暂时从西部其他州买,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万一真的遇到了饥荒被掐了脖子,那可就真的不太好办了。   至少,要有退路。   该进口的还是得进口啊。   “美国真的没钾矿吗?”陈剑秋现在很想把霍尔姆斯从外面拽回来。   贝采利乌斯摇了摇头。   “现在未必了!”   一个声音从议事厅的外面响了起来。   众人向着门外看去。   说霍尔姆斯,霍尔姆斯就到。   只见地质学家提着一个袋子匆匆地走进了议事厅。   他把袋子扔到了桌子上,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块算不上很透亮的晶体。   “我发现钾矿了。”地质学家指着那块晶体说道。   整个议事厅里瞬间一片寂静。   陈剑秋也愕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霍尔姆斯。   这也太巧了吧?   他有些恍惚。   自己穿越的时候没系统,没金手指,按照自己穿越前那个年代有些人的说法,应该没办法活着走出石泉镇,亦或者被那个法案逼得滚出美国!   难不成这老头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但很快,霍尔姆斯的话就把他拉进现实。   “我们探石油的时候发现的,就在卡尔斯巴德洞穴的东边盆地。”   他走到了陈剑秋的身后,在那张挂着的地图上指出了位置。   陈剑秋转过身一看。   这不是之前藏着宝藏的那个地点附近吗?   “你们去那了?”陈剑秋疑惑地问道。   “是的,我是跟着经验,按照地貌特征走的。”霍尔姆斯拿起了那块晶体矿。   “我早就盯着那片地方了。”   “其实我开始并没有太在意这东西,所以敲了点拿回来研究研究,不过听张大年说你们在研究化肥,就赶了过来。”   霍尔姆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刚回来不久。”   “那喝口水,慢慢说。”陈剑秋让人给地质学家沏上了一杯茶。   “你要肥料的话早点跟我说啊。”霍尔姆斯晃了晃脑袋,“磷矿墨西哥北边有,钾矿我这不碰巧给你找到了。”   “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个藏宝的洞窟,生活着数百万只蝙蝠,你实在不行,去挖蝙蝠粪也可以啊!”   霍尔姆斯在来到罗斯威尔后,早已经将边境,乃至墨西哥北部的地貌以及矿藏,研究了个清楚。   “行,就这样。搞起来!”   陈剑秋拍了板。   看样子,不但自产粮食的问题有望解决,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美国农业不发达,需要金坷垃!   ……   阿尔布开克的火车站,是一个中转站。   罗永贵每天都会在这里接下一部分从其他州坐着火车投奔而来的华人。   他们可以愿意选择留在阿尔布开克,或者去往圣菲或者陶斯。   无论在新墨西哥州的哪个城市,只要他们愿意努力,愿意学习,便都可以在陈剑秋的公司里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   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希望能够去罗斯威尔,这个传说中的华人西部之城。   今天,和往常一样,罗永贵和几个华工站在月台上,等候车辆进站。   他们有一个人手里举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汉字写了几个显眼的大字:   新墨西哥州欢迎你!   没多久,汽笛声便从远处传来。   地平线上,飘起了白色的烟雾。   一辆列车由远及近,向着车站的方向使了过来。   “你们等会儿一个个登记下,有没有不良爱好史,是不是黄叔那边拢过来的,如果是的话,跟他们要下黄叔的信。”   “然后,大友!”罗永贵冲着不远处的一个穿着小褂的人喊了一声,“你带着他们先去落脚的地方,喝口热水什么的。”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华工们纷纷点头。   列车缓缓地驶进了月台,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从列车上走了下来。   今天的华人旅客并不多。   他们很快根据那块显眼的牌子找到了组织。   罗永贵他们用很短的时间便将事情处理完毕了。   可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突然,从货厢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你们这是逃票!”   “这是运送货物或者牲口的车厢!不是运人的!”   这声音罗永贵很熟悉,是负责货运车厢的一位列车员。   估计又是哪个人为了省钱,混进了车上,偷偷跑到了货运车厢,然后下车的时候被发现了。   这种事情几乎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列车员一般自己就能搞定。   罗永贵正准备离开。   忽然一声汉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老爷,行行好,我们真的是没有钱买票了,大家也是不得已啊。”   罗永贵立马停下了步伐。   他对着其他几个打算打道回府的华工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跟着。   自己便沿着车厢一路跑到了出事的货厢。   可当他看见车厢里的情况时,却惊呆了。   二十来个形如饿殍的华人,正挤在一截车厢里。   列车员拦着车门,不让他们下来,而这些华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动,只有一个老头,在反复乞求。   列车员说得是英语,老头说的是汉语。   完全是鸡同鸭讲,完全没法沟通。   “罗,你看,这些人偷偷钻进了空的货厢,没有一个人买票!”列车员认识罗永贵,对着他说道。   “快来帮我翻译下,他们补完票,就可以出站。”   罗永贵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华人们,刚想说话。   “这些人的车票前我来付。”   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罗永贵和华工扭头一看,发现陈剑秋正穿着一件布袍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列车员看见是陈剑秋,立马识相地从车厢门口挪开了。   “你先走吧,车票我会让人处理的。”陈剑秋对列车员说道。   等到列车员走后,车厢里的华人纷纷走了出来。   那个看起来是众人里最有威望的老头想跪下来拜谢陈剑秋。   然而,不知是饿了太久还是身体原本就不好,老头单膝跪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罗永贵和老头身后的那些人扶住了他。   “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陈剑秋对罗永贵吩咐道,“然后把那个老头带到我办公室来。”   一个多小时后,罗永贵带着老头走进了陈剑秋的办公室。   在进食之后,老头脸上的气色看起来稍显恢复,只是还是有些喘。   “都安顿下了?”陈剑秋对着罗永贵问道。   罗永贵点了点头:“都安排暂时在旅馆里住下了。”   “恩人那!”老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要拜,却被陈剑秋扶住了。   “你们从哪边来?”陈剑秋问道。   “西边。”老头回答道,“加州,阿克塔(Arcata)。”   加州?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黄青云你们认识吗?”   老头摇了摇头:“我们从来这里,就一直在那个镇子里挖矿。”   他叹了口气:“我们是被赶出来的。”   几个星期前,一群手持着棍棒的人,冲进了他们住的地方,见人就打,让他们从这里滚蛋。   他们只来得及带上点干粮,便被赶了出来。   “我们趁着黑钻进了一辆停着的列车里,便一路飘到了这儿,然后下车的时候被发现了。”   “打你们的是什么人?知道吗?”陈剑秋问道。   老头颤巍巍地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袖标一样的东西,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劳工骑士团。   他翻了翻那个袖标,然后敲了敲桌子上的铃铛。   不久后,李四福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陈剑秋把手中的袖标递给了李四福。   “拍个电报给哈尼夫,让他查下阿克塔和这个劳工骑士团,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卷 喋血北美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事端再起   1885年3月,旧金山火车站。   火车站的月台上,齐刷刷地站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下了车的人,都忍不住会多看上一眼。   而站在这些这些人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翘起胡须,红光满面的男人。   哈尼夫自从担任边境侦探社加州分部的负责人以来,精气神好了不少。   一身笔挺的西装取代了之前皱巴巴的皮衣,胸口的金属徽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他左手拿着雪茄,右手叉着腰,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几十号侦探们,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四年前还是一个带着徒弟在西部大陆上四处奔波,孤军奋战的赏金猎人。   说是赫赫有名,那也是同行们抬爱,其中冷暖自知。   冒着生命危险,赚着微不足道的赏金,最惨的时候,身无分文,还上过悬赏榜。   最关键的是,自己那个徒弟时不时脑子还不太好使。   可如今,现在什么都有了,有房子,有手下,关键还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想到这里,哈尼夫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那撇精心修剪过了的胡子。   “师傅!老大他下来了。”一旁的唐尼手手指头捅了捅自己师傅的腰。   一个身着布袍的男人出现在了车厢外面。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还有一个黑人。   哈尼夫喜笑颜开地带着一众人迎了上去。   还未等他开口,陈剑秋却已经先说话了:   “我让你调查的事呢?”   哈尼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谨慎。   “老板,这里的人多,到我的住所说。”   陈剑秋看了哈尼夫一眼,没说什么。   众人出了火车站。   两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哈尼夫吩咐唐尼带着几个侦探在这里等陈剑秋他们的马。   他冲着身后的其他人招呼了一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然后,就带着陈剑秋几个人坐上了马车,向着自己在旧金山的住所驶去。   “阿克塔前不久确实发生了排华的事件。”   在哈尼夫家的客厅里,前赏金猎人拿出了一份资料,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而他的夫人,一个娴静大方的加利福利亚女人,从厨房里给众人端来了几杯咖啡。   “劳工骑士团1869年由尤利亚·斯蒂芬斯等七个裁缝工会会员在费城建立的美国工人组织。”   “原先非常隐秘,但在几年前开始走向了前台。”   陈剑秋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翻阅着资料。   但当他看到几个带头闹事的关键人物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几个人应该不是工人,也不是当地的镇民吧?”   陈剑秋抬起了头,发现哈尼夫也在看着他。   “是的,这几个人挂着劳工骑士团的袖章,可都是臭名昭著的罪犯。”   他凑了过来,一个一个地向陈剑秋指着资料上有点模糊的照片:   “这个是‘鬣狗’塞思·马什,这个是‘跛脚’特维尔·巴鲁克……”   “我至少追捕过他们中的三到四个,所以很熟悉。”哈尼夫如是说道,“这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有十来条人命。”   “劳工骑士团现在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吗?”站在身后的肖恩悻悻道,“什么人都收?”   “恐怕没那么简单。”陈剑秋目光扫到了伤亡数字那里。   0!   他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了哈尼夫。   “是的,这也是奇怪的地方,有轻伤的,但是没有断胳膊断腿的。”哈尼夫说道。   “那说明骑士团这帮人没想闹多大,下手有分寸。”肖恩点着头说道。   陈剑秋沉默不语。   他非常希望是这样,没有人伤亡再好不过了。   不过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有点小。   他把资料递回给了哈尼夫,站起了身:“你最近和黄青云有联系吗?”   哈尼夫摇了摇头:“按照您的吩咐,如果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陈剑秋点了点头,对着屋子里的众人说道:   “我们去找下黄青云吧,他应该知道得更多点。”   “要不吃了饭再走吧。”   哈尼夫的妻子从厨房里端出了一锅煮牛肉和一盘子土豆,她用围裙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双手,说道。   “不了,我先过去,你们在这里等我就行了。”   陈剑秋从盘子里捡了几个土豆,一边啃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唐尼已经将黑萝卜牵到了哈尼夫的楼下。   哈尼夫所购买的公寓位于旧金山的核心位置,陈剑秋骑着黑萝卜绕了好大一圈,才来到了码头。   他向着华人互助社走了过去。   然而,当他走进互助社的院子时候,却发现大门虚掩着,几个面生的码头工人在里面聊着天。   “青云叔呢?”陈剑秋问道。   这几个码头工人看见他,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黄青云去哪了。   陈剑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法案正式执行后,码头的华人流量小了一大截,但仍有不少人乘着船来到旧金山。   黄青云会很快找到这些没有公民身份的人,然后把他们偷偷地送往罗斯威尔。   每批送过来的人,都会带着他的亲笔信。   陈剑秋重新骑上了马,向着唐人街的方向而去。   或许在宁阳会馆,能打听到黄青云的消息。   宁阳会馆依旧还是老样子。   法案只限制华工进出美国,可对商人、官员这些没有太大的控制。   这个国家东海岸的统治者,还是打着和亚洲那个大国做生意的算盘。   会馆里的戏园子还是灯火通明,香味弥漫。   戏照样演,不过换了一出《二度梅》,咿咿呀呀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台下的看客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陈剑秋穿过了一楼的大厅,直接登上楼梯上了二楼。   黄通事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了一股茶香。   陈剑秋走到了门口,向屋内看去:   黄通事正站在桌子前练书法。   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绵软无力,不过架势倒是挺足,摇头晃脑,挥毫之手纵横捭阖,大有气吞外力如虎的意思。   陈剑秋手指叩了两下门板。   黄通事抬起了头,见是陈剑秋,立马笑脸相迎:   “哟,陈老板!稀客稀客!”   “黄青云呢?”陈剑秋直接问道。   “哦,黄师傅啊,黄师傅去阿克塔了。”黄通事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纸上的墨迹。   陈剑秋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阿克塔?他去阿克塔做什么?那里的华人不都被赶出镇子了吗?”   “哦,当地的民团向我们递了话,说当时群情激奋,拦不住,如果华人想回来可以,要旧金山华人这边说的上话的人去谈判。所以青云他自告奋勇去了。”   黄通事给陈剑秋递了一杯茶。   然而陈剑秋并没有接。   他凝视着黄通事的眼睛:“他什么时候出发的?一个人去的?”   “三四天前出发的,带着五六个小伙子。怎么了?”黄通事有点奇怪。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为什么拦着他,阿克塔那边的人都挺克制的,黄师傅和几个小伙子都带着武器,应该没事的。诶,陈老板,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不好……”   黄通事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觉得陈剑秋看向他的目光犹如一把把刀子。   陈剑秋转身就走。   “诶,陈老板,你去哪啊?不坐下来喝一杯茶啊?”黄通事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陈剑秋闭口不言冲到楼下,翻身上马,向着哈尼夫的家疾驰而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兄与弟   其实原本去谈判的人并不是黄青云。   而是中华总会馆的现任总董,同时也是宁阳会馆的主席黄永仁。   被从阿克塔赶出来的六百来号华人里,有四百来个是来自台山,有些还是黄永仁的宗亲。   他们出了事,宁阳会馆不能不管。   中华会馆的主席团在接到消息后紧锣密鼓地讨论了一阵。   第一个是向大清驻旧金山的领事馆求助。   不过领事馆给的回复是:木已成舟,宜早置阿克塔之流民于闲所。   大致意思就是赶都被赶了,喊了美国军队来也没有,赶紧给那些人准备地方安置下来才是正事儿。   可自打法案实行了之后,旧金山华人的生存区域就越来越小了,哪还有地方可以安置这几百号身无分文的人。   但让这几百个人自生自灭,又实在是有点过分。   几个会馆的代表人,都有些一筹莫展。   消息传到了黄青云那里。   他二话不说,便回到了码头的互助会。   “老七,去看看我们库存的弹药还有多少。”黄青云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里。   被黄青云唤做老七的,是一个穿着灰白色背心的小伙子。   黄青云走进院子的时候,他正靠在墙边用水桶里的水擦身子。   听见老大的话,老七二话没说,走进了一边的库房里,随后搬了几箱子弹药出来:   “前不久陈老板刚派人送了一批过来,管够。”   黄青云走进屋子里,掀开墙板,里面露出了一排的连发步枪。   他开始往外拿枪。   他一边拿,一边对着门外喊:“小六子!何三水!你们俩过来。”   很快,两个年轻人冲了进来。   “小六子,你带着几个人把这些枪收到箱子里去,然后和老七那的弹药一起找辆车装上;何三水,你喊上剩下的兄弟,准备随我出发!”   黄青云吩咐道。   “去哪?”小六子问道。   “去阿克塔,这帮混蛋拿了我们族人的东西,我们要跟他们讨回来!”   作为一名前TPJ将领,他仍然记得陈剑秋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   何三水有点担心地问道:“黄叔,要不要跟陈老板那边说一声?他说不定会派侦探社来帮我的忙。”   黄青云手背在身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不要告诉他了。”   他深知这件事会留下多大把柄。   如果介入进来,这将会给陈剑秋带来多大的麻烦。   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一个多小时后,黄青云的四五十个工人,便已经在码头集结了。   他们的身边有一辆平板马车,上面盖着厚厚的一堆稻草,而稻草下面藏着的,是装着枪和子弹的箱子。   然而,正当黄青云准备带着自己的人出发时,一辆马车停在了码头前。   黄永仁从马车上面匆匆走了下来。   “青云!青云!别冲动啊!”这位年过半百的黄氏族长提着长袍快步走到了黄青云的面前。   黄青云看了黄永仁和他脑后的辫子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论辈分,他得叫眼前这个人一声哥。   “出发!”他对着身后的年轻人们喊了一声。   “青云!不要任性啊!你这一去,这几十号年轻人怕是要都没了啊!”黄永仁急得直跺脚。   “对方可没动枪啊!你这一动枪,又要给别人多少借口?”   “倘若真的打起来,你这几十人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你当年参加TPJ,落得个家破人亡,父亲到死都没看上你一眼!”   “我冒着风险把你带了出来,很多事情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这么不计后果的吗?”   “这几十年来,你闯下的祸事还少吗?”   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位自己的弟弟。   “哥,我谢你这些年来护我周全,可这事儿如果我们不做应对,后面会变本加厉的。”   黄青云目光坚定,抬步就要走。   谁知堂堂中华会馆现任商董黄永仁,竟直接只身拦到了那辆马车前。   他对着黄青云怒目而视:   “你们今天要是想去,就从我身上碾过去!”   黄青云哪里会理会。   造反他都造过了,哪里还会再听自己那位哥哥的话。   不过就在这时候,黄通事从街口一路飞奔了过来:   “有办法!有办法!”他的一双小短腿评率极快,手里拿着一张纸。   “阿克塔当地的民团约我们谈判,说华人回去可以,不过需要我们向他们支付一部分补偿费用。”   黄通事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两人的面前,把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黄永仁。   黄永仁的眼睛看不太清楚,他的车夫给他递上了一副眼镜。   “胡说八道,凭什么要给他们钱?”黄青云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勿要焦躁!”黄永仁又跺了一下脚,浑身气得发抖。   “有得谈,总比没得谈好!”黄通事在一旁说道。   “你们打算让谁去谈?”黄青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黄永仁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们点名要说得上话的人,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了。”   老人平静地把纸折好,塞进了自己的长衫里。   黄通事吓了一跳,赶紧劝道:   “黄老,这个使不得,你是这唐人街几万华人的主心骨,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好交代啊!”   黄永仁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是宁阳黄氏的族长,又是中华会馆的商董,我不去谁去?”   “再说了,那些民团既然有谈的意愿,如果我们不去,岂不是落人口舌?更何况这些人多半是想多要一点钱而已,不会太过分的。”   他看了一眼码头上的那些年轻的工人们,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反正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散就散了吧。这些年轻人,得好好活着,还有未来。”   黄通事有些呆了。   他感觉自己劝不住这位老人。   “还是我去吧。”黄青云对着黄永仁摇了摇头,“你连个鸡都宰不动,万一出了事儿,跑都跑不掉。”   “我已经决定了,勿要多言!”   倔强的黄氏族长严词辞拒绝了弟弟的提议。   然而,两天以后,刚走出中华会馆大门的黄永仁准备登上前往阿塔克的马车时,却被下属告知。   前一天晚上,黄青云早已带着几个人,从码头正式出发了。   又过了两天,他们已经出现在阿塔克的镇口,准备进镇谈判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青云易散   阿克塔是一个位于太平洋沿岸的木材小镇。   这里贴着洪堡湾,周边是大片的森林。   原先那些搬迁到此的华人,多半是在周边的一些伐木营地做伐木工。   黄青云和自己身后的四五个华人小伙子进了镇子。   这个镇子的上的人,看起来都不是非常友善。   一个正在收衣服的老太婆盯着他们。   她的皮肤干瘪得像是脱了水的橘子皮,毫无生机。   老太婆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便急匆匆地抱着衣服回了屋子。   一个男人正靠在自己家门口的栏杆上休息。   他身上的背带裤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   男人看见黄青云他们,面色阴沉。   如果不是看见他们几个人身上背着的枪的话,估计早就走上来找麻烦了。   等到这些华人经过后,男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黄师傅,我觉得我们没有谈的必要了吧。”   老七观察了一下周围镇子里的情况,低声对身边的黄青云说道。   “我感觉这里的人都不太欢迎华人回来,应该没有和谈的可能啊。”   “既然来了,谈总归要谈一下,谈不拢再说后面的事不迟。”   黄青云回答道。   几个人骑着马沿着镇子中间的主干道一路向前骑行。   突然,几个带着枪的人懒懒散散地出现在了路的中央,把他们拦住了。   何三水和其他的几个小伙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枪。   “你们几个就是过来谈判的吧?”   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一瘸一拐地从几个人中间走了出来。   他的样子,让黄青云想起了下水道的老鼠,肮脏而又猥琐。   “是的。”他坐在马上,回答道。   “那跟我们来吧。”男人抠了一下鼻子,冲着他们挥了下手。   黄青云几人跟着他们来到了镇子外的一处伐木营地。   营地里面非常脏乱,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木头和杂物。   几个和那个瘸子一样邋遢的,看上去像是伐木工一样的人围坐在木桶边上。   他们以桶为桌子在打着扑克。   见到黄青云他们进了营地,都看了过来,目光阴鹜。   除了他们以外,倒是没见到什么其他的人。   “请下马,先生。”瘸子转过头,对着黄青云几个人说道。   “何三水,小六子,你们几个待在外面,我和老七进去。”黄青云用汉语吩咐道。   他走到两个人身边,低声对他们说道:“如果有什么情况,你们立刻跑路!”   何三水几个人一脸错愕:“黄师傅,要不然我们跟你们一起进去吧!”   黄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不用。”   他看了一眼瘸子和那几个人,轻蔑地笑了一声:“就这几个烂人,还拦不住我和老七。”   说罢,他便跟着瘸子向着营地最中间的帐篷走了过去。   营地其他的简易三角帐篷不一样,这是一个用帆布搭成的大帐篷。   黄青云他们拐到正面,发现里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的边上,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土黄色背心,嘴里吊着烟斗。   另一个一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一手抓着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在啃。   而他的右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左轮手枪。   看着黄青云他们进来,两个人都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你来谈判的?叫什么名字?”烟斗男态度非常倨傲,他指了指桌子边上的一个空椅子,示意黄青云坐下。   黄青云转过头,发现瘸子已经不见了,剩下两三个人站在帐篷口。   “我叫黄青云,是来谈判的。”他用英语回答道。   烟斗男听见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   他凑到了那个啃骨头啃得满嘴油腻的男人边上,两人切切私语。   “你是做什么的?在那个,什么,什么会馆里担任什么职务?”烟斗男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下自己是谁?”黄青云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瞥了一眼旁边那个还在啃骨头的人。   那人心无旁骛地撕咬着骨头上的肉,时不时用匕首剔上个两下。   “我叫利德松·图克,这里民团的团长。”烟斗男显得有些不耐烦。   所谓的民团,是镇子当地一种自发组织的民兵组织。   在西部偏僻的小镇里,这种组织非常常见,平时是农夫,拿起枪就是民兵。   “你们镇子的治安官呢?”黄青云问道。   “我就是!”烟斗男更不耐烦了,“喂,你到底说了算不算?”   “我说了算。”黄青云点了点头,“我代表那些被你们驱逐的华人,所以才来谈判。”   烟斗男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满意。   “五万美元!”他叼着烟斗,比出了一个巴掌,“你们给我们这个数,我们就让你们回来!”   黄青云的脸冷了下来。   五万美元?这完全是一个没有诚意的数字,这代表着对面压根就没有谈判的意思。   “你们那么大的商会,不会连五万美元都拿不出来吧?”烟斗男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黑乎乎的烂牙。   “这个数字太过分,我不能答应。”黄青云干脆地说道。   “这五万美元又不是给我的,你们华人抢了那些伐木工的工作,这是给他们的补偿。”   烟斗男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荒唐!你们打了我们的人,毫无道理地把华人驱赶出这里,现在还跟我们要五万美元?”   黄青云站了起来。   “你们没有诚意,那也不用谈了,就此告辞!”   “咚!”   旁边那个啃骨头的男人把骨头扔在了桌子上,也站了起来。   他用把手中油腻腻的匕首在衣服上蹭了蹭,插在了桌子上。   似乎刚才骨头上的肉塞了牙缝,他龇开了嘴,手指伸到嘴里开始抠牙。   这个人的犬齿看起来很奇怪,比一般人的要尖利。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西部荒原的鬣狗。   这个人,就是哈尼夫资料中那个臭名昭著的罪犯——“鬣狗”塞思·马什。   “你来了这里,还想走吗?”马什抬起了头,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黄青云。   他的手,向着桌子上的左轮手枪摸去。   “哐啷!”   还未等他拿到那把枪,黄青云猛地抬起腿,一脚将那桌子踢翻。   他早已察觉这两人图穷匕见,所以先发制人了。   桌子砸在了另一边烟斗男的身上,把他连人带椅子砸翻在地。   马什退了一步,弯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   却被黄青云又是一脚踢翻在了地上。   他一膝盖顶住了马什的后背,从地上一把捞起那把匕首,架在了马什的脖子上。   他早已看出来这个男人才是这里真正说了算的人。   而一旁的老七动作也非常快。   他举起了枪,指着屋子里的其他人。   黄青云把马什从地上揪了起来,匕首的锋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让你的人滚开!放下手里的武器!”黄青云平静地说道。   马什还是翻着死鱼眼,他冲着自己手下向下挥了挥手:   “按照他说的,你们把武器放下,退开!”   刚才摔倒在地的烟斗男已经站了起来,他一声大吼:   “你们谁都别想跑!”   营地外的树林里瞬间出现了很多持着枪的民兵。   然而,营帐门口的那几个人已经把武器放下了。   所以老七手中的枪瞬间指向了烟斗男。   两人的枪口对着彼此。   “来啊!二换二!你妈妈的,看谁先死!”老七的喉结耸动着,表情极为凶狠。   黄青云手中略一使劲。   马什脖子上的血痕更加明显了。   “散开!散开!”他冲着身边的人喊道。   黄青云拖着他和老七一起退出了帐篷。   民兵们已经围了过来。   “让他们退后!”   面对眼前这一大群人,他没有丝毫畏惧,一如他当年在三河镇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湘军!   与此同时,他对着身后正在和敌人对峙的小六子还有何三水喊道:   “快!上马!准备走!”   几个年轻人闻讯,一边举着枪,一边骑上了马。   黄青云拖着马什缓缓靠向了自己的马。   那些民兵和马什的属下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能目送着黄青云和老七慢慢向营口靠去。   离营口大概还有不到十步远了。   黄青云谨慎地观察着对面,手里随时准备有所动作。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   只在一瞬间,黄青云的身体骤然僵住了。   老七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的地看见黄青云的后心绽放出了一朵血花。   一个子弹从黄青云的背部由下方射入,贯穿了他的肺。   开枪的是那个瘸子,他蹲在黄青云侧面一个箱子的阴影下,手中的枪口正冒着烟。   黄青云用尽力气,手中的匕首划过,割开了马什的脖子。   马什摊倒在地,鲜血从伤口汩汩地涌了出来。   一时间枪声大作,几颗子弹同时打在了黄青云的身上。   黄青云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已经说不出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身后的众人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离他最近的老七冲了上去,想要将他救出来。   然而,又一发子弹击中了黄青云的脖子。   血液喷射了出来,捂都捂不住。   这个久经沙场多年的前TPJ将领,倒在了异国的土地上。   而老七,也被几颗子弹击中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黄师傅!”   “老七!”   何三水他们一边向着民兵们和劳工骑士团成员还击,一边试图冲过去把两人的尸体抢回来。   但来自对面的子弹越来越密集,民兵也逐渐向他们逼近。   何三水一咬牙。   他冲着小六子和其他几个人大声喊道:“快走!要不然他们俩人白死!”   众人冲出了营地。   民兵没有马,追不上他们,只能象征性地放了几轮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出了自己的射程范围。   烟斗男的烟斗早已经不知去向,他走到了那几具尸体前。   和他一样站在尸体边上的,还有那个开枪杀了黄青云的瘸子。   “那几个人回到旧金山,怕是要招来华人的报复啊。”烟斗男深吸了一口气。   瘸子面无表情地将枪重新插回了自己的腰间:“我早就说过奥尼尔的想法太蠢了,几个星期前就该把那些华人都杀了,非要这么麻烦,搞什么绑架。”   那些华人要是来报复,那最好不过了,劳工骑士团的目的不也可以达到吗?   就怕他们没这个胆!   “那你打算怎么跟奥尼尔解释‘鬣狗’的死?”烟斗男又看了一眼马什的尸体。   瘸子没有做声。   他有些想法不太适合说出口。   死了更好,死了就少个人跟他分钱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夜袭伐木营地   陈剑秋飞马赶到哈尼夫的住所。   “快速召集所有在旧金山的侦探,带上武器!”   他走进了屋子里,对着哈尼夫说道。   哈尼夫二话不说,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众人刚吃完午饭,正在聊天,看见陈剑秋的脸色,也没人敢多问。   最后还是卡米拉走到站在窗户边的陈剑秋身后,轻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黄青云带着人去阿克塔谈判了。”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劳工骑士团和当地的民团之间私下里是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黄青云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留在屋子里的人彼此交换着眼神。   肖恩下意识地添了下嘴唇:“老大,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   “一个星期以前。”   “如果算上来回的路程,应该这两天就会有消息的吧。”卡米拉算了一下时间,说道。   陈剑秋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的街道上。   有几匹马正向着这所公寓的方向飞驰而来。   旧金山的市内,其实是不允许马匹在道路上飞奔的。   可何三水和小六子几个人却完全顾不上,他们从阿克塔出来之后,昼夜兼程,向着旧金山赶来。   如今之际,只有找到边境侦探社的加州负责人哈尼夫,让他尽快转告陈剑秋这个消息。   但是他们在哈尼夫公寓的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剑秋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匹马来到了陈剑秋近前,何三水从马上滚了下来,扑倒在陈剑秋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陈老板,黄师傅,黄师傅他没了。”   此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进陈剑秋的心里。   他脸上的肌肉,开始颤抖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陈剑秋平静地问道。   他面如止水,但胸中,却已似雷霆炸裂。   何三水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待到他的眼睛再次睁开时,那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   “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会馆的人,说这个事情,边境侦探社接了。”   凡诛我族人者!吾必尽数诛之!   而这个时候,哈尼夫已经带着平克顿的侦探们集合到了楼下。   这些侦探分成了两组,一组是非华裔的侦探,主要是在当地雇佣的一些有经验的成员;二组是华裔的侦探,这些人主要来自于罗斯威尔。   “老大,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哈尼夫问道。   “去办一个案子。”陈剑秋说道,“有人在阿克塔杀了人。”   等陈剑秋一众人到达阿克塔的时候,已然是落日西斜。   即将落入海平面的夕阳,将一缕血色的光洒向了海面,撒向了阿克塔这个海边的镇子。   “让大家在镇子外面休息一会儿,等天黑的时候,我们进镇子抓人。”   边境侦探社的众人遁入了距离镇子一公里外的一片森林里。   天完全黑了。   远处的镇子,几乎没有什么亮光,黑乎乎的一片。   这里的居民不愿意花更多的钱来点灯。   而一般情况下,这才是19世纪美国西部的常态。   陈剑秋身穿一件暗红色的皮衣,站在树林的出口。   他在等出去侦查的人回来。   没过多久,几道人影出现在了树林的拐角处,向着这边小跑了过来。   “摸清楚了,我们跟着小六子后面找到了那个营地,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哈尼夫喘了一口气,说道。   “那个营地往里走有一个伐木场,平时工人在里面伐木,然后有情况就拿枪。”他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镇子,“还有一些民兵成员住在镇子里。营地那边一有动静就会过来。”   “你带着一组的人在镇子通往营地的路上架一台马克沁,只要有人支援过来就扫。”陈剑秋看了一眼身后的两辆马车,“另外一台跟着我去营地。”   陈剑秋此次前来,带上了边境侦探社里存着的两台马克沁机枪。   这两台是固定在马车上的。   哈尼夫平时从来没用过,所以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时候,还跟新的一样。   两队人分别出发了。   他们绕开了镇子,很快逼近了营地。   陈剑秋就已经看到了营地里的火光。   劳工骑士团的成员们、民团的民兵们,或者说周边的伐木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围在火堆边,开心地烤着肉吃。   他们完全不知道,现在火焰给他们带来多少开心和温暖,等一会儿就会带他们多少死亡。   陈剑秋让身后的那辆载着马克沁的马车将套杆解下来,然后亲自站了上去。   他把枪口调整了对准森林的方向。   陈剑秋从一名侦探的手里接过一杆罗斯威尔1882,瞄准了火堆旁的一个带着袖标的男人。   他扣动了扳机。   男人应声倒地。   他的下巴连同刚放进嘴里的食物一同碎了。   随时而来的,是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的一轮齐射。   一下子便有四五个人倒在了火堆边。   其他人开始在营地里乱跑,试图给自己找一个能躲避子弹的地方。   “有敌人!”烟斗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枪,在黑暗中寻找着子弹射来的方向。   “所有人去拿武器。”烟斗男吼道,“守住营地!”   他靠着一个桶抱怨道:“这是哪条道上的?该不会是附近的哪个匪帮吧?”   躲在离他不远处的瘸子阴阳怪气地冲他一笑。   附近最大的匪帮,现在正在以劳工骑士团的名义和你在一个营地里被放黑枪呢。   “算了,管他谁呢,一会儿镇子上和伐木场那边的人就会支援过来了。”烟斗男朝着黑暗之中放了几枪。   果不其然,这边枪声响了,镇子那边开始有了反应。   一阵嘈杂声在镇子上蔓延。   民兵团的人拿上了自己的枪,披上衣服冲出了家门,举着火把向着营地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哈尼夫那边的马克沁和侦探们手里的枪也响了。   冲在最前面的人瞬间倒了七八个。   “不想死的滚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哈尼夫吼道。   他的吼声并没有阻止这些人前进的脚步。   敢到西部的海边上来砍木头的都是彪悍之人,伐木工们继续向前冲。   于是,哈尼夫不得不继续下令开枪。   黑夜之中,他也看不太清楚对面到底有多少人,只是拿着枪对着镇口的路闪着火光的地方一阵乱扫。   随着火把数量的逐渐减少。   恐惧逐渐爬上了民兵们的心头。   他们突然发现,好像对面的火力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镇子里出来的人纷纷退了回去。   而在另一边的营地,很多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他们都是从伐木场赶来的。   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步枪,手握住了马克沁的握把。   他开启了射手模式。   黑夜中的营地周围的林地,瞬间变得和白天一样明亮。   陈剑秋开始操纵着马克沁,对着那些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人,开始点射。   “哒哒哒”   “哒哒哒”   ……   机枪的声音冷酷、单调而又无情,每一声连击,都会带走一些人的生命。   不一会儿,营地的周围便已经尸横遍野。   战斗进行的很简短。   在一阵枪弹的洗礼之后,民兵们的战斗意志很快被瓦解了。   他们四散而逃,甚至都没有看见黑暗中自己的敌人是谁。   陈剑秋带着侦探们很快攻入了营地。   此时的营地里已经剩下了十来个劳工骑士团的成员和烟斗男的死忠民兵。   他们其实也想跑,不过没跑的掉而已。   这些人被押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杀死黄青云和老七,你们都有份的吧?”陈剑秋坐在树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他杀的,他打得黑枪!”烟斗单死命地向着瘸子努了努嘴。   瘸子没说话,只是在神经质地发笑,但他的手下却忍不住了:“放屁!你没开枪?!最致命的几枪就是你打的!”   民兵团和劳工骑士团的人开始互相指责了起来。   陈剑秋没说话,他走到一个树墩子的旁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斧头,然后走到了瘸子的面前。   他拽起了瘸子的头发,把他拖向了营地中央的那间大帐篷。   民兵团和劳工骑士团之间的争吵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听见了斧子砍在什么东西上闷声和瘸子的惨叫声。   瘸子的每一声惨叫,都像尖锐的刀一样剐着他们的心。   瘸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弱,逐渐停止了,可斧子劈砍的声音,却并未停息。   一共三十八下。   等到陈剑秋再次出现在火光中时,那些人已经完全吓傻了。   眼前的这个人浑身都是血。   他面无表情地走向了烟斗男。   看样子,他是下一个。   烟斗男吓坏了,他挣扎着想要逃脱,却再次被陈剑秋揪住了头发。   他尖叫着像个娘们一样。   直到被拖到帐篷里时,烟斗男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在微弱的火光下,他看见帐篷的布上被溅得到处都是血。   至于地上那些不完整的看不出形状的零碎,他根本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剑秋活动了一下颈椎,又举起了斧子。   火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把他照得犹如一个恶魔。   “别杀我!别杀我!”烟斗男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   “幕后主使是谁?”陈剑秋问道。   “我不知道,我知道劳工骑士团,他们让我们驱逐阿克塔的华人,然后借此把旧金山商会的重要人员绑架过来,要么逼华人们聚众反抗,要么敲上一大笔钱!”   烟斗男想竹筒倒豆子一样接连不断地说了出来。   “我,我还知道,那个瘸子的顶头上司叫奥尼尔,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烟斗男的话刚说完,陈剑秋的斧子便落了下去。   十分钟后,陈剑秋再次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陈老板,剩下这些人怎么办?”一个华人侦探问道。   “该埋的埋,该喂鲨鱼的喂鲨鱼,该烧的烧。”陈剑秋丢下了手上的斧子。   或许,换成派勒,会将这些人都送去审判。   可他陈剑秋不会。   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讲究程序正义的好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哈尼夫很识趣地带着一组那些非华裔的侦探守在镇口。   “老大,那边着火了诶。”   “可能是那些匪徒负隅顽抗,把火堆踢翻了。”   “老大,我听那边叫声好惨啊。”   “大概是我们的人在给他们治疗枪伤。还有,不要叫我老大,你们的老大只有一个,叫陈剑秋!”   ……   哈尼夫拍了下自己下属东张西望的脑袋,虽然他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他选择对营地燃起的熊熊烈火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视而不见。   那边压根就不是人的动静。   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该擦屁股的时候擦屁股。   自己那栋公寓和银行里的余额不是假的。   总之,跟着陈剑秋混,有肉吃。   起初的时候,镇子那边还有人眼巴巴地向营地那边眺望。   但哈尼夫立马让马克沁对着镇子口的空地扫了一梭子。   镇子里的人立马老实了,统统躲进了自己的家里,不敢乱动。   哈尼夫让手下收拾镇口的残局。   他们把尸体统统扔上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然后他驾着马车,和营地那边驶来的两辆蒙着的马车,沿着海岸,一起驶进了镇子外的荒野里。   直到天快亮了才返回。   “处理完了?”陈剑秋看了哈尼夫一眼。   “嗯,这段时间洪堡湾的鲨鱼应该是不缺吃的了。”哈尼夫点了点头。   陈剑秋丢给了他一块血淋淋的人皮和两颗牙齿。   那人皮的上面有一个纹身,纹身图案是T.B,瘸子名字的首字母。   至于那两颗牙齿,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犬类的,不过又不太一样。   “拿去领赏金吧。”陈剑秋擦了擦手,说道。   哈尼夫皱起了眉头:“老大,真的没有完整一点的了吗?”   “没有。”陈剑秋瞥了哈尼夫一眼,简短地回答道。   阿克塔的镇民们在天亮之后才敢走出自己的屋子。   恍惚间,昨晚上的一切好像是梦境一样。   但镇口的的斑斑血迹和变为一片焦土的营地告诉他们,并不是。   即使是,那也是一场噩梦。   镇子上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几十号人。   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在黑暗中发起袭击的,到底是什么人。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十来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华人,出现在了唐人街的街口。   他们每个人的手臂上,都套着一个白色的袖套。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短发的年轻人。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制的长匣,沿着主干道缓缓向前走去。   沿途的华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还有人一路跟在后面。   他们虽然不敢靠近,但都在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这些人在宁阳会馆的门口停下了。   黄永仁在黄通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陈,陈老板,这是……”   陈剑秋双手托着匣子,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黄永仁的目光凝滞,双手颤抖,抬了几次想去打开匣子的盖子,却又放下了。   一旁的黄通事替他做了这个事情。   盖子打开了,里面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根骨头。   陈剑秋欲言又止。   阿克塔的民兵团和“跛脚”他们在杀害了黄青云和老七之后,直接将尸体扔到了野外,任由秃鹫和野狼啃食。   等到陈剑秋他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完整的尸骸,甚至连头骨都不知去向。   陈剑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话。   他知道,这个结果对于眼前的老人来说太过残忍。   黄永仁看着匣子里亲弟弟的骨头,悲痛欲绝。   他的嘴张开着,悲伤淤积在喉咙的底部,发不出任何哭嚎的声音。   两行老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流入了他脸上的沟壑中,沾湿了银白的须发。   老人在黄通事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的住。   陈剑秋没有说什么“节哀”的话来安慰老人。   他只是告诉黄永仁,杀害他的凶手已死,但事情,仍未结束。   一个星期后,边境侦探社,哈尼夫的办公室里。   “加州的劳工骑士团根本没有奥尼尔这个人。”   哈尼夫给坐在沙发上的陈剑秋递上了一份资料。   “这是一个假名。”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是劳工骑士团的人?”一旁的卡米拉手扶着沙发,问道。   “这个不好说,不过奇怪的是,‘瘸子’和‘鬣狗’他们,却是骑士团的成员。”   陈剑秋翻开了资料。   这是一份加州劳工骑士团的成员名单,厚厚一摞。   他翻到了其中被折了角的一页。   上面有两个名字,被用红笔勾了大大的圈。   “这两个就是‘瘸子’和‘鬣狗’在劳工骑士团用的化名。”哈尼夫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指着这两个名字说道。   “你们从哪搞到的这份花名册?”陈剑秋合上了那本册子。   哈尼夫嘿嘿一笑。   “从你拍电报给我调查他们的时候,我就开始盯上他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颇为得意地说道。   “不过……”   他话锋一转。   “一个月之前,这本册子很薄。”哈尼夫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是厚厚的一本了。”   “他们的成员在疯狂地增加。”   陈剑秋把花名册还给了哈尼夫。   他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西部的暴力翻华运动,在19世纪的70年代末期是一个高潮。   但是在82年的法案出台之后的几年里,一度陷入沉寂。   民众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阿克塔的派华行为,被证明是一场有背后势力煽动的,利用当地人情绪的一次尝试。   如果说向绑架会馆的领导人,是为了敲一大笔钱的话。   那彻底激发华人的反抗情绪,是为了激化矛盾,让加州的暴力反华行为,更加合法化吗?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阿克塔的行为,将不会是个案。   陈剑秋看向了窗外。   他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如果说三年前法案通过的时候,他无法阻止的话,那这一次,他决定不能再让华人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哈尼夫,对劳工骑士团进行渗透,你有多大的把握?”陈剑秋问道。   “他们里面倒是有我们的人。”哈尼夫抓了抓头,有些尴尬,“不过都混得不怎么样。”   边境侦探社加州分部的侦探们,一部分是华人侦探。   让他们去卧底骑士团,肯定不现实。   而另外一些卧底是平克顿侦探社加州分部解散之后招来的。   哈尼夫一直认为,这帮人如果能学到自己的一半本领,都不至于在工会里混得一塌糊涂。   他们最多也就能搞到些名单什么的。   “没关系,我有人选。”陈剑秋想到了一个人。   工人、可靠、年纪不大但是经验丰富。   那就是现罗斯威尔镇镇长丹尼·罗姆尼的儿子——霍利·罗姆尼。 ###第三百七十八章 炸药厂的工人   旧金山郊区,加利福尼亚炸药厂。   拜陈剑秋所赐,亨利·杜邦被气得一病不起,很快于一个雪夜中去见他的祖父和曾祖父了。   老亨利这么一走,加上最被看好的继承人拉蒙·杜邦先于他而去。   杜邦公司彻底乱了套。   他们决定分家。   杜邦家族的继承人们认为原先家族式的“伙伴”制度和财产公有已经不再适合新的竞争形式,于是便将其更改为了股份制。   新任总裁犹仁·杜邦显然不是一个心胸大度的人,他开始排挤杜邦家族中任何一个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   同时,他也知道大势不可逆,开始在自己控股的加尼福尼亚火药厂兴建了新的厂房,开始生产炸药。   厂区被四道厚实的围墙围了起来,同时又被隔成了九宫格的形状。   每一个格子里是一间厂房,厂房之间,是高高的土墙。   这样,如果一个厂房发生意外爆炸,这些土墙就会保护其他生产和储存设施免受冲击波和碎片的影响。   当然,厂房里的那些工人,是必死无疑的。   在其中的一间厂房里,一个满头金发的年轻人,正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大的反应罐。   甘油就在反应罐内与硫酸和硝酸的混合物发生反应,最终获得炸药的主要成分硝酸甘油。   这个反应会产生大量的热量,过程大约五十分钟。   而年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盯着温度计,控制冷却龙头的阀门。   如果温度太高的话,他就会和这间厂房一起飞上天。   年轻人坐在一个特殊的单腿凳上,他必须不断地保持身体平衡,避免跌倒。   这样特殊的凳子就是为了他不会在工作时打瞌睡。   “唔,总算结束了。”年轻人看了一下时钟和温度计。   看样子这一批硝酸甘油的生产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其他人过来把成品运出去冷却,然后自己再加入新的原料进行下一批的生产了。   他站了起来,动了动自己的颈椎,看向了门外面。   一个监工在各个厂房里来回晃悠,防止工人们偷懒。   年轻人得趁着监工屁股朝着他的时候稍微休息一下。   他们每天得工作十六个小时,没有双休,如果一直都这么高强度的盯下去,谁也吃不消。   一个工人推着原料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年轻人,又凑到反应皿的边上,随后悄悄对他说道:“嘿,穆迪,晚上酒馆有个聚会,去不去?”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犹如一道阳光一样照进人的心里。   他的原名叫霍利·罗姆尼,奉了陈剑秋的命令,化名为穆迪混进加利福尼亚炸药厂来当卧底。   不过霍利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工人。   在罗斯威尔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炸药厂里工作。   他是哈德森·马克沁最优秀的助手。   用哈德森的话来评价他,就是胆大、心细。   霍利也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当心詹娜又找你麻烦。”   亨特撇了撇嘴:“她个老娘们儿能把我怎么样?”   “工作的时候不许聊天!”   霍利回过头,发现监工的脑袋刚好转向了这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他拍了拍亨特的肩膀:“继续干活吧,要不然这个月工资又要被扣了。”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厂子的大门口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亨特!亨特!你的儿子出事了!”   亨特闻言,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扭头冲出了厂房。   “我儿子怎么了?”他冲到那个人的面前,焦急地问道。   “你儿子在工厂里切鱼的时候把手指头切断了,血流得满地都是!”   报信的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亨特一家是从东部来的移民。   他并没有赶上开矿的好时候,只得和妻子一起进了炸药厂谋生。   妻子詹娜在另一边的车间里混合硝化甘油和硅藻土,而他自己则负责搬运原材料。   为了补贴家用。   亨特年仅10岁的儿子,也在附近的一家水产厂切鱼。   一般情况,如果是轻伤,这些童工们会自己简单处理下然后继续工作。   因为他们的父母完全没有时间管他们。   可现在根据报信人的描述,好像已经不是小亨特自己能处理的了的了。   亨特看了眼车间里的东西,有些犹豫。   “喂,喂,赶紧回去工作!谁让你们在这聊天了!?”监工走了过来。   他对眼前两个在厂门口说话的工人极度不满。   每个人讲一句话,那就是浪费一分钟,全厂几百个工人加起来,岂不是就浪费了几个小时?   “先生,我的儿子出事了,我可以去看一下他吗?”亨特低声下气地对着监工说道。   “这我说了可不算,不过我要告诉你,老板雇佣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花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的!”监工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   “先生!如果是轻伤,我是不会去的,可现在我儿子的伤可能有些严重。”亨特几乎是在乞求了,“难道您没有儿子吗?”   监工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确实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   为此,他跟自己的老婆吵过很多次架。   “你去了也没用,你懂医术吗?还不如让你儿子自己去找医生。”监工没好气地说道。   “所以让我跟他去吧。”一个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三个人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头金发的霍利。   “我懂一些急救的技巧,快带我去吧。”他对亨特说道。   “你疯了?你那岗位能擅自离岗吗?反应皿不得炸了?!”监工一边指着霍利,一边向车间里跑。   “别晃,这一批已经生产完毕了!温度已经降下来了!”霍利冲着监工的背影喊道,“你先找个人替我!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亨特说道:“快点出发吧,孩子要紧。”   “你们俩给我站住!”   “你们再往前走试试!”   “行,你们呢等着!”   ……   监工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远,霍利连头都没回。   报信的人带着两人一路跑到了水产厂的门口。   一股带着咸湿的腥臭味从厂里面传了出来。   霍利率先冲进了门里。   屋子里的光线非常暗,地上很潮湿,散落着鱼的内脏和鳞片。   一群孩子围在一条桌子边上,正在忙碌。   他们从桌子上堆积如山的鱼堆里把鱼扒拉过来,然后用锋利的刀把它们的头和尾切掉,再丢进身边的框里。   一条又一条,一遍又一遍。   亨特的儿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捂着手,脸色煞白。   他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   霍利急忙走上前去,查看了下小亨特的伤势。   手指的前半截,几乎被全部切开了。   十指连心,想必是非常的疼痛。   “去我住的地方吧,我有药和包扎的东西。”霍利说道。   老亨特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儿子,跟在霍利的身后,向门外走去。   在宿舍里,霍利取出了自己母亲给他准备的药和急救包,替小亨特进行了包扎。   “你在这里玩儿吧,我们要回去上班了。”霍利弯下腰,笑着对小亨特说道。   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刮了一下小亨特的鼻子,然后从一边的床上拿起自己的衣服,和老亨特一同走出了门。   他们回到厂里时,监工已经不见了。   霍利不知道他是去打小报告了,还是去做什么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期间亨特又来了几次。   他一直心不在焉地向着厂门口的方向张望。   亨特有点担心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会给自己和霍利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如果真的被解雇了。   那自己就不得不再去找一份工作了。   然而,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过多久,监工出现在了厂房的门口,对着里面喊道:   “穆迪!亨特!这一班结束了到经理室来下!”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劳工骑士团干事   果不其然,都没等到两个人的工作结束。   监工又来了。   这次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经理办公室。   因为经理晚上有单独的约会,所以没法等他们那么晚。   两人被告知。   因为擅离职守,他们都被解雇了。   同时,这个月的薪水也别想了。   一句话,赶紧滚蛋吧。   霍利令人意外的什么也没说,倒是亨特一直在苦苦哀求。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经理忙着整理自己的礼服,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两个人很快站在了炸药厂的大门口。   夕阳撒在两个人的脸上。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天还没黑的时候下班。   “完咯~”   亨特哭丧个脸。   “没事,有我陪着你呢。”霍利安慰道。   “穆迪,真的很感谢你能治我儿子的伤,连累你了。”   亨特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疚。   不过他现在更担心自己。   心里盘算着这个月日子该怎么过。   儿子手受了伤,肯定是做不了工了。   自己也丢了工作。   光靠老婆那份微薄的薪水,怕是撑不到月底。   这两年来的经济并不好,工作并不好找,实在不行,只能去码头上碰碰运气了。   “亨特,你赶紧回家看看你儿子呗。”霍利说道,“晚点我去你家找你。”   “那你呢?”   “我走走,散散心。”霍利冲着亨特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先回家。   与亨特在厂门口拜别之后,霍利开始绕着炸药厂外圈的围墙开始转圈。   到目前为止,都和陈老板所预料的没有太大差别。   原本他是打算自己搞点事情的,可没成想恰好摊上了亨特的事。   这个年代,厂子做的不是人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需要自己特地来设计。   既然这样,按照陈老板和哈尼夫的谋划,接下来将要出现的……   霍利绕着厂子走了好几圈。   该出现的人还是没出现。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连体背带裤,戴着报童帽的男人,从不远处向着他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穆迪先生吗?”男人叫住了他。   “嗯,我是。”霍利看了眼男人,有点疑惑,“请问你是?”   “我是劳工骑士团的干事,名叫哈利尔·贝德,你叫我贝德就可以了。”男人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有什么事情吗?”霍利问了一句,但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太过礼貌。   他改变了自己的语气。   “我是说,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我现在很烦!”   “请随我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劳工骑士团是什么鬼?”霍利没好气地说道。   “我们是一个工会组织。”贝德很有耐心,“愿意为所有受到委屈的工人兄弟们服务。”   霍利的表情这才舒展开来,跟在了贝德的身后,向着不远处的旧金山市区走去。   “你的事情我们已经都了解到了。”贝德一边走,一边对霍利说道。   霍利没问贝德是怎么得知到这个消息的。   骑士团这帮人到处派人盯着加利福尼亚的这些厂,随时准备找理由吸纳新的成员。   两人来到了一间低矮的小房子里。   贝德推开了门。   里面并没有人,但是桌子上堆着各种各样的杂乱的东西。   “这里是骑士团的一个点,其他人都去准备晚上的集会了。”   贝德清理了一张桌子出来,和霍利两人在桌子边坐下了。   “晚上?晚上有人参加吗?”霍利有些纳闷。   按照这边工厂的工作强度,工人们回到家基本都是倒头就睡,哪有心思来参加这些集会。   “有的,有的,都是骨干带着新人,为了工人兄弟们的幸福,我们愿意少睡一点。”   “怎么从来没人带过我?”霍利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我在这家厂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有人跟我提起过你们这个组织。”   “这不是今天我带你来了吗?”贝德显得很耐心,“主要是你们那家厂之前一直是加州工人党的范畴,他们的工会管得多一点。”   霍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但紧接着,他又开始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们和加州工人党是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工会组织,不过理念上嘛,有一丝小小的不同。”贝德解释道,“我们比他们看得要更长远一点。”   “当然啦,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并肩作战的。”   霍利没有理会他的“大部分时候”有多少水分,而是像好奇宝宝一样打量着这间房子。   “你们难道不用上班吗?你们不是工人吗?”他突然问道。   贝德差点没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独特的角度给气死。   “我是工人!我现在就是在上班!我有工资!”   贝德连用了三个强调语气和三个“我”。   他突然发现再这样跟这个年轻人扯下去,肯定是没完没了。   “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他说道。   “我们希望在晚上的集会上,你和那位亨特先生,能够做为受害的工人代表,出息集会。”贝德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讲自己的遭遇?控诉工厂的惨无人道?”霍利挑了挑眉毛。   “额,准确的讲,没错。”贝德有些喜出望外,他没想到霍利的悟性这么高,“参加完集会,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是劳工骑士团的一员了。”   “好啊!那太棒了!”霍利喜形于色。   他站了起来,单脚踩到了凳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年轻人的活力和锐气。   “是不是以后提劳工骑士团的名字,就不会被欺负了?”霍利笑嘻嘻地看着贝德。   贝德看着霍利天真烂漫的脸,点了点头:“是的,没人敢惹你。”   “好嘞,那我这就去找亨特去。”   霍利下了凳子,撒开腿就准备向门外跑去,却被贝德一把拉住了:   “不用急,我们也会拍其他人去他那的,我来先教一教你晚上怎么说。”   说罢,贝德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稿子。   “我认识的字不多,贝德先生。”霍利抓了抓头,说道。   “没事,我现在念一句,你记一句。”贝德早有准备。   之前的工人代表,大部分都不怎么认识字或者认识得很少。   他有经验。   贝德的稿子里,主要说得是的希望工人兄弟们团结起来,用罢工的和平方式去为自己争取利益。   他四平八稳,叙述平淡。   然而在念了一段时间以后,贝德发现眼前这个上窜下跳的年轻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穆迪先生,您真的记住了吗?”念完之后,贝德有些疑惑而又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霍利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虽然念的书少,但是记忆力非常强,别人说过的都记得。”   贝德之得将信将疑的答应了。   在小屋里又待了几个小时,直到接近半夜。   贝德看了一下时钟,然后对着霍利做了个手势:   “走,出发吧,我们去参加集会。” ###第三百八十章 图穷匕见   霍利跟着贝德走出了小木屋。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大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瓦斯路灯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着,偶尔会有几条野狗从街头穿过,龇牙咧嘴地发出一些怪声。   两人穿过了几个街区,来到了靠近码头的一个地方。   这里有几排房子,附近都是黑灯瞎火的一片,看不出有什么人的样子。   霍利有些警觉。   明明是一个荒废了的地方。   集会?参加的都是幽灵吗?   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和身前的贝德。   霍利的身上没有带枪。   炸药厂在他们进出的时候,都会搜身,防止他们把不该带的东西带出去。   作为陈剑秋的亲传弟子。   他倒是从那位年轻的师傅那里学到过一些徒手的招数。   逃跑脱身或者对付前面这个人,应该是绰绰有余。   贝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霍利的异样。   “那里。”他指了指那些建筑里一栋看起来像是仓库一样的建筑。   在黑暗中,这座仓库和周围的建筑几乎融为了一体。   “他们应该都到了,我们快一点吧。”   贝德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仓房的近前。   霍利走进了之后,开始借着月光打量着这眼前这栋建筑。   这个仓库从外面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窗户都被用木条封得死死的,见不到一点光。   贝德走到了仓库旁边的一个小门口,用手轻轻对着门敲了六下。   这六下都非常有节奏,如同拍电报一样。   门露出了一条缝。   一道光从门缝里射了出来。   “快进来。”把在门口的那个人看见了贝德和霍利,把他们让了进来,同时很快地关上了门。   走进屋子的霍利,被一道亮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他的眼睛刚刚习惯黑暗。   于是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刚照到他脸上的那道光,源自于一盏挂在仓库顶端的大号瓦斯灯。   同样的瓦斯灯,在房梁上还有好几盏。   灯背后反光材质的镜面,让火光照亮了整个仓库。   这里挤得满满的都是人。   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仓库二楼的架子平台上。   他们都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从穿着来判断,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各行各业的工人。   他们脸上的污渍和疲倦完全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眼睛里闪耀着火光。   霍利还看见了亨特先生。   他正站在台子的边上,表情颇为紧张,嘴里念念有词,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霍利在向他打招呼。   霍利还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高大,留着一个大胡子,双手抱于胸前,站在亨特的旁边。   他也在看着自己。   贝德带着霍利走到了他的面前。   “要不现在开始?”贝德问那个大胡子。   大胡子点了点头。   贝德让霍利在这里等一等,然后自己绕到了台子的后面,沿着一个木制的梯子走上了台。   “麻烦大家静一静,今天的集会就要开始了!”贝德清了清嗓子,对着仓库里的众人说道。   仓库里依然有人在说话,但大家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已经到了台子上。   “今天,在加利福尼亚炸药厂,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贝德说道。   下面的工人开始议论纷纷。   “又炸了?”   “没听见啊,我就在他们附近。”   “去年他们家炸了十来次,平均一个月炸一次,每次都死人。”   “赔钱了吗?”   “赔钱?你在想屁吃啊,怎么可能赔钱?”   ……   台上的贝德没有在意下面的讨论,继续说了下去。   他必须让自己的嗓门大一点,才能盖住下面人的声音。   “一个孩子的父亲,因为自己孩子的手被切断了去看了一下,就被开除了!而那个为孩子治疗的工友!也被开除了!”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些工人的目光,已经落向了霍利和亨特那边。   “现在,就让他们上台来讲一下他们的遭遇。”   贝德冲着台下的亨特招手。   但亨特的嘴里仍在念念有词,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没法移动半步。   “要不还是你先上吧。”亨特眼巴巴地看向了霍利,“我,我记不住……”   金发青年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到了台子下面。   他没有走后面的阶梯,而是直接翻上了那个半人高的台子。   “我就是那个给孩子包扎被开除的年轻人。”霍利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朝气,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   霍利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各位,我所在的工厂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爆炸事故。”   “我们每天在阴暗的厂房里工作接近十八个小时,没有加班工资!没有轮休!甚至被炸死了,也没有赔偿!”   台下的工人们又开始议论了:   “加班工资什么?”   “不知道,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工资不是就那些钱吗?难道还有加的吗?”   ……   贝德在台下面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句都没按照自己的稿子来啊!   他隐隐觉得后面会有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出现。   “这些本该是我们应该享有的!不是他们施舍给我们的!”   “我们本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认为,大家伙儿应该联合起来,用血和火来争取我们的利益!”   ……   霍利挥舞着自己的拳头,激情澎湃。   他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激进一点。   台下的有些人被他的情绪做感染了,纷纷跟着叫好。   他们有些是被大胡子拉进来的无政府主义者和乌托邦主义者。   不过大部分工人还是很茫然。   贝德有些头疼。   他原本是打算在两个受害者讲完之后,上台宣布组织对两位受害者的声援以及可能性的罢工计划。   可这位主直接跳过了罢工的部分,打算武力抗争。   这不是扯淡么。   “领导,要不要让他下来?”   贝德求助似的看向了大胡子。   却不曾想大胡子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霍利,满眼都是欣赏。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就是太软弱了。”   贝德急忙争辩道:“可是领导,这不符合总部的想法。”   “鲍德利他懂个屁!”大胡子冲着地下吐了口吐沫,斜斜地看了贝德一眼,“劳工骑士团的变质,就是从他这个混蛋上台开始的。”   “这里我说了算!”大胡子握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贝德不敢多言,只得缩在了一边。   在霍利激情澎湃地讲完之后,现场响起了掌声。   不过掌声基本集中在一片区域。   其他人多半还是议论纷纷。   金发年轻人直接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来到了贝德的面前:   “我讲得还行吧?”他笑着看着贝德。   贝德哭丧着个脸,一言不发。   照理说,接下来应该是亨特上台。   不过人们发现大胡子已经站在了台子上: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样子,在这些人里,大胡子的威望不是一般的高。   他看了一眼台下的一张张脸,然后开口了:   “刚才那位金发的小伙子,我认为说得非常好。武装斗争永远的最直接的方式!”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但是,不是现在!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大胡子说道。   “比如,我们需要发展自己的力量!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再比如,我们要剪除那些人的帮凶,清除工人中的叛徒!”   大胡子话锋一转,握起了拳头。   “就拿今天的事来举例。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那些工厂主们敢有恃无恐地开除我们,敢对我们的呼吁视而不见?”   大胡子头转向了霍利和亨特的方向。   “因为他们有别的选择。”   “他们宁愿违反法案也要去雇佣那些华工!因为这些人会答应他们所有的条件!”   大胡子的面色逐渐阴沉。   “法案已经实行了三年了,可基本上没有什么效果,越来越多的华人正在出现在这个国家。”   “东部的那些掌权者们,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些根本不管他们的事,他们只关心自己在亚洲的生意!”   “那些老板们,更乐得见这些,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有更廉价的劳动力可以选择!”   “既然期望他们没有用,那我们只有自己来,我们将通过更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大胡子振臂高呼,下面的工人们纷纷相应,现场一时间群情沸腾。   这才是他们现在关心和听得懂的事情。   台下的霍利对他们的逻辑有些嗤之以鼻,但他明白,这是现在有效壮大工会团体最有效的方式。   竖立一个靶子,然后一齐攻击它。   这样,就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了。   当然,前提是,这个靶子好欺负。   要不然,在壮大前被警察和私家侦探盯上了,可就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但为了伪装自己的身份,霍利显得甚至比大胡子还要激动。   “暴力!驱逐!”他扯着嗓子喊道,金发在台下晃动。   大胡子很满意地下了台,来到了霍利的面前。   他向年轻人伸出了自己的手,目光炯炯有神:   “丹尼尔·克洛宁(Daniel Cronin),加州劳工骑士团的负责人。”   霍利握住了大胡子的手。   克罗宁显得非常开心,他拍了拍年轻人的手:   “年轻人,你非常不错,有没有兴趣过来当我的助手?”   金发年轻人,点了点头。 ###第三百八十一章 勃朗宁的头发又少了   罗斯威尔,枪械厂外,靶场。   “他混进去了?”   陈剑秋手里拿着一支崭新的步枪,一边研究着枪的构造,一边问道。   他的身边放着一张木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把枪和一些子弹。   “嗯,是的,克罗宁现在对他非常信任,简直是左膀右臂。”站在一旁的飞鸟回答道。   他们口中的那个“他”,当然指的是潜伏进了劳工骑士团的霍利。   飞鸟把霍利传过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陈剑秋。   包括克罗宁的偏左的政治主张,以及和劳工骑士团总部还有加利福尼亚州其他工会之间的分歧。   陈剑秋“哦”了一声。   对于这个年代美利坚这帮工会的主张,他有些不以为然。   这些主张往往是工会创始人提出的,是原始的,发自本能的,带着严重的个人色彩。   这是一种美国式的怪现象。   最现代的趋向披上了最中世纪的外衣,而最民主的、甚至叛逆的精神隐藏在表面的、但实际上毫无力量的专制之下。   再加上各路牛鬼神蛇怀着各自目的混进了队伍里。   所以,陈剑秋始终认为他们缺乏足够的视野和理论高度。   至少,他认为,在jieji层面,是不应当分民族的。   如果还把这个当做一种手段来壮大自己,就有些可耻了。   在这一点上,陈剑秋是不答应的。   “让他继续潜伏着吧,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及时和哈尼夫沟通。首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减少联系。”   陈剑秋叮嘱道。   与此同时,他从身边的木桌子上捡起了一个嵌着五发子弹的弹夹,压进了弹仓。   陈剑秋把枪机向前推上,旋转了九十度搭在边上。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这把枪,对着远处作为靶子的酒瓶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酒瓶被打得粉碎。   陈剑秋向后拉动枪栓。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黄澄澄的弹壳从弹仓里弹了出来。   第二颗子弹上膛了。   他再次扣动了扳机。   毫无悬念的,酒瓶再一次粉碎了。   真是舒坦,果然拉大栓才是男人的浪漫。   “不错。”陈剑秋摸着枪身,对一边的勃朗宁说道,“比上次那个管式弹仓的好用多了。”   勃朗宁满脑子的问号。   他还没向陈剑秋介绍这把枪该怎么用呢。   自己的老板为什么这么熟练?   两年多以前,他弄出了第一把无烟火药弹的原型枪,可因为是管式弹仓被陈剑秋疯狂嘲笑。   不过那把命名为“罗斯威尔1882”的枪现在在美国销得非常好。   还传到了欧洲,据说法国人正在考虑批量生产装备自己的部队。   但陈剑秋还是让他采用盒式弹仓并且进一步进行改进。   他的老板大言不惭地告诉他,自己会画一张示意图给他。   可当勃朗宁真正拿到那张所谓的示意图时,整个人都傻了。   这也能叫画?   太抽象了。   最终,还是假证技术专员,艺术品伪造专家,也是罗斯威尔唯一的画家尼戈大师,根据陈剑秋的描述和之前的“抽象派作品”把示意图画了出来。   就这样,还是花费了勃朗宁快两年的时间,才把原型枪给弄出来。   陈剑秋画的是Gew.98,也就是98K的爹,采用固定式双排弹仓和旋转后拉式枪机。   当然,他也分不太清楚自己画的到底是爹还是儿子。   然而勃朗宁竟然还是依样画葫芦弄出来了。   “学习”下法国人的,再“参考”下德国人的,作为穿越者的陈剑秋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你试试呢。”陈剑秋把手中的枪递给了身后的卡米拉。   在陈剑秋的指导下,卡米拉也试着打了几发,对枪的性能表示满意。   “回头让他们给你装个瞄准镜,比你以前那把好用多了。”陈剑秋说道。   他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其他几把步枪。   当他的目光扫到其中的一把时,乐了。   陈剑秋拿起了这把枪,反复揣摩。   这不是Model 8么?   这把枪是一把半自动步枪,如果在原来的时间线里,伟大的枪械师设计师勃朗宁要在二十来年后才拿出来。   原因很简单,当时的各国军方也好,民间也好,对自动武器和半自动武器都不是太感兴趣。   觉得不够稳定是一方面,思想的保守又是另外一方面。   再说了,杠杆步枪他不香吗?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勃朗宁,有点想笑。   如果不是自己逼着这位天才设计师研制半自动武器,那他永远也想象不出他竟然有这样的潜力。   “这枪太复杂了,在恶劣的环境条件下容易出问题,而且,零件极其难搞,成本很高,所以……”   勃朗宁的言外之意,这枪定价高,拿来给有钱人打猎玩玩可以,但指望向陆军推销赚钱,还是算了。   他其实完全搞不明白自己的老板要自己研究这毫无市场前景的破玩意儿干嘛。   “这玩意儿先不卖,搞一些给侦探社送过去。”陈剑秋把玩着这把枪,“你继续研究和改进呗。”   勃朗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实在不想继续再研究自动和半自动武器了,耗时又耗力。   然而,陈剑秋把他拉到了一边,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分成又涨了。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这样吧,要不你先搞手枪吧,”陈剑秋看着勃朗宁头上日渐稀少的头发,“手枪好搞点。”   再这样下去,怕是好武器没出来,勃朗宁的头皮要先失守了。   “怎么,你又要换枪?”勃朗宁看向陈剑秋,眼神有些绝望。   “你为什么要说‘又’呢?”陈剑秋拍着勃朗宁的肩膀。   他撩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那两把金色的柯尔特,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是一直用得这两把?”   “自动手枪,肯定有市场。”陈剑秋说道,“咱们要赚大钱,对吧?”   “至于我嘛,我一点都不急,这两把枪用得挺顺手的,不打算换,毕竟,有感情了,但是……”   勃朗宁长舒了一口气,但他的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就被陈剑秋的一个“但是”吓了一大跳。   “这两把枪你还得帮我改下。”   “你得帮我看看有没有更快速的换弹的方法,比如直接换弹巢什么的。”   “枪的气密性能不能更好一点。”   “能不能搞点威力大点的子弹。”   “诶,诶,大师,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   勃朗宁两眼放空,看着前面的靶子,又看了一眼陈剑秋枪套里的那两把左轮手枪。   说好了“用得很顺手”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头发的敌人,永远是甲方,尤其是很有钱的甲方。 ###第三百八十二章 恶地牧场   正当陈剑秋在向勃朗宁下达着甲方的设计任务书的时候,一匹马从镇子的方向飞奔而来。   来的人是罗斯威尔镇邮政局长肖恩。   黑人停马在了陈剑秋的面前,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把一封信,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这封信的外观看上去相当考究,用蜡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盖了一个红色的戳。   陈剑秋认得这个戳。   上面的图案是阿斯特家族的家徽。   虽然美国的这些家族最多也就一百多年的历史。   在欧洲那些真正的贵族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帮没有底蕴的暴发户。   不过这些美国新贵们可从来没有妄自菲薄。   他们也有样学样照着欧洲的贵族搞了一套齐全的。   陈剑秋拆开了信封,开始认真地阅读起这封信件来。   在信里,阿斯特说他的一个朋友在达科塔地区遇到了一些麻烦,希望陈剑秋的边境侦探社给予一些帮助。   陈剑秋一边看,一边琢磨着哪边的分社离得近点。   那鬼地方确实有点远。   但当他看到阿斯特朋友的名字的时候,嘴角开始微微翘起。   看完信后,陈剑秋抬起了头。   勃朗宁还在薅着他为数不多的头发,其他人在试验桌子上的那几把枪,只有飞鸟的目光看向了北边的方向。   “想家了?”陈剑秋走到了飞鸟的身边,问道。   飞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嗯,每年的春天,布拉克山下的草原上,野花都会漫山遍野的开放。”   他看着眼前的荒漠,轻轻地说道。   陈剑秋把信收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走,我们去达科他去一趟。”   两天之后,陈剑秋带着飞鸟和肖恩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列车从新墨西哥州进入科罗拉多州,再由南到北穿过科罗拉多州和怀俄明州,进入了达科塔地区。   彼时的达科塔地区,还没有分为南达科塔和北达科塔,也没有建州,只是前两者和蒙大拿的集合。   陈剑秋这一次并没有从侦探社里抽调人手,也没有带上龙骧组的人。   “老大,为什么你要亲自去啊?”   在火车上,肖恩抱怨道。   这几个星期,他感觉自己的屁股都快坐烂了。   从新墨西哥到达科塔,基本算是从南到北穿了一整个美国了。   “因为我最厉害。”   陈剑秋的回答很简短,无法辩驳。   “老大,我们为什么不带多点人过去?”   黑人一如既往的有各种问题。   “经费不够。”陈剑秋又给了一个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又完全没有道理的理由,“另外,如果你问题再多一点的话,下个月工资就别领了。”   三个人在皮埃尔下了火车,随后骑上了马,一路向着布拉克山进发。   十年前的小大角河战役,虽然印第安人取得了胜利,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联邦军队对于这座圣山的占领。   等到陈剑秋他们到达布拉克山的时候。   哈尼峰依旧高耸入云。   山下的草原仍然是碧绿色的一望无垠。   可在附近已经看不到一个苏族人了。   这里现在是淘金者的天堂。   一部分苏族人被赶到了更北边的地方,美国的陆军依旧在驱赶着他们。   其他的部落,很多和飞鸟的那一支一样,覆灭了。   “别进山了吧,进去了也是伤心。”陈剑秋看着飞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飞鸟跪在了草坪上,向着山峰的方向拜了下去。   等到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见了悲伤。   在陈剑秋的身边的几年,飞鸟成长了很多。   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代价是,年轻人再也不会流泪了。   印第安人的结局已然注定,但依然要在这片大陆上继续生存下去。   “走吧。”陈剑秋转过了身,向着自己的马走了过去,“我们再往北走,说不定你还能遇到故人。”   再往北走,就将进入北达科马了。   周围的景色,也渐渐从草原、森林、高山,变得丘壑纵横,土堆裸露。   印第安人称之为“恶地(Badland)”,意为极尽荒凉,无法耕种。   不过对于常年生活在奇瓦瓦大荒漠的陈剑秋来说,这完全不算什么。   至少,这里还有一片片绿色的草场。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不远处的一处土堆上,一只土坡鼠正用两只后脚站立着,伸长着脖子盯着肖恩。   这只土坡鼠看起来非常肥硕。   黑人举起了手里的栓动步枪,瞄准了那只土坡鼠。   正当他准备开枪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半空中俯冲了下来,一爪子就要了那只小可怜的命。   “你这该死的鸟!又抢我的猎物!”肖恩举着枪,冲着天空中的玉米大声抗议道。   然而玉米一点鸟他的意思都没有,提着猎物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哪里享用它的晚餐去了。   “诶,老大,我们的晚饭被玉米抢走了!”肖恩扭过头,想冲着陈剑秋抱怨。   但他却发现陈剑秋正在和飞鸟两个人研究着地图。   “老大,我们好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飞鸟看着地图,有些头疼。   陈剑秋借着夕阳仔细端详着地图,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地貌。   这鬼地方没有路,也没有什么人迹。   他只能大致判断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离目的地——牧狗镇不远了。   “先往北走吧。”陈剑秋收起了地图,“找个地方过夜,顺便打点晚餐。”   三个人骑着马向北继续前进了半个多小时。   玉米看样子也是吃饱了喝足了飞了回来,在他们头顶上盘旋。   天色渐渐暗了。   忽听得半空一阵鹰哨。   “老大,你看,那里有座牧场!”肖恩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地平线的方向。   陈剑秋向着肖恩指的方向看去。   两座不大的小木屋的轮廓,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小木屋被一圈栅栏围着,在栅栏里面,依稀可以看见数量并不是很多的羊。   “走吧,我们去问问路,顺便看看能不能借个宿什么的。”陈剑秋对身后两人说道。   三人骑车马,慢慢地晃到了牧场的大门口。   羊群已经归了圈,木屋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有人吗?”陈剑秋大声喊道。   没有人答应。   牧场里一片寂静,只有绵羊们在低调地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有人吗?”这次陈剑秋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可仍然没有人回答。   “主人出门了?”肖恩歪了歪脑袋,“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驱马进入牧场,靠近那两栋小木屋的时候。   其中一间的门“砰”得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人端着一把枪出现在了门口。   她举着枪,指着牧场外的三个人,同时冲着他们大声吼道:   “离我的牧场远一点!”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子的窗户也被打开了。   一个老头站在窗户里,同样也拿着一把枪指着他们,看起来有如一条老狗。   陈剑秋骑在马上,看着两个持枪的人。   在西部,对于这种问候方式,他已经习惯了。   “放轻松点,别紧张,我们只是路过的!看能不能投宿!”   肖恩从马上爬了下来,试图解除误会。   然而女人并没有一点放松警惕的意思:   “不行!这里不提供投宿!”她的嗓子像是一只破锣,听来很刺耳,“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可以付你钱。”肖恩一边手伸进衣服准备掏钞票,一边向前走了两步。   “砰!”   女人手里的枪响了。   黑人的前方溅起一片尘土,吓得他向后跳了一步。   “我艹,这娘们儿真开枪啊!”肖恩骂道。   陈剑秋还在打量着这个牧场。   这里没有其他能隐藏人的地方,看样子,牧场里还真的只有这两个人。   夫妻?   不太像,年纪差得有点大。   父女?   好像也不太对。   “走吧。”陈剑秋调转马头,对着肖恩勾了勾手,“别站着丢人了,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扎营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 牧狗镇警长   陈剑秋三人挑选了一处距离牧场不远的地方升了篝火,扎了营。   附近并没有看到什么大型猎物,不过野兔什么的倒是不少。   有两只刚从洞里溜出来觅食的倒霉蛋被飞鸟逮了个正着,成为了三人的晚餐。   陈剑秋找了两个棍子,把剥了皮的兔子串了起来,架在了篝火上连烘带烤。   不一会儿,篝火上肉便开始滋滋作响。   黄澄澄的油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到篝火里。   这让火苗瞬间变得更旺盛了。   “老大,你说这里的兔子为啥这么肥呢?”肖恩目不转睛地盯着肉,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着出来。   陈剑秋从马鞍袋里掏出了一小瓶粗盐,撒到了兔肉上,然后掏出匕首,将兔肉一块块地割下来吃。   “我要是你,就不会说那么多,吃完了赶紧睡觉。”陈剑秋懒得跟黑人废话,“明天还得继续赶路。”   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陈剑秋醒了。   他揭开了身上的毯子。   篝火已经熄灭了。   他左右看了看。   飞鸟不在他的位置上,可能是出去溜达了;肖恩倒是嘴角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香。   陈剑秋拿来水袋,灌了一口,然后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一块苏打饼干,塞进了嘴里。   等下继续往北走,看运气好能不能遇到路过的商旅,好问下牧狗镇的具体位置。   “老大!老大!”   陈剑秋转过身,看见飞鸟骑着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怎么了?”   陈剑秋又喝了一口水,不慌不忙地问道。   “我刚才看到有几个人向着昨晚的牧场方向去了。”   几个人?牧场方向?   陈剑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拿着枪的女人和老头。   好像有热闹可以看了,搞不好还可以问问路。   他把水袋重新挂到了马背上,走到肖恩的身边,用脚踢了踢黑人的屁股:   “起床了!吃肉了!”   肖恩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自己嘴边的口水,左右看了看:   “肉?哪里有肉?”   陈剑秋把外套丢给了他:“快起床,去昨天的牧场看看。”   恶地牧场外,几个男人,几匹马,站在了大门口。   当然,迎接他们的还是那个女人和老头,还有他们手里的枪。   “臭婊子!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敢拿枪指着我?!”   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站在几人的最前面,冲着屋子门口的女人吼道。   “滚!”   女人的回复简单而又有力量。   男人吃了瘪,看了一眼左右的人,发现他们也在看着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个臭娘们儿会开枪吗?有种你冲我开一枪试试!”   “砰!”   女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   她不但开了第一枪,还开了第二枪。   这两枪都打在了男人的脚边。   第一枪是警告,第二枪是没打准。   “滚远点!不要靠近我的牧场!”女人歇斯底里地吼道。   棕发男扭头就跑。   可没跑几步,就被身边的一个牛仔打扮的络腮胡子拉了回来。   “不是你带我们来的吗?你跑什么?”络腮胡子面色阴沉地低声问道。   而在他们身后,另一个牛仔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手开始摸向腰间。   棕发男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他只得转过身,打算硬着头皮闯进牧场。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三个人从牧场栅栏的后面走了出来。   一个华人,一个黑人,一个印第安人。   “诶,诶,打扰一下,你们是附近的人吗?”陈剑秋走到了棕发男的面前,问道。   棕发男和络腮胡子吃了一惊。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附近的。   棕发男看了一眼陈剑秋他们,又看了一眼房子门口的女人,恍然大悟:   “我说你怎么这么硬气呢?原来找到帮手了。”   他恶狠狠地冲着女人咆哮道。   “喂,喂,我无意介入你们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进她的牧场,我也不关心。”陈剑秋摊开手耸了耸肩,“我只是想问个路。”   “你们知不知道牧狗镇怎么走?”他看着站在牧场门口的众人,一脸问询的样子。   谁知那棕发男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立刻跳了起来,破口大骂:   “什么叫她的牧场?啊?你哪个眼睛看到这个是她的牧场?!”   “这是我的牧场!”   飞鸟和肖恩面面相觑。   这都哪跟哪?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而,陈剑秋突然动了。   “砰”得一声枪响。   棕发男身后的络腮胡子突然倒在了地上。   红色的血液从他胸口的伤口流了出来,浸入了身边的泥土里。   他的手边,掉落着一把枪。   金黄色的左轮在陈剑秋的手上穿了几个圈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枪套里。   “太慢了。”   他瞥了剩下的人一眼:“你们也要试试吗?”   几个手摸向自己腰间的人,又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了回去。   “你们真的不知道牧狗镇怎么走吗?”陈剑秋有些失望。   因为连同棕发男在内的男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他。   “先生,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请不要放过他们!”屋子门口的女人对着陈剑秋喊道。   她转向了棕发男,继续吼道:   “比尔!你个畜生!带着一帮人拿着枪来抢自己老婆的牧场!你还是人吗?”   “你放屁!难道不是你先把我赶出去的吗?”棕发男以同样的分贝吼了回去。   陈剑秋转过身,懒得再搭理这夫妻俩,准备离开。   棕发男身边的几个人见陈剑秋转身,互相看了一眼,手摸立刻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然而那个华人仿佛脑后面有眼睛一样,瞬间转过身来,以他们看不见的速度就是一个“六连发”。   与此同时,飞鸟和肖恩也拔出了自己的枪。   除了棕发男以外的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   棕发男扭头就跑,却被陈剑秋三步赶上,一把搂在了地上。   “捆上。”陈剑秋对飞鸟说道。   女人和老头也拿着枪从牧场里跑了出来。   女人对着棕发男的脸就是一枪托,砸得他眼冒金星:   “你个人渣!”   “怎么回事?”陈剑秋问道   “我叫简妮,这个男人是我丈夫。”女人又给了男人一脚,“他就是个恶棍!”   “嗯,看出来了。”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只要一喝多了,就会殴打我。”简妮说道。   “大前天,他又喝多了,拿着皮带说要‘教育教育’我,我忍无可忍,用烙铁把他打了出去。”   “可是今天,他竟然敢带着人拿着枪回来抢劫!”她指了指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你怎么认识这些人的?”陈剑秋蹲了下来,问正在被自己老婆揍得死去活来的棕发男比尔。   “我在牧狗镇的外面遇到的,我们喝了点酒,他们让我带他们过来,打算吓一吓我老婆。”比尔闷声说道。   陈剑秋对这个男人的脑回路叹为观止。   姑且不说这些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们前来的目的,绝不是吓人这么简单。   找外面的人吓自己的老婆,这什么人才?   “你的丈夫你自己处理吧。”陈剑秋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们刚走出牧场的大门。   一对骑马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正向着牧场的方向而来。   这队人马到了近前,马上的人纷纷下了马。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有些瘦弱,但双目有神,步伐矫健。   “先生,我们正在追踪几个劫匪,您有见到过吗?”他问起了陈剑秋。   陈剑秋大拇指撇向了身后牧场门口的那些尸体:   “你说的是这些人吗?他们刚刚准备抢劫这个牧场。”   年轻人带着人快步走了上去。   他们很快确定了这几个人的身份,确实是那群劫匪。   “感谢你为民众安全做出的贡献,有的时候,对付歹徒们,确实要用更直接的办法。”   年轻人对陈剑秋表示了感谢。   “对了,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他问道。   “请问您知不知道牧狗镇怎么走。”   “巧了,我们就是从牧狗镇来的。”年轻人笑了。   “我是镇子上的代理警长。”   “西奥多·罗斯福。” ###第三百八十四章 牧场袭击案   陈剑秋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后来那个圆脸的美国总统联系起来。   同样是从小在一个精英的白人家族环境下长大。   小阿斯特不管到哪里,都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一种贵公子的气质。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穿着灰白色的外套,戴着一顶宽檐的牛仔帽。   外套的边缘和裤子上沾满了泥巴,脸上蒙着灰尘。   他现在的形象,和一位普通的西部牛仔没有任何区别。   陈剑秋从怀里掏出了阿斯特的那封信,递到了罗斯福的手里。   罗斯福看了陈剑秋一眼,接过那封拆开来的信。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开始阅读信的内容。   “额,您就是陈先生?”   罗斯福看完了信,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陈剑秋一眼。   “嗯,我就是陈剑秋。”   罗斯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向着陈剑秋伸出了一只手。   “阿斯特跟我提到过您,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他说您和他所见过的其他华人,都不一样,勇敢、睿智而又强大。”   陈剑秋没有去握那只手,他平静地对眼前的人说道:   “先生,我和其他的华人没有任何不同。”   罗斯福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抱歉,我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匹,对着陈剑秋说道:   “我们回牧狗镇吧,边走边说。”   同时,他转过头,对着跟他一起前来的一个背着枪的执法警员喊了一声。   “平克!你去把这些尸体弄上马,我们准备回去了。”   名叫平克的警员朝着罗斯福点了点头,表情很冷漠。   “他平时就这样吗?”肖恩嘴努向了平克,问道。   “嗯,一直都这样,不过他的枪法很不错。”罗斯福向着他的马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陈剑秋三人便和牧狗镇的警员们一起踏上了归程。   罗斯福和陈剑秋两人骑着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额,新墨西哥州,按照信里的意思,您是穿越了整个美国来到了达科马?”罗斯福问道。   “是的。”陈剑秋简短地回答道。   “其实我只是在信里跟阿斯特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真的委托你过来了,真的辛苦了。”   罗斯福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您完全可以派一些侦探过来,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   “我自己来会放心一点。”   陈剑秋手拎着缰绳。   黑萝卜慢慢悠悠向前走着,马背和自己的主人一同上下起伏。   “对了,您找我来是什么事情?阿斯特没在信里面细说,他只说你有点麻烦。”陈剑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洞,问道。   罗斯福在马上坐正了姿势,侧过头对陈剑秋说道:   “是这样的,从去年开始,镇子周围的一些牧场陆续遭到袭击,而且手段很残忍,从不留活口。”   “我一直在清缴附近有可能作案的匪帮,不过抓了一些,杀了一些,袭击还是不断发生。”   他指了指平克身后那些马上驮着的尸体。   “这帮人是我一直盯着的,根据我的调查,他们一直恶地上到处流窜,以抢劫牧场为生。”   “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他们做的。”罗斯福笑着说道,“没想到,事情还是被你解决了。”   陈剑秋看了一眼马上的尸体,没有说话。   一路上陈剑秋和罗斯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罗斯福博学而富有智慧。   他和陈剑秋所见过的其他一些白人精英者一样,谈吐非常有教养。   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态度是相似的。   他们把自己看成华人中的异类精英,给予着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这是一种对强者的尊重,是陈剑秋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所作所为搏来的。   但是他们同时又保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这是他们从小受到的白人至上的教育所注定的。   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小阿斯特。   陈剑秋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货的脑回路。   一行人很快到达了牧狗镇。   这个镇子看起来和其他西部小镇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一条泥泞而又肮脏的主干道穿过整个镇子。   而镇子的主要建筑,则分立于路的两旁。   陈剑秋察觉到,那些镇口的建筑上,还有一些被子弹打断的栏杆没来得及修缮。   罗斯福注意到了陈剑秋的目光。   他耸了耸肩膀:   “额,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一切都糟透了。”   “匪帮、流氓、额,还有……”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剑秋身后的飞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还有印第安人,这里的东南边就是他们的保留区。”   “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没有选择。”   陈剑秋看了一眼远方的丘壑纵横的草原。   “这里不适合耕种,苏族人赖以生存的野牛,也被屠杀殆尽。”   “对此我持有着自己的观点。”   “我并不认为对和印第安人保持武装上的对立,是一件很明智的行为。这样除了制造更多的仇恨外,没有任何意义。”   罗斯福驱使着自己的马,向着镇子内走去。   “同样,我也反对屠杀野牛的行为,这是对生态的一种破坏。”   “但是,文明的前进是不可避免的,印第安人们要接受自己的命运,融合到美国的社会中来,这才是他们种族的未来。”   他低声对陈剑秋说着,言语中充满着达尔文主义和其“美国主义”的雏形。   陈剑秋无意和他争论。   有些东西,不是光靠争论就能得出结果的。   罗斯福带着众人走在镇子的路上。   镇子上的居民都在各忙各的事情,有些会停下来和罗斯福打下招呼。   但当他们看到他身后骑着马的飞鸟时,脸上都会露出一丝厌恶。   当队伍路过治安所门口的时候,罗斯福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平克和其他几个人吩咐了一声:   “你们先回去吧,我带着陈先生他们去我的牧场转转。”   平克依旧垮着脸,一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模样。   陈剑秋发现,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这样子。   继续向前走,就是镇口了。   “那是什么?”陈剑秋指着镇子外面的一片营地问道。   这片营地建在一片空地上,靠外的地方,有几顶帐篷。   而在这些帐篷的旁边,是两辆装得满满的大篷车。   有好些人在营地里忙碌,他们把大篷车上的东西往下卸,正在搭建着一个似乎是用来表演的台子。   “哦,那是‘水牛比尔’的马戏团,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一趟。”罗斯福说道,“今天早上刚到这里,应该会待上个一个星期吧。”   陈剑秋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在营地里扫过。   那些正在搭台子的人,似乎既是工作人员,也是演员。   因为他们的打扮和相貌实在是太有特点了。   用奇形怪状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一个光头正从大篷车上卸木板。   他几乎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一个肩上扛着一块几人长的板子,光膀子,肌肉结实,目光凶狠,嘴里骂骂咧咧。   一个只剩一只手臂的老头正拿着刷子往一块木头背景板上刷着什么。   还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娃娃脸女矮子。   比侏儒高一点,比正常人矮一点。   起初陈剑秋以为她是一个小女孩。   直到看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同时露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   这些人在陈剑秋他们经过的时候,也都抬起头行了注目礼,目光算不上友善。   陈剑秋三人跟在罗斯福的后面骑了十来分钟,很快看到了一座牧场。   这个牧场比陈剑秋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木制的栅栏在草地上框了一个大圈,远远地几乎看不到尽头。   大量的牛羊和马匹成群结队的在栅栏里面晃悠。   “家大业大啊。”陈剑秋笑着对罗斯福说道。   “还行吧,我原本就是来散散心的。”罗斯福的回答更加凡尔赛。   “爸爸!爸爸!”   正当他们还在聊天的时候,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从牧场里飞奔了出来。   罗斯福的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里都是慈爱,脸上满是笑容,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存在了。   他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对着陈剑秋他们介绍道:   “这是我女儿,爱丽丝·罗斯福。” ###第三百八十五章 男人最爱的运动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呀?”小姑娘嘟着嘴。   “爸爸去办理一些案子。”罗斯福抱着女儿,一脸宠溺。   “我走了你在家乖不乖啊,诶,别动我眼镜!”   小姑娘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抓住了罗斯福的眼镜。   她一把将眼镜薅了过来,然后咯咯笑着从爸爸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向着站在门口的一个女人跑去。   “快把眼镜还给你爸爸。”女人弯腰对着小孩说道。   陈剑秋见女人年纪有点大,围着一条围裙,看起来像是孩子的保姆。   眼镜最终还是回到了罗斯福的鼻子上。   他带着陈剑秋走进了牧场中央的那间大房子。   进了门,便是客厅,而客厅的摆设,和其他西部人家的房子,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更为精致一点。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客厅壁炉的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的动物头做的标本。   有驯鹿、盘羊……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个龇牙咧嘴的棕熊头。   这些标本都栩栩如生,看上去工艺非常不错。   “这些都是我在这里附近的山上打猎所获得的战利品。”罗斯福骄傲地说道。   陈剑秋仰头打量着这些动物标本。   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壁炉台子上一个不大的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张两人的黑白照片,其中一个,是罗斯福,而另一个,是一名年轻的女人。   “她是爱丽丝的妈妈,我的爱人。”   罗斯福注意到了陈剑秋的目光,说道。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缅怀和忧伤:   “她在生爱丽丝的时候死于难产,而我的母亲,也在那一年死了。”   “这也是我从东部来到这里的原因,那一年,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向了窗外,目光隐藏在反光的玻璃片后面。   小爱丽丝正在保姆的照看下在牧场的草地上欢快地奔跑着,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她太像她的妈妈了。”   “抱歉。”   陈剑秋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触碰了一些不该提的伤心往事。   “好啦,不说这个了。”   罗斯福转过头,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   “虽然案子大概率解决了,不过既然你来了,就待两天把,正好帮我调教调教我的那些警员们,我听说你的侦探社非常不错,一定有什么诀窍。”   陈剑秋也没否认,也没就此展开。   他总不能告诉罗斯福他最大的诀窍就是拿钱砸吧。   “在这吃点晚饭,吃完晚饭之后我带你们去见识点有意思的东西。”   罗斯福神秘兮兮地对三人说道。   “男人的最爱。”   牧场的晚餐非常丰盛,有新鲜的牛肉和牛奶,还有面包。   在酒饱饭足之后,三人跟着罗斯福重新骑上了马。   “照顾好爱丽丝,我们很快就回来。”罗斯福对着保姆和几个佣人说道。   暮色降临了额,他们重新向着镇子的方向而去。   牧狗镇很快出现在了陈剑秋的视野里。   今晚的镇子,并不像其他时候一样黑灯瞎火,而是热闹非凡。   之前他们路过的那个营地里,现在挤满了人。   燃着的火盆和火把,把镇口的天空照得如白天一样。   “水牛比尔”的马戏团,开张了。   罗斯福在门口买了票,带着三人走进了营地。   “各位观众,下面为你们表演的,将是这个西部最最最最优秀的女神枪手。”   “安妮——奥克莉!!!!”   主持人将声音拉的老长。   这极大的煽动了下面观众的情绪。   等到那个矮子女人跳上舞台的时候,观众们早已经沸腾了。   矮子女人虽然貌不惊人,但确实有点真本事。   她先是在众人的惊呼之中打碎了助手(实际是她老公)脑袋上的一个苹果,然后将助手从台下丢到半空中的东西一一打碎。   陈剑秋在人群后面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说一,这女人的水平仅仅拿来表演,有点屈才了。   他琢磨着不知道这女人和卡米拉之间到底谁的枪法更好一点。   有机会让她们俩对决一下,看看谁才是西部最准的女人。   正当陈剑秋脑子里还在构想着两个女人大战的画面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一脸兴奋的罗斯福。   “嘿,最刺激的要开始了,快跟我走。”   陈剑秋跟着罗斯福后面穿过人群,来到了营地的另一边。   这里也是人声鼎沸。   一群男人围在一个正方形的木台子附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欢迎来到最让男人血脉贲张的运动,拳击!”罗斯福高声喊道。   陈剑秋有点不以为意。   在西部的旅程中,他倒是遇到过不少打黑拳的活动,不过他很少参加。   他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把他们打死。   此时的拳击,虽然早已经有了规则,也提倡带拳套,不过在西部,基本还是以裸拳为主。   “拳击是我最热爱的运动,因为它能锻炼我的协调性和意志力。”罗斯福对陈剑秋说道,“等下我就上。”   “爱好也不代表着要挨揍啊。”   肖恩瞥了一眼罗斯福略显单薄的身躯和鼻子上的眼镜,嘟囔道。   陈剑秋笑而不语。   台上的拳击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一群热血汉子纷纷上台开始厮杀。   但由于是裸拳,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他们中很快有人手打得骨折,亦或是脑袋肿成了猪头。   大部分人都血洒当场。   场上打得很激烈,台下开盘也开得很精彩。   观众和拳手们纷纷压注,并为自己的选手加油,喝彩,起哄!   轮到罗斯福了。   他摘下了眼镜,脱掉上身的外套,交给了陈剑秋。   和其他拳手不同的是,他穿了一件背心。   罗斯福从小受到的教育,并不支持他在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   他的对手是一个住在镇子附近的农夫。   这位农夫在拳台上,显然不认这位警长的身份。   他迅速地拉进了和罗斯福之间的距离,开始对罗斯福进行攻击。   警长灵巧地闪过了农夫的前几次攻击,他伸出自己的手臂,用刺拳丈量着和农夫之间的距离。   在初步的试探结束后,罗斯福确定眼前的这位农夫水平很一般。   他不断地进行着摇闪,并且瞅准机会开始利用反击胖揍自己的对手。   最终,农夫一次冒然的摆拳打空之后,被罗斯福一个上勾拳击中了下巴。   农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哦吼!”罗斯福张开双臂,对着台下的观众,尤其是陈剑秋那边怒吼着庆祝着自己的胜利。   台下也是欢呼声,怒吼声一片。   这些镇民里,熟悉罗斯福的,知道他拳击技术高超,所以都赢了钱;不熟悉的外来乡民,压错了人,垂头丧气。   雄性的荷尔蒙在人群中弥漫着。   陈剑秋笑着看向了罗斯福,鼓起了掌。   “下一个谁?”   在农夫被抬下去之后,观众们开始寻觅下一组选手。   因为罗斯福的脸上没有任何伤,所以他可以继续战斗。   所以,大家都好奇在罗斯福展示了如此高超的技艺之后,他的下一个对手是谁。   “我!”   一个光头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陈剑秋认识他,是白天装台子的那个,好像是马戏团的成员。   光头一把车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里面覆盖着青筋的强健肌肉,和对面的罗斯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面的观众们面面相觑:   “搭台子的庄家亲自下场了?”   “这身材看上去练过啊,感觉警长要吃亏啊。”   ……   “打不打?”光头冲着罗斯福摇头晃脑,捏着指节,活动着脖子。   “来吧。”罗斯福丝毫不惧。   他刚以碾压之势赢了一局,此时势头正盛。   光头一步踏上了擂台。   拳赛开始了。   罗斯福摆好了抱架,两只手护着自己下巴,一边摇闪,一边观察着光头的走位。   然而,光头并没有像刚才那个农夫一样急于进攻,而是借着脚步逐步逼近罗斯福。   罗斯福开始在场地内不断走动,保持着和光头的距离。   两个人开始根据彼此的臂展进行博弈。   但这在台下的观众看来,就很无聊了。   下面嘘声一片。   罗斯福不为所动,继续着自己的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   他试探性地出了几拳,可都打在了光头的身上,不痛不痒。   突然,光头一个箭步逼近了罗斯福。   警长发现,他的腮帮子露在了外面,于是一拳搂了过去。   但这一拳还没有打中。   光头的拳头已经击中了罗斯福的肋下。   那是肝的位置。   罗斯福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光头卖了一个破绽,但是他的速度要比罗斯福快,所以后手拳变为了前手拳,并且一击命中。   陈剑秋和肖恩他们冲上了擂台,把罗斯福从地上扶了起来。   突然,光头转过头来,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   “你们给我小心点。”   “肖恩,飞鸟,你们先把罗斯福先生扶下去吧。”陈剑秋站了起来。   “你也要打吗?”光头问道。   “可不可以押自己?”陈剑秋问道,“可以的话我就打。”   台下轰然一片。   这种私拳擂台上,别说押自己,押对手赢的都很正常。   可在光头展示了如此的实力之后,还这么自信地要压自己赢,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托大了啊。   眼前这个人他们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在镇子里见过,好像也不是周围镇子上的人。   不知道底细,不好押啊。   他是和罗斯福先生一起来的,应该也有两下子吧。   不过连罗斯福先生这样的拳手都输了,这光头赢得概率,应该会大一点吧。   不过讨论归讨论。   从最终押注的结果上来看,绝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光头会赢。   比赛从双方正式站上拳台,就开始了。   光头和之前一样,保持着抱架,一边摇闪,一边谨慎地向着陈剑秋靠近。   然而,当他从抱架的两个手臂间看向陈剑秋时,却发现他并没有做任何护着脑袋的动作。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光头。   这要么是一点都不会,要么是纯粹侮辱人。   台下又是嘘声一片。   那些压注了陈剑秋的人,有的抓着头发,有的捂起了自己脸。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非常悔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啊?   光头忍不住了,他快速地逼近了陈剑秋。   这一次,他连破绽都不卖,左手直接一个直拳挥了过去。   陈剑秋的脑袋微微一侧。   拳头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   光头右手的摆拳接踵而至。   然而陈剑秋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后退了半步。   摆拳又空了。   上勾拳,上勾拳,直拳,摆拳……   一套组合拳打完之后,光头起了身。   他一拳都没打中。   眼前这个人的预判极其准确,动作快得犹如鬼魅。   自己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而台下的观众已经看呆了。   这个中国人双手垂于身侧,身体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但就是能躲开光头的每一记拳。   更离谱的是,他还没有反击。   他像是一个拳击教练在调教自己的学生。   “太慢了。”陈剑秋摇了摇头。   光头怒火中烧,他用拳头擦了擦自己的鼻子,随后冲了上来,对着陈剑秋开始进行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直拳,直拳,上勾拳,摆拳,直拳……   还是一拳也打不中。   陈剑秋躲得更加随心所欲,几乎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你的拳路我都能背出来了,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   “上勾拳,摆拳,直拳,直拳,诶,对,然后还是一个上勾拳……”   “不要带着情绪打拳,这会让你体能消耗变大,诶,你看,你喘了吧……”   光头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他从没有打过这么累的拳!   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的!   “你闭嘴!”光头大吼一声,一记摆拳挥了出来。   但这一次,陈剑秋没有再光是闪躲。   他后退一步,挥出了右拳,对着光头门户大开的腮帮子打了一记迎击。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光头的腮上。   他的头被揍得扭了过来。   站在第一排的人,都看到了他翻的白眼。   “扑通。”   光头如同一个沙袋一样,重重地扑倒了在了擂台上。   晕了,毫无知觉。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事情远没有结束   陈剑秋从肖恩的手上接过衣服,走到了开盘的那位兄弟面前。   “我的钱。”陈剑秋微笑着伸出了手。   那兄弟老老实实地把手上攥着的一把钞票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点了一下,抽了一部分,把剩下的还给了那位兄弟。   “多了。”   他如是说。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陈剑秋走到了罗斯福的身边。   警长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不过脸色还是有点白。   “怎么样,没事吧?”陈剑秋关切地问。   罗斯福吸了一口气。   “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刚才太大意了,应该能防住他的那一拳的。”   他有些遗憾地说。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陈剑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同时给他披上了外套。   “你真的很强啊。”罗斯福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外套,一边对陈剑秋说道。“有空的话教教我?”   “嗯。”   “大家继续玩哈,我们先撤了!”陈剑秋扭过头,对着围观的人拱了拱手。   三个人走出了人群。   “要不你们三个晚上住我那吧,也别住旅馆了,我那地方大。”   罗斯福和陈剑秋并肩走着,对他说道。   陈剑秋能感觉到,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明显近了很多。   “行。”   三人骑上了马,踏上了返回牧场的道路。   陈剑秋发现飞鸟从进了镇子开始,就一直机械地跟在他们后面,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在到达牧场以后,他故意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来到了飞鸟的身边。   陈剑秋搂过印第安青年的肩膀:   “飞鸟,怎么了?”   飞鸟抬起头,看向了陈剑秋。   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没什么,老大,我没事。”   “有什么事情跟我讲就可以,不要藏在心里。”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了那栋大房子。   此时是春天,壁炉里没有生火。   几盏煤油灯和烛台把客厅里照得透亮。   保姆已经哄着爱丽丝睡了。   罗斯福让一个仆人替三人准备房间,自己则陪着三人在客厅里闲聊。   房间收拾好了以后,黑人和飞鸟先去休息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陈剑秋和罗斯福两个人。   他们一直聊到很晚,内容也是异常宽泛。   如果说之前在马上只是泛泛之谈的话,那今天晚上的聊天才让陈剑秋见识到了罗斯福的博学。   他不仅仅是一个政客,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历史学家,一个著作等身的作家。   但他的很多观点依然没有突破时代和种族的局限。   而陈剑秋很多观点在老罗斯福看来极具想象力和史诗视野。   这让他对眼前的这个华人更感兴趣了。   “不打算回东部了吗?”   陈剑秋坐在沙发上,借着烛台的光线翻阅着罗斯福递给他的一份新书草稿。   “在这里当当义务警长,写写书挺好的,每年冬天我还是会带着爱丽丝回纽约州去的。”   罗斯福看向了窗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不过似乎这里很多人希望我早点回去。”   “哦?我看你在镇民里面威望还挺高的啊。”   陈剑秋翻稿页的手暂时停下了,他抬起头,看了罗斯福一眼。   “我尝试着让自己融入他们,不过好像他们并不认同这一点;保姆也劝我早点回去,说爱丽丝还是待在大城市里更好一点。”   陈剑秋点了点头,开始重新翻阅罗斯福的稿子。   第二天清晨。   罗斯福换好衣服,推开了屋子的大门。   朝阳的霞晖洒向了整个牧场,替这里的一切罩上了一层金色。   牧场的工人和牛仔们已经开始忙碌了。   他们将牛羊赶出圈,向着草场的方向而去。   在霞光中,陈剑秋正站在栅栏外的草地上,对着空气比划,像是在打拳,又像是在舞蹈。   他的动作极富力道,带着猎猎风声,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   罗斯福在一旁看得呆了。   陈剑秋一套打完,双足并拢收了工。   他发现了站在一片驻足观看的罗斯福,笑着走了过去。   “我师父传我的一套拳法,不过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拳法?来自于中国吗?”   “嗯,中国广东。”   “那应该很厉害吧?可以教我吗?”罗斯福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杀人可以,技击一般,强身健体不错。”   陈剑秋走到了罗斯福的面前。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现在可以教你。”   正当罗斯福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向陈剑秋讨教着中国武术的时候。   一匹马出现在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向着牧场的方向飞奔而来。   罗斯福和陈剑秋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看向了那匹马。   罗斯福皱起了眉头。   一大早,如果不是什么急事,不会这么驱马而来的。   那匹马很快到了近前,马上的人翻身下马,气喘吁吁。   是平克。   “长官,出事了,又有一家牧场遭到了袭击。”   罗斯福面色严峻地和陈剑秋互相看了一眼。   看样子事情果然没有结束。   “在哪里?什么时候?”   “是帕森斯家的牧场,在印第安人保留区的边缘,时间可能是昨晚或者今天凌晨!”   嘶~   陈剑秋意识到,问题好像有点麻烦。   他突然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在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带上了飞鸟,和罗斯福他们一起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几个人很快赶到了那个位于保留区边缘的牧场。   “一家五口,无一生还,都被烧成碳了。”   罗斯福从还带着余温的残破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叉着腰站在屋子门口,看向整个牧场。   除了身后的那个木屋子,畜棚和仓库也被放火烧了。   栅栏里空空如也,羊群和马匹都不见了。   “谁发现的?”他问一旁的平克。   “一个路过的牛仔发现的,他打算今天去牧狗镇采购一些东西。”   平克沉着脸回答道。   “他看到这里着火了。”   “嗯。”   罗斯福看向了身边的陈剑秋,想问下他的看法。   陈剑秋蹲了下来,开始观察地上的痕迹。   地上的痕迹很乱,有马蹄印,也有脚印,不过明显被人故意搅乱过,一个叠着一个,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那个牛仔还说什么?”罗斯福转过头,问平克。   平克看了一眼陈剑秋身后的飞鸟,欲言又止。   “你直接说吧,不要有太多顾忌。”   罗斯福示意自己的这位属下直接说。   “那个,牛仔说,当时他在远处,好像看到有印第安人出现在牧场的附近,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勘察现场的一个警员手里拿着一个饰品一样的东西跑了过来。   这是一个骨制的饰品,用一根麻绳串着。   “长官,你来看看这个。”   警员把东西递到了罗斯福的手里。   其他的人也围了过来,只有陈剑秋拍了拍飞鸟的肩膀,走到了一边。   “是苏族的东西吗?”   陈剑秋掏出了一支烟点上叼在嘴里,问道。   飞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陈剑秋自然不会劝飞鸟当印奸。   虽然印第安人一盘散沙,这支苏族部落肯定也不是飞鸟之前的那支,搞不好还是敌对的。   但上升到民族整体的角度,立场应该还是很清晰的。   陈剑秋吸了一口烟,单指掸了掸烟灰:   “放轻松点,不要一直哭丧个脸,难不成那个部落里还有你熟人啊?”   飞鸟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从饰品的样式来判断,那支部落的领袖,应该是我父亲的好友,坐牛。” ###第三百八十七章 和酋长的会面   陈剑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烟头扔在了地上。   好家伙,这下有点麻烦了。   飞鸟跟他讲过,这位坐牛和他爹疯马是拜把子兄弟。   两个人拉着另外一个狠人,红云酋长,结成了苏族同盟。   三个人带着苏族的战士在小比格霍恩河谷(little boghorn river即著名小大角河)揍得美军满地找牙,直接弄死了“名将”卡斯特。   如今他们也被赶到了保留地吗?   真是英雄迟暮啊。   看飞鸟这架势,自己这边想要置身事外,怕是有点难了。   以他对罗斯福的了解。   这货在后来的美西战争里,自己组了一队骑兵,号称美国第一骑兵旅,杀向了古巴,和西班牙刚正面。   要真的是苏族干的,这人怕不是要直接拉起一队民兵直接杀向印第安人的保留地。   陈剑秋陷入了沉思。   “长官,要不还是算了吧,仅凭我们这些人,根本拿那些印第安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另一边,平克挂着那副死马脸,对罗斯福说道。   罗斯福没搭理他。   他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   “你觉得呢?”   陈剑秋思索了一会儿,抬起了头。   他把罗斯福拉到一边,对他说道:   “是不是那些印第安人干的,我不好说。不过我不建议你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杀上门去。”   “那里地形复杂,印第安人们主场作战,你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罗斯福的镜片背后,目光闪烁。   陈剑秋指了指一边的飞鸟:   “这个人以前是苏族的酋长之一,让他联系一下那边苏族的酋长吧,我们找个地方见个面。”   “不,我直接过去。”   罗斯福扶了下自己的眼镜,英气逼人。   “不怕那些印第安人扣了你?”陈剑秋瞥了罗斯福一眼。   “那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扣我?或者直接杀了我?”罗斯福反问道。   陈剑秋嘿嘿一笑。   “如果我在,应该至少能保你一条活路。”   “那就对了。”罗斯福抚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我不信谁能在边境侦探社老板的眼皮底下动我分毫。”   说罢,他便向自己的马走了过去。   “平克,你们就不要去了,去镇里再调查调查,有陈先生跟着我,我很安全。”   罗斯福在马上对那些警察们吩咐道。   遭到袭击的牧场,原本就在保留区的边上。   所以陈剑秋他们出了牧场的大门,便直接向着印第安人的地盘而去。   飞鸟在前面带着路。   他很快便根据地上应该是印第安人留下的踪迹找到了路。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他们便到达了一片山岩的附近。   飞鸟勒住了缰绳,停下了。   “到了吗?”陈剑秋打量着周围。   前面的山岩阻住了去路,同时有几条岔道,再往里走,好像是一个小山谷。   “这里附近应该会有人巡逻。”飞鸟说道。   随即,他对着山谷的方向,用苏族的语言高声喊道:   “坐牛叔叔!我是飞鸟!请与我相见!”   飞鸟的胸中激荡不已。   时隔几年后,他终于又说起了母语。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声音在山岩中回荡着,等候着相同语言的回应。   “飞鸟?”   几个印第安战士从一处不起眼的山岩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身披着动物皮毛缝成的衣服,手里拿着老式的马提尼-亨利步枪,谨慎地靠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印第安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脸上的神色很快由怀疑转为了惊喜。   “我艹,飞鸟,真的是你!”   飞鸟从马上跳下,冲了过去,和那个印第安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两人彼此之间用苏族的语言寒暄着。   “是我,我的好兄弟!”   “我还以为你死了!”   “差一点,不过还是挺过来了,只是我的部族只剩下我一个了。”   飞鸟和这个名为“斑鸠”的印第安人虽然在不同的部落里长大,但一起同白人战斗过,哪怕那时候他们还是孩子。   “坐牛叔叔还好吗?”飞鸟问。   “还是老样子,每天神神叨叨的。”   斑鸠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飞鸟身后的罗斯福和陈剑秋还有肖恩。   他露出了一丝警觉。   尤其是对戴着眼镜的罗斯福。   “他们想见一下坐牛酋长,有些事情,需要问一下。”飞鸟说道。   “那你们跟我来吧。”   斑鸠带着众人绕了一个弯,进入到了那片山崖之中。   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路程。   再往里走,果然是一片小山谷而。   映入陈剑秋眼帘的,是山谷中央一片白色的帐篷。   男男女女的印第安人,在帐篷之间来回穿梭着。   他们有的在处理着手上的猎物,有的在用兽皮缝补着衣服。   有几个印第安小孩手中举着猎物的骨头棒子,在嬉戏打闹。   陈剑秋观察了一下,他们中大多数,都面黄肌瘦,一眼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当陈剑秋他们进入营地之后,这些人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在他们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他们中有些认识飞鸟的,向他打着招呼,有些则惊讶于飞鸟身后的白人罗斯福。   毕竟,很少有白人会到这里来。   来的人,多半带着枪。   而那些人的下场,大多在外面的恶地上躺着,尸体早已经只剩下了骨头。   至于是被风干还是被野兽啃食殆尽,那就不得而知了。   “坐牛叔叔!”   飞鸟看到了营地正中央的一个老人。   此时的他正闭着眼睛坐在一块木头上。   他的面前的篝火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搁着一个陶碗。   陶碗里面不知道在煮着些什么草药,咕嘟咕嘟地泛着暗绿色的泡。   一股白烟从陶碗中升起,不断钻进老人的鼻子里。   陈剑秋看着这个老头,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神棍。   老人的一直一副灵魂脱壳的样子,对周围的世界充耳不闻。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飞鸟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恢复了神采。   “是你啊,飞鸟。”   坐牛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他冲着飞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随后,他又转向了罗斯福:   “这位素不相识的先生,请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坐牛的脸上很平静,犹如一汪水潭。   他一开口,便是非常流利的英文。   “保留地外,有一处牧场被洗劫了,你们早上有派人去过那里吗?”   坐牛微微点了点头。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罗斯福面色微沉。   陈剑秋密切地观察着周围印第安人的一举一动。   他在想有什么办法尽量避免冲突在这里发生,至少留罗斯福一条命。   要不然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   但坐牛又说话了。   他一边摸着一旁飞鸟的脑袋,像抚摸着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   “不过牧场的洗劫和我们无关,我们的人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陈剑秋一颗心放下了。   这老家伙说话怎么喜欢大喘气呢?   “哦?你们为什么要去那个牧场呢?”   然而从罗斯福的声音来判断,似乎他并不怎么相信酋长的说法。   “我们保留区的边缘升起了浓烟,我当然要派人去看下。”   酋长的解释天衣无缝。   “这片土地上流了太多的血,我不希望再见到杀戮进行下去了。”   坐牛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   他是酋长,也是部落里的先知。   但作为先知,现在的他看不清自己种族的未来,他的脑海中,一片迷雾。   罗斯福还想问什么,却被陈剑秋喊到了一边。   “我刚观察了一下印第安人的营地,没看到那失踪的几十只羊和马。”陈剑秋低声说。   “会不会被他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罗斯福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陈剑秋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这个部族的人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如果真的是他们抢的,没有必要藏起来;更何况,我们来之前并没有通知他们。”   罗斯福想了下,觉得有道理。   如果他是这些印第安人,肯定不会放过那些羊,第一时间带回来分享给族人。   几十只羊。   放在外面,既不安全,又麻烦。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到那些羊去哪了,就顺藤摸瓜找出是谁干得这件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升米恩斗米仇   苏族最伟大的神棍,啊,不对,先知坐牛酋长静静地坐在木头上,摸着飞鸟的脑袋。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飞鸟也闭着眼睛,蹲在坐牛的面前,一脸虔诚。   陈剑秋和罗斯福这边已经商讨完毕了,他们转过头,看着老先知把这古老的仪式进行完。   “陈先生,飞鸟是个好孩子,烦请你好好培养他,我替他的父亲谢谢你了。”坐牛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陈剑秋,缓缓地说道。   陈剑秋一愣。   这老头怎么知道我的姓?   “未来已经变得混沌不清,但命运不可更改。”坐牛长叹一声。   陈剑秋摘下了帽子,挠了挠头。   就算你是真的先知。   看得清才有鬼,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多半时间线都改了,怎么看?   在说完这些后,坐牛就站起了身,钻进帐篷里去了。   剩下的印第安人,也各忙各的事去了。   见在这里问不到什么东西,陈剑秋和罗斯福决定先回镇子上,然后再做打算。   当他们快要到镇子的时候,又路过了那个马戏团所在的营地。   和昨晚的热闹非凡相比,此时的营地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马戏团什么时候出现的?”陈剑秋突然问道,“以前也是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吗?”   “不啊,好像也是一年多以前开始过来的。”   罗斯福盯着那些帐篷,回答道。   他突然意识到了陈剑秋的意思。   几个人的马停在了马戏团营地大门的正前方。   “你是说,他们有嫌疑?”   “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陈剑秋的目光仍停留在营地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罗斯福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对,他们出现之前,对于牧场的袭击就已经开始了,这我记得很清楚。”   “第一起牧场袭击案就发生在镇子附近,平克带人去调查的,那时候他刚来也不久。”   “两个星期之后马戏团才来,他们最早驻扎的位置,就在那个牧场附近。”   “那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马戏团,没想到他们生意后来越来越好,连附近镇子的人都来了。”   陈剑秋静静地听着。   等到罗斯福说完之后,他才继续操控起缰绳:   “先去找找那些丢了的羊在哪吧。”   他们继续向着镇子的方向继续前进。   然而,陈剑秋远远地看见一群镇民黑压压聚集在镇口,向着他们的方向眺望。   “他们是在等我们吗?”肖恩疑惑地问。   “走吧,到了就知道了。”罗斯福说道。   他们到达了镇口。   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的白头发老人走了上来。   是镇长。   罗斯福下了马。   “警长先生,我听说是印第安人袭击了那些牧场,是不是这样的?”镇长问。   罗斯福看向了人群中。   他发现平克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表情一如既往。   “镇长,这个事情到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暂时不能确定是他们做的。”   “那么请问是谁做的呢?一点多了,还是不断有牧场被洗劫!不断有镇民被杀害!”   镇长咄咄逼人。   镇民们中也开始骚动起来,已经有人在高喊“杀死那些印第安人!”。   有些镇民已经小声争论起来:   “就不该指望这个纽约人,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他只在乎自己的那片牧场。”   “别瞎说,这几年罗斯福先生义务为镇子扫清了不少匪徒。”   “那还不是为了自己牧场的安全!你看他的举止和打扮,根本就是高高在上。”   ……   陈剑秋听力比较好,这些话都被他听在耳里。   如果罗斯福从头到尾就一直钻在自己的牧场里不出来,怕是也不会遇到现在这种窘境。   相同信仰和肤色的人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异族呢。   “那你们是打算拿上枪去和那些印第安人干,对吧?作为义务警长,我没意见,到时候,我会冲在第一个。”   面对着这些群情激奋的镇民,罗斯福表现的很冷静。   镇民中的几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罗斯福先生,我们愿意和你去,我们都有自己的枪,可以保卫自己的镇子!”   罗斯福点了点头:   “很好,我非常欣赏你们的勇敢。”   他从身后的马上取下了枪:   “我刚见到了那支印第安人的首领,他叫红云,你们现在回去拿武器,我这就带你们杀过去。”   听见“红云”这个名字,镇民们面面相觑。   这个名字,在达科塔地区,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就像杰罗尼莫在南部边境。   好像,打不过。   镇长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罗斯福先生,要不然我们还是联系一下俾斯麦(Bismarck,北达科他城市)的联邦军队吧。”   罗斯福的表情逐渐冷峻,他环视了一下众人:   “自己的家园需要自己来捍卫,我希望各位到时候能参与进来。”   说完这些话,他重新骑上了马,和陈剑秋一起向着治安所的方向而去。   平克骑着马跟了上来。   “牧场现场发现印第安人的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吗?”   进入治安所之后,罗斯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神色严肃地问着站在桌子边的平克。   平克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警员。   那个警员有点尴尬:“额,抱歉,警长,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   “这些镇民不太讲理,我们累死累活替他们维持治安,结果他们不但不理解,还各种闲言碎语。”   平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不平。   “嗯,我也觉得,穷山僻壤出刁民,还不如回东部算了。”陈剑秋突然说道。   平克瞟了陈剑秋一眼。   罗斯福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挠了挠头,对着他们几人摆了摆手:   “不要这么说。”   “开拓西部的美国人,都是勇者,没有他们的勇气,我们的国家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我尊敬他们。”   他把帽子放在桌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旁边:   “这点困扰不算什么,这件事情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这位后来的美国总统,具有着极度强大的内心、坚强的性格和坚韧的意志,否则也不会单枪匹马地向垄断托拉斯进行挑战。   这点事情,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   平克沉默了,陈剑秋也不再说话。   罗斯福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开始安排工作:   “平克,你去查下牧场的那些羊去哪了,我们在印第安人的营地里并没有看到。”   “会不会他们藏起来了?”平克说,“这么大一片地方,可不太好找。”   “大几十只羊总归有痕迹的。”   罗斯福不经意地说道。   “也有可能在某位牧场主家的羊圈里,反正那些羊应该都烙了标记。”   陈剑秋站在一旁,看着平克,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模样:   “找到了那些羊,也就找到了罪犯在哪。”   平克没有搭理陈剑秋,他招呼了屋子里其他的几个警员,拿起了枪和自己的外套,向着门口走去。   “他总是这么臭屁吗?”陈剑秋看向平克的背影,问罗斯福。   罗斯福的下巴搁在自己交叉的十指上,同样看向了平克的背影:   “他是和几个年轻人一起来的,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我带了他们一年多,现在除了老婆什么都有了。”   “所以,你别看他表面这个样子,其实很多事情内心都在替我考虑。”   陈剑秋回头看了一眼肖恩和飞鸟。   飞鸟没说话,肖恩倒是用拳擂了擂自己的胸口:   “诶,老大,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的,每天都把你放在自己的心里……”   “我去解个手。”   陈剑秋和罗斯福打了一个招呼。   肖恩还在絮絮叨叨表着忠心,陈剑秋已经搭住了他的肩膀。   “走,一起撒个尿?”   陈剑秋在他的耳边低语道,同时对飞鸟使了一个眼色。   黑人一哆嗦,但还是老老实实和飞鸟一起跟在陈剑秋后面走出了门。   “额,老大,我们真的就是出来撒尿的吗?”   肖恩和陈剑秋、飞鸟在治安所的后面站成一排放完了水,一哆嗦,提起了裤子。   陈剑秋嘴上叼着根烟,也没看他:   “这两天晚上,你有一个任务。”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生平最恨三种人   时间又过了两天。   平克那里基本上毫无进展。   按照他所汇报的说法,那几十只羊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另一边。   陈剑秋让飞鸟去坐牛那边先待两天,实际是让他给坐牛带个信。   让这些印第安人提高警惕,预防白人对保留区有可能的袭击。   自己则拉着罗斯福蹲守在镇口的一个马棚里。   马棚里蝇虫乱飞,味道极其难闻。   不过这里是能够观察马戏团营地动静,又可以不被发现的最好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监视着马戏团里的一举一动。   盯梢的工作非常无聊,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来。   “你那边那个黑人小伙子呢?”罗斯福倚在马棚的柱子上问。   “哦,我让他去镇子里逛逛,反正这货在这也没啥用。”   陈剑秋嘴里嚼着一块牛肉干。   第一天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静。   那些马戏团的成员们晚上演出,白天待在帐篷里,直到傍晚的时候才钻出来开始准备晚上的表演。   然而,到了第二天。   出现了情况。   大约是在傍晚时分,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营地的后门溜了出去。   那双马尾的辨识度很高,是那个表演枪打苹果的女人。   她跑到了营地后面的一处山丘后面,然后牵出了一匹马,向着恶地深处而去。   “活儿来了。”   陈剑秋扔掉了手上正在把玩的秸秆,和罗斯福一起上了马。   罗斯福和陈剑秋上了马。   为了防止被女人被发现,他们并没有急着追上女人。   而是跟在后面视野外,根据马匹的踪迹跟踪着她。   但越跟,罗斯福的脸色越是凝重。   “该死的,这是平克牧场的方向。”   在一个岔路口,他观察了地上的痕迹后站了起来。   “平克这两天在外面忙着找羊群,估计牧场里只有几个牛仔在。”   “这帮人盯上他了,平克的牧场有危险。”   然而陈剑秋却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没事,他们就去了一个人,应该只是去侦查下而已。”   他拉过缰绳,调转了马头。   “这个平原上跟着她很容易被发现,咱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先回去叫人吧。”   罗斯福想了想,觉得陈剑秋说得有些道理,便跟着他返回镇子。   在路过马戏团营地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马戏团的人并没有像昨天一样忙碌着晚上的演出。   他们在帐篷之间来回走动着,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营地的大门上,赫然挂着一个牌子:“今日歇业!”   罗斯福感到一丝不对劲。   “先回治安所吧。”陈剑秋建议道,“看能不能召集到人。”   时间已然是傍晚时分。   镇子上的居民们正在陆续返回自己的家里准备吃晚饭休息了。   马戏团今天不演出。   夜晚将会再次变得和以前一样,枯燥而又无聊。   “嘿,休斯!你看见平克了吗?”罗斯福冲一个正在修理自家门口护栏的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一回头,见是罗斯福,顿时大惊失色:   “罗斯福先生,您去哪了?凯瑟琳正在到处找你。”   凯瑟琳是罗斯福家那位保姆的名字。   “凯瑟琳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不用照顾爱丽丝了吗?”   罗斯福皱起了眉头,问道。   “不知道,她哭哭啼啼的,问她她又说不清楚,现在应该正在治安所等您。”   听见年轻人这么一说,罗斯福脸色瞬间变了。   他知道出大事了。   “Yah!”   他扬起马鞭,不管不顾地向着治安所飞奔而去。   到达治安所门口之后,罗斯福等不及停马,便从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冲进了治安所的大门。   凯瑟琳正双手掩着面坐在椅子上,而平克正站在她的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斯福脸色铁青,但声音依然镇定。   “罗斯福先生,我,我对不起你,我,我没有保护好爱丽丝。”   凯瑟琳一边抽泣,一边说出一个惊人的事情。   “她,她被绑架了。”   罗斯福的马鞭掉在了地上,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妻子和母亲走后,女儿几乎就成了他的唯一。   平日里对她呵护备至,生怕她受到任何委屈。   可现在,居然有人绑架了他的掌上明珠。   “谁绑的?”   罗斯福的声音凛冽,眼神像是要杀人。   “不,不知道。”   “我下午带着爱丽丝出去玩,路过一个山坡的时候,从山坡背面冲出来几个蒙面的人,把我摁在了地上,然后把爱丽丝抢走了!”   凯瑟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漫了出来。   “他们有说什么吗?”陈剑秋问道。   平克将一张纸条递到了他和罗斯福的面前。   “他们给凯瑟琳的。”   上面的字母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起来的。   正面:   明天中午前,五千美元,摩尔牧场,你一个人。   收到钱后,我们会放你女儿安全的回来。   但如果出现第二个人,你女儿会死,你们都会死。   陈剑秋把纸条翻了过来。   背面:   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摩尔牧场,是最近那个被洗劫了的牧场,如今是一片废墟。   而所谓的“不该管的事不要管”,自然指的是所发生的一系列农场抢劫案了。   “老爷,这次如果能把小姐救回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保姆的脸上挂着泪,哽咽道。   “还是先想着怎么救人吧。”陈剑秋打量了保姆一眼,“那些蒙面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光头?”   凯瑟琳愣了一下:   “有,额,不,没有,不对,好像有,抱歉,我记不太清了,我不知道。”   “该死,注意力被他们调开了!”罗斯福罕见地拍了一下桌子。   “在我们那管这叫调虎离山之计。”陈剑秋摸着下巴,看着罗斯福,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我们是等明天?还是?”   “不!”   罗斯福开始安排人员:   “约翰,你去通知还在镇子里的警员和治安管理志愿者,速度来治安所集合!”   “等人齐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这些该死的马戏团混蛋!”   不一会儿,治安所里便聚集了十来号人,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枪。   罗斯福简单地说了下情况,便率先冲出了门外。   陈剑秋也走到了门口。   此时的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他转过头看向了还站在原地不同的平克,微笑着问:   “平克先生,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平克看了看保姆,又看了眼陈剑秋,便默不作声地跟了出去。   罗斯福带着警察们很快冲到了马戏团营地的门口,将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是团长,立刻出来!”   罗斯福掏出了枪,对着营地里面喊道。   此时的营地里已经燃起了火把与火盆。   在帐篷外的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站在了原地。   陈剑秋这才看清楚,他们之前所忙碌的,是在保养自己的枪。   此刻的他们并没有选择举起双手,而是把桌子上的枪都捡了起来,握在了手里。   而待在帐篷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钻了出来。   他们基本上也是一人一把枪。   那个光头也在里面。   这些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狠。   一个独臂老头从那些人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众人的前面,罗斯福的面前:   “我就是,怎么?”   他不卑不亢地问罗斯福。   罗斯福的眼睛里在冒火,他盯着老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女儿被绑架了!”   独臂老头还没说话,那个光头先开了口:   “罗斯福先生,我提醒过你,让你小心点。”   “你说什么?”   罗斯福有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   他举起了枪,指向了光头。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阵响,现场的所有人,除了陈剑秋以外,都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对着对面。   两面剑拔弩张,一场枪战一触即发。   “你最好说清楚一点!你觉得这个时候来嘲讽我很有意思吗?我告诉你,如果我的女儿少了一根毫毛,我会被你们统统送上绞刑架!”   罗斯福毫不示弱地冲着对面吼道。   作为一个男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他的家人下手!   平克站在自己长官的背后。   罗斯福在说话,他基本就不会说。   他手里的枪,正和对面的光头互相指着。   “我如果说,并不是我们绑架了你的女儿,你会信吗?”独臂老人冷冷地说道,“我们还不屑于干绑架小女孩的事情。”   “哦?”   陈剑秋走了出来。   现场的僵局,让他成为了这里唯一一个还在走动的人。   他在两边的人身边来回踱步,目光在各个人脸上游离,似乎并不把他们手里的长枪短炮放在眼里。   “我一直认为,西部是一个属于男子汉的地方,劫匪就老老实实当个劫匪,不要一天到晚搞些花里胡哨的。”   “太不专业!”   “我生平最瞧不起三种人。”   “第一种是对别人家人下手的人。”   “第二种是对女人下手的人。”   “第三种是对小孩下手的人。”   “首先,我并不认为这种行为是一个好的选择,而恰恰相反,它会成为你所有行为中的败笔,并且让你的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陈剑秋在平克的身后停下了。   突然,平克感觉自己的腰,被一把枪抵住了。   陈剑秋的声音从他的脑后飘了过来,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所以,平克先生,请告诉我下,你为什么要绑架罗斯福先生的女儿呢?” ###第三百九十章 一对狗男女   “陈,你……”   在火盆的火光中,罗斯福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他原本想说些什么,可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神情恢复了平静。   陈剑秋转到了侧面,一只手拿着枪顶着平克的心口,另一只手卸掉了他手里的步枪。   他很熟练地摸到了平克的腰间,从枪套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转眼清空了弹巢里的子弹。   陈剑秋的手没有停下,而是熟练地向上游走了过去。   手伸进了平克的外套里,又摸出了一把左轮出来。   “别摸了,没枪了。”   平克举着双手,用余光撇着正在搜他身的陈剑秋。   “鞋脱下来。”   陈剑秋手里的黄金左轮在火光下闪闪发光,闪得平克眼睛都睁不开。   但他知道,那把左轮的枪口的方向始终没有偏离过自己的心口。   平克弯腰去解自己的鞋带。   “不许用手。”   陈剑秋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克只得踩住了自己的鞋后跟,把一只靴子脱了下来。   陈剑秋一脚踢翻了那只靴子。   又一把左轮从靴子里掉了出来。   同样的,另一只靴子里也有一把。   此时的地上已经落了五把枪,一把长枪,四把左轮,像是在摆地摊一样。   “火力还挺强大。”陈剑秋瞥了一眼地上的枪。   此时平克身后的警察里,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   “谁要是敢动一下,我敢保证你和你的老大同时死。”   陈剑秋的左手放在了自己另一把还在枪套里的枪上。   他没有说大话。   用霍乐迪这样老枪痞的话来说,陈剑秋如今的“美式居合”已经练到了一个他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陈,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不可以解释下?”   罗斯福冷静地问道。   “你不是一直问我那个黑哥们儿去哪了吗?他还真是到处去逛逛了,不过不是在镇子里。”   陈剑秋凑到了平克的耳边,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据他说,你家牧场仓库的阁楼里有一个上锁的箱子,里面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平克的神色瞬间凝滞了。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胀了起来。   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接下来,陈剑秋把昨晚上肖恩告诉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昨天晚上。   肖恩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在天黑的时候,潜入到了平克的牧场。   他绕过了几个牛仔的视野,把牧场里的几个房子搜了一个遍,最终在仓库的阁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锁着的大箱子。   这种锁对于黑人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他摸着黑,很快就便把那锁给弄开了。   黑人摸出了一根蜡烛点燃,用手罩着,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了箱子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里面满是各种各样值钱的东西。   有现金纸钞,有碎金子,还有各种金、银制的顶针、戒指、项链等。   他还看到几颗金牙,在箱子的角落闪闪发光。   “嘿嘿,找到了。”   肖恩知道,这应该就是陈剑秋跟他说的“赃物”了。   他摸出了一个银怀表,打开了表盖。   表盖上一张黑白照片映入肖恩的眼帘。   一男一女正冲着他笑得开心。   黑人突然意识到,这俩人应该都被烧成碳了,顿时脊背发凉,感到有些瘆人。   他把怀表重新放回了箱子里,又去翻找,看有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肖恩急忙将蜡烛吹灭,重新将箱子盖轻轻阖上。   他从靴子里掏出陈剑秋给他的匕首,躲到了阁楼的一个角落,目光越过阁楼楼板,看向了仓库的木门。   门被打开了。   一盏马灯出现在门口的位置。   提着马灯的人走了进来,把马灯挂在了仓库中的一根柱子上。   自己则搬了一个箱子,坐在了柱子的下面。   借着马灯的光线,肖恩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是平克。   他似乎并没有爬上阁楼的意思,而是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肖恩放了心。   不过这人不走,自己现在暂时也没法离开。   所以他继续蹲在角落里,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有一个多小时。   门外面又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笃笃笃。”   有人在连续叩门,很轻,但是很急促。   平克站起了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你出来没被发现吧?”平克转身坐回了箱子上,问道。   “老爷和小姐都睡了,那几个新来的客人有两个没回来,另一个也睡了,我出了牧场好远才上的马。”   一个女声从兜帽下面传了出来。   “你这么晚找我出来做什么?”   女人掀掉了自己的兜帽,同时,黑人也看清了女人的脸。   其实不用看,黑人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罗斯福家的保姆,凯瑟琳。   这俩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罗斯福在追查摩尔牧场没了的那批羊。”平克坐在箱子上,低着头说道。   “那他找到了吗?”凯瑟琳急切地问。   “没有,那批羊在我羊圈里。我带着帕克他们查,怎么可能查得到。”   平克虚指了一下牧场羊圈的方向。   “那赶紧把这批羊想办法偷偷出掉呀。”凯瑟琳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十只带烙印的羊太显眼了,一时处理补掉。最主要的,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这座牧场。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平克站了起来,开始在仓库里来回踱步。   肖恩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一年多了,老爷不是都没有把我们查出来吗?这次他也一定查不出来的。”保姆开始祈祷。   平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这次不一样,来了一个叫陈剑秋的华人,这个人深不见底。”   “我原本想嫁祸给印第安人,可不知道被他做了什么就化解了。”   凯瑟琳慌了神,她攥住了平克的袖子:   “平克,我们走吧,趁着老爷他还没发现!”   “我们有那么多钱,可以去一个新的地方买一个牧场,开始新的生活,西部那么大,我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对吗?”   平克烦躁不已,他甩开了凯瑟琳:   “那帕克呢?帕克他们怎么办?”   “我们可以把钱分给他们,可以……”   “不!只要我们一走,就等于承认事情是我们做的了!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了吗?我受受够了被人追捕,东躲西藏的日子!”   平克拒绝了凯瑟琳的提议,他继续这么来来回回地走着。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保姆:   “凯瑟琳,你有办法把罗斯福的女儿单独带出来吗?”   听见平克这句话,凯特琳倒退两步,犹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不,你不能伤害爱丽丝,也不可以伤害老爷,我绝不答应你这么做!”   她的一只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靠在胸口上,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   平克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凯瑟琳搂在了怀里。   他安慰着怀里的女人:   “不,不,不,凯瑟琳,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只是想让他们早点回到东部去。”   凯瑟琳仍然拒绝,她从平克的怀里挣脱出来:   “不,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不可能,爱丽丝她还小,老爷对我们那么好……”   平克追了上去,抓住保姆的双肩拼命摇晃,对着她大声说:   “凯瑟琳,你还不明白吗?纸里包不住火!如果罗斯福不走,我们就不可能有好日子!”   “如果他走了,就没有人再会去追究这件事情,我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治安官,我们就可以安静的生活了!”   他用手拨开保姆散乱的头发,替她擦去脸颊上的眼泪吗,直视着她的双眼,柔声说道:   “凯瑟琳,你是爱我的,对吗?我发誓,这件事情结束后,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干了!我们结婚!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在平克的安慰下,凯瑟琳逐渐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开始卿卿我我,声音小到肖恩都听不见。   他们搂抱着进入了马灯光线找不到的阴影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阁楼上的肖恩非常煎熬。   他的听觉上遭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但是视觉上和触觉上却没有任何的信息输入。   于是黑人只能靠想象力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长时间。   不一会儿,两个衣衫不整的人重新出现在了马灯下,一起走出了仓库。   肖恩有些愤懑不平。   这种不满,一个是来自于对两人道德上的指责,罗斯福待两人不薄,却收获了背叛。   第二个,就是为什么在一个明知没有人的仓库里,彼此交流还要往黑暗中躲。   他悄悄摸出了牧场,对着仓库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呸,一对狗男女!” ###第三百九十一章 马戏团的真实身份   “陈,为什么你白天的时候不告诉我这些?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罗斯福问,火光在他的镜片上闪烁,看不清镜片背后他的眼神。   “如果我白天直接对你说,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是信一个跟了你许久的白人警察?还是一个和你刚认识不久的华人?”   陈剑秋指着平克,哂笑道。   “就算你信我,白天直接找他兴师问罪,那保不齐现在就是荒野中的一具尸体了。”   罗斯福沉默了。   “那你觉得,你现在说,罗斯福先生就会信你了吗?”   平克看了眼陈剑秋,随后又看向了罗斯福。   “罗斯福先生,他的这些话,只不过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毫无证据。”   “要不要我们现在去你的牧场看看?去看看你那阁楼上的箱子,还有羊圈里的羊?”   “亦或者,把你那位还在治安所的相好拉过来对质?”   陈剑秋的每一句话,都敲击在平克的心里。   汗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诈你?嗯?”   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胸针,上面写着刻着一个名字的缩写。   罗斯福从他的手上,接过了那枚胸针,拿在手中反复观察。   他辨认出来,那是之前一个被毁了的牧场主的名字。   罗斯福的脸上,闪过了错愕和失望。   “所以,真的是你绑架了我的女儿?”   他盯着平克。   “哈哈哈哈哈!”   平克突然大笑起来,平日里死鱼一般的表情,突然活络了起来,但还是比哭还难看。   他的身体不断地耸动着,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是又怎么样?”   平克抬起了头,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场的警员,大部分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们却只有两个人,至于这些志愿者和马戏团的人,你觉得他们会为你卖命吗?”   他恶狠狠地盯着罗斯福。   “要怪就只能怪你罗斯福瞎了眼。至于你……”   平克转向了陈剑秋:“就算你杀了我,也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里!”   “所以,你真的是打算杀了我,而不是单纯的让我走?”   罗斯福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语调,但他更加担心自己的女儿了。   “他只不过是没机会而已,杀死一个东部来的治安官影响太坏了,最好是你自己能走,你自己不走,他会想办法让你消失。”   陈剑秋对罗斯福说。   他走到了平克的身边,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平克不说话,只是看着陈剑秋冷笑。   “你哪来的勇气跟我们说这个话?”   陈剑秋冲着光头和马戏团那边努了努嘴: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马戏团吧?”   现场除了马戏团以外的其他人,连同罗斯福在内,都有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是感觉有人在看着你的牧场吗?”陈剑秋哼了一声,“那不是我的人,是马戏团的人,是他们在调查你的牧场,你没发现少了一个双马尾的女人吗?”   平克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剑秋继续说道:   “这些人都奔着你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把目标锁定到你的身上。”   他看向了马戏团那边,语言有些刻薄:   “虽然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们是赏金猎人还是侦探,可你们的办案水平我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说罗斯福先生是灯下黑,那你们这效率着实有点低,放我侦探社里我早给统统开除了。”   那个断臂的老人站了出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同行是冤家啊。   “额,陈先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边境侦探社的老板,眼力惊人。”   “我们是一个私人侦探团体,不过规模不是很大。受之前一位遇害者的亲人所托调查这些案件。”   “不知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们的身份的呢?”   陈剑秋朝着光头努了努嘴:   “跟这货打拳的时候,他一套拳法都是走的平克顿的路子,我还见过他们的内部拳法手册。”   光头感觉自己像是底裤都被人看穿了,有点丢人。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平克和他身后的那些小弟们说:   “我们查到你们的底了,你们之前在明尼苏达州就犯过事情,还上过悬赏。”   现场的形势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平克口中所谓的人数优势,一下子变得没有了。   再加上平克一直在陈剑秋的控制之下,他们的情势结转直下   可平克的脸上似并没有露出沮丧之色。   他看向了罗斯福:   “你的女儿还在我手里!如果不想你女儿死的话,就让我们离开。”   罗斯福异常刚毅: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我从不和罪犯做交易!”   “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你女儿的……嗷~”   平克的嚣张态度还没持续几秒。   一只脚已经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平克直接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他刚挣扎着准备爬起来,却发现陈剑秋的枪又顶在了他脑门上。   “你……”平克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可理喻。   “我没一枪崩了你,不代表我不会揍你。”   说完,陈剑秋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打得平克满脸开花,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那些和平克一伙的警员们有些犹豫。   他们看着自己的大哥挨揍,可始终投鼠忌器。   陈剑秋的枪口始终没离开过平克的要害。   他要是真的一枪结果了平克也就好办了。   可陈剑秋就是不开枪,而是一个劲地在揍。   自己这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平克的脸已经被揍得肿了起来,眼角也被打破了。   他躺在地上,吐一口嘴里的血,歇斯底里地冲着陈剑秋发笑:   “你会害死罗斯福的女儿,他会永远恨你……”   陈剑秋直起了身,活动了下筋骨,对着马戏团,或者是马戏侦探社的团长,那位独臂老人,问道:   “你们那个双马尾的小姑娘还没回来吗?她枪法很不错,不过就是矮了点。”   “你才是个矮子!”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夜幕中传了过来。   不一会儿,两匹马到了近前。   一匹马上是黑人肖恩,另一匹马上则坐着双马尾和爱丽丝。   爱丽丝受到了惊吓,看见自己的父亲,顿时又哇哇大哭起来。   两人下了马。   双马尾把爱丽丝送到了罗斯福的怀里,然后转到了陈剑秋这边,一脸臭屁:   “你说姐姐是小姑娘,姐姐很开心;但你说姐姐是矮子,姐姐不高兴。”   “我们在牧场遇见的,稍稍打了一个配合。”肖恩嘿嘿一笑。   平克有些绝望。   他最后一丝获胜的可能性也没了。   然而,他绝望,并不代表着其他人绝望。   警察里面,作为他好兄弟的帕克,已经动起了心思。   平克肯定是跑不掉了,自己和剩下的人还有跑的机会。   他死就死吧,反正平时分给自己的,也不多。   帕克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准备冲着罗斯福开一枪,然后趁乱逃跑。   谁知道,他的枪永远留在了枪套里。   陈剑秋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啪”得一枪。   帕克的脑袋开花了。   枪声一响,两边紧绷着的弦一瞬间断了,现场顿时大乱。   双方开始互相射击起来。   罗斯福将自己的女儿牢牢地护在怀里。   “你先退后面去。”陈剑秋又击毙了一个敌人,对着罗斯福说道。   双马尾的枪法果然出类拔萃。   她把敌人的脑袋当苹果射,人脑袋可比苹果大多了,所以只要敢露头的,没有一个不下场悲惨。   光头佬也不甘示弱,拿着一把喷子向着对面倾泻子弹。   营地很快被打得稀巴烂,帐篷,道具、台子、栅栏,碎成了一地。   终究是马戏团这边更为强大,加上那些治安维持志愿者,平克的那些“兄弟们”,很快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打伤在地上呻吟。   正准备逃跑的凯瑟琳被光头在镇子边缘逮了个正着。   她被押回了治安所,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一边被捆着的平克。   他们,将面临审判。 ###第三百九十二章 边境小镇的审判   从司法的角度来讲,牧狗镇的案件,应当归最近的比灵斯县法官来管。   不过按照镇长的意思,索性喊上镇子上所有的居民开个公审大会投票表决下算了。   反正大部分边疆区域的镇子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有些镇民并不同意镇长的看法。   在他们的坚持下,镇长不得不出发前往县里上报案情。   过了三天,陈剑秋和罗斯福才在镇子口看见法官大人一个人骑着马晃晃悠悠出现在路上。   罗斯福和陈剑秋迎了上去。   “霍华德先生,一路辛苦了。”   罗斯福与法官熟识,寒暄道。   法官霍华德翻身下了马,摘掉了头上那顶黑色的礼帽。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穿了一件宽袖的黑色罩衫。   不过陈剑秋注意到,罩衫很脏,满是皱褶和泥点,边缘的地方还少了一块。   法官挠了挠自己看起来有些杂乱的头发,神色看起来很疲倦。   “罗斯福先生,我还以为你回去了,这鬼地方真的没啥好呆的。”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罗斯福尴尬地笑了笑,他又向着路的尽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您一个人来的吗?镇长呢?没有跟您一起回来吗?”   “死了。”   “路过崎岖地露营的时候,他说要去河里搞点鱼吃,然后没回来,尸体我都没找到。”   法官神色平常,语气平静,好像在诉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转身从马屁股后面取下了一顶帽子,递到了罗斯福面前: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了,我在河边上只找到了他的帽子。”   陈剑秋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镇长不愿意去县里面上报情况了。   法官把镇长的帽子挂在了镇口的路牌上。   说是路牌,实际上就是一根立着的破木棍上钉着一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木牌子。   一横一竖,勉强算个十字架吧,也算对耶稣有个交待了。   三个人后退几步,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着路牌低下了头。   “默哀!”   镇长的死亡在镇子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上任镇长是前年骑马走夜路掉河里淹死的。   上上任镇长是大前年喝多了在镇口抱着路牌冻死的。   对,就是现在挂着镇长帽子的那个木制路牌。   镇民们该干嘛干嘛,他们更关心那对狗男女被判什么罪。   霍华德法官充分发挥了美国西部法律的公允和司法的透明。   陪审团的成员包括整个镇子的居民,法官表示会充分尊重陪审团的意见。   这让陈剑秋万分感慨。   他又去悼念了下镇口的那顶帽子。   是的,镇长基本上算是白死了。   临时法庭安排在马戏团的营地里。   露天,宽敞。   独臂团长把还没来得及拆卸的台子借给了镇子。   除了霍华德法官有位置坐,其他人统统站着。   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影响镇民们的热情。   最终站上被告席的,只有四个人,平克、凯瑟琳,还有另外两个他们的同伙。   其他人都在马戏团营地的激战中被打死了。   霍华德法官宣读了他们几个人的罪行,然后让义务法警飞鸟和肖恩把证据——那口箱子抬了上来。   “还有!快点,别耽误时间!”法官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陪审团的外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和一阵羊叫声。   众人让开了一条路。   光头赶着那几十只羊进入了营地的中央。   但这位前平克顿侦探显然没有什么赶羊的经验。   羊群在进入内圈之后开始到处乱窜。   站在内圈的人们纷纷躲避,后退,躲闪不及的还被羊顶了几下。   光头开始手忙脚乱地去追那些到处乱跑的羊,羊追着人跑。   现场变得有些滑稽和混乱。   这让法庭的严肃性受到了严肃的挑战。   “你们不能找个专业点的人?”   霍华德法官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他拼命地冲着镇民们挥舞着手臂。   “嘿,光头,我就说你不行。”   双马尾姑娘从人群的后面挤了进来。   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边境牧羊犬,和它一起奔跑,将乱跑的羊赶回了羊群里。   陈剑秋叉着腰站在一边围观。   这姑娘干侦探之前估计大概就是个专业的牧羊女。   至于审判的过程,就更加潦草了。   针对这起案件,霍华德法官并没有给予其他的量刑选项。   有罪,还是没罪。   有罪,绞死。   没罪,释放。   “赞成有罪的,请大声说出来。”法官抬起头,看向了周围的镇民们,也就是陪审团。   镇民们中间像是炸了锅,支持的人使出吃奶的劲大声喊叫,他们挥舞着能挥舞的任何东西。   “杀了他们!给那些无辜的人报仇!”   “绞死那个荡妇!”   “宰了这几个外乡人!”   ……   “嗯。”霍华德法官点了点头,向下按了按手,示意已经感受到了大家的汹涌民意。   “那么,赞成无罪的,请大声说出来。”   下面有些安静,只有一些女人小声议论:   “那几个男人该死,看那个女人罪不至死啊。”   “她最多也就算个知情不报,连同谋都算不上吧。”   ……   和刚才的声音相比,这些议论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嗯。”法官整理了下手上的东西,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很明显,从声音的大小来看,支持有罪的人居多。”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清了清嗓子:   “我宣布,判处平克、凯瑟琳……绞刑!明早执行!”   第二天早晨。   几个罪犯被人从治安所的牢房里押了出来,前往昨天对他们进行审判的地方。   那里临时用木头搭了一个绞刑架。   材料嘛,自然是由马戏团友情提供。   前一天的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道路上坑洼的地方变成了水塘,变得异常泥泞与肮脏。   镇民们一大早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列于道路两旁,目送着囚犯们被押往刑场。   和昨天相比,他们安静了很多,等到囚犯过去了之后,他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四个死囚沿着一个木梯子登上了台子。   绞刑架上挂着四个绳套,每个绳套正下方,都是一个活板,由旁边一个木制的操纵杆操控。   光头站在一旁,摩拳擦掌,眼神中透露着点兴奋。   他今天戴上了一顶不知从哪找来的灰色帽子。   如果说昨天他因为不够专业在众人面前丢了人,那今天总算是进入到他的专业范畴了。   光头在进入平克顿侦探社之前,就是一个专业的刽子手。   连绞刑架的搭建,都是在他的指导下进行的。   陈剑秋不禁有点感叹,这个马戏团侦探社都是从哪找来这些人才,干什么的都有。   平克和其他另外的两个人都面无表情,让人猜不出他们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凯瑟琳面无血色,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头套,头套扔过来!”光头搓着手,对着台子下面的肖恩喊道。   黑人把几个黑色麻布头套扔了上去。   光头将头套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给死囚们分别套上,再将绳套套到他们的脖子上。   轮到凯瑟琳的时候,女人突然一下子瘫倒在了台子上。   光头把她架了起来。   “嘿,你最好站直点,要不然都不用动机关,你就先完蛋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女人的脑袋放进绳套里。   在村口的地方,陈剑秋和罗斯福站在他们之前监视马戏团的地方。   “总算结束了。”陈剑秋看着绞刑架的方向说道。   没有回答。   他扭过头,发现罗斯福已经转过了身。   “怎么了?”陈剑秋问道。   “凯瑟琳不应该死,她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罗斯福双手扶着马厩的栏杆,叹了一口气。   “是的,但是,这就是西部。”   陈剑秋叼起了一支烟。   “行刑!”   光头走到了操纵杆边上,手握着把手。   突然,从平克的黑头罩下面传来了声音。   他好像说了什么。   光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拉动了操纵杆。   几个死囚脚下的活板“哗啦”一下打开了。   四个人悬在了空中,没有任何声响,很快变成了四具尸体。   没有人听见平克死前说了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要是当上美国总统,一定雇你当保镖。   牧狗镇的事情告一段落。   马戏团的侦探们准备撤了。   当陈剑秋路过那个营地的时候,他们正在拆绞刑架,并把拆下来的材料运到大篷车上去。   陈剑秋下了马,和肖恩一起走进了营地。   “哗啦”   光头把肩上的一摞木头丢到了大篷车上。   他拍了拍手,转头看到了陈剑秋。   “哦豁,是你们啊。”光头好像是在笑。   陈剑秋有点奇怪。   这光头明明是在笑,可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难受呢,好像纯粹是一种源自于生理上的不适感。   “怎么,还想再打一场拳击赛?”他瞥了瞥光头。   光头摇了摇头:“现在不打,我的拳路被你摸清了,等我回去再练一套新的,再跟你打。”   陈剑秋来了点兴趣:   “当初平克顿为什么要开除你?”   “他把一个证人给弄死了。”独臂老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向着华人伸出了一只手:“赛斯·布朗,叫我布朗就好了。”   陈剑秋握了握他的手:   “那个双马尾的小姑娘呢?怎么没见她?”   “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陈先生也会惦记我。”双马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嬉皮笑脸道。   凭良心说,双马尾的长相不算太难看,猛一看上去,很难想象这个娃娃脸的女人已经三十多岁了。   “我想吃苹果了,不行吗?”陈剑秋皮笑肉不笑。   “她男人呢?”他伸长了脖子,冲着营地里喊了一声,“快出来管管你女人,她在勾汉子!”   双马尾撅着嘴巴离开了。   “安妮·奥克莉。”布朗看着双马尾的背影,说出了她的名字,“外号‘娃娃脸’。”   他又指了指光头:“他叫杰伦·杜伦,外号‘刽子手’,他有的时候下手没轻重。”   “人才啊。”陈剑秋感慨道,“长话短说,有没有兴趣加入边境侦探社?”   “额,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我们的水平。”布朗尴尬地笑了笑。   “公司会定期支付你们办案经费还有工资,除了总部发布的任务以外,其他时候你们可以自己去接任务。”   陈剑秋开出了一个令布朗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么有什么其他要求呢?”老头问道。   “你们这支队伍就叫‘马戏团分部’,继续以马戏团的身份在全国巡游,每隔一个星期拍一次电报告诉总部你们确切的位置。”   “没问题。”   在收下了马戏团的侦探们之后,陈剑秋回到了罗斯福的牧场。   他准备向罗斯福辞行。   然而,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却发现客厅里放着一个个箱子。   罗斯福正在收拾行李。   “你这是准备打道回府了?”陈剑秋看着地上的箱子,问道。   “是的,爱丽丝受到了惊吓,我先带她回纽约。”   “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应该是糟的不能再糟了。”   罗斯福从壁炉台子上取下了那个相框,用布擦了擦,叠了起来,放进了箱子里。   “牧场的案子告破了,我也算对这个镇子的人有了个交待。”   “这里我会委托人逐步转出去,纽约市的市长选举快要开始了,我要回去准备准备。”   “嗯,我来也是要告诉你,我们也准备撤了。”陈剑秋倚靠在门边上,说道。   “哦?那明天我们一起出发吧。”罗斯福直起了身笑了起来。   最近的火车站在俾斯麦,距离这里两百多公里。   他们还得同行一段距离。   第二天早上,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牧场房子的外面。   马夫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可靠的人。   平克和凯瑟琳的前车之鉴让罗斯福对这里的人都多了一份戒心。   不过有陈剑秋在,罗斯福认为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辆马车是给爱丽丝坐和放行李的。   罗斯福和陈剑秋他们一起骑马。   飞鸟也从保留地赶回来和他们汇合。   他的肩上多了一把弓箭和一个箭壶,看样子,这是老坐牛留给他的纪念品。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便出发了。   在沿着道路向东走了几十公里后,周围的环境和地貌发生了一些变化。   裸露的地面和沟壑变少了,树木和草地多了起来,同时,前方出现了一些山体。   “前面是崎岖地。”罗斯福指着那些山说道。   众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直至进到了一片山谷。   此时已是傍晚,陈剑秋和罗斯福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里扎个营地过夜。   因为再往前走的话,就要进入深山。   他们倒是还好,但马车上的爱丽丝已经熬不住了。   一路舟车劳顿,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疲倦。   在支起了帐篷,点起了篝火之后,陈剑秋拿上了他的那把泵动式霰弹枪,准备和飞鸟一起出去找找水源,顺便搞上点猎物回来当晚饭。   罗斯福在得知他们要去打猎后,立马拿上了自己的枪。   “打猎怎么能拿不叫上我呢?”他兴致勃勃地说。   于是,出去狩猎的队伍变成了陈剑秋和罗斯福,飞鸟和肖恩则待在营地里照顾爱丽丝,同时也是看着那个马夫。   夕阳下的山谷异常美丽。   此时正值春天,山里的树木长出了新的绿叶,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花在山野中绽放,在夕阳的映照下,将整个山谷打扮的五颜六色。   罗斯福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   他带着陈剑秋一边走,一边到处寻找着猎物所留下的踪迹。   很快,他便在地上找到了一组蹄印。   这是一只鹿留下的,从印记上来,猎物刚离开不久。   两人沿着踪迹跟了过去,而沿途的一坨鹿粪,也印证了罗斯福的想法。   他们走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从。   突然间,陈剑秋抬起了头。   他好像听见了淙淙的流水声从正前方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拉着罗斯福一同蹲下,然后轻轻拨开了前方的树枝。   果然,前面是一条小河。   在小河下游,正有一只鹿伫立在河边,低头饮着河里的水。   罗斯福的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   他冲着身边的陈剑秋使了一个眼色。   然而陈剑秋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这边,也不在河边的那只鹿身上。   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目光游离在其他的方向。   罗斯福见陈剑秋没反应,便将自己手中那支枪的枪管伸出了灌木从,对准了河边的那只鹿。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目标的鹿抬起了鼻子,水珠从湿漉漉的鼻子上面滴入水中。   它转了转耳朵,四处张望,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正当罗斯福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   突然。   灌木从中传来窸窣的声响,紧接着,一道黑影猛地窜了出来。   是一头美洲狮。   它以一般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冲了过来,在离罗斯福只有几码的地方高高跃起,亮出了自己的利爪和獠牙,对着猎物扑杀而至。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在山谷中回荡。   森林中鸟群腾空而起,扑啦啦飞向了空中;河边的鹿受了惊,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同时受到惊扰的,还有在河边饮水的各种其他动物。   仿佛一幅静止的画面被瞬间激活了,野兔和一些松鼠到处乱窜。   美洲狮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陈剑秋一步向前,对着它的脑袋又是一枪,确保这只大猫不再动弹。   罗斯福缓过神来,他看了眼地上的美洲狮尸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的天,你又救了我一命。”罗斯福冲着陈剑秋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要是当上美国总统,一定雇你当我的保镖。”   陈剑秋抬了抬眉毛:   “一言为定。”   罗斯福看着陈剑秋的表情,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陈剑秋收起了那杆霰弹枪。   他走到了那具美洲狮的尸体前,弯下腰,把尸体举起来扛在了肩上。   “罗斯福先生,咱们今天的晚餐,美洲狮肉!” ###第三百九十四章 墨西哥最优秀的买办   陈剑秋扛着那头倒霉的美洲狮的尸体回到了营地。   “哦豁,这真是个大家伙。”马夫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我要牙,穿成项链带起来。”肖恩舔了舔嘴唇。   “你祖上是瓦坎达的吗?”陈剑秋瞥了黑人一眼。   “瓦什么呢?”肖恩不明所以,他很坦然地说道,“我知道我妈是美国黑人,不过我爹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   “没什么。”陈剑秋把尸体交给了飞鸟。   印第安人是擅长处理这玩意儿的。   飞鸟三下五除二就将尸体剥了皮,然后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肉里面挑弹片。   天很快就黑透了。   肉香很快在营地中逸散,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将肉分食一空。   令陈剑秋意外的是,美洲狮的肉味道竟然还可以。   有点,像小牛犊?   在填饱肚子后,众人在篝火边上聊了一会儿。   陈剑秋和飞鸟分别值夜,其他人分别走进自己的帐篷睡觉了。   在经过几天的跋涉之后,他们到达了俾斯麦,并在那里分别。   “如果有空的话,经常来纽约!”   月台上,罗斯福握住了陈剑秋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我们的观点并不一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尊敬,更不能否定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事实。”   他的话很真诚,一如他坦荡的为人准则。   “我想,我们是朋友。”   陈剑秋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替我向小阿斯特问声好。”   在与罗斯福分别后,陈剑秋他们又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坐火车回到了罗斯威尔。   化肥的研究,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霍尔姆斯带着油田的钻井工人跑到盆地里开始搭钻井,并且很快弄出来了一批钾盐。   贝采利乌斯带着一帮化学家们对主要矿石进行了筛选和提纯。   第一批样品的产量并不算多,加上墨西哥那边弄来的磷肥和天生的硝石硝酸钠。   氮磷钾肥料一时间倒也齐全了。   但张大年已经等不及了。   他得趁着气候合适,赶紧将东西种下去。   至于选择的农产品种类,陈剑秋离开之前就已经定好了。   主要是土豆。   也就是马铃薯。   提起这玩意儿,很容易勾起那些身在美国的爱尔兰人的糟糕记忆。   比如,他们或者他们的父辈,为什么要来美国。   四十年前,爱尔兰发生了大饥荒,原因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豆患上了致病疫霉菌导致的晚疫病。   土豆绝收。   加上大英帝国各种不当人的行为。   百万人饿死,其他的人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前往海外讨生活。   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就远渡重洋,来到了北美这片大陆上。   土豆产生晚疫病的主要原因,一来是爱尔兰的土豆品种异常单一,抗病能力差;二来是爱尔兰的气候较为湿冷,易于致病疫霉菌的生长。   恰好,罗斯威尔就没有这个问题。   这里干燥的不能再干燥了。   陈剑秋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北美品种的土豆生病。   罗斯威尔昼夜温差大,日照时间长。   他相信,在在化肥的加持下,这里一定能种出最为优质的土豆。   除了土豆以外,还有一些高粱和花生之类的。   至于贝采利乌斯和那些化学家,正在研究怎么能进一步生产出更为高效的水解钾肥。   陈剑秋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和资金支持。   因为他知道,只要氮磷钾肥中的任何一种能够经济性量产,那他基本上就是坐着数钱了。   “陈先生,我听说您在新墨西哥州的军火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   在华雷斯的一栋豪宅里。   墨西哥商务部长黎曼图尔先生,正在陪着新墨西哥州首富陈剑秋一起打台球。   这栋豪宅是陈剑秋送给他作为在华雷斯的行宫的。   他坐在台球桌边的椅子上,喝着椅子边上的咖啡。   杆子静静地靠在边上。   他已经连续输了五六局了。   每一局陈剑秋都让他开球,但只要他断了连杆,屁股坐回椅子上,陈剑秋就没有再让他站起来过。   “嗯,还凑合吧。”   陈剑秋绕着球桌,观察着台子上的球,设计着击球的路线。   “生产子弹需要很多铜吧,据我所知,您的铜现在主要是洛克菲勒的联合铜业公司购买吧?你们之间,好像有点小小的误会。”   黎曼图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他说的是事实。   自从标准石油公司在新墨西哥州铩羽而归以后,洛克菲勒一直都没有忘记陈剑秋这个对手。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恶心陈剑秋的机会。   “嗯,是有点小误会,不过问题不大,我们还有来自智利的铜矿。”   陈剑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俯身开始击球。   “但智利毕竟远,不怎么划算啊。”黎曼图尔似笑非笑。   他说的还是事实。   从智利到美国的航线很长。   有那个船装载铜矿石,还不如多装点硝石。   “怎么?你什么时候突然操心起我原材料来?”陈剑秋预瞄着白球,“说吧,是不是迪亚斯又给你派什么任务了?”   黎曼图尔见陈剑秋这么说,便直入正题:   “墨西哥政府想购买圣菲铁路公司在墨西哥所修建的铁路的所有权,作为交换,我们可以给你北部的一座铜矿,这是目前北美产量最高的一座铜矿。”   “另外,之前赠送给您的那些土地,依然归您。”   “铁路还没修完,价格很难估算啊。”   陈剑秋一杆击出。   “咚”得一声,目标球应声入网,而白球则按照他所计划的轨迹走位,准确地停在了预定的位置。   “嗯,这也是另一个问题,我们希望您继续提供劳工和技术支持,将剩余两个州的铁路修完。”   黎曼图尔说道。   和邻居美国相比,墨西哥的各个州之间更加各自为战,迪亚斯需要通过掌控这些铁路的控制权来完成对整个墨西哥的掌控。   陈剑秋一脸为难:   “我很难劝服铁路公司的其他股东啊,你知道的,东部那些老家伙很难缠的。”   黎曼图尔看着陈剑秋的样子,脸抽搐了一下。   谁不知道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会名存实亡。   二股东是新墨西哥州州长,还是你的铁磁。   这些事情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我们再加一座银矿。”黎曼图尔咬了咬牙。   “再加上下加州(作者注:墨西哥西北部州)的那座磷矿,不过我还是建议您等铁路全部修完了之后再移交给墨西哥政府。”   陈剑秋又开始击球了。   他一点也不担心黎曼图尔是否会答应。   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些买办们在出卖自己国家资产方面,毫不含糊。   “行。”   商务部长回答的干净利落。   陈剑秋的杆子再次击出了。   不过这一次,球并没有进洞。   他走到了黎曼图尔的面前,笑着对屁股都快坐麻了的对手说道:   “部长先生,轮到你了。”   两人又玩了一会儿之后,有人敲响了豪宅的大门。   仆人打开了门,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进来。   是阿比奥特。   他走到陈剑秋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黎曼图尔先生,我有些事情,需要失陪一下。”   陈剑秋一脸抱歉地说道。   两人回到了华雷斯的市政办公室里。   阿比奥特掏出了一封电报,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罗斯威尔转过来的。”他说道。   这封电报,是哈尼夫替霍利拍来的,用的是霍利的口吻:   “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做,再这样干下去,我恐怕要当老大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人!我们需要更多的人!   陈剑秋看了眼电报,又看了眼阿比奥特。   “他现在在劳工骑士团担任什么职务?”   “额,哈尼夫说,他现在是加州分会的副会长。”   阿比奥特说道。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混进劳工骑士团多久了?”   阿比奥特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也皱起了眉头:   “好像才半年。”   嘶~   陈剑秋挠了挠头发。   可以啊,这货是怎么在半年内从一个入会的助理,混成副会长的?   关于这个问题,此时坐在劳工骑士团办公室的霍利,也有些蒙圈。   加入劳工骑士团的第二天,大胡子克洛宁就把他拉到了旧金山最高的钟楼上:   “小穆迪,你说说看,我们要组建劳工骑士团做什么?”   大胡子俯瞰着眼前的旧金山,深吸一口气,颇有气吞山河之感。   “为工人兄弟争取利益!”   霍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不错,你不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不会跟着你,那么,我们怎么替他们谋福利呢?凭什么跟那些资本家们谈判呢?”   大胡子循循善诱。   霍利停顿了下,然后回答道:   “我们……要更多人?”   “对咯。”大胡子很满意霍利的回答,“只有手上有更多的人,说话才有分量。”   “说话更有分量了,那就会有更多的人跟着你。”   大胡子开始逐渐展露他的野心,他指了指下面匆匆的行人和马车,还有那些鳞次栉比的建筑。   “额,为……为什么?”霍利听着不对味儿,下意识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大胡子没听明白。   “额,我的意思是,跟得人多了,不也就成了他们意志的代表了吗?说到底不也是个传话筒吗?”霍利补充了下自己心里的疑惑。   “不不不,他们中大部分的人意识是盲目和从众的,你需要根据自己的需要引导他们。”大胡子像是一个老师在教导学生,“那样的话,他们就是你的力量。”   “人多了,就好办事儿了,到时候,你可以选择用更极端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胡子突然感觉自己说得好像有点太多了,他一拍脑袋:“嘿,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呢?”   他拍了拍霍利的肩膀:   “穆迪,我是很看好你的,你和我一样富有激情,这种状态,是最容易获得受众的。”   “所以,现在,去拉人,拉更多的人加入到加州劳工骑士团中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霍利做的唯一一项工作,便是拉人。   按照劳工骑士团最初的规定,发展的主要对象,是工人。   然而,这个时候,加州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工会组织。   除了丹尼斯科尔尼的加州工人党和克洛宁的劳工骑士团两个较大的组织以外,还有其他各种牛鬼蛇神的小组织。   这些组织都有着自己的地盘。   比如,之前霍利所在的加利福尼亚炸药厂,便是工人党的地盘。   劳工骑士团在他们的地头上搞事情,还拉了俩人走,丹尼斯非常不开心。   这让他这个加州工人运动的精神领袖很没面子。   他为此还带着一大号人跑到大胡子的家门口向他讨要说法。   谁知大胡子鼻孔出气,态度异常傲慢。   他压根就看不起丹尼斯。   用他的话来说。   如果说十年前带着工人们冲击唐人街的丹尼斯还算个汉子的话,现在就是个软蛋。   “穆迪和亨特早就被炸药厂解雇了,算不上炸药厂的职工,你们最好别没事找茬。”   大胡子如是说。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我小木屋里,给了丹尼斯一个闭门羹。   霍利开始的时候去工厂附近的街头拉人。   但效果甚差。   结果每次都等到快半夜。   那些工人们一天要工作十六七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无精打采,连个愿意搭理他的都没有。   “嘿,小子,我听布鲁斯说,这两天就是你在这里拉人?”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壮汉出现在了霍利的眼前。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和他打扮相似的人。   此时的霍利正背靠着墙,盯着手里的粗劣印刷品发呆。   他上下打量了这些人一眼。   这帮家伙不是善类,袖子里好像还藏着东西。   要么是扳手,要么是锤头。   正常工作的人,在这个时间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工厂也不会允许他们把工具带出厂外。   霍利没有说话。   见霍利不回话,壮汉按了按自己的指关节:   “你不知道这里是旧金山工人联合会的地盘吗?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在我们这抢人?”   他转过身子,面向了自己的同伴:   “兄弟们,这小子不上道,就让我们给他的颜色……”   他的话还没说完,肩膀猛地被身边的一个人拍了一下:   “头,那小子跑了!”   壮汉急忙扭过头。   身后哪还有霍利的身影,只剩一堆劳工骑士团的传单散落在地上。   虽然有些狼狈,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让霍利顿悟了。   种得不如抢得来得快。   不就是拉人吗?   把别的工人组织用“合理”的方式吞并了,不就有人了?   干这种事情,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之夜,他找上了哈尼夫。   听了霍利的想法,哈尼夫非常支持。   “好啊,为了旧金山市的长治久安,是应该整治整治这些目无法纪的流氓了。”   他大义凛然地说道。   霍利歪着脑袋看着他:“哈尼夫,我觉得你应该去当旧金山的警察局长。”   哈尼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作为一名在旧金山安家立业的市民,这是一种责任心。”   过了两天,旧金山工人联合会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又矮又小的破木屋。   壮汉正和自己的同伴吹牛侃大山。   “嘿,兄弟们,我们这个月的经费又到账了。”壮汉闷了一口酒,神秘兮兮地对着同伴说道。   “克里斯先生说了,只要我们能让厂里的工人,不要参与工人党的联合罢工,他这个月会多加几十美元。”   壮汉踢了踢桌子下面的那些酒瓶,神色颇为得意。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了。   一群工人打扮的人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你们敢他妈的踢我的门?”   壮汉蹭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的同伴们也随手抄起了身边能用的东西,比如椅子、凳子、扳手什么的。   他们一窝蜂向着门口冲了过去,准备给这些不速之客来点教训。   然后,他们退了回来。   因为对面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枪。   “嘿,还记得我吧?兄弟?”金毛手里的枪指着壮汉,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们都是劳工骑士团的工人。”   壮汉一脸懵,心里直骂娘。   我可去你的吧,骑士团的工人人手一把枪?骗鬼呢?   金毛走到了他的身边,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旧金山联合工人党不存在了,下属的会员,包括工人在内,全部并入劳工骑士团!”   “你放屁!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做什么梦,你……”   壮汉嘴里咒骂着,他完全不相信眼前这些人敢开枪。   “嘭”   一个酒瓶在壮汉的头上炸开了。   壮汉晕头转向,酒混着血水,从他的脑袋上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霍利丢掉了手里的酒瓶残片,又从桌子下面捡了一瓶新的。   这瓶是满装的,分量和刚才那个不可同日而语。   “头铁是吧?”霍利看着壮汉迷茫的眼神。   “咚”   又是一瓶子抡了下去。   这一回,瓶子没碎,而是结结实实地抡在了壮汉的脑袋上。   壮汉一声不吭地晕倒在了地上。   “还有谁不赞同这个提议吗?”   霍利跟在陈剑秋后面混了一段时间,这一套学了个齐全。   他目光犀利地环视了一圈屋内,活脱脱一个小陈剑秋的样子。   旧金山工人联合会的遭遇,在之后的时间里,发生在了其他一些小的工会组织的身上。   在几个月内,这些零零散散的工会组织彻底地在旧金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规模日渐庞大的加州劳工骑士团。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返石泉镇   “这位叫内维尔·邓肯,原先是一名码头工人,在和旧金山水产工人协会的战斗中一马当先,生擒对方协会主席。”   “这位叫安德里·戈登,是一名钳工,在获得第五街区工人话语权的战斗中,利用地形,以一敌五,不落下风,为后续我们的赶到争取了时间。”   “啊,这一位,嗯,这位的名字叫里安·鲍文,土生土长的本地伐木工人,在收复旧金山近郊伐木场的过程中,和警察斗智斗勇,‘合法’,‘合理’地取得了伐木工人的支持。”   ……   在加州劳工骑士团的办公室里,霍利向大胡子克洛宁介绍着手下的这些“得力干将”。   他们站成一排,昂首挺胸,各个为骑士团的壮大立下汗马功劳。   大胡子像是在检阅一样从他们的面前走过。   他非常满意目前所取得的成果,也丝毫不介意霍利所采取的手段。   相反,他还非常欣赏。   现在抬头看一看。   旧金山的工人运动谁说了算。   答案只有骑士团,工人党都得靠边站。   所以,之前自己那些手下干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贝德是总部的舔狗,又蠢又面,软得不行;   “鬣狗”和“瘸子”,这俩人连尸首都没找到。   算了,这俩货不算,本来就是在自己这里挂名的,又不归自己管。   眼前这个叫穆迪的小伙子,有勇有谋,刚刚好。   “我们的宗旨,为克洛宁先生效犬马之劳!”在霍利的带领下,工人们整齐划一地喊道。   克洛宁非常满意。   “很好!很有精神!”   他冲着这一排人挥了挥手,“你们,现在就是劳工骑士团加州分团执行委员会的核心干事了!”   几个工人强忍住要互相看一眼的冲动,目视前方,没说话。   最后还是霍利反应快:“感谢会长信任!”   大胡子更加满意了,他转向了霍利:“这个团队,你带的很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副会长了!”   他拍了拍霍利的肩膀:“好好干!”   “那贝德他们呢?他们怎么办?总会那边会不会有问题。”霍利走到了大胡子的身边,低声问道。   “让他们去死好了。”大胡子不屑一顾,“我成立执行委员会的目的,就是把贝德这种叛徒给撇开。”   “他要是不愿意,可以随时滚回东部。”   霍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加州劳工骑士团执行委员会一共八个人。   大胡子,会长,他,副会长。   而剩下的那些“工人干事”,其实都是哈尼夫手下的侦探。   这些人在霍利没进劳工团之前,就混了进去,但由于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所以混得都不咋地。   现在嘛……   除了老大,剩下的都是卧底!   霍利琢磨着。   要不然还是请示陈剑秋把骑士团给一锅端了吧。   然而,陈剑秋托哈尼夫给他的回复是:   继续在劳工骑士团里待着,利用自己的身份想办法避免华人与底层劳工之间的冲突。   如果有想法,最好连丹尼斯那边的工人党给一起干了。   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又过了一个月,一次半夜的集会之后,大胡子把霍利喊到了一边。   “穆迪,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嗯,你请说,会长。”霍利双手叉着腰,侧头聆听大胡子的吩咐。   “接到总部的通知,他们打算在太平洋铁路沿线进行统一的煤矿罢工行动。”   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电报,递给了霍利。   霍利借着火光阅读电报上的内容。   电报上说,需要加州的劳工骑士团为怀俄明州的罢工行动,提供一些协助。   “怀俄明?协助?这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向了大胡子,“难道不是我们直接去组织吗?”   “问题就在这。”大胡子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总部会向西部派特派员,几个州为一个单位,这种跨州的事情,一般是他们来搞。”   “他们能管我们?”霍利有些疑惑。   “管个屁,在我看来,这帮人就是搅屎棍。”大胡子不屑一顾,“我们发展的这么好,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我们能管他们?”霍利又问。   “额,这倒也不至于。”   “这也太乱了吧?”霍利一个头两个大。   “严格意义上,我们是各干各的。”大胡子补充说明了下。   霍利大致是听明白了,骑士团总部和各个分部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联邦和各个州的关系。   “那让他们自己去搞好了,什么玩意儿嘛。”霍利把电报塞回到了大胡子的手里。   “协助还是要协助下的。”大胡子压低了声音,对霍利说,“我想让你跟过去。”   “会长,能不能换个人去?”霍利脸上写着拒绝,“这事儿我干不来,如果出现了问题,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穆迪!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吗?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大胡子的脸板了起来,摆出了领导的架子。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霍利也不客气,直接顶了回去。   大胡子挺喜欢霍利的锐气,但他知道不能一直由着金发年轻人的性子。   “你这么毛躁干不了什么事情!”大胡子厉声教训道。   霍利沉默不语。   但很快,大胡子的神情一变,露出了一丝狡黠:   “其实,我派你过去,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是监视那个特派员的所作所为;第二个,是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当地的骑士团给收编了,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老狐狸,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就说这货哪有那么无私。   霍利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欣然同意了大胡子的指派,并开始问起了罢工的详细情况。   “特派员叫什么名字?”   “比利·奥尼尔。”   “罢工的具体地点在哪?”   “怀俄明州,石泉镇。”   ……   拿着霍利拍来的电报,陈剑秋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怎么了?”一旁的肖恩见陈剑秋半天没反应,问道。   陈剑秋把那张电报纸扔给了他。   “我艹,石泉镇!”黑人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我他么的在那鬼地方挖了几个月的煤。”   “诶,肖恩,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之前一直在流浪,为什么在那待那么久?没人注意到你偷东西吗?”阿比奥特疑惑地问道。   “因为在那里没人歧视我,大家都是特么是黑的。”肖恩撇了撇嘴。   天知道黑人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墨西哥人和黑人两人依旧在斗嘴,陈剑秋却已经走到了窗户边上。   等到陈剑秋转过身,下达的命令却让他俩吓了一跳。   “叫上龙骧组的所有成员,带上最新的武器,包三节车厢。”   他转过头,看向了肖恩:   “伙计,咱们一起回趟石泉镇。” ###第三百九十七章 苦难,从来不值得被歌颂   一个多星期以后,陈剑秋带着几十号人,抵达了卡本县。   他们并没有坐着火车直达石泉镇。   因为几十号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在一个小镇子,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剑秋让李四福和飞鸟带着龙骧组待在卡本县,自己则和肖恩换上了牛仔的衣服,先去石泉镇探探消息。   和四年前相比,石泉镇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一样脏乱和泥泞,一样的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将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陈剑秋和肖恩沿着镇子上的路向前走着。   此时正值白天,工人们都在矿上工作,所以镇子上空荡荡的。   “肖恩,你偷的马鞍我们后来还没还啊?”陈剑秋突然问道。   黑人一时语塞。   “应该,还了吧,我们搞的那些马后来应该自己跑回去了。”   “哦,但愿是这样,你最好还是戴好帽子,那个拿草叉的马鞍主人对你印象应该很深。”   陈剑秋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   黑人在这座镇子上,远比华人要显眼的多。   两人路过治安所的时候,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陈剑秋停下了脚步。   他扫了一眼门外悬赏栏,发现上面并没有自己和肖恩的悬赏令。   四年了,或许他们的那几张,早已被覆盖在了其他厚厚的悬赏下面。   不过,令陈剑秋奇怪的是,除了悬赏令以外,那里还张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阵风吹过。   直接把其中的一张吹落了下来,被风吹得在道路上翻滚。   陈剑秋快步走了上去,一个弯腰捡了起来。   是一张宣传单:   华人们,你们的末日即将来临。   这是一句威胁。   他抬起头,发现旁边的杂货铺墙上,还有一张。   上面写的东西,就更直接了:   黄皮狗!快点滚出石泉镇!   两人继续往前走。   越来越多的宣传单,映入陈剑秋的眼帘:   屋子的墙上、树干上、栅栏上……   他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自己的担心,成为了现实。   在西部,罢工,一般是和pai华暴力行为同时出现的,前者往往会成为后者的导火索。   “走,要不要带你去看看我家?”陈剑秋对肖恩说道。   他带着黑人,向着石泉镇的华人的居住区走去。   居住区位于三号矿井的附近。   最早一批来到石泉镇的华工,就在这里挖煤。   为了近,他们便在比特河边搭建了简陋的帐篷和木头房子。   后来的华工们也纷纷在这里定居。   久而久之,这里便变成了石泉镇华工的聚集区。   陈剑秋四年前,也住在这里。   他们走过比特河上的那座木桥。   在桥上,陈剑秋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老头,正蹲在河边上洗脸。   “新杰伯!”   老人听到有人在喊他,艰难地直起了身,回过头。   他眯起眼睛,盯着桥上这两个牛仔打扮的人。   距离有点远,他只能大致看清楚两人的肤色。   一个华人,一个黑人。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他的面前。   “新杰伯,今天没下井吗?”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老头。   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老头反复打量着陈剑秋的脸。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欣喜万分但又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是你!剑秋!”   陈剑秋笑着点了点头。   老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把陈剑秋和肖恩拉进了河边一座小木屋里。   “我的腰病又犯了。”老头叹了一口气,“休息一会儿,晚点就过去。”   “对了,剑秋,你怎么又回来了啊?”他看了眼陈剑秋,又看了眼陈剑秋身边的黑人。   “我们去旧金山,刚好路过,听说风头过了,所以回来看看。”   陈剑秋原本想找个地方坐下。   可屋子里实在是太狭小了,也没有能坐的凳子。   于是他和老头一起蹲在了门口。   四年期的事情,在石泉镇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开始淡忘了这件事。   在老矿主罗伯特死后,太平洋煤矿联合公司接受了这座煤矿。   他们又降薪了。   “降了薪水之后,够生活吗?”陈剑秋问道。   “勒紧裤腰带,总归是够的,至少比在老家多很多了。”老头点起了自己的旱烟锅,“最大的问题还是安全。”   很讽刺,太平洋煤矿联合公司可能是除新墨西哥州外,第一批忽略法案的公司。   因为煤矿公司的老板们打算用华工替代那些因为降薪而不愿意继续工作的白人工人们。   这使得两者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华工们时不时就会遭到骚扰,大家现在甚至都不太敢独自离开聚居区。   “我听说,从上个月开始,从利文斯通到石泉镇的路上,就贴满了说要驱逐我们的宣传单。”   老头如是说。   “既然这么危险,没考虑换个地方吗?”陈剑秋问。   “往哪去呢?大家都在传,说南边有个也是姓陈的老板,生意做的特别大。”老头敲了敲手上的烟锅,“还说,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华人镇子。”   “这怎么可能呢?”他摇了摇头,“我听说现在很多人被抓住就要扔到回国的船上。”   “如果是真的,那个老板得有多大能耐啊!反正我活了这么一把老骨头了,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肖恩看了一眼陈剑秋,刚准备说话,却被陈剑秋的一声咳嗽制止了。   “对了,剑秋,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老头有点担心地看着陈剑秋。   “哦,我们在堪萨斯州替一位牧场老板放牛。”陈剑秋拍了拍手中的牛仔帽,说道。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往事。   包括老头是怎么在列车的矿斗上发现陈剑秋的,也包括陈剑秋在酒馆的那次惊人之举。   “剑秋,老矿长真的是你杀的吗?”老头突然问道。   他盯着陈剑秋的眼睛,想从年轻人的眼睛里找出答案。   “我说不是,你信吗?”陈剑秋似笑非笑的说。   治安官和其他的那些执法人员,是死于他的枪下,但老矿长的死,还真不是他干的。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老头又吸了一口旱烟锅,自己念叨着。   “最近有工会组织的人,找过你们吗?”陈剑秋问。   “工会是什么?”老头一脸茫然,“他们找我们做什么?”   “额,就是有没有白人工人找你们聊罢工的事儿?”陈剑秋换了一个更为简单的说法。   “好像有过,他们好像晚点还要来。”老头叹了一口气。   “可是剑秋啊,说到底,我们没事罢什么工啊,我们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工作了我们吃什么?我们还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剑秋。”   陈剑秋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苦难,从来就不值得被歌颂,更不应当成为一种普世价值的麻醉剂。   这跟勤劳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东西。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恐怕已经不在于此了。   他对老头说:   “下次他们来的时候,告诉下我。” ###第三百九十八章 风暴前夕   比利·奥尼尔看上去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   至少霍利在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内,他给霍利留下的,一直是这种印象。   不管什么事情,要么不发表意见,即使发表了意见,也是“嗯嗯嗯,好好好”。   这让金发小伙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果真的这样,那为什么大胡子一直要这么如临大敌地让自己盯着他呢?   这是他们来到石泉镇的第二个星期。   情况比霍利之前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劳工骑士团在怀俄明州没有分会,只在石泉镇有一个简单的联络组织在煤矿上发展会员。   除此之外,石泉镇当地还有一个根植于极端反华理念基础之上白人团体,名叫“罗克斯普林斯白人互助会。”   严格意义上讲,该组织是一个“3K”党分支。   这个团体的成员和劳工骑士团的矿工成员有所重叠,还有一些,则是周边来历不明的帮派成员。   他们的领袖,名叫马尔文·海登。   镇口的劳工骑士堂又敲起了钟。   这是在召集罢工的会议了。   霍利从自己住的地方走了出来。   一群工人从六号井的方向涌向了镇口,而另一波工人,则从三号井走了出来。   这些人从华人区的边缘经过,穿过河上的那座木桥,走向镇口。   等霍利和人群一起来到劳工骑士堂的时候,这里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借光,麻烦让一下。”   他侧过身子,从人缝中挤了进去。   几张凳子围成了一个圈,几个说得上话的人,面对面的坐在等凳子上,其他人站在他们身后。   奥尼尔看见了霍利,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凳子。   “罢工势在必行,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留着灰白胡子的矿工正在发言。   他是石泉镇劳工骑士团的临时负责人,名叫托马斯·汉克斯。   他看向了奥尼尔:   “不知道总部这边准备安排从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都可以。”奥尼尔说道,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   “诶,不是,罢工只有形成联动才有效果啊,团结才是我们的武器啊。”汉克斯有点焦躁。   “嗯,对,不错。”   奥尼尔点了点头,对汉克斯的说法表示支持。   “你也知道团结和联动才有效果啊?”   坐在他旁边凳子上的一个壮汉突然开了口。   这位壮汉有着一头金色披肩卷发,但因为沾了煤灰,所以发色看起来更偏褐色。   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汉克斯。   石泉镇的白人矿工主要为爱尔兰裔和瑞典裔。   这位,就是瑞典裔工人的头目,拉尔森。   “光是我们罢工有什么用,人家转头就去雇佣那些华工,又便宜,又听话。”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奥尼尔扭头看向了他,点了点头:   “嗯,不错。”   “那能怎么办?政府的发令都已经出来了,可他们不愿意走,要不我再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罢工?”   汉克斯摊开了手。   “虽然他们不喜欢说话,可都不是什么坏人,大家在一个矿上一起工作很久了。”   “哼,要我说啊,直接让他们滚蛋!我受够了这些工贼了!”拉尔森没好气地说。   “可他们人数比我们还多,怎么让他们走?打群架?”汉克斯争锋相对。   就在两人还在争论的时候,奥尼尔已经看向了坐在一边的马尔文·海登。   这个汉子正在抠自己的鼻孔,似乎对两名工会成员的讨论不感兴趣。   “你怎么看?海登先生?”奥尼尔笑眯眯地问道。   海登把从鼻孔里抠出来的脏东西搓成了一个球,弹了出去。   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要我说啊,你们都是些软蛋。”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海登的话在大堂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众人被他的挑衅激怒了,纷纷呵斥。   “我说!你们!都是!软蛋!”海登轻蔑地看了一眼汉克斯,“你们居然怕这帮华人?”   “人数多又怎么样?”   他撩开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一脸骄傲。   “你们一帮有枪的人,居然会怕那些手无寸铁的黄皮骡子?嗯?”   海登刚才抠鼻孔的小拇指,现在又掏起了耳洞。   “那些人,一听见枪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他们跑了还是会回来的呀。”汉克斯问,“太平洋公司还会从其他的地方雇佣华工。”   “那就,杀了他们!”   “烧了他们的房子,让那些华工无家可归,让他们把恐惧带给其他的人,让这里成为华工的地狱。”   奥尼尔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嘴里却说着残酷无比的话。   霍利万万想不到,这样的话,竟会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奥尼尔口中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中,有多少人经历过十多年前的洛杉矶内格罗斯街事件和八年前旧金山事件。”   奥尼尔也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场的众人。   “我经历过。”   “那时候,我们面临着现在石泉镇所面临的同样的威胁!”   “那些该死的华工和老板们沆瀣一气,抢占着我们的工作!”   “我们反抗了!我们成功了!”   “这些华工有再多的人也没用!他们沉默不言,就和那些食草的牲畜一样,只要你一开枪,‘砰’!他们就会惊慌失措,到处乱跑。”   奥尼尔歪着嘴角,这让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异常狰狞。   “他们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兄弟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枪!打死他们!让他们彻底从石泉镇上消失,只有这样,我们的罢工,才能取得成效。”   奥尼尔挥舞起了自己的拳头。   拉尔森和海登紧跟在后面振臂高呼,骑士堂里一时间群情激奋,口哨声!呐喊声连成一片。   汉克斯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霍利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有些恍惚。   他们一个个像是疯了一样,仿佛他们个个都和华工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哪怕上午的时候,他们还曾一起在矿井里工作,一起将矿车推出矿洞。   接下来,奥尼尔便开始安排具体的进攻时间和计划。   他一点也不担心河对面的华工知道这些事情。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会有人来帮助他们吗?   而在河的另一边,三号矿井。   煤矿经理办公室的木门,“嘭”得一声被推开了。   矿上的监工闯了进来,一脸狼狈:   “经理,那些白人工人们又跑了。”   经理正在看报纸,听见这话,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跑了?罢工了?”他扶了扶自己的眼睛,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一帮人好像集体跑去镇口开会了,不光是三号井,还有六号井的人,不信,经理你看!”   监工走到了门边上,指着镇口的方向。   煤矿经理急忙走出了门。   作为办公室的小木屋在一个小山坡上,从门口,可以清晰地看到镇口的情况。   那里,劳工骑士堂的方向,屋内屋外,聚集着一大批的人。   “该死的工会。”经理叉着腰诅咒着,却无可奈何。   “莱利,莱利先生,请问,现在方便说话吗?”   一句不是很标准的英语从经理的身后传了过来。   经理扭过头,发现是一个华工,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犹犹豫豫。   “该死的,你们也要跟着他们一起罢工吗?”莱利指着镇口的方向,对着华工厉声喝道。   “额,不,先生,我们的工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华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哦,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经理的语气变得和善了一点。   “莱利,莱利先生,你知道的,这些白人工人,一定是要对我们采取些什么行动。”华工眼巴巴地看着经理,“我和我的人,处境很危险。”   莱利眼咕噜转了一下,走到了华工的身边,手放上了他的肩膀:   “廖,不用担心,公司会处理这些事情的。”他安慰道,“不会有事情的,你赶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   名叫廖大白的华工见莱利的语气如此笃定,原本还想说的话全被自己吞到了肚子里。   “经理说会公司会解决,那公司肯定会解决,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监工也不耐烦地冲着他挥手。   廖大白只得转身走下了山坡。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到廖大白的身影消失之后,监工问。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想被那些白人工人打死吗?”   莱利没好气地瞪了监工一眼。   他叹了一口气。   “等事情过去之后,再想办法报告总部,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鸵鸟和走狗,皆非出路。   当山坡上的莱利向着镇口眺望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注视着那个方向。   陈剑秋负手而立,站在桥头。   在他的视野里,对面的情况,一清二楚。   他发现,霍利也已经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向着他的方向看来。   霍利的嘴巴动了动,随后又返回了人群中。   如果是常人,在这个距离上,是根本看不清霍利在说什么的。   然而他是陈剑秋。   “明天早上?”他自言自语道。   在河边上,陈剑秋吹了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黑萝卜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它的身后跟着一匹灰色的小母马。   “真是浪。”   陈剑秋轻声骂了一句,走到了它的身边,从他的身上取下枪和子弹。   他把一张纸条塞进了马鞍袋里,然后把黑萝卜牵到了通往卡本县的路上。   从石泉镇,到卡奔县,只有一条路。   陈剑秋扬起手,在黑萝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去吧,去找休伊(飞鸟的坐骑)去。”   黑萝卜一声嘶鸣,扬蹄而去。   陈剑秋转过身,向着华人居住区的方向走去。   暮色降临了。   今天的石泉镇,气氛格外异样。   白人的居住区,各个屋子大门紧闭,偶尔能透过几扇窗户,能看见里面桌子上亮着的煤油灯。   作为“3K”党的头目,海登给他们准备了不少枪支,以猎枪为主,还有一些老掉牙的步枪。   不过对付对面的华工,应该是足够了。   此时他们正在检查弹药、制作火把和各种引火物。   明天早晨,就是石泉镇的华人居住区化为灰烬的时候。   而在河对岸。   华人居住区这一边,华工们也罕见的聚集了起来。   他们在廖大白的门口集合,在门口的空地上升了一堆火。   众人围着篝火,讨论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我问了莱利经理,他说公司会处理这件事情的。”   廖大白将白天和矿场经理沟通的结果,告诉了大家。   “处理?怎么处理?宣传单早就发得满街都是了,你看不懂上面写得是什么,可我看得懂!”   一个年纪稍大的矿工蹲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   他经历过八年前洛杉矶的事,知道河对岸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庆叔,我觉得他们会派警察过来,这毕竟是他们的资产。”   廖大白心底里还抱有一丝幻想。   雷有庆哼了一声。   “你想多了,就算警察来,有什么用?要抓也是抓我们!”   一个年纪轻点的矿工有点听不下去,站了出来:   “有庆叔,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和之前一样,不过是吓吓我们而已。”   “他们要是真来,咱们就躲进矿洞里,等他们走了,咱们该干嘛干嘛,你说是不是,新杰伯?”   之前见到陈剑秋的新杰老伯,手里拿着旱烟锅,靠着门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要我说啊,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避避风头,这次可能和之前不一样。”   “我不同意!我们走了,工作怎么办?吃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份工作!”   廖大白听着新杰老伯的意思,似乎只要跑路,他生怕其他华工听了之后也打算跟着走,顿时跳了起来。   “实在不行,我去和那些洋人们谈谈,劝他们不要再闹了。”   “呵呵。”   突然,一声笑声,从阴影中传了出来。   众人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个牛仔打扮的人,背靠在屋檐下,他的影子,被篝火的光映照在墙上,随着火焰的晃动而摇曳。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在笑什么?”廖大白的心情不好,没好气地问道。   牛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宽大的帽檐让众人看不清他的脸,而唯一一个知道他的身份的新杰伯一言不发。   他走到了那个提议躲进矿洞的年轻矿工面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窝子:   “你,鸵鸟。”   陈剑秋经过新杰伯的面前时,没有多说什么,牛仔帽下面,只是传来一声叹息。   “这些都救不了你们,此刻的河对面,那些白人正准备着武器,明天早上杀上门来,抢你们的东西!烧你们的房子!”   “你们打算往哪里逃?一头扎进西部荒野吗?你们有几条命可以在那恶劣的条件下活下去?”   廖大白终于忍不住了,他刚想说话,却被陈剑秋一声断喝打断:   “你闭嘴!”   廖大白被这一声镇得愣在了原地。   “你到底是蠢?还是坏?和那些白人矿工谈?谈什么?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杀你吗?”   “就算要谈,不把他们揍疼了,你拿什么跟他们谈?”   “你居然还对公司心存幻想,你觉得选择不罢工,就可以获得他们的尊重吗?”   包括廖大白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但同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到西部这片地方的人,都是来搏命的,都尊重强者,可唯独你们一直在往后退!一步退,步步退!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你们就不能挺起腰板,用自己的行动赢得尊重吗?兔子急了还咬人,你们连兔子都不如吗?”   陈剑秋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样敲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可,我们手里没有武器。”廖大白嗫嚅道。   “斧头有没有?煤油有没有?玻璃瓶有没有?木头有没有?”   “可那样也打不过他们啊,那些白人平时就用过枪。”另一个矿工小声说道。   “哦?他们是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膊?我怎么不觉得对付他们有多难的呢?”   陈剑秋摘了自己的帽子。   他腰间的两把黄金左轮熠熠生辉。   矿工中那些之前认识陈剑秋的,已经惊呼出了他的名字。   按照之前悬赏榜上的说法,陈剑秋已经至少弄死了十来个白人了。   在很多华工的心里,正是陈剑秋才让他们意识到,华人,也是有能力杀死那些该死的白皮佬的。   “诸君听我指挥,明天一早,随我共御外敌!”   陈剑秋暂时没有急着将龙骧组几十号人要来的消息告诉华工们。   因为陈剑秋了解这些人。   只要给他们一点退路,这帮人里,有一部分会直接想着怎么溜之大吉。   另外,正如廖大白所说,华工们的手上,并没有枪支。   即使是连夜制作弓箭燃烧瓶,数量也极为有限,火力上射程上和白人矿工们相比,也相差甚远。   所以,火力上主要还是靠自己这边。   陈剑秋无比想念马克沁。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   华人聚居区和白人区之间,隔着一条贝特河,河上有一座木桥连接两片区域。   如果能够利用好这个地形的优势,自己挺到飞鸟他来,应该没问题。   于是,陈剑秋再次把肖恩喊到了身边,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嘿,帮我去搞点炸药。”   黑人摇了摇头:“这里哪找得到炸药。”   “你是找不到?还是不愿意?”陈剑秋歪了歪脑袋,看着肖恩,“这里是煤矿,搞一卷炸药很难吗?”   黑人无奈地接下了任务。   偷炸药一直算不上他的舒适区。   反正,夜晚是黑的,煤是黑的,而他的肤色,也是黑的。 ###第四百章 空城计?   夜半时分。   陈剑秋正借着月光观察桥头的地形,却冷不丁看见一辆手推车自己向着他驶了过来。   月光下,手推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场面有些诡异。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   他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准备扔过去。   “老大,老大,别扔~,是我!”   手推车停下了,一弯白色的月牙露了出来。   肖恩笑嘻嘻地从阴影中走到了月光下。   他的衣服沾染了煤灰,也变成了黑色。   “不是让你去弄炸药了么,怎么推了个车过来?”   陈剑秋收回了匕首,走到了手推车旁边。   他向着车里面看去。   竟然是满满的一车炸药和雷管!   “额,你没被炸飞真是运气好,居然把雷管和炸药放在一起,是马克沁在罗斯威尔给你们培训的不够吗?”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他撸起了袖子,把雷管和炸药分别从车里搬了出来。   “他们本来就是这么保存的。”肖恩一边撇着嘴,一边帮着把东西往下搬。   “存放炸药的那个小木屋的门锁,你去你也行,一枪托就能砸开了。我都怀疑这玩意儿能不能炸。”   陈剑秋拿起了一块炸药,仔细地观察了下。   从状态上看,没什么太大问题,不过实际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多绑点吧,这木桥也不是什么结实玩意儿。”   两人把整整一车的炸药,都绑在了桥的下面,并且安装好了雷管。   “要做个标记吗?”肖恩回过头问爬到了屋顶上的陈剑秋。   “不用,看得见。”陈剑秋架起了手中的枪瞄了瞄。   在射手状态下,雷管的位置清晰可见。   一切准备就绪后,陈剑秋和肖恩一起回到了聚居区里。   华工们正在根据自己的能力收集和制作武器。   地上摆放着一摞鹤嘴锄、斧头和矿铲,还有一些简易的弓箭和石索。   “剑秋,咱们真的就靠这些和那些洋人斗吗?他们可是有枪啊!”   新杰老伯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好了,听我的话,你们就是只剩一条裤衩子,也能勒死他们。”   陈剑秋看向了正在忙碌的众人。   “有几个会用枪的?”   华工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让他们挥锄头没问题,但多数没怎么用过枪。   “我会,我干过猎户。”   那个名叫雷有庆的老矿工走了出来,对陈剑秋说道。   谁也不清楚这老头的来历,只知道他好像在那边吃了官司。   他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在矿上出了名的不好惹。   “杀过人么?”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宰过狗。”雷有庆眼色凶戾,带着火。   “很好。”陈剑秋转过头,对着众人说道,“再来几个壮点的小伙子,挑把趁手的武器,跟我走。”   他带着雷有庆和几个小伙子来到了最靠近桥头的一座屋子。   这座屋子原先是几个矿工的宿舍,但他们中有几个前不久死在了矿上。   其他的华工们都觉得这里晦气,所以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屋子的窗户朝着桥的方向,门在背面。   陈剑秋带着众人绕到了后面,一脚踢开了屋子的门。   他从里面扛了一个梯子出来,架在了门边上。   “你们埋伏在这间屋子附近,如果有人过来爬梯子,弄死他们!”陈剑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他们说道。   随后,其他的华工们,被分别安排在了各个阴暗的角落里。   “老大,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待在一起?”肖恩看着自己被安排的地方,义正言辞地问道。   这是一个有盖子的木桶,位于聚居点的另一边。   “这里位置很好,很安全。”陈剑秋似笑非笑,“你太容易中枪了,还是适合在角落打黑枪。”   “可这里对着的是通往卡奔县的路啊,我打谁的黑枪?”肖恩一边将身子钻进桶,一边问。   “能打到谁,就打谁。”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朝阳跃出了地平线,将金色的阳光洒向了这座镇子。   然而,对于这个镇子来说,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早晨。   “铛!”   “铛!”   “铛!”   镇口的钟声敲响了。   白人们手持着武器,从各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聚集到了劳工骑士堂的门前。   他们中大部分是矿井的工人,还有一些,是石泉镇的其他镇民和海登的手下。   奥尼尔登上了几个木箱搭起来的台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温和。   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犹如撒旦的诅咒一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的工友们!美利坚的公民们!拿起你们的武器!捍卫你们的权利!把那些华人赶出石泉镇!”   在奥尼尔发布完开战宣言后,一百多号白人们开始向着贝特河上的那座桥走了过去。   马尔文·海登将自己的猎枪扛在肩上,带着他的“罗克斯普林斯白人互助会”的成员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冲在最前面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而是因为最先冲进华人聚居区的人,享有着财物掠夺的优先权。   想到这里,海登的嘴角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他和他身后的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他们走到距离桥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往日的这个时候,河边上应该会有很多华工在洗漱,对面的房屋的烟囱上也应当飘起炊烟。   在海登的设想里,应该有一些华工见到他们,然后惊慌失措地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叫,然后带着更多受惊的华工逃跑。   自己再向驱赶羊群一样向他们射击,将他们宰杀!   可设想里的这些场景,都没有出现。   河边上,一个华工都没有!   海登有些犹豫。   提前得到消息都跑完了?还是矿业公司那边把他们先行遣散了?   “嘿!杂种!看什么呢?”   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河岸对面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对面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一顶牛仔帽,身穿意见暗红色的皮夹克,正冲着他们笑。   海登二话没说,举起了手中的枪朝着屋顶上那人一枪打了过去。   可不知道是猎枪的射程不够,还是海登的准度太差,这枪打过去没有任何威胁。   那人的嘲笑声更加刺耳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烧火棍吗?要不还是看看我的吧!”   那人话音刚落,一枪已经打了过来。   举枪,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快到看不清。   “砰!”   海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一枪掀了天灵盖,脑浆爆裂,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一枪,杀敌先锋。   众人惊惧,纷纷开始隔着河向着屋顶那人进行射击。   然而那人开完枪之后便缩了回去,子弹统统打在斜屋面的瓦片和屋脊上,打得瓦片乱飞,但没有任何效果。   “停,都先停下!”   奥尼尔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一群人隔着河对着一个屋顶放空枪?像话吗?”他身边的一个工人怒斥那些人。   而奥尼尔,则仔细地观察着河对岸。   “先生,你说,会不会对面真的有埋伏?”那个工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旧金山,读过一部中国的小说,名字叫《三个帝国的罗曼史》,你看过吗?”奥尼尔扭过头,问这个工人。   工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本国的小说都没读过几本,更别提外国的了。   “里面写了一个故事,一个叫诸葛亮的智者,在面对数量远远大于他的敌人的时候,故意在城楼上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奥尼尔摸着自己的下巴找着感觉,恰好他的下巴上也有几根胡须。   “那后来呢?”工人问道。   “敌人被吓跑了。”奥尼尔说道。   “那可太蠢了。”工人感叹道。   “所以,我们不能被这么蠢的计谋愚弄,对面这就是在故弄玄虚!一百多号人被一个人吓得停在河对岸?像话吗?”   奥尼尔突然一改之前的温和,愤怒了起来:   他冲着后面一挥手,大声喊道:   “所有人,跟着我,过河!” ###第四百零一章 羊杀人啦!   奥尼尔从地上捡起了海登的枪,又从他的口袋里翻了点子弹出来。   他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上了桥。   既然领袖冲锋在前,那小弟们也不能落后。   一群人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先生,我好像没看到拉尔森,他和他的瑞典人是不是临阵脱逃了?”   跟在奥尼尔身后的那个工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   “没有,我让他绕个远路,截那些华工的退路去了。”   奥尼尔手里拿着枪,目不斜视地说道。   工人愣住了。   奥尼尔根本就没打算放华工们走。   他是想赶尽杀绝!   知道这一切的霍利站在人群的最后方。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河的另一边,希望自己的老大能够安然无恙。   奥尼尔带着十来个白人过了桥。   他注视着那座离河最近的房子的屋顶。   从刚才他带着众人过桥开始,那里就再也没见出现过人。   奥尼尔越发觉得,对面的华工应该在昨晚上跑得一个都不剩了,刚才那个人,纯粹是留下来恶心人,拖延他们时间的!   “快冲!不要让刚才屋顶那个臭小子跑了!”   他一声怒吼,提着枪就向前冲。   那十来个白人紧随其后。   正当奥尼尔向着那座房子进行冲锋的时候,他突然用余光瞥见。   在屋顶的另一个位置,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屋顶青年,又出现了。   他的手里,举着一把步枪,这把步枪,看起来和他之前所见过的枪都不一样。   “快把他打……”   奥尼尔指着屋顶上的陈剑秋,话还没说完。   只听得“轰”得一声巨响。   巨大的火光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桥上升起了一朵黑云,等黑云散开之后,奥尼尔才发现,那座木桥,被炸成了两截。   正在木桥上蜂拥向前的白人们,要么被爆炸直接掀进了河里,要么因为桥体不堪重负而失足掉了下去。   桥下面的河里一时间跟下饺子一样,布满了横着和竖着的“落汤鸡。”   横着的是被直接炸死了的和震晕的,竖着的是在河里上上下下挣扎的。   “先生,果然有埋伏!他,他们有炸药!”   奥尼尔身边的那个工人抱着头到处找地方隐蔽。   然而,在桥头的位置,光秃秃的一片,哪有地方能躲?   “埋伏个屁!”奥尼尔拎起了那个工人的衣领,拖了起来,“要是真有埋伏,对面的枪早就打过来了。”   他指向前方那些看起来空荡荡的房子,又指了指后面的断桥。   “你们现在还回得去吗?啊?赶紧跟我冲过去!”   而在对面的屋顶上,陈剑秋背靠着烟囱。   刚才那一枪,他直接射爆了雷管。   桥下面的炸药没有掉链子,成功地被引爆了。   陈剑秋手里的这杆步枪和之前勃朗宁的那杆样枪是同一个型号,现在正式名字叫做罗斯威尔1885。   他拉了一下枪栓,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侧身从烟囱的旁边闪了出来。   射手模式下,他花了半秒钟,便找到了正在向他的方向狂奔的奥尼尔。   陈剑秋扣动了扳机。   “砰。”   奥尼尔应声倒地。   他捂着心口仰面躺倒在地上。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第二枪,斩其主帅!   旁边的工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要往后跑,却被身后的那几个人挡住了。   这几个白人是之前海登那个“3K”党组织的核心成员,基本都有前科。   他们站在原地准备举枪还击。   然而陈剑秋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又击杀了一个白人武装者之后,他再次闪回了屋顶的后面。   这些白人只得一边向屋顶射击,一边向着这座屋子冲去。   陈剑秋每次从屋顶后闪身出来,都会带走一到两个白人的性命。   等那群白人冲到房子下面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六个人。   带头的人贴着墙,绕到了房子的后面。   他们全程抬着头,枪指着屋顶。   只要一看见屋顶后面那个人,六把枪同时击发,哪怕有人打不准,那个人身上也得多几个窟窿眼。   然而,当他们猛地转过墙角时却发现。   屋顶没有人。   “在这呢!”   陈剑秋和那埋伏好的十来个华工骤然从屋子乃至附近屋子的角落里冲了出来。   一个还在仰着头看着屋顶的白人被近身的陈剑秋一刀抹了脖子。   须发皆白的雷有庆高大吼一声,抡起了斧子照着一个白人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那白人扭身试图躲避,结果肩上挨了一下,他忍着痛拔腿就跑,却被老矿工追上去又是一斧子砍到在地。   一个年轻华工将一个白人拦腰抱住顶向了墙角。   那白人一边极力支撑不让自己倒地,一边拿枪托狠砸年轻矿工的背。   年轻矿工背上吃了痛,只觉得喉头犯腥发甜。   但是他咬着牙,死死抱着白人的腰不肯松手,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着敌人。   陈剑秋了结了一个敌人后,抽出身来,掏出左轮对着那个白人的脑袋就是一枪。   剩下的白人们也都遭到了围攻。   锄头,铲子一股脑地往他们的脑袋上,身上招呼。   袭击太过突然,这几个白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整个过程中只开了三枪,其中还有两枪是走火。   除了一个年轻矿工的胳膊被子弹擦伤以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   很快,这几个白人便成了地上的六具尸体。   “快,拿了他们的枪和子弹,去后面!三号矿井那!”陈剑秋捡起了地上枪,递到了雷有庆的手里。   “我和你一起在这里干洋人!”老矿工双目囧囧有神,杀意十足。   “这里我一个人够了,桥塌了,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陈剑秋说道,“不过三号井那边可能会有人。”   他指了指河对岸乌压压的人群。   “我点了下,和昨天聚集的人相比,对面少了不少人,要么是这些人退缩了,要么他们抄我们后路了。”   陈剑秋看向了三号井的方向。   “我希望是前者,不过目前来看,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雷有庆也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带着枪和年轻的矿工们向着三号井的方向赶去。   而陈剑秋自己,则重新爬上了屋顶。   在河的那一边,那些被堵在桥那边的白人乱成了一团。   他们有的在忙着救落水的人,有的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在哀嚎。   有的则仍旧举着枪,向着河对岸射击。   但由于射程的关系,收效甚微。   这些白人亲眼目睹了河对岸奥尼尔和他的追随者们在河对岸一去不回,全军覆没。   而他们,除了在河对岸破口大骂,象征性地放上几枪显示自己的无能狂怒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站在屋顶上的华人牛仔,和屋子下一群藏在阴影里的华人矿工,硬生生把他们挡在了华人居住区以外。   有几个人忍不住了,想要下水游过河。   可陈剑秋又出现在了屋顶上。   这一次,他没有下杀手,而是戏谑似地瞄准了下水者的帽子。   几个帽子被打飞了之后,那些下了水的白人多半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岸上。   白人们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更多的矿工们,内心的根基,则深深地被动摇了。   说好的软弱可欺呢?说好的他们只会跑呢?说好的像羊群一样呢?   可现在,这群羊不但会杀人,还用炸药炸了桥! ###第四百零二章 打黑枪的奥义   拉尔森带着一帮瑞典裔的工人拦在了石泉镇通往卡本县的路上。   他无聊地转着手里的连发步枪。   他是揣着打劫的心思来的。   只要有华工路过这里,就让他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   至于杀还是不杀,就看自己的心情了。   然而,时间过去了快两个小时,说好的华工一个都没见到。   这条路上,除了偶尔从路边上窜出来的兔子和天空中飞过的渡鸦以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大,海登和奥尼尔那两个混蛋不会在耍我们吧?”   一个矿工问道。   “他们把我们支开,然后自己带着人去抢了那些华工?”   拉尔森想了想。   还真有这可能。   海登和奥尼尔这俩人对华工一点也不手软,也有可能,他们同样从来没把瑞典劳工当自己人。   自己按照他们的安排辛辛苦苦绕了一大个圈在这里守株待兔,结果喝了一肚子西北风。   结果他们却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   不行!绝对不行!   “他妈的,该死的爱尔兰人!”   拉尔森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转过头,举起手里的枪,对着身后的工人们振臂一呼:   “走,我们也杀过去,妈的,去晚了估计连汤都喝不到!”   “呼!”   一群人跟着拉尔森一声高呼,气势汹汹地向着三号井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三号井的山坡上,煤矿经理和监工正躲在木屋办公室里面。   屋子外面的动静非常吓人,枪声不断。   “你,出去看看去。”经理莱利踢了一下监工的屁股,后者正撅着腚蹲在窗户前东张西望。   “头儿,我不想去。”监工苦着个脸,赖着不肯走。   “快去!又不是针对矿上的,你去瞄一眼就行,要不然到时候警察来了一问三不知?”莱利有些不耐烦。   监工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门。   这惹恼了那位平日里看似文静的经理。   他从抽屉掏出了一把枪。   然后拽着监工的领子把他拖到了门口,一把将他推向门外,到最后,还不忘用自己的尖头皮鞋给监工的屁股上来了一脚。   监工不情愿地向着山坡上走去。   还没爬上山坡。   他就看见了拉尔森和他的“维京人大军”正从他侧面的方向过来。   监工魂被吓掉了一半,扭头钻进了木屋里,任凭经理怎么威胁,都不肯出来了。   拉尔森带着众人越过三号井矿区,向着华人居住区杀了过来。   令他奇怪的是。   这里既没有看见奥尼尔和海登的人,也没有看见所谓的华工。   华工平时居住的这些木屋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见鬼,他们人呢?”   难道这些华工昨晚上就都跑了?海登他们抢完收工了?   想到这里,拉尔森的火气就更大了。   自己好像真的被耍了。   “诶,不对,老大,这里好像没有发生过战斗诶。”一个大胡子的工人看了看周围,对拉尔森说道。   拉尔森有点懵。   大胡子说的对,以他对海登的了解,这货抢完了不放两把火,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大胡子突然拉住了拉尔森的胳膊,指着居住区另一边的方向:   “老大,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拉尔森支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   是枪声!   那里是桥头的方向!   “他们在桥头那边交战!”拉尔森的表情有些欢脱,在喜出望外到欣喜若狂之间。   “老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疼?”   大胡子看着拉尔森的表情,总觉得有些怪异和扭曲。   不过他没做太多思考,提着枪就准备往桥头的方向冲。   “老大,咱们赶紧去支援他们!”   可他冲出几步之后发现没人跟着他。   他胡子扭头一看。   拉尔森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既然海登和奥尼尔被那帮华工拖住了,那不完成他们的战略目标,岂不是对不起他们?   自己本来就是来抄后路的嘛。   他看了一眼身后还在等待他命令的矿工们:   “还愣着干什么?抢啊!”   听见拉尔森这么说,工人们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哄而散。   那些华工平日里看起来穷得恨不得裤子都穿同一条,但私下里喜欢把钱攒起来寄回家里。   所以,这地方肯定有值钱的东西。   一个矿工一脚踹开一间屋子的大门。   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   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摆着一个简陋的供台,插着蜡烛,供奉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的神像。   他的目光,被案桌上的一个木匣子吸引住了。   矿工径直冲了过去。   他的手刚放到匣子上面,背后的阴影中突然闪出一道火光。   一声枪响,矿工扑倒在了地上。   还在屋子外面的矿工们听见了这声枪响,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向了这间屋子。   走火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见进去的那个矿工出来。   “快,这边有敌人!”拉尔森举起了手中的枪,带着人向这间屋子逼近。   就在这时候,枪声陆续从其他的屋子里响了起来。   和枪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矿工们的惨叫声。   战斗,在华人居住区的每一个角落打响了。   手持鹤嘴锄、铁铲、斧子的华工们从阴影中冲了出来,和那些敢于抢劫他们财物的白人矿工战斗在了一起。   雷有庆他们带着枪支来到他们身边,把桥头的战况告诉他们。   当他们看见拿着枪的白人冲进了居住区后。   这些华工明白了一件事情。   逃跑,死路一条;战斗,尚有一线生机。   “这是我给我娘存的养老钱!”一个年轻的矿工一铲子拍倒了一个正在翻箱倒柜的白人矿工。   他捡起了矿工掉在地上的枪,向门外冲去。   但当他冲出门口的时候,冷不防身后一声枪响。   年轻的华工倒在了地上。   拉尔森迅速地站了起来。   作为一名曾经的西部“江湖人士”,他有两个赖以生存的感悟。   第一个是打黑枪,第二个是打完黑枪之后换一个打黑枪。   所以,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最终停在了一个齐胸高的木桶上。   这个木桶位置非常好,躲在他旁边,路过的人很难发现。   于是,拉尔森提着枪飞快地冲了过去。   他靠在桶边,等待着下一个经过的倒霉蛋。   一根枪管从桶里面伸了出来,接着是一把枪,还有握着枪的一只黑手。   肖恩在桶里面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从桶里站了起来,向下看去,正好看见了拉尔森正在转动的天灵盖。   黑人扣动了扳机。   “砰”得一声。   子弹从脑门上贯穿了下去。   拉尔森的身体被子弹打得蹦跶了一下,随后迅速委顿在了地上,一命呜呼。   肖恩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又重新蹲回了桶里。   居住区的混战还在继续。   但华工的数量明显占据着优势,加失去了拉尔森的指挥,白人矿工们萌生退意。   就在这时候,一彪人马出现在了路上。   他们手里拿着栓动步枪,穿着黑色的立领制服。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是黄皮肤!   李四福和飞鸟,带着龙骧组到了!   他们骑着马如旋风一样冲进了战场。   “放下枪!继续抵抗的格杀勿论!”李四福拉过缰绳,高声喝道!   一个白人矿工杀红了眼,抬起枪准备向马上的人射击,却被飞鸟一枪击倒。   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华人士兵很快控制住了场面。   白人矿工们放弃了抵抗。   这些瑞典人虽然彪,但是不傻。   他们把武器丢到了屋子前的空地上,自己举着手在墙边蹲成了一排。   肖恩从桶里面爬了出来。   “老大呢?”飞鸟在马上问道。   “在桥头那边!”肖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指着贝特河的方向。   “留十个人看着这些白人,其他人,跟我去支援老板!”   飞鸟和李四福二话不说,骑着马向着桥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等到他们到达桥头的时候,却看见陈剑秋正站在屋脊上。   他的枪架在一边,双手抄在口袋里,看着河对岸的热闹。 ###第四百零三章 罢工!为什么不罢工!   河对岸的敌人失去了这次袭击的领导者,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猎枪的有效射程够不着对面,子弹没法准确落在目标位置,全在乱飞;   桥断了,过不了河,试图下水的被对面屋顶上那个疯子点射。   那个疯子倒是不再杀人了,不过没人敢挑战他的枪法,他们亲眼看见那人是如何一枪一个把过了河的人脑袋打穿的。   最可气的是,那个疯子还在用英语疯狂嘲讽:   “投降输一半哈!”   一群矿工和镇民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来个结果。   “你们还要在这里站下去吗?”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回过头,发现汉克斯和霍利正带着另一群工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作为石泉镇当地的劳工骑士团领导者,汉克斯是不同意这次对华工的袭击的。   但是在昨天的会议上,奥尼尔的煽动下,加上海登的推波助澜,对石泉镇的华人宣战是主流意见。   面对汹涌的民意,汉克斯选择了闭嘴。   他和一部分同样不赞成暴力袭击的工人和镇民们待在了家里。   “你们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吗?”汉克斯陈恳地对着工人们说道。   他不确定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自己说这些话是否有用,但他还是要说。   他不想看见事情向着更糟的方向发展。   “大家先回去吧!你们站在这里,于事无补,僵持只会让事情更糟!”   就在这时候,一群骑着马的华人士兵出现在了河的对面。   他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看上去明显和之前的华工不一样。   陈剑秋站在屋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河对岸的白人工人们。   “大家都是工人,我不希望将枪口对着你们。”他高声喊道,声音振聋发聩。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被风吹起阵阵浪花。   陈剑秋的声音,在河的上空回荡。   “但是,如果有任何人胆敢对我的族人亮起屠刀,他们的下场,将和今天冲进来的人一样!”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等待他的,只有猎枪!   河对岸寂静无声。   今天的事情,颠覆了包括汉克斯在内所有石泉镇白人们对于华人的认知。   他们这辈子没见华人这么硬过。   人群渐渐散去了。   陈剑秋从屋顶上爬了下来,带着龙骧组的人回到了居住区。   华工们正在打扫战场。   除了那个被拉尔森阴死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年轻矿工很不幸地被打中了胸口,牺牲了。   其他的人有受伤的,但都不是非常重。   反观白人这边,则是伤亡惨重。   除了这起事件的三个始作俑者都暴毙了以外,还有十来个人丢了性命。   那些瑞典裔的矿工现在非常庆幸飞鸟他们的到来。   因为不是他们控制住局势的话,自己这边很有可能没人能活着走出华人的居住区。   陈剑秋从受伤的矿工间走过,一个个检查他们的伤势。   可这些年轻人没有一个面露痛苦。   他们纷纷兴奋地交流着刚才战斗时的经历,看样子,这个牛逼够他们吹一辈子。   正当陈剑秋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剑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剑秋转过头,发现是廖大白他们几个华工头领。   虽然他们都比陈剑秋的年纪大,可说话的语气,都非常恭敬。   “等。”   陈剑秋只回了一个字。   廖大白几人面面相觑。   等?等什么?   陈剑秋指了指那些垂头丧气的白人矿工。   “等对面的洋人来找我们讲和。”   “那,剑秋,那些洋人会不会派警察或者军队过来?”   新杰伯犹豫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问道。   “怕什么!如果那些洋人警察敢来,我们就和他们干!”雷有庆猛地将手中的斧子砸进了脚下的地里。   陈剑秋摆了摆手:“这些不用你们来担心,我来处理。”   他的话或多或少地安慰了下在场的人。   到目前为止,陈剑秋兑现了他的每一个承诺,华工们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那,我们从明天开始恢复,生产?”廖大白试探性地问了下。   陈剑秋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恢复生产?”   他看向了三号井的方向:“你们对这里的待遇和生产环境很满意?”   “额,工资,是低了点,不过,好过没有嘛。”   在陈剑秋的面前,廖大白没来由地感到紧张,他小声嗫嚅道。   “你们怕什么?怕失去工作?如果你们真的失去工作了,我带你们去新墨西哥州,那里有的是好工作等你们!”   陈剑秋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就是,你们怕什么,我们老板的产业做得可大了,收留你们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墨西哥那还有矿场呢。”   李四福笑嘻嘻地走了上来。   陈剑秋瞥了他一眼。   李四福立马闭了嘴。   廖大白几个人呆立在原地,而那些闻声凑上来的华工们,也有些懵。   “剑秋,难不成,他们传的那个陈老板,就是你?”新杰伯颤着声问道。   陈剑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跟李四福要来了一块布,擦起了自己的靴子:   “听不听我的,随你们便,愿意继续回去工作的,我也不拦着,可要是哪天死在矿井里,我可不会管。”   廖大白他们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老老实实听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就完事儿。   如果跟着牛人都混不明白,那这么多年的米,算是白吃了。   与此同时,河对岸,劳工骑士堂里。   剩下的工会成员,正在紧急召开会议,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奥尼尔的行动,导致劳工骑士团遭受了重创。   死了人不说,目的也是一点也没有达到。   华工们还在那里,自己这边还有几十个工人兄弟攥在别人手里。   工人们对于工会的信任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还谈什么罢工?   “要不然我们报警吧。”一个劳工骑士团的干事说道,“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卡本县的治安官,他会告诉州长,州长会派州民兵来镇压那些华工!”   “报警?怎么跟上面说?集体拿着武器去围攻华工,然后被华工打回来了,还死了人?”   汉克斯快疯了。   自己招得干事都是些什么脑回路?   “镇压?你确定那些民兵来了是镇压华工的吗?太平洋煤炭公司的老板做梦都要笑醒,民兵派过来,先把我们这些准备组织罢工的给抓了,再找个罪名给扣上,得,双喜临门,两难自解!”   “那我们是不是暂时罢不了工了。”那个干事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问题,继续问道。   汉克斯说不出话。   他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门外。   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的罢工行动,眼看着就要以失败告终,自己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石泉镇将成为这次针对太平洋煤矿公司的罢工的突破点。   他以后,还怎么在劳工骑士团混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   “先想办法怎么把那些被华工们扣下的工人弄回来吧!要不然,剩下的工人不会再相信我们,石泉镇劳工骑士团,也将不复存在。”   干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捞人?谈判?去跟那个站在屋顶的疯子谈判?   他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的。   劳工骑士堂鸦雀无声。   “算了,我去试试吧!”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旧金山骑士团派来支援的副会长,霍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个金发年轻人来了之后,就异常低调,不会随意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默不作声地用眼睛观察着这一切。   “你真的要去吗?可能会很危险!”   汉克斯先是喜出望外,但又担心起了年轻人的安全。   毕竟,他只是来支援的,如今已经死了一个奥尼尔,如果再死的话,自己没办法向总部交代。   “不用那么紧张,那些华工没有什么可怕。”   霍利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容:   “再说了,作为前来协助的劳工骑士团成员,我有义务替你们排忧解难,对吗?” ###第四百零四章 石泉镇劳工骑士团的新领袖   三号矿井,山坡上。   莱利经理和监工躲在办公室里。   一个小时之前外面还是乱糟糟的,枪声和惨叫声响个不停。   但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和一句模糊不清的高喊,居住区的方向很快没了动静。   “你再去看看!”莱利又用枪管捅监工的屁股。   “头,我不去!”监工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我怕你走火。”   “不行!快去!”莱利呵斥道,“他们给了我们一个雇佣安保公司的借口!”   “不过如果华工死太多,我们还得想办法去其他地方找。”   监工被逼无奈,再一次走出了木屋。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坡,向着下方望去。   一片安静。   华工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的屋子周围,地面上的血迹和尸体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河上的木桥被炸成了两截,监工甚至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重要的是,他依稀看见,河对岸的六号井好像已经恢复生产了。   “什么情况?”   见监工站在山坡上发愣,莱利也走了出来。   “好像,没事了。”监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们还要不要呼叫支援?”   “恢复生产了还叫什么支援。”莱利叉着腰,看着山坡下面。   “可是好像有人死了诶。”监工抓了抓头。   “死就死呗,煤矿哪个月不死人?”莱利向着山坡下走去,“我去给总部拍个电报,汇报下情况。”   他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返了回来:“对了,你赶紧去华工那边,让他们赶紧回来干活!”   监工见莱利离开了,自己来到了华工居住区。   “快点!快点!回去干活了!”   监工冲着那些站在屋子外面的华工喊道。   然而这些华工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继续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监工觉得有点奇怪。   他又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喊了一遍相同的话。   还是没人搭理他。   监工傻了眼。   虽然这些华工平日里也是这么木讷和沉默,但只要自己让他们干活,这些人还是非常听话的。   可今天他们怎么好像突然听不懂自己的话了呢?   不对劲。   “廖大白呢?廖大白去哪了?”   监工一边喊,一边冲进了廖大白平时居住的屋子。   廖大白人倒是在屋子里。   他在里屋,站在床边床边,好像在弯腰收拾着什么东西。   “廖!你的人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去工作?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了,没一个理我,工作都不想要了吗?”   监工怒气冲冲地斥问道。   廖大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过了身,看起来还是那么低眉顺眼:   “先生,我们上午遭到了白人矿工的袭击。”   “诶,我知道,矿上会处理的。赶紧回去工作!”   监工很不耐烦地催促道。   可廖大白很恭顺地站在那里,身子却是动也没动。   “我准许受伤的在屋子里休息下,其他人回去工作,这样够可以的了吧?”   监工没想到平日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廖大白也学会了讨价还价,只得做了“退让”。   廖大白还是没动,他摊开了双手。   “先生,我的那些人现在可能不太愿意听我的了,而且……”   他欲言又止。   监工走到廖大白的身边。   他看见床上放着的几件简单的衣物和一个小包裹。   “你准备跑路了?”监工一脸疑惑地看着廖大白。   “额,不一定,可能,看罢工的结果吧。”廖大白不太会撒谎,实话实说。   罢工?   华工会罢工?!   监工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完全无法相信这个单词会从廖大白的嘴里说出来。   “行,你们厉害!有种别复工!也别跑!”   监工撂下一句狠话,快步走出了屋子,向着三号矿的方向走了过去。   汉克斯很担心。   他伸长了脖子看向河对岸。   霍利没带任何人。   他单枪匹马地前往了华人的居住区。   早上出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有些白人矿工已经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去工作了。   汉克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果这个口子开了,后面再想把工人们在拢起来就难了。   他焦急地在河边上走来走去。   脚下的泥都快被他犁出一道沟来。   他每走几个来回,就会抬头看一看河对岸,或者看看另外一个方向。   如果霍利绕路的话,应该就会从那个方向回来。   “汉克斯先生!你看,那是什么?”旁边的一个骑士团干事突然喊道。   汉克斯急忙抬起了头,沿着干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贝特河的河面上,突然出现了十来艘小木船,从上游的方向飘了过来。   船上的人都是附近村子的渔夫。   他们划着桨将船停在了河对岸。   一个黑人从其中的一只船上跳了下来,和那些渔夫说了些什么,随后向着华人的居住区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让他万分挂念的霍利和几十个白人矿工出现在了华人居住区的外围。   这些矿工们都被缴了械,神色有些尴尬。   和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之前站在屋顶上的疯子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华人民兵。   此时间,疯子正和霍利谈笑风生,而那些矿工跟在他们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一众人来到河岸边。   那些白人矿工分批上了船。   陈剑秋和霍利亲切地握了握手,目送着他们乘船离开,同时微笑着向他们拱手道别。   渔船将霍利他们摆渡过了河。   汉克斯急忙带着干事们快步走了上去。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霍利指了指身后那些瑞典裔的矿工。   “你可算是帮了我大忙了!”汉克斯恨不得上去抱着霍利亲上一口。   霍利冲着汉克斯摆了摆手,略显疲倦地说道:   “都是为劳工骑士团做事嘛,应该的。”   “你是怎么把他们弄回来的?”汉克斯急切的问道,“他们没伤害你们吧?”   “你看我们像是受伤了的样子吗?”霍利在汉克斯面前转了一个圈。   他简单地向他描述了下谈判的整个过程。   场面非常“凶险”。   霍利进入华工居住区后,就和那些矿工俘虏们一起被全副武装的华人围了起来。   对面华人也是有组织的。   首领就是那个疯子。   他质问霍利为什么同为工人,劳工骑士团要如此歹毒地对华工下手。   霍利先生面对枪口,临危不惧,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最终摆平了这件事情,将这些白人矿工安全地带了回来。   在霍利说这些的时候,那些瑞典裔的白人矿工们满怀敬仰地看着他。   汉克斯由衷地佩服这位加州骑士团前来支援的年轻人。   看来,英雄不在年高,能在加州当副会长,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们有提什么条件吗?”他问道。   “有!”霍利一边走,一边回答,“他们问我们这边,能不能参与罢工!”   汉克斯傻了。   “他们不是不同意罢工吗?我去问过好几次了,得到的回复都是华工没有罢工传统,也没有罢工的打算。”   “现在有了。”霍利停下了脚步,看向了汉克斯,“而且按照那位华人首领的说法,他会为这次罢工提供物质上的支持。”   这句话让汉克斯更摸不着头脑了。   物质支持?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吗?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里到底是哪?是美利坚吗?   “你怎么看?”霍利的反问很快打断了汉克斯的思考。   汉克斯一拍大腿一咬牙。   不管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愿意站在一条战线上,就是好兄弟。   “召开大会吧,我接受!”汉克斯说道。   镇口的钟声再次响起了。   和上次的人山人海相比,这一次来的人,要少了很多。   工人们被坑过了一次,很多不愿意再来第二次了。   汉克斯没办法,跑到六号矿上,挨个地劝了一部分人过来。   加上桥断了,三号矿的工人依旧在宿舍里或者家里休息着。   总算勉勉强强又凑了一些人。   汉克斯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刚想说话,却冷不防霍利站了起来。   他开口了:   “我亲爱的兄弟们,今天早上,我们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我们不应当受到挑拨而放过那些真正的敌人,同样为工人,我们应当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而不应当以肤色区别对待!”   霍利在上面慷慨陈词,俨然好像他才是这里的工人领袖。   台下的工人们看着他,议论纷纷。   “就是他吧,早上把那些瑞典工人救了回来?”   “是啊,他好年轻啊!”   ……   汉克斯站在他身边,有些尴尬地又擦了擦汗。   他发现自己的那些干事们也在盯着圈子中间的霍利,突然又是一阵恍惚。   自己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多余?   “今天早上,我已经和河对岸的华工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一起罢工!直到矿上答应我们的条件为止!”   霍利挥舞起了拳头。   有些工人仍在犹豫,但以那些瑞典裔工人为首的矿工们,已经跟着喊了起来。   “罢工!罢工!” ###第四百零五章 口中有粮,心里不慌   “什么?大罢工?华工?他们凭什么?”   在听了监工的汇报之后,莱利经理有些难以置信。   他在煤矿上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华工会罢工。   “这太荒谬了,华工怎么可能罢工嘛。”莱利的嘴里念念有词。   然而这时候,又是一阵喧闹声从河对岸传了过来。   莱利和监工两人再次冲出了屋子,爬上了山坡。   “他们又在搞什么?”莱利看着那些聚集在劳工骑士堂前的工人。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监工仔细地眺望着那个方向,他发现,越来越多原本已经恢复工作的工人,从六号矿井中走了出来。   “嘿,头儿,我猜,我们见证了历史。”监工说出了一句平时说不出来的话,“华工好像和白人矿工们联合了。”   莱利没说话,他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已。   他不想见证历史,只想领着薪水,老老实实当个经理人。   一个多小时前,他刚给总部拍了电报,告诉总部这里问题不大。   在莱利经理看来,这是最好的结果。   矛盾被成功地引到了那些华工身上。   华工们可能有一些损失,但是不妨碍他们继续为公司挖煤;   至于那些白人矿工,就继续诅咒那些华工吧!爱干不干。   然而现在形势发生了改变,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莱利经理不得不去重新给总部发电报。   先给自己脸上抽上一巴掌,表明一小时之前的电报纯属扯淡。   然后告诉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老爷们:   他们将不得不面对一场联合大罢工!   “头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监工眼巴巴地看着莱利。   “先耗着,等工会来找我们。”莱利颇有经验,“他们估计很快会对我们提要求,我们先拖着就行,顺便等总部的回复。”   他指点着监工:“如果总部愿意拖,那我们就拖,我还真不信这帮人没了工作靠什么养家糊口。”   果然,第二天,霍利和汉克斯出现在了莱利的办公室。   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廖大白。   “我们的要求写在这里了!”霍利将一张纸递到了莱利的面前。   “首先,我们要求恢复原工价,将每挖一蒲式耳(计量单位,合35.238升)煤的单价从四美分恢复到五美分。”   “其次,我们要求降低强制劳动的时间,现在的这种工作方式,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   霍利清晰地向莱利逐条复述了工会的要求。   这些要求是大家开会商定的。   陈剑秋没有露面,他好像去忙其他事情了,李四福代替他坐着船到对面,出席了会议。   莱利全程带着笑容,连连点头,看上去和善而又平易近人。   “没问题,这个我会向总部反映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重新回到岗位上去!公司毕竟是一个整体嘛。”   莱利坦然地说道。   “矿锄挥舞起来才有收入,大家还是要顾全大局。”   霍利丝毫没有要给这位经理留面子的意思。   他径直站了起来:   “先生,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次的罢工行动,是团结的。”   他拿出了一封电报拍到了桌子上。   “从旧金山到堪萨斯城,这条铁路线上每一个太平洋煤矿公司的煤矿,都会发动罢工!如果你无法满足我们的要求,那我以人格担保,没有一个工人会回到岗位上去!”   霍利死死地盯着莱利的眼睛。   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自然也不可能谈得拢。   工会的成员转身走出了木屋。   看着他们的背影,莱利一阵冷笑。   现在就看总部愿不愿意承担停工的损失了。   你指望那些工人是铁板一块是不现实的,时间稍长,肯定有人先熬不住。   咱们走着瞧。   廖大白和汉克斯也有点担心这个问题。   华工的工资本来就被克扣的厉害,如果罢工持续下去,就要意味着要吃老本;   而白人矿工那边虽然收入会高很多,但他们往往是带着家室的,如果断了收入,家里很快就会揭不开锅。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愿意撑下去。   他们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霍利。   霍利只说了一句话:“陈先生说他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两人将信将疑地跟着霍利走出了三号矿。   时间来到了傍晚。   石泉镇的华工们坐在自己的宿舍或者屋子前。   来到美国后,这些人几乎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更不知闲暇为何物。   此时的他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煮着晚饭;有的则像孩子一样在地上抠出石子玩游戏。   突然,一个年轻的矿工大声地叫了起来。   他坐在之前肖恩钻过的那个桶上,看向卡本县的方向。   “陈老板回来了!”   众人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几辆后面蒙着布的平板马车出现在了那条唯一的路上。   而陈剑秋,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马车很快停到了居住区的空地上。   陈剑秋跳了下来。   “掀开!”   他对着李四福招呼了一声。   李四福带着几个华人民兵快步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蒙在马车上的帆布。   车上满满地堆放着鼓鼓的布袋。   陈剑秋解开了其中一个布袋的绳子,手伸了进去。   等到他手从布袋里抽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白色。   陈剑秋张开了自己的手心。   “小麦粉!”   旁边的华工惊呼道。   陈剑秋把手里的面粉塞回了袋子里,然后把口重新扎上。   “各位先休息个两天好了,这是一些面粉。”他指了指后面的两辆马车,“那里是土豆,晚点还会有各种蔬菜和肉送过来。”   “太平洋煤矿公司愿意耗着,那咱们就跟他耗着。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损失大,还是咱们的。”   陈剑秋看向了莱利经理的那个山坡。   莱利经理和监工两人,竟然也伸着脑袋看着自己这边。   “对了,肖恩,用船给河对岸送点过去,东西不多,但撑一个一个多星期问题不大。”陈剑秋喊来了肖恩,吩咐道。   在山坡上,莱利有些气急败坏。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些华工居然搞来了粮食,打算和太平洋煤矿公司长期作战。   问题是,他们到底哪来的钱采购的物资?!   他的内心在不停地骂娘:   这群华工真是学坏一出溜,要么不罢工,一罢工就是用自己的积蓄玩命。   至于吗?   现在眼前的这些华工有粮有枪,还罢什么工?直接抢了煤矿得了。   想到这里,莱利脊梁骨一阵发凉。   这批华工属于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群体,所以,他们会干出什么来,自己完全无法猜测。   不行!得赶紧通知总部,让他们派人来保护煤矿! ###第四百零六章 边境侦探社的业务   利兰·斯坦福,第一任加州州长,斯坦福大学创始人,同时也是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创立者和大股东。   此时的他已经贵为联邦参议员一年有余。   然而一年前,他15岁的独子小斯坦福因为伤寒离他而去。   老斯坦福终日沉浸在老年丧子的悲痛中,基本上不管铁路公司的事情。   可接二连三的罢工让公司的经理人焦头烂额。   尤其是在接到石泉镇的电报后。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华工和白人工人的联合罢工。   讨论了半天,管理层还是不敢妄擅自做决策。   最终还是得斯坦福来拍板。   斯坦福的豪宅位于俯瞰海湾的“贵族之丘”上,从这里能看到整个湾区的全景。   “老爷今天早上心情不是太好,记住了,你们千万不要提到他的儿子!”   在豪宅门口,管家公司的总经理韦伯先生说道。   随后,韦伯被带到了二楼的露台上。   须发皆白的斯坦福先生独自坐在那里,吹着海风,看着阴霾天空下的海面。   “老爷,韦伯先生来了。”   管家轻声说道。   斯坦福先生仿佛没有听到管家的话,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管家冲着韦伯使了一个眼色。   “斯坦福先生,海风太大,您还是注意身体啊。”   韦伯清了下嗓子,略微放大了自己声音,说道。   斯坦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了头。   他看起来非常憔悴。   “有什么事情吗?”   韦伯走上前,将一份文件递到了斯坦福的手里。   这是管理层根据各方面的信息汇编成的情况说明。   “我们的建议,还是赶紧和怀俄明准州的州长联系,看能不能派民兵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如果华工和白人工人联手,我们矿上的人会很危险。”   斯坦福将文件放在膝盖上,手扶着额头,翻阅着。   当他的目光扫到“石泉镇”的时候,停滞了。   老人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哭,但是又没有眼泪:   “哦,石泉镇,那里的煤矿开业的时候,还是我带着小斯坦福揭的牌子,那时,他还刚学会走路,还要我举着他!”   “哦,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斯坦福嘴中喃喃,直到再也说不下去。   老头又陷入了自己的悲伤之中。   韦伯非常尴尬。   他万万没想到这也能勾起老头的回忆。   他看了看站在露台入口处的管家。   管家表情漠然,大致意思是:   你自己造的孽,老老实实站在那等着吧。   在被海风吹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韦伯才终于等到斯坦福再次开口:   “去找个侦探社解决这个事情吧,别闹太大了。”   老头对于华工的态度,是极其复杂的。   在西海岸的资本家中,他是最早,也是最支持聘用华工的人。   原因很简单。   他们勤劳,能吃苦,老实听话。   斯坦福并没有对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劳工们一视同仁。   对于这些生命,他很漠然。   太平洋铁路的每段枕木下,都埋藏着华工们的皑皑白骨。   没有这些华工,就没有这天贯穿美利坚东西的铁路。   直到一年前,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儿子。   在这段时间里,老斯坦福一直在反思。   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惩罚,才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失去唯一的后人。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报应。   “那么,聘用哪个侦探社呢?”韦伯问。   “你们自己去处理吧,我累了。”斯坦福的心神又散了,重新看向了海湾,不再回答。   见在老头这里得不到回复,韦伯只得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以后,韦伯很愁。   按照原先的惯例,这种事情一般会交给平克顿侦探社来处理。   不过现如今平克顿侦探社已经退出了加州乃至整个西海岸。   去哪才能找一个规模和水平与它相当的私人侦探组织呢?   他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经理?”助理见韦伯愁眉不展,便在一旁问。   “老头不让军队介入,要私人侦探来处理这件事情。”韦伯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脸,“可平克顿那帮人鬼影子都不知道到哪去了,难不成还要我去奥斯汀去请他们?”   助理听见韦伯这么说,脸上露出了笑容。   韦伯从指缝中看见了助理的笑脸,非常不满:   “你笑什么?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开心吗?”   助理把嘴角笑重新埋了回去,正色道:   “经理,我知道加州有一个侦探社能处理这个事情,他们的能力不比平克顿差。”   “哦?”韦伯一听有戏,立马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哪家侦探社。”   “边境侦探社,这两年冒出来的,之前一直在做一些武装押运的业务,口碑非常好,老板是一个留着翘胡子的怀俄明人,据说以前是个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   “我们的这个业务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助理说道。   “就这么定了。”韦伯猛地一拍手。   让怀俄明的私家侦探去对付那些该死的工人,一定事半功倍!   一个多星期以后,哈尼夫带着几十号边境侦探社的侦探,出现在了卡本县的火车站。   他们下了火车,直奔石泉镇的煤矿而去。   莱利和监工远远地站在山坡上伸长了脖子看着。   现在他们的身边又多了几个人,都是六号井的管理人员。   那边停了工,这几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所以跑来和莱利他们汇合。   河上黑人和渔夫们并没有为难他们,很客气地把他们运送了过来。   只不过,收了“小小”的一笔船费。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莱利奔下了山坡,来到了哈尼夫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星期他过得是担惊受怕,做梦都梦到华工们凶神恶煞地拿着枪冲进来拿枪抵着他的脑袋,然后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厉声呵斥他,再轮番扇他的耳光。   “放心!有我在,你们就是安全滴!”哈尼夫从莱利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莱利急切地问道。   “嗯?你是说,那件事情吗?”哈尼夫看向了莱利,眼神玩味。   他比了一个削脑袋的手势。   莱利慌忙摇着头:   “不是,不是,不用玩这么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做。”   哈尼夫若有所思,没说话。   莱利见哈尼夫不吱声了,便小声说道:   “如果真的到那种地步,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闹得太大。”   他对哈尼夫很满意。   这个人一看就很懂行,一来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出手虽然有点狠。   不过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不狠一点,怎么能扭转乾坤呢? ###第四百零七章 哈尼夫的计划   自打哈尼夫来了以后,莱利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说话也大声了起来,腰杆也硬了起来。   他多次要求哈尼夫赶紧带着人去工人那边“解决问题”。   哈尼夫去了华工那里一趟。   莱利和监工们在山坡上看着。   那些华工倒是没把他怎么样,哈尼夫也没把华工怎么样。   两边拿着枪干瞪了一个小时的眼后,哈尼夫带着侦探们回来了。   “哈尼夫先生,你为什么不出手呢?”   在那座木屋办公室里,莱利问道。   “我在观察。”哈尼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找到他们的弱点。”   这话说得很玄乎。   莱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个星期。   “哈尼夫先生,弱点找到没?”   莱利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发现哈尼夫正站在山坡上向着华工居住的方向眺望。   “矿上的电报机能不能用?”   哈尼夫转过头,神色严肃地看着莱利。   “能用,能用,怎么,有什么需要向外面通报的吗?”莱利问。   “我们需要支援。”哈尼夫郑重其事地说道。   “支援?难道您和您的人搞不定他们吗?”莱利皱起了眉头。   “不行,华工人数太多了,而且我带来的人专业不对口。”   哈尼夫又比划了下那个削脑袋的手势。   “这毕竟是在脑袋上动刀的事情。”   莱利心里犯嘀咕。   直接用枪不行吗?   哦,肯定是想来点阴的,这样的话可能影响小一点。   这个小胡子干这件事情肯定是专业的,自己还是看着好。   又又过了一个星期。   哈尼夫先是一直带着侦探们绕着华工的居住区转圈,然后又沿着河边一阵搜索。   他还是没有发起行动。   “哈尼夫先生,您的人什么时候到?”   莱利实在是有点熬不住了。   这二十来号侦探天天待在这里,吃自己的用自己的,却依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电报发出去几天了?”哈尼夫扭过头,问自己身边的一个侦探。   “报告!一个星期前发出去的!”   哈尼夫听完走到了莱利的面前楼住了他的肩:“快了,莱利先生,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从旧金山赶过来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莱利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哈尼夫。   又又又过了一个星期。   “哈尼夫先生!我恳请你立马采取行动,如果你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我会致电总部,起诉你违约!”   这天一大早,莱利在查看完矿上的物资仓库后,冲进了哈尼夫住的地方。   这二十来号人,已经把矿上的仓库吃了个底朝天。   他强忍住自己的怒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尼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交待。   哈尼夫放下了手中的一本言情小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然后对莱利说道:   “我估计人今天应该能到。”   “快点行动吧,你们已经把矿上吃空了!我还得绕过河去镇子那边采购!”   莱利哭丧着脸。   他也不想和哈尼夫撕破脸。   第一,罢工的事情还得靠他们来解决;第二,他们手里真的有枪。   “要不你先去买吃的吧,我人到了就行动。”   哈尼夫很笃定地对莱利说道。   莱利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转身准备走出屋子,却又被哈尼夫喊住了。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哈尼夫先生。”   哈尼夫好像是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买点肉吧,我来你这就没吃到过几顿肉。”   莱利扭头就走。   他带着几个人赶着马车出了三号矿。   临走的时候,他对监工说道:“你留在这里,好好地监视下他们,如果人到了,立马去干活!”   莱利绕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了石泉镇上。   镇子的粮食商人向他抱怨,最近生意非常糟糕,那些白人矿工们很久没有到他这里来买面粉或者土豆了。   莱利没心思思考这些事情,也没有亲自去探查真相的打算。   他和随从们赶着马车沿着贝特河向回走。   “经理!你看!”   正当莱利坐在粮食袋子上发呆的时候,他的一位随从指着河对面一声惊呼。   他准着随从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群华工正三五成群地向着三号矿的方向走去!   莱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没错,确实是三号矿的方向。   难道他们复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哈尼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华工们放弃罢工,重新回到矿上?   那些专业人士到底是做什么的?竟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他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和哈尼夫撕破脸。   如果是那样,现在过去得有多尴尬!   莱利突然想起了什么。   “停!停!停!”他对着正在驾车的手下喊道。   “经理,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手下扭过头,发现莱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掉头,回镇上!我们去买点腌肉!”莱利说道。   等到莱利和他的采购车队回到三号矿井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了中午。   莱利的马车靠近了矿口。   他发现,华工们在矿外面排起了长队。   “搞什么?排队干嘛?为什么还不回到岗位上去?”莱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让开!让开!”   在穿过一群正在排队的华工后,莱利终于来到了三号矿的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矿洞口的空地上,摆放着五六张椅子。   每个椅子上坐着一个华工,而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理发师。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剪刀,在替那些华工剪去脑后的辫子,剪完后还略作修剪。   而坐在椅子上的那些华工,表情各异。   有些木讷,有些一脸不情愿,有些则略显兴奋。   而哈尼夫和那些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则叉着腰在一边看着热闹。   哈尼夫还在不停地指指点点。   “你在做什么!”莱利一声怒吼。   理发师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和那些华工们一起看向了莱利。   “继续剪,继续剪。”哈尼夫对着理发师挥了挥手。   剪辫子的工作继续进行了下去,大家都选择性地无视了莱利和那些矿井的工作人员。   哈尼夫走到莱利的面前,皱起了眉头:   “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没看到我们正在忙吗?”   “你说的行动就是给这些华工剪辫子?!”莱利瞪大了眼睛。   “对啊。”哈尼夫做了一个削脑袋的手势,“在脑袋上动刀子嘛。”   “这些是你呼叫的支援?!”莱利指了指那些理发师。   “对啊,华工太多,虽然我的侦探里也有几人能操刀,但还是多叫几个专业的。”哈尼夫开始为莱利介绍,“你看,最左边的这位是托尼老师,他在平时是在盐湖城……”   哈尼夫仍在滔滔不绝地为莱利介绍着,但经理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莱利问。   “嗯?”哈尼夫的话被打断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莱利。   “我是说,你为什么替他们剪辫子?”莱利面色阴沉。   “哦,这个你就不懂了,根据我的观察,辫子是这些华工们的精神支柱,一旦剪掉了他们的辫子,他们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到时候,别提罢工了,嘿……”   替这些华工们剪辫子是陈剑秋的主意。   他从当年来到石泉镇开始,就看这些人脑袋后面的辫子不爽。   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将这帮人脑袋后面的“猪尾巴”全部薅掉。   有些矿工和陈剑秋一样,早已经剪成了短发,他们自然是举双手欢迎;   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打算赚完了钱回国,没了这条辫子回去怕是脑袋都不保。   对于这些人,陈剑秋没有勉强。   他会为这些人发一份路费,然后把他们送回大洋彼岸。   不过大部分年轻的矿工还是愿意接受。   他们现在非常信赖陈剑秋,陈老板一定不会给他们苦头吃。   “够了!停止你的闹剧!”   莱利再次爆发了。   他完全无法相信哈尼夫的鬼扯,只认为他是单纯的消极怠工。   煤矿经理恶狠狠地盯着哈尼夫:   “你就等着挨起诉吧。” ###第四百零八章 钦差大臣   莱利一封电报把状告到了太平洋煤炭公司的总部。   韦伯经理看完电报,气得七窍生烟,把助理喊过来臭骂一顿。   “这就是你推荐的好侦探社!”他把电报纸摔在了桌子上。   助理满脑子的浆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封电报怎么没经过自己就到了韦伯的桌子上。   虽然助理的脸上惶恐,可他的的嘴依然硬:   “没道理会这样啊,边境侦探社的口碑很好的,他们的委托从来没有出过岔子,怎么会这样?”   韦伯斜着眼睛眼看着他:   “你问我我问谁?”   助理晃了晃脑袋:   “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他拿起了电报纸,看了一遍又放下了,“要不然我们派个人过去吧。”   “就你去!”韦伯拍了板。   助理的脸苦了下来:“经理,能不能换个人?”   “迈克,做人呢,要有担当,谁捅出来的篓子,谁去解决。”韦伯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从抽屉里又翻了一份报告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一份财务报表。   “罢工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其中至少有三个星期是你耽误的,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煤矿的亏损将让投资人无法接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助理迈克。   “到时候,我肯定得滚蛋,不过你放心,我滚蛋之前,一定让你们这帮蠢材先我一步!”   “啊?”迈克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给我一个交待。”韦伯又轻轻拍了下桌子,看向了窗外。   迈克还想说什么。   韦伯突然暴怒,他站起来将那份报表摔到了助理的脸上:   “还不快滚?!”   在等待总部回复的这段日子里,莱利的日子特别难熬。   之前他需要日夜提防华工们的威胁,现在还要防着哈尼夫和他的侦探们。   他起初并不打算再为这些侦探们提供吃的东西和住的地方。   不过莱利很快发现这个事情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华工们时不时三五成群地拿着枪在三号矿的物资仓库门口晃悠。   那里不光有吃的,还有煤矿上各种值钱的东西。   光靠他和矿上的员工,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这些物资的安全。   所以,还得靠哈尼夫和他的侦探们来。   不得不说,在安全保卫这方面,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非常专业。   他们不但保护了三号矿的仓库,甚至坐着船穿过河,连同六号矿一并保护了。   再加上莱利并没有废除合约的权力。   所以,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依旧吃香的喝辣的;哈尼夫看完了一本小说,又去镇子上淘了三四本;工人们继续着罢工,他们甚至隔着河搞起了联欢。   除了莱利,其他人都过得很好。   几天后,迈克带着总部的人来到了石泉镇。   “你们可总算来了!”莱利握住了迈克的手。   这个场景他似曾相识,但是他相信,迈克是自己人,结果肯定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迈克把手从莱利的手里抽了出来,斜着瞥了他一眼,“你在搞什么?”   莱利一愣。   怎么成了我在搞什么?   “不是我,是边境侦探神的那些侦探和他们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队长!”莱利费力地解释道,“他来了根本什么都没做!”   “带我去看看!”迈克脸色阴沉。   莱利带着迈克来到了哈尼夫他们住着的木屋子。   “那个小胡子就天天窝在屋子里面看小说,我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   莱利说着话推开了木屋的门。   但他的话戛然而止。   除了两个轮班休息的侦探以外,没有其他人。   哈尼夫也不在。   “你们老大呢?”莱利皱着眉头问道。   “去巡逻了,他说在罢工期间,要保证煤矿每一个角落的安全!”侦探回答道。   “哼!”   迈克瞅了莱利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带着人走开了。   莱利赶紧跟在后面。   他们绕着三号井逛了一大圈,才在物资仓库门口找到了正在指挥给屋顶加固的哈尼夫。   “都精神点!如果那些华工前来冲击,我们要第一时间控制住局势,防止雇主的物资遭受到损失!”   哈尼夫捋着自己的胡子,叉着腰喊着。   迈克沉默不语。   “你现在装模作样什么?我们聘请你们来是干这事的吗?”   莱利见到哈尼夫,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然呢?”   哈尼夫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盯着莱利。   “那我走?”   “你别在这演戏了!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直接汇报给韦伯先生了!他明察秋毫,你看,这不是派了迈克先生来……”   莱利还准备和哈尼夫唇枪舌剑地争论一番。   “你给我闭嘴!”   迈克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断喝打断了莱利的话。   莱利挨了骂,完全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迈克狠狠地瞪了莱利一眼,把哈尼夫拉到了一边,用后面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哈尼夫先生,虽然咱们关系好,但你也不能这样坑我啊。”   “嗯?”哈尼夫侧过头看向了迈克,有些不明所以。   “是我在总经理面前推荐了你们,可你们来了快一个月,什么都没做啊?”迈克埋怨道。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哈尼夫一脸不服气,“你看我们来了这么久,矿上有人受伤了吗?贵公司的财产受到损失了吗?”   “嗯,嗯,这个我知道,你们做的很不错,但我的意思,你们是要来解决问题的。”迈克很有耐心地解释。   可哈尼夫却跳了起来:   “解决问题?你们矿上的经理倒是给我提了一个好办法!”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陡然放大,后面的人都听得见!   “他让我大开杀戒,去杀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莱利听见哈尼夫倒打一耙,极力辩解。   哈尼夫比了一个削脑袋的手势:“你说‘如果真的到那种地步,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不能闹得太大’,是不是?”   “那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我只是对你的提议表示赞同而已。”莱利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我说的是剃头,你说的是什么?”哈尼夫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我,我……”莱利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迈克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走到了莱利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窝子:   “你有种!等着收拾包袱滚蛋吧!”   莱利呆立在了原地。   事情的经过,被迈克用简短的文字通过电报报给了总部。   罢工未能解决的原因,主要是石泉镇煤矿经理做法偏激,激化矛盾,边境侦探社尽忠职守,很好地保护了矿上的财产未受冲击。   总部的电报很快回来了:   让莱利滚蛋,你留下和边境侦探社一起解决罢工事宜,为期一星期。   言外之意,你如果解决不了,那下场比莱利好不到哪去。   看着莱利卷着包袱,骂骂咧咧的背影。   迈克什么也没说。   他何尝不知道莱利是冤枉。   不过这一个月的拖延总得有人来背锅。   这个人肯定不能是自己推荐的边境侦探社,如果边境侦探社有问题,那自己也跑不掉。   也不会是监工他们。   这些人还不够格。   看来看去,只能是这位倒霉的煤矿经理了。   迈克正好看他极度不顺眼。   煤矿管成你这B样还有脸越级打报告,混了这么久都混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不背锅,谁背锅?你不滚蛋,谁滚蛋?   活该! ###第四百零九章 还是卖了吧   迈克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莱利的离开而变得好一些。   如果一个月内不能解决问题,他的下场将和莱利一样。   不过和莱利不一样。   他是乐于沟通的。   在哈尼夫的保护下,迈克带着人跑去和霍利和他的工会进行谈判。   “各位,你们要这么想,如果你们的这些要求我们都答应了,那我们所有的矿井岂不是都要按照这个标准来?”   迈克坐在霍利的对面,客客气气地说道。   “那就都按照这个标准呗。”   霍利并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   “这个不光是对我们公司,还是对整个行业都是一个冲击,公司很难答应的,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我也是个打工的。”   迈克开始尝试着拉进和对面的关系。   “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我们?我们每天没日没夜地冒着危险挖煤,得到的报酬才那么点,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勉强养家糊口,连病都不敢生。”   汉克斯自己作为一名矿工,是有发言权的。   他摊开了双手。   他的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同时皮肤的缝隙已经变成了黑色,洗也洗不掉。   一旁的廖大白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比汉克斯的状况还要糟糕。   他的手指头少了一根,据说是因为矿下太黑,不小心被铲子铲断了一根。   “我理解,我理解。”迈克安抚着对面工人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在条件上做出一些让步,只要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兄弟我能替你们搞定的,一定搞定。”   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邦邦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工人。   汉克斯和廖大白互相看了一眼。   说老实话,对于迈克的提议,他们是有点动心的。   能在短时间内获取一定的利益,那也是一种进步,罢工也没算白罢工。   工人那边也好歹有个交待。   饭嘛,总归是要一口一口吃。   谈判嘛,总归是往着同一个方向去靠。   但霍利不答应。   “迈克先生,我们的要求早就提得明明白白,我认为并没有漫天要价,那是我们最基本的要求。”   金发青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态度异常坚定。   陈剑秋已经离开了石泉镇。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走之前,他曾经对霍利交待过。   现在罢工者处于完全的优势。   公司没有直接向州里呼叫支援,派民兵过来,说明他们并不想将事情向暴力的方向发展。   即使他们后悔了,再派军队过来,只要他们敢开枪,自己还有另外的方案。   实在不行,自己可以带着这些工人走嘛。   罗斯威尔、墨西哥,哪个地方不需要矿工嘛。   对面打又打不了,耗又耗不过。   这种谈判是不对等的,所以没有必要做任何的让步,没有必要为了蝇头小利而误了大事。   迈克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作为现在罢工的实际领导者,霍利没有同意他的任何一种方案,始终坚持着工会最早提出的要求。   回到小木屋的迈克有点绝望。   他看着木屋的天花板发着呆。   工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气?倒是自己,两边不讨好,天天受着这份窝囊气。   突然,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   哈尼夫从门外面走了进来。   “怎么,发愁呢?”哈尼夫笑嘻嘻地看着一脸颓丧的迈克。   “哈尼夫,我完蛋了,你们侦探社还收人吗?要不然我去投奔你得了。”迈克情绪低落地说道。   “要,要,迈克先生要过来,我当然欢迎。”哈尼夫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过,你不用这么悲观。”   “哦?你有好的办法?”   见哈尼夫话中有话,迈克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的建议就是,鱼死网破,直接把石泉镇的煤矿给关了,让这些罢工的工人彻底失业!”哈尼夫正儿八经地说道。   迈克重新躺回了椅子里。   他现在有点相信莱利电报里所说哈尼夫给华工剃辫子的事情是真的了。   真是个“大聪明”。   这什么破主意嘛!   关了煤矿?   那煤矿的前期投资怎么办?董事会会同意?   如果可以这么做,那还要自己跑过来谈判做什么?   “怎么,关不了?那就卖,转手出去。”哈尼夫见迈克对自己的建议不以为然,紧接着提出了下一个计划。   迈克有些哭笑不得。   他坐在桌子前,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   “哈尼夫,你觉得有谁会来接手一个正在罢工中的煤矿呢?”   石泉镇的这座煤矿现在就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   在这节骨眼上,但凡会做一点生意,都不会选择拆资购买。   哈尼夫挠了挠自己的头:   “你要不试试呢,写报告不是你的强项吗?反正你也没在一线待过,你不是说你之前天天写报告吗?”   被揭了短的迈克再次沉默了。   “反正横竖都是被开除,提出一些合理化的建议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哈尼夫拍了拍迈克的肩膀。   一个星期以后,一份报告被送到了韦伯的办公室里。   标题为《关于出售石泉镇煤矿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韦伯看着这个标题,没来由地想笑。   迈克呀迈克,我派你去解决罢工问题,你居然劝我卖煤矿?!   那是不是我身上长了一块疮,那就要把肉割掉呢?   他的目光沿着正文扫了下去。   迈克在这篇报告的第一句话,赫然便是:   众所周知,如果一块皮肤上出现了很严重的脓疮,与其想方设法敷药,让它反反复复,还不如直接割掉,永绝后患……   韦伯把报告卷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躺在了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同时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韦伯睁开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垃圾桶边,把迈克的那份报告重新从垃圾桶里捡了起来。   他得问问老总裁斯坦福的意见。   可正当韦伯琢磨着怎么向老斯坦福开头的时候,老人的管家却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外。   “老爷子有什么吩咐吗?”韦伯看着眼前这位极具气质的老管家,客气地问道。   管家的脸上,没有什么太过丰富的表情:   “老爷说,石泉镇的那个煤矿,能卖还是卖了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韦伯的嘴张得老大。   他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斯坦福先生早已不管公司里的事情。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打算劝他出售那个煤矿的?   等到韦伯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管家已经下楼了。   他急忙冲出自己的办公室,下楼赶上了戴上帽子准备出门的管家。   “额,老爷子有没有说为什么?”韦伯急切地问。   “那个煤矿让他想到自己的儿子,他不想再陷入回忆中了。”管家简短的回复了一下,随后便出门上了马。   管家说的是真的。   但他并没有告诉韦伯。   几天前,一个华人老板,出现在了斯坦福那栋别墅的门口。 ###第四百一十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陈剑秋并非无的放矢。   在来到斯坦福的豪宅前,哈尼夫已经把关于这位太平洋铁路公司创始人的全部资料,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人终日沉浸于丧子之痛中,郁郁不能自拔。   根据哈尼夫的报告中描述,他常常胸闷气短,时不时会心口绞痛。   看样子,老头子离死不远了。   陈剑秋换了一件黑色的礼服,来到来了斯坦福的那间豪宅门口。   他叩了两下门。   管家开了门。   他上下打量了陈剑秋一眼,目光停在了他右手的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上。   那是边境侦探社的徽章。   这个徽章在陈剑秋的手里出现了不到一秒钟,便被它的主人重新收回到了口袋里。   管家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进来吧。”   陈剑秋跟在管家的身后,进入到了豪宅,来到了斯坦福先生的书房前。   老人正坐在他宽大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只钢笔,在写着什么东西。   他不停地在纸上勾勾画画,但始终不甚满意,直到最后将桌子上的纸拿了起来,团成了纸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老人颓然地陷在了椅子里。   “老爷,医生来了。”管家站在房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道。   斯坦福缓缓地抬起了头。   几缕白色的头发散乱地覆盖在他的前额,让他看起来苍老而又憔悴。   斯坦福看见管家身旁的陈剑秋,脸上的肌肉先是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再找医生了,我的病我自己清楚。”   老人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说他不治病,但是医心。”管家如是说。   “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牧师。”斯坦福又看了一眼陈剑秋。   作为一名新教徒,在他看来,只有宗教和牧师能够医治他的心灵。   管家并没有做声。   每个月都有牧师进入这间豪宅,可并没有见到他们中的哪一位,让斯坦福先生从悲伤中走出来。   “那你让他进来吧。”老人叹了一口气。   管家退了出去,只留下陈剑秋和斯坦福两个人在书房里。   陈剑秋看向了老人。   他看见老人的左手边,放着一个玻璃药瓶,里面放着一些白色的药片。   那是硝酸甘油片,由硝酸甘油稀释了之后,加上一些固体稀释剂而制成,可以缓解心绞痛的症状。   陈剑秋有些唏嘘。   如果他早一点能搞到这玩意儿,说不定亚当还能再活两年。   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散落着很多纸张,而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被纸团塞满了。   “您在写遗嘱。”陈剑秋突然说道。   斯坦福脸颊的肌肉又猛然颤抖了一下。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白纸和垃圾桶里已经被团成了纸团的遗嘱。   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所以从去年开始,就在写遗嘱。   可他的唯一继承人已经先于他死去。   所以斯坦福自己也不知道这遗嘱该怎么写。   但是,他立遗嘱的事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眼前的这个华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还没等斯坦福想明白,陈剑秋又开口了:   “您的儿子,小斯坦福,出生于1868年,那一年,是您和您的妻子结婚的第十八年……”   他开始缓缓地诉说着小斯坦福的生平,详细到仿佛他一直生活在他们的身边。   “他一岁那年,在母亲的怀里看着你钉下了象征太平洋铁路竣工的那枚黄金轨钉;他和你一起挂上了石泉镇煤矿的牌子……”   陈剑秋娓娓道来,带着老斯坦福回忆着小斯坦福的一生。   对于他来说,其实就是将哈尼夫提供给他的资料,用较为有感染力的方式讲出来。   至于哈尼夫为什么能弄到这么详细的资料,那就得问问斯坦福的那位老管家了。   然而,效果很好。   当一个人陷入一种情绪走不出来的时候,任何一个轻微的刺激,都容易将他带入进来。   斯坦福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懂得法语,在音乐和舞蹈上有着自己的天赋!他是那么的优秀和前景无量……”   “……然而,在他15岁的时候,去意大利旅行,却感染上了伤寒,从此一病不起……”   老人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陈剑秋知道,这么做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确实有点残忍。   不过他的话并没有停。   “……在那个阴霾的早晨,他再也没有醒过来,而前一天的晚上,他还对你说‘爸爸,我是不是再也没办法去巴黎了’……”   失去了辨别能力的斯坦福先生发出了一声悲嚎,犹如干涸的土地上扬起的灰尘。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魔鬼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夺取我的生命?却要去伤害我的孩子!”   他的身体在起伏,早已流不出任何眼泪。   “上帝啊!是我的赎罪不够彻底吗?还是我又犯下了恶?让我失去小利兰!”   陈剑秋看着痛不欲生的斯坦福,冷然说道:   “难道没有吗?”   老人抬起了头,茫然地看向了陈剑秋:   “我这一辈子自问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这辈子都在为加州的人们谋福利,为他们做好事。”   “我铺设了铁路,将美国的东西连通了起来,让更多的人享受工业带来的便利。”   “那么那些被埋在铁路下的华工呢?他们死于饥寒和皮鞭,有人记得他们吗?”   陈剑秋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也是无数别人家父母的孩子啊!”   斯坦福看向了陈剑秋。   无数和这张脸一样肤色的年轻的面庞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些面庞因为营养不良和长期高负荷劳作而没有精神。   如果换成十几年前,他完全不以为意。   企业本就该为股东攫取利润而存在。   工期、成本才是他每日考虑的事情。   那些华工的死,不过是铁路建设不可避免的代价。   可现在,斯坦福突然意识到,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价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承认道:   “是的,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条太平洋铁路。”   陈剑秋看着斯坦福,继续说:   “可你们还在想着把我们逐出这个国度!在石泉镇,华工们领到的工资只有白人工人的一半!”   “在加州!在华盛顿领地!在科罗拉多!在怀俄明……在西部的每一个地方,华人们正在像猪狗一样被残害和驱逐!”   斯坦福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你是谁?”   “我叫陈剑秋!”   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位华商,总算想起了他的身份:   “你是那位在新墨西州鼎鼎有名的华人商人吗?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的主席?我们也算是同行了。”   他苦笑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你愿意接手我在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所有股份吗?我会让会计师很快折算一个价格给你。”   斯坦福做了决定。   “卖掉所得的这些钱,我除了留下一部分做为我妻子的生活费以外,其他的,都会用来在加州建立一所大学。”   “这所大学,欢迎所有人来学习,包括那些愿意在美国留下来的华人。”   “另外,我还会在新墨西哥州捐助一些华人学校,这些,就麻烦你了。”   “可以。”   陈剑秋的回答,非常简短。   华人们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功在千秋。 ###第四百一十一章 做人但求问心无愧   不久后,斯坦福在旧金山宣布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他将在加州捐赠一所大学。   这所大学的地址,就在他所拥有的三千二百多公顷的加州土地上,位于帕罗奥多市(Palo Alto)。   那里现在是一座牧场。   第二个,斯坦福向一位神秘人出售了他在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所有股份和资产,其中就包括石泉镇的煤矿。   这个煤矿原先就属于太平洋铁路公司,后来将经营权让渡给了罗伯特上校,在罗伯特死后才重新收回。   这是一笔大买卖。   根据会计师的估算,即使斯坦福没有抬高价格,也足足有   千万美元。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加上斯坦福的固定资产和现金,就是他毕生的心血了。   陈剑秋没有这么多现金,他也不打算抛售物业或者拿圣菲铁路公司的股份做抵兑。   那样没有意义。   他先是拿了一部分新墨西哥州铁路附近的土地出来。   这些土地是修建铁路的时候州政府赠予他的,那段时间,他在斯科特的身上薅了不少羊毛。   陈剑秋本可以等这些地升值之后高价售出,不过他还是决定拿来和州政府进行置换了几处洛基山下的空地。   这几处地方将作为未来华人学校的地址。   随后,陈剑秋拿自己的资产作为抵押,在三江银行里贷了一笔款出来。   这些钱依然不够。   于是他拉上了小阿斯特,利用他的关系和担保在花旗银行又搞到了一笔钱。   在小阿斯特的建议下。   他甚至成立了一个信托投资基金,以作为购买的主体和筹措剩余部分的资金吃下斯坦福的股份。   这不是一场严格意义上的收购,但和收购无异。   如果交易完成,太平洋铁路公司,这个北美最大的铁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将易主。   作为信托投资基金的台前人物,小阿斯特还特地带着会计师准备来加州一趟。   人们都以为纽约的房地产大亨即将杀入铁路行业,殊不知陈剑秋才是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男人。   陈剑秋准备在收购完成后,对圣菲铁路公司和太平洋铁路公司进行初步的整合。   交易复杂而又漫长,需要分不同的批次进行。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不过石泉镇那个煤矿,已经在第一批的收购中先行到了陈剑秋的名下。   这点现金,他还是有的。   但是随后,他公布的罢工解决方案,在周边煤矿行业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全盘接受工会的罢工条件?八小时工作制,给加班工资?同工同酬?陈老板他疯了吗?”   卡本县的矿业协会负责人卢卡斯先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颇为震惊。   而其他的煤矿老板们,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这个人就是个神经病!”   “不可理喻,这人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不会做生意就别来瞎搞好吗?”   ……   卢卡斯先生觉得有必要和这位不太讲道理的老板聊聊。   生意,真的不是这么做的。   在打听到陈剑秋这两天恰好在石泉镇煤矿后,卢卡斯只身一人,从卡本县骑着马飞奔了过来。   石泉镇的煤矿已经恢复了生产。   华工和白人工人们有条不紊地进入煤矿。   卢卡斯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让他万分费解的东西。   比如,这些矿工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个纱布制成的口罩。   这是陈剑秋现在能找到的防尘效果最好的东西。   再比如,这里成立了所谓的安全生产小组,在卢卡斯进入矿区的时候,小组的负责人正在为大家普及煤矿安全操作知识。   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在矿下面干活吗?   “有这功夫,还不如让他们多挖点煤!”   正当卢卡斯驻足在人群边,小声嘀咕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卢卡斯转过头,看见一个年轻人穿着布袍,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就是卢卡斯先生吧?”他问道,“卡本县矿业协会的主席?”   “额,嗯,是,我是卢卡斯。”卢卡斯急忙回答道,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人告诉我一个戴着礼帽,穿着西装的人在矿区晃悠,好像还很懂行的样子。”陈剑秋依然保持着笑容,“这样的人在卡本县可不多。”   卢卡斯有些尴尬。   “你,你就是陈老板吧?”   陈剑秋点了点头:“我是。”   “有没有地方方便说话?”卢卡斯冲着陈剑秋使了个眼色。   “那你跟我来吧。”   陈剑秋带着卢卡斯来到了三号矿山坡上的那座小木屋里。   这里原来是莱利的办公室。   “陈老板,我听说你答应了工人们的全部条件?还给他们加班工资?!”   在门关上后,卢卡斯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急切的问道。   “是啊,要不然咧?”陈剑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点了一根雪茄。   他指了指矿井的方向:“你看他们现在干得多起劲?”   卢卡斯左右看了看,发现屋子里没有第二张椅子,只有一张床。   他只得坐在了床沿上。   “陈老板,你是第一次来美国做生意吧?”他问道。   陈剑秋笑了:   “嗯,确实来得时间不长。”   “我不知道你在你们家乡是怎么做生意的,但在这里这么干肯定是不行的!”卢卡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没发现这样做,矿上的利润低得可怜吗?”   陈剑秋摊开了手:“没有啊,这些煤我自产自用,比直接从资源商那买便宜多了。”   “可你本来可以赚更多的钱,不是吗?你可以有更高的利润!”卢卡斯尝试着去说服对面的人。   陈剑秋叼着雪茄,说出了一句让卢卡斯终生难忘的话。   “我赚那么多钱干嘛?”   这个话,让卢卡斯竟然无言以对。   你说赚那么多钱干嘛?做生意不就是要赚那么多钱吗?不就是要追求利润最大化吗?   看来这个人的脑子真的坏掉了,他是哪来的钱收下这座煤矿的?   见卢卡斯哑口无言,陈剑秋倒是继续说话了:   “我只要合理的利润就行,赚那么多钱,和斯坦福一样死了之后做慈善吗?虚伪。”   卢卡斯觉得如果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陈剑秋上纠缠下去,那说不定会被他带偏。   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   也是他来的真正目的。   “你这样做,那卡本县周边其他的煤矿们怎么办?工会可都是联合在一块的,他们肯定会按照你这边的标准向他们提出要求,那时候他们怎么办?”   “那关我什么事?”陈剑秋不以为然,“能做就继续做下去,不做就关门大吉。”   他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大大咧咧地坐着,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或者,他们可以选择直接把煤矿卖给我,我不介意收购,不过出价嘛,可能会低一点。”   卢卡斯彻底哑了火。   他见过各种商业竞争的方式,第一次听说通过提高工人待遇来打击同行的。   这些人又不是什么技术工人!凭什么?   不过陈剑秋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掌握着工会。   在卢卡斯气急败坏地走了以后,霍利出现在了陈剑秋的小木屋里。   “老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回罗斯威尔了吧?”霍利站在陈剑秋的面前,问道。   陈剑秋也站了起来。   他走到霍利的面前,为金发年轻人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领: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客气,也不用称呼我为老大。”陈剑秋笑着拍了拍霍利的肩膀,“现在好歹也是地区工会的领袖了,老是‘老大’,‘老大’的喊,像什么样子?”   霍利愕然,他急忙问道:“老大,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陈剑秋摆了摆手:“不不不,你做得非常棒!”   他笑着问霍利:“这段时间以来,和工人们相处,觉得怎么样?”   霍利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他们有的时候很冲动,有的时候很可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分彼此。”   “继续在工会干下去吧,他们需要你。”陈剑秋看着霍利的眼睛,“我今天把名声送给你,希望你能平步青云。”   “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喊我老大了,叫我一声‘大哥’就可以了。”   霍利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剑秋。   他犹疑了半天,才说出了心里的话: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站在对立面,该怎么办?”   陈剑秋哈哈大笑起来:   “霍利,做人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霍利凛然。   好一个问心无愧。   陈剑秋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你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们还可以谈嘛,在美利坚,有什么不能谈的呢?”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发明家   收购案的好处,就是给了陈剑秋整合整合大半个西部铁路业的机会。   至于坏处,则是给了小阿斯特各种让他去纽约的理由。   说实话,陈剑秋并不讨厌这位纽约地产大亨之子。   小阿斯特帮了他不少忙。   虽然当初自己差点把这货给毙了。   不过从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来看,这个年轻人本质并不坏。   他只是每次看到小阿斯特看向他的暧昧笑容,就有些毛骨悚然。   另外,小阿斯特家的豪宅是出了名的纽约上流人士的社交胜地。   他的老娘卡洛琳·阿斯特(Caroline Astor)热衷于此道。   作为当时纽约上流社会“高端局”的发明者与话事人:她组织了名动一时的“名流400”(The 400)舞会,只有被阿斯特夫人认可的富豪、名流才有资格参加。   卡洛琳夫人是一位十足的钻石控,每次舞会必定会华服亮相,一些谄媚的客人将她的裙摆描绘为“行走的水晶吊灯”   这里每天都有各种权贵出入。   洛克菲勒以及J.P.摩根更是这里的常客。   小阿斯特拼命地要将陈剑秋介绍给他们,并且美誉为:来自东方的杰出青年、勇气与实力并存的西部拓荒者。   他看陈剑秋的眼神是带着滤镜的,但其他人并没有。   洛克菲勒自不必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没弄死这个黄种人纯粹是他暂时没给自己的石油帝国带来多大威胁。   所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陈剑秋一眼。   摩根倒是象征性地问过两句,不过后来就一直当陈剑秋是空气了。   至于其他人对于陈剑秋的态度也是类似的。   客气,但是距离感十足。   他这几年来的成就确实斐然。   不过这些富豪们一直私下将其归为陈剑秋的运气好和傍上了阿斯特家族这棵大树。   小阿斯特的名媛母亲也不止一次地跟自己儿子旁敲侧击地提过:   不要跟陈剑秋走得太近。   他依旧是一个华人,只不过是一个有钱的华人而已。   陈剑秋的运气要说好,也确实好,不过他不认为自己的第一桶金——那个宝藏,是光靠运气就能得来的。   所以,他并不喜欢参与这样的聚会。   不过小阿斯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想要将陈剑秋拉进圈子里来。   而陈剑秋在聚会上的态度,往往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   这一天下午,陈剑秋正在国际火药协会的办公室里看着明天会议的章程。   “嘿,你这门口的石狮子可真气派。”   小阿斯特兴致勃勃地走进了陈剑秋的办公室。   “你不上课?”陈剑秋坐在办公桌前,头都没有抬,继续看着章程文件。   “哈佛大学的课上着没意思,我先溜出来了。”   小阿斯特在陈剑秋的办公室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拿起了放在他桌子上的一个小摆件开始把玩。   那是一颗金属弹头,固定在一个小木头架子上。   “第一颗造成击杀的无烟火药子弹的弹头,从一具尸体上抠出来的。”陈剑秋冷不防说了一句。   小阿斯特手一缩,立刻将摆件放回到了桌子上。   “所以你每天就这么到处乱晃悠?”陈剑秋问。   “要不然呢?写写小说、搞搞发明、泡泡妞什么的。”小阿斯特耸了耸肩,“生活就是这么枯燥而又无味。”   他突然明白陈剑秋这句话的意思:   “唉,你放心啦,信托那边有专业的人员在资产核算,你那笔收购没问题的!”   陈剑秋便不再做声了。   “陈,你什么时候下班?”小阿斯特的嘴还是闲不住。   陈剑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还有几个小时吧,怎么了?”   “去我家吃饭呗。”小阿斯特冲着陈剑秋挤眉弄眼。   “又是舞会?”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不不不,这次是私人局,给你介绍几个人。”小阿斯特腆着脸说道。   陈剑秋有些头痛,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那你坐在那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几个小时以后,陈剑秋和小阿斯特走出了协会办公室的大门。   此时纽约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但曼哈顿的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   陈剑秋和小阿斯特坐着马车,沿着第五大道一路向前。   “陈,你猜这些路灯,都是用得什么能源?”小阿斯特指着马车窗外的那些路灯。   “用电的呗。”陈剑秋瞥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小阿斯特一脸诧异地问道,“你在西部也知道点灯啊?”   陈剑秋懒得理他。   这玩意儿现在的人不熟悉,不代表我不熟悉。   马车停在了阿斯特家那栋格外显眼的豪宅前。   两人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豪宅里比外面要亮堂得多,数百盏白炽灯被伪装在各式各样的精巧灯罩中,将这座富丽堂皇的豪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今天的晚宴不在大厅。   小阿斯特带着他上了楼梯,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的大门外。   那里站着一个仆人。   见到他们的到来。   仆人推开了房间的门。   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他们了。   一位身材颇为健硕,器宇轩昂,嘴唇上的胡须相当“雄壮”,如两撇厚叶子一样倒垂下来,覆盖了他的整个嘴唇。   另一位四十来岁,脸上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五官立体,相当白净,依稀可以辨认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小阿斯特指了指那位留着胡子的男人,向陈剑秋介绍道:   “这位是乔治·威斯汀豪斯(George Westinghouse),威斯汀豪斯(西屋)电气公司的创始人,掌握400多项与铁路运输有关的专利。”   男人上下打量了陈剑秋一眼,表情有些漠然。   小阿斯特又转向了另一人:   “至于这一位嘛,我不知道你在西部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可是美国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发明家,拥有数百项专利!”   他指了指屋子里的闪亮的电灯。   “这些,便是出自于他之手,而它们能够一直亮着,也是源自于他公司建造的发电厂和直流发电机。”   “他的名字,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Thomas Alva Edison)。”   和威斯汀豪斯不同,爱迪生面带笑容的看着陈剑秋。   不过陈剑秋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哪有些不太对劲。   他注意到,在小阿斯特介绍爱迪生的时候,一旁的威斯汀豪斯先生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   “这位呢,就是我常常跟你们说起的‘西部铁路大亨’,‘罗斯威尔枪王’陈剑秋,陈先生了!”阿斯特向着两人介绍着陈剑秋。   陈剑秋看了小阿斯特一眼。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他的外号还叫做“东方智者”,怎么忽然变成“西部铁路大亨”和“罗斯威尔枪王”了?   自己哪天在纽约商界臭名昭著,小阿斯特要贡献一半的“功劳”。   威斯汀豪斯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象征性地和陈剑秋握了一下手,同时点了点头。   估计这礼节性的握手和点头,还是看在小阿斯特的面子和自己公司未来的业务上。   而托马斯则不一样。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陈剑秋的手,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早就听阿斯特先生提起过您,说您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发明家。”   陈剑秋这次连看都没有看小阿斯特。   反正他已经克服了脸红这个弱点。   他突然想起了那位之前在旧金山准备跳海的男人。   “我也认识一位朋友,他常常跟我提起到你。”陈剑秋握着爱迪生的手,笑着说道。   爱迪生颇为诧异。   在边疆居然也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他叫海勒姆·马克沁。”陈剑秋试探性地报出了那位枪械发明家的名字,同时盯着爱迪生的双眼,“他非常推崇您,对您印象深刻。”   爱迪生快速地将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似乎完全想不起来了。   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嗯,他是我非常好的朋友,我们彼此欣赏对方。”爱迪生脸上的笑容不变,“对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陈剑秋很想摸一摸自己的下巴。   “他很好,在研究一种如何减少士兵痛苦的战场器具。”   “哦,这样啊,医疗器械现在可能要卖到欧洲更畅销一点,在美国不是很有市场。”   爱迪生终于确定自己不认识陈剑秋口中的这个人了。   “坐吧,坐吧,大家先吃饭吧!”   小阿斯特张罗着三人坐下,同时对仆人打了一个响指:   “快,上菜!”   晚宴开始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来自塞尔维亚的天才   仆人们将美食一一端上了桌子。   除了常见的牡蛎、蛤蜊以及沙朗牛排外,陈剑秋还看见仆人端了一大盘龙虾进来。   他起初还在琢磨着拿着刀叉怎么分这只大龙虾。   可随后鱼贯而入的仆人们让他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一人一只。   “新鲜的波士顿龙虾,早上从北边港口运过来的。”小阿斯特已经上了手,开始拆卸龙虾钳子。   “唔,我听我祖父说,他刚来美国的时候,唔,压根就没人吃这玩意儿,直到后来铁路通了之后,大家都喜欢去北边的波士顿,唔,避暑,于是,唔……”   小阿斯特一边狼吞虎咽地嚼着龙虾,一边说道。   一点也没有新贵的斯文样。   陈剑秋看了一眼托马斯和威斯汀豪斯。   他们也吃得不亦乐乎。   陈剑秋很好奇。   如果按照威斯汀豪斯现在这种吃法,等会儿他怎么清理自己油光锃亮的胡子。   仆人在身后,给他们每人倒上了一杯红酒。   “勃艮第的葡萄酒,尝尝。”小阿斯特在自己大快朵颐之余,还不忘招呼陈剑秋。   如果说龙虾一人一只还算正常的话,那不久之后仆人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上的一只整鸭,则让陈剑秋彻底没了胃口。   “这是什么?”他用勺子舀起了碗里的汤汁。   汤汁翠绿翠绿的,在灯光的照射下,妖艳极了。   “绿海龟汤,先生。”身后的一位仆人介绍道。   陈剑秋随便吃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桌子上的螃蟹什么的,基本都没怎么动,看起来就跟道具一样。   和之前他来过的大厅里的宴会一样,这些食材的最终命运,就是被倒进垃圾桶。   要是能打包就好了。   陈剑秋如是想。   “陈先生,听说您在新墨西哥州说一不二?”爱迪生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停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布擦了擦嘴,“那里居然和东部一样有工业!完全先进得不像一个西部州。”   陈剑秋有点头疼。   这肯定又是小阿斯特在外面替自己吹牛。   自己当初选择新墨西哥州立足,一来是宝藏在那里,二来罗斯威尔发现了石油。   最主要的,那里属于边疆地区,甚至还没有正式加入联邦。   山高黄帝远。   只要不和联邦驻军正面起冲突,没人能把那里的华人怎么样。   只有那里巩固了,华人才能继续进入怀俄明、加州、堪萨斯……   可小阿斯特总这么吹牛,难免会树大招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谈不上,那里现在还只是个准州,人不多。”陈剑秋回答道。   “可我听说你在那里普及了煤油灯?”爱迪生似乎什么都知道。   “嗯,为了更好地卖我们的煤油。”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一些大的城市里,比如圣菲,来使用我们的电灯呢?”爱迪生笑着说道。   陈剑秋也笑了起来。   “爱迪生先生,恐怕您没有去过新墨西哥州,那里的人穷得连用煤油灯都是一种奢侈,晚上大部分地方都是黑的。连煤油灯都用不起,更何况电灯呢?”   “那里总归有一些像你一样的富人吧,哦,对了,西海岸那边的情况您熟悉吗?”爱迪生想了想,随后开始打起了旧金山的主意。   陈剑秋刚准备回答,那边刚吃完饭的威斯汀豪斯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爱迪生先生,不是我不看你,但就靠你现在那种直流电发电机,最多传输距离一公里,再远就会因为电阻过大而损耗掉。”   他那餐布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胡子更亮了,还合成了一块,颇具造型。   陈剑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用餐油替胡子做保养。   “你总不能每隔一公里就建一个发电站吧。”他如是说道。   爱迪生没有说话,也没有急于反击。   但是,陈剑秋明显发现一丝怒意从他的脸上闪过。   这丝怒意如同一颗石子一样,很快沉入了湖底。   “所以,您有更好的办法?”   调整完情绪后,爱迪生微笑着看向了对面同样是发明家的威斯汀豪斯。   “我当然有。”几乎跟爱迪生同龄的威斯汀豪斯眯起了眼睛。   “你该不会说得是你从德国人那弄来的交流电发电机吧?”爱迪生脸上的笑容逐渐带上了嘲讽,“连维尔纳·冯·西门子自己都说那只是个玩具,他根本解决不了换向器带来的维修和安全问题!”   “再说了,现在全纽约用的都是我的电和电灯。”他指了指头上明晃晃的灯泡。   “你还是多向陈先生推销推销你的气闸吧,我觉得那个更适合你。”   爱迪生指向了陈剑秋,嘲讽的意味更浓厚了。   威斯汀豪斯是个性烈如火的人。   爱迪生现在确实是电气界的权威,自己无言反驳。   如果说刚才的龙虾和鸭不知道有没有填饱豪斯先生的肚子的话,那现在他气也要被气饱了。   “阿斯特先生,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他站了起来,对着还在和绿海龟汤的小阿斯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豪宅。   “真是有够不自量力。”爱迪生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被陈剑秋听在了耳里。   “爱迪生先生你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家,给人们的夜晚带来了光明。”   陈剑秋冲着爱迪生竖起了大拇指。   爱迪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现在红光满面。   “陈先生,不如吃完了之后我带去去看看我的发电厂吧!”   作为一名懂得自我包装的商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为别人做成果展示。   在爱迪生的带领下,陈剑秋和小阿斯特来到了不远处的发电厂。   “这里有几十组直流电发电机组,使用蒸汽驱动。”   在发电厂的门口,爱迪生指了指里面,又指了下地面。   “直流电通过地下的电缆传输到曼哈顿的住宅里和路灯上,点亮那里的夜晚。”他颇为自豪地介绍道。   陈剑秋连连点头。   不过他的脑海里想的却不是这个事情。   虽然他中学时的物理早就还了大半给老师,不过他还是能判断出,威斯汀豪斯说的应该是真的。   一个公里建一个发电厂,实在是太奢侈了。   三人走进了发电厂。   然而,当他们走近发电机组的地方时,却发现早有人在那里。   那人见爱迪生他们过来了,立马站了起来,向着陈剑秋他们的方向走到了灯下面。   借着灯光,陈剑秋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   他面容非常消瘦,眼窝很深,鼻梁坚挺,留着一撇黑色的小胡子,一副很明显的斯拉夫人的长相。   “爱迪生先生,三十二组直流电机都按照您的要求改进好了。”男人说道,“根据我刚才的检查,一切都运行正常,并且性能提高了不少。”   爱迪生指了指男人,对陈剑秋和小阿斯特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实验室里一位极有天赋的年轻人,有人说他是天才,好吧,我承认。”   “他来自塞尔维亚,名字叫尼古拉·特斯拉。”   这个年轻人腼腆的笑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正准备带着陈剑秋他们离开的爱迪生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爱迪生先生,你答应我如果改进成功,就会给我的五万美元的奖金呢?”   爱迪生一愣,站在了原地。   这话他确实说过,不过在特斯拉提起之前,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爱迪生看了塞尔维亚裔工程师半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特斯拉被这笑声弄得手足无措。   等到笑声停息后,爱迪生走到特斯拉面前,摇了摇头:   “特斯拉先生,你不懂美国人的幽默,那只是之前我在开玩笑而已。”   特斯拉呆立在了原地。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该氪金时要氪金   爱迪生没有察觉到特斯拉的变化,而是转过身去,继续和小阿斯特谈笑风生。   特斯拉懵在了原地。   他确实不懂什么是美式幽默。   爱迪生向他许诺过,如果他能改进这三十几台发电机组,将会为他发放五万美元作为奖励。   那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信任。   可事实证明了,自己被人当猴耍了。   这让他感到万般屈辱。   自己飘扬过海,从欧洲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如今……   塞尔维亚人轻咬着嘴唇,低着头,目光停在脚下。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特斯拉抬起头来,发现一个年纪还没有他大的黄皮肤年轻人,正微笑着看着他。   “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优秀的异族人,难免会遭到嫉妒与排斥。”陈剑秋低声安慰道。   特斯拉看向了他,眼神有些茫然。   “陈先生!不继续参观一下我的发电厂吗?”   爱迪生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他和小阿斯特已经走到了发电厂的机组外围,那里挂着几个大灯泡。   “嗯,马上就来。”   陈剑秋扭头回了一句,随即继续对特斯拉说。   “你现在住在哪?我明天下午去找你。”   “我现在住在纽约城郊外的实验室里。”   特斯拉回答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眼前的这个华人。   可能是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吧。   第二天上午,陈剑秋在国际火药协会开了一个会。   这段时间以来,国际火药协会正在高速发展与壮大着。   陈剑秋兑现了他的承诺,和会员们分享了无烟火药的专利技术,并且为他们提供硝石的材料进口支持。   当然,在原材料这一块儿上,陈剑秋就已经赚翻了。   以杜邦公司为首的老美利坚火药协会正在急剧地流失市场和会员。   他们也尝试着转型,不过已经落在了后头,被陈剑秋他们压过了一头。   不过美利坚火药协会在老的黑火药市场上仍有一定的基本盘。   比如军方。   正所谓百足虫之死死而不僵。   两个协会的争斗仍在继续。   不过两边的血腥厮杀还是引来了其他的狩猎者。   会上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这条信息来自于边境侦探社。   鉴于火药市场的一分为二以及垂涎于火药行业的利润。   资源巨头洛克菲勒公司开始对这片市场虎视眈眈。   他在上游资源和资金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这位闻着血腥味儿的大鳄,随时准备找个机会强势介入,坐收渔翁之利。   协会成员们大部分面露忧色,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标准石油托拉斯现在的强势他们看在眼里,行业整合时那些小企业的下场历历在目。   如果洛克菲勒真的瞧上了火药市场,肯定用在石油行业的那套来对付他们。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好日子恐怕是真的到头了。   不过陈剑秋在会上一脸淡定自若。   “我在新墨西哥州和他交过手,当时我们五五开。”   这句话暂时地将会上的议论压了下去。   协会成员们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陈剑秋的发家史。   这句话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看着主位上陈剑秋胸有成竹的样子。   想必他已经有了应对的计划吧。   会议的最后一个议程,便是讨论国际市场的开拓问题。   这件事情是陈剑秋当初在建会时所做的承诺。   大不列颠王国正值巅峰,正忙着在海外殖民地搜刮资源;   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迅速地从普法战争的失败中恢复过来;   德意志帝国急于巩固在欧洲大陆的霸权,同时挑战各老牌帝国在海外殖民地的蛋糕划分。   俄国、奥匈、意大利等其他欧陆帝国,也各怀鬼胎,摩拳擦掌。   这其实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一来欧州的这些国家都有着自己完备的军工体系,二来装备革新往往会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所以,协会开拓欧洲市场的效果并不好。   成员们对此兴趣寥寥,讨论了一会儿后,也没得出个结果。   会议就这么结束了。   陈剑秋的心思似乎也没在这最后一项议程上。   在简单地吃完午饭后,他便骑着马,向特斯拉在郊外的实验室匆匆而去。   实验室坐落在一片低矮的工棚之中。   远远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座普通的仓库,并不起眼。   陈剑秋之所以能找到,是因为塞尔维亚人早已站在门口等他了。   “你果然没有食言,先生。”特斯拉迎了上来。   陈剑秋下了马。   黑萝卜撒了欢一样跑出去溜达了。   “您的马跑了,先生。”特斯拉看着一路飞奔而去的黑萝卜,有点担心地提醒道。   “哦,没事,它爽够了就回来了。”陈剑秋走向了屋子的大门。   实验室里摆设颇为简陋,到处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和线圈。   如果不是中间放着的那些那几台看上去像是发电机的东西。   陈剑秋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汽修厂。   “爱迪生给你的实验室就这?”他双手背在身后,打量着这座所谓的实验室,“没给你配助手吗?”   特斯拉站在那里,有点尴尬:   “额,爱迪生先生的研发团队主要在新泽西州门罗公园的小镇那边,他在那里有一个发明工厂,团队核心成员大概有十四人,里面有机械师、物理学家、工程师。”   “你的意思,爱迪生现在只负责想点子?”陈剑秋拿起了一个桌子上的齿轮。   “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特斯拉脱口而出,但发现好像不太合适,又憋了回去,“额,其实,他是一个很勤奋的人。”   “意思就是他没天赋,埋头死折腾呗。”陈剑秋抬起了头。   他终于明白爱迪生为什么要说那句名言了:   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   前半句话是因为他确实不太聪明,后半句是标榜他出点子的功劳。   特斯拉不敢再说话了,他生怕陈剑秋再对自己的话进行“翻译”。   不过陈剑秋有些不依不饶:   “你不在那个团队里吗?”   “额,开始的时候我是在的,不过,爱迪生现在不太喜欢我的研究,所以让我到这里来了。”特斯拉带着陈剑秋在那些线圈和发电机里穿梭。   他指着地上一台拆了一半的发电机,对陈剑秋说道:   “这是我正在研究的交流电发电机,因为直流电的传输损耗太大,传输距离不远,但是高压的交流电就收到的影响就会很小。”   “只要到时通过变压器将电压降下来,就可以了。”   特斯拉看着地上的这台发电机。   “我现在正在改进这台高频率交流发电机,找到合适的频率,这能让它更加高效。”   “我个人的观点,交流电才是未来。”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剑秋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可爱迪生先生并不这么想。”特斯拉叹了口气,“他认为交流电太危险了。”   陈剑秋对此没有进一步发言。   爱迪生想的,恐怕并不是如此。   “对了,爱迪生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陈剑秋问道。   “18美元一周。”特斯拉回答道。   “太低了,我公司的普通职员都比这个高。”陈剑秋摇了摇头,咋了咋舌头。   他看向了特斯拉:   “这样吧,我出资,给你建立属于自己的公司,我不会过问你发明过程中任何的东西,专利权也属于你自己,你自己给自己开工资,如何?”   和当时美国商人们不同,陈剑秋开条件,向来不会抠抠搜搜。   既然是S卡,该氪的时候氪嘛。   但这种做事风格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当事人有可能会怀疑他是一个骗子。   特斯拉有些狐疑地看着陈剑秋。   这条件,开得有点太好了吧?   “钱多钱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实现让交流电普及人类的理想。”陈剑秋补充道。   缺钱的人给他钱,有抱负有理想的人要给他完成梦想的希望。   “让我再想想吧,陈先生。”特斯拉说道,“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第四百一十五章 当老板不愿意给你涨薪时   “什么?你又要成立公司?”   在纽约大都会的歌剧院的包厢里,小阿斯特一声惊呼。   “你声音小点。”坐在他身旁的陈剑秋瞥了他一眼,“打扰别人看歌剧多不好。”   此刻舞台上正在表演的,是德国作曲家瓦格纳的歌曲《尼伯龙根的指环》。   虽然包厢里的讲话其实并不影响隔壁,但陈剑秋还是友情提醒:“素质别那么低好不好。”   “你资金那么充裕的吗?”小阿斯特歪着脑袋看着陈剑秋。   “没啊,所以找你入伙啊。”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小阿斯特。   “我没钱。”小阿斯特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你前不久不是还跟我一起投了信托基金么?”陈剑秋贼心不死。   “那是因为收太平洋公司铁路的股权是赚钱的买卖。”小阿斯特目光重新回到了舞台上,“你那个交流电就是个坑。”   “说白了,现在家里还是我父亲做主,投资信托基金也是他点头的。”他说道。   “看不出来啊,你爹妈口口声声说让你离我远点,结果有好处的时候倒是挺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剑秋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剥好的果仁,塞进了嘴里。   “我爸是我爸,我妈是我妈。”小阿斯特翻了个白眼。   “我父亲的观念,就是我平时可以随意开销,但在完全接手家族事业前,所有的投资事项都要经过他批准。”   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深以为然。   以阿斯特家族的身家,小阿斯特不管怎么吃喝朴都折腾不完,他又不好赌,但想折腾下搞些投资,可就不一定了。   “交流电项目我早就考察过了。”   “那玩意儿五十年前一个英国人就搞出来了,叫,叫法拉第,对,到现在都没普及使用。”   “另外,最重要的,你知道爱迪生公司的背后是谁吗?”   “谁?”陈剑秋有些不以为然。   “J.P.摩根!”小阿斯特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他在六年前就投资了爱迪生的公司,并且利用自己的各种资源在宣传他和他的发明。”   “就是上次在你家遇见的那个银行家?”陈剑秋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面孔。   “对啊,你已经把洛克菲勒给得罪了,难道还要再惹上摩根吗?”小阿斯特有些担心地说道。   “还有杜邦。”陈剑秋补充道,“虽然他们还没彻底完蛋,不过快了。”   他琢磨了一下。   19世纪美利坚的这些垄断巨头里,似乎只有“钢铁大王”卡耐基他还没碰上了。   一个华人,介入了这些犹太人、苏格兰人、欧洲贵族的世界,可不就是与世皆敌么。   “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我。”陈剑秋看向了剧院的天花板,长叹一声,“寂寞啊。”   小阿斯特剧烈地咳嗽了一下。   “反正我劝你先站稳脚跟,把西部的铁路公司全部吃下,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他苦口婆心的劝道,“我听说,摩根家族早有介入铁路市场的打算,你小心点。”   “多谢提醒。”陈剑秋双手枕在了自己的后脑勺后面,继续看着天花板。   “对了,昨天吃饭时候遇见的那个威斯汀豪斯先生,和你一样沉迷于搞交流电,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他聊聊。”   小阿斯特说完,发现陈剑秋没有回话。   等他侧过头看去时,发现陈剑秋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陈剑秋刚踏入火药协会的大门,便开始忙碌起来。   他先是让霍乐迪替他从花旗银行里取出了一大笔现金。   这笔钱是他在纽约活动的备用金,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随后他又让律师草拟了一份合同。   等这一切忙完了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陈剑秋怀揣着合同,骑上马奔着纽约郊外特斯拉的实验室去了。   然而,在出纽约城的路上,他迎面遇上了一辆颇为考究的马车。   陈剑秋不经意地向马车里扫了一眼。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两撇树叶样的胡子让人再熟悉不过了。   是威斯汀豪斯,那个性格暴躁的中年人。   他在马车里并没有注意到和他擦肩而过的陈剑秋。   豪斯先生正看着另一边,心事重重,一脸焦虑的样子。   看样子,他也没能拿下那个塞尔维亚人。   陈剑秋想到这里,猛地拍了一下黑萝卜的屁股。   黑萝卜扬起了马蹄,向着特斯拉的实验室飞奔而去。   然而,特斯拉并不在实验室里。   “女士,请问你看到特斯拉先生了吗?”陈剑秋逮住了旁边一个端着脸盆的大婶。   “你说什么?大点声?谁?”大婶有点耳背。   “那个塞尔维亚人,年轻的漂亮女士。”陈剑秋放大了自己的声音。   “哦,你说他啊,出门了,他跟我说回趟公司,可能是去找爱迪生先生了。”大婶的耳朵也不背了,脸上笑开了花。   得,又得回去一趟。   看样子,威斯汀豪斯先生可能连见都没见上特斯拉一面。   陈剑秋调转马头,又回头向着纽约市区的爱迪生电气公司而去。   而此时的特斯拉,正站在爱迪生的办公室门口,等待着这位大发明家归来。   爱迪生正在参加一个类似于发布会一样的活动,展示公司新的研究成果。   他每天都会穿上纽约最优秀的裁缝给他定制的礼服,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向后面,然后把自己的胡子拾掇的干干净净。   和爱迪生一比,特斯拉简直像一个工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等到大发明家的归来。   爱迪生从他的身边走进了办公室,身后跟着他的秘书。   “和纽约时报说一声,让他们把我今天演示的效果描述得更真实一点,他们上次的用的语言太过夸张了。”   他走到了办公室里的镜子前,一边照镜子,一边对身后的秘书吩咐道。   爱迪生吩咐完了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好像在门外面看到一个人。   他向后退了两步,向着门外看去。   特斯拉正站在那里。   “有什么事情吗?”爱迪生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的笑容,“特斯拉先生?”   “我可以进来吗?”特斯拉小心翼翼地问道。   “进来,进来。”爱迪生冲着他招了招手。   特斯拉慢慢走了进来。   爱迪生脱下外套交给了秘书,自己屁股靠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该不会又是交流电吧?”他看着特斯拉。   特斯拉摇了摇头。   他鼓起了勇气,开了口:   “爱迪生先生,可以涨一涨我的周薪吗?我每天都从早晨工作到半夜,十五美金实在是太少了。”   爱迪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想涨多少?”   “我想,和发明工厂的那些人一样,二十五美金可以吗?”   特斯拉昨天听了陈剑秋的话后,思考了很多。   但他还是对爱迪生心存感激。   因为是他是特斯拉来到美国后的第一个老板。   但凡爱迪生愿意给予他和发明工厂里的那些人一样的薪水,能够认可他和他们具有同样的价值,那他依旧愿意继续干下去。   然而,爱迪生冷冰冰的话,彻底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留恋。   “不行,特斯拉先生,我无法给你涨薪,大家都很辛苦,可你创造的价值,对于公司来说太过有限。”   “那我辞职。”   特斯拉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爱迪生先是被塞尔维亚人突如其来的辞职搞得愣住了。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辞职就辞职嘛。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家伙自己老老实实地去找工作吧。   然后,爱迪生就从二楼的窗户里,看见了举双手欢迎特斯拉的陈剑秋。   陈剑秋为特斯拉递上了协议,同时向他展示了箱子里的一部分现金。   这是显示诚意和实力的签字费!   爱迪生忽然觉得气血上涌。   也就是说,那个塞尔维亚人刚从自己的公司大门走出去没几步远,就获得了新的工作。   而且,不是做员工,是和他一样当老板?!   爱迪生冷哼一声,拉上了窗帘。   果然是个来自西部的乡巴佬。   在自己公司边缘化的人,他还当个宝,瞎折腾去吧。   他倒要看看,这俩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第四百一十六章 去趟英国   在几个侦探的护送下,特斯拉登上了前往罗斯威尔的列车。   和他同步出发的,还有陈剑秋拍往那里的电报。   罗斯威尔科学委员会主席霍尔姆斯,接到了在那里兴建一个电气实验室的通知。   这又要花一大笔钱。   更不用提后续批量生产和铺设电网所需要的巨额资金了。   具体情况,陈剑秋决定让自己的法律和财务中心进行一个评估。   这个中心设有两个办事地点,一个在纽约,一个在圣菲。   团队由迪伦律师带领,囊括了行业内众多优秀的会计师和律师,替陈剑秋打理着包括但不限于商业上的财务和法律事项。   而在纽约的办公地点,就在他办公室的楼上。   这栋大楼现在说是陈剑秋在东部的老巢一点也不为过。   一楼是国际火药协会,楼上是法律与财务中心,隔壁分别是华裔选民联盟和边境侦探社。   他连保安的钱都省了。   一天后的下午,会计师塞拉斯先生拿着一摞报表走进了陈剑秋的办公室。   塞拉斯先生曾供职于英国的德勤(Deloitte)会计师事务所和花旗银行,现在是陈剑秋的首席会计师。   他把那些报表一张一张地铺开在陈剑秋身前宽大的办公桌上,准备向他一一汇报情况。   “说重点吧,塞拉斯先生。”陈剑秋转身走到边柜前,给塞拉斯倒上了一杯咖啡,“我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由于对太平洋公司的股权收购,我们的现金流非常紧张,可能需要出售一部分资产或者砍掉一部分不赚钱的业务来提供流动性。”   塞拉斯接过了咖啡,带着陈剑秋一一浏览那些报表。   “炼油厂产品的产能和销售遇到了瓶颈,我们现在主要的市场局限在新墨西哥州和墨西哥的中北部。但众所周知,这些地方都是洛克菲勒公司看不上的,市场非常有限。”   “硝石原材料给我们带来了可观的利润,但洛克菲勒公司正在利用他们在英国的资源,开始进行原材料的二次加工,并且利用资金的优势在侵蚀我们的市场份额。”   “本土兵工厂的子弹和枪支卖得很好,但需要和温彻斯特以及柯尔特公司分享存量市场,暂时也没暴增的可能。”   “边境侦探社的业务非常红火,但由于一直在扩张,产生了大量的成本,所以仅能维持自己的运作。”   ……   陈剑秋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   他的这些产业,赚钱的非常多,但受限于竞争对手和市场,短时间内无法提供更多的利润。   至于其他的产业。   化肥的批量生产尚未实现,市场拓展更是一个梦;   几座矿山的矿产,要么产量还没上来,要么全部供给了自己的下游产业;   三江银行为收购案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持,再薅风险就大了。   新墨西哥州的土地暂时不能动,那里是基本盘,再说了,现在暂时也不值几个钱。   实在不行,继续发债券,反正19世纪也谈不上什么金融监管,这年头,在融资方面,是各显其能。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不还,绝对算不上诈骗。   陈剑秋继续往下看去。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负号上。   “马克沁那怎么一直是亏损?”陈剑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没在英国军队那拿到订单吗?”   “那可能要您亲自致信给他了,这位先生沉迷于改进他的机枪,到现在都没卖出去几挺。”塞拉斯耸了耸肩,“不过我听说他已经搞到英国国籍了。”   “不用,我去英国问问他。”陈剑秋说道。   从纽约坐船到利物浦需要一个多星期,再搭上一两天的车程,就可以到肯特郡了。   陈剑秋说走就走。   自从肯特郡的军工厂建立以来,他还从未去过。   彼时的大英帝国正处于巅峰时期。   英伦岛上到处都能看到工业革命和殖民主义给这个国家带来的无上荣耀。   一座座颇具规模的工厂、来自世界各地的舶来品、以及当地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神情,无时无刻都在外来人提醒。   这个世界的最强国,还是不列颠。   陈剑秋很快来到了自己在肯特郡的工厂。   海勒姆·马克沁压根不知道他要来。   所以,当陈剑秋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刚从伦敦的英国总参谋部回来,满脸愁容。   “啊?老板?你怎么来了?”   看见正在兵工厂院子里摆弄机枪的陈剑秋,马克沁一脸愕然。   “听说你已经搞到英国国籍了?混得不错啊?”陈剑秋直起了身,拍了拍机枪的枪管。   “亨特先生帮我弄的。”马克沁坦白道,“不过他根本拗不过总参谋部那帮人。”   他有些无奈:“总参谋部的人一口咬定亨特他们为了标榜自己的功劳而夸大了机枪的威力。”   陈剑秋本来想脱口而出地质问一句:这就是你一挺马克沁都卖不出去的理由?   但他还是忍住了。   “你可以邀请他们过来参观嘛。”陈剑秋耐心地说道。   “对他们发出过很多次邀请,不过都没有回音,他们,可能还是更信赖自己的加特林一点。”马克沁说。   这明摆着被人摆了一道啊。   “丘吉尔呢?他在伦敦吗?”陈剑秋突然想起来这个人。   这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贵族,之前在智利的时候彼此的观感还不错。   “在,据说从智利回来之后,他哥觉得他在外磨砺得也差不多了,就在王子爱德华身边替他谋了一个近臣的职位。”   “他时不时还会过来溜达一圈,上个星期还向我打听你什么时候过来。”马克沁说,“他也很惋惜,毕竟,当初给总参谋部提报告的人里,有他一份。”   “为什么不找他帮忙?”陈剑秋有些疑惑。   “找他也没用啊,他不过是个王子的跟屁虫而已,虽然王子很喜欢他。”马克沁说。   “他没用,但是爱德华王子有用啊。”   陈剑秋更奇怪了,他从来没觉得马克沁像今天这么笨过。   他到底是试射机枪的时候脑子被震傻了,还是故意在装傻?   但随后,马克沁很快说出了原委:   “爱德华王子并不受女王待见,因为女王一直觉得他行为举止很荒唐,所以到现在也没让他接触政务。”   陈剑秋恍然大悟。   原来是个被维多利亚女王瞧不起的纨绔子弟,难怪马克沁一筹莫展。   根据他跟英国人打交道的经验,总参谋部那帮人肯定是非常难缠,两个引荐过来的人也说不上话,这才让马克沁有点绝望。   不过,纨绔子弟那也是王子,也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这种人,搞不好还真是一个突破口。   “能不能联系上丘吉尔,我要见他!”   陈剑秋说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笔订单   爱德华王子   全名:阿尔伯特·爱德华·冯·萨克森·科堡-哥达   年龄:44周岁   学历:牛津大学、剑桥大学肄业   爱好:赛马、游艇、玩女人。   由于他的荒唐和生活的不检点,伟大的维多利亚女王禁止他涉足具体的宫廷事物和国家政务。   生怕他不经意间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伤害皇室和国家。   好在爱德华王子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是一个向往自由的男人。   在摆脱了母亲的控制后,爱德华王子的生活很规律,目的地很明确。   一般来讲是马场、舞会以及女人的床。   在这一点上,近臣丘吉尔就很符合他的口味。   虽然两个人年轻相差十来岁,不过丘吉尔非常善于投其所好。   两个人都在军队中服役过,一个是驻爱尔兰部队,一个在海外当军事观察员。   丘吉尔不光替他找女人,还会时不时搞一些新奇的东西来引起王子的兴趣。   这让爱德华非常满意。   他不会再感到无聊了。   在外人看来,这位财务大臣的弟弟只不过是王子身边的一位弄臣。   不过丘吉尔却迷恋上了这条道路。   弄臣也好,小丑也罢,除非爱德华死的早,维多利亚女王百年之后走上英国王座的,不还是自己的这位主子么?   陈剑秋在马克沁的带领下提着一个小箱子来到了丘吉尔在伦敦的住所。   在智利的一面之缘,让两人的交流进行得很顺利。   陈剑秋将那个小手提箱递到丘吉尔的面前,并且打开了它。   丘吉尔的目光被里面那个纯金的雕像摆件所吸引了。   “我希望能够安排爱德华王子来看一看我们的产品,最好能够带上其他皇室的成员。”陈剑秋说道。   “那我该怎么形容您的机枪呢?”丘吉尔的目光还在那座纯金的雕像上。   “一个能让大不列颠继续维持对海外殖民地压制,同时屹立于帝国之巅美妙产品。”陈剑秋如此形容道。   一个星期后,从丘吉尔那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三天后,皇室成员将前来参观马克沁机枪的演示。   不光有爱德华王子,还有维多利亚女王。   这位弄臣的吹牛能力对皇室的影响,甚至超出了陈剑秋的想象。   他在爱德华王子面前,把这个武器吹得天花乱坠,并将自己在智利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给了王子听。   这件事情,很快传入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耳朵里。   她居然也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马克沁兴奋得发抖。   陈剑秋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每天都和马可沁泡在了车间里,拿着扳手一起没日没夜地改进那台用来演示的机枪。   “嘿,陈,我给它加了一个自动水平旋转装置,这样不需要射击手操控,就能进行扫射。”马克沁得意洋洋地说道。   三天后,肯特郡外一处空旷的山坡靶场。   用来作为演示的改进型马可沁机枪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靶场的一头。   这是一挺做工非常精致的机枪,由烤蓝钢和黄铜制成。   无论是轮式枪架、还是抛光的黄铜材料水套、弹药箱托盘,以及握把到供弹口侧面的桃木滚轮。   无一不体现着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工程技术。   维多利亚女王、爱德华皇子以及其他皇室的成员们,都站在远离机枪的后方。   这是陈剑秋第一次见到女王。   她很富态,鼻头很尖,但眼神中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   但是陈剑秋的注意力,停在了她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目光深邃地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令陈剑秋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左手戴着手套,但是右手却没有。   除了皇室的成员外,陆军参谋部的人终于肯派人来了。   女王陛下亲自前来,他们不派人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其中就包括英国政府防御工事督查安德鲁-克拉克(Andrew Clark)爵士。   他冲着陈剑秋的方向挥了挥手。   马克沁坐在了机枪前,陈剑秋替他将子弹带装进了机枪里。   长长的子弹带一直延伸到地上的弹药箱里。   “开始搞吧。”陈剑秋拍了拍马克沁的肩膀,随即走到了一边。   马克沁安稳了心神。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弹道,然后扣动扳机,对着几百米外的目标开始射击。   结果显而易见。   作为目标的靶子很快被马可沁的子弹如暴风骤雨一般撕碎了。   陈剑秋满意演示的效果。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观众们。   大部分人都沉默不言,包括女王在内。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竖在那里的,如果不是靶子,而是活的人和马,怕是这片地方早已血流成河了。   大使和丘吉尔说得发生在智利的那一切,是真的。   “世界上从来没有一种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这么多的人和马!”一位参谋部的军官轻声感叹道。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爱德华王子,还有一位,就是维多利亚女王身边的那个只戴一只手套的年轻人。   爱德华走了过来。   “可不可以让我试试?”他以为马克沁是老板,直接对他说道。   马克沁看向了陈剑秋,陈剑秋点了点头。   “有何不可呢?尊贵的王子殿下。”马克沁行了一个很英式的礼。   得到同意后,爱德华王子立刻坐到了机枪边,双手抓住了控制机枪方向的握柄。   他让陈剑秋赶紧替他装子弹。   陈剑秋不紧不慢地走向后面又搬了一个小弹药箱出来。   此时,刚才的那些观众,也纷纷来到了机枪的附近。   参谋部的人,站在机枪的两边,一边准备观摩王子试射,一边捂着嘴巴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爱德华王子当过兵,所以并不需要马克沁做太多的介绍。   在陈剑秋安装完子弹带后,王子迫不及待地扣动了扳机。   他将子弹射向了另一边剩下的靶子。   一条子弹带很快打完了,抛出的弹壳落在了机枪的边上,堆成了小堆。   “再换一条,我再试试。”王子看样子并不尽兴,催促着陈剑秋换子弹。   他目光里闪烁着无比的兴奋。   机枪又重新怒吼起来。   陈剑秋有些无聊地看着王子蹂躏着空气和那些已经被撕烂了的靶子?   这家伙难道是在解压吗?   可看着看着,突然间,他察觉到意思不对劲。   枪口正在慢慢地不受控制地顺时针旋转起来。   马克沁的自动水平旋转装置莫名其妙地启动了。   扫去的方向上,正是两个站在一边的参谋部军官。   而更多的军官,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王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感到握把正在带着他走。   如果这样下去,英国陆军的参谋部怕是要被这挺机枪一锅端了。   说时迟,那时快。   陈剑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按在握把上,同时迅速地关停了自动水平旋转装置。   爱德华王子还在有些不明所以。   他和机枪周边几个不明所以的军官瞪着陈剑秋,想质问这个华人为什么要阻止自己爽。   可碍于皇室的面子和修养。   王子还是没有说话。他恋恋不舍地从机枪前站了起来,挪开了自己的身子。   而在身后看清楚一切的维多利亚女王哼了一声,便带着侍从转身离开了。   自己儿子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失望。   陈剑秋正在弯腰收拾地上的弹壳。   然而,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你们这挺机枪,我要买!”   陈剑秋直起了身,回头寻找到了声音的主人。   是那个只戴一只手套的年轻人。   年轻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陈剑秋,也没有看马克沁。   他一直在观察着重机枪。   而此时,丘吉尔也走了过来。   他在陈剑秋的耳边,告诉了他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现今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一世的孙子。   当然,陈剑秋知道这位未来皇帝更广为人知的称谓:   威廉二世! ###第四百一十八章 看人下菜碟   威廉二世作为维多利亚女王的第一个外孙,这次来是参加女王的生日庆典的。   当然,他跨海来到英国的目的,绝不只有参加庆典这么简单。   跟随着威廉的访问团里,有着各行各业的翘楚。   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在听到肯特郡有一种新式的武器问世之后,威廉便带着几个人一起跟过来参观。   他的身上,依旧充斥着欧洲皇族的傲慢,表情倨傲而冷漠。   他刚才的问话,同样不是冲着陈剑秋的,而是对马克沁。   显然,他也把旁边的这位华人,当成了马克沁的助手。   “可以的,皇子殿下,我们愿意接收来自于欧洲大陆的订单。”马克沁恭敬地说道。   “我要采购一批装备我爷爷的近卫军,具体的事项,你和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先生谈吧。”   说完这些,威廉对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使了个眼色,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克虏伯先生走到马克沁的身边,跟他低声交流了些什么。   等到所有参观的人都走了之后,马克沁才向陈剑秋汇报了克虏伯跟他交流的内容。   “他约我们三天后在伦敦的德国商会见。”   陈剑秋有点纳闷。   为什么德国皇室或者军方采购东西,跟自己谈的人是克虏伯?   最终还是丘吉尔为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克虏伯兵工厂规模庞大且和德国皇室关系匪浅。   他们的大炮为普鲁士赢得了普法战争的胜利。   他们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德国皇室御用军火商和德意志军国主义的基石。   想在德国做军火生意,根本绕不开他们。   距离与德国人的谈判还有三天。   但英国人的订单先来了。   第二天下午,英国政府防御工事督查安德鲁-克拉克爵士来到了军工厂。   他告诉马克沁:   在经过充分评估后,英国政府决定先行采购十挺机枪。   谈生意的事情,马克沁决定还是让陈剑秋自己来。   当时没有隐形耳机,陈剑秋也不会脑海传音。   马克沁跑来跑去地当传话筒,实在是不太像样。   于是,穿着黑色布袍的陈剑秋来到了克拉克的面前。   “这是军工厂真正的老板。”马克沁向克拉克介绍道,“在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华人。”   克拉克第一反应马克沁不愿意跟他谈,找了一个托。   有影响力的华人他只知道一个:李中堂。   不过一来那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二来那人据说脑袋后面有个辫子,另外,军火方面,那人只会向英法德买买买,哪有卖给自己武器的道理。   显然这个年轻人不是李中堂。   当他还在疑惑的时候,陈剑秋已经先开口了。   “就十挺?”   流利的美式英语。   “是的,我们需要经过充分试验和对比之后,才会决定是否下后面的订单。”克拉克爵士回答道。   陈剑秋昨天花了一晚上和马克沁一起估算了现在机枪量产的成本,大概每台在100英镑(作者注:约合现在14000美元)左右。   “这样吧,你们买得也不多,我卖你们300镑一挺如何?”陈剑秋报了一个数字。   “可以,没问题。”这个价格在克拉克看来,并不算高。   “我再送你每挺2000发子弹,怎么样?”陈剑秋继续说道。   “好,好,没问题。”克拉克很满意。   卖枪还送子弹,这个老板还挺慷慨。   “我现在工厂里就有现货,如果需要的话,钱拿来,枪拖走。”陈剑秋指了指车间里面。   “我们带现金来了。”克拉克招呼了一声。   十来个身穿制服的军人走了进来,在马克沁的带领下,从车间里把机枪往外推。   不一会儿,那十挺机枪便被挂在了马匹后面。   而陈剑秋的手里,也多了一沓50面值的英镑。   “子弹用完了别忘了来我们这买哈,我们这里也产子弹!”临走之时,陈剑秋还不忘和克拉克挥手道别。   “老板,你怎么还送他们每挺两千发子弹?”   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马克沁有些不解地问道。   “两千发?就我们那机枪的射速,几分钟就打完了。”   笑容挂上了陈剑秋的嘴角。   “我们的无烟火药子弹,和英国现有的厂家生产的都不通用,到时候,他还是得来我这买。”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了马克沁一句:   “新型号你注册专利了没?”   “注册了,刚出来的时候,就注册了。”马克沁匆匆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一会儿掏了一张专利证书出来。   “那就好。”   陈剑秋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两天,到了和德国人谈判的日子。   陈剑秋和马克沁一大早就从肯特郡向着伦敦出发了。   他们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二十分。   这是克虏伯给他的时间,一贯地精确。   德国商会坐落在泰晤士河畔,离英国议会大厦不远,远远地就能看见那座著名的大本钟。   陈剑秋到达的时间,提前了二十来分钟。   他和马克沁在商会门前的河边上晃荡了一会儿,欣赏泰晤士河的美景和那座西敏寺桥。   等到大本钟的时针和分针确切指向了十点一十九分后。   陈剑秋才拍了一下马克沁,和他一起走进了德国商会的大门。   克虏伯先生已经和他的随行人员,已经在大厅里等待了。   但当他们发现陈剑秋走在马克沁前面的时候,也有些蒙圈。   但克虏伯先生年纪虽大,但反应很快。   “您很守时,我们很喜欢和严谨而又守时的人谈生意。”他的英语带着很浓重的德语口音,“那么,请问您怎么称呼呢?”   “陈剑秋,先生。”   陈剑秋笑着说道。   克虏伯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两人进入到了里面的房间。   “我们想采购十挺您的机枪,先生。”   进入会议室后,克虏伯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们可比某些大户吝啬多了。”   陈剑秋抬头看了一眼对面。   对面满满地坐了一排,足见对这次谈判的重视。   相比之下,自己这边就两个人,显得草率了很多。   “冒昧地问下,请问您口中的大户只得是谁呢?”克虏伯察觉到了陈剑秋话语中的一丝信息。   “这是商业机密,尊敬的克虏伯先生。”   陈剑秋“守口如瓶”。   “好吧,那么,请问你们期待的价格是多少呢?”克虏伯没有纠结于此,直切正题。   “我们不零售。”   陈剑秋的回复在克虏伯的意料之中。   “不可否认,您的机枪印象深刻,但是毕竟是只是一个演示,我们希望进行进一步的对比和研究后,再决定是否大批量购买。”   他的回复与克拉克如出一辙。   陈剑秋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不零售。”   他重复道。   克虏伯脸上波澜不惊,可内心却觉得有些麻烦。   威廉王子给他下达的命令,是一定要把这挺大杀器搞到手。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买几挺回去,然后拆开来研究一下。   仿制也好,升级也罢,他相信,以德意志的工业水平,只会做得更好。   可现在眼前的人似乎油盐不进。   按照他刚才话里透出的信息,英国佬已经在他那里订购了一匹机枪。   威廉王子是不愿意落于人后的。   “那五十挺呢?”克虏伯加了码。   陈剑秋还是摇头。   克虏伯有点窒息。   不能再加码了,对面估计得到了英国方面的授意,在故意刁难自己。   “那只能说很遗憾了,其实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克虏伯站起身,准备结束这场谈判。   陈剑秋却又开口了:   “我有一个方案,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克虏伯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回到了椅子上。   “我将机枪的专利权,部分授权给你,允许你们的克虏伯兵工厂在德国生产这种机枪,可以吧。”   “多少钱?”克虏伯几乎是欣喜若狂。   但随后陈剑秋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让老人陷入了沉默。   在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后,克虏伯接受了这个提议。   为了德意志的未来,多少钱都值得。   “你放心,这个价格,你绝对不会亏。”   陈剑秋临走的时候,握住了克虏伯的手,“我希望,我们以后在各个领域,都能展开合作。”   要不是他急着要现金,他才不会只开这个价。   给克虏伯部分授权,最多也就是在市场上多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这么大的市场,自己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反正在德国也做不了军火生意,卖他们原材料,回头再从他这搞点大炮的技术走。   真的不香么? ###第四百一十九章 劳工骑士团的又一次会议   就在陈剑秋在大洋彼岸想方设法搞钱的时候。   霍利回到了加州。   他是带着光环回来的。   石泉镇的罢工,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尝试。   胜利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不算上和华工之间的冲突,这次罢工没有流血,就完美的达到了目的。   霍利收获了威望。   他成为了怀俄明州劳工骑士团的领导人,同时也是所有工会的领袖。   而这次罢工所带来的影响也是深远的。   西部的白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任劳任怨、老实巴交的华人,被逼急了竟然也会咬人。   而且,很疼。   白人们对此的态度两极分化。   有部分人认为应该正视这些敢于保护自己利益的华工,他们并非那么软弱不堪;   而有部分人,则更加乐于宣传华人带来的威胁。   他们认为,这些华人懂得反抗之后,变得更危险了。   不经过不管西部的这些人持什么样的观点。   有一点是肯定的。   至少在怀俄明州境内,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向华人聚居点发起暴力冲击了。   而这一次的罢工,也让工会的一些领导者们,看到了华工和白人工人联合的无限可能。   当然,这些人里,肯定不包括大胡子克洛宁。   “赵-佳-伟?”   “刘-福-海?”   ……   在加州劳工骑士团的办公室里,克洛宁正皱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花名册上的名字。   这本花名册,是最近加入加州工会的工人成员名单。   “啪!”   花名册被摔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华工吗?”克洛宁怒火中烧,对着霍利质问道。   “从名字上看,应该是。”霍利懒洋洋地回答道。   克洛宁“蹭”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再次将花名册打开,用手指指着上面明显是华人的名字:“你看看,你看看,有这么多……”   霍利指了指花名册上的名字:   “不止,下面那个杰米·徐、扎克·黄也是,哦,还有那个萨姆·劳埃德,是他改的英文名字。”   克洛宁感觉自己的胡子已经快要飞起来了。   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他们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劳工骑士团什么时候允许华工加入进来?”   “是你说要发展我们的势力,人越多越好来着。”霍利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我是说过,可是……”   克洛宁眼睛里冒火,刚准备训斥霍利。   可他突然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大胡子抬起头,发现霍利双手插兜,目光中毫无尊敬之意。   而他的身后,站着邓肯、戈登、鲍文这几个人,也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   从怀俄明州回来之后,穆迪(霍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克洛宁的印象里,他之前就是一个充满了活力,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当上了怀俄明州的工人领袖?   “穆迪,咱们是不是很久没聊过了?”克洛宁没来由地平静了下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不,克洛宁先生,您永远是我的引路人,也一直是加州工人运动的领袖,我非常尊敬您。”   霍利如此说道。   然而,大胡子从他的话里,听不出半点的尊敬。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华工拉进来?”克洛宁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点。   “为了劳工骑士团,先生。”霍利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克洛宁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   于是,他开始试探起了霍利的底线:   “如果我现在让你把这些华工清出去,你愿意这么做吗?”   “好的。”霍利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木屋的大门,而那些干事们,也在他的身后。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克洛宁一个人。   大胡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果然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这才几天,眼睛里就没有自己这个会长了。   他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克洛宁找到了贝德。   “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贝德幽怨地看着大胡子。   自打大胡子充分信任霍利之后,他就没怎么见过眼前这位加州劳工骑士团领袖。   “去,想办法召开一次集会,把工会最早的成员集合起来,我要在集会上,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大胡子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直接向贝德下达了命令。   与此同时,在哈尼夫家僻静的后花园里,霍利正在和哈尼夫一同喝着下午茶。   “交给我吧。”哈尼夫合上了手上的报纸,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咖啡,“老大交代过,脏事不让你碰。”   他走过霍利的身边,像一个老大哥一样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   两天后,夜晚。   克洛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突然有些心神不定。   他一会儿就要去出发去集会的场地了。   还是靠着码头的那间仓库。   这两天,大胡子一直在下面的工会里晃悠,想看看霍利到底有没有按照他的意思把那些华工清出去。   可在这两天里,霍利他们没有进行任何的集会活动。   所以,他也无法得出,那个年轻人到底有没有按照他的指令来做。   大胡子看了一眼放在办公室角落的钟。   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发了。   当他走出门时,发现外面已经被大雾笼罩。   路灯在雾中散发出朦胧的光,隐隐约约,若影若现。   克洛宁骑着马,穿行在雾里。   他看周围的一切,都是朦胧和模糊不清的。   一如他现在完全看不清加州劳工骑士团现在的具体情况一样。   越靠近码头,雾变得越大。   克洛宁很难找到参照物,只能沿着海岸,凭着感觉,向着码头一路摸了过去。   路上没有行人。   然而,走着走着,克洛宁突然听到背后隐隐约约传来马蹄的声音。   这个马蹄声,明显不是自己胯下这匹马的。   他停下了马回头望去。   除了浓雾,什么也没有。   而那阵马蹄声,也骤然停止了。   克洛宁回过头,继续向前前进。   但,随着他的出发,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   身后,确确实实有人,而且是一直跟着他。   他走,后面就走;他停,后面就停。   汗从他的背上流了下来。   克洛宁的手,下意识地伸入了自己怀里。   那里有一把左轮手枪。   用来防身。   大胡子深吸一口气,猛地又一次扭过身去。   他拔出了枪指向了黑漆漆的黑雾:   “谁?出来!”克洛宁低声吼道。   没有人回答他,马蹄声、人声皆无,周围鸦雀无声。   克洛宁觉得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提起缰绳,踢了一脚马腹,驱使这马在雾中飞奔。   然而,黑夜、大雾。   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情况下快速骑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克洛宁的马一脚踩进了一个坑里,把他整个人摔了出去。   大胡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额头。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他的头摔破了,手上现在摸着全是血。   好消息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一堵建筑的外墙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里恰好是今天集会的地点——那个码头仓库。   对于这个仓库,他再了解不过了。   克洛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贴着墙一路向前走,很快找到了仓库的侧门。   往常,他们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此时的仓库外,看不到,听不见任何动静。   看样子,贝德和那些元老们,都已经进入会场准备好了。   克洛宁慢慢地走到门边。   他又向后看了看,然后长舒了口气。   总算到目的地了,这该死的天气!   克洛宁抬起手,对着门,轻轻敲了六下。   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门缝里:“进来吧。”   克洛宁不假思索地走进了大门。   然而,下一秒眼前的场景,让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   仓库里,几乎全是华工。   一百多张黄色的脸,同一时间转向了他。   “欢迎来到工会集会,克洛宁先生!”   霍利站在台子上,对他说道。 ###第四百二十章 杯弓蛇影   熟悉的仓库,熟悉的瓦斯灯,熟悉的台子。   然而台下的工人们,大胡子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华工看着从侧门进来的克洛宁,有的表情漠然,有的目光中夹杂着疑惑。   不过他们的目光,显然都不是非常友好。   大胡子向前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他赫然看见,二楼的有几个工人的肩上,背着几把步枪。   其中一个华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枪。   根本不等其他背枪的人有什么进一步动作。   大胡子克洛宁扭头撒腿就跑。   把着门的那个华工脚步正准备关门。   大胡子向前跨出几步,用肩奋力将那个华工顶开,撞出了门去。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弥漫着雾色的黑夜之中,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那匹马。   过了一会儿后,贝德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了仓库的门口。   当他推开门时,看见了和大胡子一样的景象。   贝德一头雾水,刚准备开口问为什么霍利和这些华工们会在这里。   霍利却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们怎么才来?”金发青年双手插在兜里,问道,语气中略带责怪。   “额,我们出城的时候撞见几个警察在巡夜,把我们拦下了,问为什么我们半夜到处乱晃。”贝德晃了晃脑袋。   “你们怎么说?没有暴露我们的集会地点吧?”霍利皱起了眉头。   “额,当然不会,处理这种事情我们都很有经验。”贝德带着那些“元老”们走进了仓库,“只是耽误了很长的时间而已。”   他扫了一眼台子周围,并没有发现克洛宁的身影。   不过除了他以外,其他核心人员倒是到齐了。   副会长霍利、其他的那些干事,一个都不少。   “会长还没有来吗?”贝德问。   “来过了,不过很快又走了。”霍利看了眼那扇侧门。   “哦,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来着。”贝德叹了口气。   “他跟我说了,他不在,就我来宣布吧。”霍利走向了台子。   他看向了台下的华工和那些劳工骑士团的老人:   “从今天开始,加州劳工骑士团正式接收华工入会,共同进行接下来的罢工行动!”   大胡子漫无目的地在大雾中狂奔着。   这些年,他对华工是什么态度,做了些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说提到加州华工们最恨的人,加州劳工党领袖丹尼斯·卡尼算一个,他算另一个。   他生怕那些拿着枪的华工追出来给他脑袋上来上一枪。   毕竟,旧金山近郊的晚上,响几声枪,死个把人,还是正常的。   克洛宁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了脚步。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克洛宁没有选择回自己的公寓。   一来天黑,雾大,一阵乱跑之后,他也找不到路。   二来他现在也确实不敢回去。   霍利这么做,肯定是有备而来。   他回想起自己让他去盯梢奥尼尔,可奥尼尔就这么死在了石泉镇。   说是被华工打死的,谁信呢?   克洛宁在黑暗中摸了半天,手指终于触及到一块冷冰冰,硬梆梆的东西。   像是一块石板。   他于是靠着这块石板坐了下去。   困意来袭。   克洛宁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睡着了。   “喂,喂,这是哪里来的流浪汉,快滚开!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   第二天早成,大胡子克洛宁被一阵咒骂声吵醒。   天已经亮了,晨雾还在,但随着太阳升起,正在逐渐散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铲子,正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瞪着他。   他的另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伤口可怖。   老人见克洛宁盯着他,没好气地骂道:“看什么看?二十年前在葛底斯堡被炸瞎的,如果不是你们这帮该死的杨基佬,我还能在那里安享晚年。”   “而不是在这里看墓地。”他低下了头,一铲子掘起了一捧土。   克洛宁一听,急忙回头一看。   这确实是一块石板,但是也是一个墓碑啊。   他“蹭”得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目四望。   周围林林总总竖立着一堆造型相似的墓碑。   昨晚上自己慌不择路,竟然跑进了郊外的公墓,然后在别人坟前睡了一晚上。   克洛宁暗道一声晦气,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出了墓园。   他决定先去自己租住的地方看看情况。   克洛宁走到街道上,上了一辆电车,下了之后又穿过两个街区,来到了他的公寓附近。   他躲在一个街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此时正是清晨,街道上行人并不多。   然而,当克洛宁定睛一瞧之后,突然感到了一阵窒息。   自己公寓的周围,什么时候突然多出来这么多黄皮肤的华人?!   自己的公寓楼正下方,两个华人一边抽烟,一边交流着什么;公寓楼对面的服装店,一个华人正提着桶,擦洗着玻璃,可自己印象中,对面那家服装店,从来没有过华人的员工啊!   该死的,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华工,但保不齐是唐人街的华人黑帮。   克洛宁在街头探头探脑。   但是,他的大胡子太显眼了。   楼下的那两个华人中的一个,似乎发现了他。   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手摸向了自己的衣服里;而另一个,也扔下了自己的烟,向着克洛宁藏身的街角走来。   克洛宁见状,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又是一路狂奔。   路人纷纷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他们只看见一个大胡子不要命似得沿着大街一路向前跑。   跑得惊慌失措,跑得失魂落魄。   但好像并没有人在追他。   克洛宁跑了一阵之后,发现那两个华人并没有追过来,才慢慢停下了脚步,躲在街角喘着粗气。   劳工团的总部,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   这帮华人能在自己住的地方盯梢,那里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   该死的穆迪(霍利),竟然为了夺权不择手段,和华工狼狈为奸!   克洛宁思来想去,做了一个自己之前绝对不会做出的决定。   他决定去找自己的死敌,加州劳工党的领袖丹尼·丹尼斯。   作为加州最大的两个工会组织。   劳工骑士团和加州工人党之间的关系,有一个微妙的变化过程。   工人党是本土组织,劳工骑士团算是外来分支。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最早的时候,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守着属于自己的地盘,恪守准则,在罢工事项上,该联合的联合,该谈的谈。   分水岭是霍利的出现。   先是他在工人党的地盘里加入了骑士团。   随后,这个金发年轻人带着边境侦探社的卧底们扫平了除工人党以外的所有工会组织,并且将他们统统收编进了劳工骑士团。   这样一来,两边就彻底翻了脸。   如果不是霍利受命前去怀俄明州,怕是丹尼斯的工人党,也会被霍利带人收编,或者赶出加州。   在此期间,克洛宁犹如一个即将一统天下的君王,对丹尼斯的态度非常傲慢。   他拒绝了所有丹尼斯提出的联合罢工的请求,并且毫不留情地告诉他:   在加州,工会的事,都得听劳工骑士团的,都得听他克洛宁的,否则,寸步难行。   然而现在,这位趾高气扬的“领袖”,正退头丧气地站在劳工党总部的大门口。 ###第四百二十一章 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克洛宁先生,您今天来有何贵干?”   工人党的新办公场所里,丹尼斯带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们严阵以待。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他们原先在码头的办公地点,被陈剑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限于经费有限,丹尼斯只得在码头附近又租了一个废弃的仓库。   这个仓库大是大,不过屋顶是破的,每逢刮风下雨就会漏水。   但这难不倒工人们。   在经过修缮和添置了些桌椅后,这里成了加州工人党新的办公室。   “我说我的骑士团被华工占领了,你信吗?”   克洛宁双臂撑在丹尼斯面前的桌子上,目光直直地盯着丹尼斯。   丹尼斯身后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可以感觉出,对方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都在强忍着笑。   丹尼斯脸部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克洛宁,如果你真的打算羞辱我,请不要用这么愚蠢的话术,可以吗?”   对于克洛宁的这种行为,丹尼斯非常不齿。   有事就说事,这么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话说给谁听?   “我说的是真的!”克洛宁表情严肃地看着丹尼斯。   丹尼斯扭过头,看了他身后的一个干事一眼,明知故问道:   “旧金山有什么厉害的华工团体吗?”   那个干事瞪大了眼睛:“您是说X公堂(HONG门的一个分支)吗?”   “你们被华人的黑帮弄翻了?”丹尼斯向后一靠,贴在了椅背上,满脸嘲讽。   “不是,是华工加入了我的骑士团,然后,他们占领了我们的会议,啊,不对,应该是带着枪聚众……”   克洛宁的大胡子上下起伏着。   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平日里的雄辩荡然无存。   因为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很难理解。   丹尼斯失去了耐心。   “克洛宁,我受够你编织的这些谎言,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   “今天你一个人来,我不难为你,如果你胆敢让你那个黄头发的小兔崽子像对待其他工会组织一样对待我们,相信我,我一定会以牙还牙!”   说罢,他便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示意克洛宁赶紧离开。   “就是他,那个黄毛崽子,他背叛了我,他……”   克洛宁还想说什么,丹尼斯身后的几个人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围了上来。   大胡子被轰了出去。   孤身站在工人党的大门口,克洛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凄惨。   什么时候,丹尼斯能这么骑到他头上来过?!   然而,没有时间让他顾影自怜。   因为,当大胡子抬起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码头的附近,他的对面,又出现了一些华工。   虽然这些华工们都在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   但他总觉得,他们时不时地在监视着自己。   大胡子低下了头,开始快步走了起来。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没走几步,就变成了奔跑。   十分钟后,克洛宁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疯狂逃跑了。   这些该死的华人,看样子是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有报警了!   虽然因为经常聚众演讲和组织罢工的关系,克洛宁和旧金山警方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他们很熟。   他是在波特警长那里挂了号的监视对象。   所以,当从窗户看见克洛宁踏进警局的大门的时候,波特警长兴奋的差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货是良心发现来自首了?   “波特警长,我接下来说的事情,麻烦您耐心听完。”   来到波特警长的办公室后,克洛宁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昨天晚上,一群华工占领了劳工骑士团的会议场所。”克洛宁平稳住自己的心神,缓缓说道。   但他的话还是被波特警长很粗暴地打断了。   “细说会议场所,在哪里?几点钟?你们晚上去那里开什么会?”   看样子,警长对这个更感兴趣。   克洛宁愕然,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警长:   “您难道不想知道那些华工为什么会集体出现在劳工骑士团的会议场所吗?”   “不想知道。”警长摇了摇头,“那些老实巴交的华工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他们加入了劳工骑士团!”   “所以呢?”警长不是很明白克洛宁的逻辑,“你是来向我炫耀的吗?团队又壮大了?”   “我被架空了!我被颠覆了!”克洛宁有些歇斯底里地喘着粗气,“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啊,那太好了,哦,不,我是说,那太让人震惊了。”   波塔警长嘴瓢,但他内心的狂喜已经掩饰不住。   这该死的工会组织终于开始内讧了,自己不用整日担心这帮人把工厂搞得鸡飞狗跳了。   “你要不还是说一说你们半夜开会的事情吧。”警长欠了欠身子。   克洛宁感到非常的绝望,他猛地锤了下警长的桌子:   “那些华人会摧毁我们!你明白吗?你让他们占领了工会,将是一场灾难!”   波特警长吓了一跳,他随即对着门外一声怒吼:   “来人,把这疯子给我关进牢房洗洗脑!”   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把克洛宁按倒在了地上。   他们搜了大胡子的身,包括他衣服里的那把左轮手枪。   在被关在牢房里冷静了一天之后,克洛宁被放了出来。   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疤痕,右眼青了一块,脸颊也肿了起来。   警察把衣服和左轮手枪还给了他,但是没收了他枪里的子弹。   克洛宁不知道,也没有去检查。   他眼神空洞地接过左轮手枪,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他现在身无分文,饿得前胸贴后背;头发和胡子都是乱糟糟的,如同稻草一般。   走投无路的克洛宁漫无目的地在旧金山的大街上晃着。   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这几天的精神折磨。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算是臆想的冲动。   要不然自己去找穆迪(霍利)那个金发小子拼命算了,万一能弄死他,自己岂不是又能重新掌控劳工骑士团了?   想到这里。   克洛宁便重新向着骑士团总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记错的话,穆迪(霍利)应该就住在那里附近。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从他身边经过;路人好奇于他有如流浪汉一样的打扮、活死人一样的步伐以及浑浊的眼神。   他们总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然而,克洛宁的复仇之路,在行至海关大楼楼下时,便停止了。   他又看见了一些华人,出现在了他前进的方向上。   他们的衣着打扮,和之前守在自己楼下的那两个华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一个留着翘起胡子的白人,站在他们前面。   白人的身边,还有一些穿着灰色袍子的壮汉,他们中的一个,正在和翘胡子交头接耳。   这些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自己。   克洛宁倒退了两步。   他看了看四周。   其他的方向上,也有人围了过来,他们中有华人,也有白人,甚至还有两个黑人。   克洛宁退无可退,一股戾气从心头窜起。   他掏出怀里的左轮手枪,指着眼前的这些人:   “来啊!我不怕你们!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你们这些混蛋!”   克洛宁瞪圆了自己的双眼怒吼着,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脖子上青筋暴露。   “大夫,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这个人患有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他总幻想着有人要杀死他。”   翘胡子的哈尼夫对着身边那个穿着灰袍子的壮汉说道。   “有人看见他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狂奔,他还总有一种臆想,觉得华人要占领整个美国。”   “你们这些蠢蛋!这样下去,华工会像蝗虫一样扑向加州!会占领整个西部!你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克洛宁歇斯底里地狂吼着。   “好像病得不轻啊,攻击性还很强。”   大夫看着克洛宁和他手里的左轮手枪,思考道。   这位大夫来自于旧金山臭名昭著的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这个精神病院原先是为南北战争中受到了精神创伤的老兵准备的,可到了后来,就不是一个精神康复中心了。   只要你缴纳足够的费用,你想让你的病人,或者“病人”,在里面待多久都可以。   至于他们的治疗风格。   这位大夫粗壮的胳膊和手里的绳索,就足以说明。   边境侦探社的侦探们和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向大胡子靠近。   在毫无征兆地情况下,克洛宁对着其中一个华人扣动了扳机。   回应他的,是一声空响。   众人一拥而上,将克洛宁扑倒在地。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大胡子捆了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塞进了一旁的马车里。   “别看了!别看了!抓精神病的!散了!散了!”一个工作人员开始驱赶周围围观的人群。   “我明天会去医院里把账结清的。”哈尼夫戴上了自己的帽子,骑上了马,对着那个大夫说道。   “希望你们能够给他好好治疗,至于治疗周期,我的当事人希望是……”   哈尼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又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   “一直。” ###第四百二十二章 啤酒馆暴动   劳工骑士团的核心成员们第二天就接到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   加州骑士团创始人、前领袖克洛宁被关进了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归期未定。   而骑士团的所有事务,暂由副会长霍利代理。   对于这件事情,骑士团的那些骨干成员的态度形成了两极分化。   一些是克洛宁的核心拥趸。   称之为“顽固派”。   他们是坚定的反华主义者和白人至上的种族分子。   这些人坚定的认为这是一场阴谋。   以他们对前领袖的了解,克洛宁绝不会允许华工加入加州劳工骑士团。   霍利就是一个投机分子,为了上位不择手段,选择和那些卑微的华工同流合污!   另一些则举双手欢迎霍利成为新领袖。   这些人除了那些边境侦探社的卧底以外,还包含着一些对克洛宁不满的老成员。   因为霍利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比克洛宁更强。   他们一直认为华工的问题就是那些老板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西海岸的这些劳工组织领袖要么就是心怀鬼胎,要么就是智商低下,一个劲带着工人们往里面钻。   两个派别在霍利任职后的第二次的劳工会议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双方站在了台子的两边,中间隔出了一个一人宽的过道。   他们隔空着唇枪舌剑,唾沫星子横飞,互相给对方扣上了帽子。   前者因为支持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的克洛宁而被讥讽为“疯人院派”。   后者被称为“黄毛甜心派”。   因为“疯人院派”的糙老爷们们认为,霍利眉清目秀,根本不像是个工人,倒像是富婆们玩弄的甜心。   当事人霍利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在他看来,和自己的老师兼大哥相比,这些人的攻击力还有待加。   争吵对于工人师傅们来说,显然是不尽兴的。   连议会都能打架,更何况是在工会。   在“疯人院”派中一个人嘴里的一口老痰越过过道飞到对面脸上之后。   那个过道瞬间消失不见了。   两边扭打在了一起。   “啪!”   仓库中一声枪响。   两边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一缕阳光,从屋顶的一个洞照射了进来。   众人看向了台上。   霍利的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吧?”   他从台上跳了下来,走向了“疯人院”派那一边。   面对那些愤怒的工人,霍利说话了:   “各位都是先于我进入工会社团,对于大家,我都是非常尊敬的。”   他的脸上挂着笑。   那一抹阳光笼罩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暖。   然而,接下来,霍利话锋一转。   “不过,我今天在这里想说一点。”   “不管各位对我个人有意见也好,还是对那些华工们不满也罢,与华工之间的合作,是不会终止的。”   “时代变了,克洛宁他们试图将所有华工驱逐出这个国度的尝试,是徒劳的!这段时间以来,所有针对华工的驱逐行为都失败了!”   他回过头,看了眼分散着站在人群里的华工代表们。   这些人,都是来自罗斯威尔。   陈剑秋挑选了一些资质尚佳,基础比较好的华工。   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对他们进行思想上的启蒙和熏陶。   而这些人,在霍利回加州的时候,被统一派往了加州的工厂。   他们基本上每个人会负责一到两个厂,用所能用到的任何方式,影响所在厂里的那些其他华工。   如果出现因为思想工作阻力大而导致渗透不力的情况。   在陈剑秋的授意下,牛三会直接从罗斯威尔向那个厂塞华工。   “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只有进行合作,才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霍利继续说道。   他的话,博得了身后那些“黄毛甜心派”的一致掌声。   被强者欺负了,就去欺负更弱的弱者。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扯淡的逻辑。   不过这些话说服不了“疯人院派”。   “你就是个叛徒!叛徒!”   他们中有人指着霍利的鼻子骂道。   一个身着土黄色背带裤的白胡子老头狠狠地瞪了霍利一眼。   他是克洛宁的死忠,从很早的时候就跟着大胡子混,但之前性格执拗,不太受待见。   “小子!你给我记着,克洛宁的账,我们迟早会找你算!”   然而,霍利抬头看了一眼二楼。   那里的突然出现了一队拿着枪的工人。   陈剑秋教导过他:   如果道理讲不通,就用钱,如果没有钱,就用枪。   一楼的人也看见了那些拿着枪的工人。   “疯人院派”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   “不怕,他们不敢开枪!”白胡子老头试图稳住大家。   他转过头,对着面露笑容的霍利吼道:“杂种!有种你开一枪试试?!”   他的胸口在急剧地起伏,面色僵硬,端地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大家都是工人兄弟,我们不会开枪的。”霍利说道,“我的一个华人朋友,告诉我一个他们国家的谚语,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   他指了指大门。   “各位请便吧!”   白胡子老头和周围的其他几个领头的人商量了一下,随后便带着自己的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仓库。   “会长,他们这一走,是不是代表着劳工骑士团彻底得分裂了?我担心如果他们带起了工人们的情绪,劳工骑士团会就此土崩瓦解啊。”   看着这群人离开的背影,霍利身后的贝德,忧心忡忡地问道。   “放心好了,工人们的想法很淳朴,也很简单。谁赢了,他们支持谁,谁给他们获取利益,他们跟谁。”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疯人院派”的工人代表并未善罢甘休。   在白胡子老头的组织下,最核心的五个人私下里聚集在了一个啤酒馆里。   “那个黄毛太气人了,毛还没长齐,就敢教训起我们这些老人来!”   “是啊,他进来的时候,不过是个被炸药厂开除了的家伙。”   “要怪就怪克洛宁瞎了眼!”   “要不我们出来单独出来组一个组织吧?”   “我觉得不行,霍利是怎么收拾那些小组织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建议是咱们集体加入加州工人党!”   “我们这些人出来算是小组织?”   ……   桌子上的啤酒瓶堆了不少,可四个人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主意。   最终,他们的目光还是停在了一直没说话,始终在喝酒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大叔,你年纪最大,你给出个主意吧。”一个工人代表说道。   “不就是有枪吗?哼,谁没枪呢?”白胡子老头喝酒喝得两眼通红,恶狠狠地说道。   不知是因为热血上涌还是酒气上冒,老头“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兄弟们!我们跟着克洛宁先生这么多年,为了工人兄弟们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就让他一个黄毛小子给摘了桃子?”   老头“老夫聊发少年狂”,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横飞。   “咱们不能屈服!应该跟他斗!组织一次暴动!要……”   “要,要你妈个蛋!”   老头子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迎来隔壁桌的一位年轻酒客的咒骂。   酒客一边骂,一边擦着脸上的老头的吐沫。   领头老大哥挨了骂,小兄弟们自然不答应。   其他四个人纷纷站了起来。   “你在说谁?你这个杂种,有本事你再说一句试试?”他们中的一个指着隔壁桌酒客的鼻子。   酒客丝毫不甘示弱,他们这桌人也不少,双方势均力敌。   “骂的就是你们这帮夸夸其谈的废物!”他继续骂道。   白胡子老头的演讲被酒客扰了雅兴。   但情绪岂是说平息就平息的?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   老头已经被自己的演讲说服了。   他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个看谁不顺眼上前就是干的年纪。   “嘭!”   一个酒瓶径直飞到了年轻酒客的脑袋上,砸得他头晕目眩。   “来啊!小兔崽子!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让老子教教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做人!”   老头一个脚踩在凳子上,一个脚站在桌子上,神采飞扬。   然后,他就被三个空啤酒瓶子砸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VIP贵宾五位!   飞向老头的酒瓶来自于酒客的那几个同伴。   他们的反应比自己挨揍的朋友要快。   不过也有可能是蓄谋已久。   “疯人院派”的几人中,除了一个人去扶摔在地上的老头以外,其他人都一股脑冲向了对面。   双方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酒瓶、椅子乱飞,挥拳的怒吼声、挨揍时的闷哼声在啤酒馆中不断响起。   酒馆老板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这里隔三差五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有等着两边的人打完后再带人上前。   打输了的不但丢人,躺地板,还要赔偿店里的损失。   然而,今天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正当两边激战正酣的时候,一队穿着制服,拿着枪的警察破门而入,带队的,居然是波特警长。   “敢在我的辖区上打架?你们怕是瞎了眼!”   波特警长双手叉腰,神采飞扬。   酒馆老板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苍天啊,自己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的酒馆,头一回知道原来这个辖区的警察是管酒馆斗殴的!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警察不但出了警,还是秒出警!还是警长带队!   要不是他长居此地,他甚至会以为警局就开在酒馆对面。   见到警察们的到来,那几个酒客立马收了手,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倒是“疯人院派”的几位干将杀红了眼,追着那几个酒客揍,尤其是白胡子老头,更是挥舞着一把椅子,完全看不出来年近六十。   “都给我捆起来!带回警局!关上几天醒醒脑子!”   波特警长一声令下,警员们迅速扑了上去。   他们三四个人一组,绊腿的绊腿,抱腰的抱腰,按头的按头,迅速制服了那几个还在兴头上的工人。   “我特么弄死你!”   白胡子老头歇斯底里地冲着对面赏他酒瓶的酒客怒吼着。   他被两个警员摁着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出了啤酒馆。   老头的脑袋被开了瓢,满脸是血,嘴里不干不净,像是一头受伤的野猪,看上去煞是吓人。   连见惯了世面的酒馆老板,都连连咂舌。   而此时,在啤酒馆的对面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留着翘胡子的男人和一个穿灰袍的壮汉。   “你们管这种动不动就歇斯底里,行为偏激的病,叫,叫那个什么来着?”哈尼夫手指画着圈,拍着脑袋。   “躁郁症,先生,我们管这个叫躁郁症。”大夫很肯定地说道,“而且,我肯定,其他的那几个,病得也不轻。”   “哈尼夫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送去治疗,而是要报警呢?”   他手里的骨节,又在蠢蠢欲动。   “别急嘛,这种事情,让波特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警方搞不好还会给他们一个官方认证。”   “疯人院派”的复辟计划并没有走出啤酒馆的大门。   五人小组被一网打尽,支持他们的那些工人们也是直到第三天才知道他们因为斗殴被警察逮了吃牢饭了。   白发老头他们几个在警察局的狭小“单间”里蹲了三天半。   那些和他们互殴的酒客被关在他们对面。   然而,这几个人只被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被一个留着翘胡子的男人交了罚金领出去了。   那个酒客临走前还不忘冲着老头邪魅一笑,同时比了一根中指。   “我弄死你啊啊啊啊啊!”   至此,老头的骂街声在警察局响了三天三夜。   此间,波特警长路过了一回。   “你们不能想办法让他闭嘴吗?”警长皱起了眉头。   “试过了,挨揍了会老实一两个小时,但是过了就又开始骂了。”看守的警员说道。   “真是个神经病!”波特警长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三天之后,这五个人被放了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哈尼夫和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的医生们。   这一回,他们并没有在大街上下手,而是直接来到了波特的办公室。   “都带走吧,这帮混蛋是该治疗治疗了。”   波特警长嘴里嚼着嚼烟说道。   他和哈尼夫之间非常熟悉。   边境侦探社和之前的平克顿侦探社不一样,他们从来不会在未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在加州开展业务。   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定期给自己支付一些咨询费!   五个人像被杀猪一样塞进了马车。   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VIP病房再添贵客五位。   没了那五个顽固分子,“疯人院派”很快土崩瓦解。   一部分人选择了妥协,一部分人退出加州劳工骑士团,加入了丹尼斯的加州工人党。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丹尼斯有些猝不及防。   克洛宁完蛋了!加州劳工骑士团分裂了!自己又有机会了!   看看他们最新领袖的所作所为吧!为了剪除异己,把不同意自己观点人统统送进精神病院!我一定要让大家看看他们的嘴脸。   丹尼斯找上了《旧金山真理报》的记者,准备让他对自己进行一个独家采访。   然而,这位记者似乎并没有按照套路出牌的意思。   “丹尼斯先生,因为不同意于您长期以来对华人的控诉,远在纽约的华人意见领袖王清福先生接受采访时宣称,愿意和你进行一次公平的决斗,用枪或者用剑都可以,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记者先提问了。   “我对华人的控诉是真实的,他们威胁着我们的生存。”丹尼斯耐心地解释道。   他非常详细地向着记者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记者落笔如飞,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所以,您接受他的挑战吗?”记者扶了扶眼镜。   “现在不是几十年前,我们也不是西部的牛仔,决斗的行为是幼稚而又可笑的。”丹尼斯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记者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记者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丹尼斯有挽留之意。   今天的采访,记者上来就占据了主动,他真正想说的东西,一个都还没有提。   记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丹尼斯先生,我还要回去整理今天的稿件,就几分钟吧。”   丹尼斯点了下头,他开始告诉记者这段时间劳工骑士团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测。   记者又开始奋笔疾书。   第二天,《旧金山真理报》上刊登了采访。   “……丹尼斯先生称决斗是幼稚的、可笑的,只有那些愚蠢的牛仔们才会拔枪互射,所以,他拒绝与王清福先生进行决斗……”   “……因为恐惧于来自东方的威胁,丹尼斯先生的精神很不稳定,他逢人便称旧金山存在一个神秘组织,专门绑架工会领袖,然后把他们逼疯……”   丹尼斯急火攻心,差点没直接把那份报纸给撕了。   关于自己为什么控诉华人的观点只字未提,而是在自己和王清福的决斗上大作文章。   另外,为什么他所讲的每一件事情,到了那记者那都变了味?   这人是怎么从自己的回答中理解出文章上所写的这些意思的?   虽然他承认,报纸上的写法很吸引眼球,不过报纸不是应该进行真实的报道吗?这些记者和主编的节操呢?   既然记者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丹尼斯重新启动了许久未开的加州劳工大会。   “兄弟们,我的好兄弟们!我们正在遭受来自东方的威胁!那些人如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出现在加州!”他对着台下的并不算多的听众们振臂高呼。   工人们已经有些厌倦了。   十年前丹尼斯讲的就是这些玩意儿,十年之后还是这些东西。   然而,哪怕是法案刚出的那段时间,华工纷纷离开加州,但自己工作的处境,却没有任何改善。   工资还是那么低,还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生病了依然只有等死。   “现在,一股未知的危险正在降临,他们谎称我们中有人患有精神疾病!然后送进圣伊丽莎白!”丹尼斯说道。   工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现在说话怎么一股报纸味儿?”   “该不会是真的吧?我听说最近真的有工会的人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我看见了,不过那老头好像是真疯了。”   “没意思,他说的这些玩意儿我都听烂了。”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群开始逐渐散开。   丹尼斯讲得正起劲,却发现台下的人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少。   他决定终止自己的演讲。   “什么情况?人呢?”   走下台子后,他质问起了自己的下属。   下属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他赶紧一溜小跑出去探查情况。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老大,今天劳工骑士团也在开集会,就在两条街外,人都去他们那了。”   丹尼斯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早不开,晚不开,偏要在这时候开,偏要在离自己会场只有两条街的地方开!   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他对着还剩下的铁杆追随者们一挥手:   “这帮混蛋,欺人太甚!杀上门来了!兄弟们,跟着我走,去那边!我倒要看看,劳工骑士团这帮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四百二十四章 得罪19世纪美国记者的下场   丹尼斯很快纠集了一群加州劳工党的成员,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两条街外劳工骑士团的会场。   和他们那里冷冷清清的气氛所不同,这里人山人海。   在用箱子临时堆成的一个小台子上,霍利正在进行着他的演讲:   “如今的形势是严峻的,敌人是强大的,他们正在想方设法分裂我们!瓦解我们!”   “我们只有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才能使自己拥有能与他们对抗的资本!”   “这不是没有成功的案例,在石泉镇的煤矿,我们提高了工人的报酬,实现了八小时工作制!”   “更远一点,在新墨西哥州,那个我们曾经认为的边疆之地,正在崛起,那里的工人拿的更多,过的更好,活得更有尊严。”   霍利的演讲充满激情,浅显易懂。   丹尼斯和自己的人站在人群后,冷冷地看着他将演讲说完,并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工人们逐渐散去。   丹尼斯带着人走上前去:   “你什么意思?砸我场子?”   霍利正在和邓肯进行着交流,听见这话,抬起了头。   “怎么了?只许你胡说八道,不许我传播思想吗?”霍利笑着问道。   “你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我?”丹尼斯眯起了眼睛,看向了笑得人畜无害的霍利,“你以为借助那些华工,就能颠覆白人在工人运动中的主导地位吗?”   “狭隘了。”霍利摇了摇头,“我敬重您是前辈,但请您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是一句来自中国的谚语。”他补充道。   “哼,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你是要上哈佛大学吗?”丹尼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   “你们最好小心点,我不是克洛宁,工人党也不是之前那些小工会社团,你们如果想用对待他们的方法来对待我们,将会遭到最残酷的反击!”   他放完了狠话,准备离开。   然而,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了他。   “丹尼斯先生!我听说您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决斗要求,那么辩论呢?你敢在当庭广众之下与我展开一场辩论吗?”   丹尼斯扭过头,发现一个身着西装,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从霍利的身后走了出来。   和其他华工相比,他显得文质彬彬。   他有点疑惑。   自己之前好像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好像认识自己。   “我叫王清福,先生,就是那个在《波士顿邮报》上向你发起挑战的那个人,我专程从纽约跨越整个美国来旧金山找你。”   丹尼斯哼了一声:   “你不配与我辩论,你不过是一个吃老鼠的下等人而已。”   “丹尼斯先生,要不然你们还是辩论一场吧,我们的读者想看。”昨天采访他的那个《旧金山真理报》的记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我正到处找你呢!”   看见那个记者,丹尼斯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一步,揪住了记者的衣领。   “放开。”记者冷冷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到处瞎写?是不是收了他们黑钱?”丹尼斯指着霍利和王清福。   “不是,我为什么要收他们钱?”记者没有丝毫的畏惧,“我这么写,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其实单纯就是为了报纸多些看点,多卖几份报纸。   边境侦探社的哈尼夫先生为他提供这里的线索。   记者只是按照平常的写法来写。   他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   “我不信!”丹尼斯仍旧不肯放手,“你们这些报纸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旧金山的记者,没一个好东西。”   丹尼斯没读过太多的书,学得字勉强够念报纸。   他现在极度后悔让这个记者来采访自己。   “松手,丹尼斯!”霍利向前走了两步。   丹尼斯身后的工人党成员们也靠了上来。   两边剑拔弩张。   丹尼斯左右看了一眼,还是松开了记者的衣领。   他拍了拍记者的衣服:“很好,很好,找了劳工骑士团当靠山,咱们走着瞧。”   在狠狠瞪了记者一眼后,丹尼斯带着工人党的人离开了。   霍利走到了记者的面前:“你没事吧?”   “没事。”记者盯着丹尼斯远去的背影,恨恨地说道,“让我走着瞧?他也配!”   丹尼斯走在回去的路上,和身边的人探讨着如何对付劳工骑士团。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年代,得罪美国媒体的严重性。   作为一个未经过太多教育的爱尔兰底层人,他太不了解那些记者的可怕和小心眼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工人党领袖丹尼斯说“旧金山记者没一个好东西”这句话传遍了旧金山的媒体圈。   于是,对丹尼斯的口诛笔伐开始了。   “……丹尼斯再次逃避了与王清福先生的决斗!他的精神状态极度堪忧,声称自己能吃老鼠!……”   “……丹尼斯在与加州劳工骑士团新领袖穆迪的正面对决中位于下风,所以决定诉诸于暴力!……”   各种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随着报纸在旧金山城内到处传播。   开始的时候,只是《旧金山真理报》的记者和他的同行们不满于丹尼斯,而发起的攻击。   但随着刊登的报道越来越多,大家突然发现,好像“丹尼斯”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一个热点。   只要与其相关的事情,市民们都非常爱看,报纸的销量非常好。   他就是现阶段旧金山的“顶流”!   旧金山报纸的主编们欣喜若狂。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没东西写了!   派记者去采访,被丹尼斯和工人党的成员们赶了出来。   好!报纸明天的头条有了。   “……丹尼斯及其所领导的加州劳工党是生长在旧金山的一颗毒瘤!他们悍然对敢于揭露真相的记者进行袭击!……”   但是被赶也要排着队。   所以,对于丹尼斯本人人设的挖掘,开始逐步进行。   记者们动用了自己的各种人脉和资源,把丹尼斯从小到大的历史和八卦扒了个底朝天。   “……丹尼斯出生于一个贫穷的爱尔兰家庭,只上过小学,父亲是一个酒鬼,经常揍他,从小就给他灌输了暴力的理念……”   “……少年丹尼斯的成绩并不理想,他来到旧金山后,租了一间房子,房东太太是一个独居的少妇……”   报纸上的东西写到最后,已经完全分不清真假了。   有些连丹尼斯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都出现在了报纸上。   当他再一次举行集会的时候,丹尼斯发现,来参加的工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居然是报社的记者。   没有人愿意听他讲关于华人的事情。   讲了十多年了,太无聊了。   “丹尼斯先生,要不你还是讲讲当年你和房东太太的事情吧。”一个记者在外围高声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附和声一片。   “滚!你们统统滚出去!”   丹尼斯歇斯底里,暴跳如雷。 ###第四百二十五章 加大药量!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旧金山的报纸仍在不遗余力地对丹尼斯这个“宝藏”题材进行着挖掘。   恰好这段时间里,这座城市并没有发生什么其他吸引人眼球的事情。   于是,丹尼斯的噩梦仍在继续。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在工人之中小有名气的话,那现在,他在所有市民那里人尽皆知。   市民们都会用这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这让他如芒在背。   每天早上醒来,丹尼斯都会看见有记者在家门口蹲守。   “丹尼斯先生,有人说你一顿饭能吃十六个土豆,是真的吗?”   “丹尼斯先生!有人向我们爆料,您在洛杉矶打过黑拳,有没有这回事?”   ……   一开始的时候,丹尼斯选择无视这些人。   他会从他们之间匆匆走过,不发一言,走向工人党的办公地点。   他无法做出辩解。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然而,只要有真的,那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丹尼斯有口难言。   直到,有一位《加州流浪者报》的记者,在他的身后,问了一个非常过分的问题:   “丹尼斯先生,听说你有独特的癖好,只对马感兴趣,是吗?要不然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妻子和孩子?”   是个人都忍不了。   丹尼斯猛地转过身,一拳砸在了那个记者的脸上。   他狠狠地揍了记者一顿。   记者挨了揍,却格外开心:   “……大名鼎鼎的旧金山领袖对善意的记者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有理由相信,我们的问题已经触及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丹尼斯曾经尝试过通过法律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向旧金山法院起诉了十来家报社,告他们诽谤。   但由于这位劳工党领袖在律师和法院那里臭名昭著,没有人愿意接他的案子。   丹尼斯疲于奔命。   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有一颗坚强的心,他的属下也提醒他,这种事情,只要低调一点,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但低调不符合丹尼斯的人设。   没有激情四溢的演讲,没有罢工,没有工人追随他,他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但不可避免的是,加州工人党的党员人数,在经历了劳工骑士团分裂后“疯人院派”人员的加入而短暂上升后,开始急剧下降。   大部分工人根本无力辨别信息的真假,他们是不愿意跟着一个颇具争议的领袖的,尤其是他还无法自证清白。   更何况,隔壁的加州劳工骑士团在新领导的带领下正在大刀阔斧地进行着改革。   据说,很快就会有大的动作。   这让丹尼斯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他无法想象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劳工党,就这样渐渐消失。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睡好觉了,每天起来都觉得眼前好像有东西在飞。   丹尼斯决定孤注一掷。   他要在那熟悉的沙地上再组织一次集会,用自己过去的那些功绩,来唤醒工人们对他的支持。   集会那天终于到来了。   丹尼斯带着黑眼圈来到沙地的会场。   这是他当初来到旧金山时最早使用的集会场地。   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带着一帮爱尔兰兄弟冲击唐人街。   那时候,参加的人站满了整个沙地,旧金山的市长,也赶来为自己站台。   可现如今,台下人实在是算不上多。   除了那些“疯人院派”以及劳工团的强硬分子外,剩下的人,他很多见都没见过。   这并不是因为有新的工人加入了。   而是因为这些人压根就不是工人。   他们有些是附近的小手工业者,或者是开店的小老板和其他一些旧金山市民。   这些人,多半是离得近,来看热闹的。   当然了,还少不了那些前来弄素材的记者。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每次吃东西,都不会允许我浪费一点。”   “他告诉我,在爱尔兰的时候,我的两个叔叔,都是饿死的。”   “我们远渡重洋,来到了纽约,又跨越了整个美国,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神奇而又充满着希望的国度,我和我的父母相信,只要靠自己的双手,就能过上好的生活。”   “可我们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我想了很久,那些资本家是贪婪的,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那些从东方来的华工们,让我们失去了和那些资本家谈判的资本。”   看着台下的听众,丹尼斯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见过一天只吃半顿饭的华工吗?你们见过双手被磨得见了骨头,却一声不吭的华工吗?你们见过自己的同伴,被埋在雪崩下,第二天仍继续工作的华工吗?”   “我见过!!他们根本不把自己当做一个人!这些,我们做不到,在这方面,我们无法和他们相抗衡。”   “所以,华人!必须走!”   “如果他们不离开,这片西海岸,在未来,我们的后代将被驱逐出这片地方。”   台下的人们听着丹尼斯的演讲,都愣住了。   听他的说法,好像是这么回事,可他这不是在承认白种人不如黄种人吗?   丹尼斯是疯了吗?   “你的逻辑,可笑至极!”   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会场的外围。   为首的霍利,王清福和他并排走着。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加州劳工骑士团的成员们。   他们中有白人,也有华工。   王清福站在了离台子几米远的地方,大声驳斥着丹尼斯:   “被欺压了,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是将仇恨转移到别人身上,是什么行为?你害怕赛跑跑不过别人,就掏出枪来把对手一枪毙掉,这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   丹尼斯看到了王清福,眼睛冒起了火。   他是一个易于被激怒的人。   “你给我闭嘴,下等人!”   “我不认为华工是下等人!”加州工人骑士团的领袖霍利突然开头说话了,他指了指身后那些精神抖擞的华工们,“他们是兄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为这个国家的建设出过一份力!”   “他们都拥有着合法的公民身份。”   这句话引发了台下的一阵议论。   法案出来之后,不是说华人不允许再拥有美国国籍了吗?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大堆有合法公民身份的华工?   “少扯淡了!你就是个骗子!这些人怎么可能有公民身份?”丹尼斯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已经开始有点神经质。   “我们有!”一个华工站了出来,掏出了新墨西哥州法院为他们办理的身份证明。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台下的观众们又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和自己一样,是公民!   霍利抬起了手,示意大家听他讲话。   人们发现他的手上,拿着一封信一样的东西。   “在说我是骗子之前,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这封信是怎么回事?”霍利的脸上不见了阳光的笑容,面沉似水。   霍利手里的信,丹尼斯看着有些眼熟。   尤其是,那信封上的邮戳。   是十多年前旧金山市长写给自己的。   可那封信自己应该早就丢了,怎么会出现在霍利的手里?!   丹尼斯的脑袋中一片空白。   如果那封信是真的,那自己半辈子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霍利先是给大家展示了一下信封上那个邮戳,随后缓缓地信封里取出信赖,开始念诵。   这封信,确实是之前的市长写给丹尼斯的。   市长需要连任,需要选票,需要更多的人支持他,于是他委托丹尼斯给他竖立一个靶子,比如,华人,在激起市民们的情绪之后,自己再前来站台,获取支持。   这下,台下可算是炸了锅。   尤其是那些劳工党的老成员们,他们无法接受,原来这么多年来,丹尼斯一直在耍他们。   “你这个混蛋!”   “你才是骗子!骗了我们十多年!”   骂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记者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在旁一边煽风点火,一边跟着骂。   丹尼斯的下属,拼命地冲着丹尼斯使眼色,让他矢口否认这封信是真的。   可面对这那些自己认识了十几年,如今却指着鼻子对自己破口大骂的工人们。   丹尼斯站着不动,目光也停止了。   就在人们都以为他已经傻了的时候。   丹尼斯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动作。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怪异的笑容,然后走到了台子的边缘,解开裤子,露出“水枪”,开始向台下的人滋起了尿。   “你们这些蠢货!华人已经来了!来征服全世界了!你们什么都不懂!”   丹尼斯的眼神开始癫狂,“水枪”开始扫了起来。   他,真的疯了。   又过了两个月。   一个一身正装打扮的年轻华人,出现在了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他的名字叫陈剑秋。   这人为圣伊丽莎白送了不少病人,也资助了精神病院不少钱。   所以,院长,同时也是首席的精神治疗大夫,亲自陪同陈剑秋参观这里。   精神病院从外面看上去,花团锦簇,绿叶油油,一片宁静祥和,不过走在里面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病房里时不时会传来惨叫声以及各种神经质的狂笑,以及很多歇斯底里怒吼声,还有哭泣声。   “我那几个送进来的病人怎么样了?”   陈剑秋和院长漫步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问道。   院长看向了身后的一个年轻大夫。   “那七个人时不时会互相探望,然后讲一些华工会取代白人工人成为加州的主人的观点;他们之所以一败涂地是因为没有准备好武器什么的,同时,他们打算重新建立一个组织。……”   院长满脸的不屑一顾。   这里“人才辈出”,成立个组织不稀奇,还有人天生认为自己是国王呢。   “加大药量!” ###第四百二十六章 加州州长的会议邀请   按照陈剑秋的原计划,其实没打算这么早回美国。   他原本打算在欧洲坐镇一段时间。   因为奥匈帝国陆军的负责人在听闻消息后,邀请陈剑秋带着他的机枪前往维也纳进行展示。   届时,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将莅临展示现场。   意大利等国家也会派相关人员前来参观。   这对机枪在欧陆的推广销售至关重要。   不过最终陈剑秋还是放弃了自己过去,而是由马克沁代替他。   主要原因是他收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霍利吃掉了加州工人党,成为当之无愧的加州工会领袖后,准备开始对加州的工厂下手了。   为了响应将于1886年5月1日进行的芝加哥大罢工,加州劳工骑士团决定在相同的日子里在旧金山和洛杉矶进行全行业罢工行为。   如果仅仅是这条消息本身,并不至于让陈剑秋回程。   反正罢工是迟早的事,推行八小时工作制也是迟早的事。   他就等着那些玻璃心的资本家们的厂开不下去,然后自己出手抄底并购。   可问题是,这条消息并非来自于霍利或者哈尼夫。   而是加州州长乔治·斯通曼托人捎给他的。   这条信息先是通过电报传到了罗斯威尔,再从罗斯威尔转到纽约;位于纽约的国际火药协会的工作人员写成了信,发往了英格兰。   州长已经提前几个月得知了霍利的罢工时间和罢工计划,决定召集加州的这些大企业主,共商对策。   作为加州乃至北美最大的铁路公司——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最大股东、董事会主席,陈剑秋自然在邀请之列。   另外,他还有一个不得不参加的理由。   不管州长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罢工的信息和计划,霍利和工人们的处境,都将会很被动。   加州劳工骑士团现在是自己的一把刀。   这把刀,自己花这么大精力磨了这么久,出鞘是要杀人的。   会议召开的地点,在旧金山郊外的一处庄园里。   这座庄园属于杰克·布兰南,他老爹塞缪尔·布兰南靠给淘金者们卖铁锹发了财,积累了巨额财富。   到了他手里,这位“富二代”经营着家族的铁锹和锄头厂,生活过得依然滋润。   各式各样的豪华马车驶进了大门,一位又一位大亨在随从们的簇拥下,进入了庄园中那座最大的豪宅。   只有陈剑秋独自一人骑着黑萝卜,慢慢悠悠晃了过来。   “先生,这里正在进行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请不要靠近!”一个侍者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冲着陈剑秋挥了挥手。   “我是来参加会议的。”陈剑秋坐在马上说道。   侍者有些犹疑。   这里面可都是加州响当当的人物,眼前这人是个华人,独自一人,年纪又这么轻,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那些人平起平坐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一个消瘦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手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那座豪宅,随后环视了一下四周。   当他的目光落到陈剑秋身上时,脸上的表情凝滞住了。   男人的眼神开始闪躲。   “尤金·杜邦先生!非常欢迎您的到来。”侍者抛开了陈剑秋,走向了男人。   在老亨利被陈剑秋气死那天,尤金·杜邦也在那个会议室里。   在老亨利死后,他成为了杜邦家族企业的管理者。   此人对外毫无建树,对内嫉贤妒能。   每次看到陈剑秋,都像老鼠看见猫一样。   他此次受邀参加会议,是因为家族旗下的加州炸药厂,据说也在这次的罢工范围内。   尤金发现陈剑秋也在笑眯眯地看着他,死去的记忆再次侵袭了他的大脑,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他没有搭理走向他的侍者,而是直接和陈剑秋打起了招呼:   “陈,陈先生,你,你也来了?”   被冷落的侍者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个黄皮肤的年轻华人,居然让大名鼎鼎的杜邦家族掌权者如此畏首畏尾,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嗯,州长的邀请,不能不来啊。”陈剑秋下了马。   他把黑萝卜的缰绳递到了侍者的手里,叮嘱道:   “不用拴着他,带它去母马多的地方,就行了。”   侍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黑萝卜已经一溜小跑出发了,差点把侍者拖倒在地上。   “我听说您收购了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份,是准备进军加州吗?”尤金犹犹豫豫地试探道。   他现在非常害怕陈剑秋对加州炸药厂下手。   那里生产的炸药和无烟火药,是杜邦公司唯一指着能跟上陈剑秋步伐的东西了。   “哦?你们打算卖?”陈剑秋笑着看了看尤金,“怎么,厂里要罢工,急着脱手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尤金急忙说道。   陈剑秋半调侃式的回答已经让他如芒在背,现在他急于进屋子开会,不想在外面和眼前这位华人对手面对面哪怕多待一秒。   屋子里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加州的企业名流。   他们彼此之间正在进行着交流。   而陈剑秋的到来,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虽然之前在旧金山也出现过很多有钱的中国商人,比如中华会馆的那几位。   不过能够被受邀来参加这种会议的,陈剑秋还是第一个,脑袋后面没有辫子的,他也是第一个。   陈剑秋非常和善地冲着各个商人打着招呼,同时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打着招呼。   几年前,他是怀俄明的口音,现在则是带着美墨边境的的味道,一股西班牙语味儿。   这一点,也可能和卡米拉有些关系。   和那些爱尔兰人比,这些大亨们对于华人的态度就复杂多了。   他们通常因为华工的廉价和勤劳对华人颇具好感,但当陈剑秋这样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华人出现时,内心又有些不太舒坦。   不过陈剑秋受到的关注,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风头盖了过去。   州长乔治·斯通曼,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这位先生毕业于西点军校,在任职州长前,曾经是一位职业军人。   乔治·克鲁克就是从他的手上接过了亚利桑那军区负责人的重任。   这位州长现在换上了一身西装,蓬松的胡子垂到了胸口,身姿挺拔,目光犀利。   而本次会议的东道主,杰克·布兰南见正主到了,便从二楼走了下来,开始招呼起了大家。   “各位,会议即将开始,大家请随我来吧。”   在众人的身后,一扇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装修极为奢华的房间,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里面至少有两层楼的挑空高度,一盏华丽的船形水晶灯,挂在房间的正中央。   几张胡桃木桌子在厅中围成一个长方形摆放着。   桌子的边上镶着纯金的金边,看上去闪闪发光。   桌子的后面,放着一盘皮椅子。   陈剑秋有点感叹。   这规格,确实比罗斯威尔议事厅的要高多了。   “大家请坐!会议马上开始!”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反罢工联盟   参加会议的人鱼贯而入,分别找位置坐下了。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侍者在所有老板都进入房间后,关上了房间的大门,把其他无关的闲杂人等挡在了门外面。   州长走到了最中间的那个座位前。   陈剑秋找了一张离州长最远的椅子。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连环画,开始在桌子下面翻阅起来。   这本连环画是小阿斯特找人根据他的小说画的,据说在纽约的销量非常好。   在陈剑秋从欧洲回来途径纽约的时候。小阿斯特说什么也给他塞了七八本。   他在火车上翻了其中的两三本,竟然发现内容出奇的有意思。   州长见众人都落了座,便开始了今天的议题。   他站得很直,从进房间开始,他的屁股就没沾过椅子。   “各位,正如我给你们写的信上所述,一场规模空前的罢工,将在不久后出现在加州。”   州长指尖点在桌子上,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不希望到时候出现城市里电车停运、一堆人走上街头,举着牌子游行的情况!”   这句话先定了基调。   我是政客,维稳优先。   “在座的各位,也是为加州的发展做出了相当大贡献的人,届时的罢工,各位也将首当其冲,遭到损失,这也是我将这个消息提前告知各位的原因。”   第二句话安抚在场商人们。   这些人里,有很多为州长的当选,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支持。   “所以,我把大家召集起来,是给大家一个机会,一起讨论出一个方案,妥善解决罢工的问题。”   州长又环视了一圈会场。   他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除了桌子最尽头的一个华人一直低着头。   这给州长带来了一些不适,但并不影响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的要说的话就这么多了,接下来,你们自己讨论吧。”   说罢,他便径直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对于州长的行为,商人们是理解的。   政府,尤其是州政府是不愿意将自己搅进劳资的浑水里的,这违背了那个年代政府不干预的准则。   毕竟,这是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事情。   政府能当裁判就尽量当裁判,能不下场就不下场。   除非火真的烧到他们身上。   州长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不需要更多的表态了。   于是,在州长走后,会场里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众人都在三五成群地讨论这个事情,却没发现这座房子的主人杰克·布兰南已经悄悄地坐到了刚才州长站着的主席位置上了。   “各位,各位,大家像这样讨论,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吧。”   大家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富二代”三十来岁,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嘴唇有点薄,耳朵有点尖。   商人们看向他的眼神不一,但表情基本上是一致的。   大致就是:你凭什么坐那个位置?   “我是东道主嘛,只是当下大家的记录员。”似乎看出了众人的想法,布兰南憨笑着说道。   但他很快神色一变。   “不过,所有罢工的信息,是我告诉州长的。”   这句话一出,在场商人的神色都变了。   原来州长只是给这人站台,会议真正的召集者,是他啊。   “我只是觉得工人们联合起来了,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的话,是斗不过他们的。”布兰南很认真的说道。   “你不会怕工人吧?这些家伙哪年不闹?最后哪次成功过?”一位木材厂的老板有些不以为然。   “那请问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布兰南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问道。   “老办法,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我们再去招些华工。”木材厂老板说道,“他们又便宜又好用。”   布兰南摇了摇头:“这次不好使了,且不说法案把很多华工从加州驱离,就最近的形势来看,那些华工和白人工人选择站在了一起,没那么好处理了。”   “那分化工会呢?众所周知,那些人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只要想办法收买他们的领导者,就可以解决罢工。”   布兰南又摇了摇头:“以往罢工是各个行业的工会和各种组织各玩各的,但这次不一样,加州的工会组织统一了,现在只有加州劳工骑士团一个组织,至于首领……”   他停顿了一下。   “这个人身份很可疑,不过在工会组织中的领导地位目前来看相当牢固。”   “他曾经完美地领导过石泉镇的罢工,而那次罢工的受害者就在我们现场。”   说罢,他的目光便开始在会场里寻找陈剑秋的踪影,最终在角落找到了。   “陈先生,您和那个人打过交道吗?”布兰南问道。   “没有。”陈剑秋连头都没抬,“我让我的经理去处理来着,结果他把我卖了。”   “那经理回来就被我炒了。”陈剑秋欠了欠身子,依然看着桌子下面,“这混蛋害我损失了不少美元。”   “可你当时跟卡本矿业协会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布兰南的眼神令人玩味。   “要不然呢?向那帮落井下石的家伙承认自己被人坑了吗?”   陈剑秋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   这位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大股东看起来脾气似乎格外好。   于是,众人的话题重新回到了罢工本身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通过法院去宣布那些工会是非法组织呢?我知道,东部有些州就是这么干的。”   布兰南又没说话。   东部州的经验并不适用于加州。   每个州的法律都不一样。   在加州,如果工会没有出现特别离谱的事情,你很难把非法组织的屎盆子扣到他们头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直接让州长派警察和军队干预算了!”   一位脾气比较急躁的水产老板抱怨道。   此人为卖鱼的出身,没啥水平,一股子草莽气。   这句话讲完,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如果愿意直接干预,州长还走什么?   只有布兰南和陈剑秋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表达。   布兰南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不知道想着什么。   而陈剑秋,则是在看连环画。   在场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州长这样的人。   作为曾经的联邦军区长官。   如果情况真的到了不可控的程度,这样的人是极度乐于带着警察和民兵杀到现场的。   当然,前提是不可控。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军人。   有的时候,这帮人大开杀戒只需要一个理由,好冠冕堂皇地堵住民众的嘴。   这不奇怪。   倒是这个叫布兰南的富二代,陈剑秋有点感兴趣。   这个人似乎对工会的事情非常了解,对自己和工会之间的关系做过调查,虽然没查出来什么,但也有着自己的判断和猜测。   看来,霍利那边,多半是出了内鬼了。   一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在布兰南的倡议下,大家决定组建一个反罢工联盟。   从现在到罢工期间,每隔一个星期来这里开一次会。   他们推举布兰南作为反罢工联盟的总指挥,以应对劳工骑士团的罢工行动。   “陈先生,您有什么看法吗?”   布兰南点名了陈剑秋。   陈剑秋的连环画终于看完了。   他整场会议第一次抬起了头,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没有。”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他们又回来了   会议很快结束了。   布兰南微笑着将一位位富豪送上了马车,并且目送他们离开。   陈剑秋是最后一个。   他从马厩里揪着正在撒欢的黑萝卜的耳朵走了出来。   “让你放松,不是让你祸害人家家里母马,万一生出来了,算谁的?”   陈剑秋翻了个白眼,对着黑萝卜的耳朵一阵臭骂。   黑萝卜天不怕地不怕,敢穿枪林弹雨,敢独斗狼群,唯独在这位主人面前完全没脾气。   它耷拉着脑袋,“啾啾”了两声,驮着陈剑秋来到了大门前。   “陈先生,别忘了下个星期过来。”   布兰南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陈剑秋摘下帽子回了一个礼,随后调转码头离开了布兰南的宅子。   看着陈剑秋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布兰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沉似水。   “布兰南先生,您明知道这人跟加州劳工骑士团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不在会议上直接揭露他。”   一旁的侍者问道。   不过他的语气完全没有一种下人对待主人的卑微。   这位侍者就是刚才关门的那位,他解开了衣服领口的纽扣。   显然这件衣服对他来说并不合身,穿着也并不习惯。   他灰白的胡子有些杂乱和蓬松,脸上沟壑纵横。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   “还不是因为你们到现在都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布兰南有点不开心,“难怪你们被他硬生生弄出加州。”   “抱歉,布兰南先生。”   侍者嘴上说着道歉,可脸上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布兰南做事拖泥带水,试探而又不摊牌,这会暴露劳工骑士团中有卧底的事情。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他布兰南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这个人很厉害,我们到现在都查不到他当时在旧金山放火嫁祸给平克顿的证据。要不是边境侦探社扩张的如此之快,我怕是到现在都看不明白。”   “就像现在这样?”布兰南的言语里带着一丝嘲讽,“想来也真是挺讽刺,靠着PAI华起家的劳工骑士团居然靠着华工统一了加州的工会。”   他终于看了一眼那位侍者。   “怎么?你们还想通过这件事情重回加州吗?”   侍者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们很职业,一码归一码,既然收了你的钱,就会把你们的事情做好。”   “至于我们和他账,会慢慢算。”   布兰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最好是这样,赶紧去联系你的卧底,让他找证据吧。”   说罢,他便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豪宅里。   然而,侍者并没有离开。   他看向陈剑秋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平克顿的创始人,阿伦·平克顿先生两年前死了。   这位爱尔兰箍桶匠在出门的时候摔倒后咬到了舌头,死于伤口感染(作者注:真事儿!)。   他的两位儿子陷入了对侦探社控制权的争夺而无暇顾及西部。   加上边境侦探社在西部的爆炸性扩张。   平克顿侦探社已经被彻底挤出了西部。   这位伪装成侍者的老人在听闻自己的徒弟被赶出平克顿侦探社后,已经在牧场享受退休生活的他决定重新出山。   作为平克顿侦探社在西部最早的员工之一,他不忍心看见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就此沦丧。   他就是原平克顿“西部三杰”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海尔曼。   “陈剑秋,你杀了我兄弟,废了我徒弟,咱们的帐,我这次跟你一笔算清!”   “阿嚏!”   陈剑秋打了一个喷嚏。   他坐在哈尼夫的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站在一旁的哈尼夫有点心虚。   他的妻子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   哈尼夫从妻子的手里接过了咖啡,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陈剑秋手里。   陈剑秋接过了咖啡。   哈尼夫提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肯接自己的咖啡,应该就没太大问题。   但紧接着陈剑秋的话,又让他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   “霍利那出内鬼了你知道吗?”陈剑秋喝了一口咖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哈尼夫,“所有关于罢工的计划和事项被泄露得一干二净。”   哈尼夫顿时觉得浑身从上凉到下。   “不可能吧,我的卧底一直在盯着,但凡能接触到罢工核心计划的人,都被盯得死死的。”他小声呢喃道。   “把你在霍利身边那三个卧底的资料拿给我。”陈剑秋命令道。   哈尼夫不敢怠慢,快步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不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三个牛皮纸袋走了出来。   陈剑秋从哈尼夫的手上接过那三个纸袋。   每个纸袋都用蜡封得死死的,上面人为地扑了一层粉尘样的东西,只要有人稍微动过,就能看得出来。   “拆信刀。”陈剑秋向哈尼夫伸出了手。   纸袋被打开了,陈剑秋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浏览着那三个卧底的资料。   内维尔·邓肯,原名马克·西蒙,原平克顿侦探社资深卧底,由哈尼夫亲自招聘。   他原先在犹他州和萨克拉门托附近的金矿待过,也曾进过太平洋铁路公司,当过矿工和铁路工人,经验丰富,现身份为码头工人。   陈剑秋注意到,哈尼夫在他的资料下面用极小的笔迹备注了下:此人贪财。   安德里·戈登,原名未知,钳工,原平顿侦探社线人,上线为一名平克顿侦探,在这名侦探被哈尼夫聘用后,这条线便成了边境侦探社的。   原本按照规矩,这条线是条暗线,身份只有那名侦探和线人自己知道。   可好巧不巧那名侦探辞职准备回家继承家产了,所以这条线直接落到了哈尼夫的手里。   里安·鲍文,伐木工人。   这个人倒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工人,哈尼夫在替伐木场的老板解决周边的匪徒的时候,遇到了他。   哈尼夫发现鲍文很勇敢,也很机智,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时不时有些偏激。   这也是他能混进劳工骑士团的原因之一。   陈剑秋看完了这三个人的资料。   从资料里的描述上来看,这三个人都有着各自的问题:   邓肯贪财、鲍文偏激,而戈登则是三个人里哈尼夫最不清楚底细的一个。   陈剑秋把资料重新塞回了袋子里,看着哈尼夫,面无表情。   哈尼夫被看得浑身发毛。   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   老大看了这三个人的资料,不会认为自己才是那个卧底吧?   但是哈尼夫选这三个人,确实是有他的道理的。   一来他们在劳工骑士团埋伏已久,虽然因为各种原因都混得不咋地;二来这三个人的业务能力在他看来都还可以,至少帮助霍利统一了加州工会组织。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   这三个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好在陈剑秋没有继续让哈尼夫尴尬下去。   他把那三个纸袋递给了哈尼夫,提出了一个在他看来眼下最不明智的一个要求:   “安排我和霍利见一面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哈尼夫的新职务   “老大,现在和霍利见面不太合适吧。”   哈尼夫急切的说道。   在揪出内鬼之前,霍利那边可能会一直被盯着,一旦和他有所接触,十有八九会被抓了把柄。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我建议把那三个人全部撤回来,派给他们其他的任务,然后找机会把他们调查清楚。”哈尼夫说道。   陈剑秋手拖着腮帮子,歪着脑袋看着哈尼夫:   “这三个人现在是霍利的左膀右臂,撤回来,你是打算自废武功?都撤回来,罢工怎么办?”   “另外,如果卧底不在他们里面怎么办?我只是猜测而已。”   “如果在他们里面,查出来好说,查不出来,你怎么跟你手下其他的兄弟们解释?嗯?”   “卧底,是说撤就撤的吗?你让霍利怎么解释三个干事在同一时间消失?他是追究这个事,还是不追究这个事?”   ……   陈剑秋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哈尼夫连头都抬不起来。   配合霍利,是陈剑秋给他下的任务。   如今霍利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自己难逃其咎。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要求极高,这回光是低头挨骂,怕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唐尼去哪了?”不知为何,陈剑秋突然想起了哈尼夫的那个小跟班。   “在侦探社那边处理事情。”哈尼夫老老实实地说道。   “喊他过来。”陈剑秋下达了命令。   不一会儿,唐尼便被哈尼夫带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最近跟着你师傅学到什么没?”陈剑秋上下打量了眼唐尼。   和之前相比,小伙子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   “报告老板,什么也没学到。”   小伙子一如既往地耿直,耿直到一旁的哈尼夫恨不得把他扔到窗户外面去。   “那你对师傅有没有什么意见啊?”陈剑秋和蔼可亲地问道,“他什么也不教你。”   “报告老板!没有!师傅让我给一线的侦探们打下手,他告诉我,所有的大人物都是从基层干起来的!”   唐尼站得很直,很认真地说道。   哈尼夫有些头疼,和以前一样,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傻徒弟每次说话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很好,你的师傅说得很对。”陈剑秋点了点头,“你在一线磨炼的不错。”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唐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边境侦探社加州分社的负责人了。”   唐尼嘴张开着,以为自己的老板在开玩笑。   “你没听错,你现在是负责人。”陈剑秋冲着唐尼点了点头。   “那我呢?”哈尼夫哭丧着个脸。   “给你徒弟当助理。”陈剑秋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好跟着你徒弟干活。”   说完,他便拿起帽子戴在了头上,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剑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唐尼招了招手。   唐尼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后者套着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然后又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好好干!别忘了给我和霍利安排见面。”   在陈剑秋走后,房间里就剩下了哈尼夫师徒两人。   唐尼仍旧站在那里。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在做梦一样。   “师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和以前一下,小伙子问哈尼夫。   “你问我干嘛?你现在是这里的老大。”哈尼夫没好气地说道,“应该是你给我下命令,而不是问我!”   唐尼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师傅说得有道理。   他挺起了胸膛,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哈尼夫先生,我现在命令你,请告诉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吧嗒。”   新任的边境侦探社加州负责人脑袋上挨了一纸袋。   “你真当自己是大佬啦?”哈尼夫瞪圆了眼睛,“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让你这没脑子的当负责人,明天平克顿那帮混蛋就会找机会杀回来!”   他在客厅里来回地走了几步,随即停下了脚下的步伐,抬起头看着唐尼问道。   “告诉我,刚才老大跟你说什么了?”   唐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说你的薪资金额不变。”   哈尼夫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藏匿不住。   撸就撸呗,不降薪水就行,钱给够,我哈尼夫给自己徒弟当助理也未尝不可。   但在又走了几个来回以后,他摸着自己的胡子陷入了思考。   不一会儿,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   第二天,唐尼和哈尼夫身着一身便装,带着帽子,出现在了加州劳工骑士团总部的门口。   此时劳工骑士团的其他干事们,正在前往各大工厂联络罢工的相关事宜。   所以这个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人。   两人径直走向了最中间的那间屋子。   唐尼敲了敲门。   门上面狭小观察窗的小隔板被移开了,一双眼睛出现在了观察窗里面。   当那双眼睛看到门外的唐尼和哈尼夫时,瞬间消失不见了。   霍利的脑袋从窗户里探了出来。   他迅速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之后,又缩了回去。   门很快被打开了。   “请问你们找谁?”   霍利一边侧身让他们进来,一边问道。   哈尼夫站在唐尼的身后,看向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放着一张大桌子,自己的那三位卧底,正围在桌子边,桌子上放着一些纸张,而那三人,正在不慌不忙地把桌子上的纸张收起来。   三个人都认识哈尼夫,但由于平常是单线联系以及潜入劳工骑士团的时间不同,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卧底。   这世界上同时知道他们三个边境侦探社身份的,只有哈尼夫和霍利,昨天多了一个陈剑秋。   所以,当哈尼夫和唐尼进来的时候,这三个人都装作不认识,很平静地做出一个劳工骑士团干事该有的反应。   “行了,屋里都是自己人,别装了。”哈尼夫挠了挠头。   三个卧底面面相觑。   他们平时对彼此的身份或多或少都有猜测,但这种官方认证,还是第一次。   正准备想让三个人回避的霍利听见哈尼夫这么说,松了口气。   他关上门,对着哈尼夫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我去联系你吗?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你们来得路上有没有被人看到?”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啰嗦的跟娘们似的。”   哈尼夫刚准备向前走两步,但瞥了一旁站得笔直的唐尼,便又退了回来。   “准确的说不是我找你,是有其他人找你,具体的事项,让边境侦探社加州分社的新负责人唐尼先生跟你说吧。”   说完,他便走到了门边上,靠在墙边,酸不溜秋地指了指唐尼。   这下子,这个屋子都震惊了。   换领导了,他们怎么不知道?哈尼夫是走还是继续待着,自己的卧底生涯是不是要结束了?   “喂,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哈尼夫双手枕在了后脑勺上,看向了霍利,“我就是单纯的被撸了而已。”   霍利在罗斯威尔的时候就认识唐尼了。   这个小伙子很耿直,脑洞清奇,但要说他能统领一州的边境侦探,霍利实在是想不出有任何可能。   不过不管怎么样,哈尼夫说出来的多半是事实。   他走到了唐尼的面前:   “唐尼,到底是谁在找我?”   唐尼习惯性地挺直了腰,同时毫无保留地回答道:   “老板要见你!” ###第四百三十章 理发师   在唐尼说这些的时候,哈尼夫掏出了一支烟点上。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观察着屋子里人的动静。   除了霍利以外,其他人的反应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们都在认真地听着霍利说话。   “他没有说什么吗?”   霍利有些奇怪。   为了避嫌,从石泉镇离开后,他就没有再和陈剑秋见过。   如果被人看见加州的工会领袖和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坐在一起喝咖啡,那他霍利的下场,可以参考待在圣伊丽莎白的丹尼斯。   可如今陈剑秋在罢工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约他,是个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站在桌子边上的三个人。   这三个卧底原本都不知道彼此,也不晓得幕后老板的存在。   陈剑秋唯一一次在加州的边境侦探社公开露面,还是带着一帮人跑去伐木营地替黄青云报仇。   这件事做的极为隐秘,到现在都没有被披露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现在被眼前这位二愣子一捅,这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想不明白,所以他没有报出陈剑秋的名字。   唐尼被霍利问得一愣,随即看向了正在抽烟偷瞄众人的哈尼夫。   “你看我干什么?你现在是负责人,想说就说!”哈尼夫吸了一口烟,没好气地说道。   “他说明天晚上8点左右在海德街(Hyde Street)63号外的码头上见面。”唐尼愣生生地在房间里大声说道。   字正腔圆!   时间、地点都交待得明明白白,异常精确。   霍利忍不住揉起了自己的脸。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抽烟的哈尼夫,发现他特低着头,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眉头。   唐尼站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让两位前辈如此没眼看,只得愣在当场。   “走吧,走吧。”哈尼夫走过来拉起了唐尼的胳膊,催促道。   唐尼被哈尼夫拖出了屋子。   但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院子附近的一间公寓里待到了晚上。   这间公寓是边境侦探社的一个秘密据点,原本是租来用来应付劳工骑士团总部里发生的特别情况的。   “这半天负责人当得是不是很过瘾啊?”哈尼夫一屁股坐在了公寓的沙发上,一边脱着自己的靴子,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唐尼。   唐尼抠着手指,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一点也不过瘾,感觉,很尴尬……”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看你很享受嘛。”哈尼夫手里拿些靴子,举目四处寻找着什么。   这个场景唐尼非常熟悉,他条件反射似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灰色的布,半跪到哈尼夫的面前,拿起他手里的靴子就准备擦。   然而哈尼夫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靴子到了另一只手上。   “诶,别,你现在是我上司,怎么能让你给我擦鞋!”哈尼夫摆着手,阴阳怪气地说道。   然后,那块擦鞋的布真的被塞到了他手里。   唐尼站了起来,很认真地对哈尼夫说道:   “师傅,我想好了,在别人面前你叫我老大,背地里我还叫你师傅,咱们各论各的。”   哈尼夫手里拿着擦鞋布,终于体会到了上午屋子里霍利无话可说的感觉。   “咚,咚咚。”   敲门声传了过来。   以一种特殊的敲击节奏。   门外是边境侦探社的人。   哈尼夫刚打算让唐尼去开门。   但是他想了一下,还是赶紧穿好了鞋子,一溜小跑跑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几个穿着制服的侦探走了进来。   哈尼夫搂住了唐尼的肩膀,把他摁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沙发上,然后自己站在了唐尼的身后。   那几个侦探一时间还没有适应眼前的情形。   最终还是哈尼夫开头替他们解了围:   “那三个人的动向如何?”   “邓肯和戈登开完会后按照计划分别去了码头和船厂,应该是去安排罢工事宜;只有鲍文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哪儿也没去。”   哈尼夫点了点头:“嗯,你们继续盯着吧!”   他低下头,看向了坐立不安的唐尼:“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唐尼老大?”   “额,是的,没错。”唐尼说道。   与此同时,在距离这间公寓两条街外的一家理发店。   平克顿“西部三杰”硕果仅存的传奇侦探海尔曼换上了一身白大褂。   他的胸口系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另一双剪刀插在胸口的口袋里。   而在他身前的椅子里,坐着一个男人。   “明天晚上8点?海得街63号的码头?”海尔曼用剪刀替男人修剪着侧面的头发,嘴里说着话。   “是的,唐尼和哈尼夫来通知的,他们说要和霍利见面的人是‘老板’,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大概率就是陈剑秋。”男人目不斜视,看着镜子。   从橱窗外面看起来,这两个人就像是理发师和顾客之间的正常交流。   “嗯。”海尔曼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却陷入了思考。   “邓肯和鲍文也是边境侦探社的卧底,难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男人继续说道。   “不管是不是陈剑秋,霍利和边境侦探社有勾结是逃不掉的。”海尔曼掏出了大褂口袋里的另一把剪刀,“明晚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布兰南把我们卖了,所以你小心点。”海尔曼用搭在椅背的一块布擦了擦剪刀,“像今天出来就很冒险。”   “哼,要不是你们急着找证据,我也不会跑过来找你。”男人冷哼一声,“不过他们还没把我们三个撤回去,说明暂时还没怀疑到我们头上。”   海尔曼没说话。   男人挠了挠自己脖子上的碎发。   “难怪,我说怎么哈尼夫被干掉了。”   “被干掉了?今天不是他去传的话吗?”海尔曼疑惑地问道。   “被降职了,今天领头的是一个之前从没见过的年轻人,不,不对,简直是个毛孩子。”   想到这里,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估计是替代了哈尼夫的位置,我一想到哈尼夫今天那倒霉样就想笑。”   “你是说哈尼夫因为卧底的事情被陈剑秋撸了,然后现在被一个毛孩子骑在了头上?”海尔曼突然也有点想笑。   作为明面上的头号劲敌,平克顿侦探社重回加州的最大阻碍。   海尔曼从一出山开始,就对哈尼夫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此人经验丰富,心思缜密,但是非常贪财。   “要不然呢?我看他那样子,脸上写满了不服。”男人说道。   海尔曼点了点头。   他的心里,又有了新的计划。   男人的头发不像女人那么复杂,很快修剪完毕了。   海尔曼解开了系在男人脖子后面的围布绳扣。   “看看,行不行?”他一边熟练地抖着围布上的碎发,一边对男人说。   男人对着镜子照了照,带着点调侃的语气。   “海尔曼,如果你不去做侦探,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理发师。”   “我做不做侦探,都是。另外,我还是一个医生,专门做外科手术的那种。”海尔曼拍了拍自己的大胡子,平静地说道。   他是平克顿侦探社的一个传奇,只要是平克顿的后辈侦探,都会对他非常尊敬。   不过如今,他也不太在乎了。   在男人付钱的时候,海尔曼对他嘱咐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今天晚上,不要轻举妄动,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海德街63号码头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此时的旧金山,已是华灯初上。   霍利简单地吃了一点晚饭,便继续待在办公室里处理罢工的事情了。   这次罢工除了为达成加州工会自己的要求外,同时还是对即将于五月一日举行的芝加哥大罢工的声援。   届时,那将是一场全国性的大罢工。   成千上万的美利坚工人们,将在这一天对他们的老板,吼出19世纪下半页的最强音。   但劳工骑士团的总部并不这么想。   霍利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特·文·鲍德利,劳工骑士团的全国领袖。   这位平日衣着考究,穿得像一个爵士一样的劳工领导人,希望霍利不要跟着起哄。   在信中,他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应当通过仲裁与和平协商来解决劳资矛盾,而不是对抗和暴力。   对此霍利嗤之以鼻。   难怪克洛宁压根不搭理总部。   下面是山头林立,上头搞机会主义,中间一堆牛鬼蛇神,各怀鬼胎。   这样的劳工骑士团,离垮台不远了。   霍利琢磨着要不要给总部回信。   他握着的笔在纸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落下字来。   要不还是先不回了吧。   他实不知道该给这人写什么。   怼他没意义,舔他更违背本心。   还是等罢工结束之后,再去应付下了事。   霍利放下了笔,瞥了一眼墙角的那座钟。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半。   是时候前去赴约,和陈剑秋见上一面了。   他把笔和纸统统收进了抽屉里,站起身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外套,随后盖上了煤油灯的盖子。   煤油灯的火焰熄灭了,房间里变得漆黑一片。   霍利走出了门,转身反锁好,然后把钥匙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霍利向着海德街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办公室的院子到目的地不算远,不过需要经过一片低矮的窝棚区。   这里的人多数在晚上舍不得点灯,所以漆黑一片。   霍利借着月光穿梭在窝棚区的街道里。   然而,当他路过一个狭窄的巷口时,一道黑影从路口转了出来。   霍利反应非常快,手直接摸向了腰间。   然而他的手却被一把摁住了。   黑影的速度更快,已经欺身到了他的近前: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   来人把他拉到了月光下面,同时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霍利的眼帘。   是陈剑秋。   “大哥?”霍利又惊又喜,“咱们不是约了在码头见面吗?”   他望了一眼陈剑秋的身后,发现整个巷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的劳工骑士团被渗透了,罢工计划统统被泄露了出去。”陈剑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霍利一脸震惊,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接触过罢工计划的人的脸。   “是哈尼夫的那三个人吗?”想了一会儿后,霍利平静地问道。   “卧底在不在那三个人里,今晚过后就知道了。”陈剑秋看了一眼码头的方向,“至于码头,我们就不要去那里凑热闹了。”   “大哥你在那里安排了埋伏?”霍利知道陈剑秋下手向来不会轻。   陈剑秋摇了摇头。   “哈尼夫找到了些记者们和布兰南都很感兴趣的东西。”他挑了下眉毛,“哈尼夫这家伙其他的本事没有,收集这些玩意儿还是挺在行的。”   霍利有点明白陈剑秋大致说的是什么了。   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精彩极了。   “所以,哈尼夫被降职也是假的对吗?”他问道,“只不过是演戏给那些人看一看?”   这回,陈剑秋又摇了摇头。   “这个倒是真的。”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他送到我的牧场去养马。”   ……   海德街63号的码头,和旧金山其他的码头不同。   这里有一片沙滩。   沙滩的对面,是马林郡,中间隔着的,是金门海峡。   此时还没有金门大桥。   两边的往来基本靠轮渡,所以白天里海峡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但是到了夜晚,最后一趟轮渡结束了它的使命之后,这里便又恢复了宁静。   今天的月色很温柔。   在月光的映照下,海滩任由海风推动着海浪轻轻地拍打着,空落得一片寂寥。   可布兰南却没有心情欣赏月光下的海滩美景。   尽管四月底的旧金山,不冷也不热,披上一件外套刚刚好。   然而,布兰南还是被海风吹得脸疼。   “布兰南先生,您说的那个惊天的新闻到底是什么?”他身后的一位记者抱怨道。   他和几位同行,以及布兰南的人,躲在了栈桥的阴影里。   “这大晚上的黑咕隆咚,您该不会是带我们来海边吹风的吧?”记者缩了缩脑袋。   布兰南“嘿嘿”一笑:“你们耐心地等就行了,我给的消息,肯定非常劲爆!”   “可是您不是说八点钟吗?现在都八点半了。”记者掏出了怀表,借着月光看了看指针。   布兰南皱起了眉头。   是啊,海尔曼不是告诉他是八点钟吗,可这都过了快半个小时,怎么还没见人影?   这俩人怎么连约个见面都能这么不守时?   就在布兰南暗自腹诽的时候。   他旁边的一个随从,轻轻碰了碰布兰南的肩膀。   “少爷,你看,那是谁?”   随从指着海滩的方向,轻声说道。   布兰南沿着随从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海边上。   月光照不到他的脸,但那一头金发,却是格外显眼。   这人驻足在海边上,时不时抬头看向海德街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嘿嘿,总算来了,等会儿就让你们现原形。”   布兰南扭过头,一脸兴奋地看向了自己的随从。   “瓦斯灯和镜子准备好了没?一会儿把亮度开到最大!”   果然,不久之后,从那个人注视的方向上,出现了另一个人。   和海边那个人所不同的是,这个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脚步匆匆,向着海边走来。   那两人很快就碰上了面,进入了阴影里。   “准备、准备,嘿嘿。”布兰南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摩拳擦掌。   “少爷,我们要不要再仔细看看,我怎么感觉那人的身形不像陈剑秋啊?陈剑秋没这么矮啊!”随从小心翼翼地说道。   “看?怎么看?那不得走近了看吗?”布兰南自问自答道。   他率先站了起来,从栈桥的阴影中冲了出来,向着目标狂奔而去。   一群人把海边那俩人围了起来。   “掌灯!掌灯!照起来!照起来!让大家看看你们都是谁!”布兰南兴奋地搓起了手。   随从手里能使上的东西统统使上了。   五六盏瓦斯灯的火苗窜得老高,在镜子的反射下,将海滩照得透亮。   被抓住的俩人,都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尤其是那个后来的,罩着一个大兜帽,刚解开的围巾又被他在一瞬间围了回去。   “干嘛?敢做不敢认吗?二位?”布兰南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   他招呼着身后的记者:“来,看看,今天你们作证!我不说什么!各位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一听到记者来了,两个人似乎瞬间紧张了起来,都在向后退。   终于,有人撑不住了。   “布兰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可以吗?”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兜帽下面传了出来。   布兰南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他迅速冲到了说话的那个人面前,拿开了她挡着脸的手臂,同时一把拽下了那人脑袋上的兜帽。   一团秀发从里面滚了下来。   布兰南借着瓦斯灯的光凑近了看,看到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女人的脸。   这是他老婆,苏珊娜!   布兰南又走到了另一个人身边,一巴掌打掉了他一样挡着脸的手。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同样非常英俊,但绝对不是霍利!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我说你去你妈家了吗?”   布兰南冲着自己的老婆怒吼道。   他指着那个金发青年,质问道:   “他是谁?”   苏珊娜冲到了自己的丈夫面前,一把抱住了他:“都是我的错,不要为难迪克!我求你了!”   这个女人每周都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和自己的情郎私会。   不过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她刚才看见布兰南带着一大堆人出现在这里,只当是自己的丈夫知晓了奸情,前来算账。   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苏珊娜一边抱着布兰南,一边冲着自己的情郎使眼神,嘴巴也在动,从口型上看,是在说:   “愣着干嘛?快跑啊!”   名叫迪克的年轻人反应很快,找了个机会,拔腿就向着黑暗中跑去。   还在懵着的布兰南见状,顿时醒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怀里的老婆,从随从的腰间拔出左轮手枪,抬起手对着迪克跑去的方向就是一枪。   这一枪显然没打中。   布兰南拿着枪追进了黑暗中,一边追,一边大声骂着脏话。   随从们见少爷追了过去,自然也跟了过去,只留下那些还在大眼瞪小眼的记者。   见过抓奸的,但没见过这么狠带着记者抓的。   既然他说我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我们就尊从他的愿望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挖墙脚,得用金锄头   正当布兰南在海德街码头的海滩上拿着枪鸡飞狗跳地追着自己的情敌的时候。   哈尼夫正待在自己市中心的房子里。   他的妻子倒是真的回了娘家。   哈尼夫的丈母娘病了,需要女儿回去照顾她几天。   也不远,就在萨克拉门托。   哈尼夫从柜子里翻出了两根香肠,丢在铁锅里煎了起来。   很快,屋子里便弥漫着肉香以及陈皮和迷迭香的味道。   一块面包、一杯牛奶、两根香肠。   这就是边境侦探社加州分社负责人助理的晚饭了。   在享用完自制的晚饭了之后,哈尼夫将盘子丢在了桌子上。   他是一点也不想洗盘子。   填饱肚子对于他一个以前常年餐风宿露的赏金猎人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让他洗碗,这个就太难为人了。   哈尼夫托起了桌子上的煤油灯,放到了沙发边上的木制台子上。   他拧了一下煤油灯边上的旋钮。   这个旋钮是用来控制灯芯的调进和调出,可以调整煤油灯的亮度。   哈尼夫将煤油灯的亮度调到了最大。   他从沙发缝里面拿起一本巴掌大的连环画,开始看了起来。   这本连环画是陈剑秋塞给他的。   哈尼夫对这玩意儿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只对那种描写男人与女人之间复杂肉体关系的小说情有独钟。   旧金山专门有人写这玩意儿,基本上市面上出一本,哈尼夫买一本。   不过现在既然老板要求看连环画,那就看吧。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本连环画竟然出奇的有意思。   “笃,笃笃。”   正当哈尼夫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连环画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是边境侦探社的敲门暗号。   哈尼夫放下了手里的连环画,抬起了头。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下属,不对,同事过来敲门。   如果是在他被撸前,还有可能是下属侦探前来汇报很紧急的工作,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去找唐尼才对。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还是刚才的节奏。   哈尼夫想了一下,站了起来。   他走到桌子前,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左轮手枪。   这把左轮手枪除了第一颗外,常年是装满子弹的,以便于随时进行射击。   哈尼夫将枪插到了腰间走到了门前。   他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大胡子老头。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皮包,里面鼓囊囊的。   “哈尼夫先生,我可以进来吗?”大胡子问道。   “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哈尼夫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他之前做赏金猎人的时候,就以记忆力好著称,要不然也没办法记住逃犯的脸。   不过眼前这个人,他是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大胡子老头打开了手里的皮包,里面有一个纸袋。   尽管门外走廊的光线并不好,但这并不妨碍纸袋里面的东西让哈尼夫眼前一亮。   那是美金。   看着哈尼夫的神情,大胡子老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消失不见了。   “哈尼夫先生,您不会让我一直站在外面吧?”   他重新合上了皮包,对着目光还没回来的哈尼夫问道。   “进来、进来。”哈尼夫侧开身,把老头子让了进来。   老头迈步跨过了门槛,开始打量起了哈尼夫屋子的装修和摆设。   但他还没走几步,就被哈尼夫的一声喊给吓了一跳。   “换鞋!先生!”哈尼夫从柜子里掏了一双拖鞋出来,丢到了老头的眼前,“我老婆不在,我不会打扫卫生!”   老头一眼瞥见了桌子上的光盘子,腮帮子上的肉跳了一跳。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了。   哈尼夫也没有任何给客人倒水或者倒咖啡的意思,而是搓了搓手:   “怎么称呼啊?”   “我的名字叫切里·迈尔斯,你管我叫迈尔斯就好了。”   老头正是大名鼎鼎的平克顿侦探——海尔曼,迈尔斯是他的化名,也是他用过的多个身份之一。   某种意义上讲,这个身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连出身纪录都有。   “所以,我尊敬的迈尔斯先生,您带着一袋子美金在晚上来到我家,是要我为您做什么呢?”   哈尼夫的目光还在那个皮包上,嘴里却是滔滔不绝。   “我们侦探社的业务非常广泛,安保、护送、解救人质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当然,边境侦探社还拥有着整个西部最庞大的信息网,如果您需要找人,我们也能承接……”   海尔曼静静地等着哈尼夫把话说完。   然后他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是这些业务?”哈尼夫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捋了捋自己那高高翘起的胡须。   他沉吟了片刻,才低声对海尔曼说道:   “先生,如果你想买谁的命,明面上侦探社是不会接这个业务的,但我个人私下里可以帮你处理。”   海尔曼大笑了起来。   “不不不,哈尼夫先生,您想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命。”   哈尼夫愣住了:   “那您是要做什么?”   海尔曼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哈尼夫先生,我来自平克顿侦探社。我们有着您详细的资料。”   “您原先是怀俄明州一名优秀的赏金猎人,五年前,您带着您的随从唐尼,一路追捕陈剑秋先生,啊,对,就是您现在的老板到了新墨西哥州。”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剑秋先生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墨西哥州的顶级富豪,而您,则加入了他的旗下,担任边境侦探社加州分社的负责人。”   “而边境侦探社,也在你的领导下越做越大。”   哈尼夫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经历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所以,他要干什么呢?   海尔曼停下了:   “不过您有没有想过,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您。”   “只是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他就会对您大发雷霆,将您这样一位优秀的负责人打入冷宫,让您昔日的徒弟当您现在的领导。”   “这是一种侮辱。”   哈尼夫陷进了沙发里,一言不发。   海尔曼观察了一下哈尼夫的表情,趁热打铁:   “平克顿侦探社由于一些原因,被迫退出了加州。不过,我们从未放弃过这里。”   “而我们在这里,需要一位优秀的人,来带领平克顿侦探社重整旗鼓。”   “我们觉得,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海尔曼说着,便从皮包里把那袋子前拿了出来,丢到了哈尼夫的怀里。   “这只是定金,如果您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们会给你开一千五百美元一个月的薪水。”   这个薪水,是原先平克顿加州负责人的两倍。   海尔曼认为,这个价钱,应该算是非常有诚意了。   哈尼夫将手伸进了纸袋里。   他不需要去看,也不需要去数,只要捏一下每叠美金的厚度,就知道有多少钱。   纸袋中大约有两千美元。   哈尼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海尔曼理解为,这个笑容,代表着哈尼夫动心了。   资料上说得果然没错。   这个人就是个见钱眼开之辈,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贪财。   “如果您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海尔曼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他,上面写着的,是一个地址。   “好的,迈尔斯先生,我会考虑您的提议的。”   哈尼夫笑着和海尔曼握了下手,并把他送出了门。   当海尔曼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哈尼夫把门关上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哈尼夫将手中的纸袋,随意地丢到了沙发上,哼了一声:   “两千美元?一千五百美元月薪?打发要饭的呢?”   且不说这个金额和他现在薪水相差甚远。   哈尼夫还没算上股份和分红呢!   一帮穷鬼还想挖墙脚,是说他们没有诚意呢?还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第四百三十三章 浮出水面的卧底   第二天早上,海尔曼赶到了布兰南在郊外的别墅。   他迫不及待地想询问一下昨天晚上有没有取得什么阶段性的成果。   然而,别墅大门紧闭。   海尔曼敲了半天的大门,管家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大门口。   “少爷昨晚带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管家从半开的门缝里看了一眼海尔曼,便重新将门关上了。   海尔曼被关在了门外。   他有点奇怪。   不应该啊,就算这里离海德街码头再远,一晚上也应该回来了。   难道双方大打出手了?   正当他牵过马,准备上马离开的时候。   布兰南和他的随从们出现在了别墅院子的大门口,正向着他迎面而来。   海尔曼眯起了眼睛。   这群人状态好像不太对。   布兰南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这位富二代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西装外套少了一截袖子,裤子上满是尘土。   而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们也是灰头土脸。   布兰南老远就看见海尔曼牵着马立在自己别墅的大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飞身下马,快步走到了海尔曼的门口。   “怎么?昨晚上吃亏了?”海尔曼问道。   布兰南双手叉着腰,死死地盯着海尔曼,表情有些狰狞:“你他妈的耍我?!”   海尔曼一头雾水:   “霍利和陈剑秋没有来吗?”   “来个屁!”布兰南冲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完全没有一个上流人士的模样,“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吧?”   说完,他也不等海尔曼回复,便从老侦探身边擦肩而过。   “我觉得您应该说的更清楚一点。”海尔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如果换成十来年前,布兰南现在已经趴在地上吃土了。   “你昨天晚上让我带着记者去海德街63号码头去,说那里会有一个惊喜。”   布兰南转过身来,嘴角因为愤怒而在抽搐。   “结果惊喜倒是有了,不过不是关于霍利和陈剑秋的,而是我老婆和他的情夫的!”   海尔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我想我们中了圈套!”   “那也是你中了圈套!”布兰南毫无风度地冲着海尔曼怒吼着,“难怪你们平克顿会被赶出加州,海尔曼先生!我们的合作终止了,您听明白了吗?”   听见这位阔少歇斯底里的指责,海尔曼不怒反笑。   对付这种人,他有办法。   “那我帮你抓住那个和你老婆通奸的情夫,如何?”   听见这个提议,布兰南眼睛一亮:   “好!你帮我抓住那对奸夫淫妇,我给你付报酬。”   昨晚上他带着自己的草包随从们拿着枪沿着海岸追那个名叫迪克的情敌。   结果一直追到了渔人码头都没有追上。   迪克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勾搭别人老婆被抓了,逃跑非常有经验。   布兰南不但失去了那人的踪迹,自己的袖口还被栈桥栏杆上的钉子挂上了。   他一使劲,袖子就变成了半截。   所以,当海尔曼表示要代为抓捕时,他一口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将反罢工和陈剑秋的事情抛之脑后。   在布兰南回了别墅后,海尔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昨晚的事情,明显是一个圈套,那该死的布兰南卖队友的恶果显现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埋下的棋子,怕是要危险了。   他很焦急地跨上了自己的马,向着城里的理发店飞马而去。   “你看看吧。”   在市郊一处偏僻的仓库里。   陈剑秋接过哈尼夫递给他的报纸。   上面头版头条便是昨晚上发生在海德街63号码头海滩的事情:   旧金山富豪撞破妻子奸情,海滩上演拔枪追逐好戏!   “该收网了。”陈剑秋把报纸叠了起来,放回到桌子上,“昨天的事情,只有你们还有那三个人知道,现在可以确定,内鬼就在这三个人里面了。”   他站了起来。   哈尼夫走上前来,将另一份报告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这是这两天来,那三个人的行踪,详细到他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陈剑秋没有去看报告,而是将报告赛回给哈尼夫:“你自己去查吧,查到了下手干净点。”   “嘿嘿,谢谢老板,我就知道你还是器重我的。”哈尼夫腆着脸说,“跟着你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   “哦?”   陈剑秋刚准备出仓库,听见哈尼夫的话里话外有意思。   他转过了身,双手背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赏金猎人:   “怎么?有人要挖你?你这浓眉大眼的值多少钱啊?”   哈尼夫被陈剑秋看得浑身发毛,赶紧如实汇报:   “是平克顿的人,他们想重回加州,挖我过去带队伍。”   “你答应他们了?”陈剑秋一挑眉毛。   “没有,怎么可能,我哈尼夫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恩人!老板你对我的恩情比太平洋的海水还要深,比惠特尼峰(美国最高峰)还要高!”   哈尼夫大义凛然地说道。   “恐怕是钱没给够吧。”陈剑秋瞟了他一眼。   哈尼夫嘿嘿一笑。   “行了,我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陈剑秋迈步走出了大门口。   “老板,那我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啊?”   哈尼夫冲着陈剑秋的背影问道。   “再给你徒弟当三个月助理吧,哪天他说你能转正了,你再回去给他当老大。”陈剑秋的声音飘了过来。   哈尼夫看着仓库顶。   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之前当编外人员的时候。   他扭过头,对着霍利耸了耸肩:“主席大人,麻烦把那三个人,都喊过来吧。”   霍利点了点头,走出了大门。   几个小时后,被召唤的劳工骑士团干事们,出现在了仓库的门口。   但是,只有两个人!   资深卧底邓肯和愤青鲍文都来了,可唯独伐木工人戈登,没有出现。   “我们没有找到他。”不明真相的劳工团干事说道,“伐木场的工人说他先走了。”   “啪!”   霍利的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   “你们先去办公室等我,后天就是罢工了,我做下最后的安排。”他对着劳工骑士团的众人说道。   包括邓肯和鲍文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没搞明白霍利如此安排的意义所在。   如果要去办公室,何必还要把他们喊到郊外这鸟不拉屎的仓库来。   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不过他们还是按照霍利的安排做了。   在众人走后,哈尼夫从仓库角落的一个隔间走了出来。   “我们得立刻找到戈登,不能让他对这次罢工活动造成破坏!”霍利一脸严肃。   “放心吧,他跑不掉的。”哈尼夫的嘴角,挂上了笑容,“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两份工资,不是那么好赚的   戈登确实就是那个卧底,真正意义上的双重卧底。   他是边境侦探社在加州劳工骑士团的卧底,也是平克顿在边境侦探社的卧底。   那个从边境侦探社离职的前平克顿探员,不仅把这条线卖给了哈尼夫,同样卖给了东山再起的海尔曼。   那位探员吃了两份前,戈登也领着双份工资。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不妥。   前一天的晚上,戈登按照海尔曼的吩咐,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轻举妄动。   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戈登照例去伐木场干活。   作为线人也好,卧底也罢,他们拿钱都是按条算的。   信息越有用,单价越高。   就凭昨天的消息,海尔曼得给他一笔不小的钱。   所以,在戈登看来,连头顶照进树林的日光,都和往常不一样。   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直到他看见了今天的报纸。   照理说,在伐木场干活是不允许看报纸的。   但戈登钻到树林里的“固定地点”方便的时候,恰巧捡到了监工丢下的一张破损的报纸。   半张被监工擦了屁股,另外半张用来看。   戈登上厕所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但这个足够他将报纸上的东西读完。   坏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分明就是一个圈套!   戈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昨天参加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有哈尼夫、唐尼、霍利还有他们三个卧底干事。   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到了他们几个人里。   且不说海尔曼会不会为一条没有任何用,并且给他带来很大麻烦的假消息支付酬金,光是哈尼夫的手段,就让他不寒而栗。   戈登是了解哈尼夫的。   对于卧底这种事情,他向来的原则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   这人声名在外,据说在当赏金猎人的时候,就有各种办法撬开通缉犯的嘴。   外面更是盛传他喜欢用长柄钳子教犯人做人。   如果落到了他的手里,那可真得受尽折磨。   想到这里,戈登连蹲都蹲不住了,提上裤子便向着树林的深处逃去。   而此时的树林外面,监工正默默心里掐着表。   对于两分钟的时间概念,他可能比很多拿着表的人还要准。   无他,唯心熟尔。   当他发现两分钟过去后,戈登并没有出现后,便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树林里。   树林里哪还有什么戈登。   监工在树林里面溜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这个伐木工人的踪迹。   “跑了?”监工瞥了一眼地上自己留下的报纸,随即不屑地笑了一声。   “跑就跑了吧,反正还欠他两个月的工资,跑了正好省了这笔钱。”   戈登在树林里快步走着。   他打算绕过伐木营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树林,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个机会离开旧金山。   自己的住所,他是不敢回了。   不过作为一名干了很多年的线人,戈登是不会把赚到的钱都藏在住的地方的。   狡兔还有三窟,鸡蛋肯定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是最危险的篮子!   到了傍晚时分。   在旧金山郊外的一个废弃的小木屋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正是戈登。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看到人后,便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戈登并没有直接走向小木屋,而是奔着离小木屋不远的一棵橡树而去。   这是一棵大橡树,不知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岁月,树干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将将抱住。   戈登快步地来到橡树下。   他将一只手,伸进了树洞。   这只手在树洞里搜索了许久之后,终于拿出了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貌不惊人的小盒子。   戈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打开了盒子,在夕阳的照射下,盒子里面金光闪闪,格外诱人。   里面放着的,是七八条金项链和十来枚金戒指,还有一些零票子的美元。   戈登在看到这些东西之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顿时心安了下来。   这里是他大部分身家。   在收到线人费后,除了留下生活所需的钱以外,戈登都将这些钱换成了金子。   什么叫细软?   所谓的细软,就是在你出了事儿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带着,或者戴着跑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能给你换一口饭吃的东西。   戈登在检阅完自己的财产后,心满意足地盖上了盖子,站了起来。   有了这些东西,自己随便到西部的哪个地方改头换面后,都是一条好汉。   然而,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的头顶幽幽地传来了过来:   “原来当双面卧底这么赚钱的啊?”   戈登差点被这个声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的时候。   一个硕大的麻袋,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哈尼夫和唐尼从树上跳了下来,一个摁住身子,一个搂脚,用麻袋将戈登套了个严严实实。   哈尼夫熟练地用绳子将麻袋口扎紧,然后对着它认为应该是脑袋的地方狠狠锤了几下:   “给我安稳点!你个渣子!”   哈尼夫直起身后,又“赏了”麻袋里的戈登两脚。   不知是这两道“开胃菜”力道过大,还是自知挣扎无望。   麻袋很快没了动静。   哈尼夫转过身,懒洋洋地对身边的唐尼“汇报”道:   “报告长官,嫌犯已逮捕完毕。”   然后,他就把装着戈登的麻袋,扔到了唐尼的肩上。   戈登被带回旧金山后,关在了一处常人都发现不了的监狱里。   这里在灯塔的峭壁下面,通过一条很隐蔽的道路通往岸上。   哈尼夫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废弃了,但是里面依旧白骨皑皑。   谁也不知道这些白骨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更不知道这里为什么被废弃。   不过有一说一,这里关人的效果,仅次于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峭壁的孤寂和黑暗给人带来无尽地绝望,所有撕心裂肺的惨叫,都会被淹没在海浪声中。   “先关个两天,等快疯了再跟他聊,聊好了换个名直接送圣伊丽莎白。”陈剑秋进行了安排。   届时,这位吃两份前的卧底,加州劳工骑士团干事,就将彻底地消失了。   反正伐木场的工人们,都看见他钻进树林后再也没出来。   与此同时,霍利在进行着罢工前的最后准备工作。   届时,整个旧金山各行各业的工人,将会离开自己的岗位,为争取自己的利益而走上大街,举着牌子,喊起口号。   他们将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那些雇佣他们的资本家。   他们是人!不是耗材!   在开完会遣散众人之后,霍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   他闭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的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推开门闯了进来。   “出事了!主席!”   霍利睁开眼睛,发现是邓肯带着一个工人冲进了门。   这个人他认识,正是那个当初和他一起被加州炸药厂开除掉的亨特。   在对加州炸药厂进行了初步的斗争行为后,炸药厂的负责人选择了重新雇佣亨特来平息事件。   所以,亨特现在继续在加州炸药厂工作。   霍利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邓肯看向了亨特,示意由他来说。   老实人亨特嗫嚅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让霍利眉头紧锁的话:   “炸药厂的炸药,被人偷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州长的决心   工厂的东西被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偷炸药的,很少。   哪怕是肖恩这样西部偷盗界的翘楚,这辈子也就偷过两次。   两次都是和陈剑秋一起。   原因很简单。   偷其他的东西最多也就是被抓住打一顿或者去“龙场”蹲上个一段时间,但偷炸药很可能直接让自己上天。   而且,在这罢工的前夕,炸药失窃,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霍利,我们要不要延缓罢工的时间?”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侦探,邓肯非常明白如果炸药落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意味着什么。   霍利摇了摇头。   “罢工不可能延期,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叫停,不但达不到和芝加哥联动的目的,罢工本身的效果也会受到影响!”   霍利想了一下之后说道。   “这样吧,你把这个情况告诉哈尼夫,让边境侦探社来处理这事情吧。”   当邓肯来到哈尼夫所居住的公寓的时候,已然是夜半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哈尼夫早已经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   可哈尼夫今天一直心神不宁。   明天是大罢工的日子。   陈剑秋给他下达了任务,务必要保证罢工的顺利进行以及霍利的人身安全。   虽然已经抓到了卧底,可哈尼夫总觉得海尔曼这个老妖精会给他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哈尼夫站在自己家餐厅的吧台前,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看放在吧台上的旧金山地图。   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哈尼夫支起耳朵一听,很快从节奏中分辨出敲门的人是邓肯。   门被打开了。   邓肯看着穿着睡衣,手里拿着半杯威士忌的哈尼夫,眉头微蹙:   “睡不着?”   哈尼夫一仰脖子干掉了玻璃杯里的酒,招呼邓肯让他进来:   “是的,明天你们搞罢工,老板拍了任务,我哪睡得着!”   三个卧底里,他和邓肯认识的时间最长,也最为熟悉,加上可能是由于一直单线联系的原因,两人之间说话,一直不是那种上下级的口吻。   “那等会儿听见我带给你的消息,恐怕你就更睡不着了。”邓肯表情玩味地看着哈尼夫。   “哦!不!”   哈尼夫放下了手中的空杯子,双手捂住脸一声哀嚎。   要了命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邓肯被吓了一跳。   他怎么感觉哈尼夫的精神状态有点异常?是喝了酒的关系吗?   “说吧。”哈尼夫跑到卫生间,用湿毛巾抹了一把脸,回头对劳工团干事说道。   “加州炸药厂的炸药被偷了几捆。”邓肯说道。   “完蛋!”哈尼夫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炸药厂的炸药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个时候丢,这里面没平克顿那帮人的手笔他都不信。   这炸药到底是谁拿了呢?   不太可能是海尔顿拿的,平克顿的侦探根本不用偷,他们有的是办法弄到炸药。   难道是工人自己拿的吗?   哈尼夫的背后冷汗直冒。   众所周知,劳工骑士团也好、工会也好,其成员对于如何争取自己的权益,一直都是存在分歧的。   他们有的保守有的激进。   对于这些思想,霍利一般是保持宽容的。   陈剑秋曾经告诉过他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而作为工人领袖,他只要稳固住自己的基本盘,同时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就可以了。   但在这节骨眼上,只要有一个激进分子带着炸弹去了现场,然后在现场工人与警察对峙的时候扔出来。   那可就是一场灾难!   这个年代的炸弹极不稳定。   且不说现场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那些警察们也有了开枪和抓人的理由。   如果再借机会栽赃到霍利的身上,那可就麻烦了。   “炸药厂的人报警了吗?”   哈尼夫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   他本想带着人去炸药厂进行调查,看能不能第一时间找到是谁偷走了炸药。   但这事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在未经委托的情况下,他们是没办法潜入炸药厂进行调查的。   更别提一晚上抓到小偷了。   “应该是报警了,我估计警局那边现在也是一头的包。”邓肯说道,“明天罢工的事情已经路人皆知了,全城的警察应该也会出动,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对策。”   这下,哈尼夫彻底睡不着了。   他披上了外套,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   这个纸袋是之前海尔曼用来收买他的。   哈尼夫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些美金重新塞进了抽屉里,然后把纸袋扎了口,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他快步走出了门。   “邓肯,你先回工会,告诉霍利,实在不行,罢工出发前,检查下每个工人们所携带的物品。”   哈尼夫关上了门,匆匆下楼,同时对着身后的邓肯说道。   “我们尽力吧。”邓肯苦笑道   明天参加游行的人成千上万,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出那个带炸弹的人,太难了。   半个小时后,哈尼夫出现在了波特警长家的门外。   他急匆匆地踏上了台阶,用力拍打着门。   “干什么?干什么?死人啦?”   门被打开了,波特警长穿着睡衣提着煤油灯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满是怒气。   但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哈尼夫的时候,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哈尼夫?进来,进来,这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毕竟,财神爷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然而还不等波特警长将门完全打开,哈尼夫就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警长只得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警长,明天是不是有大罢工?”哈尼夫低声问道。   “咦?你也知道罢工的事情了吗?”波特警长一脸惊讶。   不过他转念一想。   边境侦探社现在算得上是西部最大的私家侦探、保镖组织了,他们有着极其强大的情报网。   自己有的时候还要靠他们帮忙。   所以,哈尼夫知道罢工的消息,并不奇怪。   “现在路边卖面包的老奶奶都知道了。”哈尼夫没好气地说道。   “我现在手上有好几个委托,一些工厂主要求我们明天去保护他们的工厂。”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道:   “可到现在也没看见你和我打招呼,所以我连夜过来问问你具体什么情况。”   他半个字没提炸药厂的事情,怕引起警长怀疑。   波特警长可能觉得自己提着灯,穿着睡衣和哈尼夫在门口讲话不太体面。   他拍了拍哈尼夫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去客厅。   来到客厅后,波特警长点亮了沙发边上的那盏大灯,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的同时,示意哈尼夫也坐下。   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意味深长地对哈尼夫说道:   “作为常年的合作伙伴和朋友,哈尼夫,我给你一个建议,明天的事情,你和你的侦探社,最好别插手。”   “这是一个忠告。”波特警长说道。   哈尼夫听出警长话里有话,于是追问道:   “为什么?”   波特警长盯着哈尼夫:“我记得你从来不问‘为什么’的,这好像是你们侦探的职业准则。”   “去他妈的职业准则,如果我现在撤掉我的人,光是违约金就会赔死我的!”哈尼夫骂了脏话。   “你不用撤人的,待在厂里别出来,别轻举妄动就行了。”波特警长说道,“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哈尼夫从兜里取出那个纸袋,丢给了对面的警长。   警长打开纸袋,看见里面的美金,顿时喜笑颜开。   “800美金。”哈尼夫手托着下巴,“买一个明白,总可以吧。”   波特警长把纸袋塞进了自己的睡衣和沙发之间。   他咳嗽了一下,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哪怕房间里只有哈尼夫和他两个人:   “州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给劳工骑士团一点颜色看看,他觉得这个组织正在介入政治。”   “我们所接到的命令,明天在联合广场附近,只要听到爆炸声,所有警察向罢工的工人,开枪!” ###第四百三十六章 你被耍了   从警长家走出来的时候,哈尼夫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这活儿干不了!   从各个角度看,炸药失窃并不是偶然事件,更像是政府那边故意为之。   如果真的是那样,可就真的麻烦了。   他得赶紧告诉陈剑秋这个事情。   就在哈尼夫琢磨着这个时间能在哪里找到陈剑秋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怎么?是不是在想去哪找我?”   哈尼夫急忙抬起头。   远处大马路上,陈剑秋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皮外套,骑在黑萝卜背上,看着他。   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样,哈尼夫一路小跑来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他把刚才在警长那里得到的信息统统地告诉了自己的老板。   “看样子乔治·斯通曼带兵的瘾是没过足啊。”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哈尼夫摊开了手,“刚才警长提到了联合广场,爆炸大概率会发生在那里,要不然我们紧急联系霍利那边,让他把去联合广场的人都搜查一遍吧!”   按照原计划,联合广场是明天罢工游行的主要区域,霍利在那里还会有一场关于这场罢工的演讲。   届时,那里不光是会有大量参与游行的工人,还会有很多凑热闹的市民。   陈剑秋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一场惨烈的画面。   炸弹在密集的人群中引爆,靠近爆炸位置的人血肉横飞,哭嚎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大批的警察,甚至还有民兵将枪口对准慌乱中的工人。   他们不但会遭到射杀、逮捕,在事后,州长还会有各种理由把屎盆子扣到他们的头上。   乔治·斯通曼为了巩固自己和自己党派的权利,竟然想出了这种主意,完全不顾无辜人员的死活。   和他比起来,陈剑秋感觉自己简直像一个圣人。   “盯梢鲍文的人,后来去哪了?”   陈剑秋睁开了眼睛,突然问道。   哈尼夫被问得一头雾水。   “戈登被抓到了之后,我就全撤回来了啊,卧底都抓到了,还跟着他们做什么?”   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陈剑秋看向了哈尼夫:   “谁跟你说过,那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问题?”   哈尼夫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大量的信息交织在了一起,在他的脑子里旋转。   “所以,是鲍文偷了炸药?”他感觉自己的心态要炸了,“不能够啊!他是我一手挑出来的,完全没有被发展成卧底的机会啊!”   “造成麻烦的,也不一定是卧底,思想出问题的方式,会有很多种。”   陈剑秋指了指哈尼夫身边的那匹马。   “快上马,跟我走吧,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家里。”   鲍文的住所,位于唐人街附近。   此时的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放在床上的那箱硝酸甘油炸药。   这些硝酸甘油被混在了硅藻土里,用模具压成了一根根小棍,再用纸包起来,放在箱子里。   明天他将把这些炸药捆在自己腰间,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扔向那些该死的警察。   这些人,都是那些富人们不要脸的帮凶!霍利还是太年轻了!   这些人只要出现在广场,就是为了屠杀公会的工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鲍文看着这些炸药,眼中满是狂热。   他拿出了其中的几根炸药,打算用绳子将它们穿起来。   “你不会真的打算枕着这些炸药睡觉吧?”一个声音从窗外面幽幽地传了过来。   鲍文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   他抬头看去。   窗户的外面,出现了一张脸,在煤油灯微弱灯光的映照下,看起来格外吓人。   但鲍文是一个敢把炸药放床上的狠人。   他的手迅速地摸向了床下的一个箱子。   那里面放着一把左轮手枪。   管他是人是鬼,先对着那张脸来一枪再说。   但他刚弯下腰。   “哗啦!”   窗户的玻璃被打了个粉碎,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耳掩耳之势破窗而入,一脚踹在了鲍文的腰上。   这一脚直接把鲍文踹下了椅子,滚到了地上。   在那一瞬间,鲍文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断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那人又是一脚踢翻在地。   “咣当!”   门连同门框一起被从外面踹了下来,另一个人冲了进来。   “你能不能有素质?踹门怎么连框一起踹下来?”陈剑秋手里拿着他那把金光闪闪的左轮枪指着鲍文的脑袋,同时瞥了破门之人一眼。   “鲍文,你这门,好像不怎么结实。”哈尼夫看了一眼玻璃碎了一地的窗户,又看了看身后半拉子挂着的门,顾左右而言他。   鲍文抬起头。   他认识哈尼夫,但是不认识陈剑秋。   “你们是怎么知道是我下手偷了炸药的?”尽管他的脑袋被枪顶着,但依然冷静。   “巧了,我平时就住在对面唐人街的旅馆。”陈剑秋左轮手枪的枪管,依旧顶着鲍文的脑袋,“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抬着这个箱子下了马车的。”   哈尼夫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上次从仓库离开之后,陈剑秋去了哪。   “那为什么你没有早下手,而是等到今天?”鲍文问道。   “在今天之前,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然而从哈尼夫那我才得知,你和政府那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那是不是该轮到我来问你了?”陈剑秋手中的左轮转了一个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枪套里。   他让哈尼夫把放在桌子上的雷管拿走,随后看向了鲍文,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原以为霍利当上了加州劳工团的领袖之后,会和总部那些蛀虫彻底决裂,会像之前带着我们平定那些工会一样和那些富人斗争到底!”   “可在这次罢工的行动计划和纲领里,他甚至都没有提一句如何改变加州,甚至改变美国。”   “那个叫切里·迈尔斯的理发师说得对,有些人走上领导岗位后,就会被权力侵蚀,就会变得学会妥协和软弱,霍利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应该以更极端的方式进行斗争!用暴力解决剥削!霍利太幼稚了!”   鲍文说得慷慨激昂,可以看出来,他倒是没有什么私心,而是出于自己的信仰。   不过,陈剑秋还是认为他思想出了问题。   他甚至有点想笑。   陈剑秋指着床上的炸药。   “改变美国?就靠这些炸药吗?武力对抗?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坐在了床沿上,有些怜悯地看向了鲍文:“你们一直在受到压迫,生活急剧地恶化,这让你们满脑子充满了GM,但你们的思想中,毫无坚韧性、组织性、纪律性和坚定性。”   “动摇不定!华而不实!”   “你们永远活在幻想里,所以才被海尔曼三言两语就骗得晕头转向。”   陈剑秋原本还想说下去,但却停住了。   这些事情,往往是接受血淋淋的教训才能体会的,多说无益。   所以,他说了些更实在的。   “你被耍了,鲍文,那个给你传道受业解惑的理发师,是平克顿的一名侦探,去他那间理发店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戈登!”   “政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你的这些炸药明天在联合广场扔出去,所有参与罢工的工人,都将面临枪击和逮捕!”   “你会害死上百人的命!”   鲍文坐在地上,脸上惊愕无比。   理智告诉他,陈剑秋说得是真的,否则他怎么知道联合广场的?   他陷入了迷茫,眼神一片浑浊。   “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能想明白,将功赎罪的话,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剑秋坐在床沿静静地说道。 ###第四百三十七章 工人、农民还有女人   1886年5月1日,清晨,旧金山。   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将阳光洒向这座海边的城市。   往常的这个时间点,这座城市已经从沉睡中醒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可今天不一样。   码头上听不见船只的汽笛,它们静静地停在港口的泊位中;街道上听不到电车的叮铃铃声,只是偶尔有马车经过。   建筑工地上一片安静,看不见一个工人;所有的工厂也是一样,机器不再轰鸣,烟囱中也没像往常一样冒出白烟或者黑烟。   商店都贴上了封条,不再营业。   街道上行人寥寥。   即使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行色匆匆地赶路。   整座城市似乎都摈住了呼吸。   在旧金山市区最高塔楼的天台上,州长斯通曼、旧金山市市长以及反罢工联盟的几个老板们,站在那里,向着远处眺望。   “布兰南怎么没来?”斯通曼扭过头,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位反罢工联盟的牵头人并没有到场。   “布兰南有些私事要处理,暂时没法来。”一个鞋厂的老板说道。   至于是什么私事,毋须多言,现在全旧金山的人都知道。   “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州长嘀咕了一声。   在场的所有商人,面色都很凝重。   他们非常担心自己的工厂和商铺,生怕工人们游行之余搞个“零元购”什么的,把他们那点家底砸个干净。   为此,他们中很多人付了高价给边境侦探社,雇佣他们保护自己厂区的安全。   而此时,边境侦探社的老板,正站在他们的身边,悠闲地看着旧金山的风景。   “斯通曼,你说那些工人如果真的铁了心要搞破坏怎么办?”市长忧心忡忡地问道,“我真的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米勒,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效仿十年前巴黎的那帮人,我的民兵随时都可以集结,让他们知道厉害!”   州长连看都没看市长一眼。   他现在说话的态势,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在亚利桑那军区当指挥官的时候。   这也是米勒担任州长后一直遭到诟病的一点。   他更像一个军人,而不是政客。   斯通曼看向了伏在栏杆上的陈剑秋,笑着对大家说道:   “届时,陈老板将会为我的战士赞助所有的弹药!他是西部最大的军火商人,所以,各位请放心!”   陈剑秋挥了挥手:   “州长先生您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我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一听陈剑秋和州长出手了,在场的各位商人顿时放了心。   “陈老板愿意把他仓库里的枪支和弹药拿出来,顿时感觉安全多了!”   “陈老板不愧是西部军火界第一人!”   ……   这些老板们开始和陈剑秋称兄道弟起来,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一个华人了。   “你们看,那边!”   市长突然指向了前方。   远处的街道的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从他们穿着的各式各样的工服,可以看出他们从事的行业和身份。   鞋工、纺织工人、房屋装修工人……   他们举着牌子,拉着横幅,正向着联合广场的方向进发。   口号的声音由远及近,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   “缩短工时!提高待遇!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   “这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啊。”一个商人嘀咕道。   “恐怕未必。”市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游行的队伍。   果然,随着队伍的前进,时不时会有工人和市民从道路两边涌出来,加入游行的队伍中来。   这让队伍变得越来越庞大。   “诶,你们看,那边是什么。”一个商人指着另一个方向。   那里又出现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比正前方那支要小一点,不过也是浩浩荡荡。   不过从衣着打扮上看,这支队伍的成员并不是工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农场主或者农民:   “反对垄断!拒绝银行家的无耻!我们也要生存!”   这是他们的口号。   这帮人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   “不是说今天只是工人游行吗?”   一位商人问起了州长。   州长眉头紧锁。   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布兰南和海尔曼给他的信息,今天也只是工人的罢工游行而已。   天台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人指着他们正下方的那条路惊呼了起来:   “还有!”   众人急忙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又一支游行的队伍出现了!   和工人和农民们不同,这支队伍的中间有一辆大篷车,队伍的成员有的坐在大篷车上,其他人跟随在大篷车的周围,手里挥舞着小旗子。   最重要的是,这支队伍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女性!   “我的天呐!”市长的脸突然间胀成了猪肝色。   那个站在大篷车上,高呼着口号的女孩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女儿!   “我们要投票权!我们要平等的工作机会!我们要参政!”   市长的女儿穿着绿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头巾,振臂高呼。   如果不是身边的陈剑秋拦着,市长恨不得立马从楼顶跳下去把自己的女儿从大篷车上拖下来。   “人呢?快来人!该死的!去把我女儿弄回家!”市长一边咳嗽,一边寻找着自己的下属。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陈剑秋,拉着市长的胳膊,云淡风轻地劝道:   “市长,不要心急,这是好事,我故乡有句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大洞’,令千金必是从小受到先生您的熏陶,立志从政,今日一见,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市长又急又气,已经完全听不出陈剑秋话里的讥讽之意。   他的宝贝闺女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如今抛头露面的搞女权运动,算什么?   “快去查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急切地对着下属说道。   怎么回事?   陈剑秋是知道的。   他干的。   搞罢工游行,光是工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没有农民的参与怎么行?   这时候美利坚的农民团体,是工业革命的牺牲品,在垄断资本家和大银行家的双重挤压下毫无生存空间。   而农民们的斗争,也从来没间断过。   从之前在新墨西哥州陈剑秋遇到的“格兰其”组织到,到现在的“全国农民联盟”。   关于他们在加州活动的资料,在边境侦探社那摞成了山。   所以,陈剑秋动了心思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全国农民联盟在加州的负责人。   很巧,这个人他也认识,也是个常年游行的主。   两人在一定程度上,还存在着GM友谊。   陈剑秋还救了他的命。   他的名字叫奥利弗·邓利维,前格兰其新墨西哥州的负责人。   两人一拍即合。   “工人兄弟们搞活动,还是全国性的,我们一定要帮帮场子!”邓利维如此说道。   至于那些女权运动者,则是自己找到霍利的。   市长的女儿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得知了罢工的行动,便联系上了霍利。   陈剑秋倒是从来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茬。   女权组织的结构较为松散,但从目前看来,这些女人战斗力一点也不弱。   陈剑秋一边拽着身旁接近崩溃的市场,一边向下看去,摸了摸下巴,用低到身边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来了也好,女人能顶半边天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工人纠察队   游行的三支队伍沿着各自的街道如同流水一样向着联合广场的方向汇聚。   而在联合广场附近,波特警长带着警局的警察们严阵以待。   他身后带领的,不光是他辖区里的那些属下。   还有从旧金山其他分局抽调过来的骨干警员。   在市长的授意下,这些警员统统归波特指挥。   波特警长这辈子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兄弟们,都给我准备好,我们肩上扛着的,是市长对我们的殷切期望,我们背负着的,是旧金山市的长治久安!”   在对着警员们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他带着几个下属钻进了广场边一栋楼房的二楼,盯着广场上的动静。   很快,广场人人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人们陆陆续续从附近的各个街道汇聚到了广场。   他们有些是就近的工人,有些则是看热闹的市民。   “头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街道上设卡拦住他们呢?”前去探查的一个下属不解地问波特警长,“三波游行的队伍正从三个方向向着广场而来。让他们集中到一起不好办啊!”   波特警长“呸”得一声吐出了自己嘴里的烟渣,没好气地说道:   “我们有那么多人吗?让这些人集中起来,我好收拾他们!”   他望向了窗外。   游行队伍的口号声逐渐近了,从波特的位置,依稀能听见那如闷雷一般的脚步声。   终于,劳工骑士团的人,出现在了广场的拐角。   第一个出现的,自然是加州劳工骑士团主席,加州工人领袖霍利先生。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工服。   这个颜色在以灰色和棕色为基调的游行大队中并不起眼,但是那一头金发却让他在人群中格外瞩目。   “集合!集合!我们等下‘全国农民联盟’的兄弟们!”霍利身边的邓肯高声指挥着身后游行队伍的成员们。   很快,农民们和妇女们的先头部队也进入了广场。   本次游行的三大主力,就此在联合广场会师。   联合广场得名于南北战争期间,这里曾经举行过一场关于联邦统一的会议。   广场本身的面积并不大,无法容纳那么多的游行人员,所以参与游行的人员从广场里一路排到了广场外。   女人们的大篷车此时派上了用场,成为了临时的演讲台。   各个愿意发言的人纷纷跳上了车,对着广场上的众人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先是奥利弗·邓利维,全国农民联盟加州的负责人。   他痛斥了现在的工业资本家利欲熏心,唯利益至上,无底线地剥削可怜的农民,并且利用银行贷款变相剥夺农民的财产。   银行为农场主们提供贷款,等到他们还不起贷款,便没收走他们土地。   农民失去了土地便无法生存,只有租赁那些大资本家的土地,沦为佃农,被反复压榨。   接下来是市长的千金。   她身边的姐妹们想把她扶上大篷车,不过被她摆手拒绝了。   市长女儿拢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踩着大篷车的边缘,爬了上去。   她的上场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一片掌声。   没有人认识她,但从她的谈吐和打扮来看,是接受过教育的。   这样的女性用于在公众场合表达自己的见解,需要非常大的勇气。   随后陆陆续续还有一些人进行了发言。   终于轮到了霍利。   这位金发青年在众星捧月之下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他如同一只敏捷的瞪羚,一跃而上,稳稳地站在了大篷车最高的地方。   霍利举起双手,面带笑容,向下面的人挥手致意。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此时正如阳光一样照进了台下某人的心房。   市长的女儿在下面看得痴了。   她此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自己从小到大,被父亲百般呵护,能够见到的男孩子,也无非是家族中的哥哥弟弟,最多也就是无聊的舞会上,会有一些年纪相仿的富家子弟。   不过他们看起来都很蠢,都很愚昧,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金发青年一样英姿飒爽,笑容温暖人心。   大棚车上的霍利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如我们的先贤所言,天赋人权!这个国家的每个人生而平等!……”   “……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我们的力量,将是强大的!我们需要改变,因为我们有能力和他们平起平坐!加利福尼亚是每一个人的!美利坚是每一个人的!”   “……此时此刻,抗争发生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从密西西比河,到大西洋;从芝加哥到旧金山;这是将被历史铭记的日子……”   他的声音洪亮,在广场上回荡着。   台下的工人和农民们认真地聆听着他,满是敬仰之色。   如果说之前,霍利加入公会,只是为了完成陈剑秋的任务的话。   那从正式成为加州劳工骑士团主席的那一刻开始,他才真真正正开始为自己的久违的信仰而努力工作。   霍利不会忘记自己当初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同样,也不会忘了陈剑秋的那一句“问心无愧”。   联合广场的演讲还在进行,二楼的波特却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再让这货讲下去,怕是等会儿整个旧金山要炸了锅。   “行动!行动!所有警察进场抓人。”波特已经没有心思再向楼下看。   他拍了下自己的枪,快步向着门口走去,准备下楼。   “到时候,不管是谁,只要听到爆炸声或者枪声,就立马开枪,听明白了没有?”他对着自己的下属吩咐道。   天空开始变得阴霾,而霍利的演讲也在进入尾声。   突然,广场上参与游行的众人,听到一阵密集地脚步声从广场外传了过来。   穿着制服的警察们,列成了队,从四面八方向着广场围了过来。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枪。   “把整个广场给我封锁起来!”波特对着身后的警察们高声喊道,“后备队,准备跟我进场抓人。”   游行中有些人向着后方望去。   突然出现的荷枪实弹的警察,让游行中部分的人感到不安,他们不确定这些警察会不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不过大篷车上的霍利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演讲。   他神色自若。   因为霍利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这里乱了,那下面的人群也会乱成一团。   “都给我让开,没屁事的赶紧滚回家去!”   在完成对于游行人群的包围后,波特警长带领着警察开始向广场内进发。   他们手里挥舞着枪托,驱赶外围的群众。   “别跟着后面瞎起哄,等下子弹可不长眼睛!”波特警长揪住了一个正在伸长了脖子围观的市民的衣领,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在外围的围观者被清除之后,警察们排着了一行,向着广场的方向逐步逼近。   广场外围的人群开始骚动。   霍利冲着下面的邓肯使了一个眼色。   邓肯会意。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比了一个手势。   游行的人群中突然站出了很多带着袖章的工人,他们中有华工、有白人工人。   这些人的腰间都是鼓囊囊的,开始向着邓肯的方向靠拢。   广场上的人群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好让这些人通过。   “纠察队,跟我走!”   邓肯一声令下,带领着那些工人,向着广场的外围,走了过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对峙   波特警长气势汹汹地带着警察们向前挺进着,一边挺进,一边继续驱赶人群。   “不想死的就赶紧滚蛋!”他脸上的横肉在颤抖着。   大部分看热闹的市民都选择了沿着街道两边四散而逃。   不过有一个人却没有任何走的意思。   他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波特警长和他的警察出现在了身后,而是爬到了街边的一摞木箱子上,伸长脖子向霍利的方向看去。   “喂!你怎么还不滚?”第一排警察已经来到了箱子边上。   波特警长踏步向前,准备把这个不长眼的家伙从箱子上拽下来。   不过他的下属比他速度要快。   两个警察来到了箱子边上,把那人从箱子上拽了下来。   “诶诶诶,你别拉我衣服!”那人被逮到了波特的面前,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被从箱子上拖下来非常不满。   波特警长打量了下眼前这个人。   他看着有些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警长皱起了眉头。   “我采访过你,波特先生。”这人又拍了拍自己的衣臂,抬头看了一眼波特警长,表情甚为倨傲,“我叫维斯托·埃杜,是《旧金山真理报》的记者。”   “你不就是是那个写丹尼斯花边和这两天传布兰南家里丑事的记者吗?”波特警长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正是在下!”记者埃杜一脸引以为豪的样子,“这波潮流,是我带起来的!”   波特警长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人是个灾星,谁惹上谁倒霉,他出现在这里,准没什么好事。   “记者先生,你现在应该回到家里去,这里非常危险!”波特瞥了他一眼,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冲。   “凭什么?这是不是美利坚合众国吗?我不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吗?我没有在这个国家到处行走的权利吗?”埃杜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们记者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新闻发生的地方。”记者大义凛然地说道!   波特警长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警帽,抓了抓自己的蓬松的头发。   他在考虑要不要叫人把这货强行叉出去。   就在这时候,邓肯带着纠察队的工人们已经冲到了距离警察十来米远的地方。   警长的注意力暂时从记者那里回到了工人们的身上。   他重新将帽子戴了回去。   “你们这帮婊子养的,在我的地盘搞事情,是没活够吗?”他走到了警察队伍的最前面,恶狠狠地盯着工人们。   “信不信我把你们一个个都绑在警察局门口的柱子上?嗯?”   有着几乎全市的警察在身后,波特有些有恃无恐。   邓肯和工人纠察队的成员们一言不发,只是和警察们面对面站着,牢牢地控制着广场入口的街道。   见工人们没反应,波特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   他扭过头,对着身后的警官下达了命令:   “给我冲过去,逮捕这些闹事的人!”   警察们刚准备冲上前去,却听得邓肯一声怒斥:   “你们谁有种冲第一个试试?不就是枪吗?谁没有枪呢?”   说着,他撩开了自己的褂子,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   而那些纠察队的工人们,也齐刷刷地做了和邓肯一样的动作。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把、甚至是两把左轮手枪。   那些准备冲锋的警察的步伐戛然而止。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目光都转向了波特警长。   警长的脸上不但没有诧异,反而显得格外的兴奋。   他搓着自己的手:“冲,都给我冲,我不信他们敢开枪!”   正愁没借口收拾他们。   只要对面敢开枪,自己就有了开枪的理由,也就敢叫他们全部消失!   邓肯哼了一声,他目光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警察:   “要不要冲上来试试?嗯?你们居然会相信你们这个肥头大耳的上司,反正中枪的也不是他,是不是?”   警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人说得对啊,冲上去中弹的是咱们自己,那个叫波特的胖子只会在后面耍嘴皮子。   每个月就那么点薪水,玩儿什么命啊?!   而且,他们发现,后面更多持枪的工人正在走上来。   这些工人的目光看起来都非常吓人,想要把他们给生吞了。   虽然都是左轮手枪,但架不住对面人多啊,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们犹豫万分,没有人愿意上前。   “你们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赶紧上?”波特见没人动,有些着急。   “第一个冲上去的,我私人奖一百美元!”警长咬了咬牙,下达了悬赏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有一个警员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他的侥幸心理开始作祟。   万一,对面不开枪呢?万一,对面开枪打不中自己呢?万一,即使对面打中了,也不过是轻伤而已呢?   那可是一百美元啊。   想到这里,他拿起枪,迈开了了脚步,准备冲。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叫声从工人的后面传了过来:   “雷蒙德!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从工人中钻了出来,冲着对面那个准备上前的警察喊道。   这个女人是女权联盟的成员,跟着游行队伍来到了这里,听说外面有警察,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那个名叫雷蒙德的警察听见喊声后,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当他抬头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这位女士,麻烦你靠后一点,这里非常危险。”邓肯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冲着那女人向后挥了挥,示意她靠后站。   “不要开枪!他是我丈夫!”女人张开了双臂挡在了工人们的枪口前,对着邓肯说道。   邓肯和波特的腮帮子同时抖了抖。   女人挡在工人的枪口前,同时也挡住了警察的枪口。   她迅速转向了自己的丈夫,那个警察,对着他大声喊道:“雷蒙德,这些工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上班领工资的人,我们为什么要互相拔枪相向呢?”   女人又转向了那些拿着枪的警察,双手摊开,拼命挥舞着:“你们都是傻子吗?从来不自己思考的吗?”   警察们面面相觑。   波特越看越不对味,顿时大声呵斥道:“闭嘴!你这个女人!”   但完全没有人搭理他。   “我给你尊重,女士,不过我还是劝你先回到我们身后。”邓肯手中的枪仍未放下。   名叫雷蒙德的警员倒退了几步,女人也退回到了工人的方阵里。   场面陷入了僵局,只有记者掏出了笔饶有兴趣地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到:   “爱情可以化解纷争,勇气可以阻止暴力……”   波特警长彻底没了辙。   这些警员都是临时被划分给自己指挥的,如果强行要求他们。   他怕这些人倒戈把他吊了路灯。   于是之前上头告诉他的爆炸声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爆炸呢?说好的爆炸声怎么还没来? ###第四百四十章 西部最快的身手   爆炸声没有如期而至,自己手下的警察们毫无冒着风险更进一步的意思,再加上那个倒霉记者一直站在旁边拿个笔在记录。   波特警长除了站在原地和工人纠察队干瞪眼外,没别的选择。   这边还在僵持,不远处天台上的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波特在搞什么?”   州长向着广场的方向上看去。   从他们的方向,只能依稀看见站在大篷车上的霍利和他身边的人群。   原计划中的警察并未出现在广场上,更别提逮捕和驱散人群了。   广场上的人依旧注视着自己那位年轻的领袖。   掌声在广场上不断响起,经久不息。   “把海尔曼给我找过来!”州长低声对一旁的随从说道。   随从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海尔曼便从楼梯走了上来。   他从游行一开始就一直待在附近。   州长见到海尔曼到来,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然后把他带到天台的一个角落,沉声问道:   “你和你的人怎么回事?”   “州长先生,可能出了点岔子,额,我找的那个人,可能,胆怯了……”   海尔曼回答道。   他现在的状态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从业这么多年,他看人很少看走眼,但这两天的经历让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   先是那个叫哈尼夫的,拿了自己的钱之后再没了下文。   堂堂边境侦探社一州负责人,被一撸到底居然还死皮赖脸待在原单位苟着,脸还要不要?   再者就是那个叫鲍文的卧底,和自己聊的时候咬牙切齿,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样子,说什么“纵观世界GM哪有不流血的,如果要流,就先从我开始!”   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人影子都没看见。   边境侦探社招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   “这件事本不该我来管,要不是布兰南这不争气的混蛋临阵脱逃,我根本不会找你上来。”   州长面色阴冷,狠狠地剜了海尔曼一眼。   “你听着,如果半个小时之内我看不到广场上那帮混蛋被抓起来,你和布兰南两个人就给我乖乖地滚出加州!听明白没?”   海尔曼不敢反驳,转过身匆匆地走下了楼。   州长吐出一口气,走向了天台靠边的栏杆。   他和他周围的商人们现在的注意力全部在对面的广场上。   没有人发现,天台上还少了一个人。   在海尔曼下楼之后,陈剑秋,也跟着走了下去。   海尔曼脚步匆匆,带着两个平克顿的侦探向着广场走去。   他们来到了一栋公寓的下面。   波特警长的叫骂声从隔壁的街道传了过来。   “你们在一楼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警长吩咐完那两名下属,便向着二楼走去。   二楼有几间公寓,海尔曼快步走到其中一间的门前。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根铁丝,在锁孔中转了几下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人,省却了他的一些麻烦。   海尔曼快步走到了窗前。   他将窗帘撩开了一条缝,然后顺着缝看了出去。   这间公寓的窗户,正对着警察和工人纠察队对峙的现场。   警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了,而波特警长也束手无策,正站在自己警员的前面,叉着腰骂街。   “你们这些杂种,有本事来动我试试?”   警长一边骂,一边紧盯着对面的动静。   他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只要对面一有动静,波特便立刻卧倒或者向自己身后的人群里钻。   然而工人像是接受过训练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反唇相讥,没有叫骂对垒。   邓肯表情漠然,但手指始终放在左轮手枪的扳机附近。   海尔曼深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给下面的人提提神了。   他左手将窗户轻轻推开,右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目光则落在了波特的身上。   海尔曼准备给警长的非致命部位来上一枪。   胳膊,或者大腿。   这个距离,自己断没有失手的道理,但要是这个倒霉蛋被击中了骨头或者伤口感染,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左轮手枪的枪管伸出了窗户,对准了波特警长。   正当海尔曼全神贯注,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   他突然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是一种危险将至的感觉。   这是他混迹于西部这么多年的成名绝技,也是他之前能在平克顿侦探社功成身退的秘诀之一。   这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   海尔曼从窗户玻璃的反光,骤然看见一个人从阴影中浮现,一记手刀向他袭来。   侦探一个侧身避过那记手刀,调转手中的枪口,想要给身后的袭击者来上一枪。   对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的速度足够快,如果年轻一点,他的速度可能还要更快。   陈剑秋的第一击落空了。   他的攻击很少落空,尤其是第一击。   不过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掌刀于空中收住,变掌为爪,向着海尔曼拿着枪的那只手抓去。   陈剑秋动作极快,后发而先至。   还未等海尔曼反应过来,他的手和枪已经被对方牢牢握住。   他想扣动扳机,却发现陈剑秋的中指已经扣住了他的指头,让他动弹不得。   陈剑秋嘴角微微上扬,食指骤然发力,敲向了转轮弹巢。   整个弹巢像是被铁锤撞击了一样,飞了出来,“咚”得一声砸在了公寓的地板上,滚出老远。   海尔曼彻底傻了。   他的这把柯尔特是单动式左轮,不像陈剑秋那把经过改造过,转轮可以向侧面弹开,它的转轮是固定在枪身上的。   这把枪跟着他很久了,坚固耐用,可如今在陈剑秋的手里却像玩具一样。   只是片刻的失神,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在了海尔曼的脖子上。   “陈老板,好身手。”   海尔曼受制于人,长叹一声,嘴中蹦出来几个字。   “我说嘛,布兰南加的仆人怎么都这么老?”   陈剑秋一手拿匕首架着海尔曼的脖子,另一只手开始从海尔曼的身上掏枪。   除了刚才被陈剑秋破坏掉的那把外,靴子里和衣服里各自还有一把。   “鲍文是不是也被你们控制了?”海尔曼问道。   “我可以选择不回答你的问题吗?”陈剑秋把枪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对着房间的大门努了努嘴。   海尔曼被陈剑秋押着出了门,然后沿着楼梯下到一楼。   在一楼楼道的角落,他看见了那两个替自己放风的下属,都委顿地靠着墙坐在地上。   海尔曼闭上了眼睛。   这种身手,他在西部纵横了几十年都没遇到过。   自己的下场,应该和角落里这两个人一样。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那把匕首也没有划过他的喉咙。   有人在用绳子捆他的手。   海尔曼睁眼一看,发现拿匕首的人变成了他熟悉的哈尼夫,而正在捆他手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而陈剑秋早已不见去向。   海尔曼不说话,看向哈尼夫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   “少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哈尼夫完全不在乎海尔曼的眼神,“边境侦探社加州负责人亲自替你绑绳子,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唐尼绑完了绳子,又拉了两下看是不是足够结实,随后直起身冲着海尔曼憨厚一笑。   “速度走吧,广场那边台子都搭好了,等他上场呢。”   哈尼夫说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暴动”   此时的广场上,霍利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   一个工会的干事挤到了大篷车边,冲着他挥了挥手。   霍利走到了大篷车的边缘,弯下了腰。   干事小声对霍利说了些什么。   霍利听完面色愈加严肃。   他直起了身,回到大篷车中间,继续着自己的演讲:   “各位工友们!农民兄弟们!前来支持我们的妇女姐妹们!还有广场上满怀着正义感的市民们!我非常感谢你们能够加入到这场史无前例的游行示威活动中来。”   霍利环视了下四周仰望着他的听众们,语气加重道:   “可就在刚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危机,有些人,想要我们的生命!”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丢进水池中一样。   人群开始沸腾了。   众人开始纷纷讨论了起来。   然后,他们发现霍利已经从大篷车上跳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   劳工骑士团的人认识他,他的名字叫鲍文,是霍利的得力助手之一。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平时最积极的人,今天早上队伍出发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在游行的队伍里,直到现在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   鲍文登上了大篷车,做了一个令众人都完全意想不到的行为。   他向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向大家道歉,我差一点将大家带入深渊!”   这句话更让在场的人们摸不着头脑。   道歉?道什么歉?   “我受到一个平克顿侦探的蛊惑,私自偷了加州炸药厂的炸弹,想借着游行的机会,去报复那些警察!却不知中了敌人的计策。”   鲍文指了指警察的方向。   “他们早就收到了命令,只要我这边炸弹丢出去,他们就立刻开枪反击!然后,他们会以谋杀罪或者叛国罪逮捕和杀死我们!”   他的声音很洪亮,传遍了整个广场。   广场上一片寂静。   众人的背后都冒着冷汗。   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且不说那炸弹会不会造成误伤。   如果真的给了那些警察们不得不反击的理由,就算有纠察队在,那两边也会发生激烈的交火。   届时,广场上那可就真的是血流成河了。   听见鲍文这些话的,不光是广场上这些参与游行的民众们,还有那些正在和工人纠察队对峙的警员。   这些警员们确实接到了听见爆炸声就开枪的指令。   原来这爆炸声是故意安排好的啊?!   感情还炸的目标还不是别人,是自己?   警员们的目光,齐耍耍转向了刚才还在骂街的波特警长。   “你们是怎么想的,猪脑子吗?你们觉得可能吗?”波特警长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安排炸弹炸自己人,疯了吗?”   虽然语气上言之凿凿,不过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   而与此同时,广场接下来传来的信息,让波特警长自己也按捺不住了。   海尔曼被推上了大篷车。   他的双手垂在身前,被绳索牢牢地捆住了。   “就是他!”已经下了大篷车的鲍文指着海尔曼,“资本家和政客的走狗!”   海尔曼目光冷冷扫向了鲍文。   他真不知这个人怎么有脸说是自己来蛊惑他的。   他一言不发,看向周围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这个目光激怒了周围的人们。   他们纷纷咒骂着,向海尔曼吐起了口水。   作为一个成名已久的私家侦探,这位老人想到很多自己的结局,但没有一个是这种遭到千人唾骂。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在二楼的公寓尝试着通过击杀波特警长来将他们的计划进行下去!但是被我们的人发现并阻止了!”   听到这句话,波特警长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抬起头,搜索着周围的建筑,很快便看到了那扇开着的窗户。   这条街上所有二楼的窗户都因为游行的关系关上了,唯独这间公寓的窗户是开着的!   波特警长急忙命令人去那间公寓看看。   前去搜查的人员很快回来了,他们的发现让警长无比震惊。   地板上确实有一把被拆散了的柯尔特左轮!   “别拦着我,老子要弄死他!”警长愤怒地将帽子摔在了地上,再次快步向前走去,打算去找海尔曼算账。   然而邓肯和他的工人们纹丝不动。   “波特警长,我劝你冷静一点,这么冲动可不好。”邓肯手里的左轮枪管晃了两下,“海尔曼现在是我们的战利品。”   “什么你的我的?!我是你敌人的敌人!是友军!快让开,我要找他算账!”   波特警长一点也不见外,怒极之下,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为一名旧金山警探的立场和职责。   “抱歉,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会开枪!”邓肯拨动了左轮首相的击锤。   他不太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人,宁愿将他和他的警察们挡在广场的外面。   这时候,霍利的声音又从广场中传了过来:   “各位,此时此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们,那些政客和资本家,正在不远处的某个钟楼平台上站着!看着广场这边!”   广场上众人如梦方醒。   他们都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那个钟楼。   那里是这一片的最高点。   在那里,众人果然发现上面站着不少人。   “这些无耻之徒以为可以自己可以俯视我们,把我们的示威游行当成看戏一样的消遣,对我们说三道四!”   霍利的话具有一定的煽动性,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行动的,竟然是那帮警察。   已经有人拿起枪,向着塔楼的方向冲去。   警察也是拿工资的,被人卖了,也会哗变的!   “干死这帮混蛋,妈的,老子替他卖命,居然要杀了我。”波特警长也举起了自己的帽子,振臂高呼,“冲啊!”   他现在迫切希望他们能忘了自己知情不报这件事。   然而没有一个警员搭理他。   他们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看他一下,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完全无视了他。   这让波特非常尴尬。   他想了想,还是跟在自己的下属后面向着钟楼冲了过去。   工人纠察队的工人们紧随其后,接下来,便是愤怒的游行人群们。   他们后队变前队,如潮水一般向着钟楼的方向涌去。   而此刻,还在钟楼上远观的州长以及那些资本家们却傻了眼。   州长的反应是最快的。   当他看见人群开始涌动的时候,便知道要出事。   “快,去通知城外的民兵们,旧金山出现了武装暴动,让他们立即进城镇压!”州长对着一个随从说道,“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清空他们的弹匣!”   “我不同意,我的女儿还在广场上!”市长焦急异常,对州长的行为表示抗议。   “那祝你好运,希望那些暴民殴打你的时候,还能认出来你是那位女士的父亲!”   斯通曼州长冷笑着看了一眼市长,同时向着楼梯口快步走去。   现在赶紧撤离才是当务之急,要不然这被这帮人逮到,至少得去了半条命。   在楼梯口,他看见了蹲在地上无聊到抠楼板玩的陈剑秋。   州长也没说话,直接掠过他身边,在随从的跟随下快步下了楼。   陈剑秋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了那些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市长和资本家们。   他笑了起来:   “朋友们,如果现在不跑,可就没机会跑了哦!”   说罢,他迅速转过身,几步便踏进了身边的楼梯间,第二个冲下了楼。 ###第四百四十二章 鄙人不善奔跑   见州长和陈剑秋先后飞奔下楼,钟楼平台上剩下的那些商人和市长先生反应再慢也知道该跑路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楼梯跑去。   然而楼梯口异常狭窄,一次最多够一个人并排通过。   这些富商们谁也不愿意落在后面。   于是楼梯口开始上演起了摔跤大赛。   谁都知道走晚了十有八九要被那些愤怒的工人们逮到。   胖揍一顿是免不了的。   万一场面失控,被吊了路灯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富商对自己平日里做的事情都有清晰的认知。   谁手上还没点脏东西呢?   他们平时吃得满身肥膘,此时便是争抢楼道口的依仗。   一时间人仰马翻,丑态百出,全然没有往日里的绅士模样。   “罗伯特!你个兔崽子,我妹妹好歹是你妈,你就这么对待舅舅的吗?”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木材商被另一个胖子一肩膀顶开,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骂咧咧。   后者连看都没看老头一眼,“噔噔噔”下了楼梯。   他拔得头筹,第一个冲到了一楼。   然后,胖子傻了眼。   “我马车呢?”   他冲出大门,站在街道上茫然四顾,高声喊道。   “马车!马车!”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   马车连同马夫统统消失不见了。   身后的富商们也陆陆续续跑到了门口。   他们面临着和胖子一样的窘境,所乘坐的马车不知道去哪了。   “这些混蛋不会丢下我们跑路了吧?”加州炸药厂的老板尤金·杜邦骂道。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因为从街道的那一头,传来了游行队伍的喊声。   打头阵的旧金山警察队伍出现在了拐角口。   他们看见了站在大街上手足无措的富商老板们。   “他们在那!”一个警察指着富商们的方向,大声喊道。   警察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变走为跑,一窝蜂冲了过来。   “别放跑了市长和州长!他们要弄死我们!我们找他们要个说法!”   富商们见状,哪还顾得上什么马车不马车,撒腿就跑。   这帮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出入皆有人服侍,哪跑得过那常年追对罪犯的警察和时刻在劳作的工人。   很快就有几个“吊车尾”被追上了。   “市长和州长在哪?快说!”工人们将这些人摁倒在地上,喝问道。   “你们这样做是违背了加州的法律的,会遭到法律的严惩!”刚才第一个下楼的那个胖子试图保持自己的形象。   一群工人一拥而上,把胖子压在了下面。   “你让人扣我工时的时候,怎么没讲过法律?你让监工揍我的时候,怎么没讲过法律?”一个伐木工人一边揍,一边骂道。   在留下一堆人好好“招待”这些平日里为威作福的家伙们后,邓肯带着先头部队继续向前追去。   尤金·杜邦很慌。   他心里咒骂了州长一千遍。   自己在特拉华州的杜邦公司总部待得好好的,这老混蛋非要一封电报把自己从东部喊过来。   自己跨越了整个美国,就是来挨揍的吗?   再说了,州长和平克顿设计搞事情关他什么事?中间的决策,他半点没参与啊!   不过,想归这么想,尤金·杜邦可不敢停下来跟工人们解释。   炸药厂炸死了工人分文不赔偿的事情工会那边知道的清清楚楚,在广场上演讲的那个年轻工人领袖就是从加州炸药厂出去的。   要是自己被抓到了,铁定没好果子吃。   即使不被吊路灯,拖着游街怕是跑不掉的。   想到这里,尤金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   这不回头不要紧,差点把他半条命给吓没。   那些追得最紧的工人和警察,离他只有不到一百米远了。   尤金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了惊人的力量,低下头重新开始加速,向前跑去。   哪怕他已经跑掉了一只上好的皮鞋。   可是,尤金知道,他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了。   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衬衫的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崩掉了。   这一路跑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追上。   “这边!这边!”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前方传了过来。   尤金一抬头,发现陈剑秋正在他前面慢慢悠悠地跑着,还向他挥手。   尤金跟着陈剑秋拐进了一条小巷,又拐了一个弯,这才停下。   “陈,陈先生,你,你不是早就走了吗?”尤金喘着粗气,双手扶着膝盖,问道。   “鄙人不善奔跑。”陈剑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他的话音刚落。   又有声音从巷口传了过来。   “进去看看,我好像看见那两个人进这个巷子了。”   “愣什么?赶紧跑啊!”   陈剑秋又开始跑了。   尤金无法,只能跟在他的后面。   跑着跑着,陈剑秋突然停下了。   他这一刹车,后面的尤金差一点撞到他的身上。   “怎么了,陈先生?yue~”尤金弯下腰,手扶着身边一人半高的木头围墙,开始干呕。   “好像对面也来人了。”陈剑秋指了指他们的正前方。   尤金挣扎着抬起头。   确实有一群工人从对面向他们走来。   这些工人,他有些是认识的,都是他的加利福尼亚州炸药厂的工人。   如果说刚才追他的那些警察和工人不知道情况说不定还能放他一马的话,这群人是万万不会放过自己的。   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尤金绝望了。   前有阻拦,后有追兵,两头一堵,逃无可逃。   “陈先生,我们完蛋了。”他看向了陈剑秋。   但陈剑秋突然冲着他邪魅一笑。   他原地跃起,双手扒上了身边围墙的上沿,然后做了个引体向上,整个人爬上了木墙的墙头。   “我先走了,拜拜!”陈剑秋向尤金挥手道别,然后“嗖”得一下从墙头消失了。   尤金看傻了眼。   这是中国商人特有的天赋技能吗?怎么看起来爬个墙比喝口水还容易。   “陈,陈老板!你,你带我一起走啊!”尤金冲着空无一人的墙头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   尤金看了看已经将他围住的工人:   “你,你们等下,我,我有话要说。”   他的话还没说,七八个大汉,已经把他摁在了地上。   州长是唯一一个坐着马车逃脱现场的人。   此时的他,已经在前往城外民兵驻扎地的路上了。   没想到自己离开军队这么久,还有机会能够重新指挥部队平定暴动。   虽然是加州的民兵,不过对手也不是迪克西或者印第安人啊,只不过是一帮暴民而已。   想到这里,州长脑袋钻出了马车,向后面看了看。   “你们给我等着,等下叫你们血流成河!”   然而,当他到达民兵的集结点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民兵们在各忙各的事情,有些在吹牛,有些围着营地的桶在打扑克牌,有些则索性躺在地上打起了瞌睡。   “不是让你们集结进城的吗?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州长愤怒地问道,“你们的指挥官是谁?你们当初要是在我手下当兵,早被我挨个儿踢屁股了!”   “别咋咋呼呼的,连子弹都没有,打什么仗?平什么暴动?”一个民兵扶着自己的枪,懒洋洋地对州长说道。   原来,从早上开始,陈剑秋答应的送子弹的队伍,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营地里。   “那你们自己的子弹呢?你们自己没有子弹吗?”州长也顾不上弹药没来是什么原因,急切地问道。   “笑话,集结的时候就说发子弹,那谁还会带自己的子弹?那不要钱吗?”那个民兵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甚至有些不耐烦:“长官,如果真的没什么事的话,赶紧宣布让我们解散吧,我还要回去打鱼呢。”   而营地的民兵,似乎很多人跟他持有着相似的观点。   州长突然发现,自己的美梦破碎了。   现在别提平息暴乱了,他自己个人的安全都将成为问题。   这感觉,实在是遭透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攻城略地   游行示威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包括尤金在内的“反罢工联盟”成员多数都挨了揍,只有市长因为年老体衰而逃过一劫   霍利介入了。   他怕工人或者警察真的把这位老市长给活活打死。   但没被揍不代表着警察们会给他好脸色。   这位老市长被一群警察锁进了房间里。   他们中的一个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条响尾蛇扔进了房间。   可怜的市长和这条响尾蛇共处一室了一下午。   不过好在这条响尾蛇对市长没有太大的兴趣,老头才得以幸免于难。   等到他被放出来的时候,三魂早已去了两魂。   随着游行示威活动的逐步升级,劳工骑士团中已经有人提出要攻占市政府。   他们打算重组旧金山的市政府组织,同时推举霍利为新的市长。   但此时的金发年轻人是冷静的。   一个没有健全纲领,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的夺权行动,是缺乏足够的力量的。   一旦事情向着巴黎公社的方向发展,那自己和劳工骑士团,还有所有参与这次游行的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因为,州长肯定又去摇人了。   这回,恐怕不光是民兵了,可能还有联邦军队。   州长确实给华盛顿拍去了电报。   克利夫兰总统此时正是焦头烂额,因为此时罢工行为正在全国的各个角落发生。   他命令接替克鲁克的纳尔逊·迈尔斯上校带兵前去旧金山平定这件事情。   尽量不要把事情搞大,要不然自己得被共和党的人看笑话。   迈尔斯上校在接到命令后二话不说便带着军队登上火车出发了。   等到联邦军队出现在旧金山时,他们惊异地发现,这座城市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罢工仍在继续,社会依旧停摆。   工人纠察队在路上维持着秩序,取代了原先警察的工作。   因为,警察也罢工了。   他们受到了劳工骑士团的启发,也要求提高自己的待遇,缩短工作时间。   毕竟,在19世纪的旧金山,警察也是一项风险极高的职业。   在市长大人完全失去威信后,市议会紧急召开了会议。   有人建议和工人们协商解决这件事情,并从立法层面对资方的行为进行约束。   反对者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这是劳方和资方之间的事情,和政府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对市场的一种干涉,是不合理且不科学的。   反正军队都来了,那些游行示威者也翻不起什么浪。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迈尔斯上校没有参与这样的会议,他秉持着自己绝不干涉州事物的原则,只是带着队伍戒严而已。   政府还在吵架,但有人已经撑不住了。   尤金·杜邦伤透了心,吓破了胆。   当时如果不是他拼命护着自己的脑袋,加上后来低头装死,他恐怕早就小命不保了。   他现在每天都会做梦,梦见工人们潜进炸药厂里搞破坏,然后将炸药厂和他一起炸上天。   杜邦的律师们建议他起诉那些殴打他的工人们。   可问题是现在警察也罢了工。   即使法院愿意开庭,那么谁去调查,谁去抓人呢?   再三考虑之后。   尤金·杜邦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打算将加利福尼亚炸药厂卖出去。   如果亨利·杜邦知道这个消息,怕是要直接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尤金。   毕竟,这个炸药厂的股份是他费了老大劲才收过来的。   不过尤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打算将炸药厂卖给陈剑秋,然后自己回到特拉华,老老实实在东部州做他的黑火药。   他投降了!   自己的叔叔亨利·杜邦那么杰出的人都没有斗得过这位陈老板,自己何德何能能给他当对手?   在约了陈剑秋数次之后,两人终于见面了。   陈剑秋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陈老板,你也受伤了吗?”尤金看着纱布,有点没话找话地说道。   虽然想到之前陈剑秋独自上墙没救他,尤金就一肚子火。   不过他不敢冲着陈剑秋发火。   于是他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如果那时候站在墙头上的人是我,肯定也不会救人的。   “可不是,那帮工人真狠。”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后歪着脑袋打量着尤金,“不过你好像比我严重的多啊。”   尤金的小臂断了,现在正用夹板夹着,用绷带挂在脖子上。   两人很快进入了正题。   对于尤金的收购邀约,陈剑秋欣然同意。   马克沁现在在欧洲卖得脱了货,他现在不缺钱。   “陈老板,杜邦公司将彻底放弃和您争锋的打算,还请高抬贵手,放杜邦公司一条生路。那是我们杜邦家几代人的努力。”   临走时,尤金对着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   在送走了尤金之后,陈剑秋撕下了自己额头上那块纱布。   纱布干干净净,而陈剑秋的额头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有些事情,不是说停就能停,也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比如,一家公司的兴亡。   杜邦公司?哼哼。   而在收购了加利福尼亚炸药厂后,和石泉镇的煤矿一样,陈剑秋率先接受了劳工骑士团的条件。   而给出的理由异常简单。   “我害怕了,不行吗?给工人多点钱,他们积极性也会高点,最后还不是替我赚钱?”   面对着那些前来拜访的商人,陈剑秋指了指自己脑袋,回复道。   如果说工人中的叛徒,一般被叫工贼的话,那陈剑秋,就是货真价实的“资贼”了。   他的行为让正在准备纠集力量,准备好好打官司的商人们瞬间没了脾气。   陈剑秋还是那句话:爱干就继续干,干不下去了,就直接把厂子卖给我。   正当陈剑秋在加州攻城略地的时候,加州州政府准备开始秋后算账了。   有联邦军队撑腰,州长并不是很怕劳工骑士团武力对抗。   他恨不得把所有参与游行示威的人都抓起来。   但事实告诉他,显然不行。   克利夫兰总统也好,议会也好,只希望事情能够迅速地解决,不要将问题扩大化。   他只能先去抓那些带头的人。   比如,劳工骑士团那个金头发的年轻领袖。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最强律师天团   由于警察们罢了工,所以纳尔逊和他的军队暂时担当起了警察的职责。   但是抓人这方面程序就比较繁琐了。   旧金山现在的状态并不符合战时戒严的要求。   他们首先得去向法院申请逮捕令,以煽动罪或者其他的罪名对霍利等一干人等进行抓捕。   州长很不爽。   这些事情本该旧金山市自己来做,现在却要州政府亲自出面。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加州重新稳定就好。   然而,正当州长咬牙切齿地准备找回场子的时候,他等来的却不是拘捕令,而是州众议院将对他发起弹劾的消息。   旧金山皇宫酒店   这里原本属于旧金山银行企业家威廉·查普曼·罗尔斯顿,但在他死后,这里成为了共和党那个在加州的大本营。   “这是什么意思?!”   州长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听证会告知函,失态地咆哮着。   在他面前的桌子周围,围坐着一帮加州共和党的大佬。   这里面有州议员,也有在加州鼎鼎有名的富商。   他们都冷冷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州长。   “斯通曼,要不你还是自己辞职吧。”坐在州长正对面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道。   他的名字叫达里斯·贝克,是加州共和党的现任党魁,也是加州众议院的议长。   “你们为什么要弹劾我?”州长斯通曼抬起了头,胡子因为愤怒而颤动着。   “你要搞清楚一点,不是我们要弹劾你,是民主党那边要弹劾你!”贝克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话用来骗新手还行,州长虽然资历不深,可也算从政数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共和党目前在州议会占据着优势席位,在实际上控制着众议院和参议院,如果党内真的支持他,根本不会存在弹劾的事情。   州长盯着贝克,眼睛里冒着火。   “斯通曼,你这次做的太过火了。”贝克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你是怎么想出来通过暴力的方式在打压罢工的?”   “这种方式太极端了,引起了众怒。”老头摇了摇头,“而且,你从来没跟我们商量过。”   “关键是这么蠢的计划被搞得路人皆知。”贝克身边的另一位州议员接过了话茬。   “你们知道你们在面对什么吗?”州长双手撑在桌子上,环视着四周,“这次罢工和往常不一样,白人工人和华工联合了起来,工人和农民联合了起来,如果不果断地给他们制裁,后果不堪设想。”   “可事实就是后来矛盾的激化是你导致的。”贝克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斯通曼!你在军队的那一套在政治上是行不通的!”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不是打打杀杀!”老头说道。   “所以你们就把我卖了?”州长恨不能现在手里有把连发步枪,把屋子里这帮老家伙给突突了。   在场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没有必要,或者说,没法回答。   因为这一切源自于一场交易。   游行示威活动发生后,被揍的那些商人们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除了部分内心脆弱的出售了工厂,表示不玩了以外,其他人找律师的找律师,向政府施压的向政府施压。   他们要一个交待。   就在这个时候,霍利突然自己站了出来。   他表示自己愿意为暴力事件负责,也愿意走上法庭,甚至坐牢,前提是:   第一,罪魁祸首必须得到严惩!州长必须下台,他和布兰南这种人必须接受审判!   第二,罢工中工人、警察、农民所提出的要求,必须由州政府立法进行保障!否则的话,即使他被抓了起来,罢工仍将继续!   在野的民主党嗅到了机会。   一来可以给共和党带来巨大的打击,二来可以获得工人和农民两大群体的支持。   这让他们看到了在下一次中期选举中翻身的希望。   他们开始动用自己所有的能量向共和党施压,促使他们接受这项提议。   共和党内部在经过讨论后,认为可行。   他们中没有人愿意替州长背锅,斯通曼本来就是党内推出来的无奈之选,他所谓的计划也没跟党内任何人商量。   如今民意汹涌,倒不如弃车保帅,及时跟他划清距离比较好。   至于罢工所提出的条件。   那个愚蠢的华人老板当了叛徒,率先服软了。   最关键的是,在收购了加州炸药厂后,不管这些商人们服不服气,那个华人老板现在都是加州最大的企业主。   有他开了这个该死的先例,后面立法也是迟早的事,倒不如在自己手上打个折扣,好歹还能赢得一些选票。   路总要一步一步走,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嘛。   至于工厂主们愿不愿意执行,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共和党和民主党私下里达成了协议。   但劳工骑士团和全国农民联盟的工人和农民们不答应了。   在霍利出庭受审的当天,无数的工人、农民、记者还有市民出现在了法庭的大门口。   整条街道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霍利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身穿一件灰色的布工袍,脸上蓄起了胡须,这让他原本那张年轻俊俏的脸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市长女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她不顾自己父亲和家人的劝阻,执意要陪霍利一同出庭。   “我也是游行的领导者之一!要审判,请连同我一起审判!”她如是说。   看见霍利出现了之后,人群中瞬间沸腾起来:   “霍利无罪!工人无罪!”   “我们只是争取自己的权益!为什么不审判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板!”   “我们还能战斗!我们还没有输!我们绝不投降!”   ……   人们高喊着,各种各样的支持声此起彼伏。   他们挥舞着拳头和牌子,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和对霍利的支持。   在场维持秩序的士兵们神情紧张,生怕事情再次走向失控,和几天前一样演变成暴力事件。   那时候,他们将不得不开枪。   同行的全国农盟加州负责人奥利弗·邓利维看了眼周围群情激奋的群众,随后转向了霍利。   他苦笑着说道:   “你完全可以不必这样,一人抗下所有,我们还可以继续罢工和斗争下去,我不信赢不了。”   邓利维很明白。   如果霍利踏进了法院的那扇大门,那他将面对的,有可能是终身监禁。   政府和那些商人不会放过他的。   “不,那样会两败俱伤,在美利坚,暂时不具备这样的基础。”霍利脸上露出了笑容,“没关系的,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他看向身边那位市长的千金。   两人相视一笑。   霍利转过身,向着人群挥手致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各位!能够和大家一起争取自己的权益,我没有任何遗憾。”   “我非常感谢各位今天能够前来,也希望大家能够继续保持工会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希望大家能够团结在一起,不要让取得的成果白费!”   “‘人人生而平等’是我们国家立国的基础!是写在独立宣言上的!没有人有权力骑在你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应当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各位请放心,不管判决结果如何,不管我以后在哪里,只要不公还在,我就会一直战斗下去!”   说完,霍利向着人群挥了挥手,和市长女儿一起走进了法庭。   法庭外的人群再次炸开了锅,对于霍利的支持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四五辆马车突然穿过人群,停在了法庭的大门口。   从马车上走下了一群身穿西装,手提皮包的人。   他们中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带着金丝边的夹鼻眼镜,神色严肃,目光犀利。   在场的记者中,有人认出了他,不禁惊呼出了他的名字:   “克拉伦斯·苏厄德·丹诺!是克拉伦斯·苏厄德·丹诺!”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眼前的这位,是当时美国最厉害的辩护律师。   他的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报纸上。   他以雄辩而著称,更有传言,有他出马的辩护,几乎没有输过。   后面的那几辆马车,也陆续有人走了下来。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也被人提了起来:   “小奥利弗·霍姆斯、拉姆斯·菲尔德……”   这些人,放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独当一面、响当当的大律师。   可如今他们居然同时出现在加州!   这堪称豪华的梦幻阵容,该不会就是霍利的辩护律师团吧?   当记者涌上去进行询问的时候,高冷的丹诺律师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确认后,便和其他的几位大律师一起,走进了法庭。   群众们再次陷入了疯狂。   而在离法庭不远的一栋楼的三楼。   陈剑秋正抱着双臂,站在窗户边看向法庭的大门。   “老板,请这些人得花不少钱吧?”他身边的李四福小声问道。   陈剑秋嘿嘿一笑。   钱嘛,赚了不花做什么,在美国,律师有的时候可比枪还厉害。   他看着法庭的方向,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说给李四福听,还是给自己听: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共和党卖了斯通曼,但自己,是不会卖了霍利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团结就是力量   旧金山的法官看见这几个大律师鱼贯进入法庭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这是什么阵容啊!   往常能看到他们其中的一个都难。   这下可好,居然一次性到齐了。   其中那位白发苍苍,衣着讲究,名叫拉姆斯·菲尔德的老者,还是他在法学院的老师。   他的印象中老师很少接案子。   劳工骑士团这帮人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能请得动这样的人啊!   这官司还用打吗?   而庭审的过程,果不出他所料。   整场审判,几乎成了几大律师的辩护表演。   这几位大佬旁征博引,从事实、证据等各种角度出发,对霍利的行为进行了辩护。   他们每一个人的辩词,都能够进入法学院的教科书。   在场包括陪审团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听愣了神。   甚至连他们的情绪都在一直被这些律师左右着。   无论是从法律条文上,还是从道德上,好像眼前这位坐在被告席上的劳工领袖,都是无可指摘的。   而庭审最终的结果,也毫无悬念。   霍利和市长的那位千金,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当两人微笑着走出法庭的时候,结果显而易见。   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人们像是迎接英雄归来一样。   而在霍利这边开庭的同时,州议会那边在进行着对州长的弹劾。   和霍利相比,斯通曼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提出弹劾的是,是一位民主党的众议员。   此人素来和斯通曼州长颇为不和,所以,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宗旨,在陈述的过程中,他是一点也没给州长留面子。   除了挑唆劳工骑士团成员扔炸弹这件事情外,他还遭到了卖官鬻爵等另外六项指控。   这位州长竟然将州某个自己可直接任命的职位拿出来进行私下交易。   众议员试图将州长描绘成一个冷酷、傲慢而又漠视生命的刽子手,一个贪婪而又无知的官僚。   脾气暴躁的斯通曼自然不会任由他批判,立马反唇相讥。   民主党见州长非但不认罪,还试图狡辩抵抗,于是群起而攻之。   他们开始了车轮战。   以议长为代表的共和党人则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惹祸精以换取事情的平息以及民主党在另一个重要法案上的支持。   加上诸如卖官这样的行为。   他们实在为当时选择推选这样的州长感到耻辱。   冗长的听证会一直开到了下午。   随后还有第二次以及第三次听证会。   开始的时候,州长还会对那些针对他的攻击进行反驳。   直到后来,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已经被放弃的事实。   斯通曼选择不再挣扎。   最终州议会以全票通过了对斯通曼弹劾,而州长的职位由副州长接任,至于斯通曼,州法院后续还将对他进行审判。   前州长将要面临的,恐怕也是牢狱之灾。   当会议进行到末尾,事情已经盖棺论定的时候,议长问斯通曼还有什么要说的的时候。   斯通曼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悔改之色。   已经彻底和两党撕破脸皮的他咬着后槽牙说道:   “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你以为那些工人和农民,会因为你们的妥协而就此善罢甘休吗?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会追悔莫及。”   斯通曼的话是担忧也好,泄愤也罢。   但霍利确实这么做了。   在法庭宣判后的第二天,旧金山灯塔的下方,他和陈剑秋见上了一面。   “我给你的建议是把工人和农民整合起来,团结能团结的所有力量,只有这样,你才有和这个国家固有势力抗争的资本。”陈剑秋扶着栏杆,注视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团结了工人和农民,还有一部分小手工业者。   但看个体,他们都势单力薄,但集合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   除了那些大企业主,恐怕没有什么势力能与他们抗衡了。   而加州的最大企业主,不就是他陈剑秋么。   不久后,霍利就对组织进行了改组。   他和加州的工会组织,集体退出了劳工骑士团。   在本次五月一日的全国性罢工中,除了加州外,其他地方的劳工骑士团的表现非常拙劣。   骑士团的总团长鲍得利先生极力阻止下面分支参与罢工。   这使得基层和领导层之间的矛盾愈发显著。   所以霍利决定退出。   他和全国农业联盟的加州负责人邓利维商议了一下,决定将两个组织整合成为平民党。   并以此为身份从政,作为除开民主党和共和党以外的第三党,为工人和农民争取相应的权益。   此时在美利坚的大陆上,“平民党”运动方兴未艾,各种类似性质的政党也在其他州逐步涌现。   这场运动在1892年到1895年达到了高潮,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除共和党以及民主党以外的重要力量。   而在十年后,时任加州州长的霍利·罗姆尼先生,时不时还会带着自己的夫人,也就是那位市长的女儿,来灯塔这里散心。   他仍对陈剑秋在灯塔下对他说的话记忆犹新。   他一直认为,正是因为自己一直按照这句话所指明的方向做了,平民党才有机会在两党的夹缝下取得一席之地。   除了见了霍利以外,陈剑秋还见了一个人。   那就是平克顿侦探社的那位老侦探,活着的传奇海尔曼。   陈剑秋本来是不用见他的。   作为州长和布兰南案件重要的污点证人,他被减刑了。   只需要在牢里面待个三四年就可以出来了。   可这位老侦探不知是因为不想浪费一点生命还是重塑平克顿辉煌的使命感重大。   他,越狱了。   这个事情,狱警们没当回事,警察们也没太当回事。   反正西部这么大,真跑了的话,找也找不回来。   但是陈剑秋是在意的。   众所周知,被他弄进牢房或者精神病院的那些对手里,如果老老实实地待着,应该还能留一条命。   但是如果想心思跑出来准备东山再起,那下场可以就不太好了。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叫斯科特。   老爷子的尸骨到现在都不知道埋在哪。   在哈尼夫的努力下,海尔曼很快又被抓到了。   他被五花大绑带到了灯塔下方的悬崖边。   陈剑秋站在那里。   “败者食尘,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海尔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嗯。”陈剑秋嗯了一声。   “我还有一个问题,林奇是不是……”   “砰!”   海尔曼的话还没讲完,一道枪声响起。   他的脑袋中了弹,身体一歪,坠下了悬崖,落入了海中,被海浪一拍,消失不见了。   陈剑秋收起了枪,向着悬崖下面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哪来那么多话呢。”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中华总会馆总董   在收拾完海尔曼和加州那些不长眼的企业主之后,陈剑秋在旧金山又待了几个星期。   他收到了铁路大亨马克·霍普金斯的邀请,入住了后者在诺布山上的一处城堡豪宅。   原因陈剑秋替他出席了反罢工联盟在钟楼顶的聚会。   按照陈剑秋的说法,太平洋铁路公司只要去一个人就可以了,霍普金斯的年纪太大了,还是少动为妙。   这使他躲过一劫。   要不然就他这把老骨头,非被拆散了架不可。   每每想到这里,霍普金斯总是心有余悸,认为陈剑秋算是救了他一命,所以说什么也要负责陈剑秋在旧金山的食宿。   他在诺布山的豪宅一直空着,陈剑秋在那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诺布山是旧金山市的一座高山,上下山可以乘坐缆车,从这里可以俯瞰旧金山市的全景。   陈剑秋在这里住得很舒服。   他在等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群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几天后,正当陈剑秋站在城堡顶上看风景的时候,城堡的管家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陈先生,有几个华人说想要见你。”管家说道。   陈剑秋仍旧注视着旧金山的街景。   在诺布山的山脚下不远处,就是唐人街,那里房屋低矮,街道狭窄。   “跟他们说,我有点事情,让他们在会客厅先等我下。”陈剑秋头也不回地说道。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陈剑秋才出现在会客厅的大门口。   他身穿一件布袍,目光扫过会客厅里的那些客人,最终落在了中间一位老者的身上。   这位老者,他是认识的。   “黄总董,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陈剑秋满面吹风地走到了老者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让各位久等了。”   陈剑秋称呼为“黄总董”的那位老者,就是中华会馆的现任总董,黄青云的亲哥哥,黄永仁。   死了弟弟的黄董事和之前相比,看起来要苍老了许多。   他撑着拐杖站起了身,向陈剑秋回礼。   “陈老板,我给你介绍下,这几位,都是各大会馆总董。”   陈剑秋沿着黄永仁的介绍一一看了过去。   这几位装扮和神色各异,有的客气,有的漠然,倒是一个穿着绸子马褂的胖子有点意思,站起来冲着他笑嘻嘻地做了一个揖。   “这位叫胡庆华,他的儿子现在在太平洋铁路公司一个分公司里做襄理,叫胡越明……”   黄永仁介绍道。   “你儿子在我公司里?”陈剑秋一脸惊讶,“你为什么不让他直接跟着你干啊?”   胡庆华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恭顺模样:“犬子对阁下仰慕之至,言必称阁下为‘华人中之洛克菲勒’,望阁下能提点之一二,犬子终生受益不尽。”   “好说,好说。”陈剑秋回了一个礼,便走回了会客厅中间那把最大的椅子。   他接过管家递来的茶碗,揭开盖子,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抿了一口:   “各位登门拜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黄永仁双手按在拐杖上,看了一眼其他几个总董,随后转向了还在低头喝茶的陈剑秋:   “现在加州局势谲诡,现在很多华工参与到了罢工的行动中去,但很难保证那些白人不会以此为由再次掀起PAI华的浪潮。”   陈剑秋把茶碗盖子盖上,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向了对面的各个华商。   看样子这帮人是被之前的fan华行为吓破了胆,现在是各种杯弓蛇影。   黄永仁的脸上还残存着忧色,但话锋已经转了:   “阁下之前初到宁阳会馆时,不露声名,但从青云对阁下的态度来看,绝非常人;后阁下冲冠一怒,杀奔阿克塔,携在下胞弟尸归,足见阁下大义!”   一提到自己的弟弟,老头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说道:   “直至近日,我等才得知,原来阁下乃是南方边境线上响当当的人物。”   “阁下在异域为我辈拼下一方天地,怕是王玄策在世也不过如此。”   “不敢当,不敢当。”陈剑秋急忙摆了摆手。   纵使他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老头子可真能吹。   他可没让美利坚改朝换代。   不过话又说回来。   王玄策面对的是谁?是阿三!自己面对的是谁?镀金时代的美利坚!   王玄策背后是谁?那可是大唐!自己现在背后又是谁?he~tui!   黄永仁不知道陈剑秋正在想什么,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些人,似乎实在得到一定的共识之后。   他才缓缓地对陈剑秋说道:   “我们八大会馆经过商量之后,一致决定推举您作为中华会馆的新任总董,以护在美族人周全。”   陈剑秋算是听明白了。   现在白人工人和华工混在一起,而华工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会馆的成员。   会馆的人怕万一将来秋后算账。   那些白人工人不一定好惹,最后这些有钱有权有势的企业主,肯定要拿华工开刀。   那现在加州有钱有势的企业主是哪些人?   陈剑秋肯定是他们之一。   既然陈剑秋做了中华会馆的总董,那念在同是炎黄子孙的份上,自然会有所顾及。   “当不了,当不了。”陈剑秋笑着又摆起了手,“我不是你们会馆出来的人,也非宗族成员,哪有什么资格当中华会馆的总董?”   黄永仁和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万万没想到陈剑秋会如此推辞。   确实,现在的八大会馆,也主要是以地域划分,基本上以广东沿海为主。   会馆内的关系,也主要以宗亲为纽带。   没办法,方言和文化就决定了他们的这种抱团方式。   “陈老板!您在新墨西哥州为华人做了那么多事情,总不能对加州的同胞不管不顾吧。”三邑会馆的总董显得有些焦急。   八年前的pai华行动中,他和顺德还有南海的一帮老乡首当其冲,商店被打砸抢一空,所以他深有体会。   “陈老板!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望您能多帮帮大家。”胖子胡庆华是肇庆会馆的总董,站起身来拱手而道。   “那诸位是非要我当这个中华会馆的总董不可咯?”   陈剑秋又拿起茶几上的茶碗,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问道。   “陈老板,还请你不要推辞了,这个总董非你莫属。”黄永仁的木头拐杖在地板上敲了敲。   他语重心长地对陈剑秋说道,“我们都老了,将来还是要靠您这样的年轻人为华人撑起这片天!”   在座的总董们深有感触。   他们中最年轻的,也已经五十来岁了,大部分,更是两鬓斑白。   陈剑秋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当这个总董可以,但是你们需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第一,你们各自的馆怎么样我不管,中华总馆也会招收会员,贯籍不限,经费什么的不用各位去操心。”   “第二,和清廷的交道,我不会去打,还请各位代劳。”   ……   陈剑秋说了几个条件,但听起来都算不上苛刻。   主要是扩大了会馆的范围,不再局限于贯籍和区域。   几大总董甚至都没有商议,就由黄永仁代为答应了。   陈剑秋的一句话,让他们觉得很有道理:   只要在外面,就不应该再分什么广东人、湖南人……而应该是统一的华人。   在说完这些后,陈剑秋才站起了身:   “那我三天之后会去宁阳会馆和诸位商议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劳烦黄总董替我约一下唐人街的各个社团的首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关帝庙的商谈   旧金山唐人街的社团很多,不过最大的,当属HM的一个海外分支,ZGT。   ZGT的规模非常庞大,成员多达4500名以上。   他们几乎垄断了唐人街内部的利益往来。   但是华人的社团一直有几个问题。   一个是窝里横,另一个就是各个堂口之间分裂非常严重。   自从总堂某位有名望的大佬故去之后,下面的人都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各种分支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   他们的生存空间被遏制在唐人街以内。   所以能获取的地盘是有限的,所能获取的利益也是有限的。   哪里有利益的争夺,哪里就有帮派纷争,各个堂口之间经常合纵连横,互相对抗。   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时常出现,少胳膊掉脑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他们所专注的生意,也黄赌毒俱全,打手组织与敲诈勒索现象可以说无处不在。   旧金山警方对此一直持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只要这些帮派不要闹出唐人街,他们连看都不想去看一眼。   这帮华人最好自己都自己,把自己杀完才好,也省了他们的事。   旧金山的市民们,一般对唐人街敬而远之。   在他们眼里,这里就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八大会馆的成员,基本上和这些社团也是有所重叠的,甚至在两边都担任着非常重要的职务。   黄永仁在唐人街的华人中拥有着极高的声望。   在他的联系下。   三个最大堂口秉公堂、保良堂、瑞端堂的堂主,最终还是愿意来见一见这位新任的中华会馆总董。   他们听说,这个新任总董,非常有钱。   这一天的宁阳会馆,格外热闹,一楼挤满了人。   会馆的二楼,关帝庙。   三位堂主,分别坐在关老爷面前的三张太师椅上,一个不搭理一个。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茶。   茶香和屋子里的烟香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三个人各自的社团小弟,分别站在自己老大的椅子后面,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众人此时的目光,都停在了屋子中央的陈剑秋身上。   陈剑秋穿着一袭黑色丝绸马褂,手里一炷香举过头顶。   他对着关老爷拜了三拜,然后把手上的那柱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里。   “陈老板,今天找我们来究竟有什么事啊?”   一个光头忍不住了,率先发问道。   这个人名叫宗文凯,是秉公堂的堂主,出身非常正统,在大洋彼岸就是地痞流氓,来到旧金山后拜入ZGT,因为好勇斗狠而纠集了一大批自己的追随者。   从刚才一进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一言不发,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让他很不爽。   “是啊,陈老板,你喊我们来,总不至于就光是来喝茶的吧?”   另一个矮子也说话了。   此人是保良堂的堂主,名叫查东雄,原先是个卖鱼的,长相和名字不太符合,又瘦又矮,人送外号“虾米仔”。   不过他以狠辣手黑闻名,所有排在他前面的,都被他以各种方式弄死了,所以就轮到他当了老大。   两位堂主都发了话,剩下的一个,也就不得不说话了。   一个白胡子老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对着陈剑秋的背影拱手道:   “陈老板,严某人有要事在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瑞端堂严青山是三个人里资历最老的,也是脾气最大的。   他之前上到二楼的时候,发现新的中华会馆总董居然是一个未满三十岁的青年,便已经颇为轻视。   加上陈剑秋一直不说话。   老头的内心早已经火冒三丈。   他严青山是什么人?黄永仁来了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你一个毛头小子摆什么谱?   正当他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陈剑秋突然发话了:   “三位,我打算在科尔尼街56号开一家酒店,不过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这里属于三位中哪一位的地盘?”   他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了三个堂主。   三个人都停止了言语,准备离开的严青山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坐回了自己的那把太师椅里。   在唐人街开酒店,这并不稀奇,虽然外面大环境不好,但还是有很多华商往来于大洋之间做生意的。   不过这个位置,就有些微妙了。   这里位于唐人街的核心位置,恰巧也处在三人地盘的交界处。   关于这里的归属,如果说得清的话,那三个堂口也不会时不时兵戎相见了。   “陈老板,那里是秉公堂罩的,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就行了。”光头宗文凯抬起了一只脚,踩到了自己坐着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说道。   “哦?”陈剑秋看向了光头,“那感情好,后续的事情,就有劳您了。”   “啪!”   严青山一巴掌拍到了身边的茶几上。   茶几上的茶碗跳了起来,茶碗盖子“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茶几。   “光头佬,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那里什么时候成了你罩着的了?你那几个兔崽子在洗衣店门口掉的耳朵后来找到了吗?”   严青山犹如一桶火药,一点就着,对着光头怒声斥道。   宗文凯被人揭了败绩,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老东西!上次你阴我,给我的人下药,这次你敢不敢和我正面硬碰硬来一场?”   一旁的矮子查东雄面色阴鹜,冷冷地看着两位剑拔弩张的对手,一言不发,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另一个一言不发的,是陈剑秋。   他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那两位互相叫骂。   很快,两个人的争吵逐渐演变成了两个帮派之间的嘴仗,并有逐渐升级之势。   两边的小弟已经面对面开始了互相的推搡。   “你们打算在关老爷面前开战吗?”   许久没说话的查东雄突然开口了:“这里是关帝庙!”   这一句话,才让两边暂时停止了争吵。   “要不然,你们两边约个时间干一架,谁赢了谁占着那片地呗。”矮子喝了一口茶,说道。   “‘虾米仔’说得有道理,那就明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兔崽子能翻什么天!”严青山指着光头的鼻子说道。   “行,明天就明天!都带上各自的人!”宗文凯不甘示弱。   陈剑秋仍旧一言不发。   “对了,陈老板,你酒店开那么大,应该是需要一点货的吧?”矮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要不要从我这边走点,我的价格是旧金山最便宜的。”   “我不碰那东西。”陈剑秋淡淡地说道,“在我的酒店里,不允许出现那种东西。”   听见陈剑秋这话,三个人都疯狂地笑了起来。   “陈老板!你太幽默了,你真的会做生意吗?在唐人街,最赚钱的就是那玩意儿!哪有唐人街的馆子不做这个的?”   矮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不知道不管是我们这些人,还是那些达官贵人,都好这个!”   陈剑秋没有做声,而是再次将身子转了过去。   三个堂主也不再想搭理这个看起来像是呆子一样的人。   这人什么也不懂,真不知道怎么赚得那么多钱。   他们陆续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陈剑秋一个人在关帝庙。   他注视着庄严肃穆的关公塑像,心里,已经决定了那三个人的结局。   他们必须死!就在明天。 ###第四百四十八章 唐人街堂斗   科尔尼街56号,位于唐人街的中心位置,三条街交汇。   往日这里非常热闹,店家们会把摊子支到自己的大门外以招揽客人。   往来的商贩与华人非常多,甚至连马车也不鲜见。   不过今天这里异常安静。   商店的大门紧闭,封上了门板;过往的行人看见如此情形,也选择了绕道。   常年在唐人街生活的人,都知道这里即将一场“堂斗”。   所谓的“堂斗”,指的是华人帮派之间的约架,或者或火并。   两边定好了时间和地点打群架,谁怂谁是狗,谁先跑谁输,败者食尘,将地盘拱手相让。   这种堂斗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在唐人街发生,所以行人和店家都早有经验。   警察不会来管,收尸都得自己来。   约莫到了早上八九点来钟的光景,街道的一头,开始逐渐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色马褂的华人。   他们手里拿着斧子,手臂上缠着红色的布条,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不断有和他们相同装束的人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加入到人群中。   这些是秉公堂的人,他们正在集结。   光头宗文凯早早的出现在了人群里。   别人的斧子只有一把,别在腰间,但他有两把,交叉着别在裤腰后面。   有些人把堂斗作为一种争夺权力和话语权的途径,宗文凯则不仅仅是如此。   他喜欢砍人。   几个白皮的混混出现在了秉公堂堂众的周围。   他们嘴里嚼着嚼烟,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左轮手枪和子弹。   一个混混掏出了一把拿在手上。   从成色上看,这把斑驳的左轮手枪,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手,保养的也不怎么样。   “要枪不要?”混混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向华人们兜售着自己的枪支。   “多少钱?”有人凑了上去。   “三十美金。”混混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怎么不去抢呢?”有人撇了撇嘴。   上前围观的华人一哄而散。   混混有些不甘心,继续在人群中穿梭着。   不过他们晃荡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愿意以三十美金在他们手上购买二手左轮的卖家,于是逐渐散去了。   光头看了一眼这些混混,又拍了拍自己腰后面的斧子:   “这些破玩意儿哪有我这斧子好使。”   他嘴上挺硬,心里却是骂娘。   自己要是有本事弄到大批量的枪支,唐人街还会有那两个帮会存在的道理?   秉公堂的小弟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们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严青山带着瑞端堂的人出现在了街道的另一头。   这些人清一色穿着白色的衣服,脑袋上系着黄色的头巾,手里的武器和他们相仿,气势汹汹地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老头子老当益壮,一马当先走在第一个。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不知从哪搞来的双筒猎枪,子弹已经上了膛。   光头面色逐渐变得狰狞。   他抽出腰后面的两把斧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握在了手里:   “兄弟们,抄家伙,准备开战!”   说罢,便带着秉公堂的人向着对面快步走了过去。   两边的脚步越走越快,在相距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变成了冲。   光头已经看见了严青山手里的枪。   不过他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而是提着两把斧子,向前飞奔了起来。   一变奔跑,一边大声大声吼道:“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严青山见光头冲了过来,抬起猎枪就扣动了扳机。   不过不知道是枪的原因,还是人的原因,枪倒是响了,光头却没有倒下。   没打着。   光头已经听见了弹片在脑袋顶上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不过因为脖子太短,太粗,前后的人都没看出来。   在发现自己没中弹后,光头更加兴奋了,加速开始了冲锋。   而他身后的小弟们,也f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严青山见对方气势上占了先机,有些着急。   他扔掉了手里的那把猎枪,接过身边两个小弟扛着的大关刀,负在身后也冲了起来。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伴随着一阵怒吼,两边人群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两个帮派战成一团,厮杀声,叫骂声混成一片,在街道的上空飘荡着。   严青云一把大关刀舞得是虎虎生威,周围四五人近不了身。   他一刀砍翻一个想要近前的秉公堂帮众后,开始四处寻找光头的身影。   从刚才一开始,光头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宗文凯!你这没有卵蛋的怂货!来跟你爷爷走上几个回合!”   老头子双手持刀,怒喝道。   光头手持着两把斧子在另一边砍人砍得正欢。   听见严青云的叫骂,充耳不闻,继续一路向后砍了过去。   他很彪,但是不傻。   严青云拿的是长柄,他拿着两把短柄的斧子,打起来他吃亏。   这老头子刀法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   只要自己的人消耗掉他的体力,自己再回头给他两斧子也不迟。   为了这次“堂斗”,两边都出动了能出动的所有主力。   除了少数在外围摸鱼的以外,在内圈厮杀的,都是核心干将。   两边人数相当,实力也基本相当。   一时间难分胜负。   不断有人被砍倒在地,也有倒霉蛋被砍到动脉的,鲜血飞溅。   瑞端堂好些人的白色褂子便被鲜血浸湿,变成了红色,而秉公堂那些人的袍,则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湿漉漉的光。   两边都在减员,但没有一方肯后退一步。   一来是这片地盘位置重要,一旦被对方夺取,就相当于被踩住了脑袋。   上次秉公堂被严青云的人下了盘外招,被打得溃不成军。   今天回来找场子,而且暂时还难解难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瑞端堂的人正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巩固上次的胜势,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就在秉公堂和瑞端堂杀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街头探头探脑。   他看了一眼之后,就缩了回去,一路小跑进入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赫然站满了人。   矮子查东雄蹲坐在一块木箱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烟屁股,一把木柄斧子放在他身边。   “那边打得怎么样了?”矮子吸了一口烟屁股,问道。   “差不多了,两边损失都挺大。”前去探查情况的人回答道。   矮子站起了身,从木箱子上面跳了下来。   他扔掉烟屁股,拿起了箱子上的斧子。   “听好了,等下跟我冲过去,只要不是保良堂的人,都给我砍!”   矮子举起了手里的斧子,对着他的小弟大声下达了命令。   他的个子不高,但是气势很足。   保良堂的一众人在他的带领下出了院子,出现在了街头的拐角。   秉公堂?瑞端堂?   从今天开始,旧金山只有保良堂,他查东雄一统唐人街的日子,来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蒜没有,子弹要不要   矮子昨天在关老爷的面前,就已经想好了今天的计划。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秉公堂和瑞端堂谁是鹬,谁是蚌他不关心,反正自己就是那个聪明绝顶的渔翁。   对,渔翁。   保良堂的人杀入战场后,立刻搅乱了战局。   其他两个堂口的成员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以为对方来了援军。   直到矮子和几个有名的打手出现在人群中后,这帮人才终于明白保良堂掺和了进来。   严青山总算逮住了光头,两人此时正激战正酣,无暇顾及自己的帮众。   他们只得遵循一个原则。   那就是除了自己帮派的人以外,都是敌人。   这样一来,场面变得更混乱了,有人索性开始乱砍一气,还有人则开始考虑撤退了。   以逸待劳的保良堂很快战局了优势,开始清场。   “严青山!说好单挑!你他妈的居然有脸叫帮手!”光头躲开老头的一刀横劈之后,骂道。   他刚才用余光看见矮子一斧子砍翻了他的一个得力下属。   “放你的屁!我严青山纵横唐人街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严青山一刀架开光头砍向他的斧子。   但是他的话也戛然而止。   因为老头也看见了矮子,亲眼目睹他一斧子砸在了自己一个徒孙的背上。   “虾米仔!你什么意思?”严青山厉声喝道,手上继续跟光头过招。   矮子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操着斧头招呼着人就向着严青山和光头杀了过来。   光头的反应比老头要快,他环视了下周围,发现自己的帮众伤的伤、逃的逃,剩下的不多。   而外围,现在全是保良堂的人。   此刻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矮子算计了他们。   不过,和严青山联手退敌,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两个人现在联合起来能不能打得过,就算尚且能与之一战,你让刚才还在互砍的两堂之人转眼间一致对外,属实比较难。   光头有更好的主意。   他打算跑路。   光头抡起手中斧子,向着严青山扔了过去。   老头眼见斧头飞来,挥舞起关刀,将斧头击开。   这也露出了破绽。   光头宗文凯一个踏步向前,从严老头的身边溜了出去。   “都给我撤!”光头头也没回地下达了命令,自己人已经冲了出去。   他的小弟们见老大跑了,也准备跑路。   结果被保良堂围上来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严青山没有跑的意思。   虽然他刀法尚未散乱,但毕竟一把年纪。   刚才的战斗,对他的体力消耗极大。   再加上身上被砍的几道伤口还在向外流血。   严青山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一咬牙,挥着关刀就向矮子冲了过去。   矮子倒退了两步,避过了严青山的第一刀,手伸进口袋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朝着老头的脸就扬了过去。   他压根就没打算跟老头正面交锋。   一把生石灰,结结实实落到了严青山的脸上。   “啊~”   严摇头一声惨叫,手还拿着刀,眼睛紧闭,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他此时脸上全是汗,眼睛完全睁不开,整张脸火辣辣的痛。   他像一头瞎了眼的狮子,挥舞着自己的关刀,阻止任何人近他的身。   但严青山终究不是金毛狮王谢逊。   保良堂的人一拥而上,很快制服了这个老头。   堂主被擒,手下的人也没了战斗的欲望,纷纷丢下了自己的武器,打算投降。   “查东雄,你个阴险毒辣的畜生!居然敢使诈!”严青山被四五个大汉摁在地上,嘴里仍旧骂骂咧咧,各种不服。   “还不是跟您老学的,上次给秃子的人下药的事不是你干的吗?”矮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他虽然很想现在就一斧子把眼前这个老头送上西天。   不过考虑到这严青山是做猪仔生意的。   这条生意链没完全弄过来,他还舍不得让老爷子死。   正当查东雄做着美梦的时候。   他手下的人打扫战场的人突然立在了原地,纷纷抬起头看向了街的另一头。   “老大,好像那边有声音诶。”手下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矮子。   矮子皱起了眉头,他好像也听到了有些动静。   “诶,不对,老大,那边也有!”另一个人指着另一条街道惊呼道,“好像是马蹄的声音!”   最后一条,他们来的街上,也出现了相类似的动静。   矮子有些茫然。   旧金山的警察?   他们不是从来不管唐人街的事情吗?而且,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但是他很快便不迷茫了。   一群骑着快马的黑衣人,分别出现在了三条街道的尽头。   这群人都长着黄皮肤的面孔,领头之人用汉语大声喊道:“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   查东雄完全想不起来唐人街,甚至是周围哪里有这么一支华人武装力量。   但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的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妈妈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衰仔。”矮子冲着身后的部下们挥了下手,“准备继续干,我看他们人不多!”   马上的人见保良堂的人没有任何投降的意思,也不着急,在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马。   是龙骧组,陈剑秋的亲兵。   他们不慌不忙地下了马,取下了背上的罗斯威尔栓动步枪。   没有第二次警告,这些训练有素的华人士兵开始对着保良堂的人射击。   子弹从三个方向射了过来,又密又准。   还拿着武器的帮众们纷纷中弹倒地。   “冲一波!他们人少,进了身,他们就没办法了!”   矮子抄起斧子,打算再拼上一波。   对面这些华人士兵见他们准备冲锋,又取出了马上的另一把枪。   这把枪是在之前勃朗宁所发明的model8半自动步枪的原型枪上改造而成的。   陈剑秋当时让兵工厂产了一些,送到边境侦探社的手里试用。   龙骧组现在手上拿的这些,是根据试用意见改造过的。   弹匣扩了容,能装十发弹。   虽然在恶劣条件下依然容易出故障,射速和后来的芝加哥打字机相比仍有一些差距,不过在市里街面上对付流氓,是绰绰有余。   一阵“哒哒哒”的齐射之后,冲锋的保良堂帮众们像被割麦子一样倒了一片。   流氓们的阵线很快就崩溃了。   矮子看着周围哭爹喊娘,四散逃走的小弟们,异常绝望。   对面那些正在从容不迫换着弹的华人士兵让他顿时产生了一种恍惚。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手里的武器自己从来没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别说是旧金山的警察,就是联邦的正规军,火力也没这么猛吧。   跑!   这是矮子现在心里唯一想的事情。   而他的腿反应显然比他脑子要快。   保良堂的人压根顾不上被自己俘虏的那严青山等人,自顾自地开始逃跑。   李四福见对面跑了,高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下达了命令:   “兄弟们,抓人!陈老板说了,那三个堂主,中午吃饭前,必须被带到他的面前!死活不论!活得最好!”   龙骧组的人连马都不用上,径直追了过去。   虾兵蟹将自不用说,严青山是第一个被逮到的,查东雄也没跑远,被李四福一枪打中了大腿,然后像被扛垃圾一样扛到了马上。   至于宗文凯。   光头跑出老远后突然发现出来的就剩自己一个人。   一阵搏杀之后顿感饥肠辘辘。   他瞥见街边有一个面摊。   “老板,来碗面!”宗文凯一屁股坐在了街边桌子边的凳子上。   面很快被端到了他的面前。   光头从桌子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   面光光的,白白的,什么浇头都没有。   “老板!蒜有没有?!”光头一边滋溜吸着面,一边高声嚷嚷道。   突然,一根冰冷的枪管顶住了他的脑袋。   枪主人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蒜没有,子弹要不要?” ###第四百五十章 双花红棍   三个堂主被捆着押进了唐人街一个离宁阳会馆不远的二层建筑内。   这里是ZGT在旧金山的总堂。   自打老堂主死后,这里就失去了对整个加州ZGT的控制,门可罗雀,只剩下几个老家伙照看着门庭,不过也基本处于隐退的状态。   三人被带到了二楼。   这里是香堂。   进门的时候,光头宗文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和平日的冷清不同,这里现在站满了人。   除了那些穿着黑色短款布褂、满身杀气的华人战士外,还有一些ZGT的旧人。   三位老者端坐在右手边的三把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们都是曾经跟随着老堂主打天下的ZGT的元老,但都半截身子埋进了土里,早已不问堂内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香堂内灯火通明。   上首供奉着始祖洪英(殷洪盛),除此之外,还有郑成功、陈近南、史可法等前中后十五祖的神位。   而在神位下方,一个年轻人负手而立。   正是中华总会馆新总董,陈剑秋。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跪下!”李四福对着三人喝道。   光头和矮子老老实实地在牌位前跪了下来。   但严青山不服。   虽然他的脸上被石灰灼伤,衣服也被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浸湿了,但老爷子的脾气还是很大:   “老子凭什么跪!老子这辈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李四福一脚已经踹了过来。   这脚有陈剑秋四成功力,势大力沉,正中严青山后心。   老头子向前了下去,额头“咚”得一声在面前的青砖上磕了个结结实实。   三个堂主几个小时之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一堂之主,现在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昨天在会馆,我想点你们两句,可你们不给我机会。”陈剑秋注视着那些牌位,“今天反手就在唐人街互相厮杀,上演全武行。”   香堂中鸦雀无声,只听得陈剑秋一人说话。   “照理说,我非ZGT中之人,管不了你们的事情。”   “但家师乃是天地会中人,与黄总董和老堂主乃是世交,如今ZGT被尔等祸害至此,在下不得不管。”   陈剑秋转过身,看向了坐着的三个老者。   最中间的一位点了点头。   “我们犯了什么罪?”光头不敢抬头,但嘴上仍是不服。   “HM的开宗宗旨是什么?”陈剑秋问道。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光头低声说道。   “那诸位进ZGT的时候,老堂主是怎么交待各位的呢?”   “爱国家、爱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矮子倒是记得很清楚。   陈剑秋一改之前的平静,厉声喝道:   “那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他走到了矮子的面前:   “你贩卖烟土,弱我国民之体!骗他们这是消乏之物,使其不能自拔,这钱,你赚的心安吗?!”   他又指着严青山:   “你将青壮当猪仔廉价卖给那些矿山、伐木场,生死不管、待遇不管,人跑了你居然还帮着抓回来!更有甚至,逼良为娼,从中抽成,做起了窑子的生意,可有此事?”   最后,他走到了光头面前,弯下腰,盯着光头脑袋:   “至于你,专门干着替洋人打压自己人的交易,换取警局那帮废物的支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不成器的师兄李十日,是你的拜把子兄弟吧?嗯?”   三个跪在地上的人汗如雨下。   这人昨天看上去温文尔雅,人畜无害,可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压。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对他们的罪行如数家珍,就好像他在唐人街生活了十来年一样。   陈剑秋直起了身,朗声道:   “各位大部分都比我早来到这个国家,这里的人对华人是什么态度,大家想必都清楚的很。”   “我们所面临的环境,可谓是危机四伏,步履维艰。想要生存下去,唯有团结一条路可以走!”   香堂中众人一片凛然。   这个年轻人负手而立,话里端得是慷慨激昂,可脸上却似平静如水。   陈剑秋又转过身去,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可你们这些人,每日盯着唐人街那小小的地盘,同室操戈、互相残杀,更为了一己之利,对自己人下手,做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你们该死!”   陈剑秋这句话说得凛冽。   矮子查东雄像是被电打了一样,抬头想要站起来。   可他被捆得结结实实,一挣扎,又摔到了地上。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认错!饶我一条狗命!我自己‘三刀六洞’(作者注:给自己身上捅上三刀留六个眼)!我……”   矮子挣扎着,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蠕动,拼命讨饶。   旁边的严青山一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输了就输了,大不了照着我脖子来上一刀,掉下来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剑秋没搭理他们,而是看向了三个坐着的ZGT元老。   他拱了拱手。   “前辈,按照ZGT的帮规,残害同胞、欺师灭祖的人,该当什么刑罚?”   坐在最中间那位瘦削老者缓缓地站了起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蜷缩在自己的椅子里,好像昏昏睡去的样子。   然而此时,他仿佛活了过来,目露精光,扫视着地下三人:   中气十足的四个字从他嘴中说出:   “凌迟活剐!”   严青山面如死灰,矮子在哀嚎,光头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人很快被拖了出去。   ZGT总堂自有刑堂的刽子手会处理这件事情。   陈剑秋不关心最终是割三十二刀还是一百零八刀。   这三个人应该庆幸行刑的不是他。   以他的刀法,他能保证片到固定的刀数前,他们还不会断气。   “常洛!额,陈总董……”   那位瘦削的老者对着陈剑秋拱了拱手。   “叫我剑秋好了。”陈剑秋摆了摆手。   老者左右看了眼身边的两个老伙计,方才说道:   “承蒙出手相处,替ZGT清理了门户,出了这三个败类,实属堂门不幸。”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自老堂主仙逝后,总堂败落,我三人也是行将就木,无力统领大局。”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陈总董看在您师傅的面子上,能够答应。”   陈剑秋眉毛一挑:“前辈但说无妨。”   “我三人保陈总董为ZGT总堂堂主,望陈总董能领ZGT数万之众,重振HM荣光!想必这样,老堂主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陈剑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非HM中人,而且年轻,此举怕不能服众。”   瘦削老者见状,有些着急:   “陈总董杀伐果断,身手不凡,一出手便清剿了唐人街这三大堂口,论功绩、论能力、论实力,有谁不服?”   旁边的一个老头更加直接。   这人是老堂主的弟弟,和陈剑秋的师傅更是相识。   他拄着自己的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   “剑秋!ZGT是我兄长和在座诸位一辈子的心血,如今唯有你才能扭转乾坤,你不答应,我们几把老骨头怕是要死不瞑目。”   既然都这么说了,陈剑秋觉得,好像再拒绝下去也不太合适。   “这样吧,我事情也多,ZGT的事务,我先代管着,堂主就算了,姑且任一个‘红棍’(主管纪律的高级军事人员)吧。”   “等到找到合适的人,我会把ZGT交到他的手上。”   三个老者见陈剑秋执意不接受堂主之位,也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了他的意见。   不过三个老头觉得光是“红棍”还不够,陈剑秋得是“双花红棍”。   陈剑秋抱拳拱手,带着众人离开了ZGT的总堂。   “老大,你为什么只当个‘红棍’啊?要个名誉堂主也好的啊。”李四福不解地问道。   “要不你去当?”陈剑秋瞟了李四福一眼。   “我哪当得了。”李四福嘿嘿一笑,“再说了,我也不是他们人。”   “你倒是可以培养培养,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陈剑秋语重心长地对小伙子说道。   他转过头,用李四福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再说了,‘双花红棍’是谁都能当的么。” ###第四百五十一章 脆皮叉烧饭   宗文凯、严青山和查东雄死后,那三个堂口基本已经废了。   陈剑秋把他们重新整合在了一起,并且对内部的结构进行了调整。   不该碰的东西,就不要碰了。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生计所迫,只能干这些的话。   那现在我陈剑秋给你们活干,给你赚钱的机会。   至于神仙膏,能戒的,堂里面帮你戒,戒不了的,对不起,要么你自生自灭去,要么就请回大洋彼岸。   唐人街的秩序需要重建。   该做的事情要做,该说的话也要说清楚。   陈剑秋不当这个堂主的原因很简单。   总堂就剩下了几个老头子。   现在ZGT实际就他说了算。   就像在新墨西哥州一样,当不当这个堂主,真的无所谓。   陈剑秋既不是白道,也不是黑道。   但是他黑白通吃。   陈剑秋手下的产业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耗在上面。   陈剑秋需要培养一个合格的代理人。   这个人能力不能差,要不然接不下这么大摊子,最重要的是得像霍利那样,为人得正。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人。   很遗憾,时间不等人,陈剑秋没办法一直耗在这里,新墨西哥州那边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回程的前一天。   在打发完所有会馆和ZGT的人之后,陈剑秋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   他突然感到肚子有点饿,准备出门找点吃的。   陈剑秋披上外套,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了钱包,揣进了兜里。   “四福!吃饭!”他对着门外喊道。   几乎是一瞬间,李四福就出现在了办公室的大门口。   “为什么每次喊吃饭的时候你都出现得这么快?”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老大,我其他时候也出现得也不慢哉。”李四福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两人走出了中华总会馆的大门。   他们沿着会馆前的街道一路向前逛了过去。   由于陈剑秋不是经常露面。   所以沿途的商贩和行人很少有人能拿认出他。   不过从耳边时不时飘过的言语中,却总能听到“陈总董”三个字。   他们在议论这个唐人街新的主宰者,把他吹得神乎其神。   对于这些,陈剑秋一笑而过。   “陈记叉烧?”李四福抬起头,对着一家饭馆的牌匾念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又开了一家饭馆?”   “你看我像会做叉烧的人吗?”陈剑秋瞥了李四福一眼。   不过既然缘分到了,不如进去看看。   两人拐进了饭馆里。   此时正值饭点,饭馆里人非常多。   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华人。   只有在门口的位置上,坐着几个白人,衣服耷拉着,狼吞虎咽地扒着碗里的饭。   这几个人不会用筷子,直接用手扒拉,吃相颇不雅观。   陈剑秋和李四福找了一个靠边的桌子坐下了。   “这几个人是饿死鬼投胎么?”李四福斜着瞥了那几个白人一眼,一脸鄙夷+地说道。   陈剑秋没说话。   这几个白人不像是什么体面人,跑到唐人街的中餐馆来,怕不光是吃饭这么简单。   “陈先生!稀客!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陈剑秋的耳边响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伙计。   不过这伙计长得浓眉大眼,身材看上去并不厚实,但颇为精壮。   此时已接近秋天,伙计还穿着一件无袖的褂子,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胳膊。   一条抹布搭在肩上,一把水壶提在手里,伙计正冲着陈剑秋笑。   “你认识我?”陈剑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伙计。   “整个唐人街都知道您,陈先生。”伙计说道,恭敬但不失分寸,“我也是ZGT总堂的人,那天您收拾那三个败类的时候,我也在场,不过在后排。”   “哦~”陈剑秋点了点头,“那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伙计嘻嘻一笑:“您看这点的名字,当然是叉烧饭啊。”   他从肩上抽下那块布,一边弯腰打扫着桌面,一边娓娓道来:   “我们东家这叉烧,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选得是上好的上肩猪肉,辅以秘制的叉烧酱,先腌上个一晚上,第二天拿来烤制。”   “放在叉上,放入烤炉,烤个半小时,有肉汁滴出后取出,再涂抹上用蜂蜜、麦芽糖、黄酒、淀粉等做成的酱料,继续烤几分钟,一直拷到出油。”   “这吃起来一层肥肉一层廋肉,肉质已经烤得软嫩,接近入口即化,表皮酥脆,带着一点点焦黑,口感上汁多香滑,有点嚼劲,还有一些甜味。”   听着伙计的介绍,李四福的口水已经流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陈剑秋。   “那就来两份尝尝吧。”陈剑秋搓了搓手,笑呵呵地说道,“水壶放着,你去忙吧。”   “好嘞,您稍候着。”伙计直起了身,向着另一边的客人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冲着后厨喊道,“脆皮叉烧饭两份勒~~”   李四福提起桌子上伙计留下的水壶,给陈剑秋倒上了一杯水。   “这伙计是个人才啊。”李四福把水杯递给陈剑秋,“他老板手下要是都像他这样,怕不愁卖不出饭去啊。”   陈剑秋喝着白开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叉烧饭很快端了上来。   卖相和伙计说得分毫不差,香味扑鼻。   “趁热吃,要不然等会儿冷了。”陈剑秋把筷子递给了李四福。   然而,正当两人在品尝着各自面前的叉烧饭时,一阵争吵声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争吵的,是那帮白人和店里的另一个伙计。   这个伙计年纪还小,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一二岁。   “你们的饭钱还没有给,不能走。”小孩拦住了那几个白人。   “我们在旧金山吃饭从来不给钱。”白人中的一个摇晃着脑袋,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而且你们的饭这么难吃!”   “别不识好歹,赶紧滚开!”另一个白人一把拉开那个小孩。   小孩被拨拉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不!你们没给钱,不能走!”小孩倔强着说道。   推人的那个白皮流氓看上去很不爽,向着小孩走了过来,想要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李四福“蹭”得一下站起了身,想要过去阻拦,却被陈剑秋一把按住了。   陈剑秋冲着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刚才替他们擦桌子的那个伙计,已经站在了门前:   “你们在这里吃饭,就要给钱,不管是谁都一样!”伙计掷地有声地说道。   那几个白人起先被吓了一跳,但当他们发现走过来的只有伙计一个人之后,顿时露出了一副无赖模样。   “我们没有钱!”为首的白人嘻嘻哈哈地说道,“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伙计的双拳握紧了:   “那你们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哦?你们听见了吗?这个人说要对我们不客气了!”白人对着身后的同伴们哈哈大笑。   这群白人也不走了,统统围了上来,将那个伙计围在了中间。   “老大,我们真的不要去帮忙吗?”李四福神情紧张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们离得并不远,大概十步左右的样子。   “那几个白皮不是那伙计的对手。”   陈剑秋继续品尝着自己叉烧饭。   他把最后一块肉放进嘴里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   而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瓷勺。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司徒美堂   白人流氓率先动了手。   一个流氓一步冲到那个伙计面前,一拳挥了过去。   只见那伙计身形未动,左臂架开流氓砸来的拳头,一个右摆拳便击中了流氓的面门。   这一拳又快又准。   那流氓被打得一个晃悠。   伙计跟上一脚便踢中了流氓的小腹。   只一脚,便将那流氓踢得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但这时候其他流氓也涌了上来。   伙计用余光瞥见敌人袭来,提起脚一个右正蹬,便将离他最近的一个流氓踢得倒退四五步。   然而,店里的空间太小,实在是腾挪不开。   在将将躲过一个流氓的近身熊抱之后,伙计大喝一声,抄起身边的凳子砸了正面一个流氓的脑袋上。   那流氓被砸得头晕目眩,捂着脑袋躺在了地上。   伙计面前门户打开。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出门去,来到了街上。   白人流氓也跟着追了出来。   “一起上!”不知他们中的哪一个喊了一声。   流氓们一拥而上,眼看就要近了伙计的身。   伙计冲到街对面的店铺,一把抽下那根支着门口棚子的木棍。   他的一个回身,向着冲在最前面的流氓一棍桶了过去。   棍尖正中流氓肩窝。   那流氓一刹那觉得自己的肩关节散了架,剧痛传来,胳膊再也抬不起来。   棍子缩了回去,紧接着横过来扫向了另一个流氓的小腿。   “嘭!”   木棍撞上了小腿骨的声音。   被扫中的流氓瞬间站立不住,抱着小腿在地上哀嚎。   伙计将这一根木棍使得虎虎生风,颇有章法。   他使的这套棍法明显脱胎于战场的枪法,不华丽,但是非常实用。   那些流氓奈何不了他,反而在这根棍子下吃尽了苦头。   一时间街道上攻守之势异也,伙计挥着棍子抢攻出去,打得白人流氓们抱头鼠窜。   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更是有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揍他们!”   “搂他们下盘!”   ……   一片的喝彩声、助威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被打倒在地的白人流氓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悄悄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   这个流氓原本以为几个人打一个,怎么也能把对面打个满脸花,然后围在中间圈踢,所以上来没动用枪的心思。   谁知这伙计异常勇猛,以寡敌众,不但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凭借一根木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流氓是不讲究什么底线的。   他心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这个伙计死。   “杂种,来尝尝子弹的滋味!”流氓举起了枪。   眼看着他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此时,一把瓷勺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正中流氓的脑袋。   流氓如遭锤击,直直向前栽倒下去。   手枪从他的手上摔了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   正在激战中的伙计猛然回头,看到了地上的手枪,顿时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旁边一个流氓,正向着那把枪扑了过去。   “好贼子!竟敢暗算我!”伙计大喝一声。   他两步跨了过来,手中木棍从上而下,正中那个低头捡枪的流氓的后脑。   这一棍势大力沉,直接把那流氓打得倒地不起。   伙计热血上涌,仍觉不够,紧接着又扫过去一棍。   这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到了流氓的脸上,直接将整个人打了翻了过去,红的、白的、黄的洒了一地,眼见着活不了了。   其他的流氓见自己的人被几棍子打死了,瞬间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而逃,全然不顾地上那些还生死未知的。   而围观的人群也变得雅雀无声。   洋人在唐人街被当街活活打死了,这事情可不是个小事。   叉烧店的老板从店里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他看见地上的尸体,对着伙计捶胸顿足,声音里带着哭腔:   “完咯!完咯!你怎么惹出这种事来?祸事!祸事啊!”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这家店还能不能继续开先不说,怕是他自己也要被连带抓进去!   唐人街死人不稀奇,不过平常死的都是华人,旧金山的警察连管都不会管。   可要是洋人死了,那就不一样了。   伙计也愣住了。   他只是打得兴起,最后这一棍下手稍微重了点,可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不经打,被一棍子结果了性命。   不过他立起了棍子,身体站得跟身边的棍子一样挺拔:   “东家请放心,我司徒美堂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偿命,我以命相抵便是,绝不会牵扯东家半分!”   “你说不牵扯就不牵扯的啊?那洋人的警察,有哪个是讲理的?怕不是把我和你一同拘了去,严刑拷打啊!”老板哭丧个脸哀嚎着。   “一命抵一命?这些白人流氓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一个声音从叉烧店里传了出来。   陈剑秋穿着一件缎蓝色绸袍,和李四福一起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另一个还晕倒在地的白人流氓前,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瓷勺柄,递到了老板的手里:   “老板,不好意思,摔碎了你们店里的一把勺子,回头我让人双倍赔给你。”   老板呆立在原地。   而司徒美堂看见那个勺柄,方才知道刚才是陈剑秋出手救了自己。   他单膝跪地,拱手拜谢道:“司徒美堂多谢陈老板救命之恩!”   陈剑秋摆了摆手,开始上下打量着司徒美堂。   以寡敌众,不露惧色,是为勇;不蛮斗,利用武器和地形优势,是为智;敢于承担,揽过责任,是为义。   这小伙子,不错。   “以后跟我混怎么样?”陈剑秋突然问道,“以你的身手,在总堂当个红棍不为过。”   司徒美堂再次愣住了,他停顿着斟酌了下用词:   “晚辈资历尚浅,年岁尚轻,怕是不能服众啊。况且……”   他看了一眼那个白人的尸体,叹了口气:   “况且晚辈怕是还要吃官司,性命不保啊。”   小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考虑当红棍……   陈剑秋笑了起来:   “资历不是问题,年纪也不会是问题,至于官司嘛……”   几个人正说着,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扒开人群冲了进来。   领头的那个人,陈剑秋认识。   是波特警长。   这个片区的警局,就在唐人街附近,所以一接到动静,波特警长便带着警员赶了过来。   “杀人犯呢?啊?在哪?”   警长冲了进来,目光一眼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尸体和旁边站着的司徒美堂。   “哟,这不是波特警长吗?上次的事情居然没让您高升啊?”陈剑秋在一旁背着手,阴阳怪气地说道。   波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罢工游行后,政府为了稳定情绪,表示对警察们既往不咎。   所以波特警长仍然能够当他的片区警局局长。   不过现在政府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二五仔,所以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他确实也认识陈剑秋,不过并不知道他是边境侦探社的实际老板,只知道他是反罢工联盟的一个成员,是加州的铁路大亨。   上次罢工游行,陈老板据说也挨了打。   波特以为陈剑秋这些话,是在恶心他的倒戈行为。   “额,陈老板,其实,上次的事……”波特警长想解释,但发现自己好像怎么解释都没用。   在美利坚,治安官和警察向来都是最横的职业之一。   如果放在以前,他断不会这么怂,但现在嘛……   陈剑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和几个动弹不得的白人流氓:   “这几个人在你那肯定有案底吧?全程我都在旁边看着,是这些人率先挑衅的。”   他又指向了司徒美堂:   “至于这位年轻人,不过是正当防御而已。”   波特警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说话声音没啥底气:   “陈老板,您的信誉我是信得过的,不过毕竟死了人,流程还是要走下的嘛,这事儿法院说了算,您还是别太为难我。”   “行。”陈剑秋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职业。”   他走到了司徒美堂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跟他去一趟吧。”   波特警长松了一口气。   他真怕陈剑秋念他上次罢工游行的仇,故意跟他过不去。   但陈剑秋转过身,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紧紧地盯着波特:   “我很快会带律师去办理保释程序,不过,在此之前,如果我发现这个小伙子身上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疤痕或者淤青。”   “那么,对不起。波特警长,我保证让你连最基层的警员都做不成。”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处女地   陈剑秋的话是说给波特听的,当然也是说给周围围观的华人听的。   有他在,至少这些旧金山的警察们绝对不能和以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华人抓起来一顿毒打。   波特看了眼陈剑秋,又环视了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   他没说什么,便带着自己的警察和司徒美堂离开了唐人街。   最终的结果没有什么悬念。   律师天团再次出动。   不过由于档期的原因,这次只出席了两位。   但足以解决问题了。   旧金山的法官现在看到这些讼棍们头都疼。   他总有一种重新回到了法学院听教授讲课的感觉。   再加上事情本身很明朗,证据也很充足。   那几个混混前科非常多,这让陪审团也倾向了被告方。   司徒美堂原以为他会和之前在加州杀人的华人一样,被处以绞刑。   结果却仅仅蹲了两个月牢房就被放了出来。   他回到唐人街的时候,陈剑秋已经离开了加州,只给他留下了一封长信。   陈老板的宗旨就一个,希望司徒美堂能够尽快成长,带着ZGT走上正路,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民族。   不管要钱还是要人,尽管提。   他也会时不时来旧金山,给这里的华人足够的支持。   司徒美堂拿着信,站在中华总会馆的门口,向着大门深鞠了一躬。   再起身时,他已然是热泪盈眶。   陈剑秋回到了罗斯威尔。   特斯拉仍在进行着交流发电机的研究。   初步的改进型号已经出来了。   陈剑秋率先在罗斯威尔建了一个发电厂,然后在林肯郡和罗斯威尔之间拉起了输电线。   两个地方率先通上了电。   电话线则一直拉到了圣菲。   三江银行和各大工厂都安装上了电话,联系变得方便多了。   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慕名而来。   现在罗斯威尔科技协会里群英荟萃,一座座实验室拔地而起,规模丝毫不亚于爱迪生在纽约的那个发明中心。   这里的待遇和条件实在是太好了,不但薪水高,还有丰厚的奖金,最重要的,投资人最近一直待在罗斯威尔,说投就投,不带含糊的。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协会的会长和副会长都醉心于科研,基本不管协会里的事情。   霍尔姆斯整天在外面找矿、特斯拉和勃朗宁两个人一个忙着搞全自动步枪,一个替工厂改电机。   反倒是那个陈老板时不时会出现在协会里,主持会议,聆听他们的科研成果。   陈剑秋还真不是没事做。   只不过他有点私事,非常重要的私事。   所以他最近必须待在罗斯威尔,或者不愿意离罗斯威尔太远。   卡米拉怀孕了。   这对于陈剑秋来说,不意外,但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要当爸爸了。   他自己是个孤儿,卡米拉也是个孤儿。   所以,这段时间,他更愿意陪在娘俩的身边。   往后的几年里。   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化肥已经开始量产,虽没有将贫瘠的罗斯威尔变成一片沃土,但土豆等农作物的产量却有了质的飞跃。   荒地上出现了点点绿洲,前来参观的人都为之惊叹。   加上全国农民联盟和平民党的人一路带货宣传,罗斯威尔的化肥开始在西部的各个州开始畅销。   之前在墨西哥投资的矿产开始逐渐显现出它们巨大的经济潜力。   科技给19世纪的美利坚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这些矿山出产的银、铜、铁通过圣菲铁路公司修建的铁路,源源不断地跨过国境线运输进美利坚,同时给陈剑秋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至于在欧洲的兵工厂,则完全实现了扭亏为盈。   不管是不列颠还是法兰西,奥匈还是德意志,他们的皇帝都异常热衷于在自己非洲和亚洲的殖民地消费子弹。   对付中非和阿拉伯世界那些喜欢挥舞着马刀的骑兵,马克沁机枪成了最好的选择。   马克沁机枪和子弹在欧陆卖到脱销,而那些充满野心的帝国,也开始提前预定机枪的改进型。   至于美利坚国内,边疆正在逐渐消失。   爱荷华、怀俄明、南北达科塔、蒙大拿这些西部准州,正在考虑加入联邦的事情。   随着这些西部州人数的增多,产业的逐渐繁荣,照理说加入联邦是顺理成舟的事情。   但由于这几个领地都是共和党掌权。   为了保证权力不会旁落,控制着国会两院的民主党人拒绝接纳他们加入联邦的申请。   国会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克利夫兰总统也因此焦头烂额。   知道1888年共和党人将哈里森送进了白宫后,这些申请才得以被批准。   但就在这几个州申请加入联邦的时候,华盛顿和东部的大佬们赫然发现,西部最繁华的地方,并不在这几个州中。   是新墨西哥!   和其他以农业为主的西部准州不同,这里竟然工厂林立!   这里是全美利坚最大的军火生产基地!也是进出口贸易最为繁华的地方!   这里的人口远超他们的想象,大量的工人在这里工作,有白人、华人以及墨西哥人。   州政府富得流油,圣菲、阿尔布开克等几个核心大城市的繁荣程度,甚至赶上了旧金山。   这种地方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加入联邦?!   国会开始优先考虑吸纳新墨西哥准州加入联邦的议案。   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将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作为一个州合并纳入联邦。   国会的掌权者还发现一个问题。   新墨西哥州的华人数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华人中有很多加入了共和党和民主党,并且在准州政府中任职,甚至还有州议员。   起先,国会的人对此感到匪夷所思。   在这些东部的老爷们印象中,这些西部州都是fan华先锋,pai华法案的起草也主要是在他们的要求下应运而生。   天知道现在为什么这些华人在这里生活得这么滋润。   但令华盛顿意外的是,这个方案被两个领地断然拒绝了。   原因竟然和华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亚利桑那的土著居民害怕隔壁新墨西哥州的繁荣和复杂的民族构成,新墨西哥的理由则更为简单,他们不愿意和亚利桑那那帮土老帽分享国会席位。   为此州长和议长还特地前去林肯郡拜访了陈剑秋。   他们想听一听这位新墨西哥州幕后大佬的意见。   然而,在林肯郡的别墅的书房里,陈剑秋抱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儿子,慈眉善目地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这些事情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处理就行了。”   “我只是一个商人,不懂政治,只要不耽误我的生意,你们怎么办都行。”   他当然不需要发表什么太多的意见。   王清福带着“华人参政联盟”的成员在华盛顿和新墨西哥两边翻江倒海。   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代表着他的意志。   现在在西部,陈剑秋带着华人拥有着新墨西哥州和加利福尼亚两块基本盘,暂时无忧。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边疆正在消散,可以腾挪的空间,不多了。   越来越多的华人移民通过加州和墨西哥进入美利坚。   他们需要更多的发展空间。   这是抢占生存空间最后的机会。   而很快,这个机会便来了。   陈剑秋收到一个重要的消息:   1889年4月22日,联邦政府将开放整个西部最后一块处女地:俄克拉何马地区。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组队开新区   俄克拉何马地区,美利坚西部最后一块未经开发的土地。   东接密苏里州和阿肯色州,西邻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萨斯州,南隔雷德河与得克萨斯州相望,北接科罗拉多州和堪萨斯州。   这里原来是印第安人的聚居地。   在1830年以后,很多东部的印第安部族被迁移到了这里。   这里便成了印第安部落的保留地。   联邦的军队驻扎在这里,监视着当地的印第安部族,防止他们干一些武装起义之类的事情。   不过这挡不住尚未获得土地的拓荒者们对于这片土地的觊觎。   时不时会有一些小队进入印第安部族的地界,然后在印第安人和联邦军队的双重夹击下被赶了出去。   但随着西部其他的土地被瓜分殆尽,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大部分投机商、冒险家以及各种原因还没搞到土地的人。   这些人不断找机会溜进去设立营地,疯狂折磨着联邦士兵们的神经。   国会再也挡不住汹涌的民意,开始考虑开放俄克拉何马边界的问题。   陈剑秋最早得到这条消息,是在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一次董事会上。   铁路公司一直有人在跟踪和推动这件事情。   因为开放印第安人的边界,有助于铁路运输业务的推广。   他们告诉陈剑秋,俄克拉何马的克里克族和塞米诺尔族已经被逼着放弃了他们领地中的至少200万英亩的好地,以换取417.3799万美元的报酬。   当然,这些钱能不能到这些部落手里,还是另外一回事。   哈里森总统同意将于4月22日向广大美国公民开放这片区域。   届时,军队将会撤出这片领地,回到边境线上监督。   获取土地方式原始、简单而又粗暴。   先到先得。   只要人先到了,打下界桩,你说这片地是你,它就是你的。   率先抢占到土地的人,有权力用武力捍卫自己对于这片土地的权利。   关于这些,那些军队是不会管的,他们最多只是充当发令员和裁判。   你们这些人不是喜欢偷偷跑进来圈地吗?那么索性直接开放,把你们都放进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陈剑秋一听就乐了。   他倒是没有替那两个印第安部族讨回公道的意思。   土地既然出来了,自己不带着人去搞一搞,实在是有点对不起土地的原主人。   距离边境的正式开放还有三个月。   陈剑秋已经开始着手为这次行动准备了。   罗斯威尔议事厅迎来了久违的热闹,怀亚特、霍尔姆斯等人都提前赶了回来,来参加这次的重要会议。   陈剑秋依然坐在上首,他背后的木头板子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俄克拉何马地区地图。   上面用红色的笔细致地框出了本次开放的区域位置。   “根据霍利迪那边提供的确切消息,这次开发的区域,应该位于俄克拉何马地区的中间平原地带。”   李四福手持着一根小木棍在地图上比划着。   “不排除后续还有持续开放的可能性,不过在初期如果站不稳脚跟,怕是后面连喝汤的份都没有。”陈剑秋在一旁补充道。   “这里属于红河流域,土地肥沃,非常适合建立定居点。”   霍尔姆斯翻了一下他的小本本,认真的说道。   “这片地方不光有牧场,矿产资源也很丰富,我带着人去考察过,不过被赶了出来。”   “嘿,你怎么每次都被赶出来?”   肖恩笑嘻嘻地看着地质学家。   陈剑秋摸了摸鼻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在罗斯威尔找油矿的时候,霍尔姆斯也曾被当时驻扎着的士兵赶出来过。   这听上去是个好兆头。   “周围有印第安人的领地吗?”陈剑秋看向了飞鸟。   飞鸟走到了地图前,拿着笔在上面勾了几片地方:   “根据我的了解,这几个地方,是克里克族和塞米诺尔族的现在的居住地,分布在这次开放土地的边缘。”   “在开放土地的北边,是切罗基族的领地,他们也是一支非常英勇善战的印第安部族。”   陈剑秋点了点头。   “嗯,我们暂时不会去碰他们,如果能跟他们打个招呼的话,尽量跟他们打个招呼。”   飞鸟苦笑道:“但愿他们能接受,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恐怕很难。”   陈剑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其实不太想用马克沁对付那些印第安人。   “怀亚特,你在堪萨斯和德克萨斯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怎么样?我们潜在的竞争者可能是哪些人?”   陈剑秋十指交叉相握,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怀亚特也站起身走到了地图边上。   与此同时,他将一份报告顺带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他现在是边境侦探社在堪萨斯州和德克萨斯州的负责人,对这一片的情况非常了解。   “大部分人还没有得到消息,不过可以猜想到,届时北边和南边的边境线上都会挤满了人。”怀亚特说道。   “这些人不用担心,大部分是散户,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陈剑秋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说道。   “不过还是有一些组织的。”怀亚特继续说道。   陈剑秋的目光也扫到了资料的第四页纸上,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怀亚特所说的组织的资料。   “一个是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成立于五六年前,建立者是一个名叫戴维·佩恩的亡命之徒,他们起初蔑视一切法律,想发设法地越过封锁线,在俄克拉荷马开辟土地。”   “为此,这些人不止一次和驻扎在当地的联邦军队交过火,虽然都被赶了出去,首领也被逮捕过。”   “不过这也让他们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他们的组织近些年来是越来越大。”   “他们的武装人员有多少?都是些什么装备?”陈剑秋比较关心这个问题,“除了佩恩还有哪些领导者?”   “佩恩已经死了,现在的领导者叫W.L.库奇,光是武装人员的话大概有七八百人,因为经费充足,所以装备还不错,据说还有几挺加特林。”   “嗯,那是不少人。”在一旁的张大年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事将领,他对全副武装的七八百人,还是有一定概念的。   “还有其他的组织吗?”陈剑秋继续向下翻阅资料。   怀亚特又为陈剑秋介绍了一些,不过和殖民者协会相比,都小了很多,零零散散,看上去不是很起眼。   “七八百人,装备精良、加特林机枪,嗯……”陈剑秋看了看资料,又扭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地图。   最后,他看向了张大年。   “既然他们有七八百人,那大年叔,麻烦你从罗斯威尔的民兵里挑一千个优秀的出来。”   “一千个恐怕不太够吧?”张大年皱起了眉头。   陈剑秋没答话,而是向桌子那一头的丹尼喊道:   “丹尼!我们去年从克虏伯那订的炮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 打个前站   一提到大炮,昏昏欲睡的丹尼顿时来了精神。   “有的!有的!在库房放着呢,崭新崭新的,我跟你说啊,那炮……”   正当老炮兵丹尼神采奕奕地想要跟陈剑秋开始唠大炮的时候,冷不防肖恩嘿嘿插了一句:   “镇长他的学员每隔三天都会拖出来到靶场轰上几发。”   丹尼一听急了眼,剜了黑人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然后他转过头笑嘻嘻地对陈剑秋说道:   “既然夜校开了这门课,总得理论加实操嘛,炮兵这玩意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会的。”   从前年开始,罗斯威尔的夜校里就开了门炮兵的课程,第一批的学员有两百来号人。   为此丹尼还专门和州里面打了招呼,说是为民兵队伍培养炮兵人才。   万一墨西哥那边打过来了,可以随时就位给与反击。   尽管这个理由陈剑秋自己都不信,不过州里面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隔壁的德克萨斯州民兵不也有炮吗?还时不时给越界的联邦军队来上两炮。   陈剑秋摆了摆手,笑着回答:“炮好用就行,我前段时间比较忙,没空去看那些炮,怎么样,效果还行吧?”   “嘿,德国佬这次可真实在,给的都是好货。”丹尼翘起了大拇指,开始向陈剑秋介绍起那几门大炮来。   从德国运来的炮一共十二门,清一色的克虏伯80式75mm口径的架退野野战炮,最大射程六公里。   克虏伯军工厂还很贴心地给这些大炮配了相应的子母弹和开花弹等不同种类弹药。   这些大炮都是直接从汉堡港上的船,走易北河入大西洋,到达墨西哥的港口后再通过铁路运到的罗斯威尔。   “这几个月你和你的学员们继续练,炮弹管够,到时候,我会让圣菲铁路公司专门安排一辆火车运送你们。”   “大年叔,选士兵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你这边的一千多人到时候是主力,你和阿九带着,和炮兵们一起第二批过来。”   陈剑秋说的阿九,指的是他们在智利遇到的那位腰间别着一个喇叭的PTJ将领,现在也到了美国来。   张大年和他都抱拳领命。   “我们都是第二批的话,那谁第一批?”徐阿九当惯了先锋,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李四福啊。”陈剑秋笑道,“还有他的骑兵,到时候他带队!”   正站在一边的李四福听见喊他的名字,顿时一个激灵:   “啊?我打头阵啊?”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自带队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   “不行吗?”陈剑秋瞥了李四福一眼,“你那两百号骑兵不是在智利打得挺好的吗?不行的话我让你九哥带队。”   “不不不,我绝对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李四福站直了身子,“这两个月我们会加紧训练的。”   “你知道这两个月你们要练什么吗?”陈剑秋托着下巴,盯着李四福。   “马上射击!冲锋砍杀!队形,还有……”李四福看起来有些紧张。   陈剑秋摇了摇头:   “不,你们要练的,是打界桩。”   “你们到时候到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桩给我打下来,宣示主权!”   李四福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陈剑秋继续指派着剩下的任务。   “怀亚特,你和你的边境侦探社保持对俄克拉何马开放区的边境保持监控,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我。”   “牛三叔,你带人组织下后续的非武装人员,凡是有愿望去新地方发展的,登记一下。”   “只是华人吗?”牛三问道。   “不一定,现在罗斯威尔的很多白人和墨西哥裔兄弟被同化的很好,我那天看见已经有人在用筷子吃饭了,他们愿意跟着走的话,也没问题。”陈剑秋说道。   “迪伦律师,这段时间生意的事情就麻烦你和中心了。”   在安排完各项任务后,众人渐渐散了,议事厅里只剩下了陈剑秋、飞鸟和肖恩三人。   飞鸟和肖恩是最早跟着陈剑秋的,知道他的习惯。   如果没有任务给他们,就不会把他俩叫过来。   现在单独把他们留下,肯定是要委以重任的。   “飞鸟,你准备几件克里克族的装束,晚点从龙骧组里挑几个人一起出发。”陈剑秋指头敲了一下桌面说道,“我们先去那片地方看一眼。”   “那我呢?那我呢?”肖恩急切地问道。   陈剑秋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你长得像印第安人吗?”   黑人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陈剑秋站起了身,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很严肃地对他说道:   “不过这段时间我有另一个重要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   “陪我儿子玩。”   几个星期后,一身克里克族印第安人打扮的陈剑秋和飞鸟他们几个,出现在了新墨西哥州和俄克拉何马地区的交界处。   联邦军队在这里并没有设置巡逻岗。   因为这里和科罗拉多州交界,是一片山区。   大批的人马无法从这里入境。   不过这对于陈剑秋和飞鸟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西部的那么多山脉都没难倒他们,这里显然是小菜一碟。   他们沿着北卡内丁河一路向东走,在穿过一片森林之后,很快看见了一大片广袤的草原。   陈剑秋总算能明白,为什么这次的领地开放,会让那么多人为之疯狂了。   这里不像南北达科塔一样满是裸露黄土,沟壑纵横的恶地;更不像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一样黄沙漫天,风滚草满地跑。   一望无际的牧草绵延起伏,随着风摆动;在其他州已经完全看不到的野牛群在草中若隐若现;   没走几公里,就能看见闪闪发光的小溪和湖泊。   这些水系在俄克拉何马的草原上星罗棋布,滋润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陈剑秋有些感慨。   如果罗斯威尔是这种环境,自己怕不是做梦都会笑醒。   而印第安人们守不住这片应许之地,实在是令人惋惜。   所以,我陈剑秋就替你们拿下了!   再往前走了一阵之后,他们便看到了铁路。   圣菲铁路公司的火车是南北穿越整个俄克拉何马地区的,但是在领地开放前,火车在这里是不作停留的。   “老大,你说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那帮人会在哪里建城?”飞鸟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问道。   “他们在哪里建不重要,我只关心我们的城在哪里。”陈剑秋很霸气的说道。   铁道和河流交汇之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北卡内丁河的南边,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定居。   正当陈剑秋和飞鸟骑着马在河边套路的时候,一彪人马突然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向着他们的方向奔驰而来。   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好像是巡逻的联邦骑兵。   骑兵们很快到达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手里拿着枪,指着陈剑秋一行人。   在发现陈剑秋他们手上都没有武器后,才放下了手上的枪。   “喂!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跟你们部落的酋长说了吗?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们了!”   为首的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大声喊道。   “抱歉,我们只是过来看看。”飞鸟用英语回答道。   见飞鸟会说英语,队长瞬间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他最怕这些印第安人听不懂话,见面就张弓搭箭。   “赶紧走吧,过两个月移民们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像我们这么客气。”   “他们会入侵我们的领地吗?”飞鸟平静地问道,“如果入侵的话,你们也不会干预的对吗?”   “我劝你们还是现实一点,我看你英语不错,应该也是在文明世界待过一段时间。”队长似乎很有耐心。   “如果我换做是你,现在就会立刻回到现有的领地,做好准备。”他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不喜欢他们?”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为了让自己更像印第安人一点,他在自己脸上做了一些处理,让肤色更红。   “你们应该庆幸,我们这些联邦士兵是有纪律的,而那些穷凶恶极的移民可不一样。所以……”   队长对他们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在对陈剑秋他们做了最后的警告之后,队长便率队离开了。   而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今天,就先在这里扎营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的幻想时间   不要在河边扎营是一个常识。   所以陈剑秋他们把营地选在了距离小河一百米左右的一处高地上。   这样还不妨碍他们去河里弄鱼吃。   托亚当的福,陈剑秋现在是一名优秀的渔夫。   但在这里弄鱼,并不需要钓竿。   河滩很平缓,向里走几步,河水也不过刚没过腰。   由于这里平常人迹罕至,所以河里的鱼一点也不怕人。   时不时有鳟鱼跃出水面,疯狂嘲讽岸上的人。   对于这一点,钓鱼佬是不能忍的。   陈剑秋找了一根结实而又笔直的树枝,然后把匕首绑在了最顶端。   树枝的另一头还绑着一根绳子,系在他的手腕上。   这根绳子是一根简单的失手绳,防止出现脱手时,连鱼带渔具一同被拖走。   陈剑秋提起自制的“捕鱼长矛”,踏入了河水中。   夕阳照射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   河面下的这些“调皮鬼”,在他的视野中一览无余。   这些不知死活的鱼们的末日降临了。   陈剑秋连扎带掷,将河里的鱼一条一条捅了个舒坦。   不一会儿,几人的晚饭,便已经准备完毕了。   陈剑秋走上河滩,正准备捡起自己扔在河滩上的鱼回去。   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又有几匹马,出现在了不远处,沿着河岸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不过这些人显然不是联邦的军人。   他们衣着繁杂各异,打扮也是千奇百怪。   “库奇!那里好像有一群印第安人!”一个扎着辫子的人用英语高声喊道,“快把枪掏出来!”   马上的人纷纷开始取下背后的枪。   陈剑秋握紧了手里的鱼叉,而营地那边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拿起枪准备过来。   “该死的,把你们的枪放下!我刚才好像看见联邦的骑兵了,如果在这里放枪,恐怕会把他们引过来!”   那个叫库奇的男人喝止了部下的行为。   “我们是来勘察地形的,不是他妈的来打架的!被发现肯定又要抓进去蹲个十天半个月,这节骨眼上,我不想节外生枝!”   这些人虽然造型都很狂放不羁,不过好像都挺听库奇的话。   他们乖乖地把枪收了起来。   陈剑秋见这帮人收起了枪,也对着远处的飞鸟和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过来。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名叫库奇的汉子,恐怕就是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的老大了。   库奇骑着马在陈剑秋的面前停下了。   他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印第安人”手里的鱼和自制鱼叉。   “嘿,你的鱼叉不错,上面的匕首是从拓荒者那抢来的吧?”库奇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   就是很多话在他的嘴里,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说出来都很难听。   显然库奇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陈剑秋第一次见库奇,但在他第一句话说完后,就觉得这个人有点讨厌。   “@@!¥#@¥%#……”   陈剑秋回答道。   库奇和另一个随从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部族的语言吗?”库奇有些疑惑。   “库奇,这人好像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随从琢磨了一下,说道。   库奇想了一下,决定再试探一番:   “傻子!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地盘了!滚回山里面去吧!趁着我们的大部队还没到,赶紧逃命去吧!”   陈剑秋不为所动,嘴里继续叽里咕噜:   “!@#!%%!#……”   这下子库奇和随从确认眼前这个人听不懂英语了。   他摇了摇头:   “别管他们了,我们忙我们的吧。”   这群人再也不管陈剑秋,向着河边走了过去。   “多么美丽而又富饶的一片土地啊!”库奇叉着腰,看着眼前的景色,感慨道,“只是可恨国会的那帮混蛋到现在才答应开放!”   “是啊!东部的这帮老爷们根本不懂我们这些拓荒者的疾苦。”一旁的随从义愤填膺。   库奇瞥了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陈剑秋,似乎是满腹怨气:   “这些红皮的野蛮人占据着几百万英亩西部最肥沃的土地,他们每人足足有一平方英里的地盘;而我们这些勤劳而又聪明的美国人,却不得不去那些贫瘠的不毛之地讨生活,这太不公平了!”   “是啊,是啊。”众人跟在后面附和道。   陈剑秋听着有点想笑。   这帮家伙跑来人家家里鸠占鹊巢,把原先的主人赶到了一间小屋子里,然后又嫌弃留给主人居住的屋子太小,而打算连那间屋子都占领了。   弱肉强食,这无可厚非,可你要谈公平,真就是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了。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继续一脸木讷,静静地听着这些人交谈。   几个人又在河边上转了一圈。   “库奇,要不然我们就把新城的地址选在这里吧。”辫子男建议道,“铁路就在不远处,这里有河流,到时候让协会的人下了火车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嗯,选在河南边比较好。”库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到时候让协会的人先把这片地围起来。”   “其他的那些散户怎么办?”另一个人有些疑问,“到时候消息一公布,闻风而来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让他们吃屎去吧!”辫子男一脸的不满,“我们协会为了这一刻准备了这么多年,足足攒了有八万多美金,就是为了这一刻!”   “嗯,土地优先满足我们协会中的成员,剩下的再分出去。”   库奇手抄在口袋里。   他又开始感慨了:   “想当初协会的那些成员们跟着我冒着风险进入这里,差一点啊,差一点就成了,我们在斯蒂尔沃特河畔建立了一个四百人的营地,可惜最后还是被联邦军队发现了。”   “我们很多人都蹲了大牢,协会差点被搞解散了。”   “可我们挺过来了!我们现在兵强马壮!这片地方,我们说了算!”   “到时候,会有一座座房屋和农场在这里拔地而起!这里的牛羊和德克萨斯州的一样,畅销整个美国,乃至世界,这里……啊~嚏~”   可能是河边的风太凉,亦或者营地那边在准备烧烤料,库奇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会长!你要保重身体啊!我们就指望着您带领我们把这里建设成既罗斯威尔之后的第二个西部奇迹呢!”辫子男热泪盈眶地说道。   “对啊!库奇会长,我们都商量着将您选举为这个城市第一任的市长!”另一个人的马屁紧接着就跟上了。   库奇笑着摆了摆手:“虚名,虚名,为大家做贡献而已。”   陈剑秋看了看这群人,再看了看这片暂时空无一物的大草原。   这帮人是不是失心疯了?现在已经开始畅想着建市和当市长了?   不过库奇和他的人没有在这里留太久。   他们在河边畅想了一番未来后就离开了。   “红皮猴子,享用你们最后的晚餐吧!”临走前,辫子男冲着陈剑秋留下了这一句话。   陈剑秋提着鱼回到了营地。   “老大,是殖民者协会的人吗?”飞鸟接过鱼,问道。   “一帮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适合写小说。”陈剑秋咂了咂舌头。   “晚上吃烤鱼!火稍微大点!” ###第四百五十七章 农民供销社   陈剑秋和飞鸟他们在这里又呆了一段时间。   他们一边躲避着联邦骑兵的巡逻,一边勘察着这片土地的详情。   这里确实是一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   尤其是河的南岸,既可以圈一片现成的牧场,也可以开辟一大片农耕的土地。   俄克拉荷马殖民协会的人眼光确实不错,不过在他们的计划里,南岸的土地已经被瓜分完了。   “就这里了!”陈剑秋踩了踩地上松软的土,说道。   一群人在详细绘制了周围的地图之后,离开了这片地方。   距离俄克拉荷马地区开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开放的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在东部和西部传播开来。   越来越多人的开始涌向开放的边境地区。   这些人大部分是新移民。   他们没有赶上之前的西部土地开放。   这是最后的机会。   国会在堪萨斯州设立了两个土地办公室。   有十来个土地事务官在那里负责这次的土地登记。   按照《宅地法》,这些美国公民们只需要缴纳10美元的登记费,便能在这里领得不超过160英亩的西部国有土地作为份地。   当然,他们后面如果在土地上居住或耕种满五年,便可以以每英亩1.25美元的费用把这些土地纳为己有。   这段时间,土地办公室大门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前来登记的人在门外排成了长龙,队伍长达一公里。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申请的人中,出现了大量黄皮肤的面孔。   “你是美国公民?”   桌子的后面,土地事务官反复查看着对面一个华人递来的身份资料。   他的身边,有几个拿着枪的联邦士兵维持现场的秩序和保护事务官的安全。   “是的,先生,前年入的籍。”   华人操着一口熟练的英语,温文尔雅地说道。   他穿着一件布衣,脑袋后面光秃秃的。   “可据我所知,法案出来之后,没有华人可以获得美国公民身份。”事务官的神情非常严肃。   “我的父亲很多年前就是一个合法的公民了,我出生在美国,合法纳税,不偷不抢。”华人平静地说道。   事务官仍是将信将疑。   “你在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他继续问道。   “我是一个工人,一个石油工人,在罗斯威尔炼油厂工作,先生。”华人回答道。   事务官瞟了一眼他手上厚厚的老茧。   他又开始检查那份资料,想从里面找出一丝做伪的痕迹。   然而很遗憾,这份资料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前面怎么这么慢?!”   “喂!能不能快一点!”   “老子从昨天就过来排队了,真他妈的墨迹!”   队伍后面的人不见动静,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们大多数是红脖子,耿直、粗野,以自己是文盲为骄傲。   “闭嘴!你们这些乡巴佬,不想登记的,可以现在就滚回去!”   维持秩序的联邦军官冲着队伍吼道。   果然那些红脖子更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他们很快闭上了嘴,回到了自己队伍里。   不过事务官也没心思再纠结眼前这个华人的身份问题了。   在收取了他十美元的登记费用后,事务官在登记文件上盖了一个戳,递给了他。   最先注意到华人出现的,并非是官方。   而是蹲守在土地办公室附近的殖民者协会的人。   这人是个在当时环境下普遍意义上的“卢瑟(loser)”,他完美地错过了近年来西进运动中每一次的土地分配。   要么是自己不赶趟,要么就是被银行和大地主们做局把土地坑走。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在殖民者协会住帐篷。   被抢地抢怕了的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   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协会在阿肯色城的大本营。   “会长,土地登记处发现了很多黄皮肤的华人!”他气喘吁吁地对库奇说道。   “华人?你是没睡醒吗?他们哪来的资格获取土地?”库奇有些不以为然。   “不,罗斯威尔有很多华人。”辫子男了解得更多一点,“他们好像都有公民身份。”   他思考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是不是找他们的人谈谈,我总觉得这些人是有组织的。”   库奇听见这话,有些不太开心:   “谈什么谈?我们有接近一千个全副武装的战士,还有重武器,还有协会上万人的支持,跟着这些华人有什么好谈的?”   “到时候,跟那些没加入协会的人一样,只要敢轻举妄动,就收拾他们!”   辫子男一想也对,便不再说话,转身准备出门。   库奇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交待,他冲着辫子男的背影嚷嚷道:   “对了,别忘了去营地那里拉人!”   库奇所说的营地,指的是堪萨斯和俄克拉荷马地区的州界处。   现在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每隔几公里就会有一个由帐篷或者简陋的窝棚组成的营地,里面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拓荒者。   大篷车停得到处都是,里面装着这帮人的全部家当。   就算是这样,他们仍然惴惴不安。   拓荒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种子、农具的缺少,可能会让原本充满希望的事情变得绝望。   “俄克拉荷马殖民协会诚挚邀请各位朋友加入!在这里,你不再独行,我们将会成为你坚强的后盾!”   辫子男带几个人骑着马来到了这片营地。   他和助手从马上跳了下来,开始给营地里那些走来走去的人发放协会印制的传单。   很快有人对此产生了兴趣,凑了上来:   “你们这协会正经不?”一个留着棕色络腮胡子的农夫问道。   辫子男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我们现在有上万名的协会成员,你说呢?”   “哦哦。”络腮胡子赶紧追问道,“那加入协会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当然有,加入协会可以优先获取好的土地,另外还可以获得我们的保护!”辫子男很肯定地说道。   他虚指了一下州界限那边的地方:   “到时候,这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我们协会的。”   络腮胡子很老实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额,那么,有没有会费什么的?”   “有,入会时一次性缴纳入会手续费3美元以及一年会费2.5美元。”辫子男身边的一个协会成员说道。   络腮胡子扭头就走。   10美金登记费已经是一笔巨款了,现在入个会还要交5.5美元,他们怎么不去抢?   “诶!5.5美元换一千多个勇士的保护!很划算的好吧!”   辫子男冲着络腮胡子的背影大声喊道。   一同离开的农民还有好些人,他们都是一穷二白的无产者。   “两个星期后你们这些傻子就会后悔了。”辫子悻悻地说道。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尚且有余钱的人愿意加入进来,他们围在辫子男的身边,叽叽喳喳:   “到时候会分给我们最好的土地,对吧?”   “不错,我们在北卡内丁河的南边找到了一片沃土,只要跟着我们走,那片土地协会就会分给大家!”辫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正当他忙着向两眼放光的新会员们描绘着“伊甸园”的时候,他的助手突然捅了他胳膊一下:   “汤姆,你看那是什么?”   辫子男抬起头,突然发现还有人在营地里面“揽客”,他们直接举着牌子。   他念出了牌子上的词组:   “农民供销社?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发令枪响   “各位农民朋友,速来加入供销社!这里低价出售各种种子!农具租赁!”   “这里有低息贷款,还管农产品的集中收购和销售!”   “这里有金坷垃!能让土地肥沃,收成翻倍!一袋更比两袋强!”   一个黑人挥舞着手臂,对着营地里的众人喊道。   这个黑人自然就是肖恩。   他在林肯郡陪着陈剑秋两岁半的儿子玩了几个星期之后,心态彻底崩了。   小家伙已经学会了奔跑,可以说是顽皮至极。   黑人每天都饱受折磨,直到陈剑秋和飞鸟他们回来。   “老大,要不然还是给我另外派个差事吧。”肖恩哭丧着个脸。   于是他便被派来这里恶心殖民者协会了。   这个供销社是陈剑秋的主意。   原本主要的目的是卖罗斯威尔的化肥,准备正式定居下来后再开始慢慢薅这帮红脖子的羊毛。   不过从俄克拉荷马回来之后,他便改了主意。   陈剑秋给肖恩的下达的指令,拉多少人不重要,别让太多人进殖民者协会就成。   黑人继续着他的宣传: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收!会!费!”肖恩对着周围的农民喊道。   辫子男和殖民者协会的人很快便遭到了冷落,越来越多人聚集到了黑人那一边。   这引起了辫子男的极度不满。   他带着人挤进了人群,来到了肖恩的面前:   “喂!黑鬼!你故意砸我的场子是不是?”   “没啊,我只是在替自己的供销社招人而已。”肖恩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地说道。   辫子男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成心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我来的时候来!”   肖恩指了指周围满脸期待的农民们:   “谁规定只许你们过来招摇撞骗,我们就不能合法经营了?”   他瞥了一眼辫子男手上的宣传册:“就冲你这上面大段大段的文字,谁看得懂啊?”   辫子男察觉到了周围红脖子们鄙夷的目光,他突然发觉自己忽视了一点,这帮家伙向来是以自己是文盲为荣的。   “你话给我说清楚,谁招摇撞骗?谁招摇撞骗?”   恼羞成怒的辫子男冲到肖恩的面前,一把扯住了黑人的衣领,一副想要掏枪毙了他的样子。   然而他的助手拉住了他。   “汤姆!别冲动!联邦的士兵来了!”助手指了指正向着营地晃过来的一队骑兵。   辫子男松开了黑人的衣领,撂下了一句狠话:   “黑鬼,最好别让我来俄克拉荷马地区看到你,到时候,这些联邦的骑兵可救不了你!”   时间终于来到了4月22日,边界开放的日子。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几天前,所有人被允许通过切诺基族的保留地,来到了开放地界的边界线上。   数万人一次排开,场面异常壮观。   运货马车、出租的马车、载人的四轮马车、自行车,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车子满载着他们的家当。   它们的轮子挨个儿排开,绵延数英里。   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中午的到来。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看不见的线。   军队隔着固定的距离设置了岗哨,监视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联邦的骑兵们,沿着这条线来回地巡逻着,把那些不愿意等待最后期限的犯规者撵回去。   他们再一次显示了自己的权威性。   有几个三番五次不守规则,还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人被打成了筛子,然后抬出了边界线。   是的,在中午之前,连尸体都不可以越线。   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的人没有和那些散户们挤在一起。   他们单独霸占了一段。   协会那号称有上千人,实际七百人左右的武装力量终于也出现在了边界线上。   他们中大部分是退伍军人和牛仔,平时在堪萨斯州或者得克萨斯州打着零工,偶尔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补贴家用。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聚集起来,集体出现。   他们的身边,是几架载着手摇加特林的平板马车。   库奇看了眼他兵强马壮的武装,内心异常兴奋。   这些人,就是我统领俄克拉荷马的基础,我就是俄克拉荷马的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指着边界线那一边的茫茫草原,慷慨激昂地对着人群大声说道:   “那里有我们的未来!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伊甸园!我们!是不可阻挡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着正午靠近了。   联邦军队的指挥官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   在行动之前,这条线上所有的军官都已经将表对好了,以保证发令的一致性。   时针逐渐指向了正午十二点整。   指挥官高高地举起了手上的左轮手枪,指向了天空。   “啪!”   枪声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顿时,沿着边界线上一片大乱。   人们疯狂鞭打着马匹向前冲去。   不过由于没有道路,加上太过拥挤。   还没出去多远,就有车辆开始歪歪斜斜地失控,翻倒在地。   一时间,车辆碰撞的声音,马的嘶鸣声、人们的叫骂声连成了一片。   从翻倒车辆上挣脱的马匹四处狂乱地奔跑,踩踏和冲撞着更多的车辆。   一切混乱而又兴奋。   在这朝思暮想的一刻,人们陷入了极度的疯狂。   “冲啊!目标,北卡内丁河的南边的平原。”库奇对着身后的骑手们大声吼道。   他坚信,他们将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人。   但库奇不知道的是。   昨天晚上,已经有人敲敲摸过了边界,向着那片土地进发了。   是李四福和他的骑兵们。   除了几辆载着界桩材料的平板马车以外,剩下的都是清一色的轻装骑兵。   之所以巡逻的士兵找不到他们,是因为李四福他们并没有直接从平原上走。   他们直接进入了印第安人的保留地里,并从那里前往北卡内丁河。   联邦士兵们是不会到印第安人的保留地里找人的。   而就在此时。   阿肯色城的火车排成了一列,准备沿着圣菲铁路驶进俄克拉荷马地区。   火车上挤满浑身是汗的人,他们不光在车厢里,还出现在车顶和踏板上。   火车缓慢的速度让他们和在边境线上的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   他们听说,这一次有十五列火车之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十五辆火车出发之前,已经有三列标注着圣菲铁路公司的列车从道奇城提前出发了。   上面满载着张大年和他的一千多位士兵、丹尼和他的两百名炮兵学员。   当然,还有十来挺马克沁、堆积成山的物资和子弹以及那十二门克虏伯野战炮! ###第四百五十九章 踩踏式过桥   库奇带着他的“七百勇士”一马当先,向着北卡内丁河狂奔而去。   草原的风刮过他的脸庞,数百匹马竞相奔走。   库奇意气风发,他扬起了马鞭,狠狠抽了一下自己坐骑的屁股。   “ya!”   “库奇!后面已经有人掉队了!”他身边的一个随从赶上来对他说道,“我们要不要等下?”   “不管他们,让他们就地找片好地方占着吧,我们的目标,永远是最肥沃的土地!”库奇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   一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后,看见了北卡内丁河的轮廓。   河上只有一座供火车过河的铁道桥。   “兄弟们,快!我们的家园就在眼前,趁着火车还没来!我们冲过去!”库奇兴奋地冲着身后扬起了手臂。   不过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库奇,河对岸好像有人。”身后的随从指着对面喊道。   那里确实有一些人和马的影子,若影若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库奇有些不太愿意相信。   自己和手下明明是第一批冲过来的,怎么可能有人比自己先到?   库奇在河岸上停下了马,向对面看去。   河对岸不但有人,他们还正在沿着河岸打界桩。   他粗略看了一眼,对面人并不多,至少没有自己身后的这些牛仔多,最多也就百十来号人。   “冲过去!赶他们走!”库奇冷着脸下达了命令。   “好的!会长!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牛仔调转码头,带着身后的牛仔上了桥,向着河对岸冲了过去。   河对岸的李四福也注意到了殖民者协会的人到来。   对面河岸上黑压压的一片,在库奇下达了命令以后,骑着马的的牛仔们像流水一样鱼贯涌向了铁道桥。   李四福有些紧张,但丝毫不惧。   他将手捏起来放到嘴唇边上。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在河岸上响起。   “集合!迎敌!”   李四福丢掉手里的木槌,翻身上马,抽出枪,向着桥头的方向赶去。   “这里已经被占了!请不要靠近我们的私人领地!”已经有华人骑兵大声地向对面发出警告。   “不管他们,冲过去,拆了他们的界桩,谁敢拦着就打死谁!”库奇在河岸上大声吼道。   他一点也不怕别人指责他蛮横。   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蛮横的资本。   桥对于骑着马的牛仔们来说,并不长。   不一会儿,眼见着他们就要过桥了。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疤脸牛仔已经能看见正前方的那些华人士兵了。   他掏出了左轮手枪,对着天上“啪”地就是一枪。   “快滚开!你们这些黄皮的渣子们,这里不是你们安家的地方!”疤脸狞笑着吼道,“看看我们手里的枪,它们会在你们身上开上几个窟窿眼,然后再把你们轰成渣子!”   在他的印象中,这些华人就算拿着枪也没什么卵用,只要自己冲过去,他们就会丢下枪抱头鼠窜。   然而他今天碰到了硬茬。   “砰!”   “砰!”   “砰!”   已经赶到的李四福率先开了枪,紧接着他身边的华人士兵也纷纷扣动了扳机。   他们给足了面子,没有瞄准马上的人,而是对准了最前面一排的马。   七八匹马中了弹,它们嘶鸣着翻倒在地,要么直接跪了下来,把背上的骑士们掀翻在地。   铁路桥虽然不算窄,但同时七八匹马的倒地让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这些牛仔们终日在牧场和牛马斗智斗勇,身手敏捷,摔下来之后都能很快爬起来。   但疤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脑袋磕在了铁轨上,瞬间晕了过去。   后面的马匹刹不住,一蹄子踩了上去。   “咔嚓!”   虽然不知踩到了哪,但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李四福和华人士兵手中的栓动步枪射速并不慢。   伴随着又一阵齐射,又有七八匹马倒了下来。   如果是在平原上,这些骑着马的牛仔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机会杀到对面面前。   可他们是在桥上!   后面的马撞在前面马的尸体上,被绊倒在地,而它们又成了后面人的路障。   桥的两边是没有围栏的。   一时间桥上人仰马翻,人和马像下饺子一样从两边坠落到了河里。   好在桥不高,河水不深。   坏在这河水,它真的不深,有些地方,甚至有石头裸露出水面。   摔下去是死是活,那可真是全看平时有没有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快救人呐!别冲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调头!调头!”有人跟着喊道,“别特么挤啦!要掉下去啦!”   冲锋这事儿,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弃,跑起来的马匹哪有说停就停的道理。   桥上乱成一团,前面的人牵着马在原地转圈圈,象征性地朝着李四福他们的方向放枪还击。   库奇看着桥上自己的这帮乌合之众的拙劣表演恨得牙痒痒。   这些人单兵作战能力都还可以,很多比普通的联邦士兵强。   不过凑在一起嘛,真是不忍直视。   但是他此时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让桥上的人往后撤。   “都给我回来,别在桥上丢人了,先去河里面捞人!”库奇大声喊道。   库奇打算先把人撤回来。   头阵吃了瘪,失了锐气,不过好在对面人并不多。   自己身后还有数万的协会成员,就是堆也能堆到河对面去。   半死不活的落汤鸡们被从河里拖了上来,扔在了河岸上;被踩得血肉模糊的伤员被抬到了一边。   对面的枪声停了。   这些华人看上去还挺讲道义,没有下死手,可他库奇从来没说过自己会讲道理。   “原地休整!抢救伤员!”库奇一边在他们中来回巡视着,一边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就这时候,一声悠长的蒸汽汽笛,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库奇一怔。   “哎呀,会长真是英明,幸好您让大家撤了回来,要是撞上了火车可不得了。”辫子男在一旁继续拍着马屁。   “不对,为什么火车会这么早就过来?我没记错的话阿肯色城出发的列车至少要在几个小时后才会到。”库奇皱着眉头眺望着那列火车。   照理说,这次开进来的火车应该跟长满了虱子的狗一样,上面挂满了人。   车上的人只要看中了火车经土地,随时都可以带着行李跳下来,奔赴自己美好的未来。   火车不做停留,一路开着,一路撒人。   可这列火车不一样。   除了铁皮车厢以外,还拖着一节节斗车,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火车渐渐驶近了。   库奇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带着人迅速地围了上去。   突然,一节斗车的铁皮围板被放了下来,四挺看起来像是机枪一样的铁疙瘩露了出来。   火车左右各两挺,枪口朝着外面。   每个铁疙瘩后面,都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布袍的华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靠近这辆火车。”陈剑秋出现在了一节车厢的顶上,冲着库奇笑嘻嘻地喊道,“否则的话,后果自负哈!”   库奇愣住了。   他看着这个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会长,我带人上火车,把火车抢下来,然后坐着火车过去?怎么样?”辫子男突发奇想,说道。   库奇正看着陈剑秋发呆。   陈剑秋冲他比了一个扎鱼的动作。   库奇傻了。   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在这条河边上遇到的印第安人吗?现在怎么变成华人了?   后知后觉的库奇脑海中瞬间有无数种想法闪过。   当最终一个定格在他的脑海中时。   库奇破口大骂:   “艹,这帮人作弊!” ###第四百六十章 先落子   “都给我上!”   库奇一声令下,牛仔们就要冲上去扒火车。   “哒哒哒!”   突然,一阵恐怖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那四挺马克沁开火了。   子弹如同下雨一样射向了牛仔们头顶的天空。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在他们耳边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牛仔们都是常年混迹在西部,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   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碰不得,哪些东西碰了会死,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牛仔们扭头就跑,开始寻找掩体。   可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哪有掩体?   还有几个倒霉蛋被流弹打中了大腿,倒在地上哀嚎。   现场又乱成了一片。   “我说过,再靠近这辆火车的话,你们会被打成筛子。”陈剑秋站在车顶上,冲着他们喊道。   库奇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出现如此尴尬的场面了。   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辆列车从眼前缓缓驶过,向着桥对面开了过去。   趁着刚才的功夫,李四福和他的骑兵们已经把桥上清理干净了,顺带着还拖了几匹死马回去当晚饭。   “对了,别想着跟着火车过河哈,这桥允许不带武器的人过去,但是带了枪的话,我会认为对我们的居住地构成了威胁,那么是一定会被打成筛子的。”   陈剑秋在火车上还不忘给库奇丢下一句话,冲着他挥了挥手。   “会长,要不然我一枪把他撂下来吧。”辫子男咬牙切齿道。   “不慌,等我们的上万会员赶上来,他们敢对平民下手吗?敢的话我就去联邦军队那告状!”   库奇深吸了一口气。   可以看得出,他在非常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刚才的那些武器让他心有余悸,他第一次对自己手上的那些武装力量产生了怀疑。   陈剑秋乘坐的那列“武装列车”过去了不久,第二辆火车又跟了过来。   他们也亮出了武装着马克沁的斗车车厢,然后对着天空扫了一梭子。   刚准备就地安营扎寨的协会成员们不得不再次趴在了地上。   天知道哪颗子弹会落在他们的脑袋上。   然后,还有第三列!   武装游行还在继续。   “你们他妈的有完没完。”库奇终于忍不住了,掏出枪也对着天空放了几枪。   憋屈坏了的牛仔们也开始对着天空放枪。   但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的哒哒声。   和牛仔们的无能狂怒相比,这些密集的声音,清脆而又富裕,实在多了。   牛仔们不得不又趴在了地上。   在河岸的另一边,李四福看着不断站起来又不停趴在地上的库奇和他的牛仔们,一脸疑惑。   “老大,这个协会的人都这么客气的吗?拜我们的火车也不用一直五体投地吧?这也太虔诚了!”他感叹道。   “赶紧去打界桩,大部队很快就要来了!”陈剑秋拍了拍李四福的肩膀。   这三列火车带来了一千多人的主力部队。   物资、弹药、马克沁和野战炮都被卸下来之后,火车再次开走了,好为后续的列车让路。   除了在河边上搭建营地的人以外,其他的人,都飞速地分散到各处去替后来的人占地方。   可能是华人在码房子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   没过多久,一座简易的营寨在河南岸的草原上拔地而起。   而和这一边相比,河北岸就要惨淡了许多。   库奇和他的牛仔们眼巴巴地等着好久,直到后续协会的大篷车、马车把帐篷和相关物资带来。   他们开始搭起简陋的帐篷和篝火,打算先度过这一晚上再说。   不过,和大篷车一起陆陆续续到来的,还有协会的那些成员们。   当他们看到河对面那座营寨之时,都傻了眼。   不明真相的他们,都非常茫然。   这是什么东西啊?从哪来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库奇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想冒昧地问下,为什么不去河的南岸呢?不是之前说协会看中的地在那里吗?”   一群拓荒者走到了正在河边望着对岸生闷气的库奇面前。   他们都是殖民者协会的成员,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面被一帮华人占了,要不你们现在组织一下,我带你们统一过去,如何?”库奇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这么一大群人涌过去,他不信对面敢开枪!   拓荒者们互相看了一眼,开始窃窃私语。   随后一哄而散。   “诶?你们干什么去?”库奇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问道。   走在最后面腿脚最慢的一个老头扭过头,对他说道:   “会长,我说句话您别生气,我看咱们还是赶紧沿着河北岸占地方的好。”   “有那功夫和河对面的人纠缠,还不如赶紧去找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指着远方铁路上飘起的白色蒸汽,苦笑着说道:“其他的那些移民就快要来了,手脚再慢点,怕是连汤都喝不到了。”   老头的话瞬间提醒了库奇。   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成立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在这次行动里给各自搞一块地吗?   河北岸的地也是地啊!   “赶紧找地方去!我自己的地还没划呢!”他转身向着自己马跑了过去。   营地里还能动的牛仔也行动了起来。   他们骑着马出了营地,开始认领自己的土地,然后打上界桩。   最后在天黑之前再回到这片简陋的营地来过夜。   毕竟,这片大草原上什么野兽都有,聚在一起,还是比落单要安全的多。   只有那些受了伤躺在地上的倒霉蛋们,算是白来了,他们中有些,还会因为医疗条件的低下而失去性命。   这样的营地,遍布在整个俄克拉荷马开放地区。   从下午到晚上的这几个小时里,第一批被开放的土地就被瓜分殆尽。   陈剑秋带着所有登记了的华人以及从新墨西哥州来的其他肤色的居民占据了北卡内丁河南边的一大片土地。   这些居民在新墨西哥州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和华人和平相处,所以分地的过程有条不紊。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些“散户们”在河的南岸也获得了一些土地。   当然,这些人从现在开始,就必须学会在华人包围的环境下生活了。   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的成员们占据了河北岸的土地。   和南岸相比,这些土地就要差了一些,不过和西部其他的地方相比,已经算得上是丰腴之地了。   他们聚集的营地和华人们的城寨隔河向望。   而再往后,那些姗姗来迟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些人一脸颓丧地在这里走来走去,看有没有被人忽视的边角料,但往往招呼他们的,是土地原主人手中的枪。   库奇在找到自己的那块地后,回到了营地里。   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他开始盘算着,如何找回场子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有一计!暗度陈仓   “开放区域里的事情你们是管还是不管?”   在边界线上的联邦军营里,库奇双手叉着腰,质问着坐在他面前的一位军官。   军官的名字叫布鲁斯·索恩,军衔为上校,负责整个俄克拉荷马地区开放工作的监督。   此时的他正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听着眼前这位殖民者协会会长的抱怨。   “听着,长官,那些华人正在侵占我们的生存领地!他们本该在七年前就消失在这个国家!”   库奇盯着军官,说道。   “他们都是合法的美利坚公民,在土地办公室做了登记,我的人去查过,没有问题。”索恩上校懒洋洋地回答道。   “可他们有武器!非常厉害的武器!还有大批大批的武装人员!他们打伤了我的马!我的人!”库奇有点着急。   “据我所知,是你们先去冲击他们的营地的,他们还留了手,没有直接攻击你们,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索恩一副明查秋毫的样子。   “那是因为他们做了弊!他们先行出发了!占据了那里!”库奇抬高了自己的语调。   上校的腮帮子抖了一下。   这话说得可就有问题了!   边界线是上校和他的士兵们负责监督的,开放前的清空工作,也是上校的人做的。   库奇这话,压根就是在指责上校工作的失职。   索恩上校双手放在了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库奇:   “库奇先生,你的指控是没有丝毫根据的,在边界开放前,没有任何人进入到那里!”   他敲了敲桌子,话锋一转:“反倒是你们协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几年前开始,就三番五次地带着人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跑进领地里,还跟驻扎的联邦军队交过火。”   “要说武器,你们不是号称有‘千人勇士’吗?不是武德充沛吗?自己没本事,跑到我这里来喊什么冤?”   索恩上校反客为主,说得库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联邦军队确定不管领地里的事,对吧?”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管!你们在俄克拉荷马搞到了土地,就是俄克拉荷马的人,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只要俄克拉荷马领地不闹独立,不发生人道主义灾难,我们都不会介入!”   上校又重新靠回了椅子里,开始闭目养神。   库奇见上校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再搭理他,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兵营。   索恩上校在库奇离开之后,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一口小箱子放在他的枕头边上。   上校打开了盖子,里面发出金灿灿的光。   这口箱子是不久前一个穿着布衣的华人送过来的。   “陈先生托我给您带来的。”华人如是说,“他说没什么其他事情,只是想给您捎一点土特产,以感谢您在这段时间以来的辛劳!”   看见那金灿灿的光,上校的嘴角挂上了微笑。   他走出自己的帐篷,回到了大帐,对着下属下达了命令:   “领地里的事情,谁都不要管!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遵命!我的长官!”   回到营地之后,库奇召集了殖民者协会的核心人员,围坐在篝火边,开始商议对策。   “联邦军队说不管。”库奇用树枝拨弄着篝火。   “他们不管,我们自己上呗。”辫子男一拍大腿,一脸兴奋地说道。   旁边一个留着一头卷发的邋遢胖子抠着鼻屎。   “我们又打不过对面,昨天那车上的铁疙瘩你又不是没看见,太恐怖了。”   胖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弄那俩玩意儿架在桥头,上帝也过不去啊!”   “强攻不行,我们可以智取啊!”辫子男一脸的不服。   众人都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库奇。   会长还在用树枝拨弄着篝火。   辫子男见状,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   “会长,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在斯蒂尔河畔和联邦的军队血战吗?那时候,我们都没胆怯过!”   “后来我们都被抓了!”胖子补充道。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足够多的武器!”辫子男没有理会胖子。   他依然激情澎湃。   “你看看,我们不是一样在会长的带领下过来了?和那时候比,我们现在算是兵强马壮!那时候各位都没有退缩过,难道现在就要认输吗?”   “不错!”库奇总算不再用他手里的那根破树枝玩儿篝火了。   他站了起来。   辫子男的话似乎激起了他久违的激情。   “对,协会的人永不认输!河对岸的那片地本来就是我们的!”   库奇握紧了拳头。   可该怎么去拿回这片土地呢?   想到那几挺喷射着死亡的铁疙瘩,库奇又坐了下去。   那玩意儿给人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强了,自己的手摇加特林在它们面前看起来就像是玩具。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   大部分人也面露难色,胖子更有躺平的架势。   “大家讨论下,该怎么行动?”他又拿起了自己的那根树枝。   “会长,我有一计!”辫子男突然说道,“根据我的观察,这边的河水并不深。”   “废话,这用你说?要是深的话我至于摔成这样?”胖子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一大块淤青,“好在老子皮糙肉厚,要不然这条胳膊就交待在这了!”   “你闭嘴,别打岔!”库奇阻止了胖子的抱怨,他转向了辫子男,“你继续说。”   “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要从桥上过河,可以趁着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带着弟兄们趟过去。”辫子男说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溜进他们的营地里放一把火!”辫子男狞笑着看了眼周围的人,“这种事情,想必各位都很熟悉吧!”   “帐篷这玩意儿,一个连着一个,只要一把火烧起来,几千人的营地啊!到时候肯定乱成一片,搞不好的话,火越烧越大,根本灭不掉!不用一晚上,对面的营地就会化为一片灰烬!”   众人的基因像是被唤醒了。   “对!烧死他们!”   “半夜过去,他们一定没有准备!”   ……   辫子男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而库奇,也露出了久违的兴奋。   “好!就这么办!半夜,渡河!”   繁忙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两岸营地的人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协会的拓荒者们开始在周围寻找能够搭建住所的木材和石头,然后搬运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上去,为自己搭建容身之所。   而陈剑秋这边,速度就要快了许多。   很多建筑材料都是从外面通过火车运过来,而农场或者牧场、甚至是城市的建设,也有了初步的规划。   张大年的那一千来号华人士兵,化身为建筑工人,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建设起自己的家园。   有了兴建罗斯威尔的经验,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最重要的是,河对岸营寨的木墙后面时不时会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好像是蒸汽机,又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库奇和他的下属们眼巴巴地看着李四福带着人在河岸上打下了一根根木桩。   这些人一直干到了天黑。   他们在木桩之间拉上了铁丝网。   “嘿,他们居然拉铁丝网了,那可不太好处理啊!”库奇身边的一个人说道,“会不会他们已经有所提防了?”   “嗯,你看那铁丝网上,有各种各样的尖刺,被划伤会很疼的啊。”另一个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胖子听了,嘿嘿一笑。   他转身返回了营帐。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柄巨大的长柄钳子。   “喂,胖子,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辫子男看着胖子和他手上的钳子,不过脸上的开心已经藏不住了。   “咱们拓荒的人,当然是什么都有。”胖子两只手抓住了钳子的两个长柄,比了一个剪的动作。   “有了这玩意儿,再厉害的铁丝网也挡不住我们,你们就瞧好了吧!”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你说不让碰,我就不碰?   夜色降临了。   月亮挂在半空之中,将月光洒向了大地。   河面上泛起了粼粼波光,河水并不湍急,缓缓地流着。   辫子男和胖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   此时他们这边营地里,篝火的火光已经暗了许多。   而桥对面的木墙后面,却泛着光。   在河边上。   协会的人完全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要不要上?万一对面真的有防备怎么办?”一位以谨慎著称的牛仔头目想打退堂鼓,“对面这怎么看都不像毫无防范的样子啊!”   辫子男蹲在河岸上,看了一眼身边全副武装的牛仔们,又看了一眼胖子。   他有点心虚。   “还犹豫什么呢?刚才在会长面前你那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样儿哪去了?怎么现在怂了?”   胖子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了辫子男一眼,一脸鄙夷。   “放你的屁!谁说我怂了?”辫子男指了指胖子肩上的大包,“你这到底行不行啊?”   胖子拍了拍装着钳子的包,信心满满:“只要这条河别把我沉了,都没问题。”   说罢,他便率先下了河岸,向河水中走了过去。   辫子男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是胖子口中的怂货,紧随其后。   “包都举高点!别把包里的火把弄湿了。”他转过头,小声对着一同渡河的牛仔们说道。   这些人贴着桥墩下了水。   这里位于大桥的阴影之下,是最浅,也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河水刚好没过胸口。   一行人一个跟着一个,趟着水向着河对岸走去。   辫子男一边走,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和河对岸的动静。   他一路走得心惊胆颤。   万一被发现了,对面那些华人士兵把那天装在火车上的那个铁疙瘩拖出来对着他们的方向扫上几梭子。   怕是自己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除了木墙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奇怪声音外,河边的夜异常安静。   对面的河岸上甚至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放火小分队”非常顺利地到达了对面。   “我们成功了!汤姆!”浑身湿漉漉的胖子压着嗓门开心地对辫子男说道。   “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们的营地燃烧了!”另一个牛仔说道。   一众人来到了铁丝网的下面。   突然,辫子男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阵不适感出现了。   “胖子,我怎么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皮肤痒痒的?”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说道。   “下次就别再给自己的胆小找借口了,行不行?”胖子一边瞥了他一眼,一边从包里掏钳子。   “诶,你们看,这牌子上写得是什么?”   正当辫子男和胖子在拌嘴的时候,一个牛仔指着钉在柱子上的一个木牌问道。   辫子男和胖子都抬起了头。   借着月光,他们勉强能看清牌子上的字。   对岸的人很贴心,是用中英双语写的,汉字他们不认识,但是英文字母却是认得的。   “危险!请-勿-触-碰?”   胖子念了出来。   这是一个警示牌!   胖子对此不屑一顾:   “什么破玩意儿?你说不触碰就不触碰啦?我偏要碰!不就是倒刺吗?我看看是你的铁丝硬,还是我的钳子厉害。”   他掏出钳子,扭过头对辫子男其他牛仔们说道:   “看好了,我给你们演示下我当年是怎么破开那些该死的铁丝网牛栏的!”   胖子脑袋凑了过去,双手拿着大铁钳,钳口向着铁丝靠了过去。   然而,就在钳口触碰到铁丝的一刹那。   一声巨响,一道火光乍现。   胖子手里的铁钳脱手了,掉落在地上,滑下河岸。   而他本人像是脑袋中了枪一样,身体瞬间没了反应,向前倒了下去。   他的衣服钩倒了往上的倒刺,人挂在了铁丝网上。   于是,又是一道火光,“啪”得一声响。   一股焦糊的味道传了过来。   辫子男和那些牛仔们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下意识地跑过去拽挂在铁丝网上的胖子。   结果他的下场和胖子一样,瞬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时候,木墙那边的光突然间消失了。   一阵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从木墙的那一边传了过来:   “灯怎么都不亮了?是不是电断了啊?要不然是哪里的线路出了问题?”   “不知道啊,工程师不在,要不然我们自己去找找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故障吧!”   听见这话,原本就六神无主的辫子男和剩下的牛仔们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也顾不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丢下胖子和另一个牛仔的尸体,扭头就向着河里面疯狂地跑去。   “好像河岸上有动静,李四福!你带队去墙外面看看!”又有声音传了过来。   牛仔们跑得更快了。   他们在河水中掀起了巨大的水花,黑暗中猛一听以为有什么大群动物过河。   有几个在河中趟水的时候,脚下拌蒜,加上天又黑,摔倒了溺在水里哭爹喊娘。   木头外墙上开了一道小门。   一队华人士兵举着瓦斯灯走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铁丝网上的胖子。   一股异常难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额,这什么恶心的味道!”   李四福捏着鼻子,举起了手上的瓦斯灯靠到了胖子尸体的旁边。   可怜的胖子已经被完全电糊了,浑身上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黑乎乎的一片。   李四福提着灯,看了眼胖子的尸体,又看了眼他身边的那块木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陈老板还生怕你们碰上,专程让我钉了块牌子上去,还要用英语写,是因为晚上光线不好看不见的原因吗?下次是不是还要在这装个电灯?”   第二天,在北岸营地口,出现了一辆木板手推车。   手推车上好像装着两具什么东西,用草编成的席子盖着。   这种席子的工艺有些与众不同,在美洲大陆并不常见,也不像印第安人的草制手工艺品。   有好奇的人走近板车,将车上的席子掀开。   围观的人都被车上的东西吓得倒退两步。   这是什么玩意儿,好像,是,人?   而在库奇的营帐里,失魂落魄的辫子男语无伦次地对会长回报着昨天晚上的情况:   “打雷!打雷!火花!哄!啪!胖子他死了!”   库奇听得头都疼。   除了胖子和另外一个去拉他的那个牛仔外,昨天晚上还淹死了两个,尸体被人在河下游发现了。   他看着辫子男的样子,如果再不镇静下来,怕是要彻底疯掉。   于是,库奇抬起手,给了辫子男一个耳光。   “啪!”   一耳光落在他的脸上,辫子男瞬间清醒了不少。   “冷静点!慌什么?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库奇说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哨塔战术   “这片地方划出来,三江银行建在这里。”   “供销社的仓库在这里,再运一批化肥过来,土地开垦之后要下底肥了。”   “跟詹姆斯老爹带个信,让他们可以准备羊羔和牛犊子了。”   “暂时不考虑将工厂搬过来,资源、交通、人口都不具备优势,等霍尔姆斯带着人去找矿,如果有矿的话,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   南岸营地的一座帐篷里,陈剑秋正在和众人讨论着新城的相关事项。   他们的旁边就是工地,新镇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之中。   和罗斯威尔不一样,这里提前通了火车。   铁路本身的归属权又是圣菲铁路公司的,在铁道边上加盖一个火车站就行。   这样一来,邮局也有了。   物资供应也没有问题,供销社里什么都卖,从吃的喝的,再到化肥、农具、种子,只要加入供销社的会员,一律享受折扣。   枪店也有,罗斯威尔军工厂的直营店,绝对正品,质量保证。   周围的新晋红脖子们都可以放心购买。   陈剑秋一点也不担心这里的治安。   因为治安所成立得比邮局还要早。   至于维持治安的力量嘛,西部这些城镇里,恐怕还没有哪一座有这里强。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纷纷离开了营帐,只有陈剑秋和李四福还在站在桌子边上看地图。   “这两天河对岸有什么动静吗?”陈剑秋低着头问道。   “没什么动静,好像都老老实实地去经营自己的农场和牧场去了。”李四福回答道,“不过好像他们缺粮食缺得有些厉害,听说北边的野牛群都快被他们打完了。”   陈剑秋叹了口气。   这些野牛还真是没逃过一劫。   几万个人一下子涌了进来,就是再多的野牛,也活不下来。   “走,我们看看去。”陈剑秋找了块东西压在了桌子上的地图上,带着李四福出了营帐。   他们从木头围墙的小门走了出去,来到了河岸边,隔着铁丝网,看向了河对岸。   对面殖民者协会的营地中,也开始竖立起一座座简陋的建筑。   它们大部分是沿着铁道线建的。   不过由于列车是圣菲铁路公司的,陈剑秋把车站定在了桥这边,所以这帮人还是得眼巴巴地看着列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不留下一片云彩。   除此之外,营地里还有一些大篷车在兜售着生活物资。   两岸的生活水准,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老大,你看,那是什么?”李四福突然指着河对岸说道。   陈剑秋顺着李四福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面的河岸边堆了一堆木头,一帮人正扛着木头在搭一个建筑。   “这是一个哨塔吧?”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知是因为人手不够,还是协会里的其他人都很忙,库奇亲自上阵,提着一把锤头,正在钉钉子。   库奇也看见了陈剑秋两人。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之前发生的事情,让这位会长倍感屈辱。   手下的人再没有一个愿意去河对岸了。   只要问起来,要么就是自己的牧场围栏桩子要打,要么就是要外出打猎补充点粮食,养家糊口。   最后,在帐篷闷了几天之后,库奇想出来一个主意。   “过两天就要你们好看。”库奇嘴里念叨着,同时冲着陈剑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他们这是要干嘛?”李四福百思不得其解,“在我们河对岸码哨塔做什么?”   “很重要吗?”   陈剑秋看起来不是很感兴趣,随即转过身,向着营地里走了回去。   库奇和他的心腹们开始日以继夜地在河边建起了哨塔。   他们从几公里外的森林砍了木头,再用马拖回来,然后开始一根一根地堆上去。   其他的牛仔们都是轮着来,因为他们还有自己土地上的事情要忙。   只有库奇是全程在做这件事情。   为此,到现在他的那片牧场里除了立着一根宣示主权的牌子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而在建的过程中,河对岸的陈剑秋也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阻挠的意思。   “这些华人将为轻视我们付出代价!”库奇像着了魔一样地敲着钉子,嘴里念叨着。   一个月之后,四座高高的木制哨塔出现在了河北岸。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库奇会长带着他的拥趸们,登上了其中一座的哨塔。   他爬到了哨塔的最高点。   登高望远可以使人心旷神怡,尤其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星罗棋布着各个牧场和农场。   人们开垦着土地,放牧牛羊。   要知道一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处女地,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大地上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库奇环视了下四周,想说点什么,但他不是惠特曼(作者注:美国诗人),念不出什么美妙的诗句。   最终,他的嘴里蹦出来了一句:   “我艹!”   “啊?”刚刚爬上来的辫子男知道自己的会长学问不佳,但不至于只能发出如此感慨啊。   当他来到自己会长身边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库奇会有感而发。   河对岸的木墙后面,一座城镇,已经初具雏形!   以这个城镇为核心,各个牧场和农场向外像一张网一样辐射开来。   一条与铁路平行的主干道像是一根经脉一样穿过这张网,而一条条被车碾压出来的土路从这根经脉中延伸开来,伸向四面八方。   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啊?!   库奇、辫子男还有其他牛仔看得目瞪口呆。   作为资深拓荒者,他们见过很多西部城镇的拔地而起,但从未见过这么快的!   众人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河的北岸的土地。   天差地别!   和对面相比,自己这边连村落的都算不上!   “我觉得,是因为他们占了对岸的原因。”辫子男不知道是在骗库奇,还是在骗自己。   “火车停在河对岸,这使得对面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外界的物资和人力补给,从外面来的人,也会优先选择留在河对岸。”他在思考一番之后,给出了自己的推论。   “所以,我们要夺回火车站!”   然而库奇对于他的侃侃而谈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枪呢?”他扭过头对着辫子男喊道。   辫子男赶紧取下身上背着的一杆春田步枪,递到了库奇的手里。   库奇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压进了枪膛。   然后他举起枪,瞄准了对面工地上正在忙碌的工人。   库奇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在北卡内丁河的上空飘荡。   河的南岸,一个正在屋顶铺设瓦片的华工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华工一踉跄,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好在旁边有一个工友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有人中枪了!”工地上一片吵闹。   还待在屋顶的工人全部沿着梯子爬下了房,找地方躲避。   库奇哈哈大笑,他把枪扔给了辫子男:   “就像我这么打,每天打!听见没?如果对面还击,你们就躲起来,或者下塔,等他们走了,你们上去继续打!”   辫子男接过枪,神色有些犹豫。   “会长,万一对面集结部队,攻过来怎么办?”   库奇哼了一声:   “这桥我们过不去,他们想过来也没那么容易,去把我们的加特林架在桥头,又不是只有他们有重火力!”   他又看了一眼河南岸,便转身下了塔,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得不到的土地,你们也别想好好过日子,恶心死你们。” ###第四百六十四章 炮平四海   库奇在放枪的时候,陈剑秋正在新建成的牲畜交易所里检查林肯郡新送来的一批羊羔。   这些羊羔除了卖给周边的红脖子以外,还有给华人自己的牧场准备的。   陈剑秋问过他们中一些人的意见。   此时来美利坚的华人的故乡,以东南沿海,尤其是广东为主。   来自内陆的非常少。   他们大部分更愿意开垦出田地种田,而不是放牧。   但俄克拉荷马的这片地方,实在是太适合畜牧业的发展了。   农业本身就是一个望天收的行业,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获取蛋白质的方式也不能只有豆制品。   还是要因地制宜,入乡随俗的嘛。   对此,陈剑秋并没有进行强制要求,而是建议那些在林肯郡替自己牧场打工的华人先试点看看。   只有实打实的收益才能说服别人。   这一批来的羊羔,陈剑秋很满意,看样子詹姆斯老爹是花了心思的。   全国农协的人不但带了羊羔来,还派了有经验的技术人员以及办事人员来。   他们打算在这里也发展相应的会员。   正当陈剑秋和那几位技术人员讨论着的时候。   一个华人士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剑秋把怀里一只可爱的小羊羔放到了地上,摸了摸它的脑袋,不慌不忙地问道。   “禀报陈先生!河对岸在向我们攻击!”士兵双手抱拳,汇报道。   “有人受伤吗?”陈剑秋问道。   “我们有一个工人被击中了,不过好在伤得并不重!”   “咱们好像遇到麻烦了。”刚才和陈剑秋讨论的一位农协成员皱起了眉头。   这位农协成员名叫托马斯·辛普森,听得懂中国话,尤其是粤语,和陈剑秋是老相识了。   “小问题。”陈剑秋冲他笑了笑,“你们继续讨论下母羊产后护理的事情,我先去处理下。”   他随即和那个华人士兵一起走出了大门。   “攻击来得很突然,根据我们的判断,应该来自于对面刚建的哨塔,那里的视野非常好。”士兵一边跟在陈剑秋的身侧,一边汇报道。   “嗯。”陈剑秋只是简短的应了一声,似乎他早就料到这件事情一样。   他们并没有走向河边,而是来到了炮兵学员们的驻扎地。   和张大年的那一千个士兵一样,这些炮兵学员们在这里也各自领到了地,一部分留在营地里值班,另一部分人去忙自己的农场了。   民兵、民兵,首先是民,然后才是兵嘛。   “丹尼回来了吗?”   踏入营地后,陈剑秋大声喊道。   丹尼来到俄克拉荷马以后,原以为要打上一仗,结果发现对面连桥都过不来。   加上他身为罗斯威尔的镇长,那边正好也有点事情,于是回了趟罗斯威尔。   “在的,早上刚回来,现在正在屋子里睡大觉呢。”一个士兵的脑袋从窗口伸了出来。   陈剑秋快步走进了屋子。   丹尼正躺在自己椅子上,腿搭在椅子前的一张凳子上,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陈剑秋走到了他的面前,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丹尼!起床了,吃晚饭了。”   金发老汉依旧睡得很香甜,没有任何被打扰的意思。   陈剑秋想了一下,凑到他的耳边,换了一个说法:   “丹尼!你老婆特蕾莎来了,要找你聊聊儿子的事情!”   丹尼眼睛猛地睁开了,倏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   “特蕾莎来了?在哪?”   “没来,她在罗斯威尔呢。”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他,“赶紧起来吧,你的炮要开张了。”   听说有活儿要干,丹尼一下子就不困了。   他的大炮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我现在就去让所有人集结。”丹尼说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不用,拖四门炮出来就行了。”   丹尼在营地里吼了一声。   学员们牵马的牵马,开仓门的开仓门,很快便将四门克虏伯野战炮拖了出来。   他们跟着陈剑秋来到了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   “这四个玩意儿,都给我轰掉。”陈剑秋指着河北岸的四座哨塔说道。   在夕阳下,可以清晰的看见,哨塔上仍然有人在探头探脑。   “行,没问题!”   丹尼撸起了袖子,对着身后的学员们招呼了一下。   “傅正礼、司寇士亮、小霍金斯,你们三个人出列,一人一门,我单独操控一门,其他人按照平时训练的分组进行辅助!听明白了没有?”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紧张。   不过丹尼似乎并没有管他们的意思,自己找到了一门炮,开始校准方向和弹道。   75mm口径虽然算是轻炮,但基本上需要两到三个人进行辅助调整。   可对于丹尼来说,一个人足矣。   而且他还有一个本领。   就是目测。   陈剑秋第一次遇到丹尼的时候,就领教过他的这个本事,哪怕是单凭直觉,他也非常准。   当另外三门炮的炮手还在测距调整射角的时候,丹尼这边已经开始装弹了。   “你真的不要再确认确认?”陈剑秋沿着炮筒子的方向看向了河对面。   “佛罗里达毁灭者”并没有回答陈剑秋这个问题,或者说,回答他的方式,是直接拽了发火绳。   “轰!”   而在此时,在河的对岸,辫子男正拿着枪站在哨塔顶上向河岸南边张望。   不过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桥那边。   他生怕刚才库奇的那一枪会让对面真的集结起来。   就算对面不冲桥,就是都对着自己这边放枪,他也受不了啊。   所以,辫子男时刻准备从哨塔上撤下去。   然而过了一段时间,桥头并没有出现集结的部队,甚至连还击的人都没有。   辫子男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看样子对面也那是外强中干,或者说,秉承着华人独有的,那个,什么来着?对,“隐忍”!   “快上塔,咱们再偷袭一波走人!”他对着其他牛仔招呼着,示意他们上另外的三座塔。   很快,四座塔上都上了人。   而辫子男也开始寻找下一步的目标。   突然,他看到在远处出现了一组人,他们的面前,好像还排了一排什么其他的东西。   辫子男肉眼看不太清楚,他掏出了望远镜。   当他从望远镜中看清楚那一排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辫子男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炮?!   还未及他反应过来,望远镜中的那个金头发老头猛地一拉绳子。   一声巨响,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从望远镜中,向着他飞了过来。   “我的上帝啊!”   辫子男,说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百六十五章 死得轻于鸿毛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炮弹击中了河岸边的一座哨塔。   碎木头漫天飞舞,飞向了四周,待在塔顶的辫子男,和哨塔顶一起瞬间化为了齑粉。   其他几个塔上面的人,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惊慌失措地蹲了下来,有两个胆大的,在寻找袭击的来源。   而在河对岸,丹尼对他自己的这一炮成果非常满意。   从当炮兵开始,每放完一炮之后,他都觉得自己的某种激情得到了释放,一时间神清气爽。   对面的哨塔半边已经已经塌了,只剩下半截竖立在那里。   “看上去不怎么结实嘛。”丹尼伏下身子,调整射角,准备再来一炮。   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旁边那几个还在调整角度的徒弟们。   “诶,你们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快点打啊!”丹尼有些不满,吼了一声,“要是在战场上,对面的炮都已经打过来了。”   他堂堂当年迪克西第一炮手,“佛罗里达毁灭者”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能如此磨叽。   旁边一个名叫傅正礼的小伙被丹尼催促得手忙脚乱。   他将定装弹塞进了炮膛,猛地拉动了发火绳。   “轰”得一声,炮架在后座力的作用下向后退了一段距离,随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复位。   然而,炮弹划过了他瞄准的那座哨塔的上方,落入了后面的营地里。   “嘭!”   炮弹在营地里炸开了花,里面的人开始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诶!傅!你打歪啦!”丹尼放弃了自己的那门炮,快步地走到了傅正礼那组人面前。   “让开!让开!”他挤了进来,站到了炮后面傅正礼的位置上。   丹尼蹲了下来,顺着炮管子向上瞄了一眼,嘴角一撇:“这明显是歪的嘛!你们怕是毕不了业了哦。”   傅正礼和负责这门炮的小组成员苦着个脸。   丹尼老师的要求是出了名的严格,这下可要在其他人面前丢大人了。   “你们让开吧,我来……”丹尼两腿岔开站在炮的后面,准备亲自校准角度。   然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丹尼一回头,见陈剑秋正微笑着看着他。   “还是让他们来吧。”陈剑秋点了点头,“毕竟第一次实战,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丹尼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傅正礼还有站在旁边的其他人。   “臭小子们,别再给我打歪了,要不然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让开了身位。   傅正礼回到了炮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伸直了一只手臂,向上比了一个大拇指,闭上了左眼,右眼视线沿拇指一侧对准目标左侧,头和手保持不动,再闭右眼,使左眼视线通过拇指的同一侧。   “向下调整五度!”傅正礼再次校准了距离和角度。   这招“跳眼法”是丹尼和陈剑秋在西部流浪的时候,从陈剑秋那学来的。   他是不屑于用这招,但下面这些没有基础的学员就不一样了。   于是丹尼又把这招传授给了学员们。   “对啦!就是这角度啦!拉绳啦!”镇长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像是一个考官一样说道。   陈剑秋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穿越前驾校的老师。   在得到答案准确的指令后,傅正礼拉动了点火绳。   “轰”的一下,对面被瞄准的塔楼顶部飞上了天,与此同时,还有两个牛仔从上面飞了下来。   另外的两门炮也响了。   仅仅半个小时不到,河对岸的四座木制哨塔全部变成了遗址,还在冒着烟。   “每天拿对面的这四座残塔做练习目标,早晚各轰一次。”   陈剑秋用手遮了下阳光,看了眼河对岸,下达了命令。   炮击发生的时候,库奇正在自己的帐篷前的篝火边准备自己的晚饭。   他从哨塔下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段时间,为了这四座哨塔,他真是操碎了心。   库奇决定晚饭一定要好好犒劳下自己。   他从旁边空地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块风干的腊肉,那里还晾晒着两排的咸鱼和野牛肉。   这是库奇的粮仓。   他打算从明天开始忙自己牧场的事情了。   库奇钻进帐篷里取出了一个平底锅,然后把锅放在了篝火的烤架上,开始煎腊肉。   腊肉在锅里冒着油,滋滋作响,香味扑鼻。   “美妙的东西。”库奇半跪着翻着锅里的肉,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河岸上传了过来。   这什么动静!?   库奇愣了一下。   但作为一名曾经的联邦军人,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有什么东西被炮弹击中了。   他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了河边的方向。   库奇突然发现,四座哨塔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三座半。   自己刚刚登上的那座哨塔,现在正在冒着烟!   然而就在此时,他在头顶的天空中,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轰!”   一枚炮弹落在了库奇晒咸鱼的架子的位置,同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不远处的库奇反应不及,被爆炸掀起的土块和咸鱼砸倒在地。   库奇的耳朵还在耳鸣。   他感到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想从地上爬起来。   营地里现在的人并不多,不过这场爆炸让他们害怕至极。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传了过来。   协会留在营地的拓荒者们到处乱窜,他们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向着北边的空地上跑。   只有一个曾经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迪克西老兵站在自己的帐篷前,一脸疑惑地看着河岸的方向:   炮击唤醒了老人尘封的记忆。   “杨基佬又打过来了?”   库奇迷迷糊糊看向了自己的“粮仓”。   那里现在是一个大坑。   自己的咸鱼和腌肉早被炸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幸好不是开花弹。”库奇感到很庆幸。   这枚定装弹原先的目的是为了敲掉那些哨塔,所以并没有装填很多碎片。   库奇知道,如果是霰弹的话,自己的脑袋多半是要被削掉一半。   他的神志现在清醒了一些,想站起来。   然而这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大腿的根部传了过来。   库奇低下了头,难以置信地在自己大腿上看到一处可怖的伤口。   那里深深扎进了一块断木,几乎将他的整个大腿贯穿。   鲜血正沿着断木,汩汩地向外流。   这根断木,可能原本是他那个晒咸鱼的架子的一部分,现在,怕是会要了他的命。   库奇的头又是一阵晕眩。   他昏了过去。   河对岸的炮击停止后,殖民者协会的成员们找到了自己的会长。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剁肉的桌子上。   协会的某位兼职医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被通知的时候,还在两公里外自己的牧场搭养猪的窝棚。   在检查了库奇的伤势之后,“医生”给的意见,是截肢!   因为这根断木已经伤到了库奇的大腿骨头,如果不截肢,伤口会有感染的风险。   这位医生拿着锯子为库奇做完了“手术”。   会长被抬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往后的一个星期。   俄克拉荷马的草原开始接连不断地下起了大雨。   库奇被独自扔在了帐篷里,偶尔会有人给他来送吃的。   几次事情后,他在协会里已经失去了威望。   大家都很忙,都有事情要做。   库奇开始不断地发起了高烧,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清醒过。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库奇死了。   悄无声息,轻如鸿毛。   死因,伤口感染。 ###第四百六十六章 俄克拉荷马市   在库奇和他的得力干将死后,所谓的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彻底散了架。   这个协会的组织当初就是一帮西部的拓荒者为了来俄克拉荷马搞地而聚集在一起形成的。   现在老大和核心成员一死,协会名存实亡。   营地的边缘天天被河对面拿着炮轰,驻扎在堪萨斯的联邦军队又不管,这日子天天过得提心吊胆。   剩下的协会成员在远离营地一公里外的地方简短地商讨了下。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一个多月以来,除了那个受伤的工人,对面就没见少一根毫毛。   倒是自己这边不断有人伤亡。   殖民者协会太耻辱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这么散了吧。   大家都有自己的地了,也都很忙,农场牧场什么的都一堆的事情,就别折腾了。   聚是一坨屎,散了说不定是漫天星呢?   于是,这次会议后,俄克拉荷马殖民者协会就地解散。   一部分还住在河北岸的人纷纷离开,回到自己的那块地,还有一部分派了一个代表穿过河,去河对岸投降。   “尊敬的陈先生!请不要再将大炮对着无辜的人了,库奇已经死了,我们都是可怜人。”   在河南岸的一间大屋子里,作为北岸代表的一位名叫唐尼·麦肯的老绅士,对着正在吃面的陈剑秋说道。   面,是非常普通的酱油面,上面卧着一颗小青菜。   陈剑秋一手拿着筷子,另一手拿着一瓣蒜,一口蒜,一口面,“哧溜,哧溜”得吸得非常香。   “还没吃饭吧?要不要来一碗?”陈剑秋吸了下鼻子,对着面前的老绅士说道。   麦肯瞅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汤底,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   “除了第一天有一发打呲了以外,后面我们可没将炮弹打进过居民区。”   陈剑秋又喝了一口酱油汤,然后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   “那只是我们维持治安的一种方式,毕竟有人打伤了南岸的居民。”   “那是库奇他们干的!这些人都已经死了!”麦肯反复强调道,“他们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了代价。”   “哦,那最好了,从明天开始,炮击就会停止的。”陈剑秋说得仿佛他刚知道库奇已经死了,“你们回去吧。”   麦肯扭过头,看了眼跟他一起来的代表们。   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嘛,不要这么扭扭捏捏的,不像是西部人民的作风。”   陈剑秋推开桌子上的那碗面,从怀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了起来。   理论上讲,刚吃完大蒜,是不太适合抽雪茄的,因为容易串味。   不过陈剑秋不太在乎这件事情。   旁边的李四福给他端上了一杯咖啡。   麦肯见状,才提出了他们此行的第二个要求:   “陈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个仁慈而又有声望的人,南岸的这些设施,比如供销社、火车站什么的,可不可以也向北岸的居民们进行开放?”   陈剑秋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吸了一口雪茄,脸上露出了笑容:   “亲爱的麦肯先生,我们这里一直都向友好的朋友开放,从来没有关闭过。”   他站了起来,开始在屋里踱步。   “朋友之间,需要互相的尊重,这种尊重,涉及到各种层面,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这是一切的基础。”   “他们不会因为彼此的肤色不同,而对对方心怀成见;也不会因为生活习俗的不同,而相互攻讦。”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前来谈和的代表们听来,却是字字如锤。   他们从眼前的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压。   陈剑秋立在了原地,目光突然射向了坐着的老绅士:   “那么,请告诉我们,麦肯先生,我们是朋友吗?”   “是,是的,陈先生,我们不仅是朋友,还会是非常好的朋友。我知道,您慷慨而又公平!”   老绅士被陈剑秋的一瞥看得浑身发麻,忙之不迭地回答道。   “那就好。”陈剑秋点了点头,“我会让人尽快在两岸之间搭一座桥的,原来的那条桥走火车,不安全。”   代表们纷纷站了起来,向陈剑秋表达了感谢。   在代表团准备离开的时候,麦肯想了想,从大门口又返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情吗?麦肯先生?”陈剑秋手里端着咖啡,问道。   老绅士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着陈剑秋行了一个礼:   “陈先生,您的风度和能力让我印象深刻,请接受我个人向您表达的尊敬!”   一个月以后,北卡内丁河上多了一座桥,和原先的那座铁路桥平行而立。   这座桥,从建成开始,就非常繁忙。   北岸的那些牧场主和农场主们,从南岸的供销社买回他们所需的日常用品。   桥上时刻都能见到赶着马车的农夫。   马车上满载着一袋袋化肥、种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必需品。   时不时还有牛仔骑着马经过。   他们驱赶着从南岸买来的牛犊和羊羔,带回自己的牧场,等到来年养得膘肥体壮后,再沿着原路赶到南岸来出售。   坐着火车或者赶着马车来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光是来期待下一次的土地开放,还有一些是来做生意的。   酒馆、旅馆这些每个西部城镇都有的东西,也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和其他的西部城镇相比,这里的治安非常的好。   没有人敢在这里犯罪。   因为这里维持治安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一座生机勃勃的西部城市,正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陈剑秋见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考虑着是不是该回罗斯威尔了。   随着大量的华人移民来到了俄克拉荷马,又有新的一批人从华雷斯入境,进入到罗斯威尔填补空缺。   他得去看下情况。   另外,他也得看下卡米拉和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了。   然而这一天,正当陈剑秋在住所收拾着东西准备第二天出发的时候。   突然有人敲门。   陈剑秋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是麦肯先生。   “请进,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陈剑秋笑着将老绅士让了进来。   “咖啡还是茶?”陈剑秋走到茶水台子边,问道。   “茶,陈先生,我现在迷恋上了这样东西。”麦肯也笑着回答道,“我每天下午都会喝上一壶。这里卖的茶真不错。”   陈剑秋这里没有功夫茶的茶具,于是便拿了一个茶碗,倒了一杯,端到了麦肯的面前。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他在麦肯的对面坐下了。   麦肯先生喝了一口茶,然后把茶碗放到了身边的桌子上,对陈剑秋说:   “陈先生,是这样的,这个镇子越来越大了,无论是规模,还是人口,早就满足了建镇或者建市的要求。”   “所以,我们商量着,是不是可以开始弄起来了。”   陈剑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那你们该怎么弄怎么弄啊,不用问我,我打算明天就回去了。”   麦肯一听,立马愣住了。   他急忙冲着陈剑秋摆了摆手:   “不,陈先生,您不要急着回去啊,我们商量过了,希望推举您做第一任的市长!并且希望您能给这座城市起一个名字。”   “我只是一个商人,麦肯先生。”陈剑秋笑着推辞。   “不不不,陈先生,这座城市是因为你的存在才能发展成现在这样,您是这座城市的父亲,这第一任市长,非您莫属!这也是北岸所有居民的意见。”   麦肯有点着急。   “再说了,商人和市长,也是不矛盾的啊!”   “市长什么的,还是让大家来选举吧。”陈剑秋见麦肯如此坚持,便如是说道。   “至于名字,就叫俄克拉荷马市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共济会沙龙   在麦肯等一众人的组织下,新生的俄克拉荷马市很快进行了他们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选举。   对于选举这种事情,这里的华人们已经不再陌生。   他们和北岸的白人们一起积极履行着自己的公民权利和义务。   结果毫无悬念。   陈剑秋成为了美利坚大陆上第一任华人市长。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华人们手中的选票以外,其他的白人们居然有很多也将票投给了陈剑秋。   他们中有些是和华人从罗斯威尔一同过来的。   有些是被那几门炮给轰服了的。   而剩下的,理由则更加简单。   农民们的理由质朴而又简单。   陈先生卖给他们种子以及神奇的化肥,出售给他们羊羔和牛犊,还为他们修桥,帮他们维持治安,让他们不用和在西部其他城镇一样受到匪徒的袭扰。   生活蒸蒸日上。   肤色是什么东西啊?能换一车氮肥吗?能保平安吗?   市议会等相关机构也在几乎是同一时间成立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个消息,在本地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是在华盛顿和纽约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华人当市长?还是在俄克拉荷马领地!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片地方已经被华人占领了?!   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纷纷猜测。   不过很快就有媒体报道了新的消息,以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为首的数个媒体,把这件事情,形容为了一次西部民族的成功融合。   在这里,华人和白人相安无事,共同建设着自己的家园。   他们之间能够用英语流利地进行交流。   这再一次证明了美利坚的包容和制度的伟大。   大部分报纸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收了陈剑秋的钱。   王清福的“华人参政联盟”挥舞着陈老板的支票本成功“重塑”了记者和编辑们的民族观。   至于普利策的《纽约世界报》则是属于极个别用金钱收买不了的。   普利策先生亲自坐着火车来到了俄克拉荷马市。   他没有提前告诉陈剑秋。   而是秉承着自己实事求是的精神,亲自来到这里进行采访。   他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之,采访了很多的白人。   “市长是一个伟大的人,他不领薪水,不在这里占一块地,免费为我们修建学校和诊所!”   “没错,我们的市长,嘿,我见过他,他还亲自为我选了小羊羔,你看,他们长得多肥!”   “啊?先生,你来看看,这是什么?这是电灯!我的先生,东部都很少有的稀罕玩意儿,现在我们镇子都在用,连路上都是!”   每一个红脖子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兴奋,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故乡。   “那是什么?”普利策指了指河边上的四座用围栏围起来的废墟。   “哦,那是一帮有好日子不过的傻子做的孽,我们每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引以为戒。”   普利策和陈剑秋熟识。   他想起了在纽约人们对这里的非议,不知为何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他一定要把这里的真相告诉纽约、波士顿和华盛顿的大众们!   普利策在过来的路上,一路还经过了俄克拉荷马另外两座几乎和这里同时建立的城市——依尼德、格思里。   和这里一比,那两个地方简直是屎!   在报纸舆论的连番洗脑下,民众们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逐渐平息。   但是这事儿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某一天的晚上,纽约第五大道221号。   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子前。   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礼服的绅士。   他的名字叫格雷克·豪克,他来自费城,是费城雷丁铁路公司的首席董事,也是一名出了名的铁路大亨。   豪克正直壮年,蓄着满面的大胡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挺直了腰杆,大步向着那间屋子的门走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侍者。   豪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天鹅绒小袋子。   他解开系着袋子口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一个东西。   在门口灯光的照射下,这个东西泛着金属的光泽。   是一个徽章。   一个分规和一把曲尺,构成了徽章的图案,两者交错之间,是一个大大的字母“G”。   侍者看到了那个徽章,对着豪克深鞠了一躬,随后打开了身后的门。   豪克走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过道,过道两边的墙上,依次挂着精致装裱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物,在美利坚的历史上都身份显赫,他们有乔治·华盛顿、本杰明·富兰克林……   豪克的目光扫过这些画像,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骄傲。   在穿过过道后,是一间装修看起来并不豪华,但非常精致的客厅。   在客厅里,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   端坐在沙发上,脸上光滑的犹如鸡蛋壳一样的,是托马斯·爱迪生;靠在躺椅中拿着一张报纸,正在借着壁炉的光正在阅读的大鼻子,是约翰·皮尔庞特·摩根;而站在摩根边上,抽着雪茄的,皱着眉头的,则是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   豪克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豪克先生,你来了?”爱迪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铁路大亨说道。   但他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看,神色也有些狼狈。   那边的两位大佬,在听见托马斯的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豪克的到来,对着他点头示意。   豪克在托马斯的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不过那摩根和洛克菲勒聊的话题,似乎和他并没有关系。   “是我们在斯科特家碰见的那个小子吗?”洛克菲勒吸了一口雪茄,问道。   “嗯,就是他,叫,陈剑秋。”摩根将手里的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他现在挺风光啊。”洛克菲勒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几年之前,他还是个在新墨西哥州挖油的乡巴佬。”   “现在可以不一样咯,他是火药协会的会长、太平洋铁路公司和圣菲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老板、一个数万人的新市的市长……”   摩根开始根据记忆说出陈剑秋现在的头衔,当他说出来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个人的业务似乎和在座的各位都有重叠。   “他手里还有一家银行!”洛克菲勒提醒道。   “你当初以为可以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吧?”摩根丝毫不理会洛克菲勒言语中的揶揄,玩味地看着他。   “我现在依然可以!”   洛克菲勒回答道。   首富就是有首富的傲气,当然,无论是从财富总量还是现有体量上来讲,他有这么傲气的资本。   “要不然我们拉他入会吧,你看怎么样?”摩根突然说道。   这时候,不光是洛克菲勒,屋子里的其他两个人,也看向了摩根。   “摩根先生,你不会不知道,他是一个华人吧?”洛克菲勒一脸疑惑地问道。   共济会从来没有说过不接受华人,他们只排斥无神论者。   只不过在位于纽约的核心长老会,现在已经成为了各大上流人士的内部组织,是商人和政要用来捆绑利益的工具。   摩根又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确实也不能再这样仍由他发展下去了。”洛克菲勒深吸了一口雪茄。   “咱们可以先从他最赚钱的铁路下手!” ###第四百六十八章 西部白银行业协会   听见洛克菲勒这么说,豪克立马坐直了身子。   虽然在费城和东部,人们叫他铁路大亨。   可他自己明白,在眼前的这两个大佬相比,自己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果然,洛克菲勒看向了他。   “豪克先生,我记得,进入共济会,我是您的引荐人。”他又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地说道。   “是的,洛克菲勒先生,这些年,您对我的帮助,也非常多。”豪克微微点了点头。   洛克菲勒走到了豪克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雪茄套,从里面抽出一支雪茄,递给了豪克。   “那么豪克先生,如果我请求您帮我一个忙,您会答应吗?”他问道。   “悉听遵命!”豪克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了石油大亨手里的那只雪茄。   他知道接过雪茄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拒绝洛克菲勒是什么下场。   “你去想办法把他从太平洋铁路董事会里面赶走!可以吗?”洛克菲勒盯着豪克的双眼。   “没有问题,不过据我所知,陈剑秋现在在两个铁路公司的董事会里都一言九鼎。”豪克没有鲁莽地拍胸脯,但他的神色,也让人看不出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这个你放心,我会在资金上给你帮助!”洛克菲勒说道,“我也早有入股铁路公司的意思。”   一旁的摩根,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爱迪生捕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   但是他不敢多说什么。   和豪克一样,在外面,他们都风光无限,但是在这里,面对两个重量级人物,他们都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摩根才是他背后最大的金主。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摩根不会找他。   “托马斯,我听说陈剑秋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合伙人兼总工程师,是从你实验室里出去的?”   摩根转过头来,问起了爱迪生。   他的大鼻子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西部憨厚老实的农场主。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个银行家像猎人一样敏锐,同时像鳄鱼一样凶狠。   “额,是的,他原来是我实验室的一名工程师,不过太过贪婪,向我要求大幅度的涨薪和巨额的专利费用。加上他的效率并不高,所以我就同意了他离开的申请。”   “哦,那你知不知道,他的交流电项目在俄克拉荷马取得了成功?他们的电网可以覆盖整个城市?一个发电站就够了,而不是一公里一个?嗯?”   摩根继续问道,语言清晰,语速平缓。   “你又知不知道,普利策去俄克拉荷马市采访,不但报道了陈剑秋当选市长的事情,也把这件事情顺带着一起报道了!”   他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爱迪生。   爱迪生接过报纸,扫了一眼上面普利策撰写的文章:   “……这里先进的程度令人惊讶不已,一座电厂坐落在城市边缘,燃烧着煤炭和煤油的蒸汽锅炉在燃烧,发电机组在运转,他们产生的电流,为这座城市的千家万户送去光明……”   爱迪生的额头上冒出了汗。   “不可能的,摩根先生,那些西部城镇的人,不可能用得起电灯!”   “可他们用了,而且很普及。”摩根丝毫没有给爱迪生面子的意思。   “托马斯,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我一直都非常相信你的才华。”他语重心长地对爱迪生说道,尽管他只比爱迪生大十岁。   “但你要明白一点,资本的世界是残酷的,成王败寇,如果我和我的投资者看不到任何直流电能够获胜的希望,那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也代表着最后通牒。   爱迪生和直流电的时间,不多了。   当纽约的这几个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付陈剑秋的时候,陈剑秋本人正在前往丹佛的路上。   对于几个人的商议,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在忙另一件事情。   西部白银行业协会,正在那里召开紧急会议。   陈剑秋在墨西哥北部拥有一座银矿。于是他便被拉进了这个协会。   但这座银矿并不是他主要的收入来源,里面出产的银,除了一大部分给自己其他的产业所使用以外,剩下来的才流入了市场。   陈剑秋对银子本身并不感冒。   早在1873年,美国便效法英国出台了《1873年铸币法》,正式取消了法定的金银比价。   美国财政部开始停止铸造银币,回归到金本位制。   随着欧洲实行金本位,白银作为货币的需求大幅下降,加上西部层出不穷的银矿,白银的价格直线下跌,一路跌到了每盎司1.16美元。   所以,陈剑秋对自己的这座银矿算不上很上心,平时协会的活动,也很少去参加。   不过这一次,送来的邀请函上封面上写了数个感叹号,希望他务必要出席,讨论的事情,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这勾起了陈剑秋的好奇心。   他决定百忙之中走一趟,看下到底西部白银协会这帮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临行前,他还带上了小阿斯特从纽约寄过来的连环画,据说是根据他最新的作品所改编。   陈剑秋坐着火车到达了丹佛。   他对于这座城市有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在这里砍过人,逃过命,也被通缉过。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这里已经完全没了几年前的样子,新的警局就在陈剑秋入住的旅馆对面,外面的悬赏榜上,早已不见了陈剑秋三人的悬赏令。   陈剑秋可没太多唏嘘。   在经过几年前的事情之后,丹佛的城里面已经没有一个华人了。   连华商们也不太愿意到这里来。   所以陈剑秋走在路上显得有些突出。   有些人看见他会好奇,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爱尔兰人。   他们在路过的时候,都不敢直视陈剑秋的眼睛。   他们中有些人看这个人眼熟。   那是整个丹佛爱尔兰人街的噩梦,是撒旦,是魔神!   胆大一点的,去警察局报了警。   但在他们的报警不了了之。   几年过去了,连同警长在内,警员都换了一批。   他们跑来陈剑秋住的旅馆盘问过。   但当陈剑秋掏出那写着自己一大堆头衔的名片时,这些警员立马放弃了对他的盘查。   这明明是一位体面的上流人士,怎么可能和匪徒混为一谈!   于是,陈剑秋躲过了警察们的盘问和纠缠。   他美美地睡了一觉,准备第二天前往市中心的会场,去参加在那里举行的协会会议。 ###第四百六十九章 灾难性地提议   第二天,陈剑秋骑着黑萝卜晃晃悠悠来到了市中心的会场。   所谓的白银协会,成员大部分是一帮西部的白银矿主。   他们中很多人的发迹史,都带着血,都是把脑袋挂在腰上的狠人。   所以,会场的氛围,也非常粗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土匪聚会。   会场在中心广场临时搭建而成的一个大棚子里。   现在里面乌烟瘴气,异常喧嚣。   这些叼着烟斗的大老粗们,能站着的绝不坐着,脖子上挂着大银链子或者大金链子,指头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陈剑秋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这人名叫肯德尔·萨伯,他在墓碑镇的时候见过,是他下榻酒店的老板,同时也是那里一个银矿的矿主。   那人见陈剑秋看着他,也觉得这个华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剑秋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萨伯率先开了口。   “我姓陈,曾经住过您的旅馆,如您所见,我也是经营银矿的,不过不在亚利桑那。”陈剑秋一边回答,一边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本连环画。   “哦,哦,我想起来,是您啊?”   萨伯其实压根连屁都没想起来,但他知道这个人肯定来过自己的旅馆。   多年的旅馆经历,让他并不像一个典型的西部人那样直爽,而是有些自来熟。   “今天开的会到底什么内容啊?这么热闹?”陈剑秋东张西望道。   萨伯一脸诧异:   “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剑秋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太关心。”   萨伯更加惊讶了:“哦,陈先生,您可真是心大,银矿这门生意是需要时刻盯着的,要知道,那些所谓的经理和矿工们,都不可靠!”   陈剑秋耸了耸肩:“矿山的收益只占我收入的很小一部分,所以我不太在意,随他们折腾去好了。”   他说得是实话,但是在萨伯看来,太过震撼。   他瞥见了陈剑秋腰间那两把金光闪闪的左轮手枪。   长期跟贵金属打交道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把枪至少表面是纯金打造,做工精致。   “陈先生,您真的是……”   萨伯的态度变得无比恭敬起来,他还在斟酌用词,却冷不防陈剑秋继续追问:   “萨伯先生,您还没说这个会到底要开什么内容呢。”   “哦,你说这会啊。”萨伯缓过了神来,“协会打算向国会施压,让政府重新开始铸造银币,或者,重新收购白银。”   “哦?”陈剑秋放下了手中正准备打开的连环画,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是啊,现在银矿越来越多了,用途又有限,价格已经跌得不成样子了,如果政府不出手的话,我们都完了!”   萨伯补充道。   “铛铛铛!”   有人敲响了横放在前面台子上钟。   这意味着会议就要开始了。   陈剑秋再次拿起了连环画,耳听六路,眼观四格。   “各位协会的会员们!各位矿主们,在今天的会议开始之前,我想先有请一位重量级的嘉宾,来向大家普及一些知识。”   站在台子前说话的人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   他是西部白银协会的会长。   然而下面的这些大老粗们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对知识这种东西,不是非常感冒。   “我邀请到了著名的经济学家,弥尔顿·弗里德曼先生,大家欢迎!”会长向着台下面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一个戴着金丝边夹鼻眼镜,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子。   他的装扮显得和会场有些格格不入,而当他开口说话时,也是这样:   “各位先生们,众所周知,金和银向来是作为财富的象征,也曾长期作为货币本身进行流通。”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美元的纸币。   “我们现在用纸币代替了它们,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们被淘汰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相信,无法兑付成金银的货币,是没有价值的。”   陈剑秋翻着连环画,听着经济学家的演讲。   他说的这些,是这个年代人们的共识。   纸币只不过是金银的兑换票据而已。   然而经济学家话锋一转:   “但受纽约那些精英阶层的影响,我们的总统,克利夫兰先生,异常地痴迷于‘金本位’制度,他相信,只有黄金才可以和美元挂钩。”   “但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   “仅将一种贵金属作为价值的本位衡量,是危险的,因为一旦它的供需状况受到了影响,那给价格水平带来的波动,将是灾难性的。”   “所以,我非常支持让政府重新恢复复本位制度!也就是恢复白银的地位。”   “我们希望政府能够每个月增购450万盎司的白银,同时以1873年以前的收购价来进行收购,并且以新发纸币进行支付,同时这些纸币,也能够在政府处兑换成金子或者银子!”   对于弗里德曼的演讲,下面的人大部分人基本上是听不太懂的。   他们只听得懂最后一句话。   让政府来收购他们的白银!还是远高于市场价的铸币收购价!   所以,矿主们用自己的欢呼和口哨表达了对经济学家的支持。   但看着连环画的陈剑秋却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个遭得不能再遭的主意。   450万盎司不是一个小数目。   因此造成的货币增发,将会给市场带来相当大的冲击。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个消息被放入市场,那将会被视为对金本位的一种抛弃。   但是民众们的观念,却不会这么快扭转过来。   在他们看来,没有黄金挂钩的美元,将和废纸无异。   所以,到时候,挤兑将不可避免的发生!   如果联邦政府迫于压力接受了这个提议,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不过以陈剑秋对于克利夫兰和民主党的了解,他们接受的可能性非常大。   民主党人对于复本位非常着迷,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共和党站在对立面。   二进宫的克利夫兰,现在就跟夹在婆媳之间的那个男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权衡着国会中的政治平衡。   但他拙劣的能力决定了他两边受气,两边都落不着好。   陈剑秋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已经合上了膝盖上的连环画。   经济学家已经走下了台。   会长重新登台。   他的讲话,就简单直白多了,言简意赅:   “那些纽约的黄金支持者是在伙同欧洲人搜刮我们的财富!因为黄金交易的中心在伦敦!而白银才是美国未来的希望!”   “让政府买我们的白银!”   不知是谁在下面喊了一声。   会场中附和声连成了一片,再次变得吵闹不已,甚至有人提出了和矿工们合作。   这实在是这个年代除了陈剑秋以外,劳资关系中的第二大奇迹。   “我们可以联合工会,给政府施压!”   “对,我们都是被剥削的!我们应该和工人们站在一起!”   这帮银矿主的脸都涨得通红。   他们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下过矿,当过矿工,但他们现在的表情,就好像那些矿工都是自己的兄弟一样。   只有一个人的表现异常淡定。   陈剑秋站起了身,把连环画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啊?陈先生,你要走了吗?”会场中只有萨伯发现陈剑秋准备离开。   “嗯。”   陈剑秋点了下头之后,便转身走出了会场。 ###第四百七十章 危机将至   离开丹佛以后,陈剑秋打算回林肯郡了。   原本在旧金山还有一场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不过陈剑秋没有太多的兴趣参加。   他想老婆和儿子了。   几天后,列车缓缓驶入了林肯郡的火车站。   陈剑秋下了火车后,沿着月台走向了货运车厢,准备去牵黑萝卜。   列车长已经习以为常。   别的有钱人出行前呼后拥,仆人鞍前马后,自己的这位老板却喜欢亲力亲为,经常一个人带着一匹马,最多再加一只鹰出门。   不过他还是习惯亲自为陈剑秋拉开载着黑萝卜的车厢门。   老板不讲究,自己不能没眼力劲。   “陈先生,我下个月开始,就要换去另一趟列车了。”列车长将黑萝卜的缰绳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恭敬的说道。   从陈剑秋接手太平洋铁路公司之后,对它和圣菲铁路公司之间进行了一些整合,人员上现在是互通的。   “哦?”陈剑秋一边整理着黑萝卜的马鞍,一边问道,“是哪条线?”   “蒙特罗斯到盐湖城。”列车长的脸上浮出了由衷的笑容,“离家近一点,我是犹他州人。”   “哦,那祝贺你。”   陈剑秋回了他一个笑容。   家和故乡永远是一个成年人绕不过去的东西,在外面越是闯荡的时间久,越是想离家更近一点。   他刚准备和列车长道别离开,可突然想到了什么。   陈剑秋转过头:“我印象里那条铁路不是因为资金问题最后一段暂缓建设的吗?”   “已经竣工了,先生。”列车长很肯定的说道,“我亲眼看见他们竣工的。”   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太大变化,但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数。   陈剑秋骑上黑萝卜,向着林肯郡外自己的别墅而去。   还没到家门口,他就远远地看见自己三岁的儿子手提着根树枝绕着院墙追着肖恩跑。   黑人从俄克拉荷回来之后,本以为可以继续当他的罗斯威尔邮局局长,结果大部分时间还是得过来陪小魔王玩儿。   “鹏鲲!你看谁回来了?”卡米拉出现在了院门外。   她的头发高高地挽成了一个髻,和几年前相比,少了一份妖娆,多了一份妩媚。   陈剑秋的儿子追肖恩追得正是兴起,没有听到母亲的呼唤。   眼见着就要追上前面的黑人叔叔,然后用树杈子对着他的屁股来上一下。   突然,小鹏鲲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之中。   他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挥舞着自己的四肢。   一张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爸爸?”小家伙咧开了嘴。   “老大!”被追得满头大汗的肖恩也扭过了头。   陈剑秋把儿子夹在了咯吱窝里,走向了卡米拉。   他给了爱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一个亲吻。   被夹着的小鹏鲲不知道是被夹得难受,还是对自己爹妈的腻歪有些不耐烦,又开始挣扎。   陈剑秋照着小家伙的屁股轻轻来了一巴掌,然后把哇哇大哭的他交到了自己妻子的手里。   肖恩站在原地,看着大哥和嫂子傻乎乎地直乐呵。   “走,进屋啊,你傻站着干嘛?”陈剑秋冲着肖恩挑了下眉毛。   “嘿,老大,你这不刚回来,我打扰你们,不,不合适。”黑人咧嘴一笑,牙齿分外白。   “别屁话了,赶紧进来,我有事情问你。”陈剑秋说完,便扭过头向屋子走去。   屋子里负责安保的,还是之前那个华人老兵。   不过从他在这里站岗开始,就没有任何人找过这里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平添了一个厨师和一个带孩子的保姆。   保姆是张大年挑的,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质朴可靠。   毕竟,卡米拉自己就是个孤儿,实在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   小鹏鲲进了屋子后,直接向着后花园跑了过去,保姆和卡米拉跟在了后面。   陈剑秋则带着肖恩进了书房。   “最近有太平洋铁路公司寄过来的文件吗?”陈剑秋坐在椅子里问道。   “有,不过我已经给迪伦律师了,他这两天在罗斯威尔。”肖恩想了一下,回答道。   陈剑秋拿起了桌子上的两个筒状的东西。   这个年代的电话话筒和听筒是分开的,没有拨号盘,通过接线员来进行转接,转接成功后,被呼叫方那边的电铃会响。   “我是陈剑秋,帮我接下迪伦律师。”陈剑秋对着话筒说道。   “老板,我在,请吩咐。”听筒的那一头很快传来了迪伦律师的声音,职业而又冷静。   “带着太平洋铁路公司最近的报表,融资记录,还有其他业务资料来我这一趟。”陈剑秋简短地交待完了之后,便挂了电话。   三天后,律师出现在了陈剑秋的书房里。   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陈剑秋所需要的资料。   “蒙特罗斯到盐湖城的铁路什么时候重新开始施工的?”陈剑秋目光扫着资料,嘴上问道。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我们在犹他州的子公司在三个月前融到了一笔资,为了抢通车,便没上报就开始重新恢复施工了。”律师坐在陈剑秋对面的椅子上,说道,“他们打算在这一次的董事会里上报,一般情况下总公司都会支持这样的建设。”   “毕竟,对于铁路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律师撇了撇嘴。   “这些人现在学会先斩后奏了。”陈剑秋冷笑一声。   他知道,如果总公司的董事会里没有人授意这么做,下面的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   这都是几十万美元的借贷,如果出了岔子,可是非同小可。   陈剑秋把关于这条铁路的资料放到一边,然后开始看报表和融资信息。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公司的负债已经高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程度,而融资的方式层出不穷,除了贷款和债券,下面的子公司甚至开始进行民间的融资借贷。   而在律师递给他的另一张图上,太平洋铁路公司即将建设和规划建设的铁路,多达几十条。   陈剑秋看完之后,将这些东西放在了一旁,然后双手十指交叉握住放在了桌子上,看向了律师。   “迪伦律师,您和中心的人,对这些情况没有进行预警吗?”他问道。   律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的团队觉得这样的决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现在所有的铁路公司都这么做。”   他又把另一份资料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几乎所有的铁路公司,都在疯狂地建造铁路,将自己的铁路网铺向美利坚的每一个角落。   相应的,对于钢材的采购量也在不断升高。   人们对投资铁路公司乐此不疲。   所以,律师认为这个时候融资,确实是有他的根据的。   但陈剑秋陷入了沉默。   结合之前在白银协会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这些过热的状态,都是危险的信号。   他想了许久之后,终于对律师开了口:   “从这个月开始,三江银行停止向太平洋铁路公司提供任何方式的贷款和融资支持。” ###第四百七十一章 以退为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会如此敏感,但迪伦律师还是决定严格遵照他的命令。   “还有一件事情。”律师说道,“根据纽约那边的消息,有人在证券交易所大量购入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   彼时的纽约证券交易所,位于华尔街11号。   那里是边境侦探社盯梢盯得最紧的地方,侦探中就有人在担任股票交易员。   这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立马就会被送到陈剑秋的法律与财务中心,再由那里转到律师的手里。   作为证券交易所最抢手的股票之一,太平洋公司的股票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易手。   但如果同时进入一个买家手里,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们公司的股价现在还可以吧?”   思考一番后,陈剑秋看向了律师。   “因为这段时间这个神秘买家购入的关系,我们的股价被一再推高。”律师的语气带着一丝欣喜,“恭喜你,老板,您的身家又涨了。”   “在高位将我的股份减持套现。”陈剑秋说道。   律师吃了一惊:“减持多少?”   “能出多少,就出多少,怎么操作,你和塞拉斯先生讨论下吧,你们是行家,我就不管了。”   这个决定,比上一个还让律师吃惊。   陈老板这么做是要彻底放弃铁路行业吗?可众所周知,现在铁路行业可是整个美利坚最赚钱的行业。   那在铁轨上行驶的列车,就犹如一台台印钞机。   别人羡慕都来不及,为什么自己的老板要急于抽身呢?   不过他并没有问陈剑秋为什么。   跟随了陈老板这么久,他明白,如果让他知道的事情,陈剑秋会告诉他,如果不让他知道的事情,他问了也没有用。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老板,我们套现之后,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呢?”   陈剑秋已经站在了书房的窗户边上。   他看着窗外自己正在草坪上玩耍的儿子,缓缓地说道:“买黄金,有多少,买多少!”   在数千公里外的旧金山火车站,一辆从东部来的火车,缓缓驶进了站。   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这是豪克先生第一次来到旧金山。   四五个仆人跟着在后,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他们出了火车站后,仆人雇佣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着他,另一辆装他的行李。   而仆人们则步行跟在后面。   作为费城鼎鼎有名的铁路大亨,豪克原本对西部不屑一顾。   毕竟,在东部混得好的谁往西部这种鬼地方跑。   但旧金山的繁华,超出了他的想象。   城市街道的景色,从马车的车窗外向后倒去。   有轨电车在城市的道路上穿梭。   这玩意儿费城也是刚刚建而已!   豪克在路上还看见了很多黄皮肤的华人。   和费城的华人不一样,他们人数众多,脑袋后没有辫子,甚至停留在街边,和白人流利地交流着。   马车很快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前。   这座酒店是他这次下榻的地方,而它的主人,则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沃特·霍普金斯。   沃特·霍普金斯是老马克·霍普金斯的儿子。   他的父亲和陈剑秋长期交好,还曾经把自己诺布山上的一处城堡豪宅给陈剑秋当行宫。   但在两年前,老霍普金斯因病去逝世了。   沃特继承了自己父亲的财产,当然也包括在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份。   和自己的父亲不同,他有着极大的野心,同时也看那个每次董事会时坐在主席位置的华人非常不爽。   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总爱在开董事会的时候在桌底下看连环画,而且从来没正眼瞧过他。   这种人凭什么骑在他的头上!   沃特一直琢磨着怎么把太平洋公司的控制权夺到自己的手中来,把这个华人轰出董事会。   不过,沃特有着很多富二代的通病,那就是眼高手低。   计划,一直停留在和几个圈内密友的聊天中。   直到豪克和他背后的投资团找到了他。   而这一次豪克来到旧金山,就是来见沃特的。   豪克带着他大包小包的行李,入住了这家酒店最奢华的套房。   而在晚上大约7点钟的光景,他套房的门,被敲响了。   豪克打开了门。   一个文质彬彬、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了门口:   “请问是豪克先生吧?我是沃特·霍普金斯,很高兴您能从费城横跨整个美国赶过来。”   豪克侧过身子,让怀特进了房间。   “怎么样,还住得习惯吧?”沃特上下打量着自己酒店的布置,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口。   “还不错,比卡森(内华达州首府)的酒店强,那里的环境糟透了。”豪克坐回了房间的沙发上。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威士忌:   “这里的酒我还是挺喜欢的。”   “那是当然。”沃特坐在了豪克的对面,颇有些自豪感,“这些酒都是家父的珍藏!”   豪克点了点头,很满意。   这种待客之道,说明至少自己是被重视的。   他刚拿起酒杯,脑子里突然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在如此非正式的场合会面?”   沃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了窗户边上,同时向窗外的街道上看了看,然后把天鹅绒的窗帘拉上了:   “这里到处都是边境侦探社的眼线,而据我所知,这个侦探社和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豪克恍然大悟。   他喝了一口酒后,开始进入正题:   “霍普金斯先生,正如信上所说的那样,我们非常期待和您的合作,我们已经开始在市场上收购太平洋公司的股票,而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沃特坐回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冒昧地问下,您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   “约翰·洛克菲勒先生,以及和他相识的投资客们。”豪克直言不讳。   听见洛克菲勒的大名,沃特的脸上露出根本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知道,如果有这个人和他的家族介入,把陈剑秋撵出去十拿九稳。   “难道洛克菲勒先生也开始对铁路开始产生兴趣了吗?”沃特急切地问道。   “谁不喜欢能自己印钱的‘印钞机’呢?”豪克又喝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不过这不重要,太平洋铁路公司不应该由一个华人来主导!”   “对!”   沃特用拳头锤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   陈剑秋怎么配当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掌门人?一个出身卑微的异族人!   不过他很快看向了豪克,神色忐忑,欲言又止。   豪克瞥了一眼沃特,心里有点瞧不上。   这人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而且缺乏格局。   为了解除他的担忧,豪克笑了起来:   “沃特先生,您放心好了,我们会扶持你作为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   “我还有自己的铁路公司需要经营,而洛克菲勒先生也不会管铁路公司的具体运营!”   听到豪克如是说,沃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走到了房间靠墙的酒柜里,给自己取了一个玻璃杯。   豪克见状,便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递给了他。   沃特替自己倒上了一小杯酒,然后坐回了沙发上。   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豪克以为沃特要跟他碰杯,刚想说等这事儿成了之后大家再碰杯庆祝。   结果沃特直接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看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豪克有些尴尬。   他想着是不是该撵这个富二代出去,尽管这里是沃特开的酒店。   豪克实在是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人,就像不喜欢陈剑秋一样。   他觉得美利坚的铁路事业,是靠他和老霍普金斯这一辈人奋斗出来的,这些年轻人,何德何能,就坐收其利,占据了话语权?   如果不是洛克菲勒的吩咐,他连理都懒得理沃特。   豪克从衣服里掏出了怀表。   他想看一眼时间,然后告诉沃特自己累了。   然而这一次沃特还是没让他把动作做完。   年轻人突然说话了:   “豪克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陈是怎么获取圣菲铁路公司的控制权的,不久后就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当年他怎样对付布雷克的,我们这次就怎么对付他!我们也让他尝尝失去公司控制权的滋味!”   不等豪克回复,沃特说完这些话之后便站起了身,向着门口走去,留下豪克在房间中独自凌乱。   看在洛克菲勒先生的面子上,豪克决定不和沃特一般计较。   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鄙视。   “粗野的西部乡巴佬!”他嘀咕道。 ###第四百七十二章 就这么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豪克带着顾问团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攻城略地。   他们不断吃进着市场上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   豪克并不清楚这些股票的卖家是谁,只知道不断有人断断续续地挂单。   这让豪克欣喜若狂。   于是他索性放开手脚,大肆收购,打算尽快完成任务。   随着收购量的增加,铁路公司的股票价格在节节攀升,而其他的投资者们也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   资本是逐利的,加上太平洋铁路公司本身的优质,更多的投资者加入到了购买的行列中。   这又翻过来推动了股价。   没过几个星期,豪克在洛克菲勒财团的支持下,已经吃进了足够的筹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股份和沃特加起来将超过陈剑秋。   至于董事会其他的成员,沃特也很放心。   这些人都是尸位素餐的老头子,跟就算跟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和陈剑秋那几本也不是一路人。   不久前他授意犹他分公司擅自动工,将“蒙特罗斯-盐湖城”铁路修通了车。   结果总部一点动静都没有。   19世纪没有计算机,基本上得靠人工统计。   但在顾问团几个专家的汇总计算下,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好像收超了。   因为光是靠扫市场上那些货,完全不可能有这么多,哪怕有其他人趁机散货也不够。   在经过讨论之后,顾问团得出了一个让豪克欣喜万分的结论。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陈剑秋正在出售他手中的股票。   不过可能是因为怕引起股价大幅的波动,他没有进行抛售,而是有节奏的放出。   “他是不是缺钱了?”顾问团的一个专家丢下了手中的笔,判断道,“据我所知,俄克拉荷马那边的建设花了他不少钱。”   “管他呢。”豪克正在兴头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既然陈剑秋他作死,那自己就成全他。   “那我们还继续收吗?”他手下的股票经纪人问道。   “收!为什么不收?”豪克的嘴角起了弧度,这让他的大胡子看起来不太匀称。   等收拾完陈剑秋之后,沃特也得滚蛋。   这些西部的乡巴佬,休想跟他们分享蛋糕!   而作为他合作方的沃特,现在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老子的产业这么关注。   沃特四处奔走,积极地为董事会做着筹备。   会议的地点,定在了他们家位于诺布山的城堡。   既然陈剑秋在这里风光过,那他的辉煌,就由城堡的主人,沃特·霍普金斯少爷来亲手埋葬!   终于到了开董事会的那一天。   董事会的成员们从各个地方赶来。   诺布山不算高,但对于这些老头子来讲,路确实不太好走。   他们最便捷的方式还是坐缆车上来。   当时的缆车,可没有后来的安全,车厢基本上是半裸露在外面的。   就算没有恐高症,治疗低血压也是非常有效。   当这些老头子们心惊胆战地下了缆车时,却发现沃特并没有来接他们。   他正在城堡里,和豪克“彩排”着等会儿的董事会。   “陈!你完蛋了!你在这里的统治,将告结束!你……”   沃特站在橡木桌子边自己的位置上,对着空无一人的主席位怒斥道。   不过他卡了壳,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豪克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胡子看着他,神色阴晴不定。   “霍普金斯少爷,我觉得您的气势还不够,我建议你可以拍下桌子。”豪克身后的一个随从说道。   “有道理!”   沃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然后“蹭”得一下又站了起来,一巴掌“啪”得一下拍在了橡木桌子上。   “……太平洋铁路公司是属于所有股东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的独裁统治将在今天结束!……”   豪克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打断了正在兴头上的沃特:   “可以了!可以了!你表现得非常好!还是赶紧准备下,董事们快要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开始有人在引导下走进了会场。   董事会的董事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他们照例坐在自己平时的位置上,有些开始寒暄,有些开始拉家常,更有甚者,开始闭目养神,正好平复一下刚才坐缆车时的“激动”。   会议室的位置很快就坐满了。   除了主席的那个位置依然空着。   董事们都习以为常了,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陈剑秋总是会最后一个出现。   他什么时候到,董事会什么时候开。   现场唯一的生面孔,就是豪克。   按照原定的计划,这一次董事会将进行改组选举,豪克将成为新的成员,被选进来。   沃特的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   他除了两个大拇指外的其他八根手指头相互交叉着,而两根拇指像是纺锤一样绕着彼此旋转。   尽管刚才练习了很久,沃特还是感到有些紧张。   整个会场里,只有他不断地向着门口望去,神情有些焦虑。   就在这时候,门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众多脚步声。   这是皮鞋跟碰撞着木地板的声音。   沃特一个激灵,将手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而其他那些年迈的董事们,也纷纷坐了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衣服。   他们知道,按照往常的惯例,陈剑秋来了。   很快,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出现在了走廊的拐角。   他们中有华人,也有白人,还有墨西哥人和黑人,每个人都经受过训练。   沃特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些人。   他们不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员工,平时也从来看不见他们。   或许,可以将他们定义为陈剑秋的,额,保镖?   “陈老板每次来开会都搞这么大架势。”一个董事看着分成两列向着会议室走来的“保镖”们,感叹道。   沃特的手心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汗。   他抬起头,求救似地看向了对面的豪克。   豪克磨了下后槽牙,冲着沃特微微点了下头。   他已经和旧金山附近的警察局打了招呼,只要这里这里一有什么动静,下面的警察就会立马冲上来。   至少那个胖胖的警长是这么答应的。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到时候陈剑秋不愿面对现实来硬的,自己也有准备。   这些黑西装鱼贯而入,沿着会议室的墙依次排开了。   沃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当最后一个人进入会议室的大门时,陈剑秋都没有出现。   代替他的,是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华人。   这个华人走到了主席的位置前,将一顶礼帽,放在了椅子前的桌子上。   有和陈剑秋熟悉的人发现,这顶帽子,是陈剑秋平时所戴的。   这是什么套路?   “各位好,我叫李四福,受陈先生的委托,来向大家告知一些事情。”   华人小伙子笔直地站在椅子旁。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开始念了起来:   “本人陈剑秋,因身体原因,宣布从即日起辞去太平洋铁路公司董事会主席一职!希望各位能够谅解,同时推选出另一位优秀的领路人,带领公司走向更为美好的未来!”   李四福说完,便将陈剑秋的“辞呈”丢在了桌子上,转身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一句废话。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沃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就,这么,结束了?   他准备了好久的话,就这么一下子毫无用武之地了?   然而,当他看向豪克的时候,发现这位铁路大亨也在盯着他。   那神情,仿佛在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四百七十三章 阿姆斯特朗造船厂   豪克没有当面收拾沃特。   反正最大的敌人已经自己退出了,剩下这个不成器的富二代慢慢处理就行。   沃特如愿以偿地当上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   他现在恨不能立马跑到自己老爹的坟前蹦迪:   爹!你儿子当上了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了!您老当年没实现的愿望我替你实现了!你儿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沃特决定再接再厉,奋发图强,让太平洋铁路公司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之前的铁路兴建计划不但统统被提上了日程,同时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十几条。   在沃特看来,包括陈剑秋在内的公司前领导人实在是太保守了,让铁路公司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期!   至于钱不够怎么办?   去借啊!   向银行贷款!发债券!   有这么优秀的业绩和资产做担保,不愁借不到钱!   豪克倒是没有直接干预他的计划。   他悄悄忙着继续收股份,要在下一轮董事会之前,成为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最大股东!   到时候,就轮到此时正雄心勃勃的沃特滚蛋了。   太平洋铁路公司这帮人的勾心斗角,陈剑秋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此时正在欧洲。   这倒不是因为军工厂欧洲分部的销售出了问题,而是因为他打算趁着美元还没有变成废纸之前在欧洲收一大笔黄金。   在他来伦敦之前,塞拉斯已经带着人先行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伦敦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所以塞拉斯他们的行为被视作又一位美国暴发户的套现。   加上开始的时候收购量比较平稳,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收来的黄金被运到了肯特郡的军工厂里。   在大不列颠,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惦记这些黄金。   可这带来了一个问题,怎么把这些黄金运回美国呢?   正常情况下,陈剑秋的公司走货,一般是从伦敦或者利物浦出发,然后跨越整个大西洋,穿过加勒比海一带,从墨西哥的港口蒙特雷上岸,经由铁路专列,进入新墨西哥州。   陆路上他倒是不担心。   现在美墨边境一带,还没有人有这么大胆子劫他的货。   因为有这个胆子的要么被扔进了墨西哥湾喂鲨鱼,要么尸体在奇瓦瓦荒漠进了狼和秃鹫的肚子。   不过在海上可就不好说了。   虽然19世纪末,加勒比海一带的海盗早就度过了它的黄金期。   在各国海军的打击下,大规模的海盗行为已经销声匿迹。   但只要利益的诱惑足够大,总会有悍不畏死的人跳出来重操旧业。   加勒比海一带现在仍属西班牙人的势力范畴。   这个老迈的帝国已经无暇他顾,这一带也风起云涌。   美国政府显然不会替他护航,而他之所以走墨西哥湾,也是不想让东海岸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退一万步讲,就算政府愿意,但就凭美国海军现在那几条破船,最多也就是巡视巡视自己的海岸线。   大英帝国的海军倒是强,不过他不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这种有势力有影响力的银行,请不动。   陈剑秋有些头疼。   他暂时还判断不了危机究竟什么时候到来,黄金的吃进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但怎么也得运回去吧,一直放在兵工厂也不是个事儿,这玩意儿越多变数越大。   在又一车黄金悄悄运进兵工厂之后,陈剑秋看了一眼关上的金库大门,便和马克沁一同开始巡视兵工厂。   他们一路走过诸多厂房。   马克沁向陈剑秋介绍着兵工厂里的新产品。   不光有机枪为了应对各种作战环境下的改进型号,还有刚研制出来的一款全自动步枪的实验款。   “全自动武器是武器的未来!”马克沁拍了拍手中的新款枪支,骄傲地说,“而不管是我,还是勃朗宁,都已经走在了世界的最前端。”   “嗯。”陈剑秋只是点了下头,表示对他话的认同。   马克沁察觉到老板今天的状态有些异样。   平日里,陈剑秋对于新产品的兴趣都非常浓厚,可唯独今天的回答却很简短。   以他对老板的了解,陈剑秋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心事。   “陈,怎么了?”马克沁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剑秋也没避讳,把关于运输黄金的问题告诉了马克沁。   军工发明家一听,也陷入了沉思。   陈剑秋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港口出神。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要是我们有自己的护航船只就好了。”   马克沁一听,双眼立马放出了光彩。   他凑到了陈剑秋的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陈,你真的想要一只护航船吗?”   陈剑秋看了眼平时异常正经,入乡随俗,一副绅士样的马克沁,眉毛一挑:   “你有路子?”   马克沁“嘿嘿”一笑:   “在大英帝国的军工圈子混了这么久,这点路子还能没?”   “可军舰属于战略船只,不管是美国政府,还是英国政府,都接受不了吧?”陈剑秋想了一下,说道。   “嘿,大的巡洋舰肯定不行,但炮艇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你可以先注册成商船,然后进行改装嘛。”   马克沁似乎深谙此道。   “阿姆斯特朗造船厂卖出去的这种船多了去了,从开始造到正式下水,一年就能搞定!他们老板我熟的很。”   “我和他聊过,他们现在就靠这些船和东亚的订单过日子,光靠海军那帮人的订单哪活得下去?”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这倒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他拉过了马克沁的肩膀,两个人开始说起了悄悄话来。   “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没过一会儿,陈剑秋松开了马克沁的肩膀,做了决定。   几天后,陈剑秋带着马克沁和其他几个人出现在了纽卡斯尔。   阿姆斯特朗造船厂坐落于纽卡斯尔的克莱德河边。   这里风景绮丽,水面上不断起落的水鸟和船坞中蒸汽机冒出的白烟构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   由于在出发前马克沁提前打了给自己的好友打了电报,所以造船厂的老板威廉·阿姆斯特朗亲自出门相迎。   他曾经是一位律师,不过因为觉得当“讼棍”没前途而“弃律从商”。   从陈剑秋现在的角度看来,他是一个圆滑得不能再圆滑的商人。   “您就是陈先生吧!你好!你好!”   阿姆斯特朗笑嘻嘻地迎了上来,紧紧握住了陈剑秋的双手。   而他身后那些参与一同迎接的商务人员也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陈剑秋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英国人傲慢的架子。   “请进!请进!”阿姆斯特朗让开了身子,将陈剑秋迎进了大门。   他让陈剑秋走在最前面,自己则在一旁陪同。   “我听马克沁先生说,您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在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算是,同行?”阿姆斯特朗手背在身后,说道。   “嗯。”陈剑秋一边走,一边点了点头。   阿姆斯特朗看了身后的随从一眼。   这个人还真是和自己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华人不太一样,不但脑袋后面没辫子,也不像他们一样满口谦虚的话。   他们沿着造船厂内的路一直向前走,一路来到了河边的船坞。   这里的船坞非常多。   基本上每一个船坞都是满的,工人来来往往,非常繁忙。   “我们之前也和你们政府的人打过交道,你们的‘致远号’巡洋舰便是在这座船坞中生产的。”阿姆斯特朗指着其中的一间船坞说道,“那是全亚洲最快的巡洋舰。”   “那是我的祖国。”陈剑秋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但那个政权和我没有太大关系。”   阿姆斯特朗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抱歉,抱歉,我的错,我忘了您现在是一个美国商人,哈哈哈哈。”他用笑声化解着自己的尴尬。   同时他还在内心埋怨起了自己:   该死的,刚才从他的举止和打扮,就应该判断出这人的身份,自己怎么会触了雷点。   听说这个人相当有钱,要是因此拂袖而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陈剑秋并没有太多情绪的变化。   在参观完了整个造船厂之后,他直接对阿姆斯特朗说道:   “我们现在来谈谈正事吧。”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订做船只   “我需要一艘能够跨越大洋,给我的商船以保护的舰艇。”陈剑秋说道,“必要的时候,它还能协助进行登陆任务。”   阿姆斯特朗又愣住了。   如果说进行商队护卫他尚且还能理解的话,登陆作战是什么鬼?   不是说他就是一个商人吗?难道还要开辟新的殖民地?   不过作为一名职业的军火商人,不问客户的隐私和用途是一种职业道德。   所以他对此闭口不谈,而是介绍起了自己的产品。   “跟我来吧。”   他将陈剑秋一众人带进了一个像是陈列室一样的地方。   这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精致的战舰模型,看样子都是造船厂的系列产品。   陈剑秋踏进了门,和阿姆斯特朗一起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模型之中。   他忽然间觉着,当初某位“朝廷重臣”是不是也在阿姆斯特朗的陪同下走进这个房间,然后被逮着一顿忽悠。   “你要不然瞧瞧我们造船厂独家设计的‘伦道尔式炮艇’?”   阿姆斯特朗停在了几个最小的舰艇模型前。   这几个舰艇看上去都挺袖珍,然而船上面都安装着和船身大小不太相符的两尊大炮。   他指着其中的一个说道:   “你看看这个,D型‘伦道尔炮艇’,排水量530顿,航速12节,1门BL 10英寸(254mm)主炮;1门BL 6英寸(152.4mm)Mk I 80磅舰炮;2门12磅炮,还有一些诺德菲尔德机关炮。”   阿姆斯特朗把模型拿了起来,在手中把玩着,嘴上如数家珍般地报出相应的数据。   “这个系列我们是有成品的,就是‘维多利亚号’,84年下得水,现在在澳洲,受到了一致好评!我觉得这非常适合你们的要求。”   陈剑秋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太小。”   阿姆斯特朗手里的模型差点掉在地上。   他再次开始怀疑起陈剑秋要这艘舰艇的目的。   “陈先生,恕我直言,吨位更大的巡洋舰,我们这里是无法出售给您私人的,政府并不允许这一点,更何况,在常规情况下,这种吨位的完全够用了!”   “我是说火力太小。”陈剑秋动了动自己的脖颈。   阿姆斯特朗开始抓自己的头发。   “陈先生,众所周知,如果炮更大的话,那需要的船也就更大,这是,必然的。”   “我的意思是,吨位再加一点,到一千顿左右,炮的事情不用贵司来操心,我们自行处理就好了。”陈剑秋摆弄着那艘炮艇的模型说道。   “您不会打算让我们重新设计一艘船吧?”   阿姆斯特朗的面色很难看。   他想到过这个买家可能不太好打发,但没想过这么不好打发。   “你这炮都是固定在船上的,要发射的话还要调整船的角度,太笨重了。”陈剑秋用手掰了掰那个模型上的炮,摇了摇头。   但那模型上的炮居然松动了。   “啊,不好意思,原来炮可以动”陈剑秋又把炮管的方向拨回了原位。   阿姆斯特朗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抱歉,陈先生,那个是因为胶水没沾牢。”   陈剑秋把模型递回到阿姆斯特朗手里:   “您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支付这艘舰艇的费用。您接下来只需要听我说要求就行了。”   阿姆斯特朗听到钱不是问题后,态度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扭过头,对着跟随在身后的设计师说道:   “你们拿本子出来,把陈先生的要求记下来。”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剑秋又拿起了另外一只船的模型,这让阿姆斯特朗的心莫名地又揪了一下。   “刚才吨位我说了,需要在一千吨以上,航速也不够,应该至少到16节以上。”陈剑秋开始提自己的要求,“最最最重要的,你必须给我留足改装的空间。”   阿姆斯特朗听见这话,再一次呆住了,而手下那些设计师们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更有一个直接把本子塞回了自己的衣服里。   这么拐弯抹角说了半天。   感情你的意思是我给你准备一艘船架子就行呗,那你还来找我干嘛?自己找艘商船去折腾不行吗?   然而陈剑秋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冲着他笑了起来:   “你们造的船结实嘛,怎么说也比商船抗揍!”   阿姆斯特朗彻底地放弃了思考。   不过这年头吧,生意能成一笔是一笔,能赚一笔是一笔。   “还有什么问题吗?”陈剑秋问道,说得好像他才是卖家一样。   “没有了。”阿姆斯特朗咬咬牙,回答道。   “那我们这个星期就会把定金打过来,如果从现在开始建造的话,需要多久呢?”陈剑秋问。   “不需要多久,设计最多三个月,建造再加半年左右就完工了。”   阿姆斯特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说道。   几乎就是一个裸船,直接拿重型巡逻炮舰或者轻型铁甲护卫舰的图纸改改好了,至于生产嘛,那更不是问题,去除那些烦人的武器,简直手拿把掐。   陈剑秋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你确定只在他们那够一个裸船吗?”   在回去的路上,马克沁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陈剑秋的选择。   “如果裸船的话,到时候我们怎么把黄金护送回去啊?”   陈剑秋笑了:   “对于这艘船的具体用途,我在路上想了很多,恐怕不止送黄金回去这么简单。”   “所以,我打算留足改装的空间开到墨西哥之后再进行改装,这样不会给别人以太多的口舌。”   “船上的舰炮,我们可以去找克虏伯他们进行定做和商量,在我印象中,他们的舰炮也非常的不错,不比这帮英国佬的差。”   “可就算是这样,明年恐怕也是来不及的啊!”马克沁担心地摇了摇头。   从设计炮,到生产,再到最后,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搞不完。   陈剑秋又笑了起来:   “这事情你根本不用担心。”   他看着马克沁办公室里墙上的地图,指着加勒比海的那片地方:   “这些海盗能翻起什么波浪,我哪怕是开船去撞,都能把这帮家伙撞个稀巴烂。” ###第四百七十五章 QF1机关炮   造舰行动开始后,阿姆斯特朗就开始有点后悔接这个生意了。   陈剑秋这个甲方非常不好伺候。   在设计期间,每隔一两个星期,他就会跑到船厂来,提出一些自己的设想。   比如:“能不能更快点?12节太扯淡了,我要翻一倍!至少24节!”   再比如:“能不能给我加鱼雷发射管?那玩意儿好使。”   ……   马克沁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老板对武器的要求极为苛刻。   他经常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灵光一闪,虽然刚开始听起来有些扯淡和让人勉为其难,但事后总能被证明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但是造船厂的设计师们显然还不知道这一点。   这些英国佬快被逼疯了,三番五次地闹辞职。   阿姆斯特朗也跟陈剑秋抱怨过,不过当陈老板再次挥舞起他的支票本后,他一咬牙,回去给这些设计师涨了工资。   金钱的力量终究是强大的,阿姆斯特朗造船厂也不愧为当时英国最大的造船厂。   在大半年多之后,陈剑秋所需求的舰艇,终于下水了。   设计排水量最终为1200吨,这点问题倒不算太大。   可航速翻倍,24节以上,可就让设计师们伤透了脑筋。   现有的复式蒸汽机根本无法将一艘千吨级以上的战舰航速推到二十节以上。   但在那个苛刻的甲方的要求下,他们不得不求助于一些新技术。   最终,设计师们找到了查尔斯·阿尔杰农·帕森斯,一个致力于改进蒸汽机的工程师。   他那里倒是有一台蒸汽轮机的试验品。   这个人也在纽卡斯尔,不过正在找合伙人,因为他没钱,无法进行下一步的量产。   阿姆斯特朗犹豫了再三,最后还是将他的窘境告诉了陈剑秋。   他原本想投上一笔,可又吃不准这个新产品到底有多大的潜力。   陈老板简单而又直接,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支票本。   一个月后,这台蒸汽轮机被安装在了船上。   结果让阿姆斯特朗和各个船舶设计师惊掉了下巴!   在没有武器负重的情况下,航速高达30节!   另外,舰艇的主炮位和速射炮位统统空着,外形被伪装成了一艘商船。   阿姆斯特朗看着船坞里的船,越看越可惜。   “陈先生,您知道的,您的这艘舰艇是一艘相当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最先进的,额……”   他寻找着措辞来形容这艘舰艇,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单词。   大号炮艇或者小号巡洋舰好像都不太合适。   “额,这艘武装舰艇,不过如果没有武器的话,就好比老虎没有了牙,您懂我的意思吧,所以,我还是想向您推荐我们船厂的舰炮系列,它包含……”   阿姆斯特朗还是忍不住开始推销起了自己的产品,不过说了一半就被陈剑秋打断了。   “不能搞得太夸张,这会让我们的政府很难堪。”陈剑秋站在船坞外,看着泊位中自己的船。   “速射炮总归弄几门吧……”阿姆斯特朗有些绝望。   要知道,卖船的利润哪赶得上卖炮?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啊!   “有的,有的。”陈剑秋搓了搓手。   “叮铃铃!”   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车的铃声。   阿姆斯特朗回过头,发现七八辆马车从厂门口驶了过来,停在了他们的旁边。   而大胡子马克沁,则坐在第一辆马车上。   他从车上跳了下来,揭开了身后马车上的布:   “陈先生,您要的武器已经就位了。”   陈剑秋和阿姆斯特朗的目光都停在了马车装载的武器上。   这个武器看起来非常像马克沁机枪,但是口径和体型要比机枪大不少。   可旋转的枪身架在一个圆锥形的纯铁底座上,看上去威力十足。   “速射炮?”阿姆斯特朗先生差点笑掉大牙,“这玩意儿您要的话就直说啊,我们的产品中就有!何必去费时费力再去研发!”   他指了指隔壁泊位上停着的一艘军舰上造型相仿的武器:   “哈奇开斯五管速射炮,37MM口径,广销国内外,值得您拥有!”   “降低成本!降低成本!”陈剑秋尝试着安抚下造船厂长。   然而一旁的马克沁先生却更为耿直:   “你那炮跟我这比不了,我没记错的话,那炮的射速才60发/分钟,太垃圾了。”   陈剑秋冲马克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但马克沁正在兴头上,没有注意到。   “我这门机关炮的射速可以高达200-300发/分钟!是自动武器,你那个还要人工手摇,差太多了。”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杰作。   陈剑秋开始揉起了自己的脸。   “要不咱们还是先上船看看吧。”他顾左右而言他。   但受到挑战的阿姆斯特朗先生怎能就此罢休。   他也走到了马车的旁边,上下查看着这挺机炮,同时对马克沁说道:   “马克沁先生,说实话,您在机枪上的造诣让人惊叹,但你要说这炮能有那么高的射速,我还真不太相信。可否试射下让我看看眼界?”   马克沁知道自己好像又说多了。   他看向了陈剑秋。   陈剑秋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门机炮被拖到了离船厂不远的靶场。   这片靶场设立在一段无人经过的海岸上。   两边用栅栏圈了起来,靶子垫着浮桶飘在了海上。   “开始吧。”陈剑秋对着马克沁挥了挥手,“速度搞定,我还得让他赶紧替我们装上!”   这种场合,马克沁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拉出了子弹带,开始像发射机枪一样发射起了机炮。   一时间,机关炮口开始喷射着火焰,海岸上急速地“砰砰”作响,而海面上的那些靶子,随着机关炮的轰鸣而被撕成了碎片。   阿姆斯特朗手里拿着表,目瞪口呆。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缺点:   射速太快了,炮弹消耗量太大。   这个理由,似曾相识。   “阿姆斯特朗先生,可以把这四门炮安装在我的那艘船上吗?”陈剑秋笑嘻嘻地看着他,“我记得我付了安装费的!”   “你这门炮叫什么名字?”阿姆斯特朗急切地问道。   “还没想好名字,暂定的型号名叫QF 1,怎么了?”陈剑秋问。   “要不,咱们签个销售合同吧,你把这些炮卖给我,可以吗?”阿姆斯特朗提了出来。   “怎么,要将我的这门炮加入你的武器套餐中吗?”陈剑秋笑道。   阿姆斯特朗摊开手,坦然承认:   “做套餐比较赚钱!我就是赚个差价而已!”   “没问题啊,回头你找马克沁聊吧,不过你得赶紧替我把炮给装上。”陈剑秋凑到了厂长的身边说道。   “没问题,我给你免了安装费!”阿姆斯特朗握住了陈剑秋的手,“不过我希望能够拿到在英国的独家代理!”   “好说,好说。”陈剑秋嬉皮笑脸。   几门QF1被运进了船坞,工人们准备分别在船头和船尾进行安装。   陈剑秋和马克沁在和阿姆斯特朗交流了一番之后,离开了船厂。   “陈先生,您不是说海盗不足为虑,撞也能撞过去的吗?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回墨西哥装武器。”   在回去的路上,马克沁和陈剑秋一起坐在马车上,说道。   “本来我也是不想装的,克虏伯的主炮不就等运回去再装嘛。”陈剑秋手里玩着一根草,“不过我看到你的产品后,改了想法。”   “回头陆上发明了什么武器,改下之后,继续卖他!”他对马克沁说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加勒比海的夜   加勒比海域的夜晚并不总是狂风骤雨。   比如像今天。   月明星稀,风平浪静,月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在巴哈马附近的一个海岛上,桑托斯正蹲在海岸边,盯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神。   他的打扮,和一个普通的渔夫无异,褴褛而又沧桑。   而在他的身边,也蹲着一群和他打扮类似的人,也在望着大海。   “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人生真是寂寞啊。”   桑托斯身边一个名叫费尔南德斯的人一脸忧伤地看着海面。   他从身边捡起了一个早已死了很长时间的海螺壳,“咚”得一声丢进了海里。   “我有什么办法!最近连渔船的影子都看不见,更别提那些蒸汽动力的商船了。”桑托斯没好气地说道,“我也想抢啊,但是哪有船给我抢啊?”   是的,这些人都是海盗,传说中的加勒比海盗。   不过和一两百年前那些威名赫赫的前辈们相比,他们无论是装备上,还是规模上,是天差地别。   在英国和西班牙海军的双重打击下,加勒比一带大规模的海盗行为早已销声匿迹。   不过仍有亡命之徒在海上讨生活,继承着自己祖上优良的传统。   他们早已改变了以前的作战方式。   比如一群人专挑没有防备的渔船下手。   再比如摸着黑靠近那些在海岸边驶过的商船,如果他们的吃水深,船舷低,便可以利用钩锁登船,再趁船上人不注意占领整个船只。   “算了,回去吧,哪怕等到太阳再出来,也不会等到船来的。”费尔南德斯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回去喝酒,“这行情,我还不如回去当渔夫!”   有几个人跟着费尔南德斯站起了身往回走。   桑托斯不吱声,低下头叹了口气。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突然间,从不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汽笛的声音。   桑托斯猛地抬起头。   在月光下,他突然在海面上发现了一艘船的轮廓。   这艘船从长宽比上一眼看去,就是一艘商船,行驶的速度也不是非常快。   由于夜间航行的原因,船上漆黑一片,但仍有导航灯闪烁。   桑托斯“蹭”得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来活了!”他兴奋地冲着身边的海盗们喊道,“兄弟们,咱们总算等到‘羊’了!”   刚准备离开的费尔南德斯一众人回过了头。   “头儿,你确定我们要去抢那艘船吗?”费尔南德斯一脸疑惑地看着桑托斯。   “抢啊!你看那艘船,吃水深,船上装的货肯定不少,而且容易登船!”   桑托斯耐心地解释着。   可他说来一半,觉得自己这么低三下四地好像不太对劲,于是变了脸色:   “你们一帮人怂什么?嗯?又不是没抢过蒸汽轮船!我们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为蹲在海边吹海风吗?”   桑托斯率先跳进了岸边的的舢板里,他迅速地捡起船里的枪背在身上,然后对着岸上的人再次吼道:   “想赚大钱的跟我走!没卵蛋的就老老实实在岸上吃沙子吧!”   海盗们互相看了一眼。   虽然抢渔船更安全,但也确实没什么油水,倒不如上商船试试。   于是一帮人纷纷跳上了船。   十几艘舢板,向着那条船的方向划去。   这条船确实是陈剑秋的船。   之所以吃水深,是因为船上装载着大量的黄金。   不过船员们并不知道这艘船上装的是什么货,即使是知道了,也不敢动什么心思。   李四福带着一队华人士兵在船上待着,这些船员们敢有非分之想,立刻就会被丢到海里喂鱼。   陈剑秋不在这艘船上。   在桑托斯和他的海盗们驶出海岛时,陈剑秋和他的“武装商船”出现在了商船的斜后方。   船首用漆刷着这艘船的名字——“kun”,也就是鲲。   这是一个很霸气的名字。   按照陈剑秋的说法,在中国的神话里,“鲲”是一种海里的大鱼,长达几千里,可化为鸟。   用这个来命名他的第一艘船,再合适不过了。   那边船上的士兵加上这艘武装舰,他算是给自己的黄金上了双保险。   所以陈剑秋现在非常安逸。   他站在瞭望塔上,欣赏着这片海洋的夜景。   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他已经全部找回了。   十年前藏身在猪仔船里横框太平洋的情景仿佛昨天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还是个被迫流亡的亡命之徒。   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了。   陈剑秋有些感慨。   海风吹拂过他的脸庞,带着阵阵咸腥,不远处海岛上各种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那座海岛的野望,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状态。   一个海岛的轮廓,很快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然而,和海岛同时出现的,竟然还有十来艘舢板!   这些舢板从移动的方向来看,似乎是冲着自己的商船去的。   陈剑秋哑然失笑。   边境侦探社给他的消息是对的。   巴哈马附近的岛屿上,确实还存在着一些零星的海盗。   不过这些海盗的落魄,还是让他有些感叹。   既然对面这么“热情好客”,那他不送点礼物怕是说不过去。   陈剑秋走回了驾驶舱。   正在掌舵的大副是一名退役的前皇家海军军官,名叫伊恩,是个性格直爽的汉子。   曾经在香港待过,不过因为看不惯上司在殖民地上的所作为而被穿了小鞋,撵了回来。   陈剑秋在纽卡斯尔的港口招海员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刚退役的家伙在酒馆里喝闷酒。   在经过一番交流之后,陈剑秋发现,这家伙挺符合成为自己员工的特点。   野心和脑后有反骨不能轻易地画等号。   只有庸才才会害怕以下犯上的下属。   “你来给我当大副吧。”陈剑秋当时是这么邀请的,“我们薪资比较高。”   “那船长是谁?”伊恩冲着陈剑秋翻着死鱼眼。   “我,不过我不会怎么管船上的事情,我很忙。”陈剑秋指了指自己。   最终伊恩决定用他在亚洲学到的“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但这种游戏,陈剑秋从来没输过。   于是,伊恩变成了“鲲”的大副,而后续的关键船员,也陆续配齐。   “把盖伊喊起来吧,让他给我搬炮弹。”陈剑秋对着伊恩说道。   “发生什么了?有敌人吗?”伊恩急忙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看向了前方的海域,可什么都没看见。   “别看了,十几艘小舢板,偷鸡摸狗的。”陈剑秋有些不以为然。   枪炮长盖伊也是一个老兵。   他睡觉很浅,一叫就醒。   他得到消息后的反应,和伊恩一样,也是一脸茫然。   可当他还在寻找敌人的时候,陈剑秋已经站到了舰首的QF1前。   他掀开了盖在上面用来伪装的布,同时冲着还在发呆的盖伊大喊:“快点,把弹药扛过来!”   虽然还有所疑惑,不过身为一名老兵,他还是闷不吭声地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很快,陈剑秋操纵的那一门机关炮骤然响了起来。   他开始向着黑幕笼罩的海面上倾泻着炮弹。   “砰砰”声在海面上回响。   费尔南德斯正在划着桨,然后在瞬间和船上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海盗,连同船只一起化为了齑粉。   而其他的舢板,也一个一个地被这门机关炮所摧毁。   一时间惨叫声,落水声,船只被击毁的声音络绎不绝。   刚才还有疑惑的盖伊此时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还是没想明白陈剑秋到底怎么做到的。   但以他一位老兵的经验,这些声音不会作假,对面的袭击团队,面临着灭顶之灾。   桑托斯见状不妙,大呼一声“快跑”便开始往回划。   然而连续不断的一磅炮弹如雨一般从它们屁股后面追了上来。   桑托斯最终也没有赢得这场与死神的追逐赛。   他直接被打成了两截,连一句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第四百七十七章 黑色星期五   1893年2月,华尔街68号,三江银行。   格雷格·奥卡福先生原本应该感到非常自豪。   作为总经理,三江银行在他的经营下用了不到10年的时间成为了西部的第一大银行,并且将总部搬到了华尔街,有资格和摩根、花旗这些鼎鼎有名的金融业翘楚们平起平坐了。   但是此时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窗户外排着长队等待兑付的人群。   他知道,这样的长队,同样出现在三江银行美国的每一个分部。   作为一个资深的金融从业者,这种情况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奥卡福强壮的胸大肌,此时也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   “杵在窗口干嘛,来,喝茶。”   这个时候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陈剑秋穿着一件宽松的布袍,坐在木制的椅子上,兴趣盎然地泡着功夫茶。   一旁的茶洗中倒着第一道不喝的茶液,飘着袅袅青汽,香味沁人心脾。   奥卡福回身走到了茶几边上,双手接过陈剑秋递给他的一盏茶,放到嘴边轻轻品了一口。   “怎么样,不错吧?上好的碧螺春,从东方运过来的,只可惜是去年的陈茶,等到今年清明节前,我看能不能让他们收一点,眼巴巴指望着的人可不少。”   陈剑秋口中眼巴巴的客人,指的是小阿斯特。   他现在非常喜欢喝茶,而在他的影响下,纽约上流圈层也有一帮富豪和政客沉迷于茶道。   奥卡福将茶盏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同时将茶盏放在了茶几上。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陈剑秋:   “老板,自从联邦政府颁布了《谢尔曼白银采购法》之后,我们越来越多的客户都在出售自己的资产,并且将其兑付成黄金,我怕后续银行的压力会很大啊!”   奥卡福所说的《谢尔曼白银采购法》,和陈剑秋几年前在白银协会上听到的如出一辙。   协会和复本位制度的拥趸者通过各种渠道推销着他们的构想,通过国会向总统施压。   最终克利夫兰迫于无奈,签署了这个法案。   他不想看到民主党在他的任期内四分五裂。   联邦政府开始大量收购白银,发行纸币。   但久经沙场的美利坚老百姓们没那么容易糊弄。   这一举动被视为政府对金本位制度的一种放弃。   于是大量的有产者开始变卖资产,换成黄金。   而同样的行为,陈剑秋几年前就在做了,他的手上,现在已经囤积了上千万美元的黄金。   “我几年前让你控制信贷的授权和规模了,当时你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也埋怨我保守吧?”   陈剑秋的两根手指捏着茶盏,慢慢品着,缓缓说道。   “可是,我还是担心……”奥卡福依旧有些犯愁。   尽管有着强大的黄金贮备,他依然担心三江银行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这是一个机会,赢家通吃,放心,我们不会是倒下的那个。”   陈剑秋喝完了茶盏里的茶,开始倒第二杯。   这时候,塞拉斯手里提着个包,从门外走了进来。   “陈先生,您找我?”他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奥卡福和怡然自得的陈剑秋,然后开始打量起了这间办公室。   这是三江银行的总部搬到纽约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个办公室的摆设和装饰看起来像一个颇具东方的风格,墙上挂着书画,木制的东方风格的家具以一个极为考究的方位摆放着。   “来了?”陈剑秋夹出了一个新的茶盏,右手从身边的炉子上提起了开水,浇在了茶盏上。   在烫完茶具后,陈剑秋给那个茶盏里,又倒上了一盏茶。   “来,喝茶。”他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子。   塞拉斯坐了下来,把包放在了身侧,同时接过了茶盏。   “我们手上太平洋公司铁路的股份还剩多少?”陈剑秋问道。   “还有不到百分之十。”   “圣菲铁路公司的呢?”   “大约百分之五十,费城铁路公司的豪克先生购去了我们大部分的股份。”   塞拉斯脱口而出。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操作这个事情,所以对这些事情数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4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五,替我把剩下的股份全部抛出去。”陈剑秋又喝完了第二盏茶。   塞拉斯和奥卡福愣住了,他们同时将目光看向陈剑秋。   “这样会给市场带来极大的波动!”塞拉斯很严肃地提醒道。   两个铁路公司百分之十左右的股票看上去似乎并不多,但是在同时减持抛售的话,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陈剑秋笑了。   他开始给自己倒第三盏茶:   “不错,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个多月以后,华盛顿,4月22日,四月的第三个星期五。   时任财政部长的卡莱尔先生在例行接受来自东部各个报社的采访。   卡莱尔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民主党人,喜欢撅着个嘴,远远看上去总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以诚实和正直著称,这让他不像一个政客。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党内声望卓著,得以就任财政部长一职。   “卡莱尔先生,有传言称,大量的黄金正在从国内流向欧洲呢?”一个记者举手提问道,“据称,有些欧洲公司开始拒绝接受使用美元支付,而要求使用黄金。”   “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我们没有办法控制欧洲公司的选择。”卡莱尔靠在沙发上,双手搁在靠手上。   “还有传言称,欧洲人一直在向美国政府兜售白银,这直接导致白银价格的进一步下滑,是否存在这样的事情?”另一个记者提问道。   “政府按照《白银采购法案》对市场上的白银进行收购,但是并不会过问这些白银来自哪里。”卡莱尔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看上去快睡着了。   “那卡莱尔先生,请问您又是怎么看待最近出现的囤积黄金风潮呢?”第三个记者提问了。   如果说前两个问题卡莱尔回答时还算平静的话,这个问题让财政部长的脸色陡然变差。   他的嘴好像又微微撅了起来。   “国内很多报纸是不太负责任的,过分地解读政府的政策,我们的白银采购法案并不代表着联邦政府会放弃金本位。”   “这些流言充满了恶意,但很多民众却相信了这一点,恕我直言,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我认为大家没有理由对美元太过失去信心。”   财政部长的回答似乎带上了不少个人情绪。   “这些行为是有不良的导向的,如果人人都拿着美元要求兑换黄金,国库的黄金,是根本不够兑换的……”   采访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在回味着卡莱尔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最终还是《纽约时报》的一名记者举起了手。   “卡莱尔先生,您刚才的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政府的黄金储备,已经不够了……”   包括他在内的在场记者,都没有期待得到什么正面的回答。   然而卡莱尔已经厌倦了民主党内的勾心斗角和那些傻B议员们在国会里满嘴喷粪。   加上,他又不太会说谎话。   于是,一语石破天惊。   “是的,政府的黄金储备已经降至一个罕见的低点。具体是多少我不方便透露,但我们确实正在面临一场危机!”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记者都目瞪口呆。   他们的笔在各自的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而这个消息,很快也将通过他们各自的报纸,传向整个东部,乃是全国。   而正当卡莱尔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   纽约的交易所里,塞拉斯替陈剑秋抛售出了手上所有铁路公司的股份。   当天,两个铁路公司的股价,一泻千里。 ###第四百七十八章 电刑   两个铁路公司股票价格的跳水,和卡莱尔的讲话一起,在华尔街引起了连锁反应。   投资者们积聚已久的担忧终于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们也开始跟着抛售手中的股票。   一时间华尔街的上空,风声鹤唳。   国务卿葛礼山(W.Q.Gresham)在报纸上见到消息后,当即罕见的破口大骂。   他急匆匆地闯入了财政部长的办公室,指责这位同僚说话不过大脑,嘴就像漏壶,未经商量就把不该披露的信息统统告诉了大众,这实在不像一个成熟的政客做得出来的事情。   然而财政部长立刻反唇相讥,说自己本来就不是政客,并且耻于和一些衣冠禽兽相提并论,民众本来就有知情权,尤其是当他们的财产出于危险中时。   两个老头互不相让,最终一起闹到了总统克利夫兰那里。   克利夫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扶着额头看着两个战斗力旺盛的老人大吵特吵,身心俱疲。   民主党的分裂,看上去已是不可避免。   最终,财政部长卡莱尔拂袖而去。   “真是个顽固的蠢货!”葛礼山望着卡莱尔的背影,私下里嘀咕道。   他随即转向了总统,略显焦急地说道:   “克利夫兰,你该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们完蛋了!”   克利夫兰看着自己的搭档,一脸的疲倦。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自己选的财政部长,闯出来的祸,怎么也得自己来兜底。   于是两天后,总统在国会山面对众多记者发表了讲话:   “……有媒体就国家金融管理者的动机问题大做文章,声称财政部和政府方面一直有所考虑,意图废黜黄金,另寻纸币的兑换方式,本人曾严正驳斥过此类不时的传言。现在看来,辟谣并非多此一举,因为公众实在太容易相信媒体之言……”   克利夫兰的本意是安抚下民众的情绪。   可他的发言和措辞一如既往的委婉晦涩,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效果。   纽约交易所的灾难仍在继续。   先是铁路业,随后是其他的制造业,市场陷入了一片恐慌。   在总统的发言两个星期后,股市崩盘了。   第一个破产的倒霉蛋也出现了。   作为纽约交易所绳业的龙头股之一,国立绳业公司的破产严格意义上来讲,和这次的股灾倒没有太大的关系。   它的倒闭,主要是因为之前扩张太快,在市场供给发生急剧的变化后,无法偿还债务而已。   这家公司现在空有称霸全国的雄心,最后只落得个关门大吉的下场。   但它的倒闭,也吹响了一众企业倒闭的号角。   空头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他们遇上了多年未见的好日子,是时候给美国政府补上一刀,发一笔横财了。   不过此时已经置身事外的陈剑秋一身轻松。   他已经剥离了手中风险最高的铁路产业,而无论是三江银行还是军火产业,都是家大业大,低风险运营,做好了面临接下来冲击的准备。   陈剑秋告诉塞拉斯、迪伦以及奥卡福:   人饿死不是瞬间的事情,他们先会变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然后逐步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走向死亡。   所以,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他现在在另一个战场有事情要做。   爱迪生现在也是一头的包。   摩根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无法让自己的直流电战胜交流电,那投资人们就会完全放弃直流电,而爱迪生本人,也得乖乖从刚成立的通用电气中军铺盖卷滚蛋。   爱迪生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回归到自己最擅长的表演上。   而今天,就是他表演的日子。   一两百个人被邀请到纽约州监狱前的广场上,来观看一位名叫弗朗西斯·凯勒姆的死刑犯的死刑。   这些人里面,有记者,有律师,有政要,当然也有普通的市民。   不知是爱迪生故意还是手下助手们的疏忽,陈剑秋竟然也在受邀的行列中。   当众人陆陆续续赶到广场上时,发现绞刑架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造型颇为奇特的椅子。   椅子上布着裸露的电丝,椅背和把手上安装着用于固定犯人双手和脖子的皮带。   椅子的后方有三根操纵杆,一条粗电线从椅子的下方引出,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变压器和发电机上。   陈剑秋看着那发电机组觉得眼熟。   这是他们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产品,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了爱迪生的手里。   他发明了一种使用交流电的电椅,然后不知花多少钱买通了纽约的法官,将这个倒霉的杀人犯的处刑方式从绞刑改成了电刑。   他打算以此来证明交流电的危险,最好是给市民们带来心理阴影。   不一会儿,狱警押着凯勒姆走出了监狱的大门,并且把他固定在了电椅上。   爱迪生这一次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自己手下一个比他还变态的工程师——哈罗德·布朗替他进行进行这次的抹黑工作。   此时的他已经站在开关那跃跃欲试了。   狱警们封上了凯勒姆的嘴,讲一个铁环一样的东西接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将麻袋套了上去。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布朗拉下了开关。   300V电压的电流通过电线,流向了电椅。   凯勒姆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动作幅度巨大,差一点连人带椅子一同翻倒在地上。   电击持续了十几秒。   那个死刑犯似乎没什么动静了。   布朗从开关处走向到了电椅的旁边。   他向着下面的人高声说道:“这种电椅使用的是交流电,正如你们所见,交流电非常危险,甚至可以在短短十几秒内取人性命。”   他的下句话原本是:“直流电就比交流电,要安全的多。”   但布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一个人在下面指着电椅上凯勒姆的“尸体”大声惊呼:   “他还没死!”   布朗一个激灵,看向了身边离自己不远的凯勒姆。   这家伙的身体,还在动,而且并非是通电后的抽搐。   “该死的,赶紧去发动电机!”一个狱警冲着布朗低声说道,“我们得立马电死他!”   布朗赶紧跑到开关边,拉下开关。   凯勒姆又开始抽搐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变得通红,浑身上下开始冒出烟来。   一阵极其刺鼻的焦糊味从电椅处飘了过来。   站在前排围观的人都捂起了鼻子,扭头就跑;更有人开始原呕吐了起来。   第二次的电机,又持续了几十秒。   凯勒姆死是死透了,他被完全电糊了。   “就像你们看到的,交流电极其危险,它……”   他的话又没说完,又被人打断了。   不过人们的焦点,并没有在交流电耳朵身上,而是直指布朗本人:   “我的上帝啊!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这太过残忍了!”   “你简直就是魔鬼,怎么会研究出这么残酷的东西!这有违人道主义!”   ……   台子下面的绅士们皱着眉,纷纷开始指责起了台上的布朗。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一场虐待!在如此文明的美利坚,不应当出现这样的东西!   陈剑秋倒是没有加入到骂人的行列中。   他的目光盯着那把电椅。   “可能是电压低了,没有一击致命。”他想到了之前挂在俄克拉荷马铁丝网上的胖子,自言自语道。   “要是有机会,可以搞一台给伊丽莎白精神病院送过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 芝加哥博览会   爱迪生用来黑交流电的表演最终演变成了一场闹剧,热心的围观群众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电椅这个装置上而不是交流电本身。   当然,也有人对此感到担忧,不过他们很快就忘了这些。   金融危机期间比这东西让人关心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你第二天会不会被炒鱿鱼,亦或者,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存款所在的银行会不会倒闭。   陈剑秋对此也是一笑了之。   在观看闹剧的时候,迪伦律师跑进了会场,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我们中标了。”迪伦律师坐到了陈剑秋旁边的椅子上,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他的声音虽小,但眉眼之中掩藏不住那份欣喜。   “芝加哥博览会的吗?”陈剑秋侧过头,目光仍盯着台上。   “是的,根据内部消息,我们的中标价格只有通用电气的一半。”迪伦律师继续说,“可能在利润上我们会有点吃亏。”   陈剑秋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们只赚该赚的钱。”   “再说了,这次博览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产品,而不是赚钱。”他说,“赚不赚钱并不重要,爱迪生和通用电气没有中标,才是最重要的。”   迪伦律师点了点头:“看样子,这回那个伪君子要麻烦了。”   芝加哥世博会是为了庆祝哥伦布发现新大陆400周年而举办的,故名“世界哥伦布博览会”。   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芝加哥三分之一的城区,而市政府和联邦政府,则希望这次的世博会,能够象征着这座城市的新生。   在世博会开始之前,陈剑秋带着特斯拉等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一众人提前来到了会场。   会场地点选择在远离市中心的密歇根湖畔,占地面积是当时世博会历史上最大的。   一条人工河将密歇根湖的湖水引入到会场中。   会务组从威尼斯购买来了大量小艇,方便游客在各个分会场之间穿梭。   他们把这里打造成了一座水城。   人工河的两岸竖立着琳琅满目的展馆,它们的墙体统统被刷成了白色,一派“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样貌。   这些建筑,无一不向远道而来的观众们展示着危机前美利坚的欣欣向荣。   尽管正式的开馆仪式要到晚上才开始,但大部分展馆已经开始对外展览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都安装调试完毕了吧?”陈剑秋抄着手站在电子宫的大门口,仰望着这座庞大的建筑。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其中不乏黄皮肤的华人。   这些人都在斯坦福大学进修过,在特斯拉的实验室里实习过,现在都是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中高级管理人员。   “灯泡都检查过了,没太大问题,特斯拉先生还在亲自调试发电机组,实验室的人和他在一起。”一位名叫寇永胜的华人工程师站在陈剑秋的身边回答道。   罗斯威尔电气公司这次投入了二十来组交流电发电机组和十多万只灯泡。   这些将全程为博览会提供电气照明,同时也是博览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全部使用电气照明。   在晚上的开馆仪式上,当现任总统克利夫兰先生按下开关按钮后,这些灯泡将被同时点亮。   陈剑秋“嗯”了一声,他轻声地对寇永胜说了些什么。   寇永胜有些愕然。   “这……好像没有太大必要吧?”他嘀咕道。   “听我的,准没错。”陈剑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寇永胜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向着电气管里走了过去。   陈剑秋目送着寇永胜离开,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啊,陈先生。”   虽然说得是恭喜,不过这个声音里似乎不带一点恭喜的意思。   陈剑秋回过头,看见爱迪生和一众通用公司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哎哟,爱迪生先生,谢谢,谢谢。”陈剑秋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握向了爱迪生的手。   爱迪生下意识地想躲开,可不知道陈剑秋使了什么魔法。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被眼前这个华人老板握在了手中。   甩也甩不掉,抽也抽不开。   爱迪生的手臂变得僵硬起来,脸上皮笑肉不笑。   “承让承让,感谢贵公司高抬贵手,给了我们这种小公司中标的机会。”   陈剑秋还是嬉皮笑脸,全然不顾爱迪生身边那些通用公司高管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们非常不习惯陈剑秋的东方话术,只觉得他虚伪。   “诶?那位发明电椅的布朗先生呢?他没来吗?他的发明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我还打算跟他探讨探讨那玩意儿的改良,比如用在精神病治疗方面。”   陈剑秋扫了眼通用公司的代表团里,并没有发现布朗的踪影。   他倒是真的想搞两台卖给伊丽莎白精神病院,不过这些话在爱迪生听来格外刺耳。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陈剑秋见状,于是换了另一个话题。   “各位也是来参展的吧?”他宛如一副主人模样,指了指身后的电气馆,说道,“到时候我一定去各位的展点参观,多多学习,啊,哈哈哈。”   说着便将手松开了。   爱迪生的手终于从陈剑秋那里抽了出来。   他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在调整好了表情时候,爱迪生冲着陈剑秋点了点头:“我也非常期待贵公司在展会上所展出的东西。”   说罢,便带着通用电气的下属匆匆走进了展馆。   “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呢?”陈剑秋搓了下自己的鼻子,挑了挑眉毛。   他回过头问身边另一个电气公司的下属:“我们的展位已经安排好了吧?”   “是的,昨天就弄好了,陈先生,您要去看看吗?”下属问道。   “不用,你们安排好了就行。”陈剑秋转过了身。   他指着其他的展馆:“走!我们逛逛去!”   陈剑秋带着自己的随从们开始在世博园里面闲逛了起来。   世博园被人工河分成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荣誉广场,位于公园的最南部,以格兰德·贝森(Grand Basin)为中心,主要展厅分列两侧,包括制造业产品和工艺品馆等;   第二部分位于荣誉广场的西北面,以环礁湖和丛林小岛为中心,主要展厅为美国的州馆和参展国国家馆   第三部分是大道公园,从妇女馆附近向西一直延伸1.5公里。   最让陈剑秋感兴趣的,是位于荣耀广场的制造业产品馆。   这里展示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业产品,同时也代表着当前这个国家最为引人注目的核心产品。   “先生,要不要尝尝我们的‘箭牌’口香糖,这种糖果能让你在咀嚼的同时感受到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你的口腔保持芬芳。”   “先生,来看看我们的‘蓝带’瓶装啤酒吧,我们是国内最先开始做瓶装啤酒的厂家之一,味道好极了!”   ……   陈剑秋在展馆里悠闲地晃悠着,他嚼着口香糖,手里拿着一袋子爆米花,全无一个大亨的样子。   在这里,他发现了很多后世耳熟能详的百年老品牌。   但在当时,这些品牌都基本上“离百年老店还差九十多年”。   比如,陈剑秋就在展馆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挂着“可口可乐”牌子的饮料参展商。   正当他准备走过去品尝下这个年代的“肥宅欢乐水”是什么什么味道时,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展位的对面。   西奥多·罗斯福,穿着一身警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第四百八十章 恶意破坏   “嗨!西奥多!”陈剑秋走上前去,向着警长打了个招呼。   罗斯福正在巡视着来往的人群,突然看到陈剑秋,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喜笑颜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北达科塔的经历,让罗斯福对眼前的这个华人有了新的认识。   陈剑秋是他和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也帮他处理了不少事情,这让他心怀感激。   两个人现在还时不时会通过书信进行联系。   “你来芝加哥怎么不告诉我?我的朋友?”罗斯福笑声爽朗。   “哦,你信上说在这里担任警长,我怕你忙,也不方便,所以就没去拜会你。”陈剑秋手叉着腰看了一眼展馆中来来往往的参观者,说道。   “嗨,别提了,我来这边当警长就是暂时过渡下。”罗斯福凑到了陈剑秋的耳边,小声说道,“过段时间应该还会回纽约。”   “芝加哥的治安简直是糟透了。”他也叉起腰,叹了口气,“活儿多到干不完。”   “再差还能有西部差?”陈剑秋似笑非笑地看着罗斯福,“回头我让霍乐迪给你弄几个人人来帮帮你。”   “嗯。”罗斯福摘了下帽子,抓了抓自己的那一头卷发,“先保证这次博览会能够顺利进行吧。人这么杂,总能给你整出些幺蛾子来。”   陈剑秋和罗斯福两人站在过道边说着悄悄话,手下们一丝不苟地站在旁边。   “我和罗斯福先生聊聊,你们先去四处看看吧。”陈剑秋见他们有些拘谨,便让他们自己到处去逛逛。   “对了,你去对面那个‘可口可乐’的展台去问下,能不能入股,或者拿几个州的经营权。”他对正准备离开的迪伦律师说说道,“困境之中,危机之下,人们需要甜甜的东西。”   “你喝过?”律师转过身,疑惑地看着陈剑秋。   “我猜的。”他的老板一脸神秘地看着他,“不信你自己去尝尝呢。”   众人很快散开了。   参展的商家们都在期待着这次的博览会能够给他们带来新的机会,最好还能评上个博览会金奖什么的,那可就是财源滚滚了。   所以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拉拢着路过参观客。   而那些参观客们除了观光和下订单以外,大部分还期待着晚上的开幕仪式。   根据报纸的报道,据说他们能够在晚上能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世博园。   正当陈剑秋和罗斯福两人聊着天的时候,馆门口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阵子骚动。   “好像有人过来了。”罗斯福率先停止了对话,看向了馆入口的方向。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果不其然,过道中的人流出现了扰动。   有人分开人群,挤了过来。   是几个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员工。   他们都面露焦急,行色匆匆。   为首一个员工陈剑秋认识,叫冷洪义。   他一边往前挤,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   当他看见陈剑秋之后,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快步来到了老板的面前。   冷洪义看到陈剑秋身边身穿警服的罗斯福,欲言又止。   “没事,什么事,你说吧。”陈剑秋双臂抱于胸前,示意他直接说。   冷洪义深吸了一口气,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们的发电机被人破坏了,二十组里面坏了六组。”   “什么时候的事?”陈剑秋问。   “就在刚才,特斯拉先生带着我们检查南边的十组发电机后去检查北边十组,发现出事了。”冷洪义指了指身身边的电工。   “特斯拉呢?”   “正在想办法修,他让我来找你。”冷洪义回答道。   陈剑秋点点头。   他转过头对罗斯福说道:“西奥多,你也听见了,有人破坏了发电机,我得赶紧去处理下。”   罗斯福在一边已经听到了冷洪义的汇报,他招呼了下手下:   “走,有人在对世博会的场馆进行破坏,你们几个跟着我过去看看!”   陈剑秋和罗斯福一起来到了世博园北边的一处厂房里。   这里是北区的供电场所,里面是十台交流发电机。   他们走了进去。   特斯拉已经脱下了西装,提着扳手,和一个华人电工正在合力拧一个发电机的螺丝。   他的袖子高高卷起,身上的白衬衫已经黑了一大块,原先的卷发也是乱糟糟的。   “怎么样?”陈剑秋来到了他们身边。   “正在修。”特斯拉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们的发电机设计不是有负荷余量吗?”陈剑秋琢磨了一下。   “南边的半区没问题,是溢出的,可是北边的就麻烦了。”特斯拉用手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还剩四组能运转,大概率有一些灯是亮不起来的!”   今天晚上的开幕式出席者众多,如果有展馆的灯不亮,怕是要出问题。   陈剑秋不慌不忙地掏出了一块怀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然后又放了回去。   “到晚上开幕式正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够不够?”他问道。   “问题不大,不过再有坏的话,可能就麻烦了。”特斯拉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场展会太关键了,直接决定了交流电和直流电之间斗争的胜败。   三个小时,六台发电机。   换成其他任何人,可能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不过陈剑秋对塞尔维亚工程师充满了信心。   不得不说,这个塞尔维亚人是一个天才。   让别人看来很绝望的问题,在他这里,都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罗斯福看着那些趴了窝的发电机,神色严肃。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那些警员说道:   “有人在恶意破坏世博园的设施,我们现在立刻去盘查,一定要揪住那个破坏者!”   “没必要大海捞针。”   陈剑秋突然阻止了罗斯福。   “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他没有管警长的错愕,而是对特斯拉打了一个招呼:“这里就交给你了。”   特斯拉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专心致志地投入到维修的工作中去了。   “冷师傅,你去展台那找下寇永胜,问下他准备好了没,准备好了就去南边的发电机组那找我。其他人留下来帮着修发电机。”   陈剑秋下达了命令。   他随后转过头,对着罗斯福还有他的警员们招了招手: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那个破坏者。”   警员们跟着陈剑秋出发了,他们的方向,正是南边的发电机组。   “你没派人守着那些发电机吗?”在路上,罗斯福问道。   “没有,南边的检修完已经移交给园方了,不过看目前这架势,应该没什么像样的保护措施。”陈剑秋瞥了罗斯福和他身边的那些警员一眼。   罗斯福一时语塞。   和北边一样,南边也有一个大厂房。   而当陈剑秋众人快步走进厂房时,他们还真在发电机旁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光明与未来   “快!逮住他!”罗斯福见到那个正在搞破坏的人,二话不说第一个冲了过去。   所有的警察紧随其后。   那人发现自己行迹败露,“咣当”一声丢下撬棍,扭头就跑。   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厂房只有一个门。   在绕着发电组转了几个圈后,那人刷开追着他的警察,贴着墙边跑向了大门。   然而他一抬头,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让开!”那人大声吼道。   陈剑秋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那人一咬牙,头一低,瞄着他身侧的空档冲了过去。   陈剑秋身形未动,却在那人靠近的时候飞起一脚。   这一脚是又快又准,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个大锤抡中,眼前一黑,仰面摔倒在地,喉头一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罗斯福和警察们赶了上来。   警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罪犯,又看了一眼正在弯腰掸自己裤腿的陈剑秋。   “还是这么能打。”罗斯福咋了咋舌头。   陈剑秋这几年来从有了儿子后,戾气小了不少,加上身份原因,也很少出手了。   不过腿脚上的功夫是一点也没落下。   刚才那一脚他用了三四分的力量,要不然估计地上这人至少肋骨得断个四五根。   他走到那人的身旁,蹲下身子,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陈剑秋笑了。   这可不就是爱迪生实验室的那个助手,发明电椅的工程师,布朗先生么。   此刻的他被两个警员摁在地上,晕头转向,显然还没缓过气来。   “哟?布朗先生?怎么是你啊?我还在打算找你聊聊电椅分销的事情。”陈剑秋盯着布朗说道。   布朗大口大口吸着气,眼前总算不再冒星星之后,看见陈剑秋,嘴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直流电才是上帝的选择!”   陈剑秋站了起来,摸了下鼻子。   脑子被自己的电椅电傻了?这是什么神经病?直流电信仰?   “我觉得你可能还是剪电线对我们的困扰来得大点。”陈剑秋评价了一下布朗的破坏行动。   谁知道这位工程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陈,你们完蛋了!我刚才弄坏了三台发电机!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快,第四台也没了!”   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看不出来你破坏力倒是挺强啊!就用那个?”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丢在地上的撬棍。   “嘿,你以为我就只会研究电椅吗?”布朗恶毒地盯着陈剑秋,“我已经把你们的发电机研究透了!你以为我不会造吗?我不愿意而已!”   “从现在到开幕式只有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了,你的工程师都在北边修,特斯拉那个杂种也在那边。我看你们怎么办!哈哈哈,咳,咳……”   布朗再次疯狂的大笑起来。   但这一笑又牵动了他胸口疼痛的神经,引发了剧烈的咳嗽。   陈剑秋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   布朗说得没错。   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克利夫兰总统即将按下那个开关按钮。   而从北边到南边光是走路就需要接近一个小时,更别提现在去报信了。   “好像是来不及修了。”陈剑秋点了点头。   “在这举世瞩目的博览会上,以罗斯威尔为首的交流电设备供应商居然掉了链子,哈哈,哈哈,咳,咳,真是丢人现眼啊!哈哈!”   布朗脸色虽然惨白,但仍旧在神经质地笑着。   “你好像神经受刺激了。”陈剑秋看上去很关心布朗的状态。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发电机吧,黄种人!”布朗脸上浮现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欣喜。   他甚至开始了嘲讽:“赶紧想想办法吧!要不然你和那个塞尔维亚渣子等着破产吧!”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罗斯福很严肃地看着布朗,“你这是在破坏一场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开幕式。”   “它可能会重振很多在困境中的美国人的信心,也可能会为很多濒临倒闭的企业带来希望。”罗斯福有些痛心疾首,“可你只是因为自己得不到,就去摧毁它吗?”   “诶,警官大人,你可不要瞎说,这个事情跟通用公司可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而已。”布朗洋洋得意。   空气凝滞了。   罗斯福和陈剑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人脑子确实有问题。   他不但疯,而且傻。   罗斯福的话原本是无意中说出,并无其他特指,结果这位仁兄不打自招。   “反正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们就等着出洋相吧!”布朗挑衅地看着陈剑秋。   “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罗斯福走到陈剑秋面前问道。   他也不希望这次博览会的开幕式上,美国在全世界来客面前丢人。   陈剑秋摇了摇头。   “他没撤啦!等死吧!哎哟……”布朗还在嘲讽,旁边的警员已经看不下去了,给了他肚子一拳,让他闭嘴。   然而陈剑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转身走到了厂房的门口,向着桥头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约十来分钟后,桥头出现了几辆马车。   而赶车的人,正是之前被安排了任务的寇永胜。   寇大工程师远远看见陈剑秋站在厂房门口,吃了一惊。   “老板让把发电机运过来,难道自己在这亲自监工?”   他有些庆幸自己没偷懒。   马车上这些发电机都是罗斯威尔电气公司参加本次展会的备货,准备在展会上卖的,陈剑秋让他运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心疼。   都是崭新的发电机啊。   “快抬进去吧。”   当寇永胜几个人推着发电机进入厂门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陈剑秋说道。   “去把里面坏了的几台替换掉,动作麻利点。”他跟着在推车的后面走了进来。   布朗的眼睛都直了。   见了鬼了,这个点怎么会有备用的发电机在这里?   “你知道我的计划?!”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剑秋。   “我不知道啊。”陈老板一脸无辜地摊开了双手,“天知道你们这么变态和丧心病狂。”   “那你怎么会派人提前备发电机过来?”布朗看上去有点不甘心。   陈剑秋弯下腰,像是教训小弟弟一样拍了拍布朗的脸:   “我们有句古语叫‘有备无患’,对于出现的任何情况,我这边都会留预案。”   “不过这个遇案跟你们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防止发电器出现故障而已,北区那边也运了四台。”   “不!这没道理,我……”布朗像疯了一样又开始挣扎。   陈剑秋冲着罗斯福努了努嘴。   “带走!”罗斯福展示出了自己的威严。   警员对着布朗又是一顿胖揍,知道他老老实实被带出了门。   寇永胜急忙带着人把交流电机卸下来,开始替换被损坏的那几个。   陈剑秋对他们的能力足够放心。   他离开了厂房,向着中心广场走去。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世博园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各个政要和名流也开始出现在开幕式舞台的下方。   这里用一条绸带围成了一个内圈,铺上了华丽的地毯。   只有真正的上流人士,才会被受邀进入这里。   他们穿着正式亦或者高贵,彼此交流或者寒暄。   陈剑秋看到了小阿斯特。   此时的他正在跟克利夫兰总统交流着什么。   他也很快看见了陈剑秋,于是兴奋地挥舞着手。   陈剑秋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我见过你。”克利夫兰总统上下打量了下陈剑秋,同时向他伸出了手,“陈先生。”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在还是总统选举人时,这人曾经救了他一命。   不过后来自己就没怎么看见过他。   陈剑秋握了握他的手,也向他致以微笑。   三个人简单的聊了一会儿。   很明显,克利夫兰总统有些心不在焉。   民主党的分裂和股市的崩盘,让他焦头烂额。   如果不是他提前应邀参加了这次博览会的开幕仪式,怕是也没有心情出现在这里。   “二位,抱歉,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准备上台了。”克利夫兰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向两人道了别,便向着舞台走去。   “他估计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看着克利夫兰的背影,小阿斯特小声对陈剑秋说道。   “民主党里一帮人烂泥巴扶不上墙,我打算跟着家族的传统,重新支持共和党了。”   陈剑秋侧过头,瞥了小阿斯特一眼,揶揄道:   “你的政治信仰倒是挺灵活的啊?”   “总比把你这种没有政治信仰的好。”小阿斯特不甘示弱,“话说你总不能一直不表态吧?”   陈剑秋扭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还在维持秩序的西奥多·罗斯福。   “我也准备支持共和党。”他嘴角挂上了笑容。   克利夫兰走上了演讲台。   他发表了一通不痛不痒的演讲,大致内容就是希望大家能够重拾信心,面对困难。不过台下的人们似乎都不太买账。   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克利夫兰的政府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在几个月前那么狼狈不堪。   总统冗长的演讲终于结束了,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克利夫兰走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台子前。   上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总统按下了这个按钮。   园中的十几万个灯泡在瞬间同时点亮了,将博览会的夜空,照得如白昼一般。   它们如同璀璨的星河,又如玉树银花,让参观者们如痴如醉。   一切看上去都是光明的。   一如这些发电机和灯泡的所有者,将给这个国家所带来的未来。 ###第四百八十二章 特斯拉线圈   博览会开幕仪式的那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被世博园那十几万盏白炽灯给震撼住了。   而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展台前干脆挂起了牌子:   您在这里看到的每一盏电灯,都由我们的发电机进行供电。   感兴趣的客户被马车带到了南北两个发电机组进行参观。   厂房里隆隆的机器声诠释着一种工业时代的美。   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寇永胜等人也化身产品经理,向客户们介绍和推销着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产品。   两个发电机厂房一时间成为了公司另外的两个新的展点,热闹非凡。   陈剑秋这个晚上有点忙。   除了电气馆那边的展位,他的罗斯威尔军火公司以及化工厂也出现在了世博会上。   勃朗宁带着新研发的自动枪支亮相了。   这些枪吸引了太多欧洲客户的注意。   用其中一位的话来说,和隔壁温彻斯特公司、柯尔特公司以及雷明顿公司的产品比起来,这些枪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那是另一个层级的东西。   至于化肥产品就更不用提了。   这个年代西部的美国人还在不断寻找着征服这片土地的各种办法。   或许陈剑秋的化肥并没有什么出奇和技术突破的地方,但相比较于欧洲的那些产品,足可以算得上物美价廉了。   前来参观的农业部部长詹姆斯·威尔逊更是欣喜若狂。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化肥对于美利坚的意义。   “陈先生,您真的是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位长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陈剑秋的华人身份。   作为一名曾经的农场主,他看起来比任何一个政客都更加平易近人。   他蹲在地上,卷起袖子,用手抓起了一捧钾肥的粉末。   陈剑秋蹲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听着部长讲话。   “农业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基础之一,不管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都得填饱自己的肚子。”威尔逊盯着这些化肥,目光深邃。   “没有农民,西进运动就不可能取得成功。”   “我们的农业,之前要么是看天收,要么是看地收,要么就得去向欧洲人讨要化肥,但如果哪一天他们掐住了我们的脖子,我们就别无选择了。”   “好在你的努力改变了这一切!”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可没有想那么多高大上的东西,美利坚的未来也基本不关他的鸟事。   在这个时间点上,美利坚的起飞已经是不可阻挡了。   他原意只是为了解决在这里的华人们种地的问题,然后再赚上点钱。   在接待完贵宾后,陈剑秋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电气馆。   特斯拉已经换好了衣服出现在了展台。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但看着那满天花板的电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之前的梦想,如今,成真了。   交流电在造福着人类。   “怎么样,我跟你说过,咱们能搞出名堂。”陈剑秋走到了特斯拉的身边。   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天花板上的电灯。   特斯拉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你有备用电机应该早点告诉我。”他冲着陈剑秋翻白眼,“修那几台发电机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哦,我看你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吗?”陈剑秋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塞尔维亚人抬着头,神色平静: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毕生仅有的机会,我们输不起。”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胜败乃兵家常事嘛。”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成功固然可贵,但是也要学会面对失败,那也是一种人生。”   “毕竟,输着输着,也就习惯了。”   他没有敛着声音。   因为对面就是通用公司的展台。   爱迪生正站那里,面色阴沉。   虽然被审讯的布朗先生一口咬定破坏行为是自己个人行为,他只是妒忌特斯拉的才华。   而等待他的,将是不久后的正式起诉。   爱迪生先生依然愁眉不展。   因为他知道,即使是自己这次能够逃脱囹圄,摩根也不会放过他。   自己的公司被合并成通用电气的时候,那是摩根对他的第一次警告,现在,他将面临出局。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上次的电椅,给人们留下交流电不安全的印象了。   “对了,明天的东西准备好了没?”陈剑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过头对特斯拉说道。   “你确定要自己上?”特斯拉有些犹豫,“要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毕竟……”   “你没把握?”陈剑秋坏笑着看着特斯拉,“还是怕把我电死了没人给你发工资、专利费和研究经费?”   塞尔维亚人一时语塞。   第二天,在电气馆正中央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装置。   这个装置由几根柱子构成。   四周的三根柱子比较细,中间的那根则非常粗。   他们的共同点,是上面满满当当缠绕着线圈。   空地被用围栏围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一块牌子:   神秘的奇迹,将于下午一点钟降临。   人们都非常好奇,这个神秘的装置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世博园内传播开来。   这使得到了下午表演开始前,电气馆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全是人。   观众们翘首以盼。   世博园钟楼的指针准确无误地指向了下午一点。   一个身着礼服,带着礼帽,系着白色领结的华人,出现在了电气馆的中央。   他脚下穿着软木靴,穿过人群,走向了那个装置。   有人认识他。   这不是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老板陈剑秋吗?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陈剑秋一言不发地来到了装置的边上。   他对着不远处展台边站着的特斯拉挥了下手。   特斯拉启动了开关。   过了几秒钟,人们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些不耐烦的人开始质疑起来,觉得这个华人老板大有哗众举宠之嫌。   突然,那几个金属的柱子开始发出了细丝一般的电光,蓝色的电弧在空气中出现,妖艳而又刺眼,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是闪电!天呐!你们看!是闪电!”已经有人开始惊呼。   陈剑秋在装置中穿梭,周围的那些“闪电”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的表演还在继续。   这位华商用一只手触碰上了其中的一根金属柱。   “哦!不!他疯了!”   “快阻止他,他会死的!”   下面的观众纷纷惊呼道,还有人已经捂上了眼睛不敢看。   然而奇迹出现了。   电流从陈剑秋的皮肤流过,这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犹如一个正在燃烧的火人。   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电灯泡,那盏电灯泡,亮了起来!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是会发电吗?”   “他是不是在袖口藏了一根电线?”   “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他一点事都没有!”   “我的上帝啊!他难道是雷神吗?”   ……   陈剑秋当然不是雷神。   装置的名字叫做特斯拉线圈,可以产生高频高压电流。   但电流本身并不大,加上趋肤效应的存在,陈剑秋的身体并不会受到伤害。   至于那些所谓的闪电,也是障眼法。   真正的闪电是强大的直流电,但这里的“闪电”是高频高压的交流电,相差甚远。   但这一切,足矣给现场的人们带来一些“小小的震撼”。   陈剑秋在博览会上的“惊人表演”,在媒体的渲染下,向着两个方向发展了。   第一个是交流电并不是那么危险。   第二个便是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华人老板是一个“神”,也有说是一个异能者的。   更有好事者开始对他顶礼膜拜。   陈剑秋也懒得去辟谣了。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至于真相是什么,很多人并不在乎。   反正在博览会上,他赚得盆满钵满。   无论是电气公司、军火还是化肥,都收获了大量的订单。   至于自己是人还是“神”,管他呢。 ###第四百八十三章 亨利·福特   陈剑秋又在展会上待了几天。   不过他不是为了继续推销他下面公司的产品,而是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宝贝。   然而收效甚微。   能来参加世博会的公司,或多或少都已经有些底子,抑或者在当地已经是小有名气。   19世纪美利坚投资人们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   就拿之前他看到的可口可乐公司来说。   迪伦并没有搞到独家的经营授权。   他们的商业模式有些特殊,老板阿萨·坎德勒一年前将第一个装配特许经营权卖给了两个律师。   投资者们可以从可口可乐公司购得糖浆,再通过自己的装配工厂生产售卖。   不过陈剑秋还是同意了这个想法。   聊胜于无嘛,总比一无所获好。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一个人找到了他。   此时的陈剑秋正站在展馆外的人工河边上欣赏着河上来来往往的小船。   船上的人们很是兴奋地东张西望。   陈剑秋琢磨着。   如果不是这个年代没有能够自拍的手机,那美国人民这段时间的朋友圈一定会被各种世博园的自拍照所占据。   “陈先生!”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陈剑秋转过身。   一个年轻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头发梳得锃亮,衣服不是很平整,左边胸口的地方有些鼓囊囊的。   而他本人虽然看似拘谨,但似乎上足了发条,时刻准备着对外界的任何一个信息做出相应的反应。   “你是?”陈剑秋问道。   “请容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亨利·福特,是通用电气公司的副总工程师。”年轻人脱下了帽子,放在身前,深深地向着陈剑秋鞠了一躬。   亨利·福特?   那个汽车大亨?   陈剑秋舌尖在口腔中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上颚。   眼前这位后来的汽车大亨还略显青涩,不过能这么年轻就当上通用电气公司的副总工程师,足见其能力的不凡。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陈剑秋肘部靠在岸边的汉白玉栏杆上,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在展馆里见到了您的表演,非常精彩,您使了一点小小的障眼法,不过也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福特的手抓了一下袖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碰那个东西的,足见您非常有魄力。”   陈剑秋没说话。   他琢磨着这位敌对公司的副总工程师这么吹捧自己,总归有些其他什么目的。   这里是展馆背面一段僻静的河岸,用鹅卵石铺成了小径,参观者们很少会来到这里,他们一般走正门直接向着桥的方向去。   福特是偷偷走后门出来的。   见陈剑秋没说话,福特的胆子更大了一点,他一句惊人:   “直流电和交流电的战争已经结束了,结果显而易见,爱迪生先生将会出局,而通用公司也会全身心地加入到交流电的赛道中来。”   陈剑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你这样说自己的前老板,合适吗?”   “我在说一个事实。”怀特强调道,“爱迪生先生是我的恩人,他愿意纵容我进行自己的研究,但他走后,就不好说了,摩根先生不会允许和公司整体战略不符的项目出现。”   陈剑秋有些感慨。   人比人,气死人。   爱迪生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不过他放不下自己的利益,无法接受一个比他优秀的人拿走他的蛋糕。   如果他能够对塞尔维亚人保持一份包容,那结局或许并不是这样。   现在这个脸上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家伙,只能去新泽西州挖矿了。   “所以,你想跳槽?”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他对主动跑路的人没有任何恶感。   生意上的事情,不存在什么背叛不背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叫弃暗投明!   可福特竟然摇了摇头。   “我需要投资,先生。”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之后,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了一卷图纸。   福特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将图纸贴着墙壁展开。   上面画的东西,并不是如陈剑秋预料一般的汽车。   这更像,电动三轮车?额,不对,电动四轮车。   四个自行车轮子镶嵌在单薄的钢铁车架上,并没有方向盘这样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能够左右波动的操纵杆。   “这是一种将来能够取代马车的东西,使用的是内燃机!”他指着车屁股上裸露在外的发动机,介绍道。   “它的热能转化率,要超过大部分市面上现有的蒸汽机,烧的是汽油。”福特说,“我相信,做石油生意的您,一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亨利·福特也是没有办法。   他研究造车很久了,可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一直无法全身心的投入。   这也让那帮欧洲佬占得了先机。   现在金融危机当前,每个人的手里都不宽裕,如果错过了眼前这位“天使投资人”,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至于投奔敌对公司这件事儿,福特是一点内疚感都不会有。   他又不是卖给了通用公司,该走的时候凭什么不能走?   “你是打算把公司继续建在东部吗?”陈剑秋突然问道。   福特欣喜若狂。   这代表着陈老板其实已经答应了。   “我打算回底特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给你一个建议,来罗斯威尔,我会赠送你一片土地,作为投资之一,另外原材料和工人也不用你来愁。”陈剑秋继续说道,“我打算在那里做一个产业孵化园,培养一些你的上下游厂家。”   虽然陈剑秋说的这些,福特听起来一头雾水,不过他大致能明白眼前这位陈老板的意思。   那地方,除了离家远,环境差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陈剑秋告诉他辞职要趁早,迪伦律师后续会联系他,替他安排后续的事情。   “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先潜心改进你的设计吧,这轮金融危机没有这么容易过去,不过有我当你的后盾,你不用担心资金上的事情。”   陈老板的话非常暖心。   在见过福特几天后,陈剑秋收到了一封电报。   当他看到电报上的内容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芝加哥,踏上了开往旧金山的火车。   与此同时,他还给罗斯威尔和俄克拉荷马城拍去了电报。   “太子太傅”肖恩、“三步之内”李四福以及腰上始终挂着个唢呐的“战场艺术家”徐阿九被点名前往旧金山和他汇合。   和他们同行的,是二十来号龙骧组的成员。   另外,“鲲”号和一艘罗斯威尔矿业公司的运输船也从墨西哥下加州的港口启航,载着两百多位华人士兵前往旧金山。   陈剑秋之所以反应如此迅速,是因为那封电报来自华人总会馆。   夏威夷派了华人代表过来。   他们是来求救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 檀香山   几个星期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两艘挂着美国国旗的“商船”停靠在了檀香山的港口。   船的主人是陈剑秋。   他带着自己“商队”的成员,踏上了夏威夷的土地。   “肖恩,留一部分人在船上,对船只进行正常的维护和补充给养。”陈剑秋整理下衣服,走到了船舷边上,“其他人跟我下船。”   肖恩答应了一声,去后面传达命令。   “老大,我们船上的那些家伙事儿……”李四福凑了过来,低声询问道,“万一被人检查到会不会有麻烦?”   陈剑秋指了指船上飘着的美国国旗:“我有海关的文书,旧金山的海关总长告诉我,这个地方没人敢查美国人的船。”   船只靠近了泊位,陈剑秋大步踏出,率先登上了码头。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   温和而又清新。   到了夏威夷,陈剑秋对于碧海蓝天和气候温和总算了有更为深刻的认知。   迎接他的,是当地一位华人会馆的代表,名叫何宽。   何宽看着陈剑秋身后浩浩荡荡的“商队”成员和他们搬运的箱子,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请问,是陈先生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小罗,你带着陈先生的人去住的地方,我领着陈先生先转一圈。”   何宽赶紧招呼身后一个戴着报童帽的年轻人。   “有劳了。”陈剑秋道谢了一声,便和跟着何宽一起沿着海滩,走在了整个城市的外围。   这个城市远比陈剑秋之前想象的要繁华。   整座城市坐山望海,房屋密集,建筑的风格种类也异常繁多。   尤其是沿着海岸线的一带,汇聚了各种各样的商业场所。   餐馆、咖啡店、酒吧,应有尽有。   街道上往来的人也非常多,他们肤色各异,有黄种人,也有白人,还有一些明显来自于拉丁美洲的人。   “这里是夏威夷的首府,位于四个大岛之一的瓦胡岛上。那里是库劳火山。”何宽带着陈剑秋走在细白的沙滩上,指着远处一座隆起的火山。   那里除了光秃秃的山尖,半山腰以下的部分,一片苍翠。   他和陈剑秋一样,脑袋后面平平的,留着一撇小胡子,衣着举止也已经完全西化。   “这个城市为什么叫‘檀香山’?”陈剑秋好奇地问道。   “几十年前,这里盛产檀香木,美国人和英国人从当地人手上换取这些木材,然后高价卖到中国,以赚取巨额的利润。”何宽又指着远处的森林,“不过现在的产量已经很少了,因为资源已经几乎耗尽了。”   “这里现在的支柱产业是蔗糖业,我们华人中有很多人在这里经营着甘蔗园,亦或者在甘蔗园里充当着劳工。”何宽说道。   两个人在沙滩上继续走着,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   何宽继续向陈剑秋介绍着夏威夷的情况。   “夏威夷王国的原住民原先很多,不过因为各种传染病的关系,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人口下降了一大半,现在除了他们以外,这里主要的居民是华人、日本人和白人。”   “我们华人最多,最近几年过来的日本人也不少,白人总数量不多,但是控制了王国的基本政治。”   “哦?白人已经完全控制了王室?”陈剑秋产生了一些兴趣。   “现在夏威夷王国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统治者是李留奥卡尼拉女王,不过内阁和政府的大部分官员都被白人渗透了,原住民们根本说不上话,据说女王正在想办法把权力夺回来,嘿,这事儿谁知道呢……”   “华人占多少?”陈剑秋问。   “百分之二十吧。”何宽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大致的比例。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新墨西哥州这几年来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华人的人口占比才将将达到百分之二十左右。   pai华法案在那里基本名存实亡。   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得顾及华人手上的选票。   夏威夷还不是美国,华人们在这里根基很深,很多乔民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和当地人通婚,娶妻生子了。   “这么多人,照理说环境应该会好很多啊。”陈剑秋有些疑惑,“为什么老黄跟我把情况说得那么紧急?”   何宽长叹了一口气。   “问题就在这里。”   “那些白人控制了立法权,开始将西海岸的那一套搬到了夏威夷来。前几年通过了‘剃刀宪法’,剥夺了我们的选举权。”   “那些人在煽动民众pai华?”陈剑秋挑起了眉头。   几年前在美利坚大陆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他记忆犹新。   虽然随着霍利和人民党在加州的上台,西海岸华人的生存环境要好了很多。   不过随着经济的不景气,失业率的上升,天知道什么时候这张牌又会被人翻出来。   但通过各个渠道的信息的汇总,陈剑秋判断,现在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想打这张牌都得掂量掂量了。   华人在美国大陆的势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是的,他们煽动当地的白人和原住民对华人进行袭击。”何宽说道,“同时尝试着在夏威夷王国一样推动pai华法案。”   “他们为什么不动那些日本人?他们数量不也很多吗?”陈剑秋突然想了起来。   何宽的脸上悲怆不已。   “日本政府会管他们啊!‘金刚’号铁甲舰时不时就在夏威夷近海晃悠,我们汇总有些天真的人也给朝廷发过请求,可……”   “最关键的,那些日本人也当我们好欺负,占据了他们的工作岗位,准备和那些白人一样对我们先下手,把我们赶出去!”   “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他们已经有计划地要的对我们的种植园进行袭击了。”   他立足在沙滩上,面朝着大海,任由海风吹过他的脸庞,声音中带着悲恸:   “他们的背后有政府,可我们有什么?有什么啊!?”   陈剑秋也默不作声。   许久之后,他走到了何宽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还有自己。”   “对了,日本人要搞事的消息你们有没有知会夏威夷政府?”陈剑秋问道。   “夏威夷政府的武装部队就一些警察,还有的就是檀香山长枪会,不过这些武装根本不足以维持夏威夷的秩序,女王自己可能都自顾不暇。”何宽说道。   “嗯。”陈剑秋表示自己的知道了。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直到走进了闹市区的唐人街。   “陈先生,快中午了,要不然我们先吃点东西吧。”何宽突然想起来陈剑秋还没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咱们一起商量对策。”   两个人拐进了一家中餐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四大天王   这家中餐馆和陈剑秋在美国其他地方看到的中餐馆并没有什么不同。   整个餐馆有两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隔间和包厢。   大厅地面铺设着棕色的橡木地板,依次放置着很多张圆桌。   柜台在楼梯口的地方,掌柜的站在里面。   身后的木柜子上放着一尊菩萨像,具体是什么菩萨,陈剑秋分辨不出来,因为塑像的面目已经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了,外层的油彩也已经大半脱落,只剩下白色的釉面。   不过稀奇的是餐馆的老板在柜子旁边的的墙上挂了一张耶稣受难的画像,下面居然也放了一张案桌,上面搁着香炉。   这不伦不类的搭配让陈剑秋属实有点没看懂。   “这家店的老板是新教徒吗?”陈剑秋问身边的何宽。   “不是,至少我在教会那没见过他。”何宽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要入乡随俗吧,人到哪神明拜到哪,在他看来,可能多拜点总归不会错。”   掌柜的显然与何宽熟识,在见到他带着一个陌生华人走进餐馆大门后,便迎了上来:   “何先生,今天想吃点什么?”掌柜毕恭毕敬地问道。   何宽看向了陈剑秋。   “两碗鱼翅捞饭,再炖个竹笋,另外再上一盘甜酱伴猪肉。”陈剑秋瞄了一眼柜台后面挂着的餐牌。   “您可真有眼光,运气也好,这鱼翅刚好还剩两碗,我这就让后厨给你们做。”掌柜的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前两天海上风浪大,这鱼翅嘛,也贵。”   “没问题,你直管上就是了。”陈剑秋说道。   自打有钱之后,有一个好处,就是吃饭点菜再也不用看价格了。   他很贴心的地拍了拍何宽的肩膀:“今天我请客,不用你买单。”   “这怎么行,是我们邀请你来的,怎么能让您来买单。”何宽急忙摆了摆手,“我是主人,你算是客人。”   两人这边还在说话,坐在大厅边上一张桌子上的四个日本人突然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   陈剑秋目光扫了过去。   这四个人无论是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是非常典型的日本浪人。   在德川幕府年代,武士阶层掌握了国家的大权,但在明治维新后,政府取消了这一阶层的特权,武士阶层土崩瓦解,那些低层的武士们便开始四处流浪,变成了浪人。   这些人到处惹事生非,在国内并不太受欢迎,日本政府索性把这帮人弄到国外,成为了扩张和侵略的急先锋。   这四个人穿着和服,脚踩着木屐。   他们的腰间都佩戴着长刀,其他三个人是一把,而坐在靠门边的那位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却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把。   一把太刀,一把协差。   这位看起来是四人中首领的人神色倨傲,头顶有些秃,剩下的头发挽成了一个辫子贴在脑后。   “他们在说什么?”陈剑秋问何宽。   “他们在说我们虚伪。”何宽走向了一个还空着的圆桌,低声对陈剑秋说道,“玄洋社的人,明面上是民间社团,实际上是日本军部在这里安插的组织。”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中餐馆?”陈剑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个穿藏青色衣服的,叫山田翔,是玄洋社社长手下‘四大天王’之一,一手居合斩使得出神入化,出刀极快,爱好是品尝各种美食,尤其对中式菜肴颇有研究。”   原来是个吃货。   陈剑秋瞅了眼那边的桌子,发现上面放着一盘片完了的明炉烧鹅。   山天翔用筷子翻了翻烧鹅,夹了一片蘸了梅子酱塞入嘴里。   他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如同排便畅通了一般,非常享受:   “哟西!”   陈剑秋有点看不下去,他转过头,继续问:“剩下的那三个人是谁?”   “一个叫吉冈邦彦,瞎了一只眼睛,不过是夏威夷日本浪人里面为数不多使枪使得好的,喜欢喝酒,之前是个杀手,专门替人杀人,在居酒屋和酒吧能找到他。”   “另外一个叫佐藤小次郎,似乎当过忍者,在来夏威夷之前据说是个采花大盗,专挑女人下手,不过来到夏威夷后受了玄洋社社长的招揽和节制,终日眠花宿柳,和岛上的鸡女们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最后一个人叫山本春马,冲绳人,拳脚功夫非常厉害,曾经带着人到唐人街的武馆砸场子,寻常人奈何不了他,连挑七家,整条街上武馆被打得还剩一家。”   何宽似乎在回忆那场挑战。   “最后一家因为他力竭才逃过一劫,他们的流派我记得叫什么,什么‘空手道’。”   “他也有爱好,就是赌钱,经常因为在赌场赌钱赌忘了时间误事儿被他们社长骂,不过据说赌品也是非常一般,一输急眼了就骂人,骂不过就打,导致后来都没有几个赌场愿意接待他。”   “嘶~”陈剑秋倒吸一口凉气。   吃喝piao赌四天王?那玄洋社的社长得是什么神仙人物?   聊着聊着,跑堂的伙计已经端着两个人的鱼翅捞饭走了过来。   陈剑秋拿起了勺子,正准备开始享用美食的时候,日本人那桌突然传来了动静。   山田翔坐在凳子上,他的一个小弟冲着伙计勾了勾手。   跑堂的伙计一溜小跑跑了过去。   小弟指了指陈剑秋他们那桌,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大致意思是陈剑秋桌子上的鱼翅捞饭,他们也要来上一份,他们的“美食家”老大也想尝尝。   伙计一直解释,表示店里确实只剩下两碗了,并且卖了出去。   不知道是因为沟通不畅,还是那个日本人觉着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拍了下桌子,蹭得一下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八嘎!”日本人一声叫骂,拔出了刀。   那伙计也不甘示弱,对着后厨一声吼:“有人闹事!抄家伙!”   这个年代在夏威夷,这些华人在那些白人面前可能还是比较怂,但怎么可能会怕日本人?   在他们看来,这些日本人还不如自己。   刚才好好说话是因为开门做生意,跟顾客打起来总归是不好。   但既然到了这份上,那不动武怕是不行了。   后厨的伙计们已经抄着擀面杖、菜刀等能找到的武器冲了出来。   他们刚想和伙计一起和这些日本人理论理论,却冷不防那几个日本人已经拔出了武士刀,向着伙计们砍了过来。   山田翔双手抱于胸前,稳坐凳子上,似乎不屑于参与这场争斗。   站在最前面的伙计猝不及防,被那个日本人一刀砍中了胳膊,手臂垂了下来,鲜血直流。   另外一个伙计胡乱地挥着自己手里的擀面杖,将将挡过一刀。   挥舞着菜刀的那个厨子可能是懂点刀法。   然而一寸长,一寸强,日本人直接从凳子后翻了过来,手中高举着太刀,向下劈砍。   但就在这时,山田翔神色陡然一变。   一道银光从他腰间骤然划了出来。   他的太刀出鞘了,砍向了一颗飞往他徒弟的子弹。   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他的徒弟捂着大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没砍着。   陈剑秋的黄金左轮枪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腰间。   只要他愿意,枪随时都能再次拔出来。   “怎么?砍子弹?”陈剑秋瞥了山田翔一眼,“要不要我再给你们三一人一颗?”   山田翔站了起来,太刀回到了刀鞘里,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嘴依然硬,用不太熟练,但是文绉绉的汉语对着陈剑秋说道:   “我的弟子鲁莽行事固然不对,但阁下未免也太不讲武德,使用火器偷袭。”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对面原来听得懂汉语,也会说,虽然说得不太好。   刚才山田翔坐着的时候他还没察觉,等到他站起来之后,陈剑秋才发现,这个人个子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是个矮子。   “玩刀你也玩不过我啊。”陈剑秋摊了摊手。   山田翔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那不如我们出门比试一二,我想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太刀VS唐刀   “我没兴趣。”陈剑秋压根没接茬。   他站起身,走到了手上的伙计身边,检查了下他们的伤势:   “还好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动脉。”陈剑秋从衣服里掏出一卷绷带和一盒特蕾莎的伤药。   十年前在西部晃荡的时候他就随身带着这玩意儿,效果非常好。   现在属于习惯了,常年带身上备着。   “赶紧给他上药,包扎起来,然后去医生那。”陈剑秋把东西递给了另外一个伙计。   在一旁被冷落的山田翔有些恼怒:   “先生,你的荣誉在哪里?”   “我不想把你砍死了然后你的徒子徒孙,还有社团成员天天跑我家门口哭丧。”   陈剑秋站起了身说道。   “绝对不会!”山田翔很严肃地说道,“刀剑无眼,生死自负。”   他这句话是说给陈剑秋听的。   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掌柜的这才匆匆忙忙地从屋后面跑了过来,天知道他刚在躲在哪个角落。   “请把!”山田翔撩开衣袖,对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徒弟的刀借给你。”   “陈先生,他的刀很快。”何宽小声对陈剑秋说道,“你完全没有必要接战。”   “我怕他死不明白。”陈剑秋双手负在身后。   他侧过头,对何宽说道:“你去对面武馆帮我借把刀来,日本人的刀我用不惯。”   何宽见状,也不好阻拦,便站起身匆匆出了门。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中餐馆门口的空地上。   陈剑秋负手而立,他身着一件黑色布袍,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和几年前比,嘴唇边的一圈胡子平添了一份沧桑和成熟。   对面的山田翔矮了陈剑秋一个头都不止,气势自然弱了很多。   但他气息内敛,稳稳地立在原地,颇有一丝宗师的风范。   “陈先生,陈先生,刀借来了!”何宽急匆匆地从对面的武馆跑了过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长约一米左右的长刀。   何宽将刀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这是一把唐(横)刀,刀鞘做工极其精美,上面镶嵌的金银花纹一看就是能工巧匠所为。   陈剑秋“仓朗朗”一声拔出刀。   一点寒芒乍现,刀身通体笔直,周身泛着蓝色冷光。   “好刀!”陈剑秋赞叹道。   “武馆的老板是浙江人,听说要借刀和倭人比武,便拿出了自家祖传的宝刀。”何宽指着身后一个精干的汉子,“他表示一定要来看一看。”   “陈师傅!收拾他!”那汉子替陈剑秋鼓气。   陈剑秋将刀重新插入了刀鞘之中,走回了店门口。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有华人、日本人,当然也有当地的居民。   在檀香山见过白人和白人决斗,日本人和日本人比武,华人帮派之间厮杀,可华人和日本人之间的武斗,还真是少见。   “我和陈先生此番比武,请各位做个见证,自负生死,与旁人无关。”山田翔用英语对着周围围观的人说道。   “不错,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陈剑秋手持唐刀,拱手向着左右。   山田翔转向了陈剑秋,开始自报家门:“在下师承小笠一郎,乃是‘大森流’传人。”   陈剑秋沉默不语。   他的老师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流派的名称,只授他杀人的招式。   山田翔的一只脚开始缓慢地向前挪动,和服之下看不出步型,但身姿已经放低。   他的右手按在了刀柄之上,整个人像一张弓一样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启动。   山田翔在馆中挥刀劈子弹并非是心血来潮。   他成功过。   他有一招绝技,名为“燕返”,可斩飞鸟,可劈子弹。   陈剑秋感觉到了对面的气势和之前相比,已然非比寻常,遂持刀而立,目光如炬,精神没有丝毫放松。   两人之间相隔几步远。   这个距离正在随着山田翔的移动而逐渐缩小。   这个浪人对于距离的把握,是极其精准的。   在判断达到有效的攻击距离后,山田翔的拔刀术,骤然而发。   一道虚影,向着陈剑秋的脖子袭来。   这一刀汇聚了山田翔四十余年的功力,速度快,方位准,角度刁钻。   陈剑秋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身形向后急退,上半身瞬间以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幅度向后急仰。   山田翔的这一刀在离他脖子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偏出,刀锋划破空气,刃风刮的陈剑秋脖子上的皮肤生疼。   陈剑秋惊讶于山田翔的这一刀居然有如此威力,而比他更震惊的是他的对手。   山田翔自忖这一招从未失手过。   无数武士都死于他的这一招“燕返”之下,他曾经自信地认为,就算是当年的冲田总司来了,也未必见得能躲过自己这一招。   但眼前这华人居然毫发无伤。   一击不中,山田翔高高举起太刀,由上而下对着身形还未调整好的陈剑秋进行斩击。   和燕返相比,这一招在陈剑秋的眼里可就慢了许多。   这种砍法有如拜年,能砍到他才叫见鬼。   陈剑秋手中的刀鞘拍到了山田翔下落的刀刃上,随后游刃有余地躲开了。   山田翔第二击空了之后迅速后退,但出乎他的想象,陈剑秋的还击不知道为什么并没与来。   于是他再次高高举起太太,再一次进行斩击抢攻。   他要逼得对方喘不过气来,并且逐步产生失误。   对面是很快,但自己只要抓住对面一个失误,不说多,这个华人至少一条胳膊要被他卸下来。   然而一道黑影闪过。   陈剑秋猛然欺身向前,手中的刀如同游龙一般顺着他的刀和手臂“游”向了他的身体。   山田翔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凉了半截。   因为那柄刀已经快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知道那把刀袭来,可就是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慢半拍,完全阻止不了。   但他低头一看,发现那把刀并没有出鞘。   山田翔顿时看见了一线生机。   他也学着陈剑秋那样后仰,想躲开那把死神一样的唐刀。   但当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陈剑秋时,却发现他的嘴角挂出了一丝讥笑。   就在刀鞘顶端快要到达山田翔的脖子的时候,陈剑秋拇指顶开了刀柄。   唐刀出鞘,仅不到十公分。   但这十公分已经完全够用了。   仅仅就是那么一抹。   山田翔的脖子上感到了一丝冰冷。   痛觉,传了过来。   无法呼吸,他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自己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是血。   山田翔再也撑不住了。   太刀从他的手中滑落,“当”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山田翔倒在了血泊中。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正在逐渐流逝。   在他闭上眼的前的那一瞬间,陈剑秋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已经听不见陈剑秋在说什么,但是依稀能从口型上判断:   “这才是居合!” ###第四百八十七章 唐刀“奔雷”   大森流“免许皆传”山田翔在夏威夷的比武中死于非命。   他的徒弟们咬牙切齿。   但一来山田翔有言在先,二来陈剑秋腰间的两把黄金左轮闪闪发光。   自己这边已经有一人挨了枪子儿,剩下两个再上去怕不是要被一人一枪打个对穿。   玄洋社的人很快就赶来了。   他们收殓了山田翔的尸体,抬到了一个平板马车上,剩下的人用日语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一边说,一边盯着陈剑秋,防止他离开。   可陈剑秋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他反倒是坐在了中餐馆外面的一张桌子边,拿起茶碗喝起了水。   不一会儿,李四福和二十来个龙骧组的人赶到了。   他们站在了陈剑秋的身后,一言不发。   这些人身着着清一色的黑袍,腰间和衣服里都藏着枪,故意露出其中的一把。   玄洋社的浪人们没见过这些华人,还以为是檀香山最近刚崛起的什么华人帮派,所以最终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他们带着山田翔的尸体和伤员离开了。   因为他的那位徒弟再不治疗,估计一条胳膊也得废掉。   在这些人走后,围观的华人们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最近他们的生存空间被这些新来的日本人挤压得厉害,好不容易有人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陈剑秋看着那把唐刀,发现刀刃依旧闪着寒光,但上面竟然一滴血都没有,端得是一把好刀。   他走到了武馆老板的面前,将这把刀还给了他。   “见了血,不好意思。”陈剑秋带着一丝歉意说道。   武馆老板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此时他脸上带着笑意,皱纹已经完全舒展开了。   老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刀,而是连连摇头:   “此刀据传乃是祖上一位能工巧匠所铸,乃是戚将军见到倭刀后有所感慨,令仿唐刀工艺锻造而成。”   “因刀出鞘时隐有雷鸣之声,顾名‘奔雷’。”   “上溯四百余年前曾于台州斩过倭寇的头颅,此后便未饮倭人之血,如今在英雄手中再次出鞘,斩杀倭人,也算是命数。”   他看向了这把刀,眼神有些迷离。   “老朽行将就木,无儿无女,徒弟也均不成器,不妨就将此刀赠予英雄,望阁下好生善待。”   陈剑秋见老人献刀,语气坚决,也不便推辞。   他拱手而道:   “定不负所托。”   众人渐渐散去,李四福凑了上来:   “老大,这些日本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陈剑秋望着那些浪人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是不出手,我还准备找他们的麻烦。”   玄洋社在檀香山的总部,位于山脚下的一个会馆里。   这里原本是一片茂密的热带雨林,日本人来了之后,在这里开辟了一块空地出来,仿照故乡的建筑风格,建起了一座会馆,会馆的旁边,是一座神社。   虽然檀香山的气候和日本完全不同,但按照神道教某位大佬的说法,只要心中记挂这天皇,何处不是故乡。   于是,在他们的经营下,堆起了假山,引来了流水,一时间竟有了曲径通幽之感。   在其中一个房间的榻榻米上,两个人正跪坐在案边对弈。   执黑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中年人。   他的头发比山田翔还要少,光秃秃的一片,剩下为数不多的头发束成了一条小辫子贴在脑后。   颧骨上有一道疤痕,神色木然,看起来有些吓人。   而坐在他对面执白的是一个年轻人,同样宽袍大袖,只不过脑袋上戴着一个黑冠,看起来有些特别。   两个人的打扮,看起来似乎和这座热带岛屿有些格格不入。   年轻人是神道教在檀香山的神官,名叫佐藤大辉,而中年人,就是玄洋社在这里的头目——龟田正雄了。   佐藤手执着一枚白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   “龟田阁下,您又要输了。”神官轻声道。   龟田正雄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棋盘:   “悔三步,可否?”   恬不知耻的要求,被他用一种极为平淡和简短的语调说了出来,似乎是天经地义。   神官摇了摇头。   “两步?”   神官还是摇了摇头。   “不下了。”   龟田正雄将手中已经拿起的黑子轻轻扔在了旗盒中,继续看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龟田先生,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那些华人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他们人数虽多,但组织散漫,目光短浅,没有一个领袖,更没有政府支持他们。”神官说道。   “随着pai华法案在夏威夷的签订,这些华人都得回大陆。”他双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我们完全可以无视他们。”   年轻的佐藤完全不明白龟田为什么一直这么忧心忡忡。   他琢磨着一定是龟田年纪大了,太过保守和谨慎。   “对付他们不是目的,但必须对付他们。”龟田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佐藤神官不以为意。   他知道,能从向来以沉默寡言的龟田嘴里说出来一两句话,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这很少见。   守卫着门口的人都知道,这个点一般都是社长和神官弈棋的时候,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除非出了大事。   神官站起了身。   他“哗啦”一声推开了木制的移门,向着门外望去。   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出现在了院子里,尸体周围站着一群浪人在交头接耳。   见房间的移门被打开了,这些浪人瞬间跪了下来,不再说话,院子里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一个官职最大的浪人走上前来,在神官的耳边悄悄说了些话。   “山田翔被一个华人砍死了。”神官转身走回了案边,低声对龟田说道,“当街比武,技不如人。”   龟田正雄脸上的伤疤跳了一下。   他看向了跪在院子里的浪人们,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院子里跪着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生怕这位社长觉得他们辱没了武士的荣耀,让他们切腹自尽。   不过好在龟田正雄并没有这么做。   过了许久之后,他对着院子拂了下衣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房间的门被重新拉上了,不过这一次里面多了一个浪人。   “去把吉冈邦彦、佐藤小次郎和山本春马喊过来。”龟田正雄对浪人吩咐道。   浪人领命出了房间。   “还是要行动吗?”神官皱起了眉头。   “原本我想晚一点,但现在,我觉得这些华人需要一些教训。”龟田正雄难得地说了句长一点的话。   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愈加狰狞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接风洗尘   龟田正雄下达了召集令。   但这对于玄洋社的人来说,就并不是一个容易执行的指令。   或者说“吃喝嫖赌四大天王”很少会同时出现。   他们中最容易找以及最容易沟通的人此时正躺在神社里用白布蒙着脸。   “采花忍着”佐藤小次郎往往只会在晚上出现,要么出任务,要么睡女人,白天往往不知道躲在哪里;   “酒鬼枪王”吉冈邦彦比上面一位要稍容易找到一些。   只要发动下玄洋社的那些浪人们,肯定能在桥洞下面或者甘蔗田里找到,不过能不能叫醒要看运气,或者直接用两块黄金敲击唤醒。   最好找的要属“赌棍拳仙”山本春马,他必然在赌场里,但如果赌在兴头上,也很难叫得开。   哪怕是龟田正雄亲自下的指令,也要磨蹭上半天。   有人出过点子,可以出老千一把赢光他的钱,然后山本春马酒不得不乖乖地回玄洋社。   这个点子只使用过一次,因为出千的人被山本直接当场打断了两条胳膊,到现在连筷子都提不起来。   但这一次非常令人意外。   第一个出现在神社的,竟然是山本春马。   在得知山田翔被杀之后,这位赌鬼一脸愕然,出人意料地从赌场里冲了出来,直奔山脚而去。   他穿过鸟居(神道教神社门口的大门,两根柱子两根梁,有点像门楼)赶到神社的时候,佐藤神官正在给山田翔做着法事。   神官手里挥舞着一根白幡绕着尸体念念有词,眼睛却时不时瞟着山本春马。   山本春马面如死灰,似乎非常悲痛。   神官有些感慨。   他以为这个老赌棍除了赌场里的筛子外谁也不关心,没想到他也有如此铁汉柔情的时候。   佐藤缓缓走到了山本春马的身前,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山本先生,斯人已去,当化成了英魂,还请节哀。”   山本春马的双拳握紧了,哭丧着脸:   “不,他是唯一肯借给我钱的人了,他死了,我以后怎么办?”   佐藤闭上了眼睛,开始继续绕着山田翔的尸体走了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山本春马被告知到会馆去见龟田正雄。   他脱了鞋子走进正厅,发现吉冈邦彦正萎靡地跪坐在那里,一副神志不清,昏昏欲睡的样子。   此人身边一米五以内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让人作呕。   山本春马有点嫌弃地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坐下了。   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神色倨傲。   这样,两个人中间就空了一个位置。   佐藤小次郎不出意外的没有出现。   不一会儿,龟田正雄的光头出现在了屏风的后面。   他默默地来到了山本春马和吉冈邦彦的面前,坐下了。   “报告社长,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佐藤小次郎!”站在门口的浪人大声汇报道。   “他晚上自己会来的。”龟田正雄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轻轻地用中指叩了三下案几。   吉冈邦彦抬起了头,捋了一下自己额头前的刘海,露出了他的黑色眼罩:   “请说吧,我听着呢。”他说道。   “山田翔的尸体和他土地的伤口你们都看过了吧?”龟田正雄问道,“有什么想法。”   “这个人是个高手。”山本春马说道。   龟田正雄没有说话。   这说得得是废话。   山田翔自己就是剑道高手,能光明正大杀死他的,不是高手是什么?   “他的枪用得也不错。”一旁的独眼龙补充道,“打在山田翔徒弟腿上的那一枪是故意留手了,要不然那小子早死了。”   “你说他故意引山田挑战而击伤了他的徒弟?”山本春马转头看向了枪手。   吉冈邦彦抚了下额头:   “可能只是吃不准夏威夷警方的反应,试探一下而已。”   “那些华人里面什么时候出了这种高手?”山本春马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些曾经和他交手过的本地华人练家子,可好像没有一个有这种本事。   “不要再纠结这个事情了。”龟田正雄沙哑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的表情冷得像一块铁。   “山本,你的任务是明天带着山田翔的徒弟和他道场的两百号人攻打唐人街,吉冈,你带着一百人的长枪队压阵。”   龟田正雄命令道。   他对着吉冈邦彦比了一根食指:   “不过,你主要的任务,是找到那个杀死山田翔的中国人,然后,杀了他,用各种方法。”   吉冈邦彦的酒好像是醒了,他已经坐直了身子,一低头,允诺道:“嗨伊!”   当天晚上,唐人街最好的酒家“鸿富楼”像是过节了一样灯火通明,檀香山中华会馆包了场,他们的董事在这里设宴款待陈剑秋一众人。   这是一家粤餐馆,楼上楼下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   跑堂的伙计端着各式各样的粤式菜品在各个桌子间来回穿梭。   酒桌上的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酒家中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中华会馆的总董姓陈,叫陈德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种植园主。   他是最早一批来到夏威夷的华人,靠着自己的打拼,盘下了两片甘蔗园,趁着十来年前美利坚关税还没涨的机会大赚了一笔。   此刻他端着酒盅站了起来:   “自古英雄,多文武双全,我的这位本家不但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武艺更是惊人。初来乍到,便斩那倭人高手于街口,实在是扬眉吐气,扬眉吐气啊!”   “大家不如一起来敬剑秋一杯,啊?哈哈哈哈哈。”   陈德旺满面春风。   身边这位小自己三十来岁的陈先生据说不但是美利坚响当当的富豪,年纪轻轻便成为了西海岸的华人领袖,还这么能打。   最关键,他和自己一样姓陈,搞不好七拐八拐还能攀上亲戚。   陈剑秋当然明白他的想法。   陈总董去查族谱他是不介意的,就怕他查到了之后敢不敢认了。   桌子上的其他人都举着酒盅站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数也是檀香山华人中的佼佼者,有经商的,也有当地的记者,甚至还有律师。   坐在陈德旺右手边主位的陈剑秋被迫营业,站起来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各位,我们当前面临的形势还很严峻,还希望大家能够精诚团结,做好战斗的准备。”陈剑秋说道。   他本不想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扫了大家的兴致。   但正如李四福所说的,那帮玄洋社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檀香山的那帮白人和本地土著们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些人里,哪个不希望华人赶紧滚蛋?   酒桌上的众人面面相觑,陈德旺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但很快满脸笑容地打起了圆场:   “剑秋,今天是给你接风洗尘的日子,大家都开心,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大家继续喝酒,喝酒。”   气氛再次恢复了正常,大家开始互相敬酒。   陈剑秋对着坐在对面桌上的李四福招了下手。   李四福立刻放下自己的酒杯,一溜小跑来到了陈剑秋的身边。   “让大家控制一下自己的酒量,尤其是小分队的队长,只要喝多的,当即开除!”陈剑秋低声耳语道。   李四福点点头,下去传令了。   酒过三巡,酒楼里面的气氛愈加热烈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两边的人都熟络了起来,甚至开始载歌载舞。   徐阿九是个人来疯。   他喝倒是没喝多,但酒气上脸,整个脸上跟摸了鸡血似的。   在同桌人的怂恿下,他掏出了别在腰后面的那把唢呐:   “我给大家吹上一段,如何?”   下面的人开始起哄,有的开始提前鼓掌喝彩。   徐阿九给自己的唢呐装上了嘴,深吸了一口气,腮帮子鼓得像一个气球一样。   一声唢呐出,压住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声。   能在这异国他乡听到原汁原味的故乡乐器,酒楼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正当徐阿九投入地吹奏时,门外突然冲进了几个人:   他们惊慌失措地跑上了二楼,在陈总董的桌前大声喊道:   “不好了!陈爷!南街的仓库,失火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忍者纵火   原先端坐着的陈德旺猛然站了起来,手上的酒杯“啪”得一声落在了地上。   南街的仓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   酒楼中众人除开那些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其他人酒已然醒了一半。   他们纷纷冲了出去。   从酒楼门口向着南边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有两栋二层高的建筑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陈剑秋二话不说,便带着李四福他们向着南街冲了过去。   “还愣着干嘛?快去救火啊!”被人从酒楼里搀出来的陈德旺拍着大腿,跺着脚。   门口的这一群人这才如梦方醒,跟在陈剑秋他们后面向着南街跑来。   陈剑秋已经带人率先来到了火场。   两栋仓库烧得正旺,火焰已经吞噬了仓库顶,并向着附近的一座木制民宅蔓延而去。   现场一片混乱,一群人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提桶的,拿盆的,喊救命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所有人排列成队,交替接水。”陈剑秋对着身后的战士们下达了命令,“先灭南边的火,不要让火势扩散!”   随着他的一道命令,战士们熟练地排起了队。   他们组成的救火队列不到五分钟就成了形。   而在他们的带领下,现场那些原本无序的救火者们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剑秋替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   该递水的递水,该救人的救人,该搬东西的搬东西,该报警的报警。   “老大,要不要我让船上的人都过来救火?”李四福望着不见减弱的火势,问道。   陈剑秋一个人手里提着两个桶,传递给了下手的两个人:   “不,让他们休息,如果这火灭不了,下半夜换班。”他看了一眼码头的方向,抬起手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檀香山消防局那边回消息了吗?”   “他们回复正在组织消防人员,大晚上的可能人不太好找。”李四福有些无奈。   “找几个人把他们水车拖出来就行,不用他们人,答应就给他们钱,不答应的话就抢过来。”陈剑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四福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四匹马拉着两辆水车来到了现场。   “遇到麻烦没?”陈剑秋瞥了李四福一眼,“需不需要我出面?”   小伙子嘻嘻一笑:“这帮混蛋哪有集结什么人?消防站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我让人撬开了锁,直接把水车给拖来了。”   加入到救火队列中的人越来越多,救火的工作变得有条不紊,连久不动作的陈德旺也加入了进来,六十几岁的人也开始撑着老腰帮着提水。   连陈剑秋都下场救火了,他自己的财产,怎么好意思叉着腰指挥人呢?   在众人的努力下,火势很快得到了遏制。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开始发展。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一声惊呼:   “房子!房子着了!”   众人一惊,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离仓库不远的一座房子后面,突然窜出了火苗!   这座房子和周围的木房子几乎是连成一片,如果真的着了起来,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可这座房子离着仓库还有一段距离,怎么会说着就着了呢?   陈剑秋觉得不对劲。   他一边安排人去救火,一边开启了射手模式。   果然,在屋顶的一个角落蹲着一个矮小的身影,穿着夜行衣,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赫然一个忍者的打扮。   他静静地蹲在那里,几乎与屋顶融为一体,悄悄地观察着现场的情况。   他浑身上下唯一露着的两只眼睛,和陈剑秋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两人的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陈剑秋瞬间拔枪!而那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启动了。   “砰!”   那个忍者的身影忽然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着另外一个屋顶跳了过去。   陈剑秋揣起了枪,向着房子冲了过去,然后顺着柱子飞身上了屋顶。   借着火光,他看见屋顶上留下了点点液体的斑迹。   陈剑秋用双指点了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   是血。   看样子是中枪受了伤。   陈剑秋开着射手模式,跟着血迹翻着屋顶追了过去。   那个忍者即使受了伤,速度也非常快,在屋顶之间跳来跳去,敏捷得像一只猴子一般。   但陈剑秋的速度也不慢,他在屋脊上一路狂奔,加上开了射手模式后在黑夜中视野开阔,很快便追上了那个忍者。   陈剑秋正准备拔枪。   可不知是那个忍者感知到了危险,还是已经力竭,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命丧当场。   他跑到了恶一个屋顶的边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忍者拿着那东西对着屋面一砸,瞬间一团烟雾在黑夜中腾起。   这烟雾又暗又臭,扩散得很快,很快将那片屋顶完全笼罩。   黑夜加黑雾,黑上加黑。   陈剑秋发现自己的射手模式能够在黑夜中寻找目标,但却无法穿透这黑雾!   但他依然冲进了黑雾中。   陈剑秋支起了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他估摸着这个忍者有个可能会利用烟雾弹偷袭他。   然而没有一丝动静。   等到黑雾散尽之后,陈剑秋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那个忍者居然凭空消失了!屋面上的血迹也在屋顶边缘戛然而止。   陈剑秋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他琢磨着这忍者会不会直接从屋顶下了地走了。   然而地面上也没有丝毫踪迹。   那个忍者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扔了烟雾弹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大!我来啦!”李四福从地面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陈剑秋叉着腰,左右看了一看。   “看样子就是那个‘采花忍者’佐藤小次郎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这小子身手不赖!中了伤害还能摆脱追杀,有点东西。”   陈剑秋暗自思忖道:   这个忍者轻功不在自己之下,更是有种种手段还有道具,确实有点不太好对付。   如果以后每天来光顾一趟放把火杀个人什么,那确实有点麻烦。   所以,他必须死!   不过陈剑秋想了好一会儿,暂时也没想出对付这家伙的办法。   唐人街南街的火让救火的人几乎忙了一晚上,不过由于发现的及时和救火的人员比较有组织,火灾并没有酿成大祸,只是烧掉了陈德旺的两座仓库而已。   “剑秋啊,辛苦了啊,仓库烧了还能再建,可如果唐人街的那些房子被烧着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陈德旺一脸倦容地看着陈剑秋。   陈剑秋还在废墟里清理着现场。   他身边的那些战士们,除了李四福人没有换,其他的人员统统换了一批。   上一批在凌晨的时候换岗去睡觉了。   “老大,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李四福打着哈欠问陈剑秋。   他的眼睛几乎都快睁不开了。   “你看我像要睡觉的样子吗?”陈剑秋不以为然地看着李四福,他歪了歪头,“要不然你去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吧。”   李四福也没客气,他走到了唐人街外围街道口的一个长椅边上,躺了上去。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准备在躺椅上打个盹儿时,街尽头出现的黑压压的一片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李四福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翻了起来,向着陈剑秋的方向跑了过去。   山本春马,带着山田翔的徒弟,还有一大群浪人,正向着唐人街的方向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章 第一轮阻击   山本春马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他穿着一件无袖的小褂,两个小臂上紧紧缠绕着数匝布绑带,肩上扛着一把大砍刀,迈着极其嚣张的步伐向前走着。   他身后的浪人们头上扎着头巾,手里提着武士刀,目光凶狠,沿途看见华人就砍,看见东西就砸,大有一副要为山田翔报酬的架势。   未等李四福前来汇报,远在街南的陈剑秋早已注意到了远处的骚乱。   玉米盘旋在了远处的上空,发出阵阵鹰哨。   他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龟田正雄这是一整套的组合拳。   先是半夜放火让唐人街的华人们疲于奔命,再于早上组织人员进行突袭。   陈剑秋料到日本人第二天肯定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要说这龟田正雄和玄洋社没点军方的背景,他是不太相信的。   “集合!”陈剑秋一声口哨吹起。   这第二批的士兵和第一批士兵不一样,他们虽然也是来替岗救火,可都带着武器。   陈剑秋从李四福的手里接过一杆罗斯威尔的拉栓式步枪,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二队去码头把机枪拖过来!一队随我前压,替二队争取时间!”   战士们在跟着陈剑秋冲到了唐人街中心的十字路口。   那里有着整个唐人街最高的建筑——“鸿富楼”。   街上的华人听见了动静,要么直接躲进了屋子里,要么被驱赶得四处奔走。   “狙击小队的人跟我上楼顶。”陈剑秋下达了命令,“其他人各自依托有利地形进行阻截!”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在一楼各自找到了掩体散开,而陈剑秋则登上了鸿富楼的楼顶。   “都给我砸!”山本春马挥起了手里的砍刀,开始对着路边一家洗衣店的门板开始砍。   砍了几下之后感觉不顺手,便丢了砍刀,开始四处寻找趁手的武器。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便索性开始踹门。   这家洗衣店里住着一家三口,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躲在柜台的地方,把自己的妻子和唯一的女儿藏在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摇摇欲坠的大门。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斧头。   这是家里唯一能找到的防身用具。   他努力让自己不哆嗦,打算在门外之人破门之时与之殊死一搏,以换取一丝自己妻女逃跑的机会。   “咚!”   门终究是被踹开了。   山本春马已经看见了拿着斧子的老板,还有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儿。   赌棍的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光,嘴角歪了起来。   “嘿嘿,有女人!”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腰带,准备冲进门去。   可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枪响。   山本春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他扭过头,发现离他不远处,一个同样准备破门而入的浪人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这人的下半身全红了,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男的,山本春马可能会以为这家伙是大姨妈来了。   紧接着,枪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那些忙着打砸抢的浪人成了活靶子,开始纷纷中枪。   山本立马放弃了屋子里的一家人,退了出来。   “对面有长枪!散开!”他大喊一声,手上一使力,把门口的一个箱子推得靠了墙,自己蹲在箱子和屋子的夹角处,开始观察对面的情况。   山本很快发现了向他们开枪的华人士兵们。   这不是他们和浪人们能攻击得到的距离。   和其他的武道宗师不一样,山本面对枪没有丝毫傲气,也从不头铁。   他对着队伍后面大声喊道:“独眼龙!你和你的人呢?该死的!”   吉冈邦彦本人并没有出现,但他的一百多名长枪队员顶了上来。   如果说那些持刀的浪人还有江户武士遗风的话,这些人就活脱脱一副日本陆军士兵的打扮。   他们服装为深蓝色,头戴着圆柱形硬梆梆的军帽,帽檐的上方黄色的布围了一圈,有点像彼时法军的装扮,但是丑了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说玄洋社和日军没有关系,鬼才相信。   这些人开始结队向前挺进,开始和“噼里啪啦”地和街道另一头的华人士兵互相射击。   “预备!放!”一个军官样的人挥舞起了指挥刀,下达了命令。   长枪队的人一波齐射,街对面不知什么情况,倒是自己这边倒了四五个。   枪声在唐人街的上空上回响,好不热闹,赛过农历新年。   然而很快,长枪队的人惊异地发现,自己这边根本打不过!   他们手里拿着的步枪,名为村田十八式步枪,为日本本国国产,仍使用黑火药子弹,单发,没有弹仓。   无论是从威力上还是射速还是精度上,都根本无法和对面使用无烟火药子弹拉大栓的华人士兵相抗衡。   加上陈剑秋带着华人士兵们提前抢占了有利的地形。   在街道上从高处往低处打巷战,这些华人士兵非常熟悉。   这些人的枪法都是陈剑秋在罗斯威尔用无数子弹喂出来的,对面长枪队的人怎么比?   加上有陈剑秋这种人的存在。   他偷摸摸蹲在酒家的二楼放冷枪。   那个军官模样的人在第一轮交火的时候脑袋就开了花,剩下前排人被点名死亡的速度,就取决于陈剑秋拉枪栓的速度。   他身边地上弹出的空弹壳肉眼可见地在增加。   正当陈剑秋准备再收拾一个然后换位置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那种濒死的感觉又来了。   不及犹豫,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低下了头。   “咻~咣当!”   一颗子弹从他的头顶上急速飞了过去,击中了房间里天花板上的一座吊灯!   吊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砸得粉碎。   陈剑秋看着地上的吊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射手感知第一次救他的命了。   自己刚才是大意了,没有及时地更换射击位置。   对面也有高手,藏匿在不知道哪个地方。   可自己刚才第一轮扫视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   既然自己被锁定了,那再在这个位置露面就是自寻死路了。   陈剑秋收起了枪,弯着腰钻出了包厢,溜进了对面的房间,来到了第二个狙击点。   这个位置换了一个角度,能够看见斜下方很多躲在掩体后面的浪人们,包括撅着屁股的山本。   但是陈剑秋的目标并不是他。   他迅速地扫了一眼战场。   这一次,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   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但令他意外的是,即使是这样,仍然没有找到对面那个可疑的狙击手!   难道对面和卡米拉一样,也是那种超远距离的杀手?   陈剑秋决定冒个险。   他猛地转过了身来,对着楼下正在开枪的一个长枪队成员“砰”就是一枪。   陈剑秋没有停顿,继续拉栓击发,“砰砰”连续击倒了几个人。   果然,那种濒死的感觉又来了。   对面的那个对手再次找到了他。   陈剑秋不恋战,继续换地方,不过这一次,他已经判断出了子弹是从哪射来的。   那是唐人街外的一个日式塔楼。   但他依旧扫不到对面的轮廓,哪怕一点点的虚影都看不见。   陈剑秋又换了好几个位置。   基本上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对面也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名射手能力的拥有者,而且,他也在不断在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第四百九十一章 接受枪炮的洗礼   陈剑秋在“鸿富楼”二楼的各个包厢内来回穿梭,几乎每一间包厢里都留下了子弹的痕迹。   他耐心地跟对面木制塔楼上的对手捉着迷藏,同时狙杀着下面长枪队的成员。   殊不知,在那个木制塔楼上,“酒鬼枪王”吉冈邦彦的心态已经接近崩溃。   他也在塔楼的各个瞭望口之间穿梭。   不过每个瞭望口前的地下,除了子弹壳,还散落着原先装着清酒的瓷瓶子。   他也是个能力者,需要喝酒来维持他的射手状态。   第一枪打出去的时候,这位独眼神射手几乎都以为目标已经死了。   他虽然看不清那个拿枪的人是不是陈剑秋,但吉冈从对方的选位和击杀情况来看,一定是个高手。   可正当他准备收工走人的时候,那个该死的身影居然又在那座酒楼的其他位置出现了。   不管他打多少枪,那个人总会如鬼魅一般的从另外的地方出现。   “来啊!混蛋!对狙啊!”吉冈更换到一个新的位置后,用他唯一剩下的一只眼睛透过瞭望口,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可那人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只是不断地杀伤这长枪队的成员。   吉冈原本可以不动了,可长期的狙击生涯已经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习惯深入到了他的脑髓。   于是“酒鬼枪王”疲于奔命。   他的内心越打越虚,但酒却是越喝越多。   虽然吉冈的酒量其实还可以,但也经不起这么个喝法。   这个塔楼原本就是为了玄洋社为了监视唐人街在海岸边所筑,周围没有其他建筑,视野非常好。   每个狙击位后面的物资箱子里,除了子弹,还有充足的酒。   吉冈居然喝完了所有的酒!   在爬到最高处的一个瞭望口的时候,一阵海风从洞里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趔趄。   他扶了下墙,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撑住,靠在角落睡着了。   陈剑秋突然发现没了来自那个哨塔的压制,顿感轻松,继续开始对下面的长枪队进行压制。   不过他也没忘了那个哨塔。   从进唐人街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那个哨塔,很不爽。   “李四福!”他对着楼下吼了一声。   十秒钟后,满眼血丝的李四福出现在了二楼。   他一直在一楼的大门边守着,一来随时听候陈剑秋的召唤,二来时不时对着对面来上个几枪。   “老大,什么事?”李四福看着精神抖擞的陈剑秋,佩服得五体投地。   “去码头,通知‘鲲’上的炮手,把那哨塔给我砸咯,什么东西?立个那玩意儿天天监视着唐人街。”陈剑秋指了下那个炮台。   “额,用主炮吗?”李四福有些犹豫地问道。   “废话,我花钱买来的克虏伯德国货是拿来看的吗?两门副炮也别闲着,吃不准就把那一片都给我砸了!”陈剑秋翻了一个白眼。   “收到!”李四福也没问题了,转过身下楼准备跑路。   “嘿!”陈剑秋突然叫住了李四福。   小伙子立马停下脚步转过身:“老大,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陈剑秋看了一眼李四福眼睛里的血丝:“你去传完命令就别回来了,去船上睡一觉。”   李四福被陈剑秋言语中的温柔搞得一哆嗦,嘴一张一合刚想说些什么,却冷不防陈剑秋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威严:   “还不赶紧去?”   李四福又是一哆嗦,下了楼。   街面的战场上,长枪队被人数少于他们的华人战士们狠狠地压制着。   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可整个战线难以向前推进分毫。   不过虽然武器差,射击训练水平差,位置差,没了指挥官,不过这些长枪队的成员们都被神道教洗过脑。   他们的战斗意志还在,仍在顽强地和华人战士们死磕。   但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山田翔的那些徒弟们被对面压制得难受,只能躲在掩体后面,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师傅的仇报不了,自己却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这实在是一种耻辱,是武士的奇耻大辱!   那个名叫山本春马的所谓宗师,狗屁都不是,就是他带头先躲起来的。   山田翔的大徒弟井上斗笠郎提起了手中的武士刀。   他咬着牙!   师傅的仇,应该由他们来报!大和民族的荣光,应当由他们这些流淌着武士血液的浪人们振兴!   从这里的到对面的街口,只有两三百米远,而且掩体众多。   那些华人商人们总有将东西堆在门外的习惯。   只要长枪队给自己掩护,自己一定能带着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靠近。   到时候,人数的优势就将会体现出来!   “掩护我们!”井上对着身后大声喊道,然后他便提着刀从掩体中跳了出来。   跟着他冲出来的,还有其他那些不要命的武士。   他们弯着腰向前快速移动着。   长枪队的成员给了一波齐射作为火力支援。   他们恨不得也能跟着一起冲上去,因为原地不动蹲着和对面对枪的危险性一点也不比向前冲低。   毕竟,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这边可是有两百多好男儿!   填也把对面填平了。   而事实正如他们所料。   井上和其他浪人们充分发挥了悍不畏死的武士道精神。   他们很快逼近了街口,距离酒楼几乎是一步之遥。   楼上的陈剑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不出几分钟,自己的那些战士们将不得不与对面那些提着武士刀的浪人们陷入肉搏。   但陈剑秋怎么舍得让自己的部下用“烧火棍”去对付武士刀呢。   他看了一眼码头方向。   那三挺改进型马克沁已经被从码头运了过来,每挺四个人抬着,安置在了能射出交叉火力的方位上。   陈剑秋一下子放了心。   是时候让这些日本人感受一下物理超度的感觉了。   而彼时在街口还在向前冲的武士们,却并没有发现问题的所在。   井上发现街对口的战士们似乎并不多。   他终于面露凶光,二话不说开始提刀发起了冲锋:   “天闹黑卡板载(天皇万岁)?!!!”   眼见着这些浪人冲过街道,并且准备大开杀戒!   就在这时,那三挺马克沁开始轰鸣了。   冲锋在前的浪人像是被割草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而就在此时,码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大炮的轰鸣声,和马克沁机枪的轰鸣相辅相成,连成了一首别有风味的乐曲。   紧接着,爆炸声从背后的方向响起。   长枪队中有人扭头看去,猛然发现那座哨塔已经被摧毁了,而那片地方,由于受到炮火的轰击,也化为火海一片。   “酒鬼枪王”吉冈邦彦在睡梦中,和哨塔一起,被大炮轰成了渣。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身为一名武道宗师,山本春马深知拳脚再快,都没有枪快的道理。   他并没有选择和山田翔的徒弟一起冲锋,而是躲在了木头箱子的后面观察情况。   在看见那些浪人像被割麦子一样扫倒之后,大宗师扭头就跑。   根本不管身后哀鸿遍野,死伤一片。   什么叫宗师?把比自己厉害的熬死了,剩下来那个最能打的,就是宗师。   不到五分钟,山本春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三挺马克沁的交叉火力下,浪人死伤惨重,血流成河,满地都是残血不全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纵然意志如钢铁,在死亡的绝望下,也很快会融化成铁水。   日本人的阵脚终于开始动摇了。   “跟我冲,把他们打回去!”陈剑秋高举起枪,对着还有战斗力的战士们吼道。   杀红了眼的战士们战意正浓,嗷嗷叫跟着在陈剑秋后面冲了过去。   长枪队和幸存的浪人们很快被撵出了唐人街,向着山脚日本人聚居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们路过了那座海边哨塔的废墟。   以哨塔为中心方圆几百米的区域已然是一片焦土。   唐人街的动静很大,整个檀香山都注意到了,包括那些土著居民和高高在上的白人。   他们起先以为华人们又在过什么类似于春节一样的节日,放着鞭炮。   可随着“鲲”号上那三门炮的加入,情况向着市民们的未知领域开始发展。   没有哪种鞭炮是这动静!   他们的不安开始加重了。   在檀香山市中心的一座石头建筑里,白人安全委员会领袖劳伦·瑟斯顿和美国驻夏威夷大使史蒂文斯待在二楼的一间豪华办公室里。   他们一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另一个坐在椅子上陷入沉默。   两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瑟斯顿,你能不能不要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我头晕!”史蒂文斯最先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冲着踱步的人说道。   他和瑟斯顿正在策划着一场针对利留卡拉尼女王的政变。   史蒂文斯在华盛顿的众议院已经取得了广泛的支持,他们都支持将夏威夷划入美利坚的势力范围。   在这节骨眼上,檀香山的海边突然传来了炮声和枪声。   史蒂文森把所有的可能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结果让他更焦虑了。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夏威夷非常重要。   它是太平洋上的加油站,无论是从亚洲到北美,还是从北美到亚洲,往来的船只都会到这里补给中转。   除了美利坚以外,无论是日本这样的充满野心的亚洲国家,还是英、法这样的老牌帝国主义强国,对这块地方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日本他们不怕,但如果真的是英国和法国介入,那可就真的有点麻烦了。   劳伦·瑟斯顿的焦虑一点也不比史蒂文斯小。   作为夏威夷白人种植园主的代表,将这个岛并入联邦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为此他苦心经营多年。   两辈人,几十年的努力,就看这次政变的效果如何。   谁也不希望这个时候突然出什么幺蛾子。   他没有搭理史蒂文森,继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只有这样,才能排解一些焦虑,让他躁郁的心变得平静一些。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   “进来!”瑟斯顿和史蒂文斯几乎是同时喊道。   门被打开了,一个邮差样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查清楚了,是日本人和华人打起来了!交战地点是唐人街,里外都有屋子被烧了。打得非常激烈,几乎没人敢靠近!”   听见是日本人和华人之间的争斗,瑟斯顿和史蒂文森都松了一口气。   这两批人爱打就让他们打呗,最好越打越激烈,彼此放血才好。   最好他们都滚出夏威夷才好。   不对,还是要留一点,都滚出去了甘蔗园和码头谁来干活?黑人吗?那还不如这俩!   但瑟斯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又问道:   “那炮声呢?炮声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从码头附近海面上一艘武装商船上打过来的,挂着美国的旗帜!”邮差回答道。   史蒂文森大使手中刚端起的咖啡杯差点没掉到地上。   武装商船?   这种伎俩不是美国海军那边经常干的吗?什么狗屁武装商船,长宽比根本就离谱,打起架来一艘比一艘猛!   不过,美国海军有这种行动,他怎么不知道?   他好歹是美国驻夏威夷的大使,怎么也该知会他一声啊!   “炮打的是什么地方?”史蒂文森沉着声音问道。   他的脑子里现在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次政变计划,是得到了上任总统哈里逊和他的共和党内阁的支持的,至于新上台的克利夫兰总统是什么想法,史蒂文森还吃不太准。   不过为了安抚瑟斯顿等人的心情,他自作主张地告诉夏威夷这帮脑后有反骨的白人庄园主:   新的总统班子也是支持吞并计划的!在这点上,这任政府和上一任没有什么不同。   万一这真的是海军和华盛顿那边绕开自己的特别行动,那政变的前景又将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哦,你说炮击啊,冲着日本人和唐人街各自地盘的中间地带的一座哨塔附近打了不少炮弹。”   “打到其他人了吗?”史蒂文森继续问。   “没有。”邮差摇了摇头,“那座哨塔被摧毁了,附近有一些日本人的零星建筑,也被炸了,不过没有除日本人以外的其他伤亡。”   史蒂文森听完,脑子里更是变得一团浆糊。   在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他才初步判断。   这有可能是美国政府在利用华人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人。   日本政府确实有染指夏威夷的雄心,“金刚”号之前确实也一直在附近的海域晃荡。   不过他们目前正在东亚和某个老态龙钟的帝国剑拔弩张。   朝鲜还是夏威夷,他们得选一个!   “我判断,这些事情对于我们没有影响!”史蒂文森做出了自己最终的判断,“我们只需忙自己的就好,那两种人暂时都翻不起什么浪!”   不得不说,作为美利坚驻夏威夷大使,他的分析不无道理。   溃不成军的浪人和长枪队残兵逃进了日本人的聚居区。   那些老实的日本劳工和其他居民,看着惊慌失措和满身血污的同胞们,也有点慌。   在山脚下总部待着的玄洋社社长龟田正雄,很快收到了这三百来号人在唐人街惨败的消息。   “山本春马那个混蛋呢?他人去哪了?为什么不想办法?”龟田正雄半跪在榻榻米上,怒不可遏。   “我在这里。”山本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他的衣服上不知道从哪沾了半边血迹,脑袋上多了一个绷带,手上的大砍刀缺了几个口子。   “我和我的战士们努力砍杀了不少敌人,奈何那些华人装备精良,人数众多,而且准备非常充分,我们遭到了伏击!”山本沉痛地说道,说罢把砍刀刀插在了地上,“那些武士都是英雄,都会化作神社里的英魂!”   他的这副做派,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龟田正雄。   老头脸上阴晴不定。   但最终还是没让山本春马切腹自尽。   他现在还有一个希望。   那就是去找日本驻夏威夷大使。   日本国不会不管他们这些夏威夷的日本人,“金刚”号铁甲舰,也绝对不是摆设! ###第四百九十三章 美人计   就在龟田正雄咬牙切齿,打算将事态进一步升级的时候,陈剑秋正带领着众人打扫战场。   由于浪人们万岁冲锋的距离实在是太短,队形太密,所以遭到重机枪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地上的尸体很多都已经残缺不全,各种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烂肉碎了一地;   地面已经被血液浸染成了暗红色,在赤道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妖艳的光。   这些惨状让很多参与清扫的华人呕吐连连,在一旁的陈总董也目瞪口呆地像一个傻子。   只有一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和屠夫状态还算正常。   他们帮着把尸体用铲子铲到平板车上,用清水冲洗地面后,再用沙土将那些血迹掩埋。   不过来自罗斯威尔的那些华人士兵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中很多参与了西海岸对于伐木营地的袭击。   载着尸体的马车向着城市边缘的森林驶了过去。   在那里,这些尸体将会被掩埋,以防腐烂后污染水源或者造成瘟疫。   “老大,你真的不去睡个觉吗?”肖恩把水袋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看着自己的老大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喝水。   他刚才在船上,和“鲲”号一起出港在近海撒了阵野之后回来赶到了陈剑秋的身边。   作为陈剑秋手下人中仅次于玉米的人类首席侦查员,肖恩每天都要向陈剑秋汇报消息。   陈剑秋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咕咚咕咚喝完一袋子水之后,把水袋丢回给了肖恩:   “那个放火的忍者有什么办法找到他吗?”   黑人神色一凛。   但凡被自己老大惦记上的,基本逃不出个死字。   不过佐藤小次郎这人确实比较棘手。   他又是一个将属性点统统点在侦查、破坏和逃命上的人。   白天想找到这个人基本不可能,连龟田正雄都没办法。   晚上想找也绝对也是靠缘分,天知道他在祸害哪家姑娘,亦或者躺在哪位失足妇女的肚皮上。   “要不我们盯着岛上那些风月场所吧?还有那家伙的几个姘头。”肖恩提出了一个方案。   “这家伙受伤了也管不住自己下面的吗?”陈剑秋觉得这个计划有点悬乎。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在这时候还选择冒出来。   但佐藤小次郎不是正常人。   “如果说这人有什么弱点的话,那肯定就是下面了。”黑人耸了耸肩。   “先试试吧。”陈剑秋拍了板。   当天晚上,檀香山的各大烟花之地附近,都被安排上了盯梢的人。   白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这些场所的经营。   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商女不知亡国恨”在每一个地方都适用。   温柔乡中沉醉的未必是英雄,那里可以让人麻醉和暂时忘却伤痛。   死的浪人们多半是无儿无女的亡命之徒。   战争输了都未必能影响艺鸡馆里的歌舞升平,更何况是死了一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亡命武士呢。   陈剑秋在檀香山中华会馆里美美地休息了一晚上。   陈总董给他安排了一件小厢房,前面有一个小院子,整体格局和江南的合院相似。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人打扰他。   夏威夷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在地上,映出了窗棂上奇巧的造型。   陈剑秋穿好了衣服,走出厢房的门。   院子里一片安详,花坛中的植物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仿佛前一天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大?你醒了?”李四福听见了动静,从院子口向里探头探脑。   “昨晚有收获吗?”陈剑秋整理了下衣服,扫了李四福一眼。   李四福的神色有些尴尬,他目光看向了门楼的角落里。   陈剑秋这才发现,肖恩坐在那里。   “那小子太狡猾了,据说四五个地方都出现了他的踪迹,但我们的人都是慢个半拍,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肖恩叹了口气。   他的神色略显疲倦,可见昨晚上也是跟着跑了好几个地方。   “他察觉了我们的埋伏,但是还是来了,可见是对自己的逃命技术充满了信心,有恃无恐啊。”陈剑秋思忖道。   “而且瘾很大。”李四福在一旁补充道。   此时,陈总董和檀香山中华会馆的其他人也匆匆赶来。   “我们得下个套。”陈剑秋靠在院子的门楼边上,盯着爬满藤蔓的屋顶说道,“这人必须得死。”   陈总董身边的一位撸着袖子的汉子立马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   此人原本是一名朝廷的鹰犬,但后来不满意于朝廷那帮人在洋人面前的苟且模样,愤而绞了辫子,跑来了檀香山。   “陈先生,我去安排个女孩当诱饵,那贼人昨天没得逞,今天必然忍不住!”他说道。   “不行,太过危险,万一失手,那女孩可就身陷险地了,这种亏本的买卖咱们不做。”陈剑秋果断拒绝。   既想钓鱼,又怕鱼饵出事,这可怎么整?   现场陷入了沉默,众人都开始想其他的办法。   陈剑秋双手抱于胸前,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最终落在了肖恩的身上。   他的嘴角挂上了笑容。   黑人被陈剑秋看得浑身发毛。   他跟了陈剑秋这么多年,每次看到陈老大这么笑着看着自己,总没有什么好事。   “你身材不错。”陈剑秋突然说道。   不知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长期上房梁的原因,肖恩的身材瘦小,这几年也没见着长多少。   但他的腿和指头从比例上来讲,还算修长。   “老大……你,你要干嘛?”黑人大致猜到陈剑秋要干嘛,腿有点哆嗦。   “陈总董,麻烦找套和服,再找个日式的灯笼。”陈剑秋对老头说道。   “老大!你不会真的认为那个采花贼会对我感兴趣吧!”肖恩哭丧个脸。   “死马当活马医,你看看现在檀香山哪还有敢晚上出来的女人!”   陈剑秋比划了下他的腿。   “反正在晚上你的皮肤就是背景板,多上点粉,还不是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那你们可得保护好我。”肖恩依旧带着哭腔。   “不会有太多人的,昨天盯梢人太多都被他发现了,不能过于打草惊蛇!”陈剑秋很认真地对黑人说道。   “那他真的办了我怎么办?”黑人几乎是在哀嚎。   “不会的,那人受了伤,搞不定你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陈剑秋仍旧鼓励着他,“你可是击杀了大盗詹姆斯的人!”   肖恩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他明白陈剑秋并不属于他能拒绝的人。   李四福憋着笑,但是又不敢大声地笑出声。   他生怕陈剑秋回头来上一句:“笑什么笑?要不你来?”   但是他实在有点忍不住。   李四福走过肖恩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看了黑人一眼。   “我知道一种治疗伤口开裂的膏药,回头我给你备着,以防万一。”他看上去很认真的小声说道。   但这话好像还是被陈剑秋听见了。   “要不再加个饵吧,四福,你走另外一条线。”陈剑秋拍了下脑袋,“你一个人应该能搞定那个日本人,要不然我就白教你了。”   说罢,陈剑秋转向了陈总董等人:“麻烦再准备一套和服和灯笼。”   陈总董连连点头:“放心,我们有最优秀的粤剧化妆师傅!”   “顺便教一下他们一些女人的步行体态,速成下。”陈剑秋补充道。   李四福脸上的幸灾乐祸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的蛋疼。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忍者,不应该有弱点!   佐藤小次郎很憋屈。   作为伊贺流这代最有天赋的旁支叛徒,他艺成之后就没这么憋屈过。   放火不知道怎么被人逮个正着,然后一枪打了过来。   幸好自己反应机敏躲得快,子弹只是挂掉了大腿内侧一小块肉,要是自己反应再慢点,怕是那赖以成名的家伙事儿就会被当场废掉。   这一枪差一点完成很多被害者家属之前无法完成的夙愿,将他生理上变成太监!   不过越是这样,佐藤小次郎越是想女人。   他自创的忍者道和伊贺传统背道而驰。   所谓的忍道,就是忍无可忍,勿需再忍,男女阴阳调和乃是天道,越是疼痛,就越是要释放。   只有这样,伤才好的快。   在被陈剑秋追得差点神形具散之后,他使出一招绝招“遁形”,掐住穴道止血,然后从反方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佐藤小次郎躲到一个山洞里替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睡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他从怀里取出一些干粮吃了,然后正式出洞了。   佐藤小次郎没有去向龟田正雄汇报情况,也没有进一步去处理伤口,而是直接奔着几处他常光顾的风月场所去了。   这货正常情况下都不爱走正门,不过那些长期招待他的姑娘们都已经习惯了。   可正当佐藤小次郎翻上其中一座建筑的屋顶时,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对于周围环境敏锐的感知告诉他,有人在盯梢!   佐藤想都不想,扭头就是一路狂奔。   这帮中国人看样子是记仇了,还知道他的弱点。   不过花钱的不让去,他佐藤小次郎有备选方案。   在檀香山,他有着好几个姘头,虽然又老又丑,可在关键时刻,可以充当不时之需。   然而,当他跑遍了所有姘头的住所后,发现都有人盯梢。   佐藤小次郎的牙都咬碎了。   这帮华人是真不给他活路啊!   华人街现在肯定是全部戒严,他不敢去;偷偷跑去日本人的聚居地祸害同胞姑娘,被发现了估计龟田正雄也会剁了他的三斤半;那些白人和本地居民的姑娘,他更是不敢动了。   当然,真被逼到那份上,他也不会管这些的。   当天晚上,佐藤小次郎在檀香山的屋顶上逛了一圈又一圈。   过了晚上八点钟之后,街道上连个雌性的动物都没有了。   他不得不回到了白天藏匿的那个山洞里。   佐藤藏身的这片山洞位于海边,从山洞往外走不远,穿过一片雨林,就是海滩。   夏威夷的海边的夜晚,月明星稀,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有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声音,有呼呼的海风声,还有雨林中奇奇怪怪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佐藤小次郎只觉得自己小腹滚烫,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那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突然,他听到了海岸上传来了一丝独特的野兽叫声。   佐藤小次郎猛地从地面上跳了起来。   他飞也似地穿过雨林,来到了海岸边上。   月光洒向了海滩,那里多了一些动物。   一只雄夏威夷僧海豹正发出求偶的尖锐鸣叫,而他的身边,躺着一些雌性的海豹。   佐藤小次郎的双眼发出了魔鬼一般的光芒,他仿佛着了魔一样,贪婪地看着那些恣意汪洋的雌海豹。   他放轻了步伐,悄悄地想要靠近那些雌海豹。   可不知是因为受伤之后他的动作不够隐秘,还是那些夏威夷僧海豹过于警戒。   它们很快发觉了树林这边的动静,小脑袋纷纷转了过来。   海滩上的佐藤小次郎避无可避,被海报们逮个正着,随即纷纷潜入了海里。   佐藤在原地捶胸顿足。   不过其他应该感到庆幸。   如果那些发情期的雄海豹没有选择跟着潜入海中,而是把佐藤当做了求偶的对手。   那不用等到陈剑秋收拾他,就佐藤现在的身手,大概率会被撕碎。   佐藤无奈地回到了山洞了,他度过了一个非常难熬的晚上和一个白天。   又是夜幕降临。   佐藤小次郎决定自己得再次出击,他的瘾又翻了。   今天的夜色不如昨晚明亮,月亮时不时会藏匿影踪,钻进云朵里。   佐藤小次郎开始沿着日本人居住区以及唐人街的外围开始晃悠。   他不信,自己的威名和前天唐人街的战斗,会让所有女人都不敢走夜路,实在不行自己就去白人那边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佐藤小次郎蹲在被摧毁的那片哨塔废墟时,他突然看到,一个身穿和服的女人正提着灯笼,迈着细碎的脚步,向着海边的一座礁石走了过去。   那座礁石又叫“望夫石”,相传最早一批来到夏威夷的日本人中,有女人一直在这里盼着出海打渔的丈夫回来。   不过一般过了一定的期限如果见不到亲人回程,那她们的男人多半是喂了鱼。   但还是有女人等回来了自己的夫君。   当地的日本人,一直觉得这里冥冥之中有神照大神庇佑,所以时不时会有女人来到这里祭拜。   这些祭拜大多数是在白天,在晚上的佐藤小次郎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此时X虫上脑的他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女人许愿的并不是他的丈夫,而是姘头,见不得台面,所以才会在晚上偷偷前来。   不过现在佐藤小次郎的眼里,现在的场景,略显诡异。   那个女人背朝着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见她的手,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和服和一盏灯笼漂浮在夜色中一样。   如果换成平时,佐藤小次郎还有些敬畏之心,可现在,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今天,就算是女鬼,自己也把她给办咯!   佐藤小次郎拉上自己的黑色面罩,开始飞速向着那个女人飞速移动而去。   很快,他便靠近了。   这一次,他连头好像都看不见了,只有那灯笼在上下晃动。   佐藤小次郎心一横,悄悄靠近了那盏灯笼。   他高高挥起自己的忍杖,向前拍了过去。   这把忍杖据说在神鬼共存的江户年代得到过知名阴阳师的加持,收拾个把女鬼不成问题。   然而,那个女人突然转过了头来。   尽管佐藤君有心理准备,有可能是裂口女、产女、或者是雪女什么的,额,不对,雪女只会出现在雪山里,夏威夷,不可能。   不过这张转过来的脸,还是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这张脸惨白惨白的,好像是女人,又好像是男人,它的眼睛灯笼的照射下咕噜噜直转。   而且,这张白色的脸也是漂浮在空中,似笑非笑,惊悚和怪异到了极点!   甩出去的忍者杖戛然而止。   佐藤小次郎倒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这是什么鬼啊?啊!啊!啊!”   他可以接受眼前是一个在他所知范围内的女鬼,但绝对无法想象那些超脱他认知的存在!   其实肖恩也被吓了一跳。   他提心吊胆地在海边上走着,耳朵支了起来,随时随地检测着周围的动静。   佐藤小次郎由于心急,动作幅度有点大,其实已经被黑人发觉了,所以他转过了头。   忍者已经被吓得屁股尿流。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逃出这该死的地方。   这两天真是的是活见鬼了!先是自己忍术被破,然后在海边遇到神秘的鬼怪。   肖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犹豫是直接扔掉灯笼扑上去还是掏出和服下面的枪。   但佐藤小次郎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脚刚迈出第一步,在靠近道路的地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陈剑秋手持着栓动步枪,开着射手模式,一枪命中了佐藤的小腹。   “上次逮不着你,这次还逮不着?”陈剑秋收起了枪,向着肖恩他们走来。   佐藤小次郎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肖恩两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剑秋。   陈接过那盏灯笼,凑到了地下躺着的忍者的脸上。   他扒下了他的布面罩。   这张脸与何宽给他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真正的忍者,不应该留下自己的真面目,你算不上!”陈剑秋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他掏出了自己靴子里的那把匕首,手拍打着匕首背,狞笑着走向了满眼惊恐的佐藤小次郎,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觉得杀了你不太合适,你还年轻,需要成长。”   “你是有弱点的,也正因为是这个弱点让我逮到了你。”   “不如,我替你斩去你的弱点,让你能够变得更强,如何?” ###第四百九十五章 制衡与博弈   第二天早晨,一位早起准备开始干活的日本种植园工人在街口发现了昏迷的佐藤小次郎。   这位善良而又质朴的日本工人急忙赶回自己所居住的窝棚里。   他叫出了其他几个和他在同一个种植园工作的工友,想把这个受伤的人抬进窝棚里,然后想办法救他的命。   然而,当这些工人赶到现场时,有人把佐藤小次郎翻了过来。   工人中有人认识他。   这个采花大盗臭名远扬。   如果不是龟田正雄一直护着他,加上佐藤小次郎自己逃命技术和警惕性一流,怕不是早就有受害者的家人把他给剁了。   围观的工人们原本打算敬而远之,但其中有一位上前检查了佐藤小次郎的伤口。   随后,一声欣喜的惊呼忽然传了出来!   “嘿!这孙子没根啦!”   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而整个檀香山。   在山脚的道馆里,龟田正雄面色阴沉。   坐在他对面的,是神道教佐藤大神官和日本驻夏威夷大使大久保贵将。   两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糟糕。   玄洋社原本就是明治维新后日本军方为了颠覆各地政权而成立的浪人组织,他们出现在朝鲜和夏威夷等地。   日本军方出人出钱,那一百来号长枪队中就有一大半其实是日本的陆军成员,只不过换了一身皮。   如今“吃喝PIAO赌”四天王,山田翔被抹了脖子、吉冈邦彦连人带哨塔一起被轰成了渣,佐藤小次郎更是直接被阉了,只剩下一个会打拳的山本春马,不过看样子也是个难堪大用的废物。   除了这四个货以外,还有一个被派到长枪队的指挥官也被打死了,至于那些浪人和长枪队成员,更是死伤无算。   “大久保先生,情况就是这个情况,我觉得夏威夷日裔的安全正在受到严重的威胁!他们甚至使用军舰炮击我们!”龟田正雄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低着头,神色严肃地说道,“我恳请帝国政府给我们支援!”   大久保贵将的脸色阴晴不定。   龟田正雄见大使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我建议将‘金刚号’派到夏威夷湾来!然后制定计划,将唐人街吞并!”   “够了!”大久保贵将突然爆发了。   龟田正雄和佐藤神官都愣住了,佐藤神官拿着茶杯的手甚至抖了一下,而他自己差点没被滚开的茶水给烫到。   大使有苦难言。   他已经调查过了这次事件的始末。   对玄洋社发起反击的,是一个美国籍华人;而发起炮击的,也是一艘挂着美国国籍的武装商船。   这个人和这艘船根本不是夏威夷当地的华人组织,而是前不久从美国远道而来。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百多个伪装好的武装士兵。   这要说没有美国人联邦政府的手笔在里面,鬼都不信!   日本政府确实有为了外海日侨不惜和美利坚开战的决心,可绝不是现在!   帝国没有做好同时在东亚和太平洋同时开战的准备!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联邦政府的所作所为,那就是自己邻居那个大国的主意了。   这就将难题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最糟的情况。   如果提前在这里开战,那原先军部那些苦心经营的计划将付诸东流,他们不得不重新拟定方案。   不过,根据大使的判断,这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低。   一来美利坚不会轻易允许更多势力插足这里;二来根据他对那个腐朽大国的了解,没这本事,也没这心气。   大久保贵将的脑子里浮想联翩。   他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表情僵硬的龟田正雄身上,才发现自己没有对他的请求做回答。   “‘金刚号’回国了!”大久保贵将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它有更重要的任务,这关系到大日本帝国的国运!”   龟田正雄的神色再次凝滞了。   “金刚号”回国了?那不是意味着他将得不到任何支援了?   “可是,可是……”他喃喃道。   “可是什么?”大久保贵将又突然没来由地爆发了,“我和军部给你下达的任务是什么?是阻止美利坚吞并夏威夷!可你呢?啊?节外生枝!”   “这下可好了,‘金刚’号不能前来的消息会被提前暴露,我估计那帮美国佬会忍不住提前下手!”   “如果美利坚借这个机会提前把夏威夷吃了,你将是大日本帝国罪人!”   龟田正雄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他内心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他哪里知道大久保贵将的权衡和这一切背后的博弈。   当初派自己来拉队伍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帝国会给最大的支持,想收拾谁收拾谁,结果到了节骨眼上原来是只纸老虎!   “龟田君也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嘛。”佐藤神官在一旁替龟田说话。   “这个事你们不用管了,我会向美国政府或者清政府要个交待!”大久保贵将不耐烦地说道。   这位大使很快向两个政府分别发出了外交照会,希望它们能就杀死日本侨民和炮轰日本人建筑的事情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由于清政府在檀香山并没有派遣大使,所以信息不得不七转八转才到了总理衙门的手上。   总理衙门的办事效率原本就异常低下,这帮人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事上加事,两边的芥蒂就更深了。   至于美国那边,史蒂文森倒是和大久保贵将见上了一面。   看着手舞足蹈,情绪激动的日本大使,史蒂文森有些漠然。   说实话,他打心眼里讨厌这些日本人,不光是日本人,所有黄皮肤的亚洲人,他都非常讨厌。   但他也非常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华盛顿那边搞的名堂。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回去。   然而,关于这里的消息,有人在他之前送到了华盛顿。   陈剑秋让华人参政联盟重金收买了几个鼎鼎有名的说客,开始在国会和媒体上散布这样的消息:   日本人意图染夏威夷,美籍华人捍卫檀香山美国公民利益。   这在国会引起了巨大的争论,其中各个观点不一:   有人认为不管肤色如何,但这些华人都是美国籍,所作所为都代表着美利坚的利益,他们在攻击美利坚合众国的敌人!   有人认为这是两个黄皮肤人种之间的争斗,坐山观虎斗就行,就当看戏,死得越多越好。   有人则认为陈剑秋做得有些越界了。   来自纽约州的参议员安纳·比劳提醒道,这个人现在相当于拥有着自己的私人武装。   他刚做完第一任的拉荷马雷霆市市长,便跑到夏威夷折腾,肯定有想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让现场很多代表着大资本家和枪支协会以及火药协会利益的参议员非常不满。   毕竟,包括洛克菲勒在内的人,都是有自己的私人武装的。   难不成大家都是要造反?   “无论是独立运动,还是西进运动,我们这片广袤的国土都是靠公民们自己拿枪打来的!只要是公民,就有拿起武器的权力!”他们反唇相讥。   威胁?根本不用担心,他再厉害,还能战胜美利坚所有的军队吗?   国会里面一如既往得吵得一塌糊涂。   最终,史蒂文森还是接到了回复。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傲慢:   夏威夷乃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岛国,无论是谁,入籍之后,便是夏威夷国的人,外国不应该干涉。   袭击贵国侨民的,是华人,也是在夏威夷王国之领土上遭袭,联邦政府并不知晓。   前一句透露一个“关你屁事!”,后一句透露一个“关我屁事!”。   大久保贵将收到这个回复后,当即扬言如此不尊重的外交辞令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然后史蒂文森便将侮辱进行到底。   他直接把日本大使关在了门外。   大久保贵将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但也只能回自己的房间生闷气,同时自我安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日本帝国终有让尔等正视之日。   历史证明他们可能有机会离开小孩那桌,但永远上不了大人那桌。   不过现在,龟田正雄想得永远要比自己的这位大使现实。   他派人送信给陈剑秋,想找这位对手聊一聊。 ###第四百九十六章 谈判   龟田正雄是一位坚韧的人,也算是一位实干家。   这也就注定他和那位只会把自己关在门里跺脚和无能狂怒的大使不一样。   他可以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哪怕得不到任何支援,甚至以下犯上。   所以,当那个前来邀请陈剑秋的日本人站在唐人街门口时,陈剑秋还有些意外。   “不卑不亢?”陈剑秋站在茶馆的二楼,看着那个目不斜视的日本人。   “嗯,他说龟田会长诚挚地邀请你去聊聊,作为交换,他可以当人质留在唐人街。”何宽站在他的身旁说道。   他曾经在日本留过学,所以懂日语。   “狗屁,一百个他都不够我老大命值钱,当我们傻子吗?”身后的李四福表现得非常不满,“再说,当初开打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打输了跑来求和,算什么东西?”   “那,我去打发他走。”何宽说着转身准备下楼。   陈剑秋摆了摆手:   “想谈嘛,肯定是欢迎的,我也很想知道对面那个叫什么龟田正雄的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不过,谈判的地方可由不得他说了算。”   他转向了何宽。   “你去告诉那个信使,如果龟田正雄他真的想谈判,明天中午就到这个茶楼来,怕死的话就算了。”   那个带信的日本人,很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龟田正雄。   “龟田君,那些华人诡计多端,您还是不要去的好!”   在会馆的对弈室里,佐藤神官拿着一把小纸扇和龟田正雄面对面坐着。   山本春马则坐在他们两个人的侧面。   今天两人并没有对弈。   龟田正雄还是那一副死妈脸,不过从佐藤的角度看上去,死妈中透着不甘和隐忍。   “不,谈判是我们提出来的,如果现在不去,就更加坐实了我们原本谈判的动机是有问题的!”   龟田正雄卡着语调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声音极其沙哑枯燥和难听。   “那他们把你扣留了怎么办?”神官扇着扇子,表情上却是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不会的,我认为那个陈先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龟田正雄说道,“我会让山本春马和我一同前去,应该不会有事的。”   山本春马猛地一哆嗦。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日在唐人街的场景。   反正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不过他很快撞上了龟田正雄的目光。   山本春马忍不住又是一哆嗦。   这是一双老鳄鱼的眼睛,面如枯槁但目光随时都能杀人。   山本春马不知道自己这次陪龟田去唐人街能不能安全回来,但他明白,如果现在拒绝,那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于是他低下了头:“嗨伊!”   在得到了山本春马的答复后,龟田正雄随即又看向了佐藤神官,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若是我真的遭到不测,那便算是为天皇献身了,应当也会化作英魂于世间的,对吗?”   佐藤神官又扇了几下扇子。   他歪着脑袋看了龟田正雄好久,薄薄的嘴唇里才说出一句话:   “是的,龟田君。”   第二天,龟田正雄带着山田春马,出现在了唐人街的入口处。   玄洋社社长仍是一副传统武士的打扮。   他挑了一件藏青色的绸制和服,佩戴上了自己家祖传的武士刀。   龟田正雄看了一眼手中的宝刀,有些感慨。   龟田家族祖上原是武田家的家臣,后来跟了德川家康,一朝一朝的也算是声名显赫。   不过到了他这辈,却只能在夏威夷这种地方报效天皇。   在他一旁的山本春马还是那件无袖短褂,头巾随风飘飘,胳膊上一块块肌肉虬劲有力,青筋暴起。   有一说一,这家伙装起样子的时候,还是有一番宗师风范。   “陈剑秋!出来见我!我们是来谈判的!”   山本春马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喊道。   虽然是在华人的主场,可气势不能弱。   “陈!剑!秋!”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唐人街早已恢复了正常,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   他们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两个日本人。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陈剑秋”这三个字他们还是听得懂的。   那个人现在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这俩日本人找那位大英雄做什么?   “陈!剑!秋!”   山本春马继续喊着,他的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白是因为喊这一嗓子消耗了太多的气力,气息跟不太上;红是因为恼羞成怒气血上涌,涨红了脸。   龟田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阴沉。   不过很显然,他也感到了莫大的侮辱,垂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嘿,大呼小叫什么,不是让你们来茶楼吗?”   过了好一会儿,离街口不远的茶楼上探出了一个脑袋,对着山本春马嚷嚷。   是李四福。   他可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只是觉得这俩人太吵,于是便探头出来。   山本春马是听不懂汉语的,而李四福也听不懂日语。   两个人就这么鸡同鸭讲似地大眼瞪小眼。   “还过来谈判,连个翻译都不带。”李四福嘟囔道。   一旁久未说话的龟田突然抬起了头,冲着茶楼上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我们诚心前来谈判,还请陈先生出来见上一面。”   他说得是汉语,虽不熟练,但字字清晰。   龟田是懂汉语的,他不仅懂汉语,还懂粤语。   玄洋社刚成立的时候,他原先是被派往广州,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又来到了夏威夷。   李四福先是一愣,但随后还是返进了屋子里。   不一会儿,二楼靠边的窗户被打开了,陈剑秋的脸从窗户半开的缝中露了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楼下两人。   龟田正雄只是稍许想了一会儿,便迈开步伐,向着茶楼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为难他们。   茶馆的一楼还在经营,茶客们甚至还在讨论着前几日在唐人街和日本人之间所发生的战斗。   龟田正雄没说什么。   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会长有足够的定力面对这一切,而他身边的山本春马,同样面无表情,只不过他主要是听不懂。   两个人在穿过一楼的大堂后,顺着木制的楼梯登上了二楼。   二楼是有包厢的。   不过,这一次陈剑秋没再难为他们。   因为其中一间包厢的门已经打开了。   而陈剑秋,正坐在一张靠窗的长案之前,等候着他们。 ###第四百九十七章 九十度的鞠躬   陈剑秋所坐的位置,并没有太大的讲究。   他只是靠着窗户,平静地看下窗外。   他身边依次坐着懂日语的何宽和双手抱于胸前的李四福。   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这和两位前来谈判的日本人想象中的场景有所不同。   他们原本以为这里会像玄洋社的道场一样戒备森严,至少入口的地方会设置一个检查武器的门岗,然后陈剑秋的手下会在房间里站成一排,以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威严。   山本春马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如何让自己在这种情形下不要堕了威名。   可按照眼前的情况,似乎有些用不到。   “来了?”陈剑秋的目光从窗户外面收了回来,对着两人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两把空椅子,“坐吧。”   山本春马看着龟田正雄。   龟田迈步来到其中的一把空椅子前,坐了下去。   他坐下的时候,还不忘整理了下自己和服的下摆,好不让露出自己浓密的腿毛。   山本春马见自己的会长都坐下了,便也赶紧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你能听得懂汉语,那最好了,说吧,约我见面想谈什么?”   陈剑秋一手提起了桌子上的茶壶,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在两只倒扣着的茶盏底座上轻轻一扣。   那两只茶盏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在空中翻了一个个儿,稳稳地落在了长案上。   翠绿色的茶水从茶壶的嘴口流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流入茶盅之中。   龟田并未说话,山本春马先开口了:   “阁下当街杀死我结义大哥山田大师,紧接着让我三弟吉冈邦彦死无全尸,然后又设计去了我四弟的命根子,不知这笔账,该如何算?”   大宗师的先发制人并不是他胆变肥了亦或者脑子一时抽了。   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的事情。   恶人先告状,先试探下对面的反应如何。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不会由龟田来做。   面对山本春马的诘责,陈剑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三根手指拈着茶盏,手腕轻轻一抖,那只茶盏便贴着桌面向着龟田正雄旋转着滑了过去。   山本春马脸色陡然而变。   他拂起袖口,伸出右掌到了龟正雄的面前,想要接下这只看似来势很疾的茶盏。   谁知那茶盏像是长了眼一样,在距离山本右手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下了,原地打着圈圈,直至停下。   那茶盏里的茶汤,竟是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山本春马倒吸一口凉气。   这准度的把握,这力道的掌控,这手法,真不是一般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冷不防第二只茶盏已经向他飞了过来。   山本春马不敢掉以轻心。   他猛吸了一口气,收回右手,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茶盏。   不过和刚才那只不一样的是。   如果说刚才那只是滑,那这只其实是在飞。   它的底部并没有贴着桌面,而是悬空着,又快又稳。   山本春马的手呈钳状,一把抓了上去。   凭借着多年的拳脚造诣,这一抓还算准,一把将茶盏搂在了手里。   正当山本春马洋洋得意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沿着虎口传导到了他的手上。   那只小小的茶盏,此时看起来更像一只飞行着的暗器。   山本大惊。   如果被这玩意儿打伤,那以后可就真的没脸在檀香山乃至夏威夷混了,搞不好回了日本国也会成为笑柄。   他手臂急缩想要卸力,然而那茶盏飞进手里之后仍旧“意犹未尽”。   山本春马心一横,又急促吸气,右臂上青筋暴涨,强行想要握住那只茶盏。   “咔嚓!”   那只茶盏不堪重负,竟在山本春马的胸口近前被他一手捏碎。   里面滚开的茶汤溅了大宗师一身。   “山本大师,不喜欢喝茶,也犯不着把茶盏弄碎吧?这玩意儿虽然不值钱,可也没找你惹你。”陈剑秋不露声色地瞟了他一眼。   山本春马将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滚热的茶汤把他的手上烫起了几个水泡,和虎口裂出的血交织在一起顺着大拇指往下滴。   他死死地盯着陈剑秋,敢怒而不敢言。   “陈先生,请原谅山本的鲁莽。”龟田正雄开口了。   他说的是汉语,嗓音沙哑,语气呆板,毫无波澜。   “他本就是一介武夫,我希望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陈剑秋没说话。   他在等待龟田正雄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   果然,龟田从桌子上拿起那只茶盏,捧到嘴边上吹了吹,然后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我本次前来,是希望两边能够握手言和的。”他缓缓说道了。   “可以啊,不过前几天你们攻打唐人街造成的损失,你要双倍赔偿给我们,包括但不限于南街的那两座仓库、周围被烧毁的房子以及后来枪战中受伤的路人和战士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   龟田正雄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们也承受了巨大的损失,我们死了很多人!”   “那可不关我的事,是你们先过来找事情的。”陈剑秋哼了一声,“条件就是这个条件,同不同意由不得你。”   他手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又看向了窗外:   “正好,你们玄洋社的那块地盘我也看上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你们……”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似乎是怕龟田正雄听不清:   “一个,一个,赶!下!海!”   龟田正雄神色凌厉,他的腮帮子罕见地在抖动:   “陈先生,你不可以如此侮辱一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我们会用生命捍卫自己和天皇的荣耀,每一个剩下的武士都会誓死战斗到底!”   陈剑秋冷笑一声:   “你和你的人要不要赴死我根本不在乎,反正都是枪炮下的亡魂。”   “大日本帝国的战舰将从横滨开向这里,它的炮口将对准唐人街,整座街的人将为你的鲁莽所陪葬!”龟田正雄沉声说道。   “哈哈哈哈!”   陈剑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目光转向了龟田正雄,如刀剑一般锋利:   “来吧,来一艘,我打一艘!”   他知道,龟田正雄所期望的日本战舰根本不会来,如果来的话,以他对龟田的了解,他压根儿就不会选择在这里谈判。   当然,如果真的要来的话,他还有B计划。   只是到那个时候,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果然,龟田正雄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始说话:   “陈先生,既然我们能够不用通过翻译沟通,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单独聊聊?”   陈剑秋很想看看这个老乌龟私下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他挥手让李四福与何宽出去,而山本春马也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剑秋和龟田正雄俩人。   陈剑秋静静地喝着茶,却没曾想龟田正雄突然站了起来,冲着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额头甚至磕到了茶桌上:   “陈桑!请助我一臂之力!” ###第四百九十八章 政变方案的趋同性   龟田正雄的行为吓了陈剑秋一跳。   他原以为这老乌龟把山本春马支开是让他出去呼叫支援或者是治下手上的烫伤。   原来是不想让下属看见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   合着龟田这么皮糙肉厚的人都觉着这种行为很丢人。   陈剑秋不言语,只是翘起了二郎腿,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   龟田正雄很快直起了身子,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脸不红心不跳。   陈剑秋又替他倒了一盏茶。   “陈桑,其实攻击唐人街非我本意,玄洋社的目标,是整个檀香山,乃至夏威夷。”龟田正雄开诚布公地说道。   “进攻唐人街,一来是为了转移夏威夷当局和那些白人农场主的注意力!二来,是为了能够整合东方的力量。”   陈剑秋听着内心发笑。   龟田正雄找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话里一半真,一半假。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家伙癞蛤蟆到底惦记着什么天鹅肉。   “陈桑!你也知道,自从李留奥卡尼拉女王登基要求更改宪法之后,瑟斯顿为首的‘夏威夷人民联盟’就一直准备着政变,这几乎已经成为了这个岛国上最公开的秘密!”   “如果他们成功了,夏威夷很快就会建立起一个白人政权,然后并入联邦,就和当年的德克萨斯州一样!”   “到时候,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华人,在夏威夷都将再无立足之地!”   龟田正雄用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语气,做着鞭辟入里的分析。   他看着陈剑秋:   “陈桑,我们都来自大东亚,肤色是相同的,文化也是相似的,这点和那些基督徒不一样,我们应该结盟。”   “日本人和华人加起来,占了夏威夷整个人口的六成,我们可以一起终结那些白人在这里的统治!”   他的语调开始有了稍许地起伏,这不多见,说明他的情绪已经相当激动了。   “唐人街那场战斗中造成的损失,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双倍赔偿给你;只要我们的政变成功,组建联合政府也好,各自瓜分也罢,我都可以做让步!”   “你我携手,必然能取得成功!”   龟田正雄说完又站了起来,再次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陈桑!拜托了!”   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你打算怎么夺权?”   “冲进檀香山的皇宫,绑架女皇,控制内阁,逼她解散内阁,退位!”龟田正雄目露凶光,“她手中唯一的武装力量‘檀香山长枪会’不是你的士兵和我的武士的对手。”   “美国或者英法选择干涉呢?”陈剑秋眯着眼睛问道。   “天皇和帝国的内阁可能会对一块不确定的地方心存疑虑,但绝不会允许一块已经成为大日本帝国的土地重新被人夺走!”龟田正雄一字一句地说道,表情笃定而又坚毅。   “你要,赌一把?”陈剑秋问。   龟田正雄点了点头:“不错,赌一把!”   陈剑秋听完了龟田正雄和盘托出的设想,颇受震撼。   这孙子心也太大了!   他和自己后辈的做事方式,简直一脉相承。   以下犯上,用冒险主义的军事行动将上头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陈剑秋透过窗户看了看远处还在建造中的珍珠港。   几十年后,还有一堆日本人在同一个地方干了类似的事情。   花式赌国运,成败反正一锤子买卖。   他连唐人街都拿不下来,现在却想借着自己的力量去赌更大的来翻盘。   想屁吃呢?   不过陈剑秋并没当场拒绝。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心里实际的想法:   “你说得没错,可以试一试,回头合作的细节再商量商量吧。”   既然夏威夷要乱,那就索性让它更乱一点。   浑水,才能摸鱼嘛。   与此同时,在檀香山的另一边,夏威夷人民联盟的办公室里。   夏威夷另一位不稳定因素,瑟斯顿(Thurston)先生正在和他的得力干将们进行着紧急会议。   夏威夷人民联盟成立于1887年,是一个秘密组织。   成立时的宗旨,就是要颠覆夏威夷王国。   而现在,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是王国内阁的成员了。   “瑟斯顿!我们得赶紧下手了!如果再这样拖延下去,那个婊子会把我们一个一个收拾了的。”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用烟斗狠命地敲击着桌子,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他是夏威夷人民联盟中资格最老的成员之一,也是一个甘蔗园主。   而他口中的那个“婊子”,自然指得是新女王,李留奥卡尼拉女王。   和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哥哥不同,她有着一帮土著拥趸,这也是女王敢于动宪法的原因。   “那你有什么高见呢?”瑟斯顿倒是也不急着生气,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   “我们组织自己的武装,然后攻入皇宫,抓住女王,逼她退位!”   白胡子老头和龟田正雄的计划真可称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真不知两个人如果面对面,会不会有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如果是几年前,或许可以,那时我们檀香山长枪队有很多我们的人。”瑟斯顿用手托着下巴。   “所以啊,当时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就卡拉卡瓦那个病秧子,就算偷偷一枪给他干掉了,估计也没人会感到意外!”另外一个人穿着背带裤的白人补充道。   “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考虑考虑现在吧!”有人将话题扭回了正轨。   联盟里一时间沉默了。   他们现在能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也就几百号未经训练的白人民兵,最多再去雇佣一些华人和日本人临时充充样子。   就凭这些,怎么跟那一千多号夏威夷长枪士兵会抗衡?!   那不成了赌吗?赌命?   “要我说啊,还是得去麻烦你史蒂文森先生,让他向华盛顿那边请求帮助。”白胡子老头又抽上了烟斗,歪着嘴角吧嗒吧嗒地说道。   “行,我去联系史蒂文森。”瑟斯顿很果断,很干脆的决定了。   但凡有一条美国的军舰停在檀香山的港口,夏威夷长枪队的那些人哪敢放个屁?!   况且,史蒂文森大使一直都非常支持他。   上届内阁也在自己的操控下和美国签订了很多利益输出的不平等条约。   自己这些人可是为美利坚尽过力的!也符合美利坚的一贯利益!自己的忙,他们凭什么不帮?!   然而,当他来到大使的家中登门拜访,并见到了大使,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之后。   史蒂文森罕见地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瑟斯顿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三番五次地套话想问个究竟。   最终,大使还是说出了实情:   克利夫兰总统,并不怎么支持推翻夏威夷王国。 ###第四百九十九章 炙手可热   “克利夫兰总统并不认为现在颠覆夏威夷王国是一个好主意。”   史蒂文森带着瑟斯顿拐进了领事馆的自己的办公室。   他掏出了一根雪茄给瑟斯顿,却被后者非常不耐烦地拒绝了。   这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足见瑟斯顿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到底是怎么回事?史蒂文森先生,您之前可是一直承诺过,美国政府会一直支持夏威夷人民联盟的行为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符合美国利益的,对吗?”瑟斯顿双手叉着腰,焦急地质问着史蒂文森。   “瑟斯顿!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我希望你听我说完!”史蒂文森并没有争锋相对的恼怒,他冲着瑟斯顿向下压了压手,然后点上了自己的雪茄。   “克利夫兰总统从竞选的时候就明确表达了他反对扩张和走帝国主义道路,这顶和哈里逊总统云壤之别!”史蒂文森吸了一口雪茄,“我原本寄希望于他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久前他通过国务卿格雷沙姆明确告诉我,不会为我提供武力上的支持!”   “他这种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有意义吗?”瑟斯顿咬着牙。   “那倒是未必。”大使补充道,“他一直认为美国在夏威夷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威胁,你们不应该挑起争端,给英国或者法国介入的理由!”   “那总统先生知道李卡留拉女王准备废除旧的宪法,重新掌握权力吗?”瑟斯顿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如果现在不下手!那美利坚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太平洋上的这颗明珠!”   瑟斯顿的言语愈加急切。   “我不需要美国的士兵冲锋和流血!实际行动我们自己会想办法!我们只需要美国的水兵登岸就行!”   他索性解开了衬衫最上面那颗让他感到窒息的纽扣。   “您可以让‘波士顿’号上的士兵以保护领事馆的名义登陆,就像几年前那样!”瑟斯顿的声音里已经带着恳求,“您是有权力这么做的,对吗?”   史蒂文森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才回复道   “‘波士顿’号,现在也不在夏威夷,回国了。”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瑟斯顿现在很想把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砸了。   华盛顿这帮该死的官僚!这时候让“波士顿”号回国,那岂不是只能靠夏威夷的这帮白人自己了?!   他死死地盯着史蒂文森,嘴里蹦出了几句话:   “美国政府这么做,岂不是把我们都卖了!”   史蒂文森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沉默不语。   他手里的雪茄很快自己停止了燃烧。   “目前停在夏威夷挂着美国国旗的武装舰艇,其实还有一艘。”史蒂文森突然说道。   瑟斯顿的目光和大使交汇在了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个名字:   “陈剑秋!”   “不行,绝对不行!”瑟斯顿只是稍做思考,便立刻言辞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不是很了解陈剑秋在美国西部的发家史,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夏威夷美裔律师,他瞧不起任何华人。   在他眼里,这些华人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群吃老鼠的可怜虫而已。   最关键的,瑟斯顿一直固执地认为,将夏威夷并入美利坚,应当是白种人对于这片岛屿的征服。   就和西进运动一样!   而一直在主导这件事情的夏威夷人民联盟的成员,基本上也都是白人。   这种颠覆政权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一个华人来介入?!   “我不能接受向一个黄皮肤的华人请求协助!”瑟斯顿摇着头,“哪怕他再有钱,再有实力。”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史蒂文森把手中熄灭的雪茄重新点上。   作为吞并夏威夷计划自始至终的推动者之一,他也不想自己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位大使之所以如此心系夏威夷,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就是他自己在夏威夷也有大量的生意和资产。   也就是说,史蒂文斯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   两个人争执了好久,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瑟斯顿回到人民联盟后,将和史蒂文森之间的对话告知了众人。   这一回,轮到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会想办法去搞定檀香山长枪会!也许靠我们自己,同样有办法搞定这件事情!”瑟斯顿信誓旦旦地给众人打气。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找那个姓陈的老板帮忙?”之前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吐出了一个烟圈,问道,“他也是美国人!他的武装力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胡子老头名叫杜尔,是夏威夷最大的种植园主,同时还担任着内阁财政大臣的职责。   四年前,美国决定对来自夏威夷的蔗糖收取高额关税,差点没让他破产。   所以他唯一在乎的,就是能不能颠覆王国。   “杜尔,你要相信我,只有长枪会的武装力量,才是关键!我们经营了这么久,不需要去找那个姓陈的华人!”瑟斯顿尝试着说服老头。   杜尔嘟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会后,这个倔强的白胡子老头叼着自己的烟斗,独自又找了一趟史蒂文森大使。   他始终觉得瑟斯顿藏着独揽大权的心。   而史蒂文森也觉得瑟斯顿有点不太听话。   他有些不满。   几年前要不是自己要求“波士顿”号上的美军上岸,估计这小子现在还在檀香山的监狱里待着。   没我史蒂文森这些年来四处奔走,你瑟斯顿算个屁!   明明有能利用的力量不去利用,非要去铤而走险,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唐人街茶馆二楼的包厢,在接待过了龟田正雄后,又接待了美国驻夏威夷的大使先生。   大使先生不喜欢喝茶。   不过他喜欢聊天。   陈剑秋的英语水平甚至让他感到惊讶。   “您一定好久没回美国生活了。”陈剑秋从李四福的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木盒,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根雪茄,递给了大使,“上好的哈瓦那雪茄,尝尝。”   “在世博会上,克利夫兰总统向我推荐了这款,所以我买了不少。”陈剑秋靠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说道。   大使是识货的。   雪茄烟丝的香味,很快飘进入了他的鼻子。   这是极品中的极品。   “是啊,我现在基本上都快定居在夏威夷了。”史蒂文森将雪茄点着,迫不及待地吸上了一口。   尽管一直尝试着掩饰自己的态度,不过他的舒爽,还是藏不住。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陈剑秋把那木盒推给了大使,“我那还很多,抽完了跟我说就行。”   史蒂文森没来由地觉得眼前这个华商特别亲近和顺眼。   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陈剑秋:   “我希望作为一个美国人,您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代表美利坚合众国感谢你!”史蒂文森郑重其事地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脸上挂着笑:   “那是自然,为了美利坚,我会让我的人和炮舰时刻准备着!”   大使非常满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使带着那一盒子雪茄离开了。   看着史蒂文森的背影,陈剑秋脸上的笑容变得很玩味。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五百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龟田君,你真的打算和那个陈剑秋合作瓜分夏威夷吗?”   檀香山,玄洋社的道场的院子里,佐藤大神官站在龟田正雄的身边,问道。   龟田正雄的手里举着一把罗斯威尔拉栓式步枪,瞄准了假山边上的一个空瓶子,“砰”得就是一枪。   瓷瓶被打得粉碎。   龟田拉了下枪栓,子弹上膛,他扣动了扳机。   又是“砰”的一声,旁边的一只瓶子又炸了。   佐藤大神官忍不住身体小抖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神情略显尴尬。   “真是好枪啊。”龟田正雄抚摸着枪,感慨道,“难怪长枪队在唐人街打不过他们。”   他转过头,突然问:“抱歉,佐藤神官,您刚才说什么?”   “哦,我是说您真的打算跟那帮华人合作吗?”佐藤大神官盯着龟田正雄的手和他手中握着的枪,生怕他冷不防抬起枪再打上一发。   那声音可是真的大!   “不,佐藤神官,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利用他们,您明白吗?”龟田正雄一脸严肃,“他们不但要出人,还要出武器,等到我们成功之后,天皇会为我们撑腰!到时候,那帮华人还得听我们的!”   “你是说,您现在手上的枪,是陈剑秋他们提供的,是吗?”佐藤神官问道。   “嗯。”龟田正雄含糊其辞地回答了下。   “龟田君,你真的堪称是明治以来的第一外交奇才,大久保利通阁下也不过如此。”佐藤神官感叹道。   能够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与自己结盟,还提供枪支,这得多优秀的斡旋技巧!   龟田正雄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他当然不会告诉佐藤大神官,这些枪并不是陈剑秋白送给他的,而是高价卖给他的。   加上唐人街的赔款,玄洋社把十来年搜刮来的底子和军部给他们提供的经费花得一干二净!   陈剑秋承诺他,不光会为他提供这些枪支和弹药,在行动的当天,自己也会率领着华人士兵赶到檀香山的王宫!   龟田和玄洋社这一次算是倾其所有了。   不过如果能够在绝望中换来一丝成功的希望,龟田正雄都觉得是值得的。   政变嘛,拼的就是一个胆量。   只要刀架在脖子上,再厉害的雄主也得下台。   织田信长那么牛逼哄哄的人物,不还是被明智光秀烧死在了本能寺?   这些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这是忍辱负重,是赌一把大的!绝不是丧权辱国!   正当龟田正雄看着手中的枪发呆的时候,佐藤大神官又在轻轻叫他的名字:   “龟田先生?龟田先生?”   龟田今天的状态今天好像是不太对,一直在心不在焉或者出神。   龟田正雄再次如梦方醒;“还有什么事吗?大神官?”   “哦,我想问下上次神社为死去的玄洋社成员们做法事的费用,什么时候可以付给我们?”佐藤大神官看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关系好归关系好,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他和手下的神道教神官们也得吃饭。   “稍微过两天吧,最近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那件重要的事,等忙完了我结给你。”龟田正雄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和玄洋社都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佐藤大神官也没太怀疑:   “我回头带着下面人给你们再做个祈福吧,希望你们能圆满成功!到时候钱一起算。”   正当龟田正雄这边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政变”的时候,瑟斯顿和他的夏威夷人民联盟,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自己的“政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瑟斯顿的计划,要靠谱的多。   他和史蒂文森毕竟在这里经营了多年,成员渗透进了政府!   从情报上来讲,瑟斯顿先是买通了女王的近臣,对女王最近一个多月的行程可以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从政治上来讲,夏威夷人民联盟中那些混进了王国内阁的成员们已经在为政变造势。   他们不断地在议会上抨击着女王执政以来所犯下的过错,比如经济萎靡,再比如对待日本人和其他亚洲人的政策过于宽松,使得这些人逐步挤压了本地岛民的生存空间。   女王高高在上地坐在王座上,却觉得这王座无比寒冷。   内阁中很多土著贵族要么被收买了,一个劲地帮着这些白人说话;有些则被洗了脑,无限向往着和美利坚合并,所以冷眼旁观。   在女王的支持者中,站出来和这些人争锋相对的,是一位名叫卡萨巴的王室贵族。   不过作为保皇党的领袖,此人志大才疏。   而怂恿女王解散立法组织搞变法的,就是他。   皇宫中的唇枪舌战仍在继续。   瑟斯顿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是他在在另一方面努力进行着工作。   几个星期后,他终于成功了。   夏威夷王室唯一可以依靠的那一千多个檀香山长枪队的士兵,内部终于出现了分裂。   他们分属不同的部族,由不同的人率领。   其中有一部分愿意放下武器,袖手旁观;一部分甚至愿意加入到政变的队伍中来,作为内应,在攻打当天当众倒戈。   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对女王忠心耿耿。   这样一来,实力的天平,便彻底倾斜了。   女王和保皇派所能信赖和仰仗的武力,只剩下两三百个警察和几十号卫队成员。   而且,这些警察的战斗力颇为堪忧,能不能被及时的动员起来,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瑟斯顿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因为夏威夷人民联盟这边,自己也组建起了一支一两百人的民兵部队。   原本在美国联邦军队不介入的情况,光靠这支民兵部队想要去碰那些长枪队士兵,怕是鸡蛋碰石头。   不过现在,瑟斯顿已经有了几分底气。   武力是搞政治的人的胆!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他终于可以不用听史蒂文森的去求那所谓的美籍华商了。   这次的政变,他瑟斯顿才是主角,怎么能让一个黄皮肤的华人和自己站在一个舞台上?   他没资格!   想到这里,瑟斯顿觉得胸口有万千的豪气。   他反复地和老烟斗杜尔推敲着行动当天的计划。   哪些人堵门,哪些人控制内阁剩下来那些人,哪些人跟着自己一起杀进皇宫直取女王,把她囚禁起来,关在什么地方。   令他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平常意见最多,一言不合就开骂的老杜尔,竟然一句话话都没说。   只是在抽着烟斗连连点头。   “杜尔,你还有什么意见吗?”瑟斯顿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哦,没有,我觉得不错。”杜尔回答道,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瑟斯顿也没想太多,继续做着准备。   很快,计划所定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五百零一章 攻打伊欧拉尼宫   1893年6月12日,晴。   陈剑秋不知道今天算不算一个好日子,但至少前一天是。   6月11日是卡米哈米哈大帝纪念日,这是为了纪念夏威夷王国的第一任皇帝卡米哈米哈大帝。   这位皇帝在统治期间统一了夏威夷全岛。   这一天里,夏威夷岛上的原住民们在棕榈树下跳着独具夏威夷风情的草裙舞,为大帝的雕像献上鲜花编织而成的花圈,以纪念这位伟人为夏威夷王国所做出的贡献。   作为当今王国的统治者,李留奥卡尼拉女王也着盛装出席,对自己的子民们发表了演说。   她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为王室和夏威夷人民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而作为女王信任的宠臣,卡萨巴也出现在了集会上。   他满怀信心地告诉女王,只要修改的宪法一经通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女王并不天真,她也知道瑟斯顿和他背后的美国政府不会善罢甘休。   “不用担心,我亲爱的女王,据我所知,美国政府是不会介入这件事情的,他们国内正在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危机!他们的舰艇已经开回旧金山了!”   卡萨巴向女王深深鞠了一躬,衣服上的亮片闪闪发光。   “而且我们有夏威夷长枪队,还有警察,您是他们的女王,我的陛下,他们将保护您!”   女王最终还是相信了卡萨巴。   当天晚上,檀香山皇宫前的空地上举行了规模空前的篝火晚会,参加的人有原住民,当然也有一些和原住民们相熟的当地华人、日本人、菲律宾人以及白人。   瑟斯顿不但露面了,甚至还向女王敬了酒;龟田正雄没有出现,据说是病了;陈剑秋并没有受到邀请,因为皇室的成员并不是认识他,也无意去认识一个华人。   当晚,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包括女王的卫士队长。   照理说,这是一件非常失礼且不符合皇宫规定的事情。   皇家卫士队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宿醉。   但仁慈的女王宽恕了这个长满胸毛的黝黑大汉。   她目送着五个人把他抬了出去。   谁一年到头还不有个开心的一天?   皇宫的保卫工作,被交到了站在女王身边的卫队副队长的手上。   而这位副队长,是瑟斯顿的人。   他的目光穿过了人群,和举着椰子汁的瑟斯顿交换了下眼神。   瑟斯顿知道,这事儿成了。   明天,就是夏威夷改朝换代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   海面上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港口已经变得繁忙了起来。   渔夫们出海打鱼了。   一家的生计,往往就指着这几网鱼,不管有还是没有,都得试试。   檀香山市区街道上的人倒不是很多。   因为雇农们天不亮就已经起床了,此刻的他们应该在种植园里劳作了。   就在这时候,一群穿着和服的持刀浪人和背着新枪的日本人,突然出现在了皇宫附近的街道上。   檀香山的市民们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帮日本人。   他们上一次看到,还是在上一次。   一样的气势汹汹,一样的目光坚定。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头。   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了,腮帮子伴随着自己的快步走动而抖动着。   龟田正雄这一次算是倾巢而出。   除了玄洋社从上次唐人街战斗中活下来的浪人以外,还有“玄洋社长枪队”剩下的所有人。   其中包括大久保贵将手下的几十号使馆护卫,都被偷偷塞给了龟田正雄。   大使先生骂归骂,该陪着搏命的时候,一样搏命!   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鸟枪换炮”,装备上了西方进口的拉栓式步枪。   没错,当今世界最先进工艺,罗斯威尔1888,产自美利坚!   龟田正雄一点也没打算隐匿自己人的行踪。   玄洋社位于山脚的总部,距离皇宫实在是太近了。   威胁最大的夏威夷长枪队不是常备兵,需要时间集结;警察局的位置就更远了,等收到消息黄瓜菜都凉了。   日本人在凌晨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在玄洋社总部进行了集结之后,便用最快的速度杀向了皇宫!   龟田正雄准备进行一次闪击,速战速决!   政变部队很快便来到了皇宫院子的大门口。   夏威夷王国的皇宫名叫伊欧拉尼宫,是现任女王李留奥卡尼拉的哥哥卡拉卡瓦国王所建。   这是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庞大建筑,白墙,灰瓦,笔直而又精美的罗马柱昭示着所有者的西式审美。   由于檀香木和鲸香贸易的关系,皇室曾经非常富有。   所以皇宫的建造者在用料上没有丝毫吝啬,极尽奢华。   院子的大门口,按照道理应该有三到四个卫士站岗,园林里也应当有十来号人巡逻。   可卫队的副队长为了瑟斯顿的人能够顺利的进入,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其他,只留下了一个士兵在大门口。   这个倒霉蛋看见了这些日本人,刚想开口质问。   龟田正雄根本不搭理,快步上前,抽出腰间的武士刀便砍翻了那名卫兵。   “冲进去!”老头子杀气腾腾,连刀都没有收,踏着皇家园林的如茵绿草,倒提刀着向皇宫冲了过去。   武士们见了血,更加兴奋,黑压压的跟在了后面。   此时的卫士副队长和皇宫里的卫兵也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队长,我们要不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个卫兵对这副队长说道。   “慌什么?我去大门口看看,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和属下们的紧张不同,副队长镇定自若。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成了之后,他将作为功臣在新政府里拥有一席之地!   副队长本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政变水到渠成,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亲自迎接政变的队伍。   他侧耳听着皇宫外的动静,估摸着外面的人应该快要抵达大门口了,便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去迎接自己的“光荣”!   然而,当他双手拉开皇宫的大门时,却看见了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个日本老头手里提着一把滴着血的刀,带着一群日本浪人,正穿过院子,向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来。   日本人?怎么跟瑟斯顿和自己约好的情形不太对?   难道他们改变计划了?还是和日本人联合了?   副队长感觉有点晕。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因为,龟田正雄举起了武士刀,指向了皇宫大门,一声怒吼:   “脱壳以以!!(冲锋)”   “咿呀呀呀呀!”   “板载!”   浪人们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嗷嗷喊着扑了过来,皇宫外杀声震天!   “咣当!”   副队长神色陡变,猛地把门关了起来,同时对着后面那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卫兵们声嘶力竭地喊道:   “有人造反!快点堵门!” ###第五百零二章 请宣布退位!女王陛下!   饶是副队长眼疾手快,但依然晚了。   已经有日本浪人冲到了皇宫大门口,开始用肩膀撞向大门。   “嘭!”   背靠着用身体抵住大门的副队长差点被撞得一个趔趄,好在旁边其他几个卫兵眼疾手快,不要命似地顶了上去,才将将把门顶住。   “还愣着干什么?去打电话呼叫支援啊!”副队扎冲着一个卫兵吼道。   他现在极度后悔昨天为什么要把守备力量全部调空。   瑟斯顿那帮人会把女王赶下台,但绝不会伤了女王的性命,可这帮日本人就不好说了。   剩下还在震惊中的卫兵被副队长一声怒吼吓得一个激灵,一个去值班室去给长枪队和警察局挂电话,一个去楼上通知女王和其他贵族,其他人则涌上来帮着堵门。   然而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因为旁边的玻璃窗户都是落地的!   设计师在设计这座皇宫的时候,充分参考了前任国王的意见,将所有的窗户设计成了落地窗。   这样采光好,显得亮堂。   承平太久的夏威夷皇室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攻击他们的皇宫。   他们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欧洲中世纪的贵族们住在石头垒成的城堡里,也不明白东亚帝国的皇城会有瓮城和护城河这种东西。   “哗啦!”   两扇最靠门的落地窗被打了个粉碎,紧接着,侧边的一扇落地窗也被打碎了。   浪人们像蝗虫一样举着武士刀涌了进来!   副队长想都没想,直接掏出左轮手枪对着第一个从窗户冲进来的浪人就是一枪。   那人中了弹,闷哼一声,扑倒在了窗前。   可后面的人继续前赴后继地往里冲。   而趁着副队长开枪这个功夫,大门也顶不住了。   “嘭!”得一声巨响。   门被从外面撞开了。   副队长猝不及防扑倒在了地上。   龟田正雄一马当先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举起手中的武士刀,对着扑倒在地上的副队长连砍带捅。   可怜的副队长做着开国元勋的梦,然后一命呜呼了。   这是龟田正雄今天杀死的第二个人。   他的刀法没有山田翔那么考究,都是在国外砍人砍出来的,劈砍刺挑,随心所欲。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龟田正雄在副队长的尸体衣服上擦了一下沾血的武士刀,对着下属命令道。   几个试图拿枪反抗的卫兵被冲进来的浪人一拥而上,砍得血肉模糊。   剩下的见状,直接扔掉枪,双手抱头放弃了抵抗。   日本长枪队的人跟着进来,很快控制住了一楼。   龟田带着人冲上了二楼。   二楼有十来个房间,每一个房间从外面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浪人们沿着走廊一间一间踹开每扇房间的大门,把躲在房间里的皇亲国戚们一个个揪了出来。   然后和一楼一样,他们开始搜刮起了每个房间里值钱的东西。   龟田根本不想约束手下这些浪人的所作所为。   这些人原本就是一帮流氓,在日本本土都是不稳定因素,愿意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跟着自己搞政变,都奔着发财去的。   玄洋社的经费已经被他挥霍得一干二净,进了陈剑秋和唐人街那些华人的腰包。   事后自己是发不出钱的。   如果再不允许这帮狼一样的家伙烧杀抢掠,怕是当场就要兵变。   反正他只关心女王在哪里。   最终,只剩下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还没有被打开。   龟田知道,那应该就是女王陛下的寝宫了。   其实女王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枪声和惨叫。   不过她别无选择。   她选择穿上了一件镶着碎钻石的礼服,端坐在卧室里最大的那张椅子上,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大门。   她的两个女儿半跪在女王的膝前,神色像两只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   “别怕。”女王用手抚摸着小女儿的脸庞,“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夏威夷王族,是卡米哈米哈大帝的子孙,不要畏惧那些异族!”   王室的其他女眷将女王围在了中间,她们的神色也非常紧张。   皇宫中剩下的为数不多还未投降的几个卫兵都退守在了这间房间里。   他们搬来了房间里所有重的东西抵住了大门,包括女王的梳妆台。   卫兵们手里紧紧地握着枪。   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和冲进来的反叛者进行殊死搏斗,誓死效忠女王。   哪怕仅仅是为了夏威夷长枪队或者警察们的到来正确上一点时间!   门外的脚步声、尖叫声、嘈杂声越来越近了。   那些兴奋的日语仿佛就是恶魔的地狱,从门外传来。   “嘭!”   房间的大门猛得向里晃动了一下,堵门的那些家具也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房间里人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那些日本人开始撞门了。   他们尝试了几下后,并没有成功。   “会长,这个房间的门挺结实啊。”一个下属对龟田正雄说道。   龟田盯着眼前这扇古朴典雅的浅色木制大门,上面的雕花精美异常,沿着门扇边缘还有纯金的包边。一看就是能工巧匠的手笔。   “上人!找东西给我撞,撞不下来就拿枪给我打!”龟田正雄面色阴沉地低吼道。   檀香山长枪队和那些警察应该已经开始在集结了。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长,政变失败的概率就越大。   “可是,可是……”下属有些犹豫。   龟田正雄眼色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你难道还想把整扇门卸下来带回去吗?”   他指着那门上的那些金子:“你倒不如撬了这些金子带回去,任何工艺品都没有货真价实的金子来得实在!”   “另外,里面就是女王的寝室,里面很多首饰都价值连城!还有数不清的皇家宝物!”龟田正雄说道。   被说中了心事的下属们一听里面有好东西,顿时一个个踊跃向前。   他们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不知从哪拆下来一根很粗的原木罗马柱,一群浪人抱着,开始疯狂怼门。   不一会儿,在十来个浪人和一根粗大圆柱的冲击下,房间大门轰然倒塌。   而抵着门的那些家具也倒在了地上。   女王的梳妆台摔得四分五裂,首饰珠宝洒了一地。   怪叫着冲进来的日本浪人们第一目标并不是女王,而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和黄金首饰。   这让他们遭到了守在门口的卫士们的痛击。   枪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冲进来的头四个浪人统统倒在地上。   女眷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犹如指甲划过黑板,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这些卫兵的火力并不能支撑他们对大门一直保持封锁。   后面的日本人蜂拥而至,将剩下的卫兵斩杀殆尽。   一时间,房间里鲜血飞溅,惨叫声不断。   女王用手遮住了自己小女儿的眼睛。   可还是止不住她歇斯底里地尖叫。   在那几具尸体被拖出去后,龟田正雄走了进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毯上的一大片猩红后,摇了摇头。   龟田正雄整理了下衣服,对着女王大人鞠了一个躬,然后用带着浓厚日本口音的英语说道:   “很抱歉!女王殿下,弄脏了您的地毯!”   玄洋社的社长是一个很有语言天赋的人,他会日语、粤语、汉语、英语,还懂一点夏威夷当地语言。   女王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没有任何抱歉意思的野心家,一言不发。   “请您宣布退位,女王陛下。”   龟田正雄同样冷冷地说道。 ###第五百零三章 搞政变的黄道吉日   女王没有搭理眼前的这个日本人,神情非常傲然。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这个王国的统治者,哪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她也不屑于龟田正雄。   “尊敬的女王陛下,看样子您需要考虑的时间,那么不妨跟我们走一趟吧。”   龟田正雄见女王连正眼都不瞧他,也不生气,阴恻恻地说道。   他打算将女王和这些家眷作为人质转移到自己的会馆,日本人居住的地方。   在那里,他修有一个小的堡垒,还可以动员更多日本人帮他防守。   女王仍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她知道,只要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自己那些勤王的队伍,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形势可能就不一样了。   但是她知道的,龟田正雄同样也知道。   他的表情,变得愈加狰狞。   龟田正雄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的小女儿从女王的怀里扯了出来。   女孩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吓坏了。   “你要做什么?!!!!”女王惊惧不已,厉声喝道,“你如果敢对我的女儿有所不利,岛上的所有人,将会把你埋葬!”   龟田正雄猛地举起手中的武士刀,架在了公主的脖子上。   公主停止了哭嚎,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只是在不断地颤抖。   “哦?埋葬我?我的女王陛下,您不会不知道现在岛上只有两成本地居民吧?”龟田正雄一脸嘲讽地直视着女王,“请跟我们走吧,否则的话,我真的不保证我的手会不会抖。”   “我跟你们走,但请放了我的女儿。”   女王站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跟着这个日本人走意味着什么。   但她是一国之君,也是一个母亲。   作为一个母亲,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被杀死。   在龟田正雄的注视下,女王以及那些皇亲国戚们被押上了几辆准备已久的马车,向着日本人的地盘驶去。   皇宫除了离日本人的地盘近,离唐人街也近。   陈剑秋坐在茶馆二楼的包厢,磕着瓜子,看着窗外,听完了探子的汇报。   自从陈剑秋发现这里视野不错后,就包下了整个包厢,作为他在这里的临时指挥部。   “女王和公主都被掳走了,皇宫里面好像也遭到了洗劫,不过他们没放火。”探子说道。   陈剑秋有些感慨。   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再小的岛国,国君被掳走,皇宫被洗劫,都是奇耻大辱。   龟田正雄和那些日本人的所作所为,符合陈剑秋对他们的认知,但是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老大,我们要不要去英雄救美下?”肖恩在一旁撺掇道。   陈剑秋没说话,只是甩了一张黑白照片给他。   照片是李留奥卡拉尼女王登基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女王穿着华丽的衣裳,留着一头卷发,目光囧囧有神,膀大而腰圆。   “我不确定符不符合你的审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带着兵去试下。”陈剑秋对肖恩说。   肖恩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照片。   “要不还是算了吧。”   “可我担心女王会被杀死!”一旁的何宽紧锁着眉头,“龟田正雄是什么人,我们都很清楚。”   “那我们就祈祷女王平安无事吧。”陈剑秋的话让在座的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们也不再多问。   房间里弥漫着檀香燃烧的氤氲芬芳,众人都看着陈剑秋。   其实,陈剑秋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他当然希望女王最好不要死,这女人作为一个妇道人家,虽然治国的本事稀松平常,不过用处还是有。   但如果女王真的死了,那也有死了的好处。   他不介意用女王的死换一个夏威夷华人登上政治舞台的机会。   不过这得视情况而定。   女王的时代过去了。   “让各位配角再演一会儿。”陈剑秋继续看向了窗外。   而被陈剑秋钦定为配角之一的瑟斯顿,此时正带着人兴致勃勃地冲向伊欧拉尼宫。   他是从城东边出发的,所以并没有碰上那些日本人。   瑟斯顿在路上也听见了枪声,不过和那些平民一样,他不以为意。   这段时间檀香山里的枪声太常见了。   不久前唐人街还发生了激烈的枪战,连炮声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何况是枪。   在出发之前,瑟斯顿还和杜尔商量着等会儿怎么处理女王。   他们的想法和龟田正雄如出一辙;   首先,逼女王发退位诏书,随后,将女王软禁起来,不要让她到处惹事生非。   可当瑟斯顿带着他的白人民兵赶到皇宫时,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皇宫中一片狼藉,玻璃碎了,门扇躺在地上,各个房间里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那些被解除了武装的卫兵们目光呆滞地处理着同伴的尸体。   “怎么回事?!”瑟斯顿在这些尸体中找到了他的内应,那个副队长。   他质问着那些卫士。   “女王和公主们被那群日本人抓走了。”卫士茫然地看着瑟斯顿,“你们是来救驾的吗?”   瑟斯顿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救驾?救个屁的驾?老子是特么来搞政变的!   他叉着腰,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脑袋是一头的包。   今天到底是什么良辰吉日?宜政变?连绑架女王都要排队?   计划全乱了!   他看向了杜尔,发现杜尔也在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于是气急败坏地说道:   “杜尔!你看着我干嘛,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   杜尔摊了摊手,指向了窗外。   一群身穿制服的士兵排列成几排小队冲到了皇宫的院子口,将皇宫包围的严严实实。   制服的样式瑟斯顿很熟悉。   是夏威夷长枪会。   准确的将,是他们中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一听皇宫这边出了事,以为是瑟斯顿干的,所以按照约定找了各种理由不出现。   这样一来,这些人统统的暴露了。   瑟斯顿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率领长枪会和警察的,是檀香山警察局长和皇宫卫队队长。   黑黝黝的队长前一夜喝得烂醉如泥,最终被七八个人抬回了家。   然而,当他接到皇宫这里发生政变的消息时,酒一下子全醒了,人也立马从床上滚了下来。   队长悔恨不已,恨自己贪杯误事,恨自己没有留在皇宫里。   瑟斯顿和他周围那帮人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至于那些日本人,十有八九跟他们有关系。   此刻的队长已经站在院子口对着皇宫的方向大喊:   “里面的逆贼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你们要是敢动女王陛下一根毫毛,我保证你们见不到夏威夷明天的太阳!” ###第五百零四章 菜鸡互啄   瑟斯顿从王宫里走了出来。   院子外面此时已经是一堆长枪短炮指着他。   长枪会和夏威夷警察的装备虽然杂乱且落后,人数却是众多,“黑压压”的一片。   不光是人数多,肤色也黑,带来了一种视觉意义上的压迫感。   “女王已经被日本人掳走了!不是我们干的!”   瑟斯顿清了清嗓子,对着院子外面喊道。   “瑟斯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整天在谋划什么!你们的那些事情,瞒得过女王和那个成天说大话的傻子卡萨巴!却骗不了我!”   队长叉着腰,怒不可遏地冲着瑟斯顿吼道。   “我就说昨晚上为什么有人专门来灌我酒!”   “如果不是你,你一介平民商人为什么会带着一堆民兵出现在王宫,而且还在我们前面到达!我们召集人手的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多长枪会的成员不愿意前来?”   旁边的警察局长发现了一个问题的盲点。   瑟斯顿一时语塞。   他这一沉默,使得卫队长和警察局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瑟斯顿在造反!   这点是跑不掉的,就算他们跟日本人那边没关系,这些人也是逆贼!   卫队长和警察局长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商议。   他们产生了一点分歧。   卫队长心系女王,觉得既然女王大人不在皇宫,应该先去日本人那里救女王和公主,防止她们受苦;   警察局长则认为盘踞在皇宫里的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围都围住了,人数也占据着绝对优势,不如一鼓作气拿下皇宫,收拾了这帮贼子,再去找日本人算账。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制定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警察局长先带着警察把这里的人围着,卫队长则带着长枪会的士兵去攻打龟田正雄,营救女王。   “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我们对这次政变的事情既往不咎!”在卫队长带着人走后,警长局长摸着肚子,对着皇宫的方向喊道。   他的声音在郁郁葱葱的草坪上空回响。   没有人回答。   因为瑟斯顿也正缩回了皇宫里和其他人商量着对策。   瑟斯顿原本的计划是攻下皇宫,然后手里捏着女王做人质,再倒过来逼着外面的这帮人就范。   只要女王在他手里,玩政治,夏威夷王国的这帮窝囊废加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现在龟田正雄抢先一步,把女王给抢走了,自己反倒带着人掉进了坑里。   这政得是哪门子的变?不讲究,太不讲究了。   在一楼的王国议政大厅里,瑟斯顿坐在平时女王坐着的位置上,眉头紧锁。   “我早说过,喊上陈剑秋,我们的胜算会大很多。”杜尔叼着烟斗,斜着眼睛看着瑟斯顿。   他倒是坐在自己平时的位置上,不过对瑟斯顿一屁股坐了女王的位置颇为不满。   你瑟斯顿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平民,仗着和美国大使史蒂文森关系好,做了夏威夷人民同盟的会长。   政变的事情还没个说法,就自顾自封上了首脑?   “杜尔,相信我,没有陈剑秋,我们一样能取得胜利!夏威夷长枪会的反叛成员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会帮助我们。”瑟斯顿耐着性子,言语笃定地对着杜尔说道。   “见你的鬼去吧!”杜尔再也忍不住了,将烟斗摔在了桌子上,“我比你了解长枪会的那些贵族!他们是在看戏!谁赢他们支持谁。”   他死死地盯着瑟斯顿;“如果我们失败了,相信我,他们会很乐意在审判大会上举手判我们死刑的!”   议事厅里除他们两人外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俩人怎么就吵上了?   瑟斯顿也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我说行,那就肯定行,你就在这坐着看我怎么带人突围!”   说罢,他从身边一个民兵的手上接过枪,快步走了出去。   虽然瑟斯顿之前的主业是一名律师,在犹他州混过一段时间。   不过由于当时在西部民间解决问题往往用不到律师,他们会选择用更直接的方式解决,所以为了不失业,瑟斯顿的枪法也还可以。   他带着一队民兵来到了皇宫那些破碎的落地窗前。   “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瑟斯顿靠在窗户边吩咐道,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温彻斯特连发步枪,瞄准了那个大腹便便的警长局长。   自己是来政变的,不是来搞笑的。   手上的步枪不是烧火棍,身边的这些白人民兵也都是狠角色。   瑟斯顿没来由地想到了一句他曾在夏威夷华人中听到过的话;   离了他陈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他不信这个邪,扣动了扳机。   “砰!”   正在拿帽子扇风的警察局长突然发现自己中的帽子少了一片帽檐。   他愣愣地左右看了看,却被旁边的下属一把摁到了地上。   枪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子弹呼啸而过。   趴在地上的警察局长这才反应过来。   对面开始向他们攻击了。   刚才要不是对面失手加上下属反应灵敏,自己怕是就得交待在这!   “还击!还击!”警察局长一身黝黑的肥膘在地上摩擦,挣扎着吼道。   皇宫内外开始互相射击。   子弹在皇宫白色的外墙上留下了点点弹坑,剩下那些之前没被打碎的窗玻璃也被打得粉碎。   夏威夷的警察们人数虽然多,但整体训练水平比较低,并且位置在明处;相比较而言,政变队伍的战斗力就要强上不少。   这些白人民兵有很多是从美利坚西部乘船过来的,从小就受到枪炮的熏陶。   他们的枪法比这些土著警察们要好上不少。   但从整体上来讲,这场战斗两边的命中率都非常堪忧,大部分受伤和被击毙的倒霉蛋,都是挨了流弹。   两边纪律性也非常差,基本没有什么配合和战术可言。   檀香山警局的警察部队,在死亡受伤了四十来人后,士气溃散了。   他们开始自动后撤退出战斗。   而瑟斯顿这边的白人民兵由于时不时会有人打得兴起从皇宫里冲出来前压,所以伤亡其实和警察部队差不太多,略少一点。   但这帮人看到希望之后,越打越兴奋。   “诶,你们别跑啊!回来战斗!为了女王!诶……”   胖胖的警察局长怎么拦都拦不住。   俗话说得好,兵败如山倒。   这一个带着一个,原先看起来还很庞大的三百多号人的警察部队很快跑得没了影。   警察局长见势不妙,从地上爬起来也准备跑。   谁知一个跳弹击中了他的屁股。   警察局长感觉自己肥硕的臀部肌肉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   然后就再次扑倒在了地上。   “冲啊!突围啦!”打了胜仗的瑟斯顿兴奋的像是一只猴子,拼命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枪。   他带着自己的政变部队冲出了皇宫,向着日本人的居住地点杀去。   不过,他并不是去救女王,而是打算让女王死。 ###第五百零五章 王国的丧钟   瑟斯顿在皇宫里面对着外面放枪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   如果女王真的死了,夏威夷王国轻则陷入一片混乱,重则直接四分五裂。   在她的子女中,没有哪一个能够承下这份重担。   而这不就是他想通过政变所得到的结果吗?   现在,有一个日本傻子愿意担下这个骂名,自己何乐而不为的呢?   至于怎么让女王死,他也想好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攻击日本人的大营就好了。   如果龟田正雄一怒之下,失手杀了女王最好,如果没有,那就攻进去找个机会再杀了女王,然后嫁祸给龟田正雄,岂不美哉。   反正到时候场面会非常混乱,天知道是谁杀了女王!   想到这里,瑟斯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而龟田正雄这一边。   他和他的士兵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除了女王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有从皇宫里搜刮的那些财宝和贵重物品。   “请您不要担心,女王陛下,这次的情况比较混乱,请您原谅,那些皇宫中丢失的财物,我们会进行赔偿的。”   龟田正雄的头探进了马车里,用着僵硬的语气,说着连他自己可能都不会信的话。   女王沉默着不做声。   她感到无限的屈辱。   在将女王和人质们送进一个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寨子之后,龟田正雄开始布置防御。   这座简易要塞在距离会馆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也是依山而建,木头垒成的城墙约有七八米高,里面贮备了一个月左右的粮食和水,颇有战国时期遗风。   四个角,寨门顶上各设置有数个哨塔,木头寨墙上也能行人。   手持崭新长枪的日本士兵们在上面严阵以待,等候勤王者的到来。   龟田正雄在巡视一圈后,把防御工作交给了山本春马,自己跑进了寨子中央的一个木屋里。   大神官不在,他坐在榻榻米上自己跟自己对弈。   手谈是龟田正雄除了砍人以外最大的爱好之一。   虽然技术真的是臭不可闻,可他一直认为,在黑与白之间,自己可以找到片刻的安宁。   然而,就在他摆完一个定式之后,门外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讨伐的人来了?”龟田正雄瞥了那人一眼,手上仍在摆旗。   “报告会长,不是!”来人半跪在地上回答道。   龟田正雄面露不悦:   “如果不是这件事情的话,不是跟你们说,在我研究棋局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吗?”   “可是根据观察哨那边的信息,皇宫的方向传来了枪声,非常激烈,有人在那边交战!”情报人员汇报道。   “皇宫方向?打起来了?”龟田正雄一头雾水。   他思索了一下,随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肯定是陈剑秋带着华人过来想分一杯羹,结果正好撞上了回防的警察或者檀香山长枪会这样的勤王部队。于是两边交上了火。   想到这里,龟田正雄忍不住抚掌而笑。   打得好!最好两边两败俱伤才好!   等到陈剑秋元气大伤,他再连这帮华人一起收拾了,好一雪前耻!   龟田正雄站起了身,把和服外套披在了肩上,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腰带,走出了木屋,向着女王坐在的屋子走了过去。   他打算再劝下这位夏威夷的土著人领袖,希望她尽快回心转意。   而就在这时候,卫队长已经带着部分檀香山长枪会的士兵们抵达了寨子的下面。   他用英语和土著语对着门楼上的日本士兵大声怒吼;   “你们这些外岛来的矮个子混蛋!你居然绑架了我们的女王!快点放人,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门楼上的山本春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他直接命令手下的冲着对面开枪。   这位仁兄,打顺风局一直很有经验。   由于装备了陈剑秋提供的新枪,加上居高临下的优势,日本人很快就把卫队长和他那些拿着老式步枪的土著士兵们打懵了。   子弹从哨塔和门楼的方向从上往下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不断夺去那些夏威夷土著战士的生命。   而此时在夏威夷女王的房间里,龟田正雄正在再次尝试逼这位女王退位。   女王仍旧一言不发,对房间里站着的龟田正雄完全不理睬。   日本浪人首领准备故技重施。   这一次,他打算直接威胁女王下退位诏书。   她的两个女儿,再次被带到了她的面前。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女儿,毕竟,她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龟田正雄残忍地看着女王,同时拔出了自己的那把武士刀。   女王的表情痛苦不已。   她的内心在反复挣扎着。   她真的不想看见自己的两个女儿,就这么死在自己的眼前!   就在这时,传令的日本士兵,又进入了房间里。   他走到龟田正雄的耳边,小声用耳语对他说了些什么。   浪人领袖干枯而又了无生气的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女王陛下,您忠诚的士兵来救您嘞,有兴趣去检视一下他们吗?”他的脸上透着残忍。   女王本想拒绝,但看着龟田正雄的表情,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出面。   她不想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了。   女王跟随在龟田正雄的后面,登上了那座木制的门楼。   可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切的时候,惊呆了。   在日本士兵的射击压制下,卫队长和檀香山长枪会的士兵们正在苦苦支撑。   他们的周围躺着很多同胞的尸体。   可卫队长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他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黑黝黝的肌肉,拿着一杆老式的步枪,对站在墙顶上的日本人进行还击。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龟田正雄身边的女王。   “快看!是女王陛下!”卫队长抹了一把脸上汗水和血水交织的东西,兴奋地喊道。   长枪会的士兵们也注意到了女王。   士兵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一时间士气大振!   “冲啊!救出女王!”卫队长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振臂一呼,便从掩体中冲了出来,向着寨子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举动激励了后面的士兵。   他们也跟在了卫队长的后面,奋勇向前,一边冲锋,一边对着城墙上的敌人射击。   这些人冲到了离门楼只有五十步远的地方。   他们枪械和训练的劣势被弥补了一些,不断有日本士兵被击倒,从墙上摔下来。   龟田正雄看着这帮打了鸡血的土著士兵,愣了一下,但随即哈哈大笑。   他对着身后的山本春马挥了下手。   剩下的一批日本士兵冲上了城墙,开始填补死去士兵的空缺。   城墙上的火力又上了一个层次。   而土著士兵们如此勇猛冲锋的弊端,也显露了出来。   城墙下面是没有什么掩体的。   成排的士兵们被击倒在了地上,场面惨烈不已。   “女王,你忍心看到那些忠于你的士兵惨遭屠戮吗?”龟田正雄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城墙下正在进行一场狩猎。   女王亲眼目睹着这些士兵的死亡,内心已经接近崩溃。   她并没有自己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   如果不是她的哥哥突然死亡又没有后嗣,她也不会去做这该死的女王。   那几个土著贵族怂恿她变法,吹得天花乱坠,她也照着做了,却没曾想现在舍命救自己的,是这些素昧平生的士兵,而卡萨巴这样的人,连人影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是一个女王,但更是一个女人,一个内心柔软的女人。   “女王,退位吧,如果你不想更多人为你死去的话。”龟田正雄的话有如魔音,在女王的耳边环绕。   城墙下的那些土著士兵仍在失去生命。   但是他们前赴后继,奋勇向前,冲向寨子的大门。   前进的路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女王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我放弃王位,请您手下的士兵住手吧!”她对着龟田正雄说道。   龟田正雄哈哈大笑。   他朗声对着那些土著士兵们喊道,声音带着沙哑:“你们听见没有?你们的你女王已经决定退位了!你们也不要再抵抗了!”   那些土著士兵,包括卫队长在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茫然地看着城门上的女王,希望自己刚才听见的是假的。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啊!   “不要再牺牲了!我放弃我的王位,你们都回去吧,我不想看见我的任何一个子民再因为我被杀害!”女王带着哭腔重复道。   卫队长的牙都咬碎了。   而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陈剑秋,则摇了摇头。   这位女王,怕是永远都并不会明白,他的人民并不是为了她而死。   和印第安人一样,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行为可歌可泣。   “女王陛下,那我们回去吧,我已经拟定了一份退位的诏书,您只要摁一个手印就可以了。”龟田正雄说道。   女王面如死灰地下了城墙。   山本春马走到了龟田正雄的身边,低声问道;   “会长,我们真的就这么停手了吗?那外面这些土著怎么办?”   龟田正雄阴鹜地一笑:   “让他们投降,然后,都杀完!”   深知斩草除根道理的他,怎么会放过这些不稳定因素呢。 ###第五百零六章 破寨   “你们的女王都已经投降了,你们还不赶紧放下武器?”山本春马让翻译对着寨子外面喊道,一边悄悄示意自己的士兵不要放下枪。   卫队长率先从茫然中恢复了过来。   他虽然耿直,但是不傻。   山本春马的话毫无诚意,而木头城墙上那些士兵紧紧攥着手里的枪,随时准备将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士兵们击杀。   卫队长环视了一圈,发现跟着自己前来的士兵们已经是伤亡惨重。   有伤倒在地上的血流了一地的,有仍在痛苦哀嚎的,还有面朝下扑倒在地生死不知的。   卫队长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堵墙,知道再这样攻击下去也是徒劳。   他们没有重武器,填上去也只是白送性命。   如今只有撤回去和警察局长他们汇合,另寻办法。   至于女王的性命,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带上伤员,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还能动弹的,都带走!我们撤!”卫队长心有不甘,不过别无选择。   果然,他的选择是极为明智的。   山本春马在发现卫队长带着人开始撤退之后,只犹豫了不到十秒钟,便开始命令士兵们继续射击。   卫队长和一众人拼死拼活才带着伤员撤出了城墙上那帮日本人的射击范围。   他命令队伍中一部分人带着伤员去找檀香山当地的医生或者巫医进行救治,实在不行的话,基督教堂的牧师们,也懂一些医术。   而卫队长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他得找到警察局长想想办法。   可从皇宫到山脚的这段路上,也是乱成了一片。   檀香山的市民们大部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岛上的城市安逸了太久的时间,前段时间唐人街的战斗,也只是局限在唐人街的范围内。   当地的土著和很多白人居民,很久没有见到过士兵和警察在他们面前的街道上拿着枪穿过了。   有些人唯恐避之不及,躲进家里,大门紧闭;有些人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街口围观。   卫队长带着人沿着街道快步走着。   他很快看到街道的另一头,也有一群人向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卫队长定睛一看,是瑟斯顿和他的白人民兵们。   他们中,并没有当地土著警察的声音。   卫队长暗道一声不好。   如果瑟斯顿出现在这里,并且没有和檀香山警察们一起,那两者之间肯定是发生了战斗,而结果必然是警察失败了,瑟斯顿和政变部队突围。   卫队长没有胆量在此时迎上去。   天知道瑟斯顿和那帮日本人有没有一腿,如果有的话,那可真的麻烦了!   自己这边损兵折将,而瑟斯顿那边刚刚取得胜利,一来一回两边士气高下立判。   “换条路!”卫队长下达了命令。   其实瑟斯顿也隐约看到了卫队长和他的土著士兵。   杀红了眼的他刚准备让手下们准备战斗。   可他发现卫队长选择避开他们的锋芒,带着部队退了,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一堆废物。”瑟斯顿放下了手里的枪,念叨着。   他转身对着后面士气正盛的白人民兵们比了一根食指,大声喊道:“一个小时!我们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攻下那些小日本所谓的‘要塞’!”   白人民兵在瑟斯顿的带领下,来到了龟田正雄的“要塞”前,二话不说,就和守卫的日本士兵交上了火。   包括山本春马在内的这些日本士兵也是一头雾水。   刚打跑了一帮黑土著的队伍,怎么又来了一队白人,而且见面开枪就打。   而此时的寨子里,龟田正雄正拿了一份拟好的诏书让女王签字。   在这份诏书上,女王将宣布退位,一个女王自己都不认识的所谓的“皇族”将会被作为傀儡扶上台,然后受到大日本帝国的遥控。   如果这份诏书一成,龟田正雄觉得自己所立之功不亚于西乡隆盛。   他站在木屋的门边,如鹰隼一般地盯着女王签字。   然而此时门外又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女王将手中的笔放下了,她愤怒地站了起来,对龟田正雄质问道:   “龟田先生,您已经答应过我,会放过我的卫队长以及那些夏威夷人!可这外面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龟田正雄有些头疼。   这帮蠢货急什么?就不知道等一会儿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处理一下吗?活埋也行啊!   “外面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问一个下属。   没过一会儿,下属跑了回来,凑到了龟田正雄的耳边悄悄耳语。   龟田正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白人?保皇派?   “跟他们说,女王在我的手上,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的话……”他想了一下,对下属传令道。   谁知,当翻译将这些话用扩声筒子吼给寨子外面的那帮人听以后,瑟斯顿带着下面的这帮民兵打得更狠了。   他正愁女王不死呢。   这一仗一打便打了两三个小时。   两边不断地有人员阵亡和受伤而失去战斗能力。   由于日本人之前已经和卫队长以及他的土著士兵打了一场,几乎没怎么休整就又和白人民兵交上了火,属于连续作战;   加上这些白人民兵刚打了胜仗,气势正盛。   所以日本人渐入下风,伤亡也是越来越大。   但他们仍旧占据着地形的优势苦苦支撑。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随着时间的推移,瑟斯顿和他的白人民兵久攻不下,同样也是死伤无数。   瑟斯顿焦躁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杜尔站得远远的,在一旁冷眼旁观。   同样在关注这边战场的,还有躲在远处拿着望远镜的美国大使史蒂文森。   瑟斯顿打不下来,他也很烦躁。   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策划的。   如果政变成功了,华盛顿不一定会承认,不过可以运作;但如果打输了,华盛顿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看了一会儿后,史蒂文森决定不再等了。   他骑着马向着唐人街而去。   史蒂文森在茶馆的二楼,找到了陈剑秋:   “陈先生,您答应我的火力支援呢?没有火力支援,我们无法处理那些日本人,他们中有日本陆军的正规军。”史蒂文森焦急地对陈剑秋说道。   “‘鲲’号上的主炮会把那个寨子炸烂的,其他的辅炮又打不了那么远。”陈剑秋磕着瓜子,不慌不忙地说道,“更何况,女王大人在里面,不好弄。”   “女王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史蒂文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话非常不符合他外交官的身份,甚至显得有些口不择言。   “我们可以有折中一点的办法吗?”他问道。   “有,我船上有两门小一点的退架野战炮,组装一下你们可以拖过去,然后对着木头城墙轰一个缺口就行了。”陈剑秋说道,“费用的话就不跟你们收了,用完了给我拖回来。”   “美利坚合众国不会忘记您对联邦做出的贡献!”史蒂文森非常兴奋,“您是一位优秀而有责任感的公民。”   不一会儿,陈剑秋的两门野战炮,被马车拖到了前线。   杜尔叼着烟斗,抚摸着炮身,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又看了一眼在前面指挥得上窜下跳的瑟斯顿。   他始终觉得,那个华人商人比瑟斯顿靠谱多了,最后不还是得靠人家提供的重武器!   而木制城墙上的那些精疲力尽的日本人,看到那两门炮,眼睛都直了。   “轰!”   炮弹飞了过去,在木墙上留下毁灭性的痕迹。   碎片、浓烟、空中翻滚的尸体……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充满了暴力的美学。   木头城墙很快被炸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瑟斯顿欣喜过望,带着剩下的白人民兵发起了冲锋。   在他看来,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要杀了日本人的首领和女王,然后再建立新的政府,把岛上剩下的华人和日本人要么培养成狗,要么撵出去!   然而,当瑟斯顿越过缺口,冲进寨子中时,他突然发现。   一帮光着膀子的日本浪人,头戴头巾,高举着武士刀,向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第五百零七章 僵局   凶猛的浪人让瑟斯顿有些猝不及防。   他对日本人不是太了解,更想不到寨子破了之后竟然还有这么剧烈的抵抗。   “射击!射击!”瑟斯顿一边吼,一边掏出腰间的一把左轮击中了一个正向他冲过来的武士。   其他白人民兵也忙不迭举枪射击。   然而那些举着刀的浪人们已经嗷嗷冲到了近前,和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这些白人民兵们虽然悍勇,可手上没有趁手的近战武器,只能拿着手中的枪进行抵抗。   他们有的能在扛开举刀的浪人后一枪放倒一个。   但那些杀红了眼的浪人基本并不会给他们再次装填弹药的机会。   一刀两刀砍上去,再悍勇也得躺倒在地,更何况这些浪人们也都是悍不畏死的主。   白人民兵们在场面上逐渐陷入了下风。   在丢下十来具尸体之后,他们很快被砍出了寨子。   有些浪人们砍得兴起,举着刀进行追击,但被压住阵脚的白人士兵们一阵齐射堵了回去。   瑟斯顿的胳膊上被砍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衣服也被扯碎了。   他扭过头,发现杜尔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西装礼服没有一点皱褶。   “刚才我冲锋的时候你跑去哪了?”瑟斯顿手叉着腰对着杜尔怒目而视。   杜尔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了烟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打开,掏出一些烟丝,放进烟斗里压上。   他点上了烟,然后拍了拍肩上的枪:“刚才没我们压阵,你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   瑟斯顿顿时火冒三丈。   老子在前面卖命,你居然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一个跨步上前,便揪住了杜尔的衣领。   杜尔也不甘示弱,一把推开瑟斯顿,然后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正中瑟斯顿面门,打得他眼冒金星。   瑟斯顿直起了身,用手抹了下嘴角,发现被揍得流了血,狠狠骂了一句脏话,便上前薅住了杜尔的胡子。   两个人就这么打成了一团。   旁边的人民联盟成员,有人上来拉架,不过大部分人要么在包扎自己的伤口,要么在对着寨子那边放冷枪。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大使先生啊!”一个联盟的委员会成员对着另一个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史蒂文森参与了这场政变,就和瑟斯顿有造反的心一样,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过这事儿不能放明面上来说。   因为大使参与了政变,也就意味着美国政府也参与了政变,这事儿传出去,在国际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那位委员会成员自知失言,不过他也没有收回自己话的意思,而是挥了挥手,让那人赶紧去找史蒂文森。   大使先生在从陈剑秋那借到了两门野战炮之后,便返回了领事馆里。   武器借了去,剩下的就是静候佳音了。   他已经在准备如何和联邦政府那边汇报这里的情况了。   然而,领事馆的大门被人急促地敲击着。   “大使先生!大使先生!快,快,出事了!”求助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此时已是傍晚,领事馆中的当地雇员已经下班回去休息了。   史蒂文森没有让下属去开门,而是自己走到了大门前。   他打开了大门。   “托尼,你怎么来了?”史蒂文森脑袋探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之后,侧身把那个名叫托尼的夏威夷人民联盟成员让了进来。   他把那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们不是在攻打那帮日本人吗?出什么事了?”史蒂文森紧锁眉头。   托尼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史蒂文森:   “我们被打回来了,杜尔和瑟斯顿两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大使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怒气值在上升。   这俩丢人玩意儿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大炮都给他们准备好了,结果打不下来不说,居然还当众内讧。   如果指望他们,就算打下来又怎么样?能组建政府?!   没办法,史蒂文森决定还是再去陈剑秋那一趟。   现如今,除了他,好像再没有人能拯救这个局面了。   想到这里,大使摇了摇头,快步从后门走出了领事馆,骑着马再次向唐人街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边,卫队长正在到处找警察局长,最终在种植区的一座草庐附近,找到了他。   一个当地的赤脚医生,正在用草药替他治疗枪伤。   “你们也没把女王救出来?女王决定退位?”警察局长痛得龇牙咧嘴,他伤口中的弹片被医生用刀挑了出来,上面敷了一层暗绿色的草药,“那我们完蛋了!”   “我们还可以动员岛上的土著居民,对了,我们还有一部分长枪会的成员没有出动!我们还有机会!”卫队长急切地说道,“女王平时对那些贵族和子民们都不错,会有人愿意站出来的。”   如果所有的平民都拿起武器,是能够有一战之力的。   “算了吧,你见到那些贵族出现了吗?他们要么闭门不出,要么打算跑路,要么就盘算着投靠新的主子!我路过卡萨巴的宅子的时候,那个混蛋正让仆人收拾行李呢!”   警察局长叹了口气。   他指了指卫队长身后那些灰头土脸的夏威夷长枪会士兵:“愿意跟着我们的勇士,都在这了,你好歹还有人,我这边这些警察早就跑得人影都没了!”   “嘭!”   卫队长狠狠地用拳头锤了下桌子。   “该死的,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警察局长和卫队长两人互相看着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有一个人现在能帮我们救出女王!那个人是那些日本人的死敌,前不久刚教训过他们。”警察局长突然抬起头说道。   “你是说?唐人街那个姓陈的首领?”卫队长的脸上恢复了光彩。   “是啊,他的实力很强,我听说那次在唐人街,光是被拖出去的日本人的尸体,都有好几车!”警察局长兴奋地站起来挥起了手。   结果拉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又坐了回去。   卫队长一想也对。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稀稀拉拉的士兵们,又泄了气:“可他凭什么帮我们的呢?”   “管他呢,只要能把女王救出来,什么都好说!”警察局长说道。   两人说干就干,他们让士兵回去修整,自己则向着唐人街的方向走去。   他们两个人都不会说汉语,唐人街上的路人看见这俩人也是能躲就躲。   最终在经历了很多波折之后,他们终于在茶馆的二楼见到了陈剑秋。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给我一个理由,先生们。”陈剑秋手里盘着两颗陈总董送给他的核桃,歪着脑袋看着两人,“我甚至不是夏威夷人。”   该来的还是会来,有些东西躲不掉。   卫队长和警察局长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对陈剑秋说道:   “夏威夷的人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我们会为你竖立雕像,会把你的故事编成歌谣传唱!”   陈剑秋摇了摇头:   “我是活人,不需要雕像;我也不是救世主,对你们的歌颂,也不是非常感兴趣。”   他停顿了下:   “我是一个商人。”   卫队长和警察局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队长还在犹豫,可警察局长的反应要快得多:   “陈先生,只要能把女王救出来,什么都好说!”   管他呢,先答应下来再说。   奇怪的是,陈剑秋并没有回话。   他的目光越过了两个人的头顶,落在了包厢外面的楼梯口。   史蒂文森先生从楼下走了上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包厢里的卫队长和警察局长。   这俩人还没注意到他。   大使扭头就走。   他可不想在这里撞上这俩人。   如果陈剑秋真按照他请求去替瑟斯顿他们搞定了龟田正雄,那美国政府参与政变的事情,可就是得到官方认证了。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脑后传了过来:   “史蒂文森先生,来都来了,进来坐坐嘛。” ###第五百零八章 纵火为号   史蒂文森被陈剑秋叫破了行踪,只得硬着头皮回头进到了包厢内。   他非常怀疑陈剑秋是故意的。   守卫队长和警长局长两人都扭过头看到了大使。   大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们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开始猜测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史蒂文森先生,有什么事情吗?”陈剑秋看着在他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大使先生。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过来找你喝喝茶而已。”史蒂文森口是心非地说道。   陈剑秋拿起了一个干净的茶盏,然后倒上了满满的一盏茶,递到了史蒂文森的面前。   “大使先生,这两位先生请求我救他们的女王出来,您是怎么看的呢?”陈剑秋一手盘着核桃,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史蒂文森。   史蒂文森刚拿起茶杯,却不知是因为陈剑秋的这句话,还是因为烫,又把茶盏放下了。   这句话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陈剑秋愿意去收拾龟田正雄,那是最好不过,自己连口都不用开了;但他现在是应了两个土著的邀请去救女王,那可就有点问题了。   救完女王以后呢?是协助女王重新登基?还是自己有着另外的想法?   “陈先生,我是一名美国外交官,而您,是一位优秀的美国商人,我个人的建议,可以向他们施以援手,但是夏威夷国政治上的事情,还是应当交给他们自己。”   史蒂文森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你,我,都是美国人,救女王可以,但是政治上的事情,还是不要介入。   这次事件过后,女王退位,保皇派也可以看得出来不堪一击,只要收拾了龟田正雄和那帮日本人,事情又会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颠覆后的夏威夷政坛,没有人是夏威夷人民联盟的对手。   俩傻乎乎的土著听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可陈剑秋却是懂得。   他盯着史蒂文森,看得后者浑身发毛。   “如果我的利益受到了威胁呢?”陈剑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您的利益?抱歉,我可能没太明白您的意思。”大使一头雾水。   他不记得这个在美国西部声名鹊起的大商人,在夏威夷有什么生意啊。   “这里的华人甘蔗种植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我入了股。”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什么时候的事?”史蒂文森震惊了。   “这两天的事。”陈剑秋从茶室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叠的文件,递到了史蒂文森的面前,“可我的合伙人告诉我,他们因为华人的身份受到打压?”   大使瞄了一眼这些文件,不由的感叹陈剑秋办事效率之高,财力之雄厚。   他就知道像陈剑秋这样的大亨不会平白无故来夏威夷。   他原本想向陈剑秋说明,这些事情都可以谈,无非是瑟斯顿和杜尔那边做出多少让步。   不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嘛,大家都是,夏威夷人民联盟的那帮人也是,要不然谁吃饱了撑得搞什么政变啊!   可碍于警察局长和卫队长的存在,史蒂文森又没法明说。   这很难受。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华人的地位是应该可以得到提高的,也是应该能够参与到政治活动中来的。”大使和陈剑秋打着哑谜,尽可能清晰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陈剑秋依旧没说话。   “陈先生,您知道的,女王大人也好,我们也好,一直对这里的华人没有恶意,也很尊重他们,我们是朋友。”警察局长知道自己承诺不了什么,但也尽可能地想要说服陈剑秋赶紧行动。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华人士兵走了进来:   “报告陈先生!夏威夷人民联盟再次向日本人的据点发起了攻击,不过没有成功,两边的伤亡都很大。”   史蒂文森有些头痛。   看样子是瑟斯顿和杜尔那俩倒霉货不服气又去冲了一波。   如果陈剑秋再不出动的话,搞不好日本人要反扑,这俩货的表演恐怕也是要到此为止了。   那些民兵们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你们回去等消息吧。”陈剑秋突然对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说道。   随后,那名华人士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恋恋不舍的三人送出了茶楼。   “把肖恩他们喊过来。”陈剑秋吩咐到。   不一会儿,李四福、肖恩、徐阿九他们几个聚集在了茶室的包厢里。   “今天晚上行动,李四福带着龙骧组打头阵,剩下的主力徐阿九你带着,跟着进。”陈剑秋开始安排任务。   “我要两个人死,一个人活。”他比了下手指,“瑟斯顿和龟田正雄必须死,女王必须活。”   李四福和徐阿九明白,这杀人的差事是自己来做,可这救人的差事谁去呢?   这真打起来兵荒马乱的,又是晚上,光线奇差,谁能保证女王和她两个女儿的安全?   这个包厢里,大家突然发现,没有任务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肖恩继上一次男扮女装之后,又一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一次,李四福再也不敢咧嘴笑了。   “肖恩,我有一个让你‘英雄救美’的机会,要不要?”陈剑秋站起了身,走到了肖恩的身边。   “别,那个木头城墙我看过,七八米高,你不会认为我有本事爬上去吧?”肖恩急忙说道。   “有缺口了。”陈剑秋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可女王她年纪大了,不符合我的审美!”肖恩说出了实际的理由。   “她有两个女儿。”陈剑秋再次补充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万一能当个皇族的女婿也挺不错的。”   他语重心长地对肖恩说道:“在我们那,这叫驸马,好歹也算是个这个地界上一等一的贵族了,放心,只要你肯去,我会想办法给你搞定的。”   似乎是贵族的诱惑比较大,肖恩的心思动摇了。   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爹妈是谁,不过光宗耀祖的事情,他还是梦寐以求的。   女王长得有点黑不错,女儿估计也黑,不过还能黑过自己?   虽然从照片上看,现在的女王长相确实有点对不太起观众,不过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别有一番风味。   肖恩考虑了一会儿后,觉得这个任务不亏。   “行,老大,我跟你这么久了,也不用我多说什么,晚上你就看我的吧。”他答应了下来。   “记住,你只要标记了龟田正雄和瑟斯顿的位置就行,把他们交给李四福!另外,女王救出来后,我会派人在外面接应你,先行把女王安全运出去。”   “我们,纵火为号!” ###第五百零九章 他真的很黑   夜幕降临了,日本人的据点里。   无论是浪人还是那些持枪士兵,在激战了一整个白天之后,都疲倦不已。   包括龟田正雄在内的所有人想到了会遭到反扑,但绝对没想到是一波又一波。   他也绝没想到,今天檀香山搞政变的人不止他们一家,还有瑟斯顿和他的夏威夷人民联盟。   这帮人根本不讲道理,非要铁了头跟自己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保皇党。   两边伤亡惨重不说,对面这帮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门炮,把寨子的墙轰出了个大缺口。   日本人只有趁着晚上的时候抓紧时间摸着黑对城墙进行修补,要不然天知道晚上对面会不会摸过来。   这需要人力。   所以,城墙上原本的岗哨位,一个地方只安排了一个人守卫。   说是守卫,但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筋疲力竭了,所以能趁着空闲休息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   井上雄一,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的岗哨位置,位于东南角的哨塔的边缘。   “早说不要打,不要打,这下好了吧,捅了马蜂窝了,尸体都来不及埋。”井上站在哨塔上。   他一边啃着饭团,一边看着不远处寨子中正在收埋尸体的同僚们。   他的老家在熊本县,原本打算去北海道拓荒,可半途被拉壮丁的给截了,在训练了三个月之后,便被派到了夏威夷加入了长枪队。   这里的气候肯定比北海道要宜人,只是能不能活着回去,就另说了。   井上看了一眼寨子外。   外面就是森林,此刻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要将他吞噬。   井上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   他拄着手里的步枪,背靠着木头墙坐了下去。   这大半夜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况吧,毕竟,这墙有七八米高,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对面那些人总不能飞过来吧!   想到这里,井上的心情又放松了一些。   外面的森林里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怪叫,好像是某种灵长类动物,又像是某种从不在白天出现的鸟类。   井上没来由地想起了故乡的森林。   和他一起来的也有熊本县的老乡,他们一个死于唐人街的枪战,一个白天正好站在被轰塌了的木头城墙上面,被一炮炸飞了,到现在尸体都不知道在哪。   “人生呵,真是反复无常啊!”井上蹲坐在墙上边,感叹道。   突然,他感觉头顶穿传来了一些窸窣的响动。   井上赶紧抬头望去。   然而头顶上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手扶着木头墙壁站了起来,手去摸放在墙角的一根火把。   他准备点燃火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井上不摸还好,一摸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他摸到了一根光滑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艹,我还以没人呢!”   一道黑影猛然从角落里浮现了出来。   借着寨子下面篝火的微弱火光,井上才发现,那里好像确实有一个人。   他愣了不到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刚准备大声呼叫支援,嘴鼻却被牢牢的捂住了。   一把利刃捅进了他肺里。   拔出来,再捅进去,像是在戳水袋,连扎了十来刀,直到井上死的不能再死。   肖恩站起了身。   这一手摸哨兵的手法他师承陈剑秋,不过使出来的时候差了点意思,场面有些难看。   他是从寨子外面看这里的时候,井上正好坐了下去。   所以他以为这里并没有人,便扔了勾爪爬了上来。   肖恩将匕首在日本卫兵的尸体上擦了擦,然后将他拖到了哨塔楼梯下的一个角落里。   这样至少在巡查的人路过时,不至于被绊着脚。   好在井上的身材也不是非常伟岸,肖恩没费太大的力就处理完了。   他沿着城墙的楼梯下到了一楼,借着阴影在寨子中穿梭。   这些木屋都有窗户。   肖恩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终于找到了关押女王和公主的房间。   他刚准备翻进去,却发现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龟田正雄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全副武装,凶神恶煞。   “龟田先生,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签订了退位诏书,为什么你还要拘禁着我们?”李留奥卡尼拉女王将自己的女儿护在身后,质问着眼前的这个日本人。   “女王陛下,请稍作忍耐,现在并不是我不想放你出去,而是这个岛上,有人想让您死!”龟田正雄恭恭敬敬地对女王说道。   女王一声冷笑:   “我看,这个岛上最想让我死的人,现在正站在我的面前,和我说话。”   龟田正雄摇了摇头;   “女王陛下,您误会了,我并不想让您死,因为我还希望您能当众宣布权力的转移。想要您死的,是瑟斯顿和他的夏威夷人民联盟,他们正在不顾一切地袭击着这里!”   他的话耿直中透着残忍。   女王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她坐在王位上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对于人民和下面人的感知。   落难之时,她没想到的是,前来救她的,除了卫队长以外,竟没有一个达官显贵勤王而来,而唯一赶到的,竟然想让自己死!   她平日里的恩宠,没有那些贵族心里留下一点波澜。   如果不是这场政变,她可能还在被卡萨巴蒙在鼓里。   按照这位大臣的说法,夏威夷王国的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他们的母亲,都沐浴在女王大人的恩泽之下。   有哪个儿子或者女儿在母亲遭遇劫难的时候会袖手旁观的呢?   这让女王瞬间感到心灰意冷。   “女王陛下,等我击退了那些政变的人,我会放您出去的。”龟田正雄说完,便走出了女王的房间。   女王默不做声地坐在床沿上,抚摸着自己小女儿的脸。   她的大女儿站在她的一边,默默地开始抽泣。   “不要哭!坚强一点。”女王抬起头,看着她的大女儿。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窗户突然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黑皮肤瘦小男人从窗户翻了进来。   吓了女王的两个女儿一大跳。   小女儿张嘴想要尖叫,被女王大人一把捂住。   大女儿紧张得停止了抽泣,看向了那个男人。   这个人是真的黑啊,比自己还要黑!   屋子里的没有灯还算亮,可自己愣是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肖恩急忙冲着她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别紧张!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小步来到了女王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眼女王和她的两个女儿。   女王确实老了,小女儿太幼,大女儿倒是挺不错,身材还行,长相还可以。   “你说的是真的吗?勇敢的黑人战士?”大女儿面露一丝惊喜,温柔地说道。   她这一句话说得肖恩心有些痒痒。   大公主以为是肖恩是岛上哪位忠于她们的种植园主手下的黑人劳工,当然,几十年前他们不叫劳工,叫黑奴。   她小时候的仆人就是一名女黑奴,所以对于黑奴们一向很客气。   “他们的守卫并不严密,我一路走到你们这窗户下面都没人阻止我。”肖恩自信满满地说道,“你们跟着我走好了。”   女王陛下将两个女儿推向了肖恩。   “你们俩跟着他走吧。”她慈祥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可正当肖恩带着两位公主走到窗户边上时,突然发现女王大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并没有动的意思。   “女王,你不一起走吗?”肖恩疑惑的问道。   女王摇了摇头:   “如果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会起疑的,如果立刻搜查营地,你们是跑不掉的。我留下的话,还能替你们掩护下,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那你是真不了解那个人叫龟田的人是什么尿性。”肖恩再一次催促女王离开,而两个公主见母亲不走,自己也不肯走。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女王执意不肯离开。   这时候,门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肖恩二话没说,把两位公主从窗户里推了出去。 ###第五百一十章 日本铁炮术传人   “我要回去救妈妈!”小公主返过身去想要扒窗子,却被肖恩一把摁住。   “救个屁,你妈暂时没事,我先把你们送出去,回来再劝她!”黑人伸了脖子向房间里面看了一眼。   进来的人是山本春马。   他疑惑地扫视了下房间里,疑惑道:   “女王陛下,请问您的两个女儿去哪了?”   “她们出去散散心,你的人没有看到她们吗?”女王平静地说道。   山本春马将信将疑地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他的喊声:“两个公主跑了!来人,给我追!”   营地里的兵力大部分在修补城墙,有些捉襟见肘。   山本春马让几个卫兵在周围搜,自己则去龟田正雄那汇报情况。   然而,肖恩早已将两个公主带到了据点另一边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里靠山,是据点的最深处,储存物资的地方。   看守的人被抽调去了前线,这里几乎没有人看守。   “你们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制造点混乱,然后马上带你们离开。”黑人看了眼周围的情况。   “放火吗?”大公主满怀期待地看着黑人,“带上我们吧,我们也可以的。”   肖恩匪夷所思地看着大公主,抓了抓脑袋。   山本春马出现在了龟田正雄的指挥室里。   “会长,两个公主跑了。”他汇报道。   龟田正雄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那把武士刀,头也没回:   “跑?两个小女孩,她们能跑到哪去?多派几个人守住大门就好。”   “哈依!”山本春马低头领命,可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龟田正雄扭过头,看着他。   “会长,我们现在人手不够,是不是该让陈剑秋那边尽快兑现诺言,出动了?”山本春马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到目前为止,除了卖给我们武器以外,还没露过面。”   “他们明明那么强的战斗力,却始终蛇鼠两端,不肯出力。这样的话,战后我们是没有办法分给他们‘战利品’的。”他再次强调道。   龟田正雄抚摸着武士刀,陷入了沉思。   “嗯,是该让他们出点力了,女王现在在我们手里,他们光想着占便宜可不行。”想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你派个人摸黑出去,告诉陈剑秋,我希望能尽快见到他的军队!”   山本春马正准备回头去安排。   可当他的目光经过窗外时,突然愣住了。   “会长,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龟田正雄猛然转过身,沿着山本春马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冲天的火光,正从据点中升起。   那里好像是储存物资的地方,有粮食!   “该死的!有人混进来了!快去救火!”龟田正雄罕见得失了态,气急败外地扔掉了武士刀,瞪着山本春马。   如果屋子被烧没了,他剩下的人去喝西北风去?   到时候都不用外面的人攻击,自己这边光是饿都得饿死。   一个浪人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会,会长,有人在据点里放火!”   “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着火!快去救火!”龟田正雄提着武士刀就往外跑。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龟田正雄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怒吼道。   根本不需要人过来报告。   外面杀声震天。   龟田依稀可以听得出来,喊杀声中,依稀很多都是汉语。   他想见到的陈剑秋的士兵,不请自来了。   “八嘎!”龟田正雄一脚踹开了门,愤怒到达了顶点。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随我!誓死搏杀!”他吼道。   然而陈剑秋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李四福看见火光之后,带着龙骧组用炸药在围墙上开了一个大洞。   一群人冲进来之后直接上了制高点,拿着勃朗宁的自动武器对着下面一阵扫射。   那些拿着刀的浪人和日本长枪队士兵,再次想起了在唐人街被支配的恐惧。   瑟斯顿是从睡梦中被爆炸声惊醒的。   他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日本人的据点里已然是火光冲天。   而杜尔也早已全副武装,穿戴整齐了。   “跟着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杜尔瞥了他一眼,便带着白人民兵们向着据点冲了过去。   瑟斯顿差点没忍住掏枪朝着杜尔的背影来上一枪。   他身边的人好说歹说拉住了他。   “我们也赶紧去吧,要不然万一被他抢到了女王,谁做老大可就说不定了。”一旁的心腹提醒道。   瑟斯顿如梦方醒。   他赶紧提上枪,带着人向着另外一个缺口冲了过去。   日本人的抵抗没有持续多久。   在土著士兵、白人民兵和华人士兵的轮番冲击下,他们的战斗意志终于崩溃了。   除了一些誓死抵抗的武士,其他逃跑的人、放下武器投降的人越来越多。   龟田正雄见势不妙,喊上了山本春马就向着囚禁女王的房间快步走去。   他知道,现在他唯一获取一线生机的可能,就是抓着女王去神官和大保久大使那里,看能不能动员起更多的日本侨民卷土重来。   “女王大人,外面情况非常复杂,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龟田正雄阴恻恻地对着女王说道。   女王再次进入到了对他不理不睬的状态。   那是一种王族的傲气。   见女王没有任何挪窝的意思,龟田正雄也不等了。   他冲着山本春马使了一个眼色:   “那女王大人,对不起,只有冒犯了。”   山本春马抽出绳子,不顾女王的反抗,把她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又掏了一个麻袋在她的头上,把她推出了门去。   然而他们刚出门,便撞上了从另一个缺口冲进来的瑟斯顿。   瑟斯顿一眼便看到了行色匆匆的龟田正雄,还有被套着麻袋的女王大人。   他的感觉,简直是捡到了金子!   “开枪!”瑟斯顿举起了手里的春田步枪,对着龟田的方向就是一枪。   “可是,女王好像在他们手上。”手下心腹也是眼见,在火光中看到了女王。   瑟斯顿压根就不理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杀了他们!为女王报仇!”他大声吼道。   手下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开始噼里啪啦地跟着放枪。   “我说的没错吧,女王大人,我们只是想要你的王位,对面的白人可是想要你的命!”龟田正雄压低了身子,对女王说道。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山本春马被压制得很惨,空有一身武艺,只有无能狂怒。   “把枪给我拿来!”龟田正雄伸出了手,接过了身边随从递来的一把拉栓式步枪。   他熟练地压好了子弹。   “你以为,我能当上玄洋社的社长,靠的只是砍人吗?”龟田正雄举起了枪。   “你以为,大日本的武学流派,只有剑道一门吗?”他开始向着前方瞄准。   “你以为,整个玄洋社,就只有那个独眼龙吉冈邦彦精通枪击之术吗?”龟田正雄屏气凝神,眼中的视野开始清明了起来。   “在下,乃是龟田家族‘龟田流铁炮术’传承之人!可击飞鸟,可毙杀走兽!”   他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子弹飞出了枪膛,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对面还在瞄准的瑟斯顿的脑袋。   瑟斯顿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对不起,我很忙   瑟斯顿被龟田正雄一枪打穿了脑袋。   他到死也万万没想到在这黑夜之中,对面居然有能力一枪把他给崩了。   失去了首领的白人民兵迅速向后溃退,前方让开了一道大口子。   “社长,我们突围吧!”山本春马推着女王向前走去。   龟田正雄没做声,提着枪快步走在最前面。   可没走两步便停下脚步迅速折返了回来。   “怎么了?社长?”山本春马一脸疑惑地问道。   “前面有埋伏,我们走寨子的后门!”龟田正雄脚步不停。   他根本不管据点那头传来的惨叫和呼喊,头也不回地向着寨子后方快步走了过去。   前方的门楼上,确实有人。   陈剑秋带着一队人拿着枪早已经埋伏在了那里。   他刚接应到了肖恩,并派两个人把肖恩他们送了出去,自己则留在这里蹲点。   除了两个被轰开了的缺口,按理说,这里便是离开的必经之路。   陈剑秋站在阴影处开启了射手状态。   可当他看见龟田的一瞬间,龟田抬了下头之后便扭头就跑。   这让陈剑秋有些意外。   难不成除了独眼龙吉冈邦彦,龟田正雄也有射手天赋?   这可有点意思了。   想不到小小玄洋社,居然有如此卧龙凤雏,难怪敢造反。   陈剑秋想了一下,对身边几个龙骧组的战士吩咐道:“你们火速赶到后门的方向找掩体,随意放枪。但记住,谁也不许露头,露头必死。”   战士们领命而去。   而陈剑秋则从门楼上慢慢走了下来。   龟田正雄一群人在龟田的带领下向着寨子后面的小门走了过去。   他们的速度算不上快,一来女王一直踉踉跄跄地被推着走,二来龟田不断用自己在夜间的视野搜索前方的敌人。   “社长,要不然我背着这老娘们儿跑吧。”山本春马嫌女王走得太慢,抱怨道。   “你是想让女王给你挡子弹吗?”龟田正雄没好气地说道,“我留她还有用。”   “人都快没了,还留着这老女人。”山本春马小声嘀咕道,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不过龟田应该是没听到。   他继续向前走。   不过很快,他的脚步又停下了。   “对面,好像又有埋伏。”龟田锁起了眉头,“不过,好像又没有。”   山本春马有点抓狂。   “额,那是有,还是没有呢?”他问道。   “我感觉有人藏在掩体后面。”龟田正雄揉了揉眼睛。   “可是社长,我们只能冲了,这是剩下的唯一一条路了!”山本春马尴尬地站在原地。   “你上,不要怕,如果对面敢露头我就让他们死!”龟田正雄手里握着枪,指挥着拳师。   拳师哭丧着脸,看着龟田正雄的枪口,心里直骂娘。   “为什么不让这几个兔崽子上。”他指着其他几个日本小兵。   “你有武功,腿脚快,比较适合。”龟田正雄声音冰冷地说道,“另外,你在我这拿得钱最多。”   同时,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那几个幸灾乐祸的日本枪手:“你们也跑不掉,等会儿一个个上。”   山本春马没办法,不得不走出了掩体,向着墙边冲了过去。   木墙上面的华人士兵已经听到了动静。   他们按照陈剑秋的吩咐,没有出掩体,而是举起半自动步枪对着声音的方向打了几个连发。   大宗师可不用身后人的提醒,抱着头就趴在了地上。   龟田听见枪响,瞬间从掩体中转了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射击者,只看见对面几根枪管子支在外面。   龟田发泄似地对着那几根枪管的位置打了几枪,子弹打在了掩体上,改变了轨迹,未能击穿。   而那几根枪管也缩了回去。   龟田以为是自己动作慢了。   他冲着趴在地上的山本春马挥手。   然而大宗师平平地趴在地上,头贴着地,连屁股都不敢撅,根本看不见龟田的动作。   “起来,继续往前!”龟田正雄吼道。   他的吼声并没有让山本春马站起来,反而让自己被阴影中的另一个猎手锁定了。   陈剑秋出现在了他身后的方向。   太过依靠射手天赋的人,会有一个问题,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双眼。   而后脑勺,是不会长眼睛的。   陈剑秋举起了枪,对着蹲在房子侧墙角的龟田正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   龟田正雄被子弹开了瓢,脑袋一歪,瘫软在地。   他和他的敌人瑟斯顿,死在了同一种型号的枪下。   跟随着龟田的日本兵们,在黑夜中还没意识到他们的首领已经被击毙了,更没有意识到背后还有一尊杀神,仍旧对着正前方盲目地射击着。   陈剑秋开始一个一个地点名。   伴随着他手中枪的枪声响起,日本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   而随着他们射向龙骧组战士子弹的减少,华人战士们也选择减少了还击,不过他们还是严格按照陈剑秋的命令,没有露头。   夜,逐渐地安静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山本春马感觉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没动静了?   龟田正雄这孙子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边然后带着人跑了吧?   大宗师抬起了头。   周围的光线还是非常暗,只有据点另一头的火光照了过来。   山本春马在身边的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块不知是被打碎了还是原本就在那的木条。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木条,在空中挥了挥。   没有人搭理他。   大宗师暗道一声不好。   这帮孙子果然走了。   他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没走几步,他的步伐戛然而止。   在火光中,有一个人正在替女王解绳子,摘头上的麻袋。   这个人他在茶馆里见过。   是陈剑秋。   显然,陈剑秋也看见了他。   “我还以为人都死完了。”陈剑秋的脸上笑嘻嘻地,歪着脑袋看着山本春马。   火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映照在木头墙上,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格外骇人。   而山本春马也被他的笑容看得毛骨悚然。   “我连挑了唐人街九家武馆,没有一个中国武师是我的对手。”他对着陈剑秋喊道,想要挑起他的好胜心。   “和日本武术比,中国武术不堪一击,我知道你是练武的人,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来比试一场吧!”大宗师向前迈出一小步,双手一前一后比在了胸前,同时对着陈剑秋勾了一勾。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   山本春马倒在了地上,脑袋上的伤口向外汩汩流着血。   陈剑秋的黄金左轮转了几圈后,重新回到了他腰间的枪套里。   他对着大宗师的尸体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兴趣,我很忙。” ###第五百一十二章 “嫁”入豪门   卡米哈米哈大帝纪念日之后的这场政变,最终以瑟斯顿和龟田正雄身死而宣告结束。   女王和公主都得救了。   不过杜尔和大使先生并没有因此善罢甘休,他们伙同那些在政变中保持沉默的土著贵族们再一次进行逼宫。   为此,大使先生特地拜访了陈剑秋。   毕竟,他现在是这个岛上实力最强的人,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军事上。   陈老板在攻下玄洋社的据点之后,把卖给日本人的那些枪又统统收缴了回来,维护一下后重新入库,准备再卖给其他人。   令人意外的是,陈剑秋并没有对大使和杜尔的计划提出异议。   “我是一个商人,对政治不感兴趣,只要别动我的利益,都没问题,你们自己去处理好了。不过我给你们的建议,还是要让女王和王室体面一点。”陈剑秋手里盘着核桃,如果是说道。   大使欣喜若狂。   他把这个信息告诉了杜尔。   有了陈剑秋默许的杜尔更加嚣张了。   他再次带着武装兵民来到皇宫。   女王不得不再次宣布退位。   杜尔得意忘形,自诩为“美式民主在夏威夷的代言人”。   他坐在了原本属于女王的王座上,对着女王和贵族议员们颐指气使。   这让女王和王室的成员们倍感屈辱。   这一举动也引起了夏威夷人民联盟其他成员的不满。   用他们的话说,杜尔不过是“又一个瑟斯顿”而已。   不过他们敢怒不敢言。   大公主看着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于心不忍,将此事告诉了肖恩。   自从肖恩救了她以来,公主就开始悄摸摸地和这个黑人开始约会。   她一直觉得这个黑人小伙子其实不错,个子矮了点,瘦弱了点,但身手不凡,诚实,幽默。   不过碍于身份的原因,她只能和肖恩暗诉衷肠。   毕竟,肖恩坦诚地告诉过她,自己小时候便四海为家,当过工人,做过邮差。   皇室是不会允许自己和一个出身贫寒的黑人小子喜结连理的。   一个星期以后,杜尔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在澡桶里淹死的。   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也没人相信他是自己溺死在澡桶里的。   所有人不寒而栗,他们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夏威夷的整个局势。   最终,史蒂文森大使不得不再次出面。   他已经顾不上避嫌了。   因为再这样下去,英国和法国都有可能找借口干涉。   在他的帮助下,仿照美利坚的政治模式,夏威夷共和国成立了,时进行了第一届的选举。   但令包括他在内的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一届议会里,华人居然占据了一半以上的席位!   道理很简单。   王室下台了,原本华人不能参政的宪法被废止了,日本人由于参加了政变,同时对美国在夏威夷的利益构成巨大威胁而被严格限制了席位。   那夏威夷岛上人数最多的,就是华人了。   按照选举法案,华人统治了夏威夷的议会。   他们中很多人是夏威夷华人总会的成员,家境殷实,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而他们,现在都唯陈剑秋马首是瞻。   至于新选上去的白人总统,根本就是个摆设。   按照制度,任何制度没有议会那些华人的点头,压根就通过不了。   这个结果,让夏威夷人民联盟的那帮白人面面相觑。   他们非常不爽,但是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再搞一次政变吧?   而且事实也证明了,搞政变没外界支持,也搞不赢啊!   经历了大选惨败的夏威夷人民联盟在经过了内部商议之后,再次找上了史蒂文森大使。   大使不在夏威夷。   他此刻正在华盛顿,为新生的夏威夷共和国谋取美利坚合众国的承认以及被加入联邦的机会。   这么做是有先例的。   上一个这么干的,叫“孤星共和国”,现在已经叫得克萨斯州了。   然而,信心满满的大使却在国会碰了壁。   正如他之前担忧的那样,克利夫兰总统并不希望夏威夷并入联邦。   这是前任共和党政府的政策,和自己的孤立政策背道而驰,怎么能赞成呢?   国会里再次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最终的结论是夏威夷共和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是美式民主的进步,复辟是不可能复辟的。   不过加入联邦暂时就别想了。   至少现在不行。   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夏威夷并了进来,那必然需要给夏威夷州一个议院的席位。   没人有人愿意看到国会里多一个华人!   只要不影响合众国在夏威夷的利益,你们爱咋咋办吧,反正日本人现在也没心思染指夏威夷,英法也是一样。   大使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檀香山。   在那里,他再次遇到了陈剑秋。   “别灰心,大使先生,夏威夷并入联邦,是迟早的事,你的努力会有收获的。喝茶,喝茶。”   在茶馆的二楼,陈剑秋盘着核桃,语重心长地“劝慰”道。   史蒂文森大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闷着头喝茶。   女王也下台了,夏威夷共和国也成立了,甚至新的总统也是白人,除了华盛顿那边态度有些意料之中的抗拒以外,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不爽呢?   可是不爽也得憋着,杜尔说死就死了,天知道跟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华人有没有关系。   就算有关系,谁来调查他?   正当大使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封红色的请柬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上面用中文写了一个大大的“囍”字。   “大公主下嫁在下的小兄弟肖恩,打算在一个月之后在檀香山的皇宫举行婚礼,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这个是请柬,还希望大使先生到时候能够莅临。”   陈剑秋指着请柬说道。   大使的眼睛瞪得溜圆:   “您的小兄弟肖恩?是那个黑人吗?大公主怎么愿意嫁给他?女王同意吗?”   “要不怎么说是下嫁呢。”陈剑秋撇了撇嘴,“我那黑人兄弟出身确实差点,不过既然现在夏威夷共和国都开始搞民主了,女王也没有多大意见。”   女王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在陈剑秋托人向皇室提出婚约的时候,女王差一点没气晕过去。   虽然陈剑秋和肖恩救了她和公主的命;   虽然她们夏威夷皇室比不上欧洲的那些历史悠久的皇族;   虽然她已经下台了。   可她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黑人!   要知道,黑人之前都是种植园中的奴隶!是农具!   她起先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   贵族卡萨巴作为传声筒跑来告知陈剑秋女王的决定。   这位仁兄在女王下台后,直接被赶出了议会,现在老老实实在家吃皇粮。   陈剑秋也没客气。   按照他的说法,夏威夷皇族自己也是岛民,属于波利尼西亚人,皮肤也白不到哪去,歧视黑人纯属受了那些白人的影响。   皇室下了台,就少摆点谱。   退一万步讲,只要肖恩还是他陈剑秋的小弟,出身谁敢说差?   言外之意,你夏威夷皇室别给脸不要脸。   卡萨巴被全副武装的华人士兵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狠话都不敢放便滚回了皇宫。   女王仍旧无法接受。   不过很快她就不得不接受了。   因为大公主娇羞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怀上了肖恩的孩子。   女王要当祖母了。   女王又一次差点晕过去。   就凭皇室这种守卫,想阻止肖恩和大公主约会,实在是太难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郎情妾意。   女王心如死灰,不得不同意了。   她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能将婚事从简。   可陈剑秋不同意。   肖恩是他的挚爱手足,这头一次结婚,而且算是“嫁入皇室”。   黑人从小就是个孤儿,自己就是他的“夫家人”,怎么能就这么敷衍了事呢?   再说了,夏威夷皇室就算下台了,那也是皇室,是夏威夷当地人的精神寄托。   办!狠狠地办!他陈剑秋出钱!   反正刚赚了日本人一大笔,就当是肖恩的“嫁妆”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淹死一个算一个   檀香山,珍珠港。   这个港口被永久性的租借给了美利坚,此时已经修建好了一个码头,另一个深水港正在开挖之中。   港口内停靠着很多船。   其中属于陈剑秋的有两艘。   “鲲”号被暂时的留在了这里,只要这艘船在,夏威夷就出不了乱子。   毕竟,真理永远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另外,陈剑秋还留下那些从日本人那收缴的拉栓步枪和两挺马克沁,同时留下的还有一些华人士兵。   以他们为核心,夏威夷中华总会组建起了一支非常具有威慑力的队伍。   这支队伍仍旧是以民兵的名义存在,凌驾于檀香山警察之上,指挥权在徐阿九手里。   而另一艘商船则在做着最后的检修和补给,准备回美国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非常忙碌。   他们中大部分是码头工人,穿着灰色或者土黄色的麻布衣服,扛着装着给养的麻袋和军火的箱子,往船上搬。   在这一片灰黄色中,肖恩的打扮就显得非常显眼。   作为夏威夷王国的“驸马”,他穿上了华丽的服饰,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顶假发。   虽然皇室下了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夏威夷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肖恩的一言一行,同样备受瞩目。   别人可以穿得随意点,他不行。   同时来送别的,还有何宽以及陈德旺等当地华人的代表。   “老大,你不会真的打算就把我丢这地方了吧?”肖恩走到陈剑秋的身边,和他悄悄耳语道。   “要不然呢?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陈剑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情愿一直跟着你混。”肖恩很诚恳地说道。   陈剑秋替他理了理衣领,就像当初替霍利整理衣服一样,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公主怀孕了,多陪陪人家,别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   “如果我哪天真的需要你,放心好了,你跑不掉的,我会找人立马把你从这座岛上拽回来。”陈剑秋瞥了黑人一眼。   “老大,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听候你的召唤。”肖恩站得笔直地对着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很快凑到了肖恩的耳边,对他耳语道:“替我看着这里的白人,如果有什么轻举妄动,和徐阿九商量着来。”   肖恩神色凛然,刚准备立刻答应,可陈剑秋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魂吓掉:   “当然,如果你想帮着王室复辟,自己当国王,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黑人又立马站得笔直,看着陈剑秋脸上的笑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陈剑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一百年转身走开。   “老大!”   肖恩在背后喊道。   “还有什么事吗?”陈剑秋转过头。   “飞鸟,飞鸟大哥他还单着,你也帮他张罗张罗呗。”黑人大声地喊道。   陈剑秋转过身,留给肖恩一个背影,同时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向着何宽他们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情派人送信给我。”陈剑秋对何宽和一众夏威夷共和国的议员们说道,“说你们该说的,做你们该做的,我们背后没有退路,也没有靠山,只能靠我们自己。”   议员们看着陈剑秋,就像看着一座灯塔。   何宽嘴唇动了下,但声音很小。   他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没说话。   陈剑秋见状,对着他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一边。   两个人背朝着人群,面向大海:   “有什么事情吗?”陈剑秋问道。   何宽低声说道:“有一位姓孙的先生久仰您的大名,想要见您一面,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剑秋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不见了,不见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做你们该做的,如果需要人力和财力上的支持,尽管告诉我。”   说罢,他转过身,拜别了众人,向着自己的商船走了过去。   黑夜中亮起了炬火,便是为后人照亮了路,见与不见,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   如果说1893年,对于克利夫兰和民主党来说,还勉强算得上得过且过的一年的话。   那1894年,绝对是一个灾难。   金融危机在美利坚的大陆上愈演愈烈。   银行和实体工业的倒闭潮席卷了整个大陆。   人们疯狂地兜售资产,换取黄金。   在金融危机中,很多人看起来颇为充实的财产,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化为乌有。   其中就包括当初收购了陈剑秋大量铁路公司股份的豪克和沃特·霍普金斯。   最先倒霉的是豪克。   他的费城铁路公司在危机来临的第一时间就倒下了。   尽管豪克动用了所有的社会资源和力量,试图抢救一下。   但1894年3月的某一天,他的财务告诉他,公司已经完全支撑不下去了。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破产和巨额的负债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洛克菲勒是第一个抛弃他的。   他告诉豪克,自己将不会再为他提供任何融资担保,因为豪克已经害的他亏损甚重。   说白了,这个铁路大亨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在一个没有太阳的阴霾早晨,豪克从费城城外的大桥上跳了下来,选择用一种潦草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至于那位富二代沃特先生的遭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惨。   沃特少爷的经营政策颇为激进。   他不断举债进行着铁路的建设。   如果是在大发展时期,如此疯狂扩张的行为或许能通过州政府的补偿和拆东墙补西墙、借新债还旧债来弥补。   然而在金融危机的时候,这无疑是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根又一根的绳索,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霍普金斯大少爷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太平洋铁路公司崩塌的速度比豪克从桥上跳下去的速度还快。   那些未建成的铁路烂了尾,几乎一文不值。   加州的法院代表债主们前来没收了沃特少爷的所有财产,包括老霍普金斯留给他的那栋城堡。   很难想象,他爹要是知道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攒下的家业,被自己的儿子在极短的时间造了个精光,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把这败家子一起拉到棺材里去。   沃特少爷在不久后消失了。   有人说他踏上了去东方的船,去亚洲寻找一些机会;有人说他疯了,进了伊丽莎白精神病院。   而对这一切,陈剑秋都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仍旧在等待,等待着抄底介入的机会。   在1894年12月底,他踏上了前往纽约的火车。   一来是要和远在纽约的法务与财务中心开个会,布置一些来年的任务。   他预感到,明年,将是金融危机发生后最为重要的一年。   二来,是他在纽约的朋友想要见他。   西奥多·罗斯福,当上了纽约市警察局的局长。 ##第四卷 扬威美利坚 ###第五百一十四章 布鲁克林火车站   入了冬,纽约一如既往地下起了大雪。   陈剑秋坐在自己的豪华包厢里。   虽然现在美利坚大部分的铁路公司都深陷经营的困局中,不过他们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VIP客户。   这个包厢是有暖气供应的。   窗户上满满的都是水汽。   陈剑秋的儿子趴在窗台边上,用指尖在窗户上划拉着,然后看那些小的水珠汇在一起,变成大水珠流下来,然后猜哪一股最先到达窗户底侧。   “爹,我们这是去哪里?”小鹏鲲问道。   “纽约。”陈剑秋回答道,“你阿斯特叔叔想见你,他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   原本这次的纽约之旅,陈剑秋是不打算带上妻儿的。   不过小阿斯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陈剑秋要来纽约的消息,一个电报打了过来,说什么也要见一见小鹏鲲。   至于为什么,阿斯特一直没有透露。   陈剑秋只有把卡米拉和儿子都带上了。   “哦。”小鹏鲲答应了一声,便又继续趴在窗台上玩玻璃上的水珠了。   卡米拉穿着红色的裙子,身上盖着一件裘皮的大衣,慵懒地蜷缩在座位的角落。   “肖恩去当上门女婿了,你打算到了纽约让谁替我们带孩子?”美女手托着脑袋,看着陈剑秋,笑着问道。   “这不还有李四福嘛。”   陈剑秋从窗户向外看去。   此时窗玻璃上的水汽已经被儿子擦去了大半,中间的一片变得清晰起来。   大雪如鹅毛般纷飞,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除了白色,什么也看不见。   “实在不行,放小阿斯特家几天,反正他一天到晚也没什么事。”陈剑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卡米拉。   “那他得把人家家里给拆了!”卡米拉翻了个白眼,“算了,回头还是我带着他吧,只有我收拾得了他,其他人都不一定追得上。”   听见妈妈这么说,小鹏鲲猛地缩了下脖子。   看着“慈眉善目”的爹妈,被混合双打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小朋友老老实实地趴着,不吭声了。   火车在第二天的下午到达了纽约的布鲁克林站。   陈剑秋和卡米拉提着行李下了火车,他们身后除了李四福跟着以外,并没有其他仆从。   这和其他几个同样从豪华车厢下来的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并不是所有人的团队都像陈剑秋这么简单。   他们大部分都前呼后拥,跟班们提箱子的提箱子,递暖手壶的递暖手壶,忙得不亦乐乎。   和豪华车厢这边相比,普通车厢那边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人们从拥挤的车厢中像是被挤牙膏一样挤出来,在火车白色蒸汽的笼罩中若影若现。   陈剑秋注意到,一个戴着头巾的老妇人牵着自己的孙子沿着月台向前走着。   她佝偻着身子,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   她蓝色的麻布织肩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这让她被冻得直哆嗦。   “嘿,陈!你看什么呢?我在这!我在这!”   正当陈剑秋的注意力还在月台那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陈剑秋扭过头,发现小阿斯特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上来就给了陈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位纽约大地主蓄起了小胡子。   他穿着一件华丽的呢子大衣,做工精致,材料考究;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则戴着水貂皮的帽子,脖子上围着不知是哪种动物皮毛织成的围脖,浑身上下毛茸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哺乳类动物从森林里钻了出来。   “这是我的妻子爱娃。”小阿斯特松开了陈剑秋,指着身边的女人向陈剑秋介绍道。   “你闺女呢?”陈剑秋扫了一眼他们的身后,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天气太冷,小孩太小,就没带出来,家里保姆带着。”小阿斯特口说着话,口中哈出了白气。   他突然注意到了卡米拉手中牵着的小鹏鲲,顿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小阿斯特弯下腰,想去摸小鲲鹏的脸。   “别……”卡米拉刚想阻止,冷不防小阿斯特一声惨叫传来。   他伸出去的手被小鹏鲲拧住了手指,动到了关节。   “痛痛痛,松松松……”小阿斯特惨叫道。   小鹏鲲的反应是下意识的,他赶紧松开了手,可整个人已经被陈剑秋提了起来。   “这是你阿斯特叔叔,不是坏人。你要有礼貌。”陈剑秋慢条斯理地对自己儿子说道,声音不怒自威。   虽然陈剑秋很忙,在自己儿子身边教育他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在小鹏鲲的心目中,自己的这位父亲永远是他第一害怕的人。   “对不起,阿斯特叔叔,我是无意的。”小鹏鲲嗫嚅道。   “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不知道是被激活了当初的受虐记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阿斯特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嘿嘿直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胸针,递给了小鹏鲲。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物。”小阿斯特笑着对他说道。   小鹏鲲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在得到陈剑秋的点头允许后,接过了阿斯特手里那枚金闪闪的胸针。   就在这时,月台的那一边突然出现一阵骚乱。   几个带着帽子,身穿黑色大衣的意大利人拎着着行李箱一路狂奔。   在他们身后,陈剑秋刚才看见的那个老太婆坐在了地上,她的孙子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快拦住他们,他们抢了我的行李!”老太婆绝望地喊道。   然而并没有人出面阻拦他们,似乎月台上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些意大利人的身份。   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但一脸的凶横。   “五点帮的人,布鲁克林区的一个意大利黑帮。”小阿斯特看着那几个意大利人皱起了眉头,“这帮人现在怎么连老太婆都抢。”   这几个意大利人一路横冲直撞,向着陈剑秋的方向跑来。   因为出口,在陈剑秋他们身后。   那几个人意大利人越来越近。   他们中的一个突然看到了陈剑秋和阿斯特的打扮,以及他手里的行李箱,顿时双眼放光。   抢一个也是抢,抢两个也是抢。   其他有钱人身边都有很多人,可唯独这俩人周围没什么人,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拍了拍身边另两个人。   三个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向着陈剑秋的方向快步跑来。   他们各自的手里,都露出了一把小刀。   “他们要来抢我们,快走!”小阿斯特急忙拉了拉陈剑秋的袖子。   但不管是陈剑秋,还是卡米拉,甚至是小鹏鲲,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小阿斯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这位是谁。   他也拉住了准备跑路的妻子,示意她不要慌张。   那三个意大利人已经来到了陈剑秋近前。   这个衣着考究的华人和他的拉丁裔美人似乎被自己的气势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们刚准备张嘴勒令眼前这个人交出手上的行李。   却冷不防陈剑秋抬起了脚。   这一脚便踹在了其中一个意大利人的小腹上,把他整个人踢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月台的石头地面上。   旁边的卡米拉也起了脚,不过她动作的幅度不大,但是下脚更狠,结结实实踢在了其中另一人的裆下,踢得在一旁的小阿斯特都忍不住裆下一凉,倒退一步。   这一脚怕是要断子绝孙。   两个意大利人痛得在地上哀嚎。   剩下一个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   陈剑秋也没追,而是静静地守在一旁等候车站警察的到来。   过了好一会儿,警察才姗姗来迟,把躺在地上的两人绑了起来,准备扭送至警察局。   “非常感谢几位的见义勇为!”警察向陈剑秋他们行了一个礼,“不过你们要注意安全,这些黑帮会记仇。”   “他们记仇的话就让他们上绞刑架!”一个声音从那个警察的背后传了过来。   陈剑秋和小阿斯特扭头望去。   西奥多·罗斯福正透过他那圆圆的镜片,微笑着看着他们。 ###第五百一十五章 纽约只有穷人有冬天   “好久不见,陈。”罗斯福笑嘻嘻地看着陈剑秋。   “好久不见,泰迪(作者注:老罗斯福的昵称,注意和泰迪熊的先后关系)。”陈剑秋握了下罗斯福的手。   他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两个意大利人,略带歉意地看警长:“好像每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在打人。”   “可不是么。”罗斯福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就是欠收拾。”   他看了一眼那些还在伸长脖子盯着这边的月台上的乘客,有些感慨:“纽约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人。”   “或许他们只是没有这样的能力。”陈剑秋摇了摇头,“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类的本性,这无可厚非,当然,如果他们愿意站出来,那便是勇气。”   罗斯福呆了几秒钟,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把他们带回警局,我回去再收拾他们。”他命令手下把两个意大利人带出了车站,自己则陪着陈剑秋和小阿斯特步行向马车停靠点。   “对了,你在信里面说需要我帮忙,但也没说太清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陈剑秋一边和罗斯福并排走着,一边问道。   “说来有点话长。”罗斯福并没有急着告诉陈剑秋自己的打算,“你们先跟着阿斯特去休息吧,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接你。”   陈剑秋点点头。   他们坐上了小阿斯特给他们准备的华丽马车。   纽约城的雪依旧在下着,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   行人们敛起了自己的衣服,生怕寒风和雪灌进来。   这个冬天不是一般的冷,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马车刻意避开了曼哈顿下城区。   那里是各种穷苦人聚居的地方,用车夫的话来说,也是现在纽约最为混乱的地方。   不过陈剑秋还是看到一些衣着单薄的流浪汉冻毙在街口,而一街之隔,就是繁华的曼哈顿富人区。   “爸爸,那个看起来好华丽的建筑是什么?”小鹏鲲指着马车窗外。   在第五大道和34街交界处,原先小阿斯特家的旁边,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从漫天的大雪中浮现。   这座酒店外立面的充斥着一种哥特风,钟楼样的尖顶使整座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堡。   陈剑秋简单数了下,这座酒店有13层,在当时纽约曼哈顿的所有建筑中,已经算得上是摩天高楼了。   而在它的旁边,小阿斯特家原先的宅子也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正在修建中的建筑。   因为大雪的关系,建筑的工地上已经停工了,不过满满的脚手架依旧遮掩不住其霸气的雏形,隐隐中要超过旁边的邻居。   马车没有做停留。而是直接向前驶去,最终在小阿斯特位于上东区的另一所私宅前停下了。   陈剑秋一家子下了马车。   从屋子里跑出了七八个仆人,打算将行李往屋内搬。   可当他们看到只有两个不大的箱子后,还是吃了一惊。   “我大哥不讲究这个,你们赶紧去准备房间!”小阿斯特冲着那几个仆人喊道。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少爷。”仆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小阿斯特和爱娃陪同着陈剑秋一家子向着宅子走了过去。   “你家旁边那座酒店是怎么回事?”陈剑秋一边走,一边问道。   这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话题,小阿斯特似乎憋着一肚子火。   “那是我堂兄威廉·阿斯特建的,名字叫华尔道夫酒店(Waldorf)。”   “这货从小就跟我不对付,于是就在我们家隔壁建了一个号称是‘全美国最豪华的酒店’,他那个酒店把我们家花园的阳光都给挡了,我妈气不过,直接搬到郊外去住了。”   小阿斯特愤懑不平地说道。   “所以你就把你们家原来的豪宅给拆了,建了个更大的?”陈剑秋有点感叹于这些纽约顶级富豪的任性。   “是啊,我打算建16层,比他那个更大,更豪华!”小阿斯特撇了撇嘴,回答道,“我这个酒店的名字准备叫阿尔托利亚(Astoria),意思是星夜女神,我的酒店将如她一般璀璨。”   “好吧。”陈剑秋迈进了宅子的大门。   这座宅子符合他对小阿斯特家族品味的一贯认知。   无论是从房屋的装修,还是家具,包括墙上挂着的那些名画和陈列的古董,都突出一个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小阿斯特脱掉了外套,一屁股坐在了堂屋最中间的豪华沙发上。   尽管整座屋子已经通了暖气,不过壁炉还是燃起了火,这让屋子的大厅中温暖无比,和屋外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剑秋在小阿斯特的旁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坐下了。   他发现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摞连环画,估计又是根据小阿斯特新著的小说改编的。   陈剑秋拿过其中的一本,开始浏览了起来。   “陈,你真的不打算在纽约置业吗?这里的地皮越来越值钱了。”小阿斯特半躺在沙发里问道。   “再说吧。”陈剑秋翻着连环画,不经意地说道,“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   小阿斯特嘿嘿一笑;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在美国,能让真正有钱人变穷的方式,从来不是金融危机,而是另一群有钱人!”   “因为我们控制着一切。”   “你是说共济会吗?”陈剑秋抬起了头,目光注视着小阿斯特。   “是啊,不过那帮老家伙开会我从来不去,自打我爹死后,他们就一直让我去补缺。”小阿斯特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只需要老老实实经营我在纽约的产业就行了,摩根他们研究的东西对我来讲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不过……”   小阿斯特停顿了下,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我听说约翰·洛克菲勒一直想对你下手,你可得小心点。”   “这可算不上什么新鲜的新闻。”陈剑秋继续去看连环画了,“他又不是第一天想收拾我了,很难说豪克和沃特·霍普金色背后,没有他们的手笔。”   “你还是小心点吧,这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的财产和势力,不是杜根所能比拟的。而且,他可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小阿斯特善意地提醒道。   陈剑秋一笑了之。   他非常欢迎洛克菲勒在他的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在阴暗赛道的才华,也非常希望看下东部的小确幸和西部的狂野比起来,哪个更见不得人一些。   爱玛带着卡米拉和小鹏鲲参观完了整栋房子,也来到客厅:   “阿斯特,陈他们一家长途跋涉估计也累了,要不然我们走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爱玛说道。   小阿斯特点点头,站起了身,拜别了陈剑秋后,和爱玛一同离开了宅子。   第二天早晨,雪停了,太阳跑了出来。   陈剑秋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发现一楼已经暖和了起来。   客厅的壁炉仿佛从来都不会熄灭一样,又在燃烧了。   “陈先生,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仆人见到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陈剑秋,深鞠了一个躬,将陈剑秋带到了餐厅。   牛奶、鸡肉布丁、炖牡蛎,还有煎鸡蛋和牛排。   其他的陈剑秋还能理解,不过这一大早就吃生蚝,他还是第一次见。   在吃完早餐后,有人敲响了宅子的大门。   仆人跑过去开门,不一会儿便跑来汇报:   “陈先生,罗斯福警长派来接你的人,已经在门外面等您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纽约黑帮的偶像   罗斯福在警局的办公室并不大,而且看起来非常杂乱。   办公桌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案卷,不仅如此,连椅子上放满了,地上也有不少。   而罗斯福本人就在这些案卷堆里。   “业务很繁忙啊。”陈剑秋踏进了办公室的门。   他得留意着脚下,要不然一不小心就得给地上的案卷留下一个脚印子。   罗斯福抬起了头,看见是陈剑秋,急忙收拾出了一张椅子出来。   然后,他又搬出了自己的那张椅子,与陈剑秋面对面坐了下来。   “纽约治安现在是一塌糊涂,抢劫的、偷东西的、酗酒的、谋杀,每天都会发生。”   罗斯福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份案卷,便把那份案卷丢回了桌子上。   陈剑秋本来想说,纽约曼哈顿的下城区不是一直这么乱么。   他早就从霍乐迪那里拿到过关于纽约详细的城市画像。   下城区那鬼地方活脱脱就是一个“哥谭市”的原型,帮派林立,“人才辈出”。   “你的前任比你轻松的多,他的处事哲学就是:把上城区的治安管管好,然后让下城区的平民们自生自灭。”陈剑秋放在椅背上,说道。   同样,对于前任警长,陈剑秋可能比罗斯福都熟。   边境侦探社能在纽约站稳脚跟,霍利迪没少在前任警长身上下功夫。   不过在罗斯福就任之后,深知他为人的陈剑秋让霍乐迪改变了做事的方式。   “他可以这么做,我不能。”罗斯福盯着陈剑秋,坚定的说道,“在我眼里,警察的工作,就是维持这个城市的秩序,这和区域无关,富人区也好,平民窟也罢,都应该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怎么,需要外包服务啊?那直接找霍乐迪就行了。”陈剑秋笑嘻嘻地对罗斯福说,“不过据我所知,他们还是更擅长侦破案件,而不是维持治安。”   毕竟,边境侦探社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太适合维持治安。   这和纽约分社领导者霍乐迪存在着一定关系。   在西部的时候,他下手就一直比较黑。   这位仁兄成功的和陈剑秋一起把一位西部小镇的治安官逼成了被通缉的匪徒。   “上个星期,我死了一个警长。”罗斯福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死在自己家里,洗澡的时候被电死的。”   “电灯的电线断了,裸露的那头掉进了浴缸里。”他说道,“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手法倒是很得自己边境侦探社那帮人的精髓,讲究一个因地制宜。   “他得罪什么人了吗?”陈剑秋问道。   “我派他去查封下城区的酒吧,因为那里违反了周日不可以售酒的规定。”罗斯福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虽然警衔不高,但是非常负责任,他干得很不错。”   “是我害了他。”他叹了一口气,同时看向了陈剑秋,“如果换成是你,那边的黑帮估计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吧。”   “可你不是我。”陈剑秋很是理解,“没有进行调查吗?”   “调查报告很潦草,说是意外死亡,但这很难让人接受。”罗斯福从桌子上的案卷中翻出薄薄的几张纸,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在草草扫过报告后,目光停在了出具报告的人的名字上:米契尔·沃克   “有查过这个人吗?”陈剑秋指着那个名字问道,“这种报告显然就是在敷衍,根本无法交待。”   “这也是我想说的。”罗斯福欠了欠身子,“警局里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和那些黑帮有关联,据我所知,他们一直在收黑帮的钱。”   “我本可以找个由头将他们全部换掉,然后换一批人。不过这样动静太大,我暂时也找不到值得信任,能力过关的人。”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   陈剑秋没说话。   他其实很想告诉罗斯福,他手下几乎每一个警察都收黑钱。   这是纽约乃至整个美国警界不成文的规定,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纽约是这样,旧金山是这样;波士顿是这样,费城也是这样。   “我不能坐视腐败摧毁这座城市的根基,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美利坚最大的城市因为这些人臭名昭著。”罗斯福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的双拳握紧了。   “所以,我希望从这件案子入手,至少为这座城市做一些事情。”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些话,陈剑秋还会有些不以为然。   他见过太多表面义正言辞,但背后各种苟且,亦或者开始雄心万丈,但是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的人。   但西奥多·罗斯福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没有这种雄心和坚定胜于常人的意志,他的头像后来是不会有资格和华盛顿、杰佛逊以及林肯一起被刻在国会山上的。   “行,交给我吧。”   陈剑秋站了起来。   他带走了那份调查报告。   出了警局的大门之后,陈剑秋直接向着贝尔街34号步行而去。   这个地址现在在整个纽约都大名鼎鼎。   边境侦探社坐落在这里。   它已经完全取代了落魄的平克顿侦探社,成为这座城市里不可忽视的一股执法力量。   很多警察破不了的案子,他们会出手。   不过和警察们相比,他们对待嫌疑人的方式,就不太讲究什么程序的正义性。   警局离侦探社并不远。   陈剑秋在穿过了两个街区后,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两尊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   陈剑秋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后,便迈步走进了门里。   门口值班的门卫换上了冬天的厚厚制服,正在发呆。   当他看见穿着大衣的陈剑秋时,先是愣了一下。   平日里陈剑秋倒是也会过来,不过一般会有人通知,不过今天没人跟他说过老板会出现啊!   “怎么?不欢迎我来?”陈剑秋摘下了帽子,瞥了他一眼。   门卫用最快的速度拿起了挂在他后面墙壁上的电话听筒。   “头儿,老板来了!”   没等门卫把电话打完,陈剑秋已经顺着楼梯走了上去,来到了霍乐迪的办公室门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霍乐迪办公室的杂乱不亚于罗斯福。   同样是堆满了桌子、椅子,同时铺得满地没有落脚的地方。   霍乐迪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正拿着一支笔在案卷上勾勾画画,见陈剑秋来了,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陈剑秋绕过地上的案卷堆,来到了霍乐迪的办公桌前。   “这两天承接的案子又多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些案卷。   “是的,绑架居多。”霍乐迪说道,“上个星期刚把一个德国商人的儿子捞出来,顺手端掉了一个小黑帮。”   陈剑秋点了点头。   “你这戴上了眼镜还能瞄得准么?”他看了眼霍乐迪的眼镜,打趣道。   霍乐迪摘下了夹鼻眼镜,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还行吧,现在大部分时候我都不用亲自出手。”   “就算是真要拿起枪,问题也不大。”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也知道,到咱们这种水平,打枪已经靠得不是眼睛了,是这儿。”   对于霍乐迪的唯心主义言论,陈剑秋并没有给与反驳,而是将手里的案卷递给了他。   “我刚从罗斯福警长那里来,这个案子你们知不知道?”陈剑秋问道。   霍乐迪再次戴上了眼镜。   “这个事儿我们只知道,不过不太清楚详情,但他们警局光靠自己查是肯定查不出来的。”“医生”微微摇了摇头,“警局里早就烂透了,这份报告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就是得到了授意,故意包庇。”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剑秋手上接回了报告,“所以,罗斯福想委托我们来处理这案子。”   “他们警局现在还有经费接案子嘛。”霍乐迪冷不丁笑了一声。   “嗯?”陈剑秋有些不明所以。   “纽约市政府快破产了,根据我们的情报。”霍乐迪示意自己的老板跟着自己。   他带着陈剑秋从楼梯一路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灯火通明。   两个人走到了一扇看起来挺厚的钢制大门前。   霍乐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钥匙孔,转了好几下;然后他又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另一把钥匙,插进了另外一个钥匙孔里。   门被打开了。   两人走了进去。   “侦探社的机密情报室。”霍乐迪手摸着打开了墙上的灯。   这是一间大屋子,里面紧凑地放置着一排排两米多高的柜子。   每个柜子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不明含义的字母。   “纽约市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藏在这里。”霍乐迪和陈剑秋一起在这一排排柜子中穿梭着,“包括但不限于政府内部文件、议员们的财产记录,很多非官方组织的成员名单……”   陈剑秋上下打量着这些柜子。   “你平时都把钥匙带在身上?”他突然问道。   “不,一把在我身上,另一把是在书记员那里保管,我早上刚拿过来。”霍乐迪回答道。   他走到了一个标着“Fn”的柜子前,心里默数着格子的层数,然后打开了第三列,第二层的一个抽屉,并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借着白炽灯的光,陈剑秋开始阅读那份文件。   这是一份纽约市政府内部的预算报告副本,最下面写着大大的“机密”。   从报告中可以看出,纽约市的财政情况早已入不敷出,债务水平自然也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份报告的后面,则是市政府向摩根银行贷款的一份贷款文件副本。   市政府借了200多万美元,否则市政公债都无法进行兑付。   如果不借这钱的话,纽约市政府将濒临破产,所有的市政服务都将停滞,警察们都会领不到工资,那城市也将变得彻底无序。   “是因为金融危机的原因吗?”陈剑秋问道。   “恐怕不仅如此。”霍乐迪目光扫过了另外的几个抽屉,“自打坦慕尼协会重新崛起之后,纽约市政府的钱去了哪,就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楚了。”   “嗯,你回头把坦慕尼协会的资料整理一份送到我住处去。”陈剑秋把手里的文件还给了霍乐迪,“我们还是先来讨论下罗斯福这件案子的事吧。”   两个人走出了机密资料室。   霍乐迪转过身,重新将门锁上了。   陈剑秋掏出他那枚金怀表,看了眼时间,已接近中午了。   “你午饭有安排?”陈剑秋扭过头,问正在锁门的霍乐迪。   “还没有,大家平时都很忙,一般都不在总部,而留在总部的人一般会吃点面包、奶酪或者三明治对付下,然后晚上再回家和家人一起吃点好的。”霍乐迪直起了身。   “走吧,我们去外面的餐馆吃点,边吃边聊。”   雪后纽约依旧是忙碌的。   马车匆匆而过,铃铛碰撞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提醒过往的行人避让。   道路上的积雪被简单清理过,但非常简单,致使化开的雪水和道路上的脏东西夹杂在一起,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路过的行人要非常小心,否则的话,会被经过的马车溅得一身的泥。   陈剑秋和霍乐迪穿过马路,最终在街的拐角处,找到了一家名叫“唐尼老爹”的餐馆。   两个人走了进去,各自点了一份牛排,一人要了一杯葡萄酒。   “被查的那些酒吧是谁罩的?”陈剑秋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道,“我的意思是,在谁的势力范围内?”   “五点帮。”   霍乐迪回答道。   “一个的意大利帮派,不过里面的人员非常杂,有意大利人、爱尔兰人、犹太人和东欧人,主要活动在曼哈顿下城、哈莱姆区和布鲁克林区。”   关于这个帮派的信息,霍乐迪如数家珍一般地说了出来。   这些东西,他早已烂熟于心。   “创始人是一个叫保罗·瓦卡雷利的美籍意大利人,不过火并的时候死了,现在的首领叫约翰·托里奥,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家伙,也很有能力,五点帮也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了现在纽约下城区最大的一个帮派。”   “但这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而且……”霍乐迪突然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陈剑秋将一块牛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人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偶像……是你,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些事情,决定要效仿你,成为纽约的地下传奇!”   陈剑秋听见这话,差点没被自己嘴里的牛肉噎到。   他赶紧喝了一口红酒。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建过帮派?什么地下传奇,都是谁在瞎传?”陈剑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可能是和斯科特那一段儿吧,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霍乐迪看着陈剑秋一眼。   是啊,你是没见过帮派,可该干的事情是一件也没少干啊,人家新移民的黑帮头子视你为偶像也没错啊。   “先从那个叫米契尔·沃克的警员还有这个约翰·托里奥入手吧。”   陈剑秋站起了身,做了决定。   米契尔·沃克算不上是一个菜鸟警员,相反,他可以说是一个老油条了。   在罗斯福担任纽约警察局长之前,他就已经在警局中任职了。   起初,他不过是一个分管下城区的巡逻警察,也就是俗称的“片警”,但由于从业时间长,经验丰富,所以很多案件的调查工作,也交给了他。   和纽约其他警局的警员一样,沃克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下面人的“上贡”,所以,他自然和自己辖区内的那些黑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那份报告罗斯福表面上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他明白,这玩意儿是肯定骗不过罗斯福的。   但他也有难言之隐。   在深思熟虑之后,沃克还是决定找约翰·托里奥聊上一聊。 ###第五百一十七章 意大利疯狗   下城区的建筑格局,米契尔·沃克是很熟悉的。   肮脏的小巷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通道内杂乱不堪,污水横流;   晾衣绳连系着巷子两侧的并不算高的楼房,上面挂着的床单和衣服,剥夺了走了这里为数不多的阳光;   有人在修补着自己被积雪压塌了的顶棚,当警长经过的时候投来麻木的目光。   因为寒冷和饥饿,这些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态度自然也不会非常友善。   尽管这里是沃克的辖区,不过他也很少愿意过来,一般只有在“收税”的时候,警长先生才会穿着制服出现在这里。   沃克沿着巷子,拐进了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在背阴处,光线很暗。   “笃,笃,笃……”   一个套着皮围裙的大胡子壮汉,手里举着一把剁骨刀,正蹲在院子的角落,一刀一刀剁着地上的一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体。   是的,皮已经被剥了,同时还被切成了一块一块,完全看不出。   天气寒冷,可壮汉身上的衣服似乎并不多,除了皮围裙外,他内衬的那件皱巴巴的布衣也沾满了血渍,红的发黑。   沃克的呼出来的气是热的,可是背后却阵阵发凉。   注意到警长进了院子,那个大汉站起了身子,手上的刀垂在身侧,上面还沾着碎肉。   他面无表情地对沃克说道;   “警长,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的例钱,你月初就取走了吧?”   沃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腰间,在确认左轮手枪在那里之后,神情才稍作缓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找托里奥,他在不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壮汉听了这句话,又蹲了下去,继续一刀一刀剁他的肉。   “在屋子里,你进去吧。”他看都不看警长一眼。   沃克慢慢从他身边走过,一不留神,好像在阴影里踢到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   “喂!警长,你能不能小心点?”   在他的身后,那个壮汉停下了手里的刀,擦了下鼻子,毫无感情地说道。   沃克忍住了没说什么。   他非常不喜欢到这个地方来。   如果不是这次来的目的有些见不得人,否则的话他根本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五点帮这些浑蛋和其他下城区地头上的黑帮不一样。   虽然首领是意大利人,可这个帮派并没有像后来的意大利帮派一样以家族为根基。   他们成员都是一帮神经病和疯子。   这些人根本不怕警察,乐于在自己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   沃克没搭理壮汉,而是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比外面的院子还要黑,同时也更为阴冷。   一群穿着灰色肮脏罩衫的年轻人正围在靠窗的桌子前,玩着一种极其无聊的游戏。   他们从扑克牌中冲分别抽出一张牌,然后单纯地比大小。   哪怕是最上瘾的赌客,也很少愿意玩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游戏,不过这些人却乐此不疲,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   “托里奥呢?他人去哪了?”沃克单手抄着口袋,大声说道。   对警长的话做出反应的,并不是那几个玩牌的人。   “汪!汪!吼~~”   一只黑色的大狗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这是一只凶猛的纽波利顿犬,它长着一只硕大的脑袋,肌肉饱满的身体几乎呈直角型,面部满是皱褶,一直延伸到下巴。   它本打算扑向警长,但脖子上的项圈限制了它的发挥。   这只狗只能原地低吼着,冲着沃克龇牙咧嘴。   沃克本能地倒退两步,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罗伯特,你这样对待沃克警长,他是会不开心的。”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个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   他头戴着一顶呢绒的圆顶礼帽,身穿一件呢子大衣,手上戴着皮手套,考究的穿着和周遭杂乱肮脏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托里奥,该死的,你搞什么鬼?”沃克整理衣服,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快,向警长大人道歉。”   托里奥摸着那只名叫“罗伯特”的纽波利顿犬的脑袋,可语气里,没有一丝道歉的意思。   意大利人的腮帮子神经质般地抖动着,笑容很是怪异。   沃克听着非常不舒服。   他皱起眉头,冲着托里奥使了一个眼色:“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你们没听见吗?警长先生说有事情跟我聊,你们还在这待着做什么?”意大利人瞥了窗边的那几人一眼。   几个手下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他们把手中的扑克牌丢在了桌上,然后从沃克的身边离开了屋子。   沃克心里非常不爽。   这间屋子里人怕他,自然也没人尊敬他,包括那条狗。   这在其他的街区那里,是不可想象的。   他也走到了窗边,在那几个人原先玩牌的桌子边上坐下了。   毕竟那里光线稍微好一点。   托里奥走到了酒柜边上,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子。   他给沃克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到了沃克的对面,拿起了那摞自己小弟们方才丢下的扑克牌,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纽约虽然冷,但气温还没低到能让威士忌结冰的地步。   沃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喝了一口。   “托里奥,你这次做的有点过分了,你哪来的胆量对警察下手?!”   一口酒下肚,一股暖流涌上身体,沃克质问起了眼前的意大利人。   可意大利人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个警察要赶尽杀绝,我也没办法,他挡了我的财路。挡了我的财路,就是挡了你的财路,就是挡了你们的财路。”   “可是你杀了他!”沃克紧锁着眉头,“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生怕自己忍不住掏出枪来崩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然而意大利人摆弄着手里的扑克牌,只是瞥了他一眼,嘴角浮着笑。   “可你不还是出了假报告吗?因为你知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老板不会让船沉,要不然,他也不会授意你那么做。”   “在这一点上,你的老板比你聪明的多。”   “啪!”   沃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托里奥!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我这次来,是要警告你,希望你收敛一点,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老板会重新评估你的作用。”   他面色铁青地说道。   “哦?”   托里奥眯起了眼睛。   一张“大王”和一张“黑桃三”从他手里的扑克牌中掉了出来。   托里奥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慢慢把那两张牌撕成了几片。   沃克“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一把左轮手枪,抵在了托里奥的脑袋上。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警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从方才到现在积聚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警长的手放在扳机上。   托里奥面不改色,反而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警察先生,要不要我替你扣动扳机?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你的枪里从来只放一颗备弹,要不要咱们赌一赌运气?”   沃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枪已经到了托里奥的手里。   这个意大利人接下来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转动弹巢,然后将枪口顶住了自己的脑袋。   意大利人扣动了扳机。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左轮手枪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托里奥安然无恙。   他把左轮手枪递回到沃克的手里,脸上挂着神经质的笑容:   “该你了,警长先生!”   沃克的表情凝滞了。   “你他妈的就是一个疯子!”他拿起枪转身就要离开。   可他拿枪的那只手,突然间怎么都动不了。   托里奥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扣在了他的手上。   “你要干什么?!”沃克又惊又怒。   托里奥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透着阴冷,和房间里的气温一样,让沃克透心凉。   “既然游戏开始了,就没有说退出就退出的道理,你得玩到结束才行!”意大利人说道,“咱们一人一枪。”   “我他妈的没空陪你发神经!”沃克吼道。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可托里奥手上的力量惊人,控制着他的手将枪口调转向了他的脑袋。   沃克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他的心脏也骤停了。   因为他能清晰地从弹巢的前部看见,方才还是空空如也的弹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不,你等等,你……”   警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砰”得一声枪响。   沃克的脑袋,被来自自己左轮手枪的子弹,爆开了花。   托里奥松开了手。   沃克的尸体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布袋子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意大利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深红色的手帕,擦了擦溅在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看来,警长先生,你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   屋子里那只名叫“罗伯特”的纽波利顿犬闻到了血腥味,顿时变得兴奋了起来。   这只大狗拼命向着那具尸体凑去,拴着狗绳的门框摇摇欲坠。   门外那个剁肉的大汉听见枪声,提着刀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地下的尸体:   “剁了当狗粮?”   托里奥挑了挑眉毛:“之前欠我钱的那个家伙呢?”   “剁了,院子里堆着呢,脑袋还没处理掉,被这家伙踢了一脚,不知道滚哪去了,我等下去找找。”大汉挠了挠头发。   “先吃那个吧,这个连枪一起丢河边上去,方便警察他们找。”   意大利人摸了摸“罗伯特”的脑袋,说道。   ……   霍乐迪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带着李四福去沃克的家,想找这位警长了解一下情况。   然而开门的是沃克的老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爱尔兰女人。   “谁知道他死哪去了,这个混蛋下班了又不一定回来的,谁知道他趴在哪个野女人的肚皮上。”   沃克的老婆没好气地说道。   她半开着门,没有放两人进去的意思。   吃了闭门羹的霍乐迪和李四福又去警察局转了一圈。   此时的警察局已经下班了。   值班的警察也说一整天都没见到沃克的踪影。   霍乐迪回到侦探社,调出了关于沃克的相关资料,然后再次出发,把这个警长晚上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找了个遍,包括纽约出名的红灯区场所以及他的一个姘头家。   然而在这几个地方,他们依然没有找到沃克的身影。   霍乐迪和李四福都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第二天清晨,沃克的尸体在哈德逊河的河岸上被一个早起的船工发现了。   警察们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   死因:被自己的枪打穿了脑袋,而那把枪上最新的指纹,是沃克自己的。   所以,沃克是自杀。   霍乐迪闻讯之后,也很快赶到了现场。   因为罗斯福那边打了招呼,他也被允许进入了现场。   但是,他得出的结论,和纽约警方完全不同。   首先,从血迹和现场的其他痕迹可以看出,这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抛尸的人很潦草,甚至没有多做掩饰。   其次,子弹是从额头穿进去的,这种自杀的姿势,也未免太过扭曲。   沃克是被人从其他地方杀死,然后搬到河边上来的。   这个结论,其实并不难得出。   可现场调查的警察们,却没一个人多说什么。   很显然,这帮怂包被吓破了胆。   先是查封酒吧的警长被人电死在了家里;然后是涉及这个案件的沃克警长也死于非命。   这帮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被卷入这起案件。   “警察怕黑帮,这真是太滑稽了。”李四福感叹道。   虽然那个年代美利坚东部黑道猖獗,犯罪现象普遍;西部更是狂野无比,无法无天,可黑帮一般还是会避免与警察正面硬碰硬的,更别提谋杀治安官或者警察了。   “这件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他们害怕的,可能不仅仅是那些黑帮。”霍乐迪说道,“我们先把这个情况跟陈说下吧。”   就在霍乐迪和李四福他们不停寻找沃克行踪的晚上,陈剑秋也很忙。   他和卡米拉还有自己的儿子一起,应邀参加一场纽约市的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的召集方,自然是小阿斯特的那个交际女王母亲。   在阿斯特四世的父亲因病去世后,他的母亲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反而愈演愈烈。   要不然,小阿斯特也不至于为了争一口气而兴建阿尔托利亚酒店。   他得为母亲准备一个够华丽的主场,总不能被堂哥抢去了风头。   虽然酒店还没建好,不过晚会不能耽误。   这场慈善晚宴,就是租用了另一家豪华酒店的宴会厅。   参加这次晚宴的,都是纽约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那些华尔街的大亨们。   晚宴的主题,据说是要为因为这次大雪而忍饥挨饿的一些纽约平民募捐。   这个主题其实听起来有些讽刺,一来这本就该是市政府的事情,二来这些参加晚宴的人,大部分连下城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捐钱纯粹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   因为小阿斯特的关系,陈剑秋一家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其实,陈剑秋答应参加这场晚宴的原因,是因为传说中坦慕尼协会的核心人物,纽约市议员毕斯·卡特曼先生,也会参加这次晚宴。   他很想看看,这个传说中控制着纽约市的城市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五百一十八章 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所在的酒店,同样位于曼哈顿的第五十九街。   它没有小阿斯特堂兄的华尔道夫酒店那般伟岸雄伟,但用来举行晚宴,却是足够了。   当天晚上,华灯初上之时,陈剑秋和卡米拉走出了马车,和小阿斯特以及他的夫人爱娃一起,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率先迎出来的,竟然是酒店的主人,也是小阿斯特的朋友,奇内杜·帕森斯先生。   陈剑秋原以为他是来迎接小阿斯特的,可没想到,这位富豪竟然直接走向了他本人。   “这位就是陈先生吧!荣幸之至!”帕森斯先生脸上挂着笑容,伸出手臂将他迎了进来。   “嗯,你好。”   殷勤来得猝不及防,陈剑秋只得冲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先生,我这酒店还行吧?”帕森斯一边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指着自己大堂的装饰,问道。   大堂中金碧辉煌,充斥着欧式的金灿灿的奢华感,连天花板上都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灯。   “额,这个您应该问下阿斯特先生,他是行家。”陈剑秋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笑嘻嘻的小阿斯特,冲着他招呼道,“喂,地产大亨,说你呢!”   小阿斯特凑了上来。   “这里所有的灯,都是出自于罗斯威尔电气公司,这栋建筑上下所使用的电,也是你的公司供的。”他指着那些灯向陈剑秋介绍道。   陈剑秋着实有些意外。   由于手上的事情着实太多,他把罗斯威尔电气公司的业务全部交给了特斯拉以及福特。   不过特斯拉基本不管商务上的事,基本都是福特在处理。   在博览会后,罗斯威尔电气公司再接再厉,中标了尼加拉瓜大瀑布水电站。   特斯拉为水电站设计了最为先进的交流发电机组,并且将高压输电线路一路铺到了纽约。   陈剑秋倒是知道这件事情,但他也没想到这帮家伙的业务推广得这么快。   在帕森斯的指引下,陈剑秋他们上了二楼,进入了宴会大厅。   宴会还没开始,不过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大厅中放着三排长条形的桌子,椅子面对面摆放在桌子两侧。   每把椅子前,已经放好了餐盘和刀叉,等待着客人的入座。   不过很多客人似乎并不着急,他们仍在借着这个机会相互交流着。   在这些人里,陈剑秋看到了熟悉的摩根先生,还有洛克菲勒,罗斯福警长也在。   不过洛克菲勒先生给他的感觉有点怪。   至于是哪里怪,陈剑秋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上来。   卡米拉挽上了陈剑秋的手臂。   加勒比美人今天换上了一件红色的长礼服,胸前佩戴着一枚镶嵌着硕大的蓝宝石的白金项链。   这是小阿斯特的妻子爱娃为卡米拉准备的。   不过她坚持认为,这些只是锦上添花,因为卡米拉无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在宴会上都会成为焦点。   因为她的美貌和身材太过惊艳。   果然,当两人出现在门口时,很多人的目光便转了过来,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亲爱的,你很吸引人眼球诶。”陈剑秋微笑着低声说道。   然而卡米拉却轻声提醒他:   “这些人好像不光看得是我,主要是在注意你。”   陈剑秋这才发现,卡米拉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因为看过来的不光有男人,还有女人,而且,他们的神色……有点……尊敬?   陈剑秋有点没想明白。   “陈先生”的名号在西部,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可在纽约这种地方,即使是陈剑秋风头最盛的时候,也不是非常受待见。   毕竟,在大部分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靠着阿斯特家族混进纽约顶层圈子的华人暴发户。   华人,在这里是不受待见的;暴发户,也是不怎么受待见的,尽管这些所谓的“贵族”中上溯一到两代,也是暴发户。   加上陈剑秋卖掉铁路公司的股份后,就一直非常低调。   所以,这些人的“尊敬”,就和之前帕森斯先生的殷勤一样,有些莫名。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陈剑秋找到了自己和卡米拉的位置。   写着他们俩名字的卡片,折成了三角状,放在他们的盘子旁边。   而在他们旁边座位坐着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   “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卡特曼议员,纽约市响当当的人物。”小阿斯特站在陈剑秋身边,向他介绍道。   他又转向了老头,指着陈剑秋:   “那这位,就是陈剑秋陈先生了,他……”   小阿斯特刚准备滔滔不绝地开始他的介绍。   关于这些,他能滔滔不绝地吹上一天一夜。   不过老头已经站了起来,笑着向陈剑秋伸出了手:“你好,陈先生,久仰大名。”   这话说得陈剑秋又是一头雾水。   久仰大名?什么意思?   “卡特曼议员,您过奖了,我不过做点小小的生意而已。”陈剑秋按照东方人的惯例谦虚了一下。   “您在夏威夷群岛驱逐日本人,维护美利坚侨民利益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纽约,大家都非常佩服你的爱国情怀和一腔热血。”   卡特曼议员指了指桌子旁边那些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过来的人们。   “不仅是我,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陈剑秋有点懵。   这都哪跟哪?自己在夏威夷的事情,驱逐日本人倒是确有其事,不过爱国情怀是什么鬼?   “不要感谢我。”小阿斯特凑到了陈剑秋的耳边。   陈剑秋扭过头,撇了撇嘴:“你最近是不是又写小说了?”   小阿斯特摊开了双手,一脸无辜:“你最近没看报纸吗?我只是把这些告诉了普利策和他的记者们,他们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陈剑秋有些无奈。   正当他们还在咬着耳朵聊天的时候,宾客们开始纷纷入座了。   因为小阿斯特的母亲出现了。   这位贵妇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穿着镶嵌满了宝石的华贵裙子,饱满的裙撑将裙子的下摆支成了一个帐篷,里面都能钻得下人。   “请各位赶紧入座吧,慈善晚宴即将开始。”   贵妇走上了台,对着台下的人挥手致意。   一个传统的古典乐队出现在了台子上,开始演奏起了舒缓的乐曲。   而餐前的开胃菜和酒,也被侍者们陆续端了上来。   “香槟还是红酒?”侍者问道。   “红酒,谢谢。”陈剑秋随口答道。   他的注意力没有在酒上,而是在那个议员老头子身上。   这个老子头独自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台上演奏的乐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剑秋总觉得看着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台上一曲结束,宾客们也基本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人走上了台。   “是纽约市的市长,民主党人亚西尼·穆雷。”小阿斯特又凑了过来,小声对陈剑秋说道,“是个蠢蛋!”   “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隔在中间的卡米拉“好心”提醒道。   小阿斯特赶紧缩了回来,连连摆手:“不用,嫂子,不用。”   市长走到了麦克风的前面。   彼时的麦克风,和后世的还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柱子上镶嵌了一个圆盘。   但他随后的行为,让陈剑秋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纽约市市长的。   穆雷看起来有些紧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开始结结巴巴地念起了纸上的内容:   “……纽约政府,一直在致力于消灭贫穷,为大家构建一个更为美好的市政环境……”   “……大雪摧毁了很多下城区人的生机,压垮了很多人的房子,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只要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伸出手,去帮一帮那些还陷在穷困中的人,纽约市将会有更好的未来……”   “……在此,我要感谢美丽的阿斯特夫人,是她组织了这次慈善晚宴;同时也感谢坦慕尼协会,这个历史悠久的慈善组织将发起募捐……”   穆雷的口才实在令人无法恭维。   在陈剑秋见过的政客里,就不说雄辩的罗斯福了,就是新墨西哥州那些半路出家的家伙,也比穆雷要好得多。   美利坚的选民们其实非常吃演讲这一套。   可按照市长这水平,怕是连画饼都画不好,那选民们是吃了什么药,把选票投给他的呢?   陈剑秋看向了卡特曼议员,发现老头子正手托着下巴,表情有些不爽。   显然,他对台上穆雷的表演,非常不满。   而台下的反响也确实不怎么样。   这些富人们才不会管下城区怎么样,他们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害,贫民们怎么样,他们是不太关心的。   这倒不是他们完全没有善心。   而是他们中很多人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雪会把屋顶压塌,为什么会有人失业,为什么人会因为天气冷而没有水,为什么有人因为升不起火而被冻死。   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因而他们会感到漠然。   “他应该说,这些平民们如果饿极了,会想办法到富人区来找吃的。”陈剑秋看上去好像是自言自语道,“或者干脆直接告诉那些还支持政府的人,如果不去救救那些下城区的平民,他们会用选票把这届政府投下去。”   但是他的话传到了卡特曼议员的耳朵里。   议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陈先生,相信我,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民主党之所以还能在台上的原因,就是我们对那里了如指掌。”   “你是说那些黑帮吗?”陈剑秋突然冒出来一句。   卡特曼议员先是短暂性地愣了几秒钟,随后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的人向这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但见到发笑的是卡特曼老爷子之后,也都没说什么,很快纷纷收回了目光。   “不不不,陈先生,你错了。”卡特曼正过了脸,摇了摇头,“黑帮有它存在的必然性,它是底层社会必然的产物,我们只是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彼此相互制衡。”   “他们自己会斗,就不会有能力去对付贫民区以外的人。”   “但我们绝对不会用黑帮去控制底层人,因为那些所谓的黑帮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   “另外,这届政府,也一直高度关注着下城区的人,他们基数庞大,同时是信赖我们的,毕竟……”   老头子突然也学着小阿斯特一样凑到了陈剑秋的耳边:   “毕竟他们也只是羡慕,期待成为富人中的一员。”   陈剑秋冲着老爷子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抬手去取桌子上的红酒杯子。   “陈先生,我听说您的经历很传奇,您曾经和新墨西哥州的民主党有过合作是吗?”卡特曼在陈剑秋的身边问道。   他的话没有说透。   因为卡特曼之前确实从新墨西哥州的民主党同僚那里了解到,陈剑秋和他们一起掀翻了一个名叫斯科特的共和党老鳄鱼。   “嗯?您怎么知道?我还以为纽约市的人,不会对我们边疆的那些细碎小事感兴趣。”陈剑秋喝了一口红酒,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不不不,新墨西哥州现在可不算什么边疆地区,那里是罕见的西部工业区,经济实力雄厚,我估计加入联邦是很快的事情。”卡特曼紧接着说道。   他的语速不快,很清晰。   “所以,您对上次与民主党时间的合作,有什么看法呢?”   卡特曼带着试探性的拉拢语言,引起了陈剑秋的警觉:   “我只是一个商人,先生。”他笑着说道。   卡特曼又笑了,不过他不再说话,而是扭过了头。   此情此景,陈剑秋感觉自己遇到过。   十年前,在新墨西哥州,同样有个城市老板想要将他纳入麾下,当他的狗。   只不过,那位同样是归为议员的先生,下场非常惨。   看样子,这位卡特曼也是这个路数。   难怪他总是觉得这位议员先生看上去那么熟悉呢。   不过时过境迁,他陈剑秋已经再也不用给别人干脏活了。   从卡特曼的言语中,陈剑秋已经渐渐剥离出了下城区黑帮和议员以及坦慕尼协会之间的关系。   卡特曼的话,半真半假,那些黑帮,尤其是五点帮,都是替他干脏活的。   他说没有控制,很有可能是有些控制不了了而已。   警长遇害的事情,这一窝子人,都逃不了干系。   剩下的,就是进一步寻找证据了。   接下来的慈善晚会,对陈剑秋来说变得索然无味。   他跟在小阿斯特后面象征性地捐了一些钱。   因为十九世纪的这些慈善组织,是没有会计师审计和账务公开这一说法的。   这些钱进了坦慕尼协会的口袋,能有多少用在那些平民身上,又有多少进了某些人的腰包,那就说不清楚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诚实快乐屋   第二天中午,霍乐迪和李四福赶到了陈剑秋的住宅,将沃克死去的消息告诉了陈剑秋。   书房里,陈剑秋正低头看着霍乐迪拿来的关于坦慕尼协会和五点帮的资料。   正如他所判断的一样。   坦慕尼协会名义上是一个公益性的慈善组织,实际是民主党用来控制纽约市的一个工具。   他们利用一些小恩小惠稳住了民主党在平民内的基本盘,并且通过黑帮替他们掌控下城区和干一点脏活。   卡特曼坐视这些黑帮之间争斗不断,并且为他们提供适当的庇护。   这使得他牢牢掌控着下城区。   说得更直白一点,卡特曼可能才是纽约最大啊的黑帮大佬。   “我认为是五点帮的人干的。”霍乐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人想杀人灭口。”   “可惜线索又断了。”李四福看向了陈剑秋,“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剑秋合上了那摞资料。   只留下了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去五点帮抓个活口。”他站了起来,指头敲了敲桌面上的那张纸。   纸上印着一张模糊的黑白头像照片,照片上人一脸横肉,凶相毕露。   屠夫,德里克·兰德尔。   那个替托里奥剁尸体当狗粮的人。   ……   纽约,下城区,屠宰场。   两个身穿纽约警察制服的人,出现在了屠宰场的大门口。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   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开始从屠宰场里走了出来。   他们之所以这么早下班,并不是因为工厂老板大发善心,而是因为肉即使是宰了出来,现在的行情也卖不出去。   老板们宁愿肉烂在大街上喂老鼠,也不愿意送给那些吃不起肉的平民。   出来的工人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并非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警察很少愿意来这种地方而已。   “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我们要穿这身衣服。”   四下无人后,李四福拉了拉胸口的警徽,一脸疑惑的问着身旁的霍乐迪。   “你确定兰德尔看到我们这身衣服,不会直接跑掉吗?”   “就因为是警察他才不会跑。”霍乐迪云淡风轻地抄着口袋,“如果五点帮的人怕警察,还会把沃克宰了吗?”   “你是说,他们也会打算宰了我们?”李四福愣了一下。   “有可能,而且我们尽量还是不要在这附近用枪。”霍乐迪说,“如果枪响了,我们可能都走不出下城区。”   “嘶~”   李四福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重新戴在了头上。   两人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具备资料中体型和样貌特征的人出现。   “会不会我们看漏了?”李四福有些不确定。   霍乐迪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我们进去看看吧。”他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屠宰场。   屠宰场里的卫生环境实在是称不上好。   地上污血横流,湿漉漉的,时不时有老鼠在地上窜来窜去。   “你平时吃的肉就是从这里出来的。”霍利迪指着周围对李四福说道。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李四福摊了摊手。   车间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一个侧边小门开着。   两个人沿着侧门走了进去。   车间里的光线异常昏暗,只有西边的光从车间顶部的玻璃照射进来。   冬日的夕照原本就绵软无力,在经过玻璃过滤后,就更加微弱了。   霍乐迪和李四福摸着黑,向着车间内部走去。   就在他们转过一根厂房的钢制立柱时,突然,一阵金属碰撞和彼此划过的尖锐声,从里面的房间传了出来。   霍乐迪和李四福互相看了一眼。   有人在里面。   霍乐迪两人没有任何藏匿自己行踪的意思。   他们走了进去。   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站在那里。   他身上套着一件肮脏的皮质围裙,右手拿着一把剔骨刀,左手拿着一根金属磨刀棒。   剔骨刀的刀刃在磨刀棒上反复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而他的面前,倒挂着一只已经被剖开的牛。   看样子,这位屠夫是打算将这只牛的肉,统统从骨头上剔下来。   “你就是德里克·兰德尔吧?”霍乐迪走了上去。   那人转过身,神色漠然地打量了下穿着警服的两人。   “我是,你们是谁?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们。”   “我叫丹尼斯,他叫王大庆,沃克警长自杀了,以后我们俩负责这一片。”霍乐迪说道。   听见是警察局的人,兰德尔似乎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他不想搭理这两个“警察”,又转过身,自顾自地开始剔肉。   “你们这个月的例钱是不是该交了?”霍乐迪一边说话吸引着屠夫的注意力,一边对着李四福使了一个眼色。   李四福不经意地四处打量着车间,同时借着机会,已经悄悄绕到了兰德尔的侧面。   “钱已经给沃克了。”兰德尔熟练地剔着肉,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沃克的钱是沃克的钱,我们的是我们的。”霍乐迪“蛮横”地耍起了无赖,活脱脱一个纽约警察的流氓做派,“我才不管你们那些该死的事情。”   兰德尔手中的刀停下了。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刀继续在牛的骨头和肉之间划过。   “那你应该去找我们老大。”屠夫的声音渐渐变冷。   “那我可就得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了。”霍乐迪拍了拍自己的警徽,“只能让你跟我走一趟了。”   没有预兆,没有提醒。   屠夫突然转过身,挥起了手中的剔骨刀,对着霍乐迪一刀捅了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准,直奔“医生”的心窝而去。   霍乐迪在西部的时候,便以枪法准,身法好闻名,他和怀亚特两人都是出了名的闪避拉满。   方才说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屠夫那把拿刀的手上。   饶是如此,霍利迪一个侧身才将将躲过这一击,衣服被锋利的剔骨刀刮了一道大口子。   而在一旁的李四福已经一脚飞起,奔着屠夫持刀的手而去。   这一脚深得陈剑秋真传,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弧线,正中目标。   然而,屠夫的手竟然只是颤抖了一下。   他握刀的力气奇大无比,那把刀子居然没有脱手。   屠夫没有吭声,而是扔掉了手里的磨刀棒,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抓住霍乐迪的肩膀,然后再给他来上致命的一刀。   可霍乐迪哪有那么好抓。   他像个泥鳅一样,再次躲过了屠夫的魔爪,避开到了一边。   李四福已经追了上来,再次飞起一脚,冲着屠夫的后心而去。   这一脚他使上了最大的力气,但并没有伤到屠夫分毫。   屠夫的怒气彻底被激了起来。   他放弃了霍乐迪,转过身,一刀挥向了正在他身后的李四福。   李四福侧身闪避,可躲过了刀子,却没躲过屠夫撞击而来的肩膀。   他被狠狠地顶中了胸口,一时间胸口气血翻腾,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屠夫紧跟着骑了上来,手中的剔骨刀对着李四福捅了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得一声枪响。   屠夫握刀的那只手被子弹击中了,血肉模糊,而手中的剔骨刀,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屠夫见势不妙,捂着手站起来准备逃跑,却被霍乐迪又是一枪击中了小腿。   但此人悍勇无比,竟然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跑。   霍乐迪刚准备再给上他一枪彻底废了他。   李四福已经爬了起来。   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根挂猪肉的粗铁链子,冲到屠夫的背后,对着他的后脑勺抡圆了就是一下。   “咚”   声音清脆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屠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昏迷不醒。   “你不会把他给打死了吧?”霍乐迪收起了枪走上前来,检查了下他的眼睛和鼻息。   “你不是说开完枪我们俩都出不了这里的吗?”李四福气喘吁吁地丢下了铁链,叉着腰反问道。   霍乐迪左右看了看,最终在车间的角落一个推车和几件屠宰场工作的衣服。   这个小推车,是用来装牛杂碎的,里面腥臭无比。   霍乐迪把衣服丢给了李四福。   “换上,然后把这货用铁链子捆了丢推车上。”   没过一会儿,换完衣服的霍乐迪和李四福,推着装满牛杂碎的推车,走出了屠宰场的大门。   屠夫本人,被埋在那些牛的内脏的下面。   附近听见枪声的黑帮成员,已经纷纷拿着枪赶了过来。   在屠宰场外的巷子口,他们遇到了霍乐迪和李四福。   “低下头,神色尽量自然点。”霍乐迪弯腰推着车,对一旁的李四福说道。   黑帮成员们并没有驻足停留,停下来盘问或者其他的什么。   他们与两人擦肩而过。   因为这辆车实在是太臭了,这些人唯恐避之不及。   在将推车沿着哈德逊河岸推出黑帮的地盘之后。   霍乐迪直起了身。   天色已经黑了。   这片道路上的人并不多。   两人一路上倒是遇到一些人,不过他们只是向这边瞥了一眼,便继续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事情了。   “接应我们的人呢?”李四福左右看了看。   享誉美利坚大陆的边境侦探社,因为防止打草惊蛇而负责人亲自出动还能理解,可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们刚才已经遇到好几个了,没有特殊的情况,他们是不会表明身份的。”霍乐迪说道,“但如果五点帮那些家伙追出来,那我的这些下属会教他们做人的。”   霍乐迪弯下腰,继续和李四福一起推车。   “我们尽快去复命吧。”他说道。   霍乐迪将车推进了码头边的一个位置偏僻的仓库里。   这座仓库看起来并不大,从外面看上去有些破旧,算是其貌不扬。   可当李四福一起推着车进了仓库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这里被隔成了四五个房间。   房间里面的摆设有些奇怪,除了一张椅子以外,还有一张案桌。   上面什么都有。   老虎钳、烙铁、装着不明成分的容器……   “这是边境侦探社用来让罪犯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地方。”霍乐迪放下了手中的车,对李四福说道,“人有的时候,总是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回归到那个诚实的自己。”   李四福听着一哆嗦。   “你们从哪搞来一车这个?”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的大门口传了进来。   陈剑秋扇着鼻子,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那些牛肠子、下水、碎肉,撇了撇嘴:“你们是打算晚上煮牛杂汤吗?”   霍乐迪双手伸进满满的牛杂碎里,然后一使力,从里面把屠夫拖了出来。   屠夫“睡”得很香甜,哪怕是刚才一路颠簸,都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   “吊上,把他弄醒!”陈剑秋吩咐道。   几个边境侦探社的干员走了进来,把屠夫双手悬着挂在了房间正中央的一个挂钩上。   一如被他自己屠宰的那些牛一样。   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屠夫倒吸了一口气,醒了。   手上和腿上传来了剧痛,刺眼的大功率白炽灯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欢迎来到‘诚实快乐屋’。”陈剑秋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屠夫勉强着睁开了眼睛。   这个环境很是陌生,不过在看到桌案上那些器具后,他也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你们这些警察,什么时候有了这能耐?”屠夫嘲讽道。   “哟,后脑勺挺铁,我还以为一铁链子下去你人没了。”李四福反唇相讥。   陈剑秋倒是没有和他斗嘴的兴趣。   “说吧,到底是谁杀了那两个警察。”他一边在案桌上挑选着刑具,一边问道。   屠夫冷笑一声:   “随便你们怎么来,你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   他自认为皮糙肉厚。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瞧不起纽约的这些警察。   陈剑秋看了半天,对案桌上的这些器具都不太满意。   他对着靠在墙角的霍乐迪招了招手:   “去把我们最新式的玩意儿拿过来,让这位硬汉体验一下科技的快乐。”   霍乐迪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像是柜子一样的仪器被搬了进来。   霍乐迪插上了仪器的三相插头,并且从后面拉出了两根带着夹子的电线。   两个夹子,分别夹在了屠夫最敏感的两处位置上。   屠夫突然有点慌。   “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杀了那两个警察?”陈剑秋又问了一遍。   屠夫没吱声。   陈剑秋按下了仪器上那个红色的按钮。 ###第五百二十章 下城区帮派的会议   铁骨铮铮的屠夫德里克·兰德尔被电得死去活来。   他冥冥之中看见了几百个长着牛头的人飘在空中坐在跟他说话。   屠夫听不见这些牛头人在说什么。   好像是在向他索命。   “你们这些废物!我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屠夫戾气上行。   他双手被绑着,神志不清,身体扭曲着,恶狠狠地对着空气吼着。   “哟,还挺横。”陈剑秋对着机器边的探员勾了勾手指头,“加大电量!”   在轮番的电击下,屠夫终于焉了。   他耷拉着个脑袋,翻着白眼,口涎流了出来,滴到地上。   “想起来了没?”陈剑秋用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确定这人不并不是处于昏迷或者神经质状态后,问道,“是谁杀了那两个警察?”   屠夫兰德尔已经快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托,托里奥干的,前一个是‘地鼠’动的手,后面一个是他自己干的,给,给我口水喝行不行?”他喘着粗气回答道。   “签个字,画个押,让医生给他治治伤,省得晚点带到罗斯福那的时候说我虐待证人。”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陈剑秋瞥了屠夫一眼。   他转过身,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被吊着的半死不活的屠夫,对霍乐迪说道:   “我晚点先去和罗斯福商量下,你们看好这个人。”   就在屠夫被扔进装满牛杂碎的推车,送往边境侦探社的“诚实快乐屋”时,下城区的另一侧,一个仓库里,正在举行着一场黑帮会议。   几乎所有活跃在下城区的黑帮头目,都带着自己的手下,出现在了这里。   比如坐在木桌子边上带着高帽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爱尔兰人,就是“地鼠帮”的首领马蒂·布伦南。   他们的活跃区域,主要在第四街到第十二街,成员主要为爱尔兰人,算是19世纪中前期在美国东部城市风光无限的爱尔兰黑帮的继承者。   半躺在椅子里,脚放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是“伊斯曼帮”的领导人蒙克·伊斯曼。   这货是一个美籍犹太人,来美国的时候基本可以称得上是身无分文,同时还背着一堆命案。   不过他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和“地鼠帮”以及“五点帮”分庭抗礼了。   一个面色阴沉的山羊胡子华人老头,眯着眼睛坐在桌子边上抽着“烟”。   他的名字叫李希龄,是华人堂口安良堂的创始人兼老大,也是纽约华人黑帮里教父级的人物。   此人心狠手辣,没有底线。   安良堂的势力范围在唐人街附近,这个老头子基本上可以称得上在唐人街一手遮天。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势力的街头帮派。   他们很少会有和这些大佬们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机会。   仓库里面气氛很是安静。   每个帮派带过来的小弟都不少,所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平时的恩怨不少,不过那都是利益的冲突,现在大家无非是就是大眼瞪小眼。   因为,召集会议的主人还没有来。   “托里奥呢?这个混蛋把我们拉到一起在这里干瞪眼,自己人却迟到,搞什么东西?”爱尔兰人布伦南终于忍不住了。   他比较瘦,屁股上肉不多,所以时间坐久了屁股疼。   人这身上一旦有地方开始疼,脾气也会变得非常暴躁。   “我不等了,你们谁爱等谁等。”布伦南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对着身后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就在他站起身时,一个突然从仓库外面传了进来。   “哟(well),哟,爱尔兰人为什么总是这么暴躁,是因为酒喝多了的关系吗?”托里奥操着带着浓厚意大利口音英语,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他依旧披着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多了一条灰色的围巾,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他走路一脚一迈,一肩高一肩低,完全没有他的穿着那么优雅,姿势看上去非常欠扁。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有事说事,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废话!”布伦南没好气地说道。   一边的伊斯曼睁开了眼睛,一脸嘲讽地看着意大利人:   “托里奥,你还是那么的不招人喜欢,走到哪都有人讨厌你。”   托里奥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放出了光彩,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挂着病态的笑容,对着伊斯曼问道:   “你是在说我讨厌吗?哦,不错,我的邻居们从小就开始讨厌我,我的爸爸也这么说,所以他把我从家族里赶了出来,非常感谢你的夸奖!”   伊斯曼和托里奥认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知道这人有些不可理喻,便不再搭理他,继续闭目养神。   托里奥走向了桌子边唯一空着的一张椅子。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站到了他的身后,包括他的那条名叫“罗伯特”的纽波利顿犬。   “头儿,屠夫不知道为什么没来。”一个身材矮壮,但是贼眉鼠眼的意大利人凑到了托里奥的耳边,低声对他说道。   托里奥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   “地鼠!你上次带人弄死了我兄弟,还把他的尸体扔进了哈德逊河里,你打算怎么交待?”伊斯曼身后一个帮众见到那个矮壮的意大利人,忍不住冲了出来。   “嘿嘿,他喝多了,自己失足掉到河里去的,关我什么事?”地鼠嘿嘿一笑,显得愈发猥琐。   “你放屁……”那个帮众刚准备冲向地鼠,却冷不防伊斯曼咳嗽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他清了下嗓子,“托里奥,有什么事情你赶紧说吧,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一样。”   “我想带着大家干票大的。”托里奥双手十指交叉,开门见山,“我们去抢了富国银行怎么样?”   仓库里突然变得安静不已。   但很快,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笑声。   “抢银行!他说要抢银行!”   “这个意大利人脑子果然是有问题,难怪他爹要把他从家里赶出来!”   ……   托里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又捋了捋自己衣服上皱褶。   他向一旁沉默着的李老头子问道:“我是衣服上有哪不对吗?还是有什么地方很好笑?”   “你他妈的是个傻逼吧!”布伦南再也忍不住了,他双手撑着桌子,瞪着意大利人,“你知道富国银行在哪吗?你知道那里有多少保安吗?”   他越说越气,突然想起了旧账。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两个警察是谁杀的吗?你个蠢货已经在坑我们了!”   “坦慕尼协会的那帮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会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我们!”   “他们会借着这个机会查封我们的酒吧,还有各种地下的生意!然后再向我们索要更高的保护费!”   托里奥神色有些不以为然:   “哦?那我把坦慕尼协会也收拾了不就行了,毕竟,只要我控制了整个下城区,就有了和他们较量的资本。”   布伦南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拍桌子:   “你们谁爱跟这个疯子聊谁去聊吧!我不奉陪了!再见!”   然而,就在他准备带着人离开的时候。   地鼠和托里奥相互看了一眼。   地鼠吹了一声口哨!   门外面,突然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   他们的手里的枪口,指着仓库的大门口。 ###第五百二十一章 托里奥的野望   “托里奥,你打算干什么?!”布伦南惊怒不已。   他手下“地鼠帮”的人也纷纷掏出了枪。   同样拿出武器的,还有伊斯曼的人,伊斯曼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托里奥。   “托里奥,你我之间的交集最少,争斗的也最少,不过我想说一句实话,你现在这种行为,无异于向其他所有的帮派宣战!”   一直不说话的李希龄放下了手里的烟锅,看着托里奥。   “虽然你现在势头正盛,可你那些地盘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不会真的认为,所有帮派打你一个,会打不过吧?就是我们在场的这些人,收拾你也绰绰有余!”   这个华人帮派领袖的话,很快得到了仓库里其他众人的响应。   这些人随时准备动手,收拾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谁知,意大利人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啊哈,啊哈哈哈哈!天大的新闻,纽约下城区的黑帮们居然团结起来了,原因,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们需要面对同一个敌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是你,现在肯定笑不出来,因为那个敌人就是你!”伊斯曼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仓库里,三个大帮会打成了一致,视“五点帮”为敌人。   至于其他的小帮派,他们的意见似乎变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伊斯曼对着布伦南使了一个眼色。   先控制住那个意大利疯子,然后直接带着手下们冲出去。   五点帮的人虽然多,但自己手里有人质,外面那些人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   布伦南动手了。   他掏出左轮手枪指着托里奥。   “放弃吧,你的计划太蠢了,你也不看看仓库里你的身边有几个人?”   布伦南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意大利人身后的地鼠和几个下属。   但托里奥接下来的动作,让爱尔兰人瞬间倒退了几步。   托里奥敞开了自己的大衣。   他的身上,捆满了炸药。   “我的朋友,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我和我的人身上的炸药,够不够把这座仓库里的所有人都炸上天?”托里奥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地鼠和另外几个人也同样露出了绑在身上的炸药。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癫狂。   “我特么不信你敢引爆!给我打死他!”布伦南拿着枪的手颤抖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开始挪,同时对着手下吼道。   可没人敢动。   没人想给这几个疯子陪葬。   几个人靠近大门的人向仓库外面跑,却被堵在门口的五点帮帮众手里的枪打倒在地。   “布伦南,你的人很勇敢啊,我非常喜欢。”托里奥手里把玩着雷管的引绳,看得其他帮派的人心惊胆战。   “别动,都别动!”伊斯曼已经站了起来。   他太了解托里奥这个人和他的手下了,这些人都是该进精神病院的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托里奥先生,你这样又是何必?”李希龄的话语变软了,他也看的出托里奥不是说着玩,“我们和五点帮平时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交集。”   三个帮派的短暂团结持续了不到5分钟,便土崩瓦解。   布伦南脸上铁青。   他在评估着如果爆炸真的发生,自己躲在帮众的后面,能不能躲过一劫。   “所以,现在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听听我的计划了吗?”托里奥环视了一圈,问道。   “托里奥,不是我们对你个人有什么意见,而是这样做会打破规则。”伊斯曼努力调整自己的语气,“从很久之前开始,我们就和卡特曼议员以及他的坦慕尼协会达成了约定。”   “我们给他掌控下城区,为他控制选民,提供献金和选票基础,他和他的警察们为我们提供庇护和发财的机会。”伊斯曼说道,“这个规则持续很多年了,我相信大家也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   在场的黑帮首领们纷纷点头。   这种模式让他们这些年捞到了不少好处。   “你们是在吃卡特曼给你们的剩饭!”托里奥说道。   他没有“我们”,意思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定要遵守那个老头子制定的规则?”意大利人环视着众人,脸上挂着笑,“他连鸡都杀不了!”   “你们太懦弱了,没有野心,表面上是威风凛凛的黑帮大佬,但其实不过替坦慕尼协会的看门的狗!”托里奥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们连西部那些匪帮一根毛都不如!”   在座的大佬们都变了脸色。   这话太难听,不过从托里奥的嘴里说出来,他们一点也没脾气。   毕竟人家现在身上绑着炸药呢。   “在新墨西哥州,有一个华人,姓陈。”托里奥指了一下李希龄,“啊,对,就是你的同胞。”   李希龄的面色又沉了下来。   陈剑秋他当然知道。   理论上讲,他们还是同一个组织的不同堂口。   这个人据说在纽约,不过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   意大利人继续发表着自己充满野心的演讲:   “他也和那些城市老板们打交道,不过他完美地控制了整个新墨西哥州,他告诉了我们和这些混蛋政客打交道最好的方式!”   “从来没有人说过,规则一定是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所制定的。”   “我们可以考虑你的意见,不过这和抢银行有什么关系?而且,抢银行这件事情,不应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伊斯曼算是还有点耐心。   托里奥歪着脑袋看着众人,嘴角一歪。   “你们别听这个疯子发癫,还挑战规则,不听坦慕尼协会的,难道听你的?”布伦南冲着瞪圆了眼睛,“你也不过是个肮脏的意大利小人而已!”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惊呆了众人。   托里奥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枪。   他的快和一般西部的枪手还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变戏法似的手法。   布伦南的脑袋开了花,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想到托里奥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掏枪杀人。   “不想死的放下枪!”地鼠在托里奥身后冷冷地说道。   可好勇斗狠的爱尔兰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们也根本不顾上炸药不炸药了,掏枪还击。   仓库里瞬间打成一团,混乱一片。   枪声四起,子弹乱飞。   除了地鼠帮的爱尔兰人外,其他人黑帮成员不要命似的向着仓库大门跑去。   他们可不想被炸飞。   奇怪的是,门口的那些五点帮成员并没有拦着他们。   他们直接无视了其他的黑帮成员,直接杀向了仓库,和仓库里的几人一起剿灭剩余的爱尔兰人。   这些人都是意大利人搜罗的亡命之徒,战斗力都还不错。   而失去了首领的爱尔兰人就像是没了头的苍蝇,在仓库里各自为战,很快落入了下风。   地鼠一脚踩在一个腿部中弹的爱尔兰人胸口上,后者就是之前质问他杀了自己兄弟的那位。   “我不但杀了你兄弟,现在还要杀了你。”地鼠狞笑着看着被踩在脚下的爱尔兰人,“你的尸体也会被扔进哈德逊河里。”   爱尔兰人气都喘不过来。   临死之时,他准备拉一个垫背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手抓向了地鼠胸口的那根引线。   然而,预想中燃烧的导火索和后续的爆炸并没有出现。   爱尔兰人看着手中的半截引线,目瞪口呆。   地鼠嘿嘿一笑,一枪结果了爱尔兰人的性命。   “炸药怎么可能是真的呢?真的我可能绑在身上吗?一帮傻子。”他一脸嘲笑地看着地上爱尔兰人的尸体。   不一会儿,剩下的地鼠帮的爱尔兰人,要么被打死了,剩下的则被缴了枪。   “都给我捆起来!”托里奥兴奋地搓着手。   那些爱尔兰人被捆着绑在了仓库靠近门口的柱子附近。   “老大,就留他们在这儿?”地鼠一脸狐疑地看着托里奥。   以他对自己老大的了解,这些人应该被剁了喂狗才对。   “走,走,我们回去吃晚饭。”托里奥催促着地鼠和其他人离开仓库,“我有点饿了。”   “你会下地狱的!”一个爱尔兰人瞪大了眼睛,冲着托里奥凶狠地诅咒道。   托里奥听见了他的话,转过了身,舔了舔自己的门牙:   “那可就太棒了!”   意大利人做了一个让其他帮派成员看不懂的行为。   他解下了身上捆着的“炸药”,然后拉动了引线。   导火索竟然冒出了火花!   托里奥身上的炸药,是真的!   他把炸药扔进了仓库里,落在了那些被捆着的爱尔兰人中间,然后自己转身向着院子的大门口跑了过去。   反应过来的地鼠和其他人也撒腿就跑。   火光闪过,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下城区。   浓烟升起,仓库中的爱尔兰人和仓库里的东西一起,被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卧倒在地上躲避爆炸的地鼠和五点帮众站了起来。   他们发现托里奥正站在那里叼着一根烟欣赏着燃烧的仓库。   他们面面相觑。   自己的这个老大,恐怕是真的疯了。   “真美啊。”意大利人感叹道。   “老大,屠夫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有人说见到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在屠宰场门口晃悠过,会不会是警察带走了他?”地鼠小心翼翼地问道。   “纽约的警察没那个本事。”托里奥眯起了眼睛,“继续查,下城区都是我们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如果说纽约曼哈顿上城区的主宰是谁还有争议的话。   那在仓库会议发生之后,下城区统治者,已经毫无疑问地变成了托里奥和他的五点帮。   布伦南死了,地鼠帮的爱尔兰骨干们,也都统统死在了仓库的那场爆炸里。   剩下的帮众没了头,开始各自为战。   地鼠帮四分五裂,除了一些刀口上舔血的爱尔兰人被托里奥看中,被拉进了五点帮以外,其他的人的地盘,都被统统瓜分。   李希龄化身老乌龟,锁在唐人街里再也不出来;剩下的伊斯曼无力与意大利人抗衡,乖乖地给托里奥上了税。   而带走屠夫的人,也被查了出来。   地鼠在向托里奥汇报这条信息的时候,意大利人正在吃午饭。   他面前的盘子里放着一块牛肋骨,五成熟不到,上面还泛着红,带着血水。   “谁干的?”托里奥一边切着肉,一边问道。   “是边境侦探社的人。”地鼠说道,“我们查到,他们之前在码头的一个仓库里面审讯屠夫。不过后来转移了,我们有人看到过。”   “边境侦探社?”托里奥用刀开始在肋骨上刮肉,“他们也介入这件事情了吗?”   他力图让自己优雅,不过之前他吃的牛肉,都是屠夫替他处理过的,很容易切。   尝试几次无果之后,托里奥有些恼怒,索性拿起肋骨啃了起来。   “嗯,有消息说,陈剑秋也到了纽约。”地鼠回答道。   “咣当”的一声。   托里奥手里的骨头掉在了盘子上。   他用桌布擦了擦手,舌头舔了舔嘴唇,双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   意大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鼠:   “他真的来了吗?”   “嗯,有传言他跟纽约的警察局长西奥多·罗斯福私交甚笃,我们猜测边境侦探社可能接了委托。”地鼠回答道。   他看了自己的老大一眼,发现托里奥表情很癫狂,嘴里发出莫名的笑声:   “嘿嘿,嘿嘿……”   地鼠知道,陈剑秋是自己老大的偶像,难道说?   “老大,这事儿,我们是不是要给陈先生一点面子?”地鼠很乖巧地问道。   “面子?啊,对,当然要给,不过,地鼠,你知道如何给自己偶像面子,让他能够对你印象深刻吗?”托里奥看向了地鼠,问道。   地鼠摇了摇头。   托里奥用铁叉子敲打着盘子,“语重心长”地对地鼠说道:   “超越他!战胜他!让他痛苦!甚至,杀死他,这样的话,才是对自己偶像最大的尊重,明白吗?”   他冲着地鼠招了招手,两人凑到了一起。   “我们来商量下,接下来的计划吧。”   就在托里奥和他的手下商讨着“追星计划”时,他的偶像陈剑秋,已经将屠夫交到了罗斯福的手里。   “这下,人证有了,可以收拾这帮渣滓了。”罗斯福看着被锁进牢房的屠夫,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可以为我死去的那个警员报仇了。”   “你打算直接出动警力和他们开战吗?”陈剑秋叼着一根雪茄,问道。   “证据确凿,法院和市民会支持我们,那些收了钱的警察也不会敢造次的,谁有小动作我收拾谁。”罗斯福神情坚决,“这帮浑蛋前天炸掉了一个仓库!”   陈剑秋吸了一口雪茄,本来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非常感谢你,我的朋友,边境侦探社的酬劳我明后天会跟你结清的。”罗斯福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这个酬劳,是你私人掏腰包出的吧?”陈剑秋笑着说道,“我听说警局的经费应该入不敷出了。”   罗斯福的神情略显尴尬。   “酬劳象征性给一点就行了,朋友的忙,我一向很乐意帮。”陈剑秋另一只手拍了拍罗斯福的肩膀,“不过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找你了。”   果不其然,罗斯福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罗斯福拿起话筒。   他全程一直没有怎么说话,而是紧锁着眉头,一直“嗯”着。   “市长先生想听取我关于仓库爆炸案和下城区这段时间以来频发的凶杀案的看法。”   放下听筒后,罗斯福如是说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意大利人的演讲天赋   纽约市政厅坐落于曼哈顿下城市政中心区的市政厅公园中央。   它始建于1803年至1812年,可能算得上是美国历史最悠久的一批市政厅之一。   和美国其他的政府建筑一样,这座市政厅外立面的白色欧式风格和雕工精细的罗马柱让人印象深刻。   其法式穹顶,美轮美奂,置身其中很容易让人有身在罗马神殿的错觉。   不过西奥多·罗斯福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美利坚工匠艺术的精华。   他身着灰白色的制服,头戴警帽,迈步走进了市长的办公室。   市长穆雷,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哦,罗斯福警长,最近还好吗?”穆雷见罗斯福走了进来,非常热情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不怎么样。”罗斯福来到了穆雷的办公桌前,站在了那里,“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四十岁不到的他现在正值壮年,留着一撇翘起的小胡子,站得笔直,目光炯炯有神。   市长穆雷在他的面前,从气势上便矮了半截。   “额,我的意思,想,想听下你关于最近下城区仓库爆炸事件,以及两名警员死亡的看法。”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市长先生,我们已经掌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下城区一个名叫‘五点帮’的意大利帮派做的。”罗斯福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剿灭他们的准备,希望市政府能给予支持!”   出乎他的意料,市长抚了抚手掌心:   “罗斯福先生,我非常支持您的说法,是该给这些恶棍们一点教训了。”   “那好,我这就回去做准备。”罗斯福对着市长敬了一个礼,转身准备离开。   “额,请,请等一下。”穆雷突然从背后叫住了罗斯福。   “还有什么事情吗?”罗斯福转过身。   “您恐怕有点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赞成对那些黑帮采取行动,不过,恐怕执行这个行动的人,不是你。”市长从办公桌上捡起了一张纸,递给了罗斯福。   罗斯福接过了那张纸。   那是一封市民们的联名信,内容主要为控诉警局对于纽约日益糟糕的治安状况的不作为。   纽约的治安状况的糟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其中原因极其复杂。   这些“市民”们早不写信,晚不写信,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气撒在刚就职不久的罗斯福身上。   “市长先生,您是要我辞职吗?”罗斯福抬起了头,目光盯着穆雷,“当初可是您找我来的。”   穆雷被他的盯得如芒在背。   “不不不,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非常欣赏您的才华,只是需要您去负责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后勤。”他眼神闪烁地说道,“我会在晚点的市议会上宣布这个消息。”   罗斯福没说话。   他的修养让他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好吧,市长先生,我服您的安排。”罗斯福最终还是没有当场发泄出来,转身走出了市长的办公室。   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和刚进来的卡特曼议员擦肩而过。   “议员先生,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   在罗斯福离开办公室后,穆雷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问卡特曼。   “必须有人要替爆炸案和警员的死负责。”卡特曼很舒服地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而市长则规规矩矩垂着手站在他的旁边。   “当初找一个共和党的人来,就是用来背锅的。”卡特曼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正享有名誉的,应该是我们自己人。”   他坐在那里,仿佛自己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一样。   “所以,我们这次是真的要对‘五点帮’的那些意大利人下手了吗?”市长揣摩着卡特曼的意思。   “不错,那个叫托里奥的不太讲规矩,违反了规则,突破了底线,是时候该换一批人了。”卡特曼说道。“让布洛克上吧,我看好他。”   卡特曼口中的布洛克,是一名民主党人。   此人毕业于西点军校,是个退伍的军人。   他的优点,就是非常听话。   毕竟,军人向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缺点,就是非常听话,毫无从事警察行业的经验。   市长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桌子边准备起草委任状。   走出市政厅的罗斯福一言不发。   他骑上了马,直奔着贝尔街34号而来。   陈剑秋在纽约的办公室,就在这里,边境侦探社的楼上。   “啪!”   罗斯福的警帽被扔在了桌子上。   它的主人一屁股坐在了陈剑秋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解着制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这颗纽扣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怎么了?”陈剑秋放下了手里的报告,微笑着看着罗斯福。   “我被炒了!”罗斯福哼了一声,愤懑不平地说道。   “被解雇了?”陈剑秋皱起了眉头。   “那倒没有,穆雷那个浑蛋让我去管后勤!”   “这些家伙平时跟平民区那些黑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直接可倒好,直接把我支开,让他们自己的人摘果子。”   罗斯福越说越气,情绪有些激动。   陈剑秋站了起来,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装考究的盒子,递到了罗斯福的面前。   罗斯福打开一看,发现是两颗核桃,已经被盘得发亮,表面还带着红。   “这是什么?”他抬起头看着陈剑秋。   “生气的时候,拿在手里盘着玩,能够让你冷静思考。”陈剑秋取出那两颗核桃,为罗斯福演示如何把玩,“这是一个夏威夷华商送给我的,有段历史了。”   罗斯福从陈剑秋的手里接过那两颗核桃。   “我这算行贿吗?”陈剑秋笑着问道。   罗斯福摇了摇头。   手上盘着核桃,他平静了许多。   “我只是一想到自己没有办法亲手把下城区的这帮浑蛋送上绞刑架,心里就堵得慌”罗斯福如是说道。   “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陈剑秋对罗斯福说道,“根据我所得到的信息,那个叫托里奥的意大利人的目的,恐怕卡特曼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你手下那些警察搞不定他。”陈剑秋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两天后,下城区,贫民窟中间的空地上。   托里奥又在举行所谓的会议。   不过鉴于上一次的惨痛经验,李希龄和一些帮派领袖没有出席。   可他们又害怕意大利人的五点帮对自己动手,于是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   伊斯曼倒是来了,因为他现在和托里奥结成了“神圣同盟”。   说是同盟,实际上就是五点帮的附庸,和狗腿子无异。   参加这次会议的人,除了这些黑帮帮众外,更多的,是下城区那些受冻挨饿的贫民们。   他们有些是失了业的工人,有些是因为金融危机而失去收入来源的小资产者,有些本身就是流浪汉,还有一些,则是退伍的军人。   托里奥在会场附近发粗粮面包。   面包的量很少,顶多吃个半饱,在冬天的寒冷之下,也冻得邦邦硬,不太好下口。   不过毕竟是免费的。   很多人涌了过来,另面包的同时,顺便听见了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意大利人的演讲。   “我的朋友们!你们手里的面包,是不是难以下咽?你们身上单薄的衣服,是不是让你们被冻得瑟瑟发抖?”   托里奥站在空地的箱子上,对着那些拿着面包的平民们挥舞着手臂。   “你们可知道,在几条街外,那些纽约的有钱人,正在喝着美酒、吃着精美的食物!”   “你们可知道,在百老汇的剧院里,上演着一幕幕纸醉金迷的戏剧,观众们哈哈大笑,却不知道这个城市另一角的苦难!”   “你们可知道,在几公里外的码头上,那些商人宁愿把牛奶倒进海里,也不愿意分享给你们!”   ……   亚平宁的土壤,历来容易诞生演说家。   从古罗马的西塞罗,到后世的墨索尼里,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   托里奥显然拥有着这项天赋。   他的语调并非特别慷慨激昂,但依然牵引和煽动着在场众人的情绪。   “你们不应该就这样屈服于现实!”   “美利坚给了你们持有枪支的权力!感谢那些伟人们,这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拥有了人人平等的权力。”   意大利人冲着身后的地鼠挥了挥手。   一个个木箱子被抬了出来。   里面装着的,是一把把枪。   虽然种类繁多,新旧不一,可每把都是货真价实,数量也非常多。   “这些枪,我发给你们,如果愿意的,下午三点在这里集合!我带你们去银行拿回属于你们的财富!”托里奥对着台下的人喊道。   台下人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   他们开始纷纷到五点帮的帮众们那里领枪。   而在一旁冷眼围观的伊斯曼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对于抢银行这件事情,他极度不看好。   哪有这么叫着喊着大肆宣扬的,生怕警察不知道吗?   富国银行位置显眼,安保本来就多,金库在地下,没炸药根本炸不开。   再说了,就算真的去抢,发了枪你倒是直接就去啊,还下午三点集合,到时候能来的人有多少还不一定,另外这不是给警察集结的机会吗?   外行!太外行了!   还发枪?   这帮穷鬼拿到枪之后抢谁还不一定呢。   抢同为穷鬼的概率,远远大于抢银行。   但既然意大利人这么说了,自己现在作为他的小弟,好像不去也说不过去。   实在不行,就在后面混混,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吧。   到时候一旦时机不对,转头就跑。   不过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等着警察把这帮人一网打尽,自己就可以趁机抢了他们的地盘。   作为一个极富经验的银行抢劫犯,伊斯曼所思考的不无道理。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就在在托里奥发表完演讲,发完枪后的一个小时后,这个消息便传到了纽约警察局。   新官上任的新任局长布洛克正在会议室里制定着扫平下城区黑帮的计划。   他的制服其实并不合身,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没有办法定制,只能找了一件现成的给他。   墙上挂着一张纽约市下城区的地图。   上面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着行军方向的箭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纽约在发生一场内战。   “从这、这,还有,这儿,包抄,懂不懂?”   布洛克在地图上比划着。   下面的警察们听得一头雾水。   这帮家伙基本都没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自然也听不太懂这位不太熟悉的新任警察局长在说些什么。   看着这帮警察一脸懵的样子,布洛克有些堵得慌。   他刚准备发火。   然而一个警员从门外走了进来,在布洛克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   布洛克听着听着,眼睛里放出了光。   “好!”   他一拍墙,吓得前排的几个警察猛地一激灵。   “这帮兔崽子,真的是胆大包天!我正准备收拾他们呢,他们居然敢抢银行!”布洛克兴奋地喊出了声。   下面的警员面面相觑。   那些黑帮失心疯了?还真敢抢银行?   不过布洛克可不管。   他兴奋地来回踱着步,搓着手。   “我们要不要跟罗斯福副局长说下?他更了解银行那边的情况。”一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警员问道。   布洛克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长眼的警察一眼。   “不用,我能搞定。”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给卡特曼议员挂了一个电话。   当他再次出现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脑袋后面去了。   “快!重新制定计划,我要在富国银行把这帮兔崽子一网打尽!”   然而,布洛克太过兴奋。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罗斯福的办公室,就在他的隔壁。   他打电话时,大门是虚掩着的,而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   正在看报纸的罗斯福,不想知道这个消息都不行。   他想了下,还是放下了报纸,走出警察局,骑着马去往了边境侦探社。   毕竟,两边相距并不远。   在陈剑秋的办公室里,罗斯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然而陈剑秋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微笑着地听他说完。   “其实,我很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了。”陈剑秋喝了一口茶,说道。   “哦?什么时候?”罗斯福有些诧异。   “上次下城区的黑帮会议,就是炸仓库的那次。”陈剑秋笑眯眯地说道,“当时托里奥就提出来了。”   “不要小瞧边境侦探社的情报能力。”他说道,“他们那次会上说了些什么,我们都知道。”   罗斯福这才发现,陈剑秋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子的报告。   看样子,自己来之前,他就在看这些东西。   “你怎么看?”罗斯福手搭在椅背上,询问着陈剑秋的看法。   “你先看看这份报告吧。”陈剑秋从桌子上的那摞东西里,抽出了一叠纸,递给了罗斯福。   罗斯福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个意大利人,想法可真不简单啊。”   “如果不是我的人在那附近发现了可疑的人,恐怕我也很难猜得出来。”陈剑秋放下了茶杯,“他不但不是一个蠢蛋,反而狡猾至极。”   与此同时,在下城区,沃克警长生前最后一次去过的那间阴暗的小屋里。   意大利人一如既往地啃着牛肋骨。   “老大,都准备好了。”地鼠走了进来,对自己的老大汇报道。   托里奥用桌布擦了擦嘴。   他的脸上,又泛起了标志性的神经质笑容。   陈剑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我向你表达致敬的方式!   纽约!乱起来吧!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调虎离山   富国银行的位置位于华尔街的末端。   这里本身就位于下城区,距离五点帮的地盘并不远。   不过两边平时泾渭分明,很少会有什么过多交集。   今天的富国银行从外面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除了,门口格外安静以外。   新任警长布洛克,带上了纽约警察局几乎所有的警察,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不仅富国银行的内部,周围的街口,甚至是周边房子的屋顶上,都是布洛克的人。   不过按照惯例,这个消息早已被警员中的人泄露给了五点帮的成员。   毕竟,钱不是白拿的。   虽然这些收了钱的警员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托里奥会选择明目张胆的抢劫富国银行。   不过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财路被断了。   但布洛克不知道。   作为纽约警界的“雏儿”,他根本不清楚这里面的关门过节。   此时的他,正拿着枪站在边上一栋建筑的楼顶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五点区的方向。   “局长,无关的人员都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一名下属警察向布洛克汇报道,“前后门、窗户都安排了人盯着。”   他看了一眼下面空荡荡的街道,有些犹豫地问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可局长,您确定这样他们会来吗?”   “废什么话,让你看着就给我看着,管那么多干嘛?”布洛克有些生气。   在军队里,指挥官的命令不允许被质疑,怎么到了警察这儿就这么多废话?   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得烧得够旺才行。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五点帮的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一群拿着枪,衣衫褴褛的人,出现在了布洛克的视野里。   “托里奥人呢?他怎么没来?”在队伍的后面,伊斯曼斜着眼睛看着地鼠。   他刚带着人和五点帮,还有那些拿了枪赶来的平民汇合。   托里奥并没有出现在五点帮的队伍里,倒是地鼠和一众五点帮众身上背着很多炸药。   同时也正如他所料,上午领了枪的人里,只有一部分人前来。   毕竟,冲动是一时的,真愿意来抢银行的,是少数。   他们大多是已经穷得快活不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带队吗?”地鼠一脸瞧不起地瞥了他一眼,“怕死的话就在后面待着,但别忘了我提醒过你,不出力的话,等会儿分钱是没你的份的。”   说罢,他便拿着枪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路上的行人早就躲得远远的,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站在路边上发愣。   但当他们看到这些人手里的枪后,都自觉地离开了。   这群人很快冲到了富国银行的门口。   伊斯曼越看越不对劲。   根据他的经验,这条街上不可能这么安静,更不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   “等会儿只要枪一响,我们就撤,明白没?”他嘱咐着身边的人。   “局长,现在要不要开枪?”布洛克身边那个不太聪明的警员又开口说话了。   “你要是再废话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开了你?”布洛克异常不耐烦地说道,“老子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枪一响,这帮混蛋不就都逃了吗?”   警员不敢再吱声,默默地站在了旁边。   “冲进去。”地鼠喊道。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涌进了富国银行。   里面同样是一个人都没有。   收到消息的银行早已将人员撤走。   由于时间比较短,所以他们带走了能带走的现钞,可地下金库的黄金却没有办法转移。   所以银行主管直接把金库大门给锁了跑路。   反正布洛克警长大人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一块金条丢失,那些罪犯都将会被绳之以法。   不过那些平民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开始翻箱倒柜,到处搜刮,场面异常混乱。   而地鼠则直接带着五点帮的人向着屋子后面跑了过去。   但令包括其他帮众在内都出乎意料的是,地鼠带着他们直接闯进了侧边一间极其偏僻的储藏室。   “头儿,我们为什么不去金库?”手下左右看了看这个连窗户都没有房间,“这里好像都是些杂物,什么都没有啊。”   “蠢货,地下金库的厚墙就凭我们手上这些炸药能炸得开吗?”地鼠斥责道,“别废话了,快炸开墙,趁着那帮蠢货警察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跑路!”   跑路?那自己来干嘛的?   手下虽然是一头雾水,但还是照着命令做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银行的大楼中“轰”的一声巨响。   整座大楼好像都在颤抖。   还在银行里搜刮的人都抬起了头,有些茫然。   他们也在寻找声音的来源。   而在外面时刻准备跑路的伊斯曼反应要比这些愣头青快。   “他妈的,他们真把金库炸开了!”   他犹豫了十秒钟之后,决定还是带着手下冲了进去。   没听见这声爆炸之前,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不靠谱。   不过爆炸声响起之后,金库洞开的场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如果诱惑足够大,那么就会有人为此失去理智,铤而走险,之前的谨慎,便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妈的,富贵险中求,至于能不能拿着钱活着出来,那就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了。   然而,当众人争先恐后跑向地下室后,却发现金库完好无损。   伊斯曼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带着手下开始在银行的大楼中到处寻找,最终找到了储藏室的墙上的那个大洞。   “遭了!我们被骗了!”反应过来的伊斯曼二话不说,便从洞里往外钻。   但几乎就在他钻出洞的同时。   枪声响了。   几发几乎是同时击发的子弹打在了他脚边的地上,溅起尘土和碎渣。   “艹,外面有埋伏!这帮家伙把我们卖了!”伊斯曼赶紧又钻了回去。   外面有警察不假,不过伊斯曼着实是冤枉了五点帮。   布洛克听见爆炸声后也是不明所以,但好在他的手下们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包围圈出现了漏洞。   在发现了侧墙那个洞后,便在这个点增派了兵力,力求将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堵死在里面。   “你们被包围啦!投降吧,要不然等着吃枪子儿!”布洛克在屋顶上大声地对着银行里的人喊道。   有些人听见这话,顿时怂了一半,准备走出去投降,有些则不然。   一个退伍的联邦军人来到了门边上。   他在银行里并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此时正是怒火中烧。   这位军人看见了那些和自己隔着一条街的警察。   一想到这些人平日里为威作福,欺压百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股戾气从胸口升起。   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他不但没有得到尊重,反而被这些宵小所欺辱。   如今枪回到了自己的手中,怎么能让这些浑蛋好过?   他举起手中的枪,瞄准了其中的一个。   一声枪响,一名警察胸口中弹,倒在了地上。   “里面有人杀了警察!”   顿时,富国银行内外枪声大作,两边打成了一片。   与此同时,在下城区的另一头,一座白色的建筑门口。   这也是一座小“银行”。   不过这座银行并不对外营业,而是为纽约市政府服务的。   整个纽约市征收的税款,一般都会运到这里的金库存放,然后再根据需要从这里支取。   不过这里的守卫和和富国银行相比,可就差远了。   原因很简单。   这里就在纽约市警察局的旁边,如果真出了事,那肯定是秒出警,连人带武器都给你收拾了。   这是一个令人犯困的下午。   门口岗亭的守卫,正昏昏欲睡。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进了院子。   “喂!停下!什么人?”守卫抬起了头,冲着马车喊道。   赶车的车夫看上去是个意大利人。   “送东西来的。”那人操着蹩脚的英语对守卫说道。   “送东西?”守卫一脸狐疑地走到了马车的后面,想看看到底送的是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被一根枪管子顶住了脑门。   “砰”的一声枪响。   守卫的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向前倒了下去。   “抱歉,你看到我们的脸了。”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此人正是托里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巾,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小伙子们,快点,快点,我们要干活了!”意大利人欢快地说道,“别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一样。”   七八个拿着枪的人从马车后面钻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也都用布遮着脸。   “老大,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去吗?”刚才开枪的五点帮众看了一眼几乎只有一墙之隔的警察局,心里还是有点犯怵。   “哦,你提醒了我,我们得把装钱的口袋准备好。”托里奥对着另一个指向了马车。   后者从车里面翻出了几个麻袋,用手胡乱地卷了卷,夹在了腋下。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向着那栋白色的建筑走去。   银行的经理听到了枪声。   他从窗户看到了这帮凶神恶煞的持枪歹徒以及扑街了守卫。   经理第一反应,就是拿起电话,向警察局报警。   然而,不管他怎么打,对话的那一头都没有人接听。   布洛克为了保证自己担任局长后第一次任务的成功,带走了警察局里所有的警察,连值班的都没有留。   “你是不是在找警察局长。”   大门被“嘭”的一声踢开了。   托里奥走了进来。   “都不许动,抱头蹲着!”身后的帮众们跟了进来,他们控制住了局面。   意大利人走到了经理的身边,一手拿着枪,一手用小拇指掏着耳朵,看着经理。   “他不会来救你们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正在富国银行和下城区的平民们斗智斗勇呢。”   经理放下了电话机的听筒。   “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和门口的保安一样,脑门被人用枪顶着了。   经理非常害怕。   纽约不比西部,不会有人把抢银行当做自己的日常休闲活动。   这位经理没有经历过。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经理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金库在哪呢?”托里奥的枪口在经理的脑门上移来移去,“亦或者,你替我去打开呢?”   经理嗫嚅了半天,声音小到仿佛声带落在了家里。   “经理先生,麻烦大点声,我听不见。”托里奥侧过耳来。   但经理的声音依旧很小,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托里奥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他猛地掏出枪,对着旁边一个蹲着的倒霉蛋就是一枪。   那个四十多岁的倒霉蛋中弹后倒在了血泊中,生死不知。   在场的人再次被吓坏了。   “所以,您现在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呢?”   托里奥话锋一转:“不过,经理先生,从现在开始,每隔一分钟,只要是你还没做出决定,我就杀一个在场的人!”   抱着头蹲在地上的职员们听了这话,仿佛是给他们做了死刑宣判,而且是立即执行。   当然,也有人试图趁着托里奥不注意向门冲了过去。   结局自然是扑街。   托里奥给那些“叛逃的人”后心补上了子弹。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经理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带着托里奥和其他蒙面帮众,走向了地下室的金库。 ###第五百二十四章 西部最强女赏金   经理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将金库的厚重的大门打开。   金库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去开灯!”托里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三角巾下,他的脸在兴奋的抽搐。   这将是他所有计划的第一步。   经理摸着墙壁,拉动了屋内灯的拉绳。   金库中瞬间灯火通明,豁然开朗。   一摞摞箱子堆放在房间中,在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些扎着口的麻蛋,里面装得鼓囊囊的。   经理的眼神游移不定,神色有些紧张。   但是这点小动作,都被托里奥捕捉在了眼里。   他冲着手下挥了下手:“小伙子们,去装东西,动作快点,我们有十分钟时间。”   蒙着面的帮众四散而开,分别走向了那些箱子和麻袋。   而托里奥则转过身,眯着眼睛看着经理。   “怎么?打算逃跑吗?我的朋友?”他弯腰凑了上来,用枪管子拍了拍经理的腮帮子,“你应该做个见证,否则的话,回头上司问你,你不太好交待。”   经理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小声嘀咕道。   “抱歉,麻烦请大点声,要不然的话,我就只能把枪管子伸进你的嘴里了。”   托里奥的枪管向着经理的嘴移了过去。   “我说!我说……”经理一个激灵,刚想说话。   他的话被打断了。   “老大!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一个正在翻箱倒柜的蒙面帮众喊道。   “老大!这里也没有!”   另一个人也说道。   托里奥转过身。   那些箱子,已经被自己的下属统统打开了,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了角落的麻袋前,手伸进麻袋里,抓了一把里面的东西出来。   都是一些欠款的票据。   有政府欠别人的副本,也有别人欠政府的原件。   托里奥仔细看了一下那些欠政府钱的人的名字,都是坦慕尼协会中的成员。   有很多,是纽约市政府的要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意大利人猛地将这些白色的票据抛到了空中。   票据像雪花一样从空中飘落,散落了一地。   他神色癫狂,笑声尖锐。   周围的帮众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托里奥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罩,快步走到了经理的面前,再次用枪顶着他的脑门。   不过这一次,他的食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我亲爱的朋友呵,请告诉我,金库里的钱去哪了?!”托里奥瞪大着眼睛,嘴角咧开,挂着疯狂的笑容,舌头下意识地舔着下嘴唇。   “没,没有钱,真,真的没有……”经理的话已经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那朋友,我坦白的告诉你,如果你再不说的话,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秒钟好活了!”   “3!”   “2!”   “1!”   就在托里奥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金库门外传了进来。   “别难为这个可怜人了,他没说谎,纽约市政府,确实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一张黄皮肤的面孔出现在了金库的门口。   他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头戴着一顶软顶的帽子,目光炯炯有神,下巴上和嘴唇上黑硬的胡茬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更显硬朗。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金色的左轮手枪。   和十几年前相比,陈剑秋少了一份青涩,多了一份成熟。   他的身后,跟着戴眼镜的霍乐迪以及拿着半自动步枪的李四福,以及那些边境侦探社的探员。   房间帮众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抬起了手里的枪,想要对陈剑秋射击。   但伴随着急促的几声枪响。   那几个人纷纷躺在了地上。   陈剑秋的枪口在冒烟。   他冲着托里奥晃了晃自己的左轮手枪:   “还有几颗子弹,是为你们剩下的人准备的。”   “啊,陈先生,久仰。”   托里奥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目光却是看向了陈剑秋。   他见过陈剑秋的照片,不断研究陈剑秋的发家历程,今天总算见到了活人。   “看样子,我在一楼的那些小弟们,应该没有代表我好好招待您。”他对陈剑秋说道。   “水平太次,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后,被两把飞刀就撂倒了。”陈剑秋左右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计划很不错,对付纽约警局的那帮蠢材应该是够用了,不过估计你没想到,坦慕尼协会,已经把纽约市政府掏空成这个样子了吧?”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托里奥。   “其实你们去富国银行也弄不到什么东西。”陈剑秋说道,“毕竟,现在整个美利坚都见不到多少黄金了。”   “所以,你猜到了,对吧。”托里奥问道。   陈剑秋指了指自己:   “挑战自己的保护伞,声东击西,把场面搞混乱,你到处都在模仿我成功的轨迹,连去寻求第一桶金都一样。”   “所以,我用自己的思路想一想,就知道你会干什么了。”   他顿了一顿,又用大拇指指了一下霍乐迪:   “当然,你还犯了一个错误,在纽约,如果忽视了边境侦探社,你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摘了三角巾的托里奥笑得更加狂放了:   “哦?是吗?所以,你觉得我们是同样的人吗?”   陈剑秋没有回答。   “是的,我们不一样,你有弱点,但是我没有!”托里奥自问自答,同时看向了被自己枪指着的银行经理。   经理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是放我们离开,还是看着这个人死?”托里奥凝视着陈剑秋。   “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人的生死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把罗斯福警长留在一楼吗?”陈剑秋摊了摊手,“想杀就杀吧,杀了之后,你的脑袋会和你的下属一样开花。”   意大利人又笑了。   他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像一条毒蛇。   “如果你不在乎这个人的性命,那你在乎自己家人的吗?”他盯着陈剑秋,“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老婆和孩子应该住在约克大道36号的豪宅里吧?”   霍乐迪和李四福瞬间变了脸色。   “陈,要不要我现在立刻派人去保护他们?”霍乐迪在陈剑秋耳边低声急切地问道。   “来不及了,陈先生,地鼠带着五个人已经在去的路上了。”托里奥挑了挑眉毛,“相信我,如果你在这里杀死了我,明天,你老婆和孩子的尸体,就会和那个警察一样,出现在河岸上。”   “你敢动她们一根毫毛试试!”李四福怒了,想要上去揍这个不知死活的意大利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托里奥吹起了口哨,“我也没办法,你们边境侦探社应该了解地鼠这种人,他在你们那的案底应该快有一个人高了吧?啊?哈哈哈。”   陈剑秋举手示意李四福不要动。   他双手抱于胸前,手上的左轮手枪拍打着自己的肩膀。   他歪着脑袋,看着托里奥。   “陈先生,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谈了?”意大利人问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   他猛地一个跨步向前,几乎是瞬间欺身到了意大利人的近前。   陈剑秋薅住了他的脑袋,抬起膝盖,一个顶膝顶到了托里奥的肋部下方。   托里奥根本没有看清楚陈剑秋的动作,只觉得突然一阵窒息,然后剧痛从被顶的地方传了过来。   他痛苦地弯下了腰,手中的枪也脱落了。   紧接着,他又挨了一记重击。   陈剑秋的肘子从上至下,狠狠地砸在了意大利人的后背上。   意大利人扑倒在了地上。   “给我绑了,等下转交给罗斯福。”陈剑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陈剑秋,你果然是个抛妻弃子的狠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哈哈,咳,哈哈,咳,咳……”被侦探摁住的托里奥喘着气,说道。   但陈剑秋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意大利人第一次笑不出来。   “你说你研究过我,可你难道连我老婆以前是干什么的都没了解过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老婆是个花瓶吧?你是哪来的错觉啊?意大利兄弟?”   托里奥的“偶像”,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不光是怜悯他,还有那几个去找卡米拉麻烦的倒霉蛋。   上东区,约克大道36号,小阿斯特的豪宅。   这里富人区,环境优美,周围颇为静谧。   平时会有警察重点巡逻护卫,盘查可疑的人。   不够一个警察都没有。   因为布洛克把所有穿制服的,都调走了。   “大灰狼打扮成了小红帽外婆的模样,敲响了门……”   卡米拉坐在房间窗户边的椅子上,拿着一本童话书,给趴在他腿上的小鹏鲲讲故事。   可小鹏鲲似乎对母亲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他手里玩着一把金色左轮。   他爹的那把。   也只有陈剑秋   这样的爹,和卡米拉这样的妈,才会让自己的小孩玩左轮手枪。   “妈妈,为什么爸爸来了纽约不陪我们玩啊?”小鹏鲲抬起头,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卡米拉。   “他很忙。”卡米拉用手抚摸着小鹏鲲的脑袋,温柔地说道,“你不是跟你爸爸要来了他的左轮手枪吗?这可是他第三宝贝的东西。”   “那第二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小鹏鲲侧着头问。   “是我。”   “那第一宝贝的呢?”   “是你啊,傻孩子!”卡米拉合上了童话书。   “咚咚咚。”   一个女仆站在了房间的门口,敲了下房间的门。   “怎么了?”卡米拉问。   “夫人,有人在敲门,说是上门来送衣柜的,陈先生订的衣柜。”女仆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衣柜?”卡米拉有些疑惑。   她不记得陈剑秋什么时候跟她提过有订什么衣柜。   “他们还在门口吗?”卡米拉问道。   “是的,夫人。”女仆点了点头。   卡米拉拨开了窗帘内层的纱,透过窗户向门口望去。   果然有几个穿着工人衣服,头戴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们的身后,放着一个一人高的衣柜。   卡米拉扫了一眼之后,脸上的神色突然变了。   作为曾经西部最优秀的女赏金猎人,她的嗅觉是极为灵敏的。   逃犯、小偷、杀人犯……基本上都逃不过她那紫罗兰色的双眸。   更何况,自己的丈夫,品味不至于差到订这种样式和做工一眼就这么粗糙的柜子。   “带着鹏鲲去二楼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站起了身,对女仆说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小鹏鲲突然感觉自己的母亲变得很陌生,杀气凛冽,冷若冰霜。   “去躲起来。”卡米拉说道。   小鹏鲲摇了摇头:“妈妈,我哪也不去。”   卡米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吓坏了的女仆挥了挥手,示意她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她快速走到了床边。   从床下面抽出了一个箱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把装着瞄准镜的狙击步枪,一把勃朗宁新研制的自动手枪、一把匕首以及一些子弹。   卡米拉取出了手枪、匕首和子弹。   她将一些子弹递到了小鹏鲲的手里。   小鹏鲲两眼放光。   “娘,又有子弹可以玩儿啦?”   卡米拉一边给自己的手枪装子弹,一边对小鹏鲲说道:“对,大灰狼来敲我们的门了,平时我和你爹怎么教你的,就怎么打。”   小鹏鲲点了点头。   他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后面装起了子弹。   而此时,在大门外。   地鼠正仔细地听门内的动静。   “头,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么大一个衣柜?”下属有些不明白,看着身后那个柜子问道。   “因为我们要把那个女人和小孩装进这里带回去。”另一个下属看起来略聪明一点,抢答道。   “老大说要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不过咱们碰一碰应该没问题。我听说那女人可漂亮了,嘿嘿,嘿嘿……”那人长大了嘴巴,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就在两个人讨论的时候,地鼠已经有些不耐烦。   仆人进去半天没动静,搞不好察觉了什么,从后面跑了。   不能再等了。   他从衣服里掏出了自己开锁的工具,开始操作起来。   没过多久,锁被打开了。   地鼠推开门。   里面一片安静。   他原本打算迈步进去,可想了下,对着身后刚才那个过着嘴瘾的下属招呼了一声:   “喂,你走前面。”   那个下属一听,立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好像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连刚才的女仆,都不见了。   几个人来到了大厅。   “老大,她们不会不在家或者跑了吧?”下属问道。   “去二楼看看。”地鼠脸色阴沉。   然而,就在他们走向楼梯,准备上到二楼的时候。   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   走在最前面的人瞬间倒地,胸口流出的鲜血将地板都染红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华人小孩子站在二楼楼梯上。   他双手举着一把黄金左轮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地鼠有些难以置信。   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刚才是这个小孩射出的子弹,导致了自己下属的死亡!   “你们弄脏了我们家的地板。”小鹏鲲看着地板上的血,冷冷地说道。   地鼠和其他人急忙去掏腰间的左轮手枪。   然而,一道红色的影子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   卡米拉拿着手枪,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啪!啪!啪!啪!啪!”   她瞬间清空了枪中的子弹,同时也击倒了剩余的五个人,包括地鼠。   在西部做赏金猎人的时候,这个加勒比美人就以手下悬赏犯的存活率低而出名。   一般在完成“生死不论”的悬赏时,她更喜欢选择“死”,尽管这样赏金会变少。   她做赏金猎人时,赏金的多少是次要的,伸张正义,帮助弱小才是她最初的宗旨。   而卡米拉一直认为,那些恃强凌弱的恶棍们,最好的下场,就是在自己手上死亡。   “鹏鲲,回房间去吧,今天任务完成的不错。”卡米拉对着自己的儿子挥了挥手,仿佛他们刚刚仅仅是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一样。   小鹏鲲很乖的离开了。   而卡米拉则蹲下来,看着还没有咽气的地鼠。   她用自己紫罗兰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这个捂着伤口的男人。   “你杀了人,这房子不属于你,你等着上绞刑架吧。”地鼠翻着眼睛,说道。   卡米拉没有说话。   她没有和自己的猎物,尤其是将死的猎物说话的习惯。   她掏出匕首,干净利落地划破了地鼠的喉咙。 ###第五百二十五章 坦慕尼协会的末路   富国银行这里,布洛克正和银行大楼里的人打得热火朝天。   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没有什么比指挥打仗更让人兴奋的了,哪怕对面只是一些拿起了枪的平民。   可他忘了,这里是纽约,是华尔街。   一帮警察以及黑帮在这里大打出手,枪声和爆炸声连续不断。   这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毕竟,这座城市除了唐人街过年以外,很久没有这么刺激的动静了。   加上那些上午拿了枪的一部分人和帮派也开始趁乱浑水摸鱼。   不明真相的市民们陷入了恐慌。   “英国人又登陆了!”   “纽约的劳工造反了!在攻打华尔街!”   ……   各种各样的传言开始在市民们中间传播,甚至有人考虑要不要逃离纽约。   可布洛克并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正在过自己的指挥瘾。   “给我进攻!实在不行就丢炸药!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布洛克站在楼上。   兴奋地喊道。   “额,局长,您确定,用,炸药吗?”下属看着下面已经被子弹打得面目全非的银行大门。   一楼的玻璃全碎了,门上和墙上全是弹坑。   “我要让这些歹徒们知道什么叫做残忍!”布洛克受够了自己的这个下属,“你们什么都不懂,只有这样打,我们的伤亡才小。”   正当他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弯着腰爬到了楼顶上。   “布洛克警长!布洛克警长!”他一溜小跑跑到了布洛克的身边。   来人气喘吁吁,一路小跑加爬楼消耗了他不少体力。   布洛克一回头。   这人他认识,是市政府的,平时专门负责替市长跑腿。   “什么事?”他问道。   “市长先生说,让你在半个小时内收拾掉这里的残局,否则的话,他让你自己去补富国银行墙上的洞。”男人对警察局长说道,“这是市长,额,不对,卡斯曼议员的原话。”   布洛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是怎么知道富国银行的墙上有个洞的?”警察局长一脸懵。   “不光他们知道,现在整个纽约都知道这里在枪战。”   “有钱人在担心,市政厅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穷人们在逃命,因为有不知数量的暴徒拿着枪在抢劫!”   “因为,你把所有警察都调到了这里来!”   男人模仿着卡斯曼议员的语气,向布洛克转达着市长的意思。   布洛克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知道,如果不立刻解决这里的问题,自己乌纱帽不保不说,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拉出去顶锅。   新任警察局长使出了平生所学开始指挥攻楼。   在警察们的强攻之下,银行的大门很快被攻破了。   毕竟,反抗的死硬分子的只是一部分人,其他人还是更倾向于投降的。   抢银行是死罪,可毕竟还要被审判,但不投降的话,很有可能被当场打死。   当然,强攻也让纽约警察局付出了十来人伤亡的代价。   而在另一边,托里奥被带进了纽约警察局。   路程很近,就在隔壁。   由于警局里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所以被绑住了手的托里奥被锁进了一间会议室里。   边境侦探社从金库里带走了除了托里奥,还有那几麻袋的票据。   “如果这些票据被公布,怕是市长、议员以及坦慕尼协会都会倒台。”罗斯福看着这几个麻袋感叹道,“真没想到这些蠹虫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吸食着纽约市民的鲜血!”   “这些交给普利策吧,他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了。”陈剑秋手上多了一本账本。   这本账本是边境侦探社从经理那里通过“友好协商”的方式弄来的。   “你的夫人和孩子那边真的不用去人看下吗?”罗斯福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用,卡米拉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了。”   陈剑秋本想说自己的命都差点交待在她的手上,可想了下还是没说。   毕竟,自己已经花了不少钱把那段经历洗白,再抖出来,没太大意思。   “那几个毛贼的尸体估计现在正躺在我家的地板上。”他如是回答道,“泰迪,做好重新就任局长的准备吧,我去看下那个脑子坏掉的意大利人。”   “额,这个人就留给你处置吧。”罗斯福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额,最好,我是说最好,别在警局杀了他。”   他知道边境侦探社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过他也明白,没有手段,是对付不了那些犯罪分子的。   他去过西部,知道在西部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这家安保公司所面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放心吧,我留着他还有用。”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转进了关押着托里奥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墙壁上,还挂着布洛克的“剿匪路线图”,桌子上还   放着一些茶杯、纸之类的东西。   意大利人半躺在椅子上,双手被捆着,双眼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先生!你赢了!所以,你现在打算杀了我,是吗?”托里奥并没有转移他的视线,而是继续仰着头,嘴巴中说着话。   陈剑秋没有回话,而是慢慢走到了桌子前,盯着眼前这个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意大利人。   突然,他猛地提起桌边的一张椅子,对着托里奥砸了下去。   椅子瞬间变了形。   意大利人连人带椅子被砸翻在地,满脸都是血。   陈剑秋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摁在了桌子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这下,是因为你威胁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陈剑秋说道。   托里奥额头上流下的血已经在他的下巴处汇集在了一起,滴到他胸口的衣服上。   他的神色癫狂,上扬着嘴角,冲着陈剑秋喊道:   “对,就是这样,来,杀了我!快!不要压抑你的怒火。”   然而陈剑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坐到了托里奥对面的椅子上,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意大利人。   “怎么了?你的杀伐果断呢?你的愤怒呢?陈先生?”托里奥用舌头舔了下自己脸颊上的血,继续挑衅着陈剑秋。   陈剑秋吐了一口雪茄烟。   他指着托里奥攥紧的右手。   “我劝你最好把右手中的钉子收起来,那根钉子救不了你,反而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另外,你不觉得一直假装双手还在被绑着很舒服吗?”   托里奥脸上的癫狂在瞬间消失不见了,他的神色恢复了平静。   意大利人手上捆着的绳子一下子掉了下来。   他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同时张开了右手的手掌。   一根铁钉掉落在了地上。   “不愧是陈先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托里奥歪着脑袋问道。   他原本想趁着陈剑秋愤怒着靠近的时候,用那根钉子给自己的“偶像”致命一击。   这招在过去屡试不爽。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以前是一个街头的魔术师,那个绳套根本奈何不了你,至于从椅子上取钉子这招……”陈剑秋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在乎。”   “所以,你还是把你的演技收起来吧,没有任何意义。”他说道。   托里奥垂下了自己的双手,和换了个人一样,不再说话。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十秒钟左右。   陈剑秋从桌子上找了一个铁杯子,杯子的底部写着布洛克的名字缩写。   他把雪茄的烟灰磕在了杯子里。   “我看过资料,你和你的五点帮并没有购入大量枪支和炸药的能力,可你不但发了枪,还动用了炸药。”   陈剑秋看着托里奥。   “不仅仅你们没这个能力,坦慕尼协会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背后另有其人。”   托里奥微笑着看着陈剑秋:   “陈先生,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陈剑秋也笑了。   “我还查了火药协会这几个月在纽约附近的出货记录,给你们提供炸药的厂家,并非在火药协会内。这样的选项,可不多。”   “我问你并不是想从你这里知道答案,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人救不了你。”   “这个人无论是谁,目的是什么,如果不碍着我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和我做对的话,我只能提前替他哀悼了。”   托里奥和陈剑秋对视了。   随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个人对我说,让我送你去地狱,所以,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陈剑秋叼着雪茄,摇了摇头:   “不,你暂时不会去那。”   “伊丽莎白精神病院在西海岸做得非常成功,所以,我在纽约州也给他们投资了一座,希望他们能拯救一下东海岸的病人们。”   托里奥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而陈剑秋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相信我,他们在对付魔术师、骗子、工会领袖这些身份的精神病患者上,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说罢,陈剑秋站起了身,向着房间外走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的身后,托里奥的狂笑声响彻整个房间,久久没有散去。   在纽约市华尔街尽头发生的这场枪战,最终被描述为下城区某罪大恶极的犯罪集团对银行进行了抢劫。   伊斯曼作为被围在银行中最有头有脸的黑道人物,自然被拉出顶锅,尽管他其实里面最想投降的一个。   不过民众,尤其富国银行的股东们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他们可从来没有被告知自己的大楼会被炸一个洞。   银行的高管们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劫匪们真的把金库给抢了,他们还能多报点账,以掩盖自己有些不可告人的事实。   但劫匪们并没有,他们只是在一楼搜刮了一些零星的财物。   就算这样,关于损失,市政府、银行以及保险公司陷入了无休止的扯皮之中。   除了面对银行,卡斯曼他们还要面对那些牺牲警员的家属。   因为布洛克的指挥,有5名警员死于这场枪战,8名警员重伤,轻伤的就更别提了。   市政府不得不面对悲痛欲绝的死亡警员家属。   政府不得不支付高昂的抚恤金,来平息市民的愤怒。   而众所周知,纽约市政府是没有钱的。   于是,市政厅的门口每天都会竖着牌子,更有家属希望该死的布洛克警长和市长去给他们的亲人抵命。   卡斯曼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让布洛克这个蠢货去当警察局长。   正是后者征召了所有纽约市的警察,导致当天纽约市的抢劫案和谋杀案是平时的数倍。   紧接着,陈剑秋那些从金库找到的票据也被“不经意”的披露了。   普利策兴高采烈的用两个大版面来报道这件事情。   他非常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通过刊登“黄色新闻”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其他报纸也不甘示弱。   关于坦慕尼协会的各种负面报道争先恐后地被爆了出来。   他们把持着市政,将政府的工程高价包给自己人,然后从中牟利;   他们收受贿赂,拉帮结派,在文官制度已经贯彻的今天仍旧将分肥制进行到底;   他们甚至伪造移民的公民身份,虚构选票,影响选举。   关于这些事情的报道,其实在很久之前就有过,但要么是被卡斯曼想办法摁下来了,要么就是零零星星不成气候。   但这一次,舆情如同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统统一次性爆发了出来。   这些报道,彻底将卡斯曼和他的坦慕尼协会推向了深渊。   市民们愤怒了!   他们感觉自己被耍了。   你市政府是被选出来的,应当是代表选民们的利益的,可居然花着纳税人的钱,干着畜生的事儿。   纽约市不但没有变得更好,反而乌云密布,不见光明。   是个人都不能忍。   在这一点上,美利坚的公民们从来不惯着那些政客们。   他们走上了街头,开始进行游行抗议。   面对这汹汹民意。   纽约社会的名流和聪明人,纷纷开始和坦慕尼协会划清界限。   而民主党的政敌,共和党的议员们,也开始干活了。   他们都蛰伏了很久。   政治讲究一个借势。   如果这个机会不把握住,那白当了这么多年的政客了。   他们在市议院里,发起了对于市长和卡斯曼议员等人的弹劾。   与此同时,法院也开始立案。   纽约市一名叫做阿图罗·霍普的共和党检察官,开始以贪污罪起诉卡斯曼等人。   法庭上,他拿出一本账本。   上面详细记载着坦慕尼协会中很多不为人知的利益往来,和票据的原件形成了证据的闭环。   卡斯曼彻底没辙了。   在这一点上,他比不上陈剑秋那位新墨西哥州的老对手斯科特,甚至比不上加州的那位斯通曼州长。   他和他的坦慕尼协会一点办法也没有。   亦或者说,他们早已经把一切当做了理所应当。   所以,当墙突然倒塌的时候,他们中没有人有能力去扭转自己的命运。   他们在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买单。   卡斯曼和市长等一干人等锒铛入狱,坦慕尼协会瞬间土崩瓦解。   由于共和党的名声同样不怎么样,新的市长由一名无党派人士担任。   西奥多·罗斯福先生被重新任命为纽约市的警察局局长。   他把整个警察局的人员几乎重新换了一遍,同时进行考核,招入了大量的有色裔警员和女警员。   在边境侦探社的帮助下,警长先生加大了对于下城区黑帮的打击力度。   五点帮头目进了精神病院,骨干死走逃亡伤;伊斯曼被抓进了牢里,两个帮派剩下的成员做鸟兽散,在罗斯福的打击下不成气候。   唐人街的李希龄老老实实向警局投降。   他之所以能在唐人街称王称霸,完全得益于之前的警局对唐人街不闻不问以及他与坦慕尼协会的关系。   陈剑秋甚至都没有去唐人街见他。   他派了李四福过去。   纽约唐人街按照旧金山的模式进行改造,关烟馆,戒得了的安排新工作,戒不了的滚回太平洋那一边去。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纽约的治安变得好了起来。   而纽约警察局长罗斯福也因为政绩斐然而被调任联邦海军部任职。   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跟陈剑秋有些关系,所以他一直待在纽约。   他从小阿斯特的手上买过了那栋豪宅。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再质疑卡米拉是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私有财产和私有空间而杀的人了。   一家人在纽约过得很惬意。   可有一个人却不是很开心。   在共济会的私人沙龙上,约翰·洛克菲勒坐在桌子边,一言不发。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大亨之间的赌局   “我早跟你说过,没事不要去招惹陈剑秋,他羽翼已丰,你动不了他。”   摩根叼着雪茄,看着报纸,悠然说道。   和上次的私人聚会相比,沙龙里少了爱迪生和豪克。   前者因为在直流电和交流电的大战中彻底落败而被摩根撵出了通用电气公司,去新泽西州挖矿了;后者则破产跳了海,献身给大自然喂了鱼。   摩根和洛克菲勒从来没有因为两人的陨落而感到悲伤。   对于失败者,共济会向来是冷酷无情的。   有用的才叫工具人,没用的,那就是垃圾。   谁会为垃圾不见了而惋惜?   沙龙里多了两个人,一位是一头卷发,叼着烟斗的作家。   他的笔名,叫马克·吐温。   马克·吐温在很早的时候就因为其显赫的名声加入了共济会,并且与共济会中各个成员保持着非常深厚的私交。   比如,J.P摩根先生。   他今天来沙龙,其实应邀来品鉴摩根先生刚从哈瓦那搞来的上好烟丝的。   而另一个人,则留着考究的胡子,头发一丝不苟地倒向后面,一身绅士的打扮。   他的名字叫小奥古斯特·贝尔蒙,一个德裔的美国人。   光提这个名字,可能一般人都不是很熟悉。   可要是说到他背后的主子,在那个年代在欧洲可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罗斯柴尔德家族。   小奥古斯特·贝尔蒙的父亲老奥古斯特·贝尔蒙14岁进入了法兰克福的罗斯柴尔德银行工作,1837年侨居美国,成为了后者在美国的代言人。   老人竭心尽力地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服务了一辈子,自己也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五年前死于流感。   自那以后,小奥古斯特·贝尔蒙就接了父亲的班。   约翰·洛克菲勒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坐在沙发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可大鼻子的摩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石油大亨的不悦,还在一个劲地火上浇油:   “他现在在纽约的民众眼里,是替美利坚守卫夏威夷的英雄,你能把他怎么样?连老杜邦都被被他活活气死了。我的上帝啊,那可是一个意志如铁一般的人。”   “我不是杜邦!”洛克菲勒终于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朋友。”摩根拿下报纸,冲着石油大亨摆了摆手,“可你怎么会去相信一个意大利疯子!那人不过是西西里岛的一个魔术师!”   “恕我直言,如果真被顺藤摸瓜抓住了把柄,以我对陈剑秋的了解,他会找到他所控制的媒体,然后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报道出来,分六十来章,一天一章,连载两个月!”   “或者,是找一个戏班子,编成剧,在百老汇的剧院里连续演上半年。”   马克·吐温被自己刚吸进去的烟呛了一下。   他很想笑,但是强行忍住了。   他是了解陈剑秋的。   这家伙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不过他不太确定在场的人,是不是知道他和陈剑秋之间的关系。   至少洛克菲勒是不知道的。   洛克菲勒的脸已经彻底地垮了下来。   他和摩根之间,既是合作关系,同时也是竞争关系。   不过因为摩根的发家时间较晚,洛克菲勒家族在70年代开始起势的时候,摩根只不过是一个银行合伙人,乔治·皮博迪的小跟班而已。   被这个对手如此揶揄,这位美利坚首富的脸上属实挂不住了。   “摩根,你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华人,那种几十年前走在纽约的街道上,你都不会正眼瞧一眼的华人!”   摩根摇了摇头:   “我只对金钱感兴趣,至于什么种族主义什么的,我完全没有概念。”   洛克菲勒转向了摩根,瘦削的脸上很严肃。   “摩根,我们来打个赌吧,我会在陈剑秋最引以为傲的军火行业战胜他!杜邦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   “赌什么?”摩根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洛克菲勒。   “麦沙比山的铁矿,美国最大的铁矿,我知道你对钢铁行业垂涎已久,可卡耐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洛克菲勒手叩着桌子,“你需要整合一些小的资源。”   “那么我输了呢?”   “我要你通用公司的部分股权。”石油大亨眯起了眼睛。   这两个筹码,在理论上是不对等的。   洛克菲勒和卡耐基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起先是打算利用自己所熟悉的战术——控制原材料,来对付这个钢铁大亨。   然而到后来,洛克菲勒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就是个外行。   控制大铁矿并不能将卡耐基的钢铁公司怎么样,因为铁矿在美国到处都是。   真正决定钢铁厂死活的,是煤矿!   他给摩根挖了一个坑。   而通用公司则不一样。   他的对手是陈剑秋的罗斯威尔电气公司。   自己先在军火行业收拾了这个该死的华人,然后再让他在电气行业出局,将他彻底赶出美国,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同时还能削弱摩根的实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洛克菲勒原以为,这笔生意精明的摩根不会答应,亦或者要求自己加筹码。   谁知银行家连想都没有想。   “成交!那就等您的好消息!”他冲着洛克菲勒伸出了自己的手。   石油大亨草草地和摩根握了手,站起身离开了。   “我也走了。”马克·吐温抽了最后一口烟斗,站了起来,对着摩根伸出了手,“非常感谢你的烟草,它们偿起来非常美妙。”   他知道剩下两个银行家之间一定有事情要聊,所以主动提出了离开。   摩根握住了作家的手:“好的,作家先生,下次有上好的烟叶,我一定第一时间邀请您共同品尝。”   “您也可以分享给您的朋友。”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马克·吐温觉得摩根话中有话,不过也没有多想,带上了帽子,转身走出了门,走进了纽约的黑夜之中。   “你好像更喜欢在家里拿烟叶款待朋友。”贝尔蒙看着作家离去的背影说道,“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在共济会的沙龙里约他?”   “沙龙不就是用来分享爱好的地方吗?”摩根已经放下了报纸。   “我们还是来聊正事儿吧。”他岔开了话题。   “根据我们的估算,美国政府应该已经没有多少黄金库存了!或者说,整个美国都没有多少黄金了!”贝尔蒙说道,“克利夫兰的政府面对金融危机简直束手无策,他们的决定一直都糟透了。”   “哦?”摩根坐到了沙发上,歪着脑袋,手托着腮帮子,同时翘起了二郎腿,“所以,你们是打算当美国的债主吗?”   “是的,现在全世界的黄金都集中在欧洲,而欧洲的黄金,都集中在罗斯柴尔德家族手里。”贝尔蒙非常骄傲地说道。   “你不怕美国的公民们说我们把美利坚的利益出卖给欧洲人吗?”摩根指了指贝尔蒙,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现在可都是美国国籍。”   贝尔蒙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哈哈大笑起来:   “摩根,你别逗我笑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你我都是银行家,合格的银行家,只为资本效劳,而资本,是没有国籍的。”   “如果美国政府的金库里没有黄金供他们兑付票据,那政府的信誉将彻底破产,而美元将变得一文不值。”贝尔蒙摊开了手,“所以,他们有得选吗?”   “一个星期后,将有几位商人持有合计价值一千万美元的票据要求美国政府兑付,这将会成为压死克利夫兰的最后一根稻草。”贝尔蒙说道,“到时候,咱们就该出马了!”   “哦。”摩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说道。   马克·吐温走出了那间看似非常普通的房子。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陈剑秋的家。   在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上东区的这一片豪宅区又多了很多警察进行巡逻。   这里的住户们都吓破了胆。   他们亲眼看着从陈剑秋的家中拖出了好几具尸体。   这些有钱人认为这间房子是一所凶宅。   他们中有人好心地提醒陈剑秋和他的夫人:   这座房子应该找牧师来进行驱魔,否则的话那些死去的人会化作恶灵。   陈剑秋和他的夫人一笑了之,并且给他们留下了一句极其难忘的话:   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我,死了还能怎么样?如果不服,可以让“它们”再死一次。   巡逻的警员们看到了作家先生,刚准备上前盘问。   不过好在有一个警员认出了大名鼎鼎的马克·吐温先生。   作家得以不受阻拦地来到了陈剑秋家的门口。   开门的是卡米拉。   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正在一楼和自己儿子玩捉迷藏。   “陈在二楼的书房里,你上去右拐第四个房间就是了。”她对马克·吐温说道。   作家最终在书房见到了陈剑秋。   陈先生正坐在桌子前看着法律与财务中心送来的一份行业分析报告,而他面前的其他资料,也堆成了高高的“一座山”。   “陈,你来纽约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马克·吐温“抱怨”道。   陈剑秋一抬头,见是作家,立马从椅子里面站了起来,开心地走上前来,给了这位老朋友一个拥抱。   “没办法,太忙了,金融危机导致大家都焦头烂额,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一切都得谨慎,都得动脑子。”他指着那摞资料,无奈地说道。   “其实,我是共济会成员。”马克·吐温坦白道,“很抱歉,我之前忘了告诉你。”   陈剑秋屁股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非常期待作家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新东西:   “您请继续。”陈剑秋手抱着胳膊,作倾听装   于是作家将自己在共济会上所听到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陈剑秋。   “洛克菲勒要向你宣战。”   “他早就宣战了,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陈剑秋苦笑道,“其他的不说,他的资金实力,确实非常雄厚。”   他翻了翻自己桌子上的几份数据报告,突然想起了什么:   “摩根最后对你说了句什么?”   “额,他说,以后如果有上好的烟丝的话,会一定喊上我,他说,好的东西需要分享。”   陈剑秋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了起来:   “看样子,我还真得找这个人聊聊,亦或者,他自己唉找我。” ###第五百二十七章 别无选择   从金融危机初见苗头的1890年开始,到如今的1895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倒闭的公司和银行越来越多,失业的工人和手工业者也越来越多,大约100万工人、20%的劳动力群体失去工作。   农产品价格的下跌削弱了西部农民们的购买力,西部的农民们赫然发现,广袤而又肥沃的西部土地竟然无法养活自己。   纽约的暴动不是个例。   各种各样的恶性事件在全国各地蔓延。   工会和平民党也在趁着这个机会发展壮大,挑战着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政治格局。   人饿死不是一下子的事情。   他们会变得面黄肌瘦、然后营养不良,最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倒毙在路边,成为路上的一具饿殍。   经济也是一样。   最终在1895年,美国经济也迎来了它即将死亡的那一刻。   4月5日的早晨,几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进了联邦财政部的大楼里。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带着眼镜的年轻职员。   “先生,请问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职员非常客气的问道。   “我们手上有一些到期的联邦债券,需要今天进行兑付,可否帮我们处理一下。”   为首的一位白胡子绅士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操着一口非常标准的伦敦腔,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叠债券,连同其他几个人手里的一起,递到了职员的手里。   “我们要求用黄金进行支付。”绅士强调道。   职员双手接过了债券。   这个业务他并不陌生。   自从金融危机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要求政府兑现他们的诺言,将手中美元换成黄金。   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来自欧洲。   职员习以为常地接过债券,开始核实票据本身的真伪。   但越看,他的眉头便锁得越紧,直到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些债券的金额都非常大,而且数量繁多,厚厚一叠。   职员赶紧坐了下来,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将债券上的面值加了起来。   不多久后,结果出来了。   而职员则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那个数字。   一千二百万美元!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怎么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老绅士看着职员的样子,关心地问了一句。   “额,先生,1200万美元,那可是72万盎司,18吨的黄金啊!”职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的那几个英国佬:“你们一时半会儿也带不走吧!”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小朋友。”绅士笑呵呵说道,“我们的马车就在门外。”   职员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件事情上报给自己的上司。   这个事情,怕不是他这个层级的小虾米所能决定的。   “各位先生,可不能可以稍等下,我要向我的上司汇报一下这件事情,你们看可以吗?”职员站起了身,问道。   “不用着急,我们的时间很充裕。”老绅士看上去极为善解人意,“我们就在这里等候您的消息。”   很快,职员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司长。   五分钟后,在财政部长雅各布斯·莱特的办公室里。   美国储蓄债券司和国库管理局的局长两人站在了部长的面前。   莱特原本是一个非常有精神的民主党老头。   上任财政部长卡莱尔由于自己的言行不当以及和国务卿、总统先生的政见不合愤而辞职。   莱特接过的是一片烂摊子。   而面对这片烂摊子,他也无能为力。   以他的能力,只能让这艘破船晚点沉。   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看起来老了很多。   “1200万美元?一次性黄金支付?”莱特盯着司长问道。   “额,是的,看起来好像是伦敦那边来的。”司长仓促地回答道,“部长先生,这段时间以来,要求兑付黄金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完蛋的。”   “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吗?如果不兑付,那美元就会失去信誉,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莱特叹了口气。   “美元早就没有信誉了,部长,在欧洲,美元就跟废纸一样,他们都不接受用美元进行结算了!”司长有些坦直,说出了真相,“该死的白银采购法案!”   两人一问一答,但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间办公室里最紧张的人,其实是金库管理局的那位局长。   局长神色非常不安,甚至连原地都站不太住,有种想要走来走去的冲动。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埃文斯,去金库里给他们取出来吧,我们后续讨论个办法,找个理由暂停兑换吧。”部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奈地说道。   他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可是,金库管理局局长埃文斯并没有动,也没有吱声。   莱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动静,于是睁开了眼睛。   “怎么还不去?是我说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的地方吗?”他看着站着的两人。   “额,可能,这个,我们暂时,额,暂时无法提供这么多的金条。”司长有些犹豫,结结巴巴。   老头莱特骤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我们金库里连1200万美元的黄金都没有了吗?!”   部长震怒。   要知道,美国金库黄金储备的安全线是一个亿美金。   莱特知道国库里的黄金一直在减少,但绝没想到已经少到了这种程度。   “额,对,确实,不足1200万美金,我们的黄金还差一点。”埃文斯局长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那有没有办法从其他地方调一点过来,我们临时补上,先把这件事情趟过去呢?”部长已经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   “对,我们能不能去州政府借一点,一两百万美元的黄金他们应该还是有的。”司长在一旁也帮着出谋划策。   他相信,以莱特部长甚至是自己与州政府官员之间的私交,借点备用黄金应该没多大问题。   然而,局长的神色更加尴尬了。   “恐怕,一两百万,不太够……”他低声说道。   “你不是说差一点吗?”司长也着急了,语调抬了上去。   “差一点,你懂的,差一点。”埃文斯局长试图为自己之前的言语寻找一些辩解。   “埃文斯,请坦诚地告诉我们,金库里现在还剩多少黄金?”莱特部长目光紧盯着埃文斯,希望从他那里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埃文斯深吸了一口气:   “不到两百万美元。”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人面面相觑,维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我们完了!美元完蛋了!美利坚也完了!”司长的总结性陈词打破了沉默。   莱特知道,司长说的是事实。   但是他还是决定做些什么。   于是他拿起了电话机的听筒。   这个时候,总统有权利知道这个国家在发生着什么。   它已经在悬崖边上了。   克利夫兰总统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准备着国情咨文。   当他接到莱特部长的电话,并且听取了他关于国库黄金贮备告罄的汇报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平民党、金融危机、夏威夷危机,一个一个接踵而至。   克利夫兰的心太累了。   他原以为芝加哥的世博会举行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一点转机。   可事与愿违,该来的还是来了。   “莱特,想点办法。”他对着电话那边说道,“我相信我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莱特放下电话后,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职员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莱特先生,摩根和贝尔蒙先生想要见你,他已经在一楼等候了。”   莱特的眼睛突然一亮。   该死的,他怎么会忘了这两个人。   “快!快!请他们进来!”莱特像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下属赶紧将这两个人带了进来。   摩根和贝尔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间里。   摩根摸了下他标志性的大鼻头:   “莱特先生,我们俩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众所周知,美利坚现在正处在危难之中。”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三名联邦财政部的高官神色更尴尬了。   他们不愿意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们中的埃文斯司长非常怀疑楼下那些拿着国债的英国人,和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们愿意为联邦政府提供黄金的支持,以解联邦政府的燃眉之急。”贝尔蒙说道。   听见这句话,莱特喜出望外。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作为美国财政部长的矜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可太好了!财政部会很很快制定出方案,希望二位给予支持。”   部长大人的理解。   如果这两家银行愿意出手,至少可以暂时解决当下的事情。   然而,贝尔蒙摇了摇头。   “不,部长先生,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们两家银行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我们的意思是,让我们代表美国政府在发行黄金债券,如果是这样,罗斯柴尔德家族是愿意带头拿出一部分黄金出来的。”   莱特部长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罗斯柴尔德家族富可敌国,他是知道的。   他也从不怀疑这个家族有这样的实力。   可这个方案,也意味着欧洲的那些银行家将有极大的概率控制美利坚的经济命脉甚至货币发行权。   这个提议要是从自己这里传出来,华盛顿的议员们怕是要用吐沫星子把自己淹死。   “你们这是在趁火打劫!”莱特摇了摇头,有种希望破灭的感觉。   “那你们还有得选吗?”贝尔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众所周知,美利坚的大陆上已经没有金子了,这个世界所有的金子都在欧洲,在罗斯柴尔德勋爵的金库里。”   一旁的摩根有些看不下去贝尔蒙的张扬,故意咳嗽了一声。   最终,莱特部长没想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案。   他决定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克利夫兰总统。   克利夫兰总统在接到了莱特的电话之后,立刻在国会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把贝尔蒙所提出的“救市方案”告诉了各位议员们。   不出所料,在听到这个提议后,国会炸了!   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议员们观点出奇的一致。   这是一个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提出方案的如果是个美国人,那他毫无廉耻和爱国之心。   更有议员破口大骂,矛头直指总统克利夫兰。   莱特就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而选择莱特来接替卡莱尔的职位的克利夫兰总统,更是有失查的责任。   不过这些两院的议员们不管再怎么争吵,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有一个共性。   只提出问题,从不解决问题;   只抨击别人的方案,从来没见过他们拿出自己的可行方案。   克利夫兰在议会里听着这帮议员旁征博引发泄情绪,听得头皮发麻。   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找了理由先行离开了。   克利夫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和他一起出来的,是国务卿。   “这个方案不行,我们还有其他方案吗?”克利夫兰有些失望。   “没办法,根据财政部长的汇报,已经没有多余的黄金了,迫在眉睫。”国务卿说道。   “那帮欧洲人控制了黄金,整个美国都没有了,我们别无选择。”   然而,正当国务卿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谁说美国没有黄金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20吨黄金   一个白人年轻人和一个华人站在了总统办公室的门口。   这两个人克利夫兰都认识。   小阿斯特和陈剑秋。   两个人在他第一次竞选总统的时候,有过交集。   前者为他提供过一定程度上的献金支持,后者直接救了他一命,手下的边境侦探社还负责了竞选期间自己的安保工作。   不过后来小阿斯特跟随家族的意志转向了共和党,陈剑秋则在西部忙于其他事情。   所以两边的联系自然就少了许多。   尽管政见不同,不过克利夫兰对这两个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然而在他看来,两个人再有钱,也不过只是商人而已。   “我们刚从国会大厦那边过来,他们正在休会,议长说您因为头疼中途离席了,所以我们直接过来了。”小阿斯特看了看四周。   国会的很多人他都很熟悉,有些还是他母亲舞会的座上宾。   “二位,抱歉,我们正在讨论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如果要聊的话,可不可以晚点?”国务卿葛礼山很客气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在讨论国库储备黄金的事情。”陈剑秋说话了。   和小阿斯特相比,他没有那么含蓄。   他打量了一下整个总统办公室的布局。   彼时的总统办公室,还不是位于行政办公楼的著名“椭圆形办公室”,而是在府邸的二楼。   不过那张用皇家海军帆船船身木板打造而成的“坚毅桌”,已经被放置在了办公室的正中央。   克利夫兰总统脸上的表情,和电话那头的莱特部长几乎是一样的。   尴尬不已。   难道现在全美国都知道政府已经掏不出可供兑换的黄金了吗?   “您不用感到诧异,从金融危机开始的那一刻起,您就应该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陈剑秋的话没有给克利夫兰留丝毫的颜面。   “所以,您也是来趁火打劫的吗?”站在总统办公桌前的国务卿葛礼山瞥了华人一眼,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是来亡羊补牢的。”陈剑秋不卑不亢地说道,“为你们的过错。”   葛礼山哈哈大笑起来:“我印象中,您和您的三江银行,还不如摩根,你的背后没有罗斯柴尔德家族,你在欧洲寸步难行!”   “可是我有黄金。”陈剑秋走到了总统身后的那三扇落地窗的其中一扇前,拉开了窗帘。   落地窗外,是白宫碧翠的草坪。   草坪外的路上,停着两排马车。   每辆马车,都由四匹马拉着,被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葛礼山先生,二十吨的黄金现在就停在白宫的门外,只要总统先生一声令下,便可以运往财政部的国库以解燃眉之急。”陈剑秋语气平静地说道。   葛礼山看了一眼小阿斯特。   “是的,国务卿先生,我可以保证,他说得都是真的,这些是早上刚运到华盛顿港口的。”小阿斯特说道。   国务卿的表情极为精彩。   他确实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直接把二十吨黄金停在白宫的门口。   但在纽约享誉百年的阿斯特家族绝对不会撒谎。   这些马车里装着的,很有可能真的是黄金。   “当然,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让人把这些黄金运回去,运费我还是出得起的。”陈剑秋说道。   克利夫兰总统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走到了沙发的边上,对着站着的两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那么,请坐吧。”   “您有何良策?陈先生?”   这二十吨黄金一部分是陈剑秋连夜从纽约三江银行总部的金库里调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小阿斯特家族金库的私藏。   从金融危机开始,他就一直在全世界各地收购黄金,包括但不限于美国、墨西哥、智利、南非、欧洲……   有些是直接拿美元向政府兑换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先替联邦政府存着;   有些则是以物换物,比如在南非。   彼时的南非联邦还没有成立,统治那里的是布尔人建立的德兰士瓦共和国。   1884年那里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威特沃特斯兰德金矿。   这个国家和英属南非殖民地毗邻,与大英帝国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是很好。   陈剑秋从德国人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军火商人对于战争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就像猎犬对于血腥味最为熟悉一样。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穿越者呢。   他注册了一家荷兰公司,开始悄悄地向那里运送大批的军火。   从马克沁机枪、新型半自动步枪再到代销的克努伯大炮,一应俱全。   一船船的军火从阿姆斯特丹运到开普敦,然后再载着黄金去往墨西哥的港口,从那里经过清点之后运往罗斯威尔和纽约。   那天,马克·吐温跑到陈剑秋的宅子里,将共济会里私人聚会的消息告诉陈剑秋。   引起陈剑秋注意的,并不是气急败坏的洛克菲勒。   而是小奥古斯特·贝尔蒙。   这个人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整个华尔街都知道。   他和摩根同时出现,同时有要事相谈,那就值得人深思了。   陈剑秋动用了边境侦探社在纽约的情报网和华人参政联盟在华盛顿的关系网,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俩人,打算对联邦政府下手了。   此时的联邦政府,就像是一个被逼到河边上的人。   这两人想把后者往河里推上一把,然后再递上绳子。   人或许可以被救上来,但栓在身上的绳子,恐怕就永远不要想解开了。   陈剑秋没有拯救美利坚的雄心壮志。   他只是觉得这根绳子,得自己来绑。   不过这事儿,他还需要帮手。   毕竟他的黄金,主要放在罗斯威尔,纽约的,只是一小部分。   于是他找到了小阿斯特。   “借我点钱。”   在小阿斯特位于纽约城郊外的豪宅里,陈剑秋张口就是借钱。   “多少,我现在让管家给你拿。”小阿斯尔特正在写自己的小说。   “今天要两百万美元的黄金,后续备一千到两千万美金的黄金。”陈剑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小阿斯特放下了手中的笔。   “额,你这是要买什么?”   虽然他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科幻作家,可还是想不明白要这么多黄金做什么。   “去当债主。”陈剑秋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他想了一下,又换了一个听起来更加高大上的理由:“去拯救美国!”   于是,在收到边境侦探社所提供的消息后。   陈剑秋的十来吨黄金,加上小阿斯特的几顿,在两人的亲自押运下,出现在了白宫的门口。   否则的话,克利夫兰总统和国务卿也不会和他们两个进行平等的对话。   “刚才国务卿先生所说的话,我不敢苟同。”陈剑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从金融危机开始,确实有不少的黄金被用船运往了欧洲。主要原因,还是《谢尔曼白银采购法案》”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国务卿。   国务卿点了点头。   “可总统已经废除了那项法案。”   “那太晚了,大家都对美元失去了信心,所以将资产换成了黄金。”陈剑秋继续说道,“相信我,美国是有黄金的,不过在大家的手里。”   “可是,你也知道,黄金在各个人手里,我们没有办法从他们的手里把黄金拿出来。”葛礼山摊开了手,无奈地说道,“正如你所说,他们都失去了信心,就算是发行债券,也不会有人买的。”   葛礼山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毕竟,这些黄金是他们从国库里换来的,怎么可能轻易地交回去呢。   “债券的发行交给我,我和会联系华尔街的银行家们集体做信用背书。”陈剑秋说道。   他指了指自己和小阿斯特。   “我和阿斯特先生会率先进行认购,其他人,会紧随其后。”   “除了白宫草坪外的这些,我还会再拿出两千万美元的黄金,阿斯特和他代表的家族,也会出一多千万美元!”   小阿斯特听见了数字,屁股下意识地挪了挪。   “那不还是和摩根他们的方案一样!”葛礼山冷笑一声,“你觉得国会那帮人会同意吗?”   “不一样,我的先生。”陈剑秋笑了起来,“你们是愿意将美国的未来交给一帮欧洲的资本家,还是自己人?”   总统和国务卿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有些话没有说。   那些欧洲银行家的权力应当得到限制没错,可你陈剑秋是个华人!   有谁能接受美利坚国家的最大债主是一个华人!   克利夫兰还在犹豫。   陈剑秋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   “总统先生,你选一个吧。下午四点前,整个美国的黄金储备,就会被耗空!”   陈剑秋的话,如剑一样刺进了总统先生的内心。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选择。   这是一个终结这次金融危机的机会。   但是代价,就是不得不面对欧洲财团或者一个华人成为美国政府债主的现实。   并且,不管是摩根还是陈剑秋,都有可能借着发行债券的利率差而大发国难财。   克里夫兰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陈先生,我试试吧,看能不能说服国会那些人。”   他不能让联邦政府的信誉毁在自己的手里。   总统先生当着众人的面,给财政部长挂了一个电话。   “我们找到黄金了,莱特,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说服国会。”   可电话的那头彻底炸了。   “总统先生!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那些英国佬就在楼下等着!如果我们今天不能履约!政府和美元的信誉就完蛋了!”   克利夫兰放下了电话,一言不发。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要国会那边达成共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做不到!   可要让那些英国佬放弃兑付,现在来看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了解莱特。   这位财政部长肯定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要不然不会在电话里情绪那么激动。   事情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   然而,就在这时,陈剑秋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份东西。   “总统先生,这件事情,我也早就问您想好了。”   “在南北战争期间曾经出台过一项法律,允许联邦财政部在特殊时期向外借取黄金,只需要总统批准即可。”   他取出了最上面的几张纸,递到了克利夫兰的面前。   那是当时法律条文的副本,边境侦探社搞来的。   这项法律原先北方政府为了筹措战争资金准备的,由林肯签署。   在钻法律空子方面,陈剑秋的手上有着极为专业的人才,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克利夫兰总统接过了那几张纸,看了一页后递给了国务卿葛礼山。   “你是专业的,这项法律属实吗?”   葛礼山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夹鼻眼镜,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作为一名律师出身的国务卿,凡是建国以来通过的联邦法案、宪法修改条例,他都烂熟于心。   “那就这么办吧。”总统拍了板。   半小时后,陈剑秋和小阿斯特走出了总统的办公室。   他们花了22分钟签署了一份黄金国债带发的合约,所有的事项,将由陈剑秋和他的三江银行全权代理。   “希望这次危机,就此终结。”   在道别的时候,总统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放心吧,总统先生。”陈剑秋语气极为肯定,面如止水。   “陈先生,我还想再冒昧地问上一句,是什么让你赌上几乎全部身家的呢?”克利夫兰又问道。   “因为我相信这个国家,有着美好的未来。”陈家你去回答道。   两人走出白宫大门的时候,陈剑秋伸了一个懒腰。   “我们刚才好像做了一笔大生意。”小阿斯特看着陈剑秋,幽怨的说道,“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跟我混就完事儿了,兄弟我什么时候让你吃亏过。”陈剑秋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就等着超越洛克菲勒成为美国首富吧。”   而另一边,摩根和小奥古斯特·贝尔蒙正在财政部三楼的会客室等待着消息。   JP摩根又掏出一根雪茄。   这是他今天来到这里抽的第三根雪茄了。   “放心好了,摩根,他们没得选,今天到晚,国会的那帮人就得乖乖听我们的。”贝尔蒙看着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的摩根,劝慰道。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摩根吸了一口雪茄。   他太了解国会的那帮议员是什么尿性了。   撇开其他的因素不谈,就算是总统真的同意自己的计划,国会里的人说不定都要吵上半天。   那些共和党议员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恶心克利夫兰。   就算是总统要在白宫多加一个马桶,怕是这帮人都会找个理由否决。   “我们去白宫,去见克利夫兰。”摩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这个事儿应该直接跟克利夫兰说,和财政部这帮人纠缠,毫无意义。   摩根和贝尔蒙走出了会客室。   他们原本准备去莱特部长的办公室打个招呼,却发现部长和其他两位财政部的领导并不在办公室里。   “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贝尔蒙有些气急败坏。   “别管了,我们走吧,从这里到白宫并不远。”摩根向着楼下走去。   然而,当他们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先在这里等待的几个英国人不见了。   这几个英国人,自然也是贝尔蒙和罗斯柴尔德财团的安排。   “刚才那几个过来要求兑付国债的英国人呢?”贝尔蒙走到之前负责接待的那个职员面前。   “哦,他们兑付了黄金走了。”职员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贝尔蒙顾不得自己的绅士形象,瞪大了眼睛,“一千二百万美元他们是怎么兑付走的?”   “黄金啊!刚才外面运了接近二十吨的黄金过来。”职员指了指门外,“搬运清点了好一阵子呢。”   但随即,他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贝尔蒙和摩根:   “你们是谁?怎么对国债的金额知道的这么清楚?我好像没见过你们。”职员警惕的问道。   然而贝尔蒙并没有搭理他。   他失态地冲出了门外,东张西望,想要找找黄金是哪来的。   可门口的地上除了留下很多道很深的车辙外,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贝尔蒙喃喃道。   他转头看向了这从大厅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摩根,问道:   “摩根,我们会不会算错了?财政部其实还有库存的黄金的,他们是不是还没被逼到份上?”   摩根右手拈着雪茄,目光注视着港口的方向,思考了很久后才说话:   “我们,可能被人捷足先登了。”   贝尔蒙根本无法接受摩根的判断。   “这是不可能的,摩根先生,你应该没明白,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这么多的黄金!没有人更比你我更了解美国的这些有钱人,即使是洛克菲勒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这么多黄金!”   摩根摇了摇头:   刚才他在脑海中,把和他有过交集的美国人,甚至是其他国家的财阀巨鳄过了一遍。   最终只有一个人的面庞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陈,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和魄力。” ###第五百二十九章 做空美国   20吨黄金暂时救了美元和联邦政府的命,可想要扭转乾坤,还完全不够。   陈剑秋组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团队,开始操作发行黄金债券的事情。   这个团队网罗了当时华尔街很多非常优秀的金融人才。   他们中一部分是因为陈剑秋开了高薪,一部分则是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第一批黄金债券在面世以后,卖得非常好。   那20吨黄金还是给人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传言称阿斯特家族也加入到了购买黄金债券的行列,这个纽约最大地主的实力人尽皆知。   如果有他们出手,一切应该都会好起来的吧?   而另一边,贝尔蒙则焦躁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摩根!我们得想点办法,如果这样下去,这个黄皮肤的华人将成为华尔街不可忽视的力量!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在摩根银行的办公室里,贝尔蒙来回踱着步子。   而大鼻子摩根,则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大办公椅上。   “我们可以动用在国会的关系!这两个家伙能这么快的行动起来,肯定是绕过了国会,我们可以让我们人给他们找麻烦!”   摩根还是不说话。   “实在不行,我还有其他的办法,比如和勋爵商量一下,做空美国的经济,他给那些人希望,我们便把所有的希望掐灭!”   贝尔蒙所说的勋爵,当然指的是欧洲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大人物。   摩根的大鼻子猛然抖动了一下,但是神色如常:   “做空美国?”他看了一眼贝尔蒙,拿着雪茄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贝尔蒙,“你,我,可都是美国人。”   “摩根,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贝尔蒙有些着急得口不择言,“我再说一遍!我们是银行家!银行家的字典里是没有国籍两个字的!我们只服务于资本。”   摩根并没有反驳贝尔蒙的说法。   于是这个罗斯柴尔德在美国的代言人,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而摩根,则陷入了沉思。   “摩根!你倒是发表下意见啊!”   摩根抬起了头:   “我们还是找那两个人聊聊吧。”   贝尔街34号。   这里不仅是边境侦探社的总部,也是陈剑秋的“法律与财务中心”的办公地点。   自从三江银行开始发行黄金债券后,常年在东部很低调的陈剑秋走到了前台。   人们突然发现,美利坚的商界,又出了一个大人物陈。   陈剑秋涉足的行业,包括但不限于金融、军火、地产、国际贸易……   于是,关于“陈氏集团”的各种传言在坊间流传了起来。   陈剑秋从没有否认这一点。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陈氏集团”的话,那贝尔街34号,就是大脑所在。   整个三楼的大办公室里,都仿佛是进入了战时状态。   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各种资料和文件在走廊中来回穿梭。   他们都没有时间停下来交谈闲聊,都在各司其职,分析来自于各个渠道的消息。   陈剑秋在大办公室的尽头放了一张极大的方桌子。   桌子上铺开着一张非常大的厚板纸,上面列着计划、注意事项以及一些关键的数据。   陈剑秋拿着笔,俯身在桌子上心无旁骛地计算着什么。   而在他身后的墙上,则密密麻麻贴着记录信息要素的小纸条。   “陈,罗斯威尔的第二批黄金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迪伦律师从助理手中接过了一份资料,来到陈佳秋的耳边低声说道。   陈剑秋直起了腰。   他把笔放在桌子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腰:   “嗯,运到了先送纽约去,让怀亚特和霍乐迪做好护卫工作的衔接,不要出纰漏。”   陈剑秋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想活动一下自己的眼睛。   但是他的目光,突然停到了助理手上一个不起眼的小信封上。   里面显然是装着东西的。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陈剑秋问道。   助理猛然被陈剑秋cue了一下,吓了一跳,赶紧将信封递到了老板的手里:   “抱歉,老板,我刚准备给您。”助理惶恐地说道,“一位绅士送来的,说给您的。”   陈剑秋打量了一下手中的信封。   信封的用纸非常考究,在阳光下可以看到上面印着的无色花纹。   信封的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陈剑秋用手摸了一下,感觉上是类似于勋章之类的东西。   他直接撕开了口,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在了手上。   一枚胸章,一张纸条。   胸章上的图案,看起来有些眼熟。   尺规、“G”字母。   是共济会的徽章。   陈剑秋拿起了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今晚,第五大道221号,我们恭候您的光临。   陈剑秋嘴角挂起了一弯冷笑。   他用手掂了掂那个徽章,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终究还是要见上一面,对不对。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4月份的纽约,已经度过了冬季,可天气依旧寒冷,尤其是晚上,凉风阵阵。   一辆马车停在了第五大道221号的门口。   陈剑秋和小阿斯特下了车。   眼前这栋小房子并不起眼,可屋顶、围栏甚至台阶上无处不在的细节,彰显着建造者的匠心独运和拥有者的品味不凡。   “开国元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曾经的住处,联邦政府的首任财长。”小阿斯特指着这座屋子说道,“后来不知道怎么成了共济会的私人沙龙,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爷爷带着的。”   陈剑秋对于这位房屋的前主人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只记得这人是《美国宪法》的起草人之一,另外,这位老兄的枪法属实稀松平常,死于和当时副总统阿伦·伯尔的一场决斗中。   两人走向了屋子的大门。   门口的侍者见两人到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小阿斯特他是认识的,不过一般来得也不多;可华人出现在这里,可就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了。   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徽章,张开手掌,展示给那位侍者。   侍者的表情更精彩了。   要知道,拥有这枚徽章,就代表着共济会认可了你的实力,至少拥有踏进这座沙龙的资格。   共济会里有一堆白人至上主义者,让一个华人拥有这个资格,这在过去连想都无法想象。   但侍者毕竟见多识广。   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   “二位先生,请进吧。”   在穿过挂着共济会历届著名成员画像的走廊之后,两人很快来到了会客厅。   客厅的摆设似乎调整过了。   四张单独的沙发被面对面放在了客厅的中央,绕着一张小圆桌子放着。   大鼻子摩根和贝尔蒙已经坐在其中的两张沙发里了。   见两个人走了进来,摩根站了起来,微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贝尔蒙则没有任何挪窝的意思,抬头瞟了两人一眼。   “坐吧。”摩根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沙发椅。   “地方不错,看样子当初汉密尔顿应该有钱的。”   坐下之后,陈剑秋左右打量了一下客厅的环境,说道。   “你就是陈先生?”贝尔蒙说话了,不过陈剑秋总觉得这个人是在拿鼻孔朝着自己。   “是啊,有什么事情吗?”陈剑秋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们希望后续的黄金债券的发行,由贝尔蒙银行和摩根银行承接,所以找你来谈谈。”贝尔蒙一如既往地目中无人,“你可以开条件。”   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抱歉,债券的发行,是美国联邦政府委托我们的,所以,你应该去找总统阁下。”他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直接去白宫,陈先生。”贝尔蒙笑了起来,“如果我们去白宫的话,发行债券的机会就是我们的。”   “作为一个华人,能够积累如此巨额的财富不容易,我很钦佩你的勇气。”贝尔蒙用自认为耐心的语气劝道,“你们不知道你们面对的什么,凭你们两个人的力量,是搞不出来什么名堂的。”   “我也从来没说就靠我们两个人。”陈剑秋看向了小阿斯特,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很明显,这位公子哥儿连带着遭到了鄙视,心里非常不爽。   “所以,我诚挚地邀请二位前来购买我们发行的黄金债券,如果以分销的形式加入进来,我们也欢迎。”陈剑秋笑着对贝尔蒙说道。   贝尔蒙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他蹭得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是在玩儿火!”   “就凭你们两个门外汉,也想挑战整个世界的金融秩序吗?”   “可我们的黄金债券已经在发行了,你能怎么样?”陈剑秋摊了摊手。   “你以为几十吨的黄金就能拯救美国的经济吗?你知道美国经济的根基在哪吗?你知道我们在华尔街的股票市场能够掀起多大的波澜吗?”贝尔蒙吼道,样子完全不像一个有修养的绅士。   他无法接受一个华人在他面前如此挑衅。   “你们?”陈剑秋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摩根。   从他和小阿斯特走进房间以来,摩根就一直没有说话,抽着自己的雪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此时的他就像一座雕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剑秋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贝尔蒙的身上。   他的表情也变了,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他冷冷地对贝尔蒙说道:   “贝尔蒙,你没有资格这么和我说话,你看看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华盛顿、富兰克林、这座房子原来的拥有者汉密尔顿,他们都是这个国家的缔造者。”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不会希望这个国家毁于一旦!”   “如果真的要谈条件的话,让你背后的主子过来,你,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摩根又吸了一口雪茄,而小阿斯特也同样冷冷地看着贝尔蒙。   贝尔蒙浑身都在颤抖。   “我要和你决斗!你这个黄皮肤的杂种!”   他完全失态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哦?时间?地点?在这里吗?”   陈剑秋笑了。   他很久没有和别人决斗过了,不过也并不介意宰了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贝尔蒙!”摩根终于说话了,“这里是共济会的沙龙,不是决斗场!”   贝尔蒙涨红了的脸终于消退了下来。   “摩根,我先走了!跟这两个人没什么好谈的!”他戴上了帽子,向着门口走去。   走了一半,又扭过头,指着陈剑秋:“你给我等着!”   陈剑秋有些失望。   这个家伙还是怂了。   如果放在西部,怕是要被人一直唾弃,不让进入镇子的酒馆的。   在贝尔蒙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了摩根、陈剑秋和小阿斯特。   摩根依旧在抽他那根只剩下一小截的雪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也走了。”陈剑秋站起了身。   他对摩根伸出了一只手:“摩根先生,谢谢您的邀请,资本,确实是没有国界的,不过你应该相信美利坚的未来。”   摩根如同入了定一样,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接陈剑秋的手,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表示。   陈剑秋哈哈大笑,和小阿斯特一同离开了房间。   黄金债券准备开始发行第二批。   第一批认购的黄金运入了国库,开始为联邦提供流动性。   人们开始逐渐重拾信心,之前门可罗雀的纽约交易所重新热闹了起来,半死不活的股指也罕见地节节攀升了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个星期四。   陈剑秋吃完早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后准备出门。   一同出门的,还有卡米拉和他的儿子小鹏鲲。   小阿斯特为小鲲鹏找了一家有名的私立学校。   纽约各个有名望家族的孩子,很多都在这家学校上学。   “爸爸,他们要是欺负我怎么办?”小鹏鲲抬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穿着一件校服,屁股后面鼓囊囊的。   陈剑秋蹲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领:   “下手不要太重,最好打屁股,那个地方看不太出来。”   卡米拉哼了一声:   “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她也蹲了下来,手伸进自己儿子的屁股后面,从他的裤子掏出一把小手枪。   “妈,没子弹。”小鹏鲲哭丧着脸说道。   “没子弹也不能带到学校里去。”卡米拉“温柔”地说道,“回来再玩,妈妈明天带你去郊外打瓶子。”   说罢,她便带着小鹏鲲上了马车。   陈剑秋呵呵一笑,和两人挥手道别,自己则骑上了黑萝卜,向着贝尔街而去。   天空有些阴霾,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骑着马沿着第四大道缓缓而行。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操着伦敦和法兰克福口音英语的人,手上提着箱子问路。   纽约是一个国际大都市,真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陈剑秋就这么晃悠着晃到了自己在贝尔街的大本营。   他来到两座石狮子的面前,下了马,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十点钟。   纽约证券交易所应该已经开始交易了一段时间了。   应该是第二批黄金债券发售的日子。   他本想去看一看,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决定让塞拉斯去坐镇。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没有必要每件事情都亲自来。   陈剑秋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   他原本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先去泡一杯咖啡或者茶。   可当他刚出现在楼梯口时,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而自己的那张大桌子前,站着一群人。   首席会计师塞拉斯、首席律师迪伦、三江银行总经理奥卡福以及边境侦探社的东部片区总负责人霍乐迪,都围在那里,在紧张地讨论着些什么。   “陈老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桌子边上的人都扭过头来,看向了陈剑秋,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骨。   陈剑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看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停在了塞拉斯身上,“你不是去盯着黄金债券的发行吗?怎么回来了?”   “那边有阿斯特的人在盯着。”塞拉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么冷的天,显然他是赶回来的。   “我们遇到了更麻烦的事情。”   “哦?”   陈剑秋摘下了手套,一群人让开了一条路,让老板走到了他们中间。   塞拉斯指了指桌子上的资料,说道:   “欧洲人今天早上,开始疯狂抛售他们在美国的资产,比如各种在金融危机中存活下来的公司的股份。”   “股指正在狂泻不止,市场的恐慌情绪也出现了!”   “他们要,做空美国!” ###第五百三十章 资本市场的交锋   “我们接!”陈剑秋当机立断。   “接?市场现在就像病稍微好一点的病人一样,根本经不起半点惊吓。”塞拉斯摇了摇头,“恐慌的情绪正在蔓延,抛售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搞不好要崩盘,我们这时候进去合适吗?”   “你也说了,市场的信心刚刚稳住。”陈剑秋看着塞拉斯,“如果市场真的崩盘了,谁会去买我们的黄金债券?”   “这场战役,赢家通吃,输得人将死无葬身之地。”他沉声道。   “可,可这个行情不是我们能兜得住的啊!”塞拉斯有点着急。   看样子,自己的这位大老板对自己的实力和财政状况过于自信了。   刚送了一千多万美元的黄金给联邦财政部填坑,剩下的两千万再加上三江银行的钱是所有能动用的资金了。   这市场崩起来,引发踩踏效应,就跟山倒了一样,钱填进去根本就是无底洞。   逆流而上,你就是在跟整个市场做对,那点钱够干什么?   梭哈一把,后面的日子不过了?   “相信我,接!”陈剑秋的声音毋庸置疑,“你今天钉也要钉在那,有什么情况直接打电话回来。”   塞拉斯很无奈,准备起身去交易所。   可走到一半,他又折了回来:   “老板,要接也不能全接啊,我们没那么多资金。”   “铁路,太平洋铁路公司和西部其他几个铁路公司的股票,他们抛多少,我们接多少!”陈剑秋似乎早就瞄好了目标,回答道。   塞拉斯再度陷入了迷茫:   “老板,我提醒你一下,太平洋铁路公司自从你离开之后,小霍普金斯一阵瞎折腾,公司内部混乱不堪,濒临破产,毫无盈利的希望,股票更是一文不值,垃圾中的垃圾。”   陈剑秋乐了:   “垃圾好啊,我可喜欢捡垃圾了。”   他看着塞拉斯,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铁路公司的股票占市场的比重很大,也是我们和那帮欧洲佬的主战场,一个占地九百三十多万平方公里,并且在不断发展中的国家的铁路资产,绝对不会是不良资产,他们只是需要管理和整合。”   塞拉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老板。   他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作为一名优秀的执行者,他决定尽自己所能将手上的事情做到最好,而不是和老板再起争执。   而在另一边,贝尔蒙银行的总部里。   贝尔蒙和自己的欧洲智囊团们,也在密切关注着市场的动向。   他们聚集在一间大的屋子里。   屋子的墙上挂着一块块板子,上面记录着来自纽约交易所最新的信息。   这里和陈剑秋的“指挥中心”一样,装了七八部电话,每部电话都与交易所那边连通。   贝尔蒙的命令,就沿着这些电话线,传达到交易所那边的股票经纪人那里。   贝尔蒙此时正站在黑板前,看着手下的人踩着凳子在更新数据。   对于目前的战况,他非常满意。   在上午的一轮抛售之后,纽约的股票市场哀鸿遍野。   19世纪末,欧洲的资本在美国的市场占据着极大的比重,尤其是英国人。   作为世界当时最大的资本输出国,英国人非常乐于在全世界各地投资,尤其是美国这样蓬勃发展,对资金有着巨大需求的国家。   而美国的铁路公司,自然而然也是他们的重仓区。   这轮做空由罗斯柴尔德银行进行调度,目标就是将稍有起色的美国市场再次打下去。   “摩根呢?我今天怎么没看到他。”贝尔蒙看了看周围的人,并没有发现摩根的踪影。   “好像病了,说是晚上吹多了凉风,重感冒了。”一个随从说道,“我早上刚遇到他们银行的人。”   “我们要不要等等他?”站在贝尔蒙身边的一个英国人问道。   “不管他了,有我在。”贝尔蒙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墙上的板子,异常自信。   突然,背后的电话又响了。   接线员拿起了话筒:   “啊?哦,嗯,嗯,好的,明白……”   贝尔蒙转过头,看向了那个接线员。   “老板,有大单子接盘。”接线员放下了话筒,抬头对贝尔蒙说道。   “知道买家是谁吗?”旁边的英国人问道。   “额,不知道。”接线员摇了摇头,他重新拿起了话筒,“我去问问。”   “是哪家公司的股票?”贝尔蒙问道。   “太平洋铁路公司,还有圣菲铁路公司等其他几家铁路公司的。有人接盘托住了价格。”接线员回答道。   “不用问了。”贝尔蒙嘿嘿一笑,“肯定是那个姓陈的乡巴佬,这人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对着英国人说道:“让西蒙他们继续卖,威廉姆斯手上的筹码也放出来,我看看他有多少钱!”   “那不是便宜他了吗?”英国人有些不解。   “嘿嘿,他以为自己抄到了底,我会让他明白,底下面还有底,我要彻底击穿他们的防线!”贝尔蒙目露凶光。   “那黄金债券那边呢?”   “一样,我要让他们手上的所有资产都变成垃圾!”贝尔蒙咬牙切齿道。   一想到那天晚上陈剑秋对他的侮辱,他就无法忍受。   乡巴佬,滚回你的西部去吧!   这天下午,纽约交易所里里外外都弥漫着恐慌的情绪。   在证券交易大厅里。   商人和经纪人们挤在交易亭前争抢着窗口,疯狂地挥舞着自己手上的票据,声嘶力竭地吼着。   地上肮脏不已,杂乱地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纸团。   空气浑浊不堪,汗臭味等各种奇怪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已经没有人愿意坐回到座位上去了,因为他们的财产在蒸发,这让他们坐如针毡。   人们再次想起了被股票崩盘所支配的恐惧。   而旁边的债券交易大厅亦是惨淡。   原先很多信心满满的人现在对黄金债券望而却步。   第二批黄金债券无人问津。   贝尔街34号,下午,4点半。   在大办公室的指挥所里,一群人面容严肃地围在陈剑秋周围,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大纸。   他们中最沮丧的当属塞拉斯。   此刻他站在陈剑秋对面,双手扶着桌子,领带已经歪了,一向整齐的头发也杂乱不堪;而在他身边的三江银行总经理奥卡福,更是面如死灰。   纽约交易所已经收市了。   毫无悬念,他们的抵抗杯水车薪,只是稍稍延缓了几支铁路公司股票价格被击穿的速度。   又是一个黑色星期五。   今天,债股双杀。   “我们今天能调集到的资金现在都在里面了,三江银行那边不能再进了,还要面临下面有可能出现的挤兑。”塞拉斯扯着自己的领带,颓然说道。   这条领带现在让他感到窒息。   这在塞拉斯这个老绅士身上,是很少出现的事情。   “我看能不能再搞点钱来。”小阿斯特在一旁挠着头发。   这是这位阔少第一次感到钱不够用。   “要是没建阿斯特拉酒店就好了,那样的话我手上会有足够的现金来对付这帮家伙。”   “我们不是还有两千万美元的黄金在路上吗?”身材高大的奥卡福说道,“或许还可以再稳一稳。”   塞拉斯摇了摇头:“那也不够。”   “那笔黄金,无论是按照承诺借给联邦政府,进政府的金库;还是去股票市场上和英国人对赌,都不够。”   他叹了一口气:   “我们面对的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他们布局很久了,手上的筹码太多了。”   “或者我们去找联邦政府呢?看看有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干预一下。”迪伦律师突然说道。   “不可能,在当前自由经济的政策下,联邦政府绝对不会通过行政方式来干预市场,这是被奉为圭臬的信条。”   一直没说话的陈剑秋突然开口了。   掀桌子的事情,能干的话联邦政府早就干了,不会拖到现在。   他走到塞拉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大家干得都不错,事情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糟。”   陈剑秋笑着看着大家。   “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也是我顶着。”   “明后天休市,大家好好休息一下,该吃吃,该玩玩,生活嘛,不是只有工作。”   众人面面相觑。   自己这位老板心态可真是好,裤子都快亏没了还这么淡定。   “下班了,下班了,我可不想给你们开加班工资。”陈剑秋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然后冲着大家摆了摆手。   既然老板说下班了,那没道理不下班。   “指挥中心”很快就空了,只剩下了陈剑秋和小阿斯特两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大办公室里面没有亮灯,光线昏暗。   陈剑秋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根雪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雪茄剪,剪掉了尾巴。   “要不然我去找我堂哥想想办法?”小阿斯特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不用。”陈剑秋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堂哥什么关系,你们就差老死不相往来了,要不然你那个阿斯特拉酒店建给谁看得。”   小阿斯特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陈剑秋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啊?”小阿斯特赶紧扭过头,发现陈剑秋正看着他。   雪茄的火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我希望周末的时候,你帮我组织一场聚会,邀请华尔街所有还没有站到我们对立面的银行家。”   小阿斯特点了点头,但是他迟疑了一下:   “摩根还算吗?”   “只要是没有明确站在欧洲人那边的,都算。”陈剑秋说道。   鉴于小阿斯特母亲是纽约交际圈的顶流,召集一场银行家云集的聚会,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由于周五的人心惶惶,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心情。   碍于阿斯特夫人的面子,大部分还是决定前来参加一下。   这次聚会被安排和之前慈善晚会相同的地点。   没有酒水和餐点,只有一些简单的茶歇。   说是聚会,倒不如说更像一场会议。   令大家惊异的是,对外宣称重感冒的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先生,竟然出现在了现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外套,坐在最后一排,脸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染病的样子,但是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面对上前嘘寒问暖和拉家常的银行家们,他也非常简单地进行了应付。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合伙人,乔治·W.珀金斯(George W.Perkins),坐在他的身边。   除了摩根以外,现场出席的人还有第一国民银行主席乔治·贝克(George Baker)和国民城市银行总裁詹姆斯·斯蒂尔曼(James Stillman)等,都是华尔街响当当的银行家。   大家很快入座了。   而众人的目光,很快聚焦在了最前面的一个台子上。   按照惯例,阿斯特夫人会首先出现一下,致一些欢迎辞什么的,比如:大家今天吃好、喝好。   虽然是陈词滥调,可长久听来,大家也算是习惯了。   然而今天阿斯特夫人并没有出现。   因为小阿斯特并没有告诉他的母亲这场宴会,他的母亲大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聚会的召集者。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华人。   他走上了台子,来到了圆形的话筒前。   台下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这个人叫陈剑秋,是三江银行的老板,算是华尔街的后起之秀。   此人用二十吨黄金救了一把美国财政部,发行了黄金债券,同时也惹恼了那帮欧洲的资本,才有了昨天的砸盘。   他今天,要说什么呢?   但陈剑秋并没有急于说话。   他负手而立,目光扫视着台下,保持着沉默。   沉默,是有力量的。   台下众人被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都仿佛被穿体而过,洞彻了内心一般。   很反常的,没有人窃窃私语,大厅里面出奇的安静。   众人都在等待着眼前这个华人开口。   陈剑秋,说话了。   “今天早上,我去楼下的鞋店去买一双合脚的鞋。”   他低下头,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那双皮鞋。   “喏,就这一双。”   “可是当我拿出钞票来准备付款的时候,那位鞋店的老板却拿出了一个天平,然后对我说:‘先生,可不可以直接付给我金子’?”   “我很奇怪地问他:‘难道我付美元不行吗?’”   “那位鞋店的老板笑着告诉我,‘英镑也行,我已经打算把钱全从银行里取出来了,换成英镑的话,至少不会一无所有。’”   台下有人笑了,有人却没有笑。   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或许是假的,但如果美元真的崩盘了,华尔街除了贝尔蒙那样的空头,谁也落不到好下场。   陈剑秋继续着他的演讲:   “一百多年前,美国的开国元勋们缔造了这个国家,并且将他们从英国的掌控中独立出来;一百年后,又有一帮英国佬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带着的,是看不见的屠刀。”   “然而美利坚已经今非昔比了。”   “五年前,它的钢产量已经超过了英国;它的铁路长度的总和,在这个世界上无出其右;可他们的资本市场,在面对这些‘屠夫’时,却畏首畏尾,不敢与之抗争。”   台下的银行家们有些不以为然,有些却面色凝重,有些则面有不忿。   毕竟,爱国情怀不是每个人都有。   它或许能说服一部分人,但肯定不是全部。   陈剑秋观察到台下这些人的表情。   他依旧不动声色。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昨天带着资金进场吗?”陈剑秋看着台下的人。   “因为,我还有两千万的黄金在路上,阿斯特家族的人,决定将手中所有的现金流交给我,来买入这些优质的资产。”   陈剑秋很笃定地说道。   “而据我所知,洛克菲勒先生,也在随时准备入场。”   台下的银行家们,再也坐不住了。   阿斯特和陈剑秋的关系路人皆知,不似作伪。   那洛克菲勒的事,是不是真的呢?   如果真的是那样,岂不是美国最有钱的人,都准备进场了?   就在那些银行家们还在猜测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的摩根,站了起来。   他轻微地咳嗽了一下,然后说道:   “陈先生说得没错,洛克菲勒先生将一半的流动资金交给了我,连同摩根银行自己,都准备购买黄金债券和入市抄底。”   “我们将会和陈先生一起,尽自己所能,稳住市场,稳住美元,我们不会将自己国家的未来,拱手让人。”   他面色平静地环视了一下众人。   这是华尔街最具威望的银行家,他的话,一言九鼎,威严尽显:   “所以,各位意下如何呢?” ###第五百三十一章 反击   “我加入!”   第一国民银行主席乔治·贝克站了起来,呼应陈剑秋和摩根的倡议。   “我们也没有问题,是时候给那帮英国佬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一百年前他们打不垮的,如今也休想得逞!”   国民城市银行总裁詹姆斯·斯蒂尔曼也站了起来。   见两个大佬响应,其他的银行家们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摩根,他们是信得过的,陈剑秋的黄金,他们也信得过。   一个华人如此冲锋在前,自己这么畏首畏尾实在是说不过去。   而且,这仗如果真的打赢了而自己没有参与的话,怕是以后在华尔街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众人很快自发地开始商讨救市计划。   他们推举了陈剑秋、摩根,老贝克以及斯蒂尔曼组成了决策委员会,以调集资源进行周一的反击。   这场聚会进行到了深夜才散去。   陈剑秋还在和奥卡福交待着一些事情。   “明天你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去港口接黄金,这个不用我多说什么;另一个是要接一下财政部长莱特先生,他明天会从华盛顿赶到纽约来。嗯?你在听我说话吗?”   陈剑秋对奥卡福说着,却发现后者看着自己的背后。   “老板,好像摩根先生找你有事情。”奥卡福说道。   陈剑秋扭过头,发现摩根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根雪茄看着他。   他走了过去。   摩根从怀里掏出一个条状的皮套子,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卷得很精致的雪茄,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听说你也抽?尝尝吧,古巴的货,挺不错的。”   陈剑秋笑呵呵地接过了那根雪茄,又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抽出一根,点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会入场?”摩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道。   “你是一位爱国者。”陈剑秋一本正经地说道。   “哦?”大银行家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他听过很多对于他的褒奖,但是“爱国者”这个称谓,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   自己是不是爱国者,摩根不清楚。   但他知道,美利坚的金融市场不能倒,更不能轻易被英国人所左右。   尽管前几十年,自己一直都被罗斯柴尔德和巴林公司视为听话的小跟班。   摩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时代不同了,大人。   而陈剑秋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摩根更是深以为然:   “摩根先生,爱国者,市场是不会让他亏钱的。”   周日的纽约是平静的。   但是平静下暗流涌动。   参加周六会议的银行家们,放弃了休息,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开始筹集资金,为下周的决战准备弹药。   而陈剑秋更是没闲着。   他和摩根一起,前去拜访了他的老朋友,《纽约世界报》的老板,普利策。   他们约见的地方,在这位报业大亨的大本营:新普利策大厦。   在小阿斯特的豪华酒店建成之前,这座大厦是当时纽约最高的一栋建筑,足足有20层。   地下室用来做印刷厂,一楼为营业部,二楼至十楼为出租的高档写字楼,十楼以上则是《世界报》枢纽中心。   而普利策邀他们见面的地方,则是在镀金的原型顶楼的办公室。   “你夏天这里不觉得热吗?”   坐在椅子上,陈剑秋拍了拍镀金的扶手,左右看了看,感慨道。   他本以为自己在纽约的办公室已经算够大够土的了,可和报业大亨的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这一整层楼都是普利策的办公室。   “哦,夏天确实热,西边没遮挡,那个时候我会到楼下去。”普利策半躺在他那宽大的老板椅里。   他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陈剑秋和摩根,突然笑了。   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明白,这两个人今天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肯定有大事要发生。   “说吧,有什么可以为二位效劳的吗?”他问道。   陈剑秋微微向前倾了下身子。   “周五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的灾难你也关注了吧。”   “对,对,对。”普利策顿时来了兴趣,“我的编辑和记者一直在跟踪报道这件事,本来想找你们俩其中的一个聊聊,结果他们都说找不到你们,我正准备联系你们呢。”   “这是一场战争。”摩根开口了,神色很严肃。   “对,我们想拜托媒体兄弟们帮我们宣布一些事情。”陈剑秋紧接着说道,“既是给市场看,也是给我们的对手看。”   普利策连连点头。   独家!第一手资料!喉舌!   对于一家媒体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们现在这算是采访了,对吗?”普利策站起了身。   他走到了位于自己办公室角落的茶水台前。   那里正在煮着一壶咖啡。   普利策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小巧而又造型优美的陶瓷小杯子,提起了咖啡壶,在杯子中倒上了两杯咖啡。   他端着两杯咖啡走到了陈剑秋和摩根的面前。   陈剑秋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出产自牙买加,蓝山山脉,那里的产量并不高,不过咖啡豆的质量非常高,我很喜欢。”普利策将咖啡分别放在了陈剑秋和摩根两人面前的小桌子上。   他自己返身走回办公桌前,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封面精美,但是颇有年代的笔记本。   普利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两人的对面。   他打开笔记本,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了一支非常精致的钢笔。   “那让我们来聊聊,我们的英雄们是打算如何拯救美国。”   普利策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摊开,和二人聊了起来。   陈剑秋和摩根透露给他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明天开盘的时候,首先将会有两千万美元的资金跑步进场,参与对欧洲资本的阻击;   除此之外,还将有一千二百万美元进入资金池,供股票经纪人拆借使用,用来增加交易的流动性。   普利策非常认真地听着,笔如游龙,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关键的数据和信息。   “我还以为你的报纸现在只擅长刊登黄色小故事来着。”陈剑秋扫了一眼普利策的笔记本,揶揄道。   普利策摇了摇手指:   “不,在平时,我的读者们关心什么,想看什么,我们就刊登什么;但是在关键的时候,民众的观点需要引导,在替他们说出心里话的同时,让他们了解到真相。”   “这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纽约交易所里的状况更值得人关注的了。”普利策说道,“我会让他们连夜排版,加急印刷,争取明天一大早就让纽约的市民们知道这些消息。”   “我还会专门派一个小组盯着‘战况’,时刻准备着发号外。”他补充道。   三个人聊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要落山。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餐?”普利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尊指针镶着金的大钟,说道,“我这栋大楼里什么都有,甚至你们想住在这里都没有问题。”   “你也学小阿斯特开宾馆了吗?”陈剑秋问。   “不不不,我的十一楼一整层都是卧室,专门提供给那些因为加班而回不去的员工。”普利策骄傲地说道,“所以我的编辑们都非常乐于加班。”   陈剑秋撇了撇嘴。   一个公司的文化,决定于它的老板。   如果老板是一个工作狂,那下面的员工基本上也都得准备好以公司为家的准备。   他突然一拍脑袋。   “对了,等下我的经理要带一位贵客前来,方便的话给他也备上一份晚餐,然后麻烦和一楼的前台说下。”陈剑秋说道,“你最好给他也安排一个采访,他的话也非常重要。”   “额,你总得提前告诉我下来的人是谁吧?”普利策派勒   “来了你就知道了,你应该对他并不陌生。”陈剑秋冲着普利策眨了眨眼睛。   普利策大厦的餐厅,在8楼。   这栋大楼是纽约为数不多已经装上了电梯的建筑之一,由美国奥的斯公司设计,采用直流电机,通过蜗轮减速器带动卷筒上缠绕的绳索,悬挂并升降轿厢。   尽管速度并不快,但总比沿着楼梯从二十楼一直爬下去好。   而八楼的餐厅更像是一个小酒吧,外面是吧台,里面有一个包厢。   吧台那里有几个报社的员工正在小酌,见到老板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冲着普利策他们打了个招呼。   “喝吧,喝吧,别耽误事儿就行。”普利策挥了挥手,然后带着两人匆匆地进入了包厢。   而外面的员工们则讨论了起来:   “你看到刚才那两个人了吗?”   “嗯,那个华人应该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陈先生吧,另外一个应该是摩根先生,他的大鼻头实在是太好认了。”   “他们两个人出现在我们报社,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   陈剑秋他们三个人在巴洛克装修风格的包厢里吃着法式的菜肴。   厨师是一位从巴黎来的法国人,是普列策在欧洲旅游的时候碰到并且挖过来的,手艺只能说还凑合,但比美国本土的不少厨子要强上不少。   鹅肝、黑松露,泡着汤吃的法棍面包……   陈剑秋甚至有点好奇,眼前这位奥地利裔的传媒大亨是不是有法国血统。   三个人又边吃边聊了一会儿后,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普利策起身打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奥卡福壮硕的身躯,他的身体几乎将门框都填满了。   他闪开身,让出了身后的一个人。   是联邦的财政部长莱特先生。   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也站起了身。   “莱特先生,真的抱歉,我们没等你就开饭了。”摩根略带歉意地说道。   “没事,没事。”莱特口是心非地摆了摆手。   但他的小动作出卖了他。   财政部长坐着火车从华盛顿赶到了纽约,一路上草草地啃了点面包,喝了一杯牛奶填肚子。   看着桌子上的美食,这个老头几乎是本能性地咽了下口水。   作为主人,报业大亨更是没料到堂堂财政部长会如此匆匆地赶来。   他赶紧招呼着莱特坐下。   “吃什么的,不着急,该说的我先说下。”莱特一边等着自己菜上桌,一边看着座位上的几个人说道。   “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政府愿意将500万美元的政府资金,借给你们。”他整理了下衣服,说道,“联邦政府,将支持你们!”   陈剑秋和摩根互相看了一眼。   500万美元不算多,但也不少,只要美元不崩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最重要的,联邦政府终于表明了一个态度。   他们会和自己站在一边。   第二天,星期一的早晨。   贝尔蒙和上个星期一样,早早来到了自己银行的那间大房间里。   他的很多英国幕僚也已经来了。   贝尔蒙接过自己助理递来的一杯牛奶和一块抹着黄油的面包,很骄傲地看着墙上的板子。   上个星期五的战果卓著。   今天,他要乘胜追击,将市场打入谷底,引起系统性的危机后,自己再视情况进行抄底。   九点半,纽约交易市场,开盘了。   刚开始的时候,市场的情况和两天前一样,大笔的单子挂了上去,无人问津,价格一降再降。   贝尔蒙仿佛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战线上,对手已经溃不成军,完全不设防。   市场还在下行,贝尔蒙和他的团队志得意满。   但又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情况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先是在主战场,铁路板块中,开始涌现出大量的单子开始托底。   “嘿,陈剑秋这个乡巴佬花了两天又弄到钱了?”贝尔蒙放下电话后,嘴角浮出了笑容,“他这是不想活了!急着吞枪自尽了!”   他扭过头,对着自己的那些幕僚们说道:   “我知道陈他们那个地方有一个成语,叫‘螳臂当车’,意思就是小小的螳螂,不知自己的渺小,举起双臂去抵挡车轮前行,今天,我们就让他明白下来自自己家乡的成语的含义!”   贝尔蒙的助手们,继续按照他的指令去做,继续抛售。   他们的抛售带来的冲击不光仅限于自己,还有相当一部分本地持有者。   这些人手中持有的证券在上个星期五没来得及卖掉,于是在今天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出货。   但令人奇怪的是,不管市场上有多少单子,多头方面都照单全收。   他们像一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面上的筹码。   战线被死死地卡在了那里,几个小时动也不动。   贝尔蒙越发觉得不太对劲。   他有点心虚。   按照他的计算,陈剑秋和小阿斯特在此时应当耗尽了他们的资金才对。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团队的员工冲了进来,手上挥舞着一份报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老板!老板!不好了,你得看看这个!”   贝尔蒙接过了他手上的那份《纽约世界报》,扫了一眼之后,顿时脸变得煞白。   “摩根、陈剑秋领衔,华尔街集体向欧洲金融资本宣战!”   “上千万美元资金到位,打响保卫战!”   ……   “摩根!这个浑蛋!这个叛徒!”贝尔蒙愤怒地将报纸摔在了桌子上。   他的嘴唇在发抖。   “你不是说他病了吗?啊?”他突然扭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一位下属。   之前正是这位下属告诉了他摩根重感冒的消息。   下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是低声嗫嚅道:“叛徒算不上吧,人家本来就是美国人!”   不过贝尔蒙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疯狂地跑向板子前,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低吼道:   “筹码,我们还有筹码,快,都放出去!”   双方在各个板块开始进行刺刀见红的拉锯战,比拼着,消耗着。   其实陈剑秋他们这一边的情况,也算不上太好。   到上午交易结束的时候。   一千二百万美元的拆借资金,早已被那些股票经纪人拆借一空,而两千五百万美元的资金池,也已经见了底。   “中午再开个会,我还能再筹集两千万美金来。”摩根的眼睛被自己的雪茄烟熏得睁不开。   他今天上午一直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没有停过。   这非常少见。   在进一步分析了一下上午市场的换手情况和资金状况后,摩根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看样子,下午两点之前,要决胜负了。”摩根深吸了一口气,“媒体和上午的反击取得了一点效果,不过还不够,市场上信心还是不足,我们得继续发力!”   一旁的陈剑秋点了点头。   “嗯,我的那几十吨黄金,也快到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输了,是会死人的   陈剑秋说的几十吨黄金,除了那价值两千万美元的存货外,还有一部分,是洞窟里剩下的。   这些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陈剑秋考虑了很久要不要动这些黄金。   毕竟万一一着不慎河边湿了鞋,这些黄金是可以帮他东山再起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梭哈一把。   要赌就赌把大的,这个机会错过,就很难找到如此廉价的资产了。   至于这些多出来的黄金,除了跟他起家的那些人外,其他人一概不知。   奥卡福自然也不知道。   昨天出发之前,陈剑秋只是跟他简单交待了一下,来的黄金会多那么一点点。   昨日在港口清点黄金的时候,这位三江银行的总负责人差点吓掉了下巴。   足足多了十来吨出来!   我的陈老板诶,你管这叫一点点?!   不过既然自己的老板没有交待黄金的来源,他也不便多问,押着黄金进了三江银行的金库。   摩根眼神玩味地看了一眼陈剑秋。   这个华人的永远会给你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作为队友,是值得庆幸的;但如果是对手呢?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纽约交易所的休市时间,是中午12点到下午1点,中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是午饭时间,但对于交战双方来说弥足珍贵。   两边都在调兵遣将,盘算着自己手上的筹码。   下午开盘后,贝尔蒙的欧洲财团们尝试着从制造业板块进行突破。   既然没有办法进行全面的突破,那就找一下有没有避开主力,单点突破的可能。   但陈剑秋和摩根提前做了安排。   纽约城市银行的资金跑步进场。   几支绳业、造船业公司的股票在经过大幅度跳水之后很快又被拉了回来。   抛售的恐慌止住了,大部分人开始恢复了冷静,观望了起来。   贝尔蒙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自己背后的这些欧洲资本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没有获胜的希望,自己就会被像丢垃圾一样丢弃掉,就像当初的豪克一样。   而隔壁的债券市场也传来“噩耗”。   陈剑秋允诺政府的两千万黄金到位了。   在债券交易所众多人的注视下,陈老板率先购买了自己代发的黄金债券。   而这一幕,也被在场的记者们用照相机记录了下来,通过加印的号外,传遍了纽约的大街小巷。   人们都在关注着交易所发生的一切。   一部分商人带着美利坚的荣光,他们很多参加过南北战争,亦或者祖上参加过独立战争,他们格外珍视美利坚的国家荣耀。   他们和他们的父辈用鲜血换来的自由国度,决不允许再次被外国人践踏;英国佬休想再骑到他们的脸上。   连陈剑秋这样的一个华人,都选择搏命,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这些人坚定地带着自己的资产跟着冲了进去,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而绝大部分的人的观点则更加朴素。   谁赢,他们站在谁的一边。   他们还在观望。   听到陈剑秋的黄金盘活了债券市场。   贝尔蒙不怒反笑。   因为他调查过陈剑秋的流动资金。   他激动地手一扬,差点把墙上的牌子打掉在地上。   贝尔蒙手舞足蹈地对着身边的那些英国佬说道:   “这两千万是他最后的底牌!他们没牌了!”他兴奋地冲着他们比划着自己的手,“你们明白吗?我们快要赢了!对面弹尽粮绝了!我们只要再加一把力,陈剑秋和那个叛徒就完蛋了!”   英国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最终决定再相信眼前这个人一把。   毕竟,和自己相比,这个人更熟悉对手和美国市场。   下午两点,贝尔蒙拿着最后的筹码,准备在铁路板块和陈剑秋决一死战。   他也准备梭哈了。   压上自己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以及荣誉。   他选择了太平洋铁路公司。   这支股票是上午唯一一支不设防,没有资金托底的。   上周五陈剑秋的那笔抄底的资金,已经是抄在了半山腰。   贝尔蒙要让那些钱变得一文不值!   两点十分,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贝尔蒙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目光紧盯着眼前的那部电话。   电话没有响。   这意味着那一边还没有人接盘,价格还在不断地往下挂。   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贝尔蒙其实很想去现场看看,不过他又怕真的出现会被愤怒的人群当场打死。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钟。   两点半。   “叮铃铃!”   电话还是响了。   贝尔蒙冲到了电话前,拿起了听筒。   “有动静吗?”他急切地问道。   “额,还没有,有些零星的吃进,不过应该都是些敢死队。”电话的那头,经纪人说道。   “那你没事打电话来做什么?”贝尔蒙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在电话中发起了脾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回答道:   “我们,看见陈剑秋了,那个华人老板。”   贝尔蒙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涌了上来:   “他不是在债券交易所或者自己的大本营吗?怎么跑到证券这边来了?”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   随后,一阵吵杂声传了过来,证券交易大厅里似乎产生了一阵骚动。   突然,经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畏惧和恐慌:   “他,他身边的那个经纪人拿着一叠票据去交易亭了!他,他应该是要出手了!”   贝尔蒙顿时觉得自己从头凉到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可能还有资金的!他这是在虚张声势!”   他抓过听筒,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继续抛!砸盘!用我们所有的筹码!”   电话断了。   交易所里,陈剑秋坐在那一排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雪茄吞云吐雾。   他的出现,和接下来的动作,无疑给现场的人打了一阵强心剂。   陈剑秋,带着他洞窟里的几百万美元,进场了。   如果放在上个星期,这几百万美元或许掀不起什么波澜,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价格太低了。   这几百万美元足够支撑起陈剑秋疯狂地扫货了。   他仿佛贪婪的饕餮一般,有多少筹码,吃多少筹码。   与此同时,摩根那边反击的号角也吹响了。   他带着政府的资金和午后筹集的一千多万美元,杀了进来,主要目标,是东部一息尚存的铁路公司。   在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两人甚至早已商量好了如何瓜分战利品。   他们立下君子协定:   陈剑秋执掌西部所有铁路公司,摩根则入主东部的。   双方各自整合,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将来真的业务上出现冲突,兵戎相见,那再说。   股票的价格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反弹。   交易厅挂价格牌子的工作人员和他们上周一样繁忙,价格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往往是这块牌子刚挂上去,在收到交易亭那边的消息之后,就不得不更换下一个。   市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那些还在观望的人都急不可耐地开始下场。   他们生怕迟一点,就会错过这么好的赚钱的机会。   流动性被激活了。   这成为了压垮贝尔蒙和空头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头们一路势如破竹,不但很快收复了上个星期五之前的失地,而且更进一步,在下午收盘前,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交易所里一片欢呼雀跃。   他们有些人相互拥抱在了一起。   人们在庆祝着自己的胜利。   正如美国的一位诗人说过:   当太阳冲出乌云,绽放出光芒,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咦?陈先生呢?他刚才还在这里!”   终于有人想起了在这次危机中和摩根一起拯救美国的这个华人。   可原本坐在交易所椅子上抽着雪茄的陈剑秋,已经消失不见了。   陈剑秋倒不是有意“事后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打算找一找贝尔蒙,看他是不是要兑现一下自己的诺言。   贝尔蒙此时瘫坐在自己的椅子里。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极了,公司的职员们都低着头,做着一些无意义的工作。   是的,没有意义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贝尔蒙银行明天是否还会在。   那帮英国人已经离开了。   伦敦佬只留下一句话:   “你自己去和勋爵大人解释吧。”   贝尔蒙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解释的。   哪怕自己再多个八张嘴,他也没有办法解释。   他完了,彻底的完了。   “都散了吧,下班吧。”贝尔蒙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对着那些员工们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又憔悴。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贝尔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银行的大门的。   他的双腿和灌了铅一样重,漫无目的地走在哈德逊河的河堤上。   哈德逊河上的轮船依旧繁忙,汽笛声从入海口远远地飘了过来,传入贝尔蒙的耳中。   夕阳洒在河面上,泛起了粼粼波光。   很美,但是很凄艳。   贝尔蒙的目光从河面上收了回来。   他突然发现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出现在了他前方的地面上。   贝尔蒙抬起头。   陈剑秋正靠着树,双手抱于胸前,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来羞辱我的吗?”贝尔蒙咬牙切齿地问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   “你没有被羞辱的价值。”   “你个低贱的黄皮骡子,只不过是占了便宜!那个该死的大鼻子是个无耻的叛徒,没有他,你早就被闷死了!”   贝尔蒙后退一步,开始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在了对方身上。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眼前这个人,同时仍将所有失败的原因,都归结于摩根的背叛。   谁也想不到,那个一直和自己替罗斯柴尔德家族鞍前马后的大鼻子摩根,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水了。   陈剑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说了一句:   “你不是要找我决斗吗?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贝尔蒙猛地退了一步。   “你,你疯了!”   他倒是想到过自己的很多个下场,比如被罗斯柴尔德家族弃之如履,被华尔街的同行们嘲笑,自己在纽约再也混不下去。   不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死。   凭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一介代理人,赚的钱已经够活下半辈子了,大不了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去南美洲,或者去亚洲重新开始。   “从你在共济会里向我发出挑战的那一刻起,契约便已经生效了,我接受你的挑战。”陈剑秋说道。   “我,我当时只是说着玩的。”贝尔蒙打着哆嗦说道。   他左右张望着,看能不能找到路过的行人解自己的围。   毕竟,你陈剑秋不可能当众杀人吧!   可这一段河堤非常僻静,没有任何其他人经过。   贝尔蒙一直认为,只要脸皮够厚,内心够坚强,在金融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那些吞枪自杀的家伙,主要还是自己太脆弱了。   “哦?说着玩的?”   陈剑秋慢慢走到了贝尔蒙的身前,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塞到了贝尔蒙的手里。   “都是成年人了,得为自己的话负责,我来自西部,非常欣赏你用西部最原始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陈剑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过身去。   贝尔蒙看着手里的枪。   他浑身上下都像筛糠一样在抖。   他的目光,从枪身上划过,顿时胆从恶边升。   贝尔蒙心一横。   既然你把枪送到我手里,那我就送你去见上帝。   就在陈剑秋转过身子的那一瞬间,贝尔蒙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面前的人。   他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咔哒”一声空响。   没有子弹飞出来,枪膛了里是空的。   陈剑秋转过身来,重新走近了六神无主的贝尔蒙。   他抓住了后者举着枪的那只手的手腕,慢慢地向上弯起他的胳膊。   贝尔蒙想要挣扎,可完全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将枪丢掉都做不到。   “你不知道,左轮手枪为了防止走火,第一发一般都是空着的吗?”陈剑秋盯着贝尔蒙的眼睛,缓缓说道。   枪口,已经顶到了贝尔蒙的下巴上。   银行家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他已经感受到了枪管冰冷的温度。   “刚才,是你叫我黄皮骡子的,对吗?”陈剑秋的手指,按在了贝尔蒙搭在扳机的手指上。   “记住了,这第二发弹,才是实弹!”   “砰”   枪声在大堤上回荡。   贝尔蒙的下巴,被自己手上这把左轮的子弹击穿了。   陈剑秋松开了手。   银行家的尸体,像一个布袋一样滚下了河堤,滚进了哈德逊河里。   陈剑秋向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嘴里飘出了一个单词:   “软蛋。” ###第五百三十三章 整合西部铁路公司   陈剑秋没有在纽约多待。   他得赶去旧金山。   卡米拉和小鹏鲲留在了纽约。   小鹏鲲需要上学,而小阿斯特不知道是爱屋及乌,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非要当小鹏鲲的教父。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扯淡的事情。   陈剑秋并非是天主教徒或者东正教徒,他的儿子并未接受洗礼,更不用提小阿斯特在洗礼仪式上作保了。   不过陈剑秋并未表示异意。   毕竟,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既然阿斯特家族愿意跟自己的儿子扯上关系,那他一点也不介意。   更何况,小阿斯特还不断向他暗示着要定下一门娃娃亲呢。   在旧金山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总部,公司的管理层为陈剑秋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今天来到这里的,不光有原来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管理成员,还有圣菲铁路公司、北太平洋铁路公司等公司的人。   整栋大楼张灯结彩,拉上了红色的横幅,以庆祝他们公司的新生。   这些人在一楼排成了两排,伸长了脖子盯着路口。   他们都在恭候着陈剑秋重回他的西部铁路帝国。   在金融危机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糟透了,大量的裁员,即使那些免于被裁的人,也因为公司经济状况的不佳而惨遭大幅的降薪。   他们希望陈剑秋的归来,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投资,至少,薪水能涨回来。   同在那里等待的,还有旧金山众多媒体的记者。   这些人一得到陈剑秋要来的消息,便早早围了过来,看能不能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来了,来了。”   人群中突然有眼尖的人喊道。   一辆马车从街的尽头拐了出来。   他的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   这些马车是从车站而来。   陈剑秋危机之前还掌控着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时候,他在旧金山的行程就从来没有让铁路公司的人安排过。   一般都是由哈尼夫和边境侦探社来负责。   马车在大楼的门口停下了,陈剑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而紧接着,从后面的马车里走下了一群穿着正式,面色严肃的人,他们手里都提着公文包,跟在陈剑秋的身后。   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总经理考克斯和副总经理尤尔迎了上去。   二位都是小霍普金斯时期的“前朝重臣”,他们此时内心忐忑不已。   但陈剑秋似乎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他只是瞥了那条欢迎横幅一眼,脚下连停都没停。   “所有人会议室集合,别在这杵着了!”李四福冲着人群挥了挥手,招呼道,“媒体的兄弟们也来吧。”   考克斯和尤尔吃了个瘪。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悻悻地跟在后面上了楼。   会议室倒是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桌子上摆放着纸、笔,还有一个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纯铜小摆件。   陈剑秋坐了下来。   他冲着身后跟来的那些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在自己的左右坐下来。   这原来是考克斯和尤尔的位置。   两人此时的表情非常尴尬,有些不知所措。   “额,陈先生,请问,我们应该坐在哪里呢?”考克斯犹豫了一下,问道。   陈剑秋指了指后排的两个位置:   “你们坐那吧。”   此时会议室里满满的都是人,大家都在找自己的位置,听见陈剑秋这句话,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考克斯涨红了脸。   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他爆发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陈剑秋!太平洋铁路公司是在我和尤尔的支撑下,才从危机里撑过来不至于倒闭的!你这样太过分了!会让大家寒心的!我要辞职!”   “我也辞职!”尤尔跟在后面附和道。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尤其是媒体的那些朋友们,他们不敢说话,可又极度兴奋,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这是上来就给下马威吗?   他们很期待陈剑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陈剑秋靠在椅子上,嘴角挂起了笑容。   他侧着脑袋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考克斯两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好啊,双喜临门,可要说话算话哦。”   考克斯和尤尔两人怔住了。   他们其实并不打算真的辞职,只是想老板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谁知陈剑秋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同意了他们的辞职。   你好歹挽留一下啊!   考克斯还没反应过来,尤尔先说话了:   “额,陈老板,刚才考克斯的意思是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剑秋已经摆摆手让他住口。   他现在看见这俩卧龙凤雏有些头疼。   虽然当初离开了太平洋铁路公司,可这几年他一直通过哈尼夫保持着对这家公司的关注。   小霍普金斯的馊主意,少说一半跟这两人有关。   “既然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人了,也不是媒体朋友,那再待在这间会议室里,就有些不太合适了。”陈剑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大门,“二位轻便吧,剩余的薪水什么的自己去跟财务结下吧。”   尤尔灰头土脸地打算往外走,可考克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绅士的教养和仪态,开始撒泼:   “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间会议室里,我倒要听听你们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考克斯杵在桌子边上,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陈剑秋对着李四福勾了勾手指:   “架出去!”   李四福冲着门外的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穿着黑色衣服人高马大的侦探,快步走进了会议室。   他们来到了考克斯的身边,分站在左右两侧,一人一边,把前总经理架在了空中。   考克斯的小短腿悬在空中蹬踏着空气。   两个侦探快步将骂骂咧咧的前总经理抬了出去。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   会议室里的几个铁路公司的管理层和中层人员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琢磨着接下来是不是要轮到自己了。   但陈剑秋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安了心。   “除了刚才那俩货以外,其他人的职位和薪水都暂时不变,后续薪资调整看重组和整合的具体情况。”   重组?整合?什么意思?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记者在内,都愣住了。   陈剑秋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   “从现在开始,太平洋铁路公司、圣菲铁路公司、北太平洋铁路公司这些公司,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将是西部铁路公司。”   会议室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这个举动是有风险的。   虽然在19世纪九十年代,垄断资本主义是主流且大势所趋。   前有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后有卡耐基的卡耐基钢铁公司这样的托拉斯出现。   但是联邦政府和每个州的州政府都在关注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   他们对此都心怀担忧。   “我们需要统一的运营标准,包括统一的运营时间、统一的铁轨宽度,统一的运费,甚至是统一的服务标准。”   陈剑秋敲了下桌子,说道。   他太清楚在金融危机来临之前,这些杂乱不一的操作,给铁路业带来了多大的内耗。   而他第一次入主太平洋铁路公司时所进行的与圣菲铁路公司之间的整合,也是他能赚钱的关键。   铁路发展初期政策上的优待和暴利,掩盖了很多问题。   而这些,不可能永远存在下去。   陈剑秋指了指坐在自己两侧,那些跟着他来的人:“这些事情,将由弗雷茨先生牵头的团队进行操作。他是非常有经验的管理者。”   坐在陈剑秋左手边的一个瘦削的山羊胡老头站了起来,冲着众人鞠了一躬。   这个老头貌不惊人,但实际算得上是美利坚铁路业的泰山北斗了。   他曾在著名的铁路大亨范德比尔特的公司担任总经理,随后又在东部很多著名的铁路公司干过,成绩斐然。   如果不是陈剑秋花重金将他返聘了回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待在家里含饴弄孙了   “那我们呢?”一位小铁路公司的管理者兼大股东急切的问道。   他的疑惑,代表了很多和他一样的小铁路公司。   他们受邀请过来,以为陈剑秋会将他们一并收购掉。   结果陈老板刚才说出的公司名字里,并没有他们。   陈剑秋看着那位提问者,笑了笑:   “你们也一样啊,不过,也需要和我们用一样的标准。”   这句话,在那些小铁路公司的老板中炸了锅。   你这是既要插上一脚,但又不肯负责的渣男行为啊。   “额,陈先生,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请问您是不打算收购我们的公司,但是又要求我们执行您的要求吗?”刚才的那位小公司老板追问道。   陈剑秋再次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   “如果是经营业绩突出的,我会考虑参一部分股。”   “那您不觉得这样太霸道了吗?”小老板有些不爽,“毕竟,我们已经按照原来的方式经营了多年。”   其他的人也跟在后面附和着。   陈剑秋环视了一圈,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因为我不希望你们再这样无序地竞争下去了。”   “愿意接受我说的这一点的公司,三江银行将为他们提供更为优质的融资服务,同时,西部铁路公司将会与你们分享客户与业务。”   陈剑秋打了一个响指。   那个名叫弗雷茨的山羊胡老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   老头将它展开后,众人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张地图。   “挂起来。”陈剑秋指挥道。   那张地图,很快被挂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我还为各位划分好了自己的经营范围,希望大家能够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在彼此的地盘里有线路,可以进行交易和置换。”   陈剑秋指了一下墙上的地图。   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呢,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一点,选择独自经营的话,我也不拦着,但前面的优惠,一概不会有。”   “各位,请谨慎考虑。”   陈剑秋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吱声,而是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那些小铁路公司的管理者和老板们互相看了一眼。   在这个年代,资本就意味着竞争力。   没有人会对钱说不。   他们除了答应陈剑秋的要求外,好像别无选择。   “我表个态,我愿意这么干,这样对大家的发展都好。”另一个小老板率先发言道,“跟在陈老板的后头,才有钱赚。”   他的发言引起了共鸣,其他人,也跟着纷纷表态。   “我也没问题。”   “西雅图铁路公司么没有问题。”   ……   陈剑秋闭着眼睛。   这个情景,算是他意料之中。   他以这种方式整合那些小的铁路公司,还是有一些客观原因。   他的流动资金一部分换成了黄金债券进了国库,能控制住几个西部最大铁路公司还是托了贝尔蒙的福。   剩下的那些小公司和线路,确实暂时是顾不上。   更何况,这些小的铁路公司良莠不齐,贸然进入怕是要亏上一大笔钱。   所以,陈剑秋决定先让他们按照自己制定的规则玩。   如果经营状况好的,就继续让他们继续经营。   毕竟,自己吃肉,也不能不让其他人喝汤。   经营状况不好的,等自己手上宽裕起来,再让专业的小组进驻进行重组。   到时候这些公司已经按照标准化的流程运营了一段时间,随时都可以并进来。   现场大局已定。   “你们继续聊细节上的事情吧。”   陈剑秋睁开了眼睛,对弗雷茨说道。   正当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本连环画,准备开始翻看的时候。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些,一个侦探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陈剑秋的身边,弯下腰俯身凑到后者的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陈剑秋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罕见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收起了那本还没有翻开的连环画。   “弗雷茨先生,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拿不准的话,联系下纽约的塞拉斯先生,他会做出判断。”   陈剑秋站起了身,对着一旁正准备发言的山羊胡老爷子说道。   弗雷茨一脸愕然地看着陈剑秋。   这位老板这么信任自己的吗?过来表个态就准备走了?   “您是要离开旧金山吗?”他问道。   “是的,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以您的经验和你能力,处理这边的事情应该完全没有问题。”陈剑秋说道。   然后,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他站起了身,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刚走出会议室,陈剑秋的神色就变了。   异常严肃。   他一边向门口走,一边对跟着出来的李四福吩咐道:   “打电话或者拍电报到罗斯威尔,让飞鸟带着民兵去华雷斯山谷,我们在那里汇合!”   华雷斯山谷位于墨西哥和美国的交界处,华雷斯城的附近。   自从陈剑秋拿下华雷斯之后,在那里开辟了一片土地,供杰罗尼莫和他的族人居住。   那里不光有杰罗尼莫的部族,还有其他幸存的阿帕奇部落。   这里位于墨西哥境内,使得他们免遭美国军队的骚扰。   可以种植玉米和棉花,也可以进行一些狩猎,陈剑秋更是为愿意工作的印第安年轻人在华雷斯提供了一些就业的机会。   所以,这些印第安人这几年过得一直还算不错。   不过,那里还是出了事。   刚才闯进来的那位边境侦探社侦探给陈剑秋带来了一个消息:   杰罗尼莫死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坠崖疑云   陈剑秋带着一行人从华雷斯下了火车,直奔华雷斯山谷而去。   华雷斯山谷位于墨西哥和美国德克萨斯州的边境线上,平行于格兰德河。   也正是格兰德河的河水,让这条山谷异于周围土地的荒芜,有了可供种植的土壤。   在陈剑秋的安排下,杰罗尼莫带着阿帕奇的族人们在这里定居了。   这里距离华雷斯城也不远,一条土路连接着山谷和华雷斯城,赶马车的话也就半天的功夫。   日常所需的用品,也可以随时去城里购买,前去华雷斯打工的印第安人,也可以沿着这条路往返于两者之间。   要让印第安人们放弃原来的生活习惯并不容易。   不过在生活水准的提升和固守旧日的习惯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一切都得向前看。   至于安全方面,由于生活的日趋稳定,杰罗尼莫也不再带着自己的族人不断袭击德克萨斯境内。   前任联邦边防军的统帅纳尔逊·迈尔斯上校对此求之不得。   他对外宣称,自己任上彻底解决了美利坚南部的印第安人问题,并且后来写进了自传里。   但接任的维尔托德上校则不以为然。   后者是一个坚定的白人种族主义者。   他不但对这些贴着边境线居住的印第安人非常不满,同时对新墨西哥州变成了一个华人占主导的州也非常不爽。   而墨西哥这一边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印第安人的态度就更无所谓了。   华雷斯说白了就是陈剑秋的。   陈先生给这里带来了繁荣,当地的墨西哥人和华人都有工作,还会纳税。   他本人也是墨西哥内阁总理和迪亚斯总统的座上宾。   按照墨西哥的传统,只要陈剑秋不宣称独立,或者带着军队杀向墨西哥城,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剑秋有些感慨。   如果不出意外,这支阿帕奇印第安人应该能在这里繁衍生息下去。   只是杰罗尼莫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   传来的消息上,甚至都没有说明死因。   不管是出于多年老友的情谊,还是战友的惺惺相惜,亦或者为了华雷斯周边的稳定,他都得过来一下。   队伍沿着格兰德河前行。   行了一会儿后,远处的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出山的轮廓。   华雷斯山谷,快到了。   在山谷口的一片空地上,飞鸟和他的人扎了营,在等待陈剑秋他们的到来。   飞鸟牵着他的爱马休伊,远远地眺望着华雷斯的方向。   时过境迁,这位当年从石泉镇便开始跟随着陈剑秋的少年酋长转眼间已经长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男人。   他的长发过了肩,目光少了一份青葱,多了一份坚毅。   这些年来,飞鸟一直统领着罗斯威尔的民兵队伍,和阿比奥特维持着华雷斯以及新墨西哥州一带的秩序与安全。   当陈剑秋和黑萝卜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后,飞鸟迎了上来。   “具体什么情况?”   陈剑秋飞身下马,把黑萝卜的缰绳递给了同来的一个随从,自己则和飞鸟一同快步向着营地走去。   “我得到的消息,是酋长在悬崖上采药的时候,一不小心脚踩空了,摔了下去。”飞鸟回答道,“不过我认为有蹊跷。”   “蹊跷在哪?”陈剑秋停下了脚步。   “酋长的尸体一直都没找见。”飞鸟说道,“不过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有介入过深,只是把民兵驻扎在山谷口进行威慑。”   陈剑秋陷入了思考。   他抬起头,用手遮住阳光,看了眼长满荒草的山头。   “大部队先不动,你点二十个能干的人,跟我一起进华雷斯谷。”   陈剑秋和飞鸟带着二十来号人骑着马,背着枪进了山谷。   撇开地理位置不谈,这座山谷可以称得上是世外桃源。   格兰德河的支流从山谷中穿过,使得山谷两边郁郁葱葱,在一眼的灰黄中形成了一抹显眼的绿色。   很快,一个印第安小镇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而在小镇外围,是一大片的玉米地和其他农作物的农田。   原先阿帕奇的印第安人族群,习惯于以村落的形式聚居,哪怕是在划给他们的保留地里。   不过陈剑秋为了让这些印第安人能够住得好一点,特地支援了一支华人工程队,为他们搭建了一些房屋。   由于这里能够作为建筑材料的乔木并不是很多,所以房屋大部分是用泥坯和石头搭成,再用一些干草铺成屋顶。   这里降雨不多,基本足够了。   镇子上的印第安居民们看到陈剑秋和飞鸟,纷纷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分开站在道路的两边,脸上带着忧伤。   手上忙着的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手放在心口,向着陈剑秋他们行着印第安人的礼。   而另一部分,则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对于这位陈先生。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心怀感激的同时都心生敬畏。   他是阿帕奇的“天勇者”,确实救了阿帕奇部落一次又一次。   阿帕奇印第安人欠他太多了,多到无法还清,这或多或少,变成了一种心理上无形的压力。   如今,他带着士兵进来了,是要做什么呢?   陈剑秋的表情很严肃,他对着那些向他行礼的印第安人微微颔首示意,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在那些印第安人的注视下,陈剑秋一行人来到了镇子另一头的一处空地。   这里摞着一个个石堆,按照神秘的格局排列着,石碓的上面,还摆放着一些动物头骨之类的东西。   阿帕奇族的露天祭祀地点,现在站满了人。   这些人分成了三部分,一眼看上去便是分属三个不同的部落。   陈剑秋从其中的一群人里,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洛岑、斑鸠……   “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等陈先生来,然后推举出一个能维持大局的人,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进行不下去。”一位束着头发的印第安人中年人举着手侃侃而谈。   他是伊基塔伊部落的首领,名叫克利基塔特,同属阿帕奇族。   “不,我不这么认为。”另一位头戴羽冠的老者将手上的木制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摇了摇头,“这是我们阿帕奇人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让陈先生参与进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克利基塔特:“况且,酋长的尸首还没有找到,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老马莱,你这话我就不赞成了,我们现在的这一切,不都是陈先生给我们的?他给我们提供了居住的地方,为我们提供了庇护!还给了我们工作的机会!没有他,你这把老骨头怕是已经死在卡尔斯巴德河谷了吧?”   克利基塔特一脸嘲讽地看着老头。   他说的是英语,老头回答的也是英语。   阿帕奇部落之间的语言也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差异,而且存在着词汇的缺失。   有的时候,他们真是习惯了用英语交流。   克利基塔特指了指站在罗岑身边的斑鸠,继续说道:   “更何况,是他亲眼看见酋长从山崖上掉下去的,那个高度的山崖,怕是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即使是杰罗尼莫,也断无幸存的可能。”   被叫做“老马莱”的老头,是另一个阿帕奇部落的首领。   前任首领科洛拉达斯参与了上一次对于杰罗尼莫的叛乱,被赶到的陈剑秋镇压了之后丢了脑袋,于是老马莱便成为了新的首领。   他没有理睬克利基塔特的挑衅,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斑鸠:   “是这样吗?斑鸠?”   斑鸠点了点头:   “是的,酋长是在我们面前坠下山崖的,我去山崖下找过,只看见一片血迹,并没有找到尸体。克利基塔特首领说得对,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根本活不下来!”   老马莱拄着拐杖走到了斑鸠的面前。   他的双目略显浑浊,但不妨碍释放出一种迫人的压力:   “你能解释下为什么没有尸体吗?”   “或许,被鬣狗或者郊狼什么的拖走了。”克利基塔特在一旁插了句话。   “胡说八道!”老马莱再也忍不住了,用拐杖狠狠地敲击了下地面,“总之,我要看到酋长的尸体,另外,我不赞成陈先生他们介入这件事情!”   “他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我们感激他,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况且,他自己也说过,不会管我们的事情。”   老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那如果我来悼念一下曾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陈剑秋出现在了祭祀地的入口处。   他已经下了马,身后跟着飞鸟和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里的印第安人的表情,和镇子里的那些没有太大分别,充满了敬畏。   陈剑秋走进了内圈,走向了洛岑和斑鸠他们那边。   他发现,罗岑全程都在冷冷地看着两位部落首长的讨论,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陈先生!你可总算来了!”克利基塔特快步走到了陈剑秋的身边,弯下腰对他鞠了一个躬。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印第安首领。   不知是不是因为定居后和现代社会打交道打得比较多的关系,眼前的这位首领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行,都非常世俗化。   他身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里面搭着一件白色衬衫,头发束在了脑后,一口流利的英语。   如果不看肤色,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国或者墨西哥绅士。   “你是?”   陈剑秋对于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并不深。   实际上,他对除了杰罗尼莫部族以外的那些阿帕奇印第安人,印象都不是很深。   “哦,陈先生,您忘了吗?我们在阿尔布开克见过,我曾经在您的铁路公司干过活。”克利基塔特特别恭敬地说道。   陈剑秋又仔细地看了他几眼,总算想起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确实在他的铁路公司干过,不过因为喜欢赌钱经常误事儿被公司开除了;现在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里来,还成为了一支部落的首领。   “我从公司离开了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并且视您为偶像,以您的教导为方向,带着我的族人加入到了对抗美军的行列中。”克利基塔特“舔”了起来。   陈剑秋感到一阵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你不恨我吗?”   他挑了下眉毛,对着克利基塔特问道。   “不不不,正因为您对我的严格要求,才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从此痛改前非。”克利基塔特低眉顺眼地说道,“我现在带领着我的族人在华雷斯的棉花加工厂工作。”   陈剑秋突然不做声了。   “不知廉耻。”一旁的老头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杰罗尼莫是一位伟大的酋长,不管他死与否,都是阿帕奇人永远的领袖。”   陈剑秋对着在场的众人朗声说道。   “而作为他的好友,我收到他死去的消息后感到非常痛心,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连夜赶来,看能不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可现在,他的尸首都没有找到,这是非常令人痛惜的事情,所以,我将会带人去寻找,争取将他的尸首带回来。”   他的话说完,印第安人中一片寂静。   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克利基塔特的“舔狗行径”被打断了,没有得到正面的反馈,所以也一时语塞。   他原以为陈剑秋会拍拍他的肩膀,说一些鼓励的话什么的。   但是并没有,陈剑秋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只得先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   而老头子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好,我希望我们的人能和你们一起寻找,把酋长的尸体带回来。”   陈剑秋的太阳穴,又动了一下:   “哦,好的,我会通知你们的,不过我们今天可能要休息下。”   老者见状,也带只好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   露天祭祀地里很快就剩下了洛岑和斑鸠他们一群人。   洛岑依旧保持着沉默,这让陈剑秋很是奇怪。   这个印第安女人从很早起就和杰罗尼莫并肩作战,英勇无比,算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之一。   没有人比她对酋长的感情更深,两人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同时,她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对于杰罗尼莫的死,她不可能没有看法。   如此沉默,不太对劲。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走到洛岑身边,低声地问道。   洛岑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   等到众人散去后。   洛岑和陈剑秋走到了一边,一块拱起的石堆后面,方才开口,脸上满是悲戚:   “陈先生,您相信酋长他会摔死吗?”   “我不相信,可世事难料。”陈剑秋做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他真的死了,也肯定是被人害死的。”洛岑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相信以他的身手,会轻易地从悬崖上掉下去。”   “你是在怀疑斑鸠?”   陈剑秋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处理完之后叼在了嘴上,一边低着头点烟,一边问道。   “我真的不想怀疑他,斑鸠一直忠心耿耿。”洛岑很纠结,“可酋长落崖时,只有他和犰狳在现场,犰狳来报信,去找尸体的只有斑鸠一个人。”   “没事,我来处理这件事情吧。”陈剑秋说道。   他转过身,对着一边正在和斑鸠聊天的飞鸟招了招手:   “我们去酋长落崖的地方看一看吧。”   飞鸟点点头。   “要去喊其他部落的人吗?”他问道。   “不用,我们自己先去看一眼。”陈剑秋叼着雪茄,提了提腰带,向着自己的马走了过去。   但当他刚走了几步,猛然转过了身,目光盯着目送他们的斑鸠,突然发问:   “酋长真的死了吗?”   斑鸠愣了一下,但随即很淡定的回答道:   “我亲眼看着他摔下去的,那个地方你们去了就知道了,那个高度,活不了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按照飞鸟在斑鸠和犰狳那获得的信息,陈剑秋一行人来到了据说是杰罗尼莫失足摔落的那个悬崖。   他们走到了悬崖边,开始探查现场的痕迹。   距离事发已经有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但由于这里气候干燥,还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悬崖口的石头碎了一些,杰罗尼莫应该是绑着安全绳下去的。”飞鸟回到陈剑秋的身边。   他张开了手掌,手心是一些碎石。   陈剑秋走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去。   这是一片断崖,下方深不见底,峭壁上崎岖不平,构造有点像他们之前在卡尔斯巴德的藏金洞穴。   壁上有些地方长着一从一从的植物。   陈剑秋也叫不上名字,不过他估计其中应该有上好的药材或者材料,要不然杰罗尼莫也不会冒着风险下悬崖。   从上到下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陈剑秋站起了身又向下看了看,拍了拍手上的灰土。   “我们去下面看看吧。”   几个人绕了好大的一个圈,才找到一条通往悬崖下方河谷的路。   河谷早已干涸了,只剩下裸露的河床,上面乱石嶙峋。   夕阳西下,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路。   陈剑秋让其他人点亮了马灯,沿着河道前行,向前走了好久,才到达了那片悬崖下面。   众人下了马。   飞鸟提着马灯蹲了下来,开始查看地上的痕迹,而其他人则提着马灯去附近搜寻了。   山崖下面确实有血迹,且有拖拽的印子。   不过两个星期过去了,血迹早就干了,被沙土覆盖了一层。   飞鸟轻轻把沙土拨开,借着马灯开始观察。   “不是人摔下来留下来的,而是小一点的动物。”   没过多久,飞鸟站起身,摇了摇头。   “这你也看得出来?”陈剑秋看了一眼飞鸟。   他嘴上这么说,可内心已经认可了自己这位小兄弟的结论。   论追踪和现场判断,飞鸟可以说是最为专业的,甚至连边境侦探社最有经验的麻子脸侦探怀特都比不上他。   陈剑秋再次抬起了头。   昏暗的天空中显现出断崖边缘的轮廓。   突然,他发现轮廓的中间有一截凸起。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状态,向那边望去。   那是一棵树。   树的下方是一片可以落脚的平台。   因为角度和周围植被的关系,这片平台和这棵树,从上往下看,是看不到的。   只有从谷底向上仔细看,才能看到。   周围搜寻的人也返了回来,他们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更不用说杰罗尼莫的尸体了。   “咱们的斑鸠观察力不怎么样啊。”陈剑秋叉着腰,看着那棵树说道,“亦或者,他撒谎了。”   他回身走向了黑萝卜。   “咱们该回去找他聊聊了。”   一行人上了马,开始返程。   天已经完全黑了。   山谷的夜晚,路况复杂,并不好走。   月光没有办法照到谷底,仅凭马灯的光线能见度非常低。   如果一不小心,马失前蹄,那会很麻烦。   所以,他们走得很慢。   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前方才出现了点点光亮。   “老大,好像有些不太对劲,照理说镇子的晚上,是不应该这么明亮的。”   飞鸟嘴里嚼着肉干,同时将手里的水袋递给了和他并排骑行的陈剑秋。   陈剑秋接过水袋喝了一口。   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照理说,这个点,镇子里的印第安人应该都应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了,即使是点了篝火,也不应该这么明亮。   “走吧,去看看什么情况。”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进入了镇子。   陈剑秋很快就明白了镇子为什么这么亮了。   一群印第安人手中持着火把,围在了一间泥坯屋子前。   为首之人须发皆白,火把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神色严肃,蜡黄的脸上皱纹如同沟壑一般纵横捭阖。   这人陈剑秋之前见过,正是早上的那位名叫老马莱的印第安部落首领。   而站在泥坯屋前和他四目相对的,则是洛岑。   她身后跟着自己部落的人。   人数并不多,因为很多都去了华雷斯城务工,但剩下来这些人手上都拿着武器。   “让斑鸠那小子出来说话!”老马莱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不在镇子里,早上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洛岑冷冷地回答道。   “果然……”老马莱冷哼一声,“我就知道那小子有鬼,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   “斑鸠怎么样,那也是我们部落自己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洛岑双手抱在胸前,似乎不太愿意和老马莱交流。   “荒谬!”老马莱的木头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一下,“当初三个部落合并在一起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就已经不分彼此了,谁说大酋长的事情,就只是你们部落的事情?”   他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拐杖,对着身后的族人高声说道:“斑鸠趁着和大酋长一同外出的机会,将大酋长推下山崖,如今畏罪潜逃,只从今天起,我族之人,但凡见到,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不管,我们来管!”老马莱扭头看向了罗岑,沉声说道。   洛岑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刚要发难,却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哟,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众人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发现陈剑秋和飞鸟众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想想,你叫老马莱对吧。”陈剑秋走到了印第安老者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派人盯着斑鸠的吗?人呢?”   老马莱看了身旁另一个印第安中年人一眼。   那人神色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被,被那小子跑了。”   “哦,那就是了,你没追到人,跑来这里找洛岑他们做什么?”陈剑秋眼睛看着那个中年人,话却是在对老马莱说,“再说了,你这么被盯,你也跑。”   老马莱脸色又是一沉。   “我非常尊敬你,陈先生,不过您白天可是跟我说,打算休息一下,可怎么食言独自行动了呢?”   “另外,这是我们阿帕奇人自己的事情,就像早上说的那样,希望陈先生不要介入。”   陈剑秋笑了。   “如果我偏要管呢?”   他向着老头又走近了一步:“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老马莱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强撑着精神,嘴依然很硬:   “陈先生,我知道你的军队就驻扎在谷口,有本事,你就把我和我的族人都杀了!”   陈剑秋哼了一声:   “杀了你们?你这一把快入土的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可为什么还要拉着你身后那些年轻人。”   他的目光扫向了那些举着火把的阿帕奇人。   阿帕奇人向来以悍勇著称,可被陈剑秋的目光扫过时,仍旧感到不寒而栗。   “杰罗尼莫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答应他死的这么不明不白,所以,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操心。”陈剑秋有些厌倦地冲着那些阿帕奇人挥了挥手,“赶紧散了吧。”   老马莱沉默了几秒钟。   他知道陈剑秋的雷霆手段。   他部落的前任酋长上次叛乱被陈剑秋拿住后,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掉了脑袋。   老头最终还是决定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   “你们找到酋长了吗?”   等老马莱部落的人离开之后,洛岑急切地问道。   “进屋说。”   陈剑秋几个人走进了屋子里。   洛岑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她让其他人先离开。   屋子里就剩下了陈剑秋、飞鸟和洛岑还有犰狳。   “杰罗尼莫大概率没死。”   陈剑秋坐在椅子上,他转向了一边的犰狳:“你亲眼看到酋长摔下去了吗?”   犰狳点了点头:“当时酋长腰上系着绳子下去的,可是……”   “可是什么?”陈剑秋警惕的问道。   “可是绳子断了。”犰狳神色痛苦,“斑鸠先冲上去的,然后我也上去帮忙,可向下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酋长的踪影了。”   “斑鸠让我回镇子报信,他待在现场想办法,我当时魂不守舍,斑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陈剑秋思考了一下:   “你确定绳子是断了,不是斑鸠手送了吗?”他问道。   “嗯,是断了,那半截绳子后来还被带回来了。”洛岑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弯下腰,从床底拖出了一个草编成的筐,然后从筐里面取出了一截断了的绳子。   陈剑秋接过绳子,递给了飞鸟。   飞鸟借着煤油灯的光,开始仔细观察起了那根绳子的断口。   过了好一会儿,飞鸟放下了绳子,神色严峻:   “绳子被人动了手脚,有人为切口的痕迹。”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煤油灯的火光伴随着窗户吹进来的微风而微微摇曳,而屋子里几个人的影子,也随之在墙上晃动。   陈剑秋用指节轻轻叩着木制的桌面。   而其他人,则交换着眼神。   确实有人想要杰罗尼莫死,而且想要他死的人,就在镇子里。   “能查得出这绳子是谁提供的吗?”陈剑秋问犰狳。   犰狳摇了摇头:“做不到,这绳子太普通了,镇子上到处都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酋长他是什么时候在哪拿的。”   “是斑鸠做的吗?”洛岑缓缓说道,她很不想面对这个可能性。   毕竟,斑鸠从十年前的矿山开始,就一直追随着自己和杰罗尼莫。   她实在无法想象斑鸠这样的靠谱的人会选择背叛。   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因为如果斑鸠真的是那个想要杰罗尼莫死的人的话,恐怕杰罗尼莫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即使酋长没有真的摔死,斑鸠也会想发设法让他死。   “但愿不是吧。”陈剑秋注视着煤油灯的火光。   “可如果不是他的话,为什么他要跑呢?”飞鸟皱起了眉头,“跟我们说清楚不就好了?”   众人的忧虑更深了。   似乎一切推导,都在指向最坏的一种结果。   “不用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斑鸠。”陈剑秋思索了片刻后,站起了身,“现在找他的,可能不光是我们。”   “如果斑鸠是那个叛徒,那幕后的人肯定会到处找他灭口,那样的话,可就真的死无对证,大酋长可就死得算是不明不白了。”   “如果斑鸠不是那个叛徒,那真正的凶手肯定也在此处找他和大酋长,死不见尸,连你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那些凶手肯定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我觉得就是老马莱那帮人!”犰狳恨恨地说道,“他们一直打着替大酋长主持公道的幌子,跟踪斑鸠,想确认大酋长的死亡或者找到大酋长。”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陈剑秋说道。   “这帮该死的浑蛋,上次叛乱就是他们部落,看样子是贼心不死,换了个首领继续。”洛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这就去华雷斯把部族所有的人喊回来,跟这帮家伙拼命。”   年过四十的印第安女战士依旧性烈如火,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陈剑秋咳嗽了一声。   “我们的部队全副武装停在谷口呢,真要收拾那帮人,不用你出手。”飞鸟在一旁补充道。   “嗯,不着急,先弄清楚情况,收拾他们不是什么难事。”陈剑秋摆了摆手。   他开始安排任务:   “飞鸟,你明天起早就带人出去找,拉网式的找,带上犰狳,他对这里比较熟悉。”   “洛岑,我等下写一张条子给你,你拿着去华雷斯的市政厅去找阿比奥特,让他帮统计下在华雷斯的阿帕奇人。看最近有没有其他人也失踪的。”   “如果大酋长受伤了的话,斑鸠是不可能选择把他一个人丢下的。”   众人领命,陈剑秋又对他们重新强调了一遍:   “记住,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斑鸠和大酋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晚,陈剑秋便带着飞鸟返回了谷口的营地。   飞鸟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顶单独的帐篷,里面有些简陋,但空间还可以,灯、桌子、床、地图,以及折叠的椅子,一应俱全。   夜,已经深了。   可陈剑秋依旧没有什么睡意。   他借着煤油灯的光,注视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地图,手里拿着一只笔,思考着斑鸠和杰罗尼莫可能在哪里。   然而,帐篷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他听见了自己士兵的呵斥声,还有脚步声。   陈剑秋将手里的笔放了下来,走出了帐篷。   在营火的照射下,一队士兵押着一个人,向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老板,我们在营地外面发现了这个人,鬼鬼祟祟,目的不知。”值班的军官站得笔直,向陈剑秋汇报道。   他挥了一下手,后面的士兵将那个人推了上来。   陈剑秋从一个士兵的手上接过一盏马灯,提了起来,凑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他看清楚了被逮到的这个人的脸。   是白天在祭祀地出现的两个印第安部落首领之一,克利基塔特。   这人看着陈剑秋,眼神有些犹疑不定:   “我是来拜访您的,陈先生,没有任何恶意。”   陈剑秋把马灯交还给那位士兵:   “让他进来,你们继续去忙你们的事情吧。”   军官犹豫了下:“老板,让我们先搜下他的身吧,万一他是行刺的呢?”   “你们自己看吧。”陈剑秋说道。   “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作为一名俘虏,克利基塔特非常专业,他直接举起了双手,示意军官搜他的身。   军官靠了上去,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确实没有带任何武器,甚至连一根针都没有。   陈剑秋已经转身进了帐篷。   士兵们将克利基塔特向前一推,然后在军官的带领下离开了。   印第安人走进了帐篷。   陈剑秋侧着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他的右臂搭在椅背上,手上赫然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黄金左轮。   左轮的枪身轻轻拍打着椅背,而枪的主人,则静静地注视着他。   克利基塔特忽然觉得自己脖颈后面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才慢慢说道:   “陈先生,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杰罗尼莫的事情。” ###第五百三十六章 有人跳了出来   “说吧,我听着呢。”   陈剑秋拿起桌上的水杯,另一只手上的左轮手枪仍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椅背。   “额,您能不能先把枪放下,我有点紧张。”克利基塔特有点哆嗦。   “不能。”陈剑秋的回复极其简短。   他喝了口水,然后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等待克利基塔特说话。   “额,陈先生,您是一个强大的人。您征服了整个美利坚的西南边疆,从加利福尼亚到新墨西哥州,再到俄卡拉荷马,都在传颂着您的名字……”   克利基塔特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但他的恭维还是被陈剑秋打断了。   “彩虹屁不用放,快点说正事儿。”陈剑秋的手枪又拍了一下椅子背。   “哦,哦,我长话短说。”   克利基塔特一个激灵。   “我们来到这里之后,生活变得好了很多,大家都很满意;可大酋长他……”   陈剑秋的拇指复位了一下击锤。   “啊,啊,我说,我说,大酋长他一直想着带族人回美国,他认为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故乡,一直想带着族人越过国境线回去。”   “您在印第安人中的威望给他带来了困扰,他可笑的尊严让他迷失了自己。”   “您没有发现吗?在他的影响下,镇子上很多印第安人对您更多的是畏惧,而不是感激。”   ……   克利基塔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   他的英语夹着奇怪的印第安口音,说快了有些含混不清,不过陈剑秋还是基本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继续说。”   他饶有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克利基塔特。   见陈剑秋好像来了兴趣,克利基塔特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来之前,他一直在揣摩着陈剑秋的心思。   可这位前任老板的想法据说神鬼难测,别说是他,就是陈剑秋身边的人,有的时候都琢磨不透。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我说完了,先生。”克利基塔特低头说道,“我只是将我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如实告知给您。”   陈剑秋点了点头:   “嗯,你的意思,杰罗尼莫,他老了?”   克利基塔特眼睛转了一转,没敢接话。   陈剑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开始踱步,那把黄金左轮手枪依旧在他的手上,忽明忽暗。   “人老了,那思乡的情绪就重,思乡的情绪重,对于很多事情的判断就会出现偏差,是这个意思吗?”他突然抬头,看着克利基塔特问道。   “嗯,是个意思。”克利基塔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可是他死了啊。”陈剑秋又突然说道。   克利基塔特摇了摇头:   “不,陈先生,他没有死,我们没有人相信他死了。”   “你知道他在哪?”陈剑秋走到了克利基塔特的身边,问道。   他离印第安人很近,目光直视着后者。   克利基塔特的汗毛再次竖了起来。   “不,不知道,先生,我只是推断而已。”   陈剑秋有些失望,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继续来回踱起了步,自言自语道:   “既然这样,这次不管他死没死,这里印第安人的首领,都应该换人了。”   克利基塔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感觉事情正在朝着自己预设的方向开始发展,于是他继续低着头等待。   陈剑秋又看向了他:   “你觉得洛岑怎么样?”   “洛岑的想法,和杰罗尼莫是一样的,先生。”   “那今天早上那个老头呢?我觉得他的资历还不错。”   “他也老了,先生。”   克利基塔特非常郁闷。   陈剑秋连点了两个名字都没有点到他。   难道在眼前这位大佬心里,自己的地位就这么低吗?自己的能力就这么不堪吗?还是他在故意刺激自己?   他用眼睛偷偷瞟了陈剑秋一眼,发现后者正在看着他: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   “陈先生,我觉得我可以!”   陈剑秋乐了,他摆了摆手:   “你不行,上次你在我公司干活,赌钱黑了手下几个印第安劳工的防暑降温费,不行,不行,你不行……”   听见陈剑秋揭了自己的黑历史,克利基塔特急了:   “陈,陈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防暑降温费,不管是铁路公司,还是矿山,以前从来,从来没有过这笔钱!”   他急于解释,以至于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我已经戒了赌博了,自从被开除之后,我就一直反思自己的行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陈先生,请再相信我一次。”   “我如果能代替大酋长管理这个印第安镇子,我发誓!一定会让这些印第安人永远臣服于你!没有任何怨言!”   “如果我做不到的话,让我的灵魂在死去后也得不到安息!”   克利基塔特情绪激动,各种赌咒发誓。   陈剑秋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来由地想笑。   他向下压了压手:   “行了,我知道了,嗯,你是个不错选择,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会联系你。”   克利基塔特在得到陈剑秋的首肯后,低着头,慢慢倒退出了帐篷。   陈剑秋把黄金左轮放在了桌子上,开始继续看那张地图。   “老大,我可以进来吗?”飞鸟的声音突然在帐篷外面传了进来。   “进来吧。”   飞鸟快步走进了帐篷,他回头指了指帐篷外:   “老大,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可半句都不能信啊。”   陈剑秋笑了起来:   “你赶紧去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另一边,在谷中的镇子里,老马莱家中。   部落的人回来之后,大部分都散了。   老马莱的泥坯屋子里,只剩下他自己和几个心腹。   屋子里没有椅子,甚至也没有床,只有用稻草编成的垫子。   于是几个人席地而坐,也没有掌灯,黑咕隆咚的一片,开着“夜谈会”。   “这个陈剑秋,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武装,恐吓我们。”黑暗中,一个印第安人说道。   “但我们就是没办法啊,谁让他拳头大呢。”一声叹息传了出来。   “你们信杰罗尼莫死了吗?”还是那个声音。   “不管他死没死,这都是我们的一个好机会!现在他们部落群龙无首,如果不争一把就没机会了。上一次如果不是陈剑秋插手,杰罗尼莫早就死了。”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语气中透着愤懑。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陈剑秋啊。”刚才叹气的那个声音说道。   这一句话,让屋子陷入了沉寂。   是啊,有陈剑秋和他在谷口的那些兵在,他们谁也掀不起波浪。   在经过了许久的沉默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有办法。”   说话的是老马莱。   在陈剑秋那里吃了瘪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但他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满是悲愤。   那种被当众羞辱却无可奈何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所以,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着复仇的办法。   听见自己的首领有办法,众人纷纷侧耳倾听。   “明天,我越过边境线,去找联邦的维尔托德上校,他早就对陈剑秋和他的华人不满了,我可以和他做一个交易。”   黑暗中的众人听了自己首领的主意,依旧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可我们在墨西哥境内啊,那个什么上校,会为了我们越过国境线来和陈剑秋交战吗?”   “会的,如果我将杰罗尼莫的死告诉他的话。”老马莱说道。   第二天天不亮,老马莱独自一人骑着马出发了。   他没有直接走陈剑秋士兵驻扎着的谷口,而是绕了一个圈,趁着天黑,从远离营地的地方穿了过去,奔着边境线而去。   老马莱很快来到了在边境线驻扎的要塞外。   这是一个相当有历史的堡垒。   从美墨战争开始,美国的边防军就在这里设立了岗哨,随后用泥土和石头堆成了一座堡垒,防止墨西哥人来袭。   美墨战争结束后,边境太平了好一阵子,直到杰罗尼莫和他的印第安联军再次开始对边境线进行袭扰。   而维尔托德上校的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上校曾是一名资深的3K党徒。   和那个年代的很多军人一样,恨自己生不逢时,大好的才华得不到施展。   他无数次动过想攻打罗斯威尔的主意,可都被理智的副手伯克上尉拉住了。   原因很简单。   首先他们很难找到借口。   当地的华人和白人以及墨西哥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这里的现代化程度很高,和东部一样通上了电;经济也不错,哪怕是在经济危机期间,人们的生活水准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既然生活好了,矛盾自然少了很多,大家都忙着赚钱,没工夫斗来斗去。   即使是维尔托德上校想发设法派内应过去制造了一些矛盾,并准备前去维护白人利益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第二个问题。   投鼠忌器。   罗斯威尔现在已经是一座边陲重镇,就算是人民内部有些矛盾,那也是市政府和州政府的事。   你不由分说带着兵去一顿打,州政府那边怎么交待?华盛顿那边又怎么交待?   最终让维尔托德老实下来的原因,是第三个。   经过手下人的推演和分析后。   他们发现,打不过。   根据手下人的侦查,罗斯威尔的民兵足足有两千多人,其中不光有华人,还有当地的白人和墨西哥人。   这还不算后备役。   军事训练在罗斯威尔是全民都要参与的,对外的理由是位于边境线上,要时刻防止南边邻居的袭击,拿起枪,保卫国家。   至于那些民兵的装备,就更可怕了。   如果说匹兹堡是钢铁之城,那罗斯威尔就是军火之城。   从圣菲到阿尔布开克,再到罗斯威尔,这里生产着大半个美国的军火和弹药。   所以,维尔托德不得不选择窝在城堡的办公室里,对着墙上的地图发起无限的遐想。   今天,也是一样。   正当上校盯着墙上的那幅地图无限脑补的时候,有传令兵从门外闯了进来:   “报告长官!有一个印第安人出现在据点外,说有事要找您!”   “印第安人?”上校连身子都没转,眉头皱得像是一座山,“有印第安人来了你问我干嘛,打死不就行了。”   对于任何白人以外的人种,他都没有好感,印第安人更是属于可以被随意抹去的那种。   传令兵看了一眼上校的副手,伯克上尉。   上尉微微摇了摇头,让他站着等会儿。   果然,没过一会儿,上校转过了身:“那个印第安人长什么样子?”   “一个老头,声称自己是一支印第安人的酋长。”传令兵说道。   “有可能是边境另一边的那些。”伯克上尉在一旁提醒道。   “把他带进来吧!”托尔托德上校改了主意。   在传令兵的带领下,老马莱来到了门口,守卫的士兵要搜他的身。   老马莱举起了双手:   “我没有带任何武器,只是想和您做一个交易。”   “和我做交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上校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双腿“咚”得一声跷到了桌子上,扬得满是灰尘。   “杰罗尼莫死了!”老马莱大声说道。   他将杰罗尼莫坠崖的消息,告诉了上校。   这是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包括上校在内的人,都呆住了;上校更是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杰罗尼莫的名字,美国西南的边疆,是一个传奇。   关于他如何骁勇善战,如何勇猛无比的故事多到数不过来!   而十年前他带着阿帕奇人对于边境线的袭扰,仍让很多边境上的人记忆犹新。   不管自己对陈剑秋和那些华人有多大怨念,可驻军在此终究防的是这个人啊!   可是,他现在居然摔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维尔托德上校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冷冷地问道:   “尸首在那里!”   老马莱手中的拐杖又在地上敲击了一下,沉声说道:   “尸首在陈剑秋的手里,他带了一百号人驻扎在山谷口。”   “陈剑秋?怎么又是他?”维尔托德上校一听到这个名字,头都快要炸了,“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在威胁我们,想要控制我们!”老马莱回答道,“控制我袭击美国境内。”   上校想了一会儿,终于将脚从桌子上拿了下来。   脚有点麻。   他不得不在地上跺了跺。   “这样,你先走,我会派军队在边境线上等着,等我收到杰罗尼莫尸体的确切消息,我会带人越过边境线,替你解决那个姓陈的。”   老马莱没想到上校会这么谨慎。   不过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转身走出了指挥室。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再说了,那些滚到边境线那边的印第安人,值得我们出手?让他们狗咬狗不是更好?”伯克上尉在一旁说道,“长官,我提醒你,我们这样是要跨过国境线,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上校看着老马莱佝偻的背影,舌头舔了舔下嘴唇:   “我可没打算帮那些印第安人,他们应该被全部杀掉!”   伯克瞬间明白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长官在想什么。   编造一个这些印第安人袭击边境线的理由,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毕竟,作为一个美国军人,谁能拒绝杰罗尼莫的尸首作为战利品呢? ###第五百三十七章 斑鸠的苦衷   就在老马莱越过边境线寻求帮助的时候,飞鸟也带着搜寻队出发了。   同时出发的,还有洛岑。   她带着陈剑秋的信骑马去了华雷斯。   在傍晚的时候,两队人马都回来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知道算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华雷斯那边查到,和斑鸠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妻子,不过后者将孩子交给了同工厂一个相熟的女工照料。   以他们对斑鸠的了解,他多半玩不出什么“亡命鸳鸯浪迹江湖”的戏码。   他的妻子应该是过去照顾杰罗尼莫了,大酋长应该还没有死,不过可能受了挺重的伤。   坏消息则是飞鸟他们沿着山谷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斑鸠和杰罗尼莫藏身的地方。   在一片长达六十多公里,还有很多岔路,情况复杂的山谷里找一个藏身点,还是太难了。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们还遇到了老马莱部落的人。   这些人同样在寻找斑鸠和杰罗尼莫。   两边远远地看见了对方,彼此都心照不宣,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便继续各找各的去了。   而那个不算好和不算坏的消息,则是傍晚时分一位边境侦探社的成员带过来的。   这名侦探从华雷斯来。   老莱特离开维尔托德的军营后不到半小时,远在圣菲的边境侦探社西南片区负责人怀特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为从兵营到最近电报站的路程,就是半个小时。   消息经过了怀特的手,然后转到了侦探社华雷斯分站。   白天老莱特和维尔托德的对话,被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陈剑秋,连当时屋子里有几个人都说得一清二楚。   维尔托德上校似乎忘了边境侦探社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他这么重要的地方,麻子脸怀特怎么可能放过。   “这算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帐篷里,飞鸟有些忧虑地看着陈剑秋。   如果美国的联邦边防军介入这件事情,恐怕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   “好消息啊。”陈剑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正琢磨着揍他们一顿,可碍于联邦的面子,不好在美国境内收拾他们。”   “可墨西哥政府也不敢为了我们得罪美国联邦吧?”飞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从罗斯威尔调兵也来不及啊。”   陈剑秋欣慰地看着飞鸟。   眼前的这个印第安汉子,已经成熟了,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会从各个方面去考虑,而不像十来年前,只知道一门心思复仇了。   “谁说我只有罗斯威尔才有兵?”   陈剑秋慢条斯理地掏出自己的印章,准备写信。   “我们在华雷斯,还有两千多号人。”   他狡黠地冲着飞鸟一笑。   “记住,这片地方名义上的统治者,是罗梅罗家族。”   有的时候,傀儡还是有它的用处的。   陈剑秋写完了调兵令,然后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章,递给了飞鸟。   飞鸟领命而去。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陈剑秋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吃着晚饭。   晚饭是水煮土豆和烤牛肉。   土豆基本上没有任何味道,只能蘸着旁边的一碟子盐吃。   烤牛肉更是“外焦里嫩”。   焦是真的焦,黑乎乎的像块炭;嫩是真的嫩,还在往外渗血水。   这和传统意义上的“三分熟”不一样。   三分熟的牛排渗出的“血水”,实际上源自于肌红蛋白。   可这块牛肉里的血水,是真的血水。   不过在外行军,这些东西都讲究不起来,他自己又没空亲自操刀,只能让那些大头兵将就着来。   这一天,看上去似乎是毫无收获,实则暗潮涌动。   牛鬼蛇神全冒了出来。   陈剑秋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印第安镇子,居然有这么多人动着小心思。   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除了飞鸟的父亲疯马和坐牛组织的大小角战役,就很难再找到像样的抵抗了。   科技、经济以及制度的差距是一方面,不够团结才是更为重要的原因。   陈剑秋囫囵吞枣似地吃下了他的晚餐,开始继续看起了桌上的地图来。   夜,深了。   帐篷里,陈剑秋已经不再看地图了,他正半躺在床上,手托着腮帮子,借着灯光看着小人书。   突然,他说话了:   “进来吧!在帐篷外面偷偷摸摸的不如进来坐坐。”   帐篷帘子的底部出现了一双穿着莫卡辛鞋的脚。   所谓的莫卡辛鞋,其实就是用一块兽皮把脚一包,然后再用草绳往上一系,是印第安人独具特色的一种鞋。   而鞋的主人,拨开帘子,走了进来。   “怎么,终于想起来找我了?”   陈剑秋仍旧低着头。   他的余光瞟到了那双鞋,自然也猜到了那双鞋的主人。   是斑鸠。   一般人是没有这个本事闯进自己的兵营,并且躲过外面那些哨兵,来到自己的帐篷外面的。   “陈先生,原谅我之前没有对您坦诚,因为事情非常复杂。”斑鸠做了一个充满歉意的手势,“我有苦衷。”   陈剑秋合上了小人书,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应该向我好好解释下你的苦衷。”   “有人在大酋长的绳子上动了手脚。”斑鸠说道。   “我知道,那根绳子我们都看过了。”陈剑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斑鸠坐下,“你坐下来说吧。”   可斑鸠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他仍保持着非常恭敬的姿势。   “大酋长坠崖的时候,我就站在他的旁边,我是看着那根绳子断了的。”   斑鸠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表情依旧痛苦。   “当时我的心都快要从胸膛里掉出来了!”   “我冲到了山崖边,却并没有发现酋长的踪影,于是我第一时间便让犰狳回镇子寻求帮助。”   “我趴在山崖边上,沿着边缘到处寻找,终于在侧边看到了大酋长。”   “他躺在峭壁的一块凸起部分上,已经陷入了昏迷,上方是一棵树,应该是摔下去的时候被那颗树挂了下,然后正好掉落在那片凸起的平台上。”   说到这里,斑鸠的嘴唇在不自觉地抖动着,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所以,你是怎么把他弄上来的呢?”陈剑秋问道。   “我背着他上来的。”斑鸠说道,“我系着自己的绳子下到了那里,然后用那根断绳把酋长和我绑在了一起,再爬了上去。”   “你是说,你背着一个昏迷的人,沿着那种接近九十度的峭壁爬了上去?”陈剑秋有些疑惑。   从正常的逻辑来看,好像是有点太过超现实。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只想着要将大酋长带上去。”斑鸠没有解释什么。   “行,姑且不说这个。”陈剑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个,“那为什么不直告诉洛岑,或者我呢?我来的时候,你是有机会对我说的。”   斑鸠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当时我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包括您。” ###第五百三十八章 印第安战神的黄昏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   “你是和我们一起从矿山走过来的,我和杰罗尼莫之间的关系,你不应该不知道吧。”   “是的,正是如此,所以我知道阿帕奇人欠你太多了。多到我们根本还不清。”   斑鸠低下了头,声音很低。   “镇子上一直有传言,说您其实是在利用我们,如果哪天我们不听话了,随时都会把我们收拾了。”   帐篷外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吹得帐篷的帆布猎猎作响。   陈剑秋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也有自己做人的准则。   他和这些印第安人之间,利用真的是算不上,更像是同仇敌忾的战友。   否则的话,他是不会让阿帕奇族人过得这么舒服和安逸,更不会为他们提供工作和种植技术。   没有人在驯养猛兽的时候,会把猛兽喂得饱饱的。   只有处于饥饿状态下的食肉动物,才能保持攻击的欲望和杀敌的本能。   另外,有些话,很难听,不适宜讲出来,但是是事实。   阿帕奇人,还有选择的权力吗?   “所以,你们想回自己的家乡?”陈剑秋问道。   斑鸠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剑秋会知道这件事情。   “不是所有人,有些人有这个想法。”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可你们应该不会忘了,当时你们是怎么来到国境线的南边的吧?”陈剑秋看着斑鸠。   杰罗尼莫带着阿帕奇人返回故土的路上被克鲁克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后在陈剑秋的帮助下脱离困境,伏击团灭了克鲁克手下的一支骑兵。   这些账,美国的联邦政府,都给他们记着呢。   斑鸠陷入了沉默。   “既然不信我,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了呢?”陈剑秋欠了欠身子,问道。   “大酋长他醒了。”斑鸠再次抬起了头,看着陈剑秋,“我回去后告诉他你来了,让我来找你。”   “他告诉我,哪怕我们部落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值得信赖的人,那个人也是你!”他如是说道。   陈剑秋没有急于评价大酋长的话,而是站起了身。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起身披上了一件薄的外套:   “走吧,带我去见见我的老战友。”   说罢,他便走出了帐篷。   值班的军官见陈剑秋自己走出了帐篷,还以为老板是要解决下内急或者伸展下身体活动活动。   然而,当他看见陈剑秋的背后还有一个人从帐篷里钻出来后,顿时面如死灰。   这么大一个活人,是什么时候跑进老板的帐篷的?哨兵都是干什么吃的?   然后,他就看见陈剑秋冲他招了招手。   值班军官硬着头皮向老板走去。   他知道,陈剑秋一向赏罚分明,自己这次出了这么大纰漏,怕不是要被老板狠狠地收拾。   但陈剑秋似乎并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去把我的马牵过来,然后再准备一匹。”他吩咐道,“我出去下,你们该干嘛干嘛。”   几分钟后,陈剑秋便骑着黑萝卜跟着斑鸠出了兵营。   斑鸠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陈剑秋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包括飞鸟在内众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目标的原因。   斑鸠根本就没有把杰罗尼莫藏在山谷里。   他们沿着山谷外围绕了一个大圈后,进入一个隘口,最终在一片不起眼的背阴处,见到了一个低矮的洞口。   陈剑秋下了马,跟着斑鸠走了进去。   洞窟并不大,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日用陈设。   一个印第安女人正背朝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研磨杵在“咚咚咚”地捣着草药。   这个女人想必就是斑鸠的老婆了。   在最里面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稻草和兽皮铺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而杰罗尼莫,正半躺在那张床上。   老酋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洞口的动静。   他保持了一个优秀战士的警惕性,半坐了起来,手摸向了床头的那把左轮手枪。   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是斑鸠和陈剑秋后,老酋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陈剑秋笑着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他并不确定杰罗尼莫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一个大大的拥抱,但老酋长用自己的行动回应了他。   他已经搂住了陈剑秋的肩膀:   “陈!我的老朋友,你终于来了。”   在用热情的方式打完招呼后,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的这位印第安朋友。   那个心术不正的印第安首领克利基塔特有一句话说得是没问题的:   杰罗尼莫确实老了。   老酋长今天已经六十六岁了。   常年的战斗和野外艰苦的斗争环境,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   阿帕奇老战神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虽然肌肉的线条依然清晰可见,但皮肤已经完全松弛了,毫无光泽可言。   而最让陈剑秋感到不同的是,眼前这位老酋长的双眼中,已经不见了之前的斗志昂扬,而是像是一头年迈的雄狮,充满了疲倦。   “怎么样?伤的不重吧?”陈剑秋问道。   “昏迷了一两天,除了腿受了点伤以外,其他问题不大。”老酋长说道,“当时上半身被刮伤了,出血量看起来有些吓人,不过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没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和杰罗尼莫聊了起来。   他把老马莱和克利基塔特的“光辉事迹”告诉了老酋长。   “唉,真的是没想到……”   老酋长欲言又止。   他有些失落。   是啊,战斗了几十年,阿帕奇的印第安人们还是如此四分五裂,就算能够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又能怎么样呢?   不管那个在绳子上动了手脚,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是老马莱还是克利基塔特,亦或者其他人,这都是一种悲哀。   这种悲哀中透着绝望,让人看不到未来和希望。   “你就好好养伤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陈剑秋说道,“不过我要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摔下来时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听陈剑秋这么说,斑鸠的老婆从洞窟另一个角落的一个小筐子里拿出了一件满是血污的衣服。   因为洞窟这边缺水的原因,所以一直都没有洗,上面破了洞,血迹斑斑。   陈剑秋接过那件衣服,提起来前后看了看,非常满意。   “不错,就这件了!”   他带着那件衣服刚准备离开,杰罗尼莫的声音又从身后响了起来:   “陈,真的很抱歉,每一次都要你出手,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剑秋回过头来,看见杰罗尼莫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他笑了笑:   “如果真的觉得充满歉意的话,事情结束后一起好好吃一顿吧,我这两天吃土豆都快吃到要吐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洞窟。 ###第五百三十九章 先挖一个坑   第二天,在镇子边缘的祭坛,聚集了很多还留在镇子里的居民。   陈剑秋一大早让洛岑发布了公告,召集了三个部落的主要人物。   他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老马莱拄着拐杖,席地而坐,胸有成竹地闭目养神。   他部族的人纷纷站在他的身后。   不过中间少了一两个人。   克利基塔特站在一边,手里把玩着一把猎刀,斜着眼睛撇着老马莱。   他身后的人要多上很多。   因为他提前一天将自己部落在华雷斯工作的年轻人都召了回来。   洛岑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似乎眼前两个部落的首领,都不在他的眼中,而在她身后站着的,是犰狳。   他们人数,是三个部落中最少的。   三个部落之间已经过了很长一段和谐的生活,几乎是不分彼此,所以此时的氛围,就显得有些尴尬。   因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过去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镇子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众人纷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里扬起了阵阵黄色的尘土,不一会儿,一队骑马的士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陈剑秋和他的士兵们靠近镇子的时候,减慢了速度,同时列成了整齐的队形,向着祭坛的方向而来。   镇子上的印第安人纷纷避开。   这一长队人马慢慢穿过镇子,然后在祭坛的前方齐刷刷地同时下马,进入了会场。   老马莱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陈剑秋和他身后那一百来号全副武装的士兵,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拐杖斜着倒在地上,滚了两滚。   有些不好的记忆开始袭击他。   为了掩饰尴尬,老马莱从地上捡起了拐杖,挥舞了一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很诡异的弧形。   在场的人都看不太懂他这个动作的含义,以为是某种古老的印第安神秘仪式。   拐杖又立起来。   老马莱抓着拐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手臂在颤抖。   “首领是在施展某种巫术吗?我看他很专注,很耗费精力的样子。”老马莱身后的一个部落成员小声对另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说道。   两个人是老马莱的左膀右臂,都参与了那天的“夜谈会”。   “右臂”点着头,深以为然,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首领:   “是的,这种巫术我见过,作用是获得大自然的祝福,可以暂时性地控制对手的心魄……”   他一边向旁边的人解释,一边观察着老马莱的情况。   “他这种巫术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你看,首领他的头上都流汗了。”   “他还在努力,我们的首领定力非凡,他还保持着坐姿,他……诶,不对……”   老头的身体在晃动,屁股连续几次尝试着离开地面可都失败了   “右臂”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首领要站起来,快,上去扶他。”他对“左膀”小声说道。   两个人快速上前,一人架住了老马莱的一只胳膊,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老马莱被猛地一下从地上架了起来,两眼一黑,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你们就不能慢一点?”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样太难看了。”   “左膀”和“右臂”不敢多废话,赶紧准备松开老马莱的胳膊。   然而老头双臂一夹。   “别松,我腿麻了!”老马莱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地小声说道。   他现在感觉自己两条腿的膝盖以下部分都不是自己的,软绵绵地耷拉在那。   “哟?这是什么造型?”   陈剑秋路过老马莱的面前,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了老头一眼。   老马莱脸色铁青,但一时间又不好辩解,只能瞪着对方。   陈剑秋看了眼老马莱两条委顿的小腿,大致明白了:   “诶,老年人嘛,腿脚本来就容易血脉不畅,坐久了要经常站起来走走,一把年纪了,还是要学着养生。”   他也不管老马莱听得懂听不懂,说道。   老马莱看样子是听懂了。   因为他的脸更黑了。   “陈先生!您来了!”   看见陈剑秋来了,克利基塔特搓了搓自己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陈剑秋回给了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这个微笑让克利基塔特的心情瞬间变得舒坦起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数量众多的族人,又看了一眼陈剑秋带来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   克利基塔特信心百倍。   这首领的位置,多半是没跑了!   陈剑秋并在他这边停留,而是又来到了洛岑的面前,和她交换了下眼神。   随后,他走到了祭祀地的正中央,清了清嗓子:   “杰罗尼莫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进了在场众人的心里。   不过此时大部分人的脸上仍有怀疑。   毕竟,杰罗尼莫的死讯,在阿帕奇人中流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都没有得到完全的证实。   他们始终觉得,这位战神,不会就这么简单的陨落。   但是陈剑秋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的幻想破灭了。   他手伸向了后面。   一个华人士兵将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他将手上的衣服轻轻展开。   衣服残破不堪,后心有一个大洞,袖子也撕裂开来,但罗岑背后的那些印第安人,仍能看出这件衣服是他们的大酋长的。   杰罗尼莫那天离开的时候,就穿的是这件衣服。   “我们在一处干涸的河道边上,找到了这件衣服,附近的石头上还有血迹。”陈剑秋压低了声音,“沉痛”地说道,“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尸骸,但可以确定的是,大酋长遇难了。”   一阵恸哭声从洛岑背后的人群中传了出来。   他们中很多人,是跟着杰罗尼莫一路从矿山来到这里,冲破美军的围剿,历经千辛万苦,才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杰罗尼莫死了,他们的天,塌了。   许多人忍不住掩面而泣,那些没有流眼泪的人,也是满脸戚戚然。   而克利基塔特和老马莱身后其他两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中,也有惋惜声传来。   在杰罗尼莫担任大酋长的这段时间里,这位老人的勇敢和平易近人,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或许在这国境之南的山谷并非是故乡,但这位传奇的大酋长带着他们在这里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可如今他竟然先行一步,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   “作为大酋长的战友和忘年交,他的死,让我心痛不已,阿帕奇人失去了一位传奇;而各位则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领路人!”   陈剑秋声音低沉,“悲痛万分”。   “但是生活仍要继续,仍然需要一个优秀的人带领大家前进,用我们那的话来说,就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建议大家尽快推举一位新的人选,来填补杰罗尼莫留下的空缺,这是我今天说的第二件事情。”   陈剑秋说完了故意停顿了一会儿。   他又向身后的人伸出了手,示意他们把水袋拿过来。   这时候,现场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克利基塔特认为这是陈剑秋留给他的一个机会。   他左右看了一眼,向前跨了一步,双脚并拢,昂起了头,大声说道:   “我愿意继承大酋长的意志,接过这份重担!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 ###第五百四十章 狗咬狗,一嘴毛   现场鸦雀无声,连原先那些抽泣的声音,也暂时不见了。   克利基塔特的出现,既是情理之中,又是大家的意料之外。   照理说,一共三个部落,权力和地位最高的,自然是三位部落的酋长。   原先还有一位大祭司,但大祭司死了之后,基本就没有人能够压过这三位酋长了,洛岑也不行。   所以,在他们看来,能代替杰罗尼莫位置的,也肯定是从这两个人中选。   但意料之外的是,没有人会想到这家伙居然直接毛遂自荐了。   克利基塔特倒是没太在意下面那些印第安人的反应。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把撇出去的右腿收了回来,继续说道:   “我知道,将三个部落的人带领好,没有矛盾地生活在一起,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很难。”   他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上,声情并茂地说道。   “我可能不像大酋长一样英勇善战,但我一定会努力做好。”   “所有的部落我都会一视同仁,共同进退,不会单独针对其中的哪一个部落。”   克利基塔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着陈剑秋。   却发现后者在自顾自地喝水,并没有看他,似乎根本不在意。   他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怎么能不提陈老板呢?自己真是笨到了家。   于是克利基塔特急忙说道:   “我会带着大家继续努力,在陈老板的帮助下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   这个彩虹屁陈剑秋听了是不是开心不得而知。   但肯定是得罪了一部分人的。   比如,从来都认为华人不该介入阿帕奇内部人事件的顽固派代表人物——老马莱。   “吃里扒外的东西,华人的走狗!”   老马莱近乎于低吼道。   陈剑秋正在喝水,听到老头的话,差点没把嘴里的水一口喷出来。   听说过骂是白人走狗的,华人走狗?这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见。   而老头的话,正在激情演讲的克利基塔特也听到了。   “老东西,你在说谁?”他索性打断了自己的自荐演说,质问起了老马莱。   “骂的就是你!”老马莱单刀直入,气势汹汹,“你一个被陈剑秋公司开除了的废物,竟然痴心妄想,惦记起大酋长的位置来了!”   老头那两条麻了的小腿已经恢复了正常,能落地了。   他让“左膀”和“右臂”放他下来。   毕竟,被两个人架着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不太吉利。   “老头子,你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能带领这支阿帕奇人几年?你连走路都要两个人搀着了。”克利基塔特嘲讽道,“我不配,难道你配?!你个狗东西!”   “你才是狗东西!你全家都是狗东西!”老马莱不甘示弱,见招拆招。   两个人之间的讨论很快变成了一种彼此之间的谩骂,让现场的印第安人目瞪口呆。   他们之前之所以一直跟随着杰罗尼莫,与后者杰出的人格魅力和能力是分不开的。   可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杰罗尼莫的死讯才公布没多久呢!   陈剑秋静静地看着两个人骂成一团,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袋递回给了身后的士兵。   “你们就这么着急吗?要不要休息下,等我宣布下第三个消息?”他说道。   两个人骂得正起劲,不过克利基塔特在听见陈剑秋的话之后,首先停了下来。   他得给陈剑秋一点面子。   吵架这玩意儿,一旦一方偃旗息鼓,另一方如果继续乘胜追击的话,就真的成了骂街了,不太体面,所以老马莱也停了下来。   陈剑秋继续说着他的话。   “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情,那就是:杰罗尼莫的死,并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在他的安全绳上做了手脚!”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士兵手里取过那截绳子的断面,展示给大家。   现场的印第安人,再次陷入了震惊。   他们的瞳孔在地震。   受人敬仰的大酋长的死,居然不是意外失事,而是人为造成的,这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扥事情。   老马莱和其他印第安人表情一样,嘴巴微微张开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之前率自己的部族逼宫,甚至声称是斑鸠害死了杰罗尼莫。   但那也只不过是为了给洛岑他们施加压力而已。   你杰罗尼莫部族内部都能出问题,那肯定是没有资格统领整个阿帕奇的族群的。   但老头是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出手谋杀杰罗尼莫。   是自己的部下擅自行动没有提前跟自己说吗?   这招虽然狠,但是问题也大,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那至少洛岑他们那个部族,是万万不会答应自己成为继任者的。   老马莱看向自己的“左膀”和“右臂”。   两个人都摊开手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干的,更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不是自己人干的,那唯一的可能……   老马莱看向了对面的克利基塔特,发现对方脸色阴晴不定。   老马莱正欲说话,谁知克利基塔特猛然指向了他,大声喊道:   “我知道,是老马莱干的!”   听见陈剑秋宣布这个消息,克利基塔特有些愕然。   陈老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宣布这件事情?他也没提前跟自己通过气啊!   关键是,杰罗尼莫的绳子还真是他亲手给处理的。   除了杰罗尼莫身上系着的那根,还有几十根也几乎是同时都做了手脚。   克利基塔特有点吃不准陈剑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也不清楚他离真相有多远。   不过,恶人先告状总归是没错的。   “放你的屁!你有证据吗就凭空诬陷别人!我看倒是你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老马莱立马给予了回应。   这一次,他身后的“左膀”和“右臂”也加入其中,为自己的首领壮大声势。   “大酋长摔下去的消息传出来后,就你和你的部落上窜下跳的最厉害,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动了其他心思一样。”克利基塔特声音越来越大,气势上有压倒对方之势。   “而且,你们部落已经不是第一次心怀不轨了,上一次叛乱的,也是你们,我看你们是贼心不死,狗改不了吃屎!”   这夹枪带棒地一阵输出,老马莱也受不了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清白的好东西吗?当初在袭击边境线的时候,你和你的部族每次都躲在最后面,跑路的时候比谁都快,分战利品的时候倒是比谁都积极!”   “一堆狗屎,明明是你们向美军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   双方都急了眼,开始丝毫不留情面地互揭老底。   你来我往,口不择言。   陈剑秋和其他的印第安人们在一旁听得触目惊心。   就算这俩人互相攻讦中的事情有一半是真的,那也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就这些货色杰罗尼莫之前还能带着给边境的美军带来一些困扰,同时没让这个阿帕奇人的联盟散了架。   范围越来越广,料越报越多,涉及的人也越来越多。   两边终于,打了起来。   陈剑秋手插在兜里围观看着两支部落的混战。   他没有任何要插手的意思。   打吧,继续打吧,只有潮水真正退去的时候,才能看见到底是谁在裸泳。 ###第五百四十一章 克利基塔特之死   参加这次会议的印第安人两个部族,都没有当场携带武器。   毕竟在会议开始前,两边还是共同生活,关系密切的兄弟部落。   但阿帕奇人向来是武德充沛,即使没有热武器,肉搏也是拳拳到肉,打得非常认真。   这样一来,老马莱由于年纪大就吃了不少亏。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跑不掉,要是真被围了起来,怕是一身老骨头也得散了架。   更何况他是被集火的目标呢。   不过好在他的“左膀”和“右臂”的武力水平还在线,一个能打,一个抗揍,替他挨了不少拳头的同时也击退了不少敌人。   但克利基塔特的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毕竟他们是有备而来,提前召回了华雷斯的部族成员,人数要多一点。   群架混战,在都是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谁的人数多,胜利的天平一般就会倒向哪一边。   “左膀右臂”护着老马莱且战且退。   他们部落的成员被逼出了祭祀地,退到了街道上,眼见着阵型要被冲散。   老马莱一咬牙,对着部族成员一声令下:   “抄家伙!”   听见了族长的命令,这些印第安人没有丝毫犹豫,扭头跑向了街边的稻草堆。   他们将手伸进草堆摸索。   等他们的双手再次从草堆里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各自出现了一把枪。   有步枪,有左轮手枪。   这些枪,子弹都是上了膛的。   老马莱早就派人做好了准备,把枪藏在了路边屋子边上的草堆里。   他是抱着摊牌的心来的,只是没想到最终会这么早,以这样的形式摊牌。   老马莱原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陈剑秋。   克利基塔特原本追在最前面,他看着老马莱的狼狈样,哈哈大笑,正准备出言讥讽。   可他还没开口,却赫然看见了对方部族成员手中的枪。   克利基塔特愕然,满脑子问号。   这帮人哪来的枪?   不过形势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做思考,因为对面最前排的人已经举起了枪。   “撤!撤!我们也回去拿枪!”克利基塔一个急刹车,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自己的部族成员命令道。   但还是晚了。   一波齐射紧随而来。   克利基塔特之前冲在第一个,跑路的时候变成了最后一个,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了被枪击的对象。   他的屁股和大腿上各挨了一枪,扑倒在地。   部族的成员听见身后枪声,扭头一看,发现自己首领正趴倒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救他。   “喂!愣着干嘛?快来救我啊!你们这帮傻子,嘶~哎哟,我屁股!你们他妈妈的能不能动作快点?”   克利基塔特抬着头,向前伸着手,痛苦地喊道。   刚才他的屁股又中了一枪,绽放出灿烂的血花。   没人愿意回头了。   阿帕奇人骁勇异常,悍不畏死,但他们不是傻子。   没有人会愿意为这种货色送命。   老马莱带着族人掩杀上来。   他拄着拐杖走到克利基塔特的面前,蹲了下来,揪住了后者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扭了过来:   “你胆子倒是挺大,真敢对杰罗尼莫下手啊?你有那个实力吗?嗯?”   老马莱瞪着满脸泥土的克利基塔特,恶狠狠地说道。   “老杂种,你特么再扯我头发试试!”   克利基塔特头发被扯得生疼,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吼道。   “你等着,陈老板的一百来号士兵收拾你绰绰有余。”   “嘿嘿,你真当陈剑秋是什么好人么?”老马莱瓮声瓮气地说道,“你看我们打到现在,他出手了吗?”   “他怕不是要我们两个都死!你个智障!”   克利基塔特愣住了。   自己,难道是被耍了?   他又想到了陈剑秋之前对他颇为暧昧的态度。   暧昧,是渣男的专属,而陈剑秋,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算得上顶级“渣男”。   “该死的,要不然,我们联合吧!”克利基塔特挣扎着抬起头,对着老马莱说道,“我们两个部落只要联手,绝对能解决掉陈剑秋。”   老马莱从“左膀”的手中接过了左轮手枪,一枪射爆了克利基塔特的脑袋。   “但问题是,我也想你死。”   老马莱拄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   一个众叛亲离,连自己族人都不愿意救他的部落首领,对于他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更何况,这小子刚才骂得还那么难听!   老马莱还觉得不解恨,又踢了克利基塔特尸体的脑袋一脚。   这一脚差一点又让老头差点拉伤了自己的腿。   “我们要不要回去跟陈剑秋他们拼了?”“左膀”快步走到老马莱身边,低声问道。   “拼个屁!撤回到到我们的居住区,固守待援,等上尉的军队过来!”   老马莱翻了一个白眼。   他心里对自己的实力是有点数的。   同样,他深知陈剑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干过哪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有他本人坐镇,即使是自己人数比对面多,老马莱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去正面战胜那一百多号士兵。   要不然他也不会不惜出卖自己部族的利益,去寻求维尔托德上校的军事援助。   老马莱已经克服了当印奸的内疚感。   就此决裂,带着族人突围,然后再和美军士兵一同杀回来,原本是一种的选择。   但陈剑秋和他的那一百多号人全是骑兵。   自己的人如果突围的话,根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陈剑秋一个接着一个咬死!   所以,老马莱选择了固守待援。   在老马莱的命令下,他的部族士兵们没有追入祭祀地,而是交替掩护着退入了自己的聚居区。   奇怪的是,陈剑秋和他的士兵也并没有急着追杀过来。   他正在祭坛周围让人收束着克利基塔特部族的败兵。   “凡是拿了武器的,都给我编进洛岑的队伍,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要擅自行动。”陈剑秋下达了命令。   “我们要杀进去吗?”   洛岑此时的手上也多了一把枪。   她熟练地拉了下枪栓,上膛了子弹。   陈剑秋摇了摇头,一脸悲悯的样子:   “搞事情的是那那两个充满野心的蠢蛋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家,下面的部族成员是无罪的。”   洛岑扭过头,上下打量了陈剑秋一眼:   “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都是自己人嘛。”陈剑秋叹了口气。   上次平叛开了杀戒,已经让部族之间产生了裂痕,也是导致这次叛乱的原因之一。   陈剑秋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斩草除根,把叛乱部族的人统统杀掉,不留祸根。   但这种做法现在显然不太现实。   这里的印第安人人都没几个了。   再杀?或者放逐叛乱的部族,除了削弱实力,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反而会增长人们内心的恐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不继续增加矛盾了。   要不然,这四分五裂的印第安部落还怎么管?   “安排去把他们那片围起来,不打,但是也不让他们出来。”陈剑秋说道,“等另一边的消息。”   “另一边的消息?”洛岑有些不解地看着陈剑秋。   “嗯,有一位印第安人,正带着士兵,为你们的利益而战。”   陈剑秋背着手,看向了西北的方向。   不出意外的话,飞鸟应该已经和美国的边军接上火了。   他为维尔托德先生,准备了一份礼物。   制造者,勃朗宁。 ###第五百四十二章 新的自动步枪   维尔托德上校一大早就带领着自己的边防军来到了美墨边境的位置。   此时他正坐在马上,带着自己的队伍越过边境线向着华雷斯山谷的方向而去。   一个小时前,老马莱族中那两位探子的跑到事先约好的地点报信:   陈剑秋带着自己的一百多号人进谷了。   维尔托德立刻带队启程。   从边境线到山谷不到二十公里,如果加快行军的话,根本用不了多久,自己的部队就能赶到那里。   更不用说队伍中的骑兵可以提前出击了。   这里是一片除了杂草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的荒原。   天空万里无云,湛蓝一片,大地上一望无际,只有一阵一阵的风扬起尘土,诉说这里的荒芜。   拜前任指挥官迈尔斯“结硬寨,打呆仗”的防御战略思想所赐,边防军对于印第安人的袭扰一直处于守势。   所以整个部队中骑兵的数量已经降到了一定比例,大部分都是步兵。   不过相应的,整支部队的火力配置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   尽管马克沁机枪和哈奇开斯重机枪已经在彼时的欧洲声名鹊起,不过美国陆军对于速射重武器的重视程度仍旧非常一般。   原因很简单。   境内承平已久,印第安人的反抗基本上没有了。   联邦陆军基本上算是马放南山,乐得清闲。   包括罗斯威尔军械厂、柯尔特公司、温彻斯特枪械公司在内的各大军火商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国外市场。   就算是这样,维尔托德上校的队伍里,仍装备了相当数量的加特林机枪,用来针对印第安骑兵的冲击。   这些加特林被固定在板车上,用两匹马拉着,跟在队伍的后面。   队伍在荒原上以比正常行军快一点的速度前进着。   “后面快一点!跟上!你们这是打算去墨西哥过圣诞节吗?”一位军官骑着马在队伍前后巡逻,招呼着后面扛着枪的大兵跟上。   “这货上辈子是猪吧?”   等到军官骑着马离开后,队伍中的一名士兵拉了拉肩上的枪带,对身边的另一名士兵说道。   他戴着一顶土黄色的军帽,脚踩皮靴,身着一件单排扣的军装制服。   军帽的样式和牛仔帽相仿,只不过帽檐要略微短一点。   而他背着的那把枪,则是著名的克拉格-约根森M1892步枪。   这是美国陆军第一款制式无烟火药步枪,由挪威设计师奥莱·克拉格和工程师埃里克·约根森联合设计,授权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生产。   说来也是可笑。   美国陆军的老爷们在选择这款步枪的时候,给的理由是该枪在枪机关闭时能打开装填改板装弹。   这是一个很扯淡的理由。   因为这个设计不能说多此一举,简直可以称得上毫无卵用。   这引起了包括勃朗宁在内的很多美国枪械设计师的不满。   明明世界上第一把无烟火药步枪出现在美利坚(作者注:此处为小说时间线内容,非现实。),现在世界上最好的拉栓步枪也在美国。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挪威设计师设计出来的破烂玩意儿。   很多枪械厂也深感不满,比如柯尔特公司、温彻斯特公司以及雷明顿公司。   于是他们的老板们怂恿着行业内“龙头企业”罗斯威尔军械厂的掌门人陈剑秋去陆军那讨个说法。   可陈剑秋对此的态度很消极。   按照他的意思,陆军的老爷们爱咋咋地,让陆军战士们破烂随他们便,但想在他这捞钱门都没有。   “约翰,别说话了,越说我越口渴。”另一个士兵抬头看了一眼炫目的太阳,然后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我就要说!”约翰很不爽地又拉了下自己肩膀上的枪,“希尔!你别忘了,我们上个月的军饷到现在还没发呢!”   “快别说了,提到这个我更难受了。”名叫希尔的士兵将自己的目光从前面人的后脑勺上移开,侧过头看向了远方。   长官说,人不能只注意眼前的苟且,要多看看远方。   这样,人就不会抑郁了。   可当小兵希尔的目光转向远方的荒野时,抑郁不抑郁他不知道,但惊吓肯定是有了。   “啊!”希尔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个骑马的军官迅速转过头来,冲着希尔恶狠狠地吼道:   “你在叫什么?是不是皮又痒了?”   “不,不是,长官,那里,那里有人冲我这边过来!”希尔张大了嘴巴,指着队伍侧后方的方向。   军官抬起头,向着希尔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尘土飞扬,确实是有一队人骑着马向这里行进。   “敌袭!”军官想都没有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掏出腰间的左轮手枪,用尽自己全身力气吼道。   边境线上,一队人马,朝着军队的方向而来。   猪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他一边让传令兵给前面的维尔托德报信,一边组织人就地组织防御。   “把咱们的家伙事儿都亮出来!”军官喊道。   三个趴在马车上都快要睡着了的机枪组成员赶紧掀开了蒙在加特林上的布。   他们费力地旋转着摇柄,将枪口转向敌人来袭的方向。   军官掏出了望远镜,向远方看了过去。   他能分辨出这些人确实是骑着马,速度也不是很快,不过具体是什么人,还是看不清的。   “来,让他们尝尝机枪的厉害!”军官的撇了撇嘴角,“其他人,上子弹,准备迎击。”   然而,正当军官和他士兵们列好队对这些不知死活的人进行射击的时候,军官突然从望远镜中发现,远处的这些人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他们避开了重机枪的正面,继续前行。   “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军官皱起了眉头。   他继续从望远镜里观察着这些人的动静。   这些人仍在向前移动,眼看着就要和他们擦肩而过。   军官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突然,一阵“哒哒哒”声划破了荒原的寂静。   随后,便是子弹划过空气的呼啸声。   骑在马上的军官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其中的一颗不一定是射向他的子弹,打下马来。   对面这支骑兵队伍,正是陈剑秋放在华雷斯的部队中的一部分,由飞鸟率领。   他们人数并不多,只有一百号人,和维尔托德接近千人的部队不可同日而语。   在陈剑秋的民兵队伍里,他们的射术算不上是最精湛的。   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很壮实。   “快,打完四个弹匣就撤。”飞鸟换了一个弹匣,扣动扳机,对着敌军的方向猛扫了一梭子。   巨大的后坐力甚至让飞鸟在马上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而他身边的其他人,都已经下了马,在对着那个方向扫。   “这枪劲儿真大,不过好爽。”一个墨西哥士兵半跪着打完了点射,重新上了马。   他们手里现在用的这把枪,便是勃朗宁最新研究出来的一把自动步枪。   严格意义上讲,勃朗宁和马可沁最早合作时改的那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就是一把自动步枪。   不过在陈剑秋看来,那把枪的火力远远不足。   马克沁虽然好,但是毕竟是重机枪,太过笨重了,不太适合骑兵使用。   所以,他需要一把机动性高,但是火力充足的自动步枪。   对于老板的想法,勃朗宁一直不以为然。   他始终认为,骑兵作战的话,半自动的射速肯定是够了,压根没必要全自动的射速和火力。   但陈剑秋很坦率地告诉他,自己有火力不足恐惧症,先搞步兵和侦探们用的,然后再改成骑兵的。   于是,这么一款自动步枪就被逼了出来。   它所使用的是全威力步枪弹,钢铁枪身,非常沉重。   勃朗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把他改为骑兵用的卡宾枪版本。   最终他倒是成功了,不过受限于材料工艺本身,枪还是出了奇的重。   用过的人基本都是牢骚满天。   但有一说一,火力确实还不错。   理论射速可以达到500-600发/每分钟,但实际上只给配了一个容弹二十发的弹匣。   也就是说,一个弹匣几秒钟就打完了。   这枪没给设计可更换的枪管,连续射击久了也会报废。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陈剑秋依然很满意。   他知道,勃朗宁的射击思路现在其实挺纠结,不过是看在自己总是这么高瞻远瞩和钱的份上,才绞尽脑汁搞出了这玩意儿。   陈剑秋一直认为,自19世纪末往后的一二十年,枪械的很多设计其实都没有什么革命性的飞跃,只是工业技术水平进步了而已。   只要逼一逼,有些大名鼎鼎的枪型,可以提前出现。   比如勃朗宁搞出来的这把自动步枪,就是后世为一战美国远征军设计的“BAR”。   骑兵和步兵抵肩射击,侦探们抱在腰间直接腰射,要多舒爽有多舒爽。   新发明的枪生产出一批之后,分别被送往了边境侦探社,华雷斯的这批骑兵也分到了一点。   陈剑秋原打算用奇瓦瓦州西部的一些土匪替枪开开光,可谁想到维尔托德带着他的边军急着先投胎。   陈老板有些感慨。   为什么每次他试新武器的时候,对象基本上都是美国的陆军呢。   飞鸟带着自己的骑兵们在两分钟内将小一万子弹射了出去。   严格意义上讲,这一万发子弹其实并不算多。   因为“BAR”本身的精度并不算优秀,这种距离的射法更是有点随缘。   不过短时间内集中洒向一小片区域,威力还是不小的。   美国边防军列阵准备举枪射击的士兵一下子倒了二三十个,基本都是被流弹击中,包括那个从马上摔下来的军官。   飞鸟在打完四个弹匣之后,带着手下的骑兵们骑着马转身离开。   既然是送礼,送到了可得先离开下。   前方的维尔托德听到传令兵汇报的同时,也听到了旷野上传来的枪声。   他急忙带着前面的骑兵前来支援。   却发现飞鸟他们早已逃之夭夭,而自己的一帮士兵仍旧在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射击。   “停!停!停,别射了!你们看着还有人吗?给我省点子弹吧!”维尔托德的心里一直在骂娘,“快点,抢救伤员,队形重新给我排好!”   混乱的队伍在上校和他副手伯克的组织下,终于恢复了秩序,伤员也被抬上了板车。   但是这一切都耗费了非常多的时间。   “伯克,你留下,替那个倒霉蛋代管下这帮人。”维尔托德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军官尸体。   这货中弹从马上摔了下来,很不巧地脑袋着了地,又很不巧地直接磕在了地面一块尖锐的石头上。   “快点出发,该死的,我们在这里停留太多时间了!”维尔托德带着他的骑兵们再次回到了队伍的前方。   但队伍还没有恢复行进多久,枪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遭受到袭击的,是队伍的中段。   飞鸟带着他的骑兵又杀了回来,继续给维尔托德和他边军“送礼”。   又是一阵混乱,同时地上多了十来具尸体。   而对面的那些骑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如此以往,周而复始,不断地消耗着维尔托德的精力,造成他的减员。   飞鸟带着自己的队伍也不过分贴近维尔托德的大部队,只是在一定距离上进行短时间的密集射击。   他们基本上一击便脱离,然后利用速度消失得无隐无踪。   笨重的加特林机枪根本没有办法跟上骑兵们的位置变化,只能在空气中“咆哮”一下发泄。   “该死的,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率队疲于奔命的维尔托德异常烦躁,把屁股还没坐热的伯克从后面又叫了回来。   “刚才我用望远镜看了,里面有墨西哥人,有白人,有黑人、有印第安人,甚至,甚至还有华人。”伯克回答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陈剑秋的队伍。”   “什么?怎么可能?”维尔托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伯克,“他的部队不是都在罗斯威尔和那帮印第安人那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可除了他附近还有谁?难不成他带着华雷斯山谷那边的一百多号人迎过来了?”伯克抓了抓头。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bar的点射声,又响了起来。   维尔托德像是触了电一样,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不行,我们不能被这一百多个混蛋牵着自己鼻子!”   他突然看向了伯克,双目中突然散发出一种炙热。   “你刚才话的意思,是陈剑秋有可能在这支部队里?”   伯克点了点头。   “是的,极有可能。”   “那他死定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维尔托德对着跟随着他的那些骑兵一声令下。   “快,都跟着我!干翻陈剑秋!”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一败涂地   维尔托德无法忍受这些来历不明骑兵的袭扰。   他们速度快的同同时火力比一般的骑兵要高出很多,而且战术思想极为明确,就是零损耗的骚扰。   利用速度和射程上的优势攻击自己的队伍。   如果这样下去,自己的部队在这荒原上简直是寸步难行。   于是上校决定带领自己的骑兵部队以快制快,看能不能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将这支游骑兵消灭。   所以,当飞鸟带着自己的骑兵再次出现的时候,维尔托德一声令下跃马向前。   两百余人的骑兵部队跟随在他的身后,从队伍的头部杀了过来,犹如一只被袭击的蛇扭头撕咬袭击者,直奔飞鸟他们而去。   “嘿,长官,那帮该死的家伙冲过来了!”一个墨西哥士兵对身边的飞鸟说道。   飞鸟将自动步枪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对着身边的士兵们挥了挥手。   “兄弟们,撤!”   一百多号人齐刷刷调转马头,向着荒原深处狂奔而去。   另一边,维尔托德见飞鸟他们准备跑,心里愈发着急。   他猛地踢了马腹。   “快!冲锋,咬上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上校吼道。   他胯下座马吃痛,扬蹄窜出了队伍。   随着距离的拉近,上校也看清楚了对面马上人的制服和打扮。   这分明就是一帮墨西哥的地方杂牌军!   陈剑秋啊陈剑秋,你好死不死找了这些美利坚的手下败将来当你的帮手,等我先收拾了这些杂牌军,再去华雷斯要你的命!   他略微抬起自己的上半身,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举枪瞄准对面落在最后的人。   “啪!”   一枪打出,没中。   在这种高速移动中的射击,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想要命中同样也在高速移动的目标,除了技术,还需要一点运气。   “快射击啊!你们还在等什么?”维尔托德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吼道。   士兵们正在闷头冲锋,一听长官下达命令,立马起身开枪。   他们将队形拉开,以更好地进行射击。   一轮噼噼啪啪的齐射,位于队伍最末尾的几个倒霉蛋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们有的是直接被子弹打中,有的则是马被击中,吃了痛将他们从马上掀了下来。   “长官,那帮美国佬咬上来了!”飞鸟身边那个墨西哥人说道。   飞鸟也听见了后面的枪声,他也看到从侧后方扑来的敌方骑兵。   自己这边的阵型刚刚启动,自然不如对面全力冲锋来得快。   不过既然维尔托德决定把脸凑上来,那不给他脸上浇上一盆水,实在是说不过去。   “给他们来上一梭子!”   飞鸟喊道。   他伏在马背上,压着步枪,对着维尔托德的方向一梭子打了过去。   不求精度,但求要快,点射压住,只要子弹不往天上飞就行。   他身边的那些壮汉们纷纷效仿。   他们连挂在肩上的带子都没解开,抬手就是三连点,四连点,很快就将弹匣中的二十发子弹打完。   维尔托德知道对面会回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上校刚准备拉开步枪侧面的装弹板装弹。   可他刚稍稍抬起身,去腰间的子弹带上抠子弹,冷不防耳边“嗖嗖”几声。   那是子弹破空的声音。   维尔托德赶紧又趴了下来。   而他侧后方的一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子弹击中了他的马。   马受了伤,脚下一阵趔趄,前腿一软,跪倒在地,将马上的主人给掀了出去。   对面的子弹如同雨幕一样扑面而来,让美军的边防军战士们“如沐春风”,一时间人仰马翻。   如果说维尔托德刚才只是在队伍的前方“耳听为虚”的话,那现在可真的就是眼见为实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百来号人到底是哪来这么强的火力。   然而飞鸟和他的骑兵们可不管上校是怎么想的。   他们利用着这个机会再一次拉开了和追兵之间的距离。   “长官,我们还继续追吗?”维尔托德身边的一位士兵在他侧后方扯着嗓门喊道。   “追!这帮墨西哥人长能耐了!和陈剑秋这个叛国的野种勾搭在一起,我要给他们一点教训!”维尔托德吼道。   每一位美国军官都有一个报国梦。   维尔托德亦是这样。   他的爷爷参加了美墨战争,父亲参加了南北战争,自己只恨联邦不给机会,不能踏平南边的这位老邻居。   如今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扇上这些墨西哥人一巴掌!   于是,他和他的骑兵队伍继续追击。   两支骑兵队伍之间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互相射击,美墨边境的荒原上一改往日的了无生息,一时间尘土飞扬,煞是热闹。   飞鸟带着一百多号人按照原定的路线进入了一片荒丘林立的地带。   由于风化的关系,这里形成了一小片雅丹地貌区域,里面怪石嶙峋,如同迷宫一般,和新墨西哥州的那座魔鬼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这片地方,飞鸟和华雷斯的骑兵们再熟悉不过了。   除了一些华人骑兵外,队伍中有很多墨西哥的当地人,他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而维尔托德和他的联邦骑兵们就不一定了。   “停,都给我停!”   追兵们到达谷口之后,维尔托德放慢了速度,直至勒停了自己的马。   在经过一番追逐之后,战马都很疲倦,喘着粗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各种奇形怪状的山丘和石柱,皱起了眉头。   之前克鲁克手下那一个团的骑兵是怎么死的,他记忆犹新。   这片地方怕不是会有埋伏。   维尔托德有些犹豫。   他不想身败名裂,葬生于此,可也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   “长官,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埋伏!”他身边的一个军官指着那些石头说道,“这些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一览无余,没有藏人的空间!”   “你懂个屁,你知道一挺机枪卡住地形能让多少骑兵交待吗?”维尔托德扭动着自己的脖子,陷入思考之中。   最终,对于胜利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于埋伏的恐惧。   “随我进谷!大家放慢自己的速度,前后警戒,一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回头!”维尔托德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维尔托德带着骑兵部队走了之后,他的副手伯克上尉带着剩下的步兵们待在荒野里待命。   “长官,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维尔托德长官回来吗?”伯克身边的一位军官问道。   伯克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骄阳,心情无比烦躁。   自己的长官也是个顾头不顾腚的,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和杀敌。   这次跨境袭击华雷斯山谷,他其实是不同意的。   第一个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陆军上层的首肯,赢了还好说,能够弄回杰罗尼莫这个杀了无数美国军人的“印第安匪首”。   那些国防部的老爷们也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万一败了呢。   越境哪怕一公里也是越境,外交纠纷是少不了的,哪怕墨西哥再弱势,你美国也不占理啊。   第二个,他并不认为和陈剑秋交恶是一个好的选择。   陈剑秋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说他是新墨西哥州边境地带真正的王一点也不为过。   同时这个人对国会也有一定的影响,没有党内领袖牵头以“fan华”的名义对付他,根本收拾不了他。   可以先从他手下的那些华人下手,再孤立他。   而从个人的角度来讲。   只要陈剑秋不带着新墨西哥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的华人闹独立,军方都不会有针对他个人的行动。   他的企业、他的名望在美利坚影响很大。   哪怕纽约和华盛顿的上流社会中仍有人瞧不起他,但不得不承认,陈剑秋和美国政府之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你一个小小的陆军上校,哪来的勇气去杀他?   想到这里,伯克就又是一阵子心烦意乱。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调整队形,就地收缩队伍集结抱团防守的时候。   那索命一般的枪声又传了过来。   “长官!长官!敌人的骑兵又来了!”   传令兵骑着马跑了过来。   队伍一阵骚动。   伯克脸色铁青。   那里是整个部队的辎重马车的位置。   这次行军,由于距离并不远,所以带的东西并不多。   但水和扎营的东西都在车上啊!   前来袭击的,是驻扎在华雷斯的另一支骑兵部队,由阿比奥特率领。   他们的人数就更少了,只有五六十号人。   他们的战术方针,基本和飞鸟他们是一致的,就是在外围不断进行袭扰,挑联邦军队防御薄弱的地方打。   说白了,就是没有重机枪守着的地方。   没有了维尔托德骑兵部队的牵制。阿比奥特的队伍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们打得很开心,顺道玩了个刺激的,提着马刀对队伍最末端的辎重部队来了一波冲锋。   在将车上铁皮桶里的水放得一干二净之后扬长而去。   伯克骑着马赶到被袭击的地方,看着空空的破铁桶,欲哭无泪。   “长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手下的军官问道。   “撤回去!”伯克一咬牙,说道。   原地扎营待援或许是一个好主意,可以他对自己长官的了解,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在这荒漠里,水没了是最要命的事情;伤员也需要救治;另外,这片光秃秃的平地根本无险可守,他再一次想起了被来无影去无踪的印第安人支配的恐惧。   只不过,这一次敌人的武器不再是斧子和猎枪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为自己长官的愚蠢行为背锅了。   在伯克的命令下,队伍后队变前队,交相掩护,沿着来的方向退去。   远在“魔鬼谷”追击飞鸟的维尔托德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率先带队开溜了。   他和他的骑兵仍旧在一个个被风侵蚀得奇形怪状的山岩中穿梭。   好消息是,维尔托德并没有遇到所谓的伏击。   坏消息是,由于他们行进得太过小心翼翼,所以跟丢了飞鸟和他的队伍。   而且由于地形重复性太强,岔路太多。   他们迷路了。   连放出去侦查的前哨,都有两个没有再回来。   维尔托德带着手下三四百号人硬着头皮在这片荒谷里绕了一天一夜,才走了出来。   然后又花了大半天,才搞清楚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长官,我们还去华雷斯谷吗?”手下的士兵眼巴巴地看着正在抓头发的维尔托德。   维尔托德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们。   出谷的时候他让手下清点了下人数。   除开那些掉队的,迷路的,这一路上光是被飞鸟他们打死的骑兵就有三十多人,受伤的更是众多。   就现在这士气,就算去了华雷斯谷又能怎么样。   光是那支袭击自己的骑兵部队就够自己喝上一壶,再加上陈剑秋还有一百来号人在那。   去送死吗?   “回去,找伯克他们!”维尔托德心有不甘地说道,“这帮混蛋我记住了,下次再找个机会收拾他们!”   然而,当维尔托德带着他的队伍浩浩荡荡回到原先和自己的步兵分开的地方的时候。   这里空无一人。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在附近转了一个又一个圈,直到他看到地上的那破铁桶、脚印、马蹄印以及车辙。   “长官,他,他们可能已经撤退了!”小兵观察了下地上的痕迹,站了起来,对着坐在马上脸色铁青的维尔托德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校此时已是怒火中烧。   他咬了咬牙:   “走!回程!”   维尔托德怎么怒气冲冲地回去找他的副手伯克算账不说。   华雷斯山谷的印第安小镇的屋子里。   老马莱席地而坐,闭着眼睛是一脸愁容。   “陈剑秋杀进来了吗?”他睁开眼睛,问身边的“左膀”。   “额,没有,他们只是派人围在我们房子的,只让出,不让进。”“左膀”眼睛瞟着老马莱,轻声说道。   “只让出,不让进?”老马莱眉毛拧得跟麻花一样。   “嗯,按他的意思,愿意缴枪投降的,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出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左膀”说道。   老马莱“哼”了一声:   “这招对我们没有用,我的族人是团结的,受了杰罗尼莫的统治这么多年,咽得下这口气?”   “左膀”没吱声。   老马莱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问道:   “帕萨马科迪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帕萨马科迪”是他的另一位干将,那位留着长发的“右臂”的名字。   “他,他带着自己的妻儿,出去了。”“左膀”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老马莱真相。   老头一阵急火攻心,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看着就要倒。   “左膀”赶紧上前,扶上一把,劝道:   “首领,要不然咱们以后还是别盘腿坐着了吧,我怕你等下又腿麻站不起来。”   老马莱生气地甩开“左膀”扶着他的手:   “我还没死呢,怎么,你也有投敌的打算?你忘了你的叔叔是怎么死的了吗?”   “左膀”冤枉地摊了摊手:   “首领,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之前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至于我叔,那是勾结美军的叛徒,死了那是咎由自取。大家毕竟都是阿帕奇人,还是自己人,投降怎么能叫投敌呢?”   他话的本意,只是说得他叔叔而已,原本没有其他意思。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老马莱听来,他的这些话,句句是在说自己:   “你这个败类!叛徒!滚!给我滚出去!”老头愤怒地挥舞着自己的拐杖,冲着年轻的阿帕奇人吼道。   “走就走,你自己一个人在这等死吧。都一天一夜了,你的美军救星来了吗?你怕不是被当猴子耍了!”   既然撕破了脸,“左膀”也没太给他老脸面子,说完就扭头就走出了黑乎乎的屋子,向着外面走去,准备交枪投诚。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   “要不是我把这老骨头从人堆里拖出来,怕是早就被克里基塔特拆散了架。”   在“左膀”走后,黑乎乎的屋子里,只剩下了老马莱孤零零一个人。   这位酋长,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他想站起来。   可这一次,身边再没有人帮他。   他的腿麻了。   屋子外面一阵突然一阵骚乱,自己的族人,好像都放下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马莱侧着耳朵倾听着。   但听到的话,最终让老头感到了绝望。   他手中的木头拐杖,掉在了地上。   “大酋长还没死!他回来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先饿上他们个几天   杰罗尼莫的出现,在镇子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位昔日的印第安战神骑着一匹马来到了陈剑秋的身边,他的身后,跟着斑鸠和他的妻子。   杰罗尼莫的身上负着伤,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但他仍旧保持着自己身姿的挺拔,谢绝了走上来想要搀扶他的陈剑秋。   “我的孩子们。”杰罗尼莫冲着聚集而来的阿帕奇族人挥了挥手,“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一个部族的酋长,倒不如说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和精神领袖。   下面的族人们看着“死而复生”的大酋长,很多人的眼里,都饱含着热泪。   他们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一路遭到美军的围剿,颠沛流离。   不过他们自始至终就一直跟着眼前的这个人。   在这些阿帕奇人眼中,杰罗尼莫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部族酋长了,而是一个精神图腾。   “是我让陈先生导演的这一幕剧,目的是让一些人露出他们本来的面目。”大酋长主动揽过了事情,“我并非是指责他们的背叛,人各有志,但这绝不应当以伤害同胞为前提。”   洛岑和她身边的族人们沉默不言,而其他两个部落的人,则显得有些惶恐。   “大酋长,这些事情,我们……”老马莱的“右膀”帕萨马科迪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被杰罗尼莫按手制止了。   “这件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但你们要明白,你们的所作所为,会给大家带来灭顶之灾。”他有些疲倦地说道。   帕萨马科迪当然知道杰罗尼莫所说的灭顶之灾指的是什么。   一旦老马莱勾搭的那些美军来到这里,他们可不会管你是哪个部落。   维尔托德对待印第安人的方针,一向是斩草除根。   汗从帕萨马科迪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因为他听见马蹄声,从谷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在场的印第安人们如临大敌,纷纷准备回屋子里拿武器。   陈剑秋一个箭步翻上了屋顶。   他举起望远镜向着谷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大家不用紧张,来的自己人!”   在看到来的人后,陈剑秋的嘴角挂起了微笑,他放下望远镜,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对紧张的阿帕奇人们说道。   很快,在众人的将信将疑中,一彪人马进入了镇子,来到了近前。   一个年轻的人印第安人手里提着一把自动步枪,翻身下马,来到了杰罗尼莫和陈剑秋的面前。   “维尔托德和他的军队应该撤回去了。”飞鸟说道。   杰罗尼莫走上前,给了飞鸟一个大大的拥抱:   “嘿,我的好兄弟,感谢你。”   他搂着飞鸟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众人面前,介绍道:   “各位,正是这位英雄,击退了准备前来消灭我们的美国军队,他是我们的英雄!”   飞鸟有些愕然。   作为一个腼腆的人,这突如其来的赞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急忙看向了一边站着的陈剑秋,却发现后者正乐呵呵地拍着巴掌。   见飞鸟将目光投过来,陈剑秋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周围的阿帕奇人刚开始有些茫然,但当大酋长和陈剑秋都鼓起了掌后,他们也跟着拍起了巴掌。   一切都平息了。   克利基塔特死了,老马莱被放逐。   其他反叛的部落的成员得到了宽恕,聚集在镇中心的印第安人们也纷纷散去,回归平静的生活中。   两天后。   镇口的祭坛边,只剩下了杰罗尼莫和陈剑秋两个人。   杰罗尼莫半跪在石头堆成的祭祀堆边,双手平放在前方,手掌向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陈剑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酋长将仪式全部做完,站起了身来。   可以看得出,身上的伤仍旧对他的行动有着影响。   “有没有烟?”大酋长突然问道。   “卷烟没有,雪茄倒是带了几根,不过特蕾莎跟我说过,抽烟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陈剑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根雪茄剪掉了雪茄尾点上,递给了杰罗尼莫。   杰罗尼莫接过了雪茄,叼在了嘴上。   陈剑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变化?”   “哦?”杰罗尼莫瞥了一眼陈剑秋,目光中闪烁着印第安老人独有的狡黠,“我哪里有变化?”   “你好像放下了一些事情。”陈剑秋直言不讳,“状态轻松了很多。”   杰罗尼莫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   他一手拿着雪茄,一手叉着腰,看向了远方:   “我打算把部落的事情交给飞鸟。”   “哦?他可不是阿帕奇部族的人。”陈剑秋和大酋长肩并肩站着。   “无妨,阿帕奇人敬重能力突出的英雄,飞鸟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当初第一次遇见时,我就知道了,这里有很多人是当初一起跟过来的。我还会待一段时间,逐步把事情交给他。”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的我。”大酋长吐了一口烟,感慨道,“他心地善良,会带领着我的族人走向未来。”   “那你呢?”陈剑秋问道。   “我?我打算越过边境线,回家乡去看看。”杰罗尼莫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剑秋一眼,“人老了嘛,总归想回家看看。”   “你如果要去,怕是洛岑他们都会跟你去。”陈剑秋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根雪茄,低着头,语气平淡地说道。   “不,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必须得习惯没有我的生活。”杰罗尼莫拍了拍陈剑秋的肩膀,“我老了,你就让我退休吧,该交给年轻人的,还是交给年轻人吧。”   陈剑秋没有立刻回答。   两个人站在那里,一人叼着一根雪茄,彼此心照不宣。   大酋长早已明白,或许对于他的部族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归宿。   过了许久,陈剑秋才开口,缓缓说了一句:   “相信飞鸟吧,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陈剑秋留下了飞鸟和杰罗尼莫一起处理华雷斯山谷阿帕奇小镇的事情。   按照他的计划,后续还会有不愿意受到压迫的阿帕奇人甚至其他印第安人来到这里。   “你过去曾是一个酋长,现在依然是一个酋长,一个真正的印第安人大酋长。”   离别时,陈剑秋对飞鸟如是说道。   他和阿比奥特一同带着部队回到了华雷斯。   “老大,维尔托德和他的那些边防军怎么办?我看他们这次是主动挑衅,虽然吃了哑巴亏,不过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在华雷斯市政厅的办公室里,阿比奥特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正在查看自己工厂在华雷斯口岸进出口贸易的汇总表,听见阿比奥特这么一说,抬起了头:   “维尔托德?他算什么东西?”   在南北战争后,尤其是印第安人的大范围抵抗消失后,美国联邦陆军的地位是每况愈下。   这几十年里,经济发展是主基调,美利坚最优秀的人才都去经商赚钱、开发建设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开采和消耗西部的矿山、森林、土地及河流等自然资源。   当兵?当什么兵?   而且,由于正规军中并没有选票,所以政客们并不会想起这个群体。   国会议员一再提出继续裁军,削减陆军的军费开支。   如果是十年前,克鲁克在的时候,陈剑秋还会看上一眼;可现在这个维尔托德,根本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阿比奥特静静地等待着陈剑秋的命令。   陈剑秋继续低下头,翻看着报表。   “我有办法收拾他们。”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些吃饱了后就认不准自己位置的人,先饿他们个几天,再谈后面的。”   维尔托德回到自己的军营之后,和伯克大吵了一架。   他指责后者成天拖他的后腿。   如果不是伯克提前带着步兵回去了,胜败还有未可知,杰罗尼莫的尸体说不定已经作为战利品在送往华盛顿的路上了。   伯克之前对自己的长官从来不会有什么异议,哪怕是不同意,也会选择先执行和服从。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惯着眼前这位脑子缺根筋的长官。   “越境出击还死伤无数的事情,麻烦您自己去和陆军总部还有那些伤亡者的家属解释吧。”伯克冷冷地说道。   维尔托德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伯克的话没错。   如果打赢了,还能拍电报去陆军总部让他们撑腰。   现在打输了,不但不占理,那些总部的老爷们,说不定先要撸了他。   托尔托德吃了瘪。   他除了整日把自己锁在堡垒的指挥室里研究如何针对陈剑秋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   这一日中午,维尔托德正在屋子里对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意淫。   突然,他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军营里吵架,声音还不小。   这让上校感到非常烦躁。   他扔掉手中的笔,打开了自己屋子的大门,叉着腰站在门口。   他看见,军营中央,平时发放餐食的小棚子那里,一群情绪激动的士兵正围在棚子周围。   他们挥舞着拳头,好像在说着什么。   维尔托德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搞什么?这么吵?”   在人群身后,上校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问道。   士兵们发现自己的长官来了,纷纷闭了嘴。   他们中间分开一条道。   维尔托德双手背在身后,沿着士兵们让开的那条道慢慢晃了进来。   他的皮靴踩在地上吱吱作响,一边走,一边左右看了看那些士兵。   维尔托德发现,这些士兵也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走到了棚子的前面,发现负责分发食物的那个军需士兵神情紧张地看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情?”上校问道。   军需士兵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士兵直接替他回答了:   “长官,我们本来一天就只吃两顿,可现在中午这顿还要克扣我们的口粮,原来有两块面包,现在却只有一块,而且还比以前的小,这还让兄弟们怎么活啊?”   那位士兵愤愤地将手里的那块不到半个手掌大的面包丢在木头桌子上。   维尔托德一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砰”得一拍桌子,吓了军需士兵一大跳。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校厉声喝道,“我的队伍里怎么会出现克扣口粮的事情?”   他的队伍里,欠军饷倒是有,可还不至于连士兵的口粮都要扣。   一定是有人贪污了。   维尔托德的怒气瞬间到达了顶点。   他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指着军需士兵:“快说,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对军粮做手脚?”   军需士兵吓得差点裤子都给尿了。   “长……长官,真,不是我干的,是,是军需官让这么干的。”   “他人呢?”维尔托德不依不饶地问道。   “在仓库那边。”军需士兵一点也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   维尔托德也不管身边的那些士兵,自顾自拿着左轮手枪,向着仓库的方向快步走去。   仓库的门是虚掩着的。   上校推门而入,发现军需官正在里面,愁眉苦脸地清点着里面的物资。   看见上校推门而入,他立刻站直对着维尔托德行了一个军礼。   “长官,您怎么过来?”军需官瞥见了上校手上的左轮手枪,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杰克逊,我需要一个解释!”维尔托德的手指在左轮的扳机附近游弋,冷冷地问道,“为什么减少士兵的口粮?”   一听长官这话,军需官的脸更苦了。   他指着仓库的角落,那里堆着为数不多的装着面粉的袋子。   “长官,我们的存货都在这了,如果不省着点,怕是撑不了几天哦。”他耸了耸肩。   维尔托德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军需官没说他还没注意,原先满满的仓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没有了就去最近的火车站运啊!那里不是定期会有面粉和其他物资运过来吗?”上校问道,“账从军区那走就行了啊!”   “这批去运粮食的队伍昨天刚回来。”军需官指着仓库外那些空着的平板车说道,“车站关了,火车不在那停留了。”   他从兜里掏了一张纸出来,递到了维尔托德手里。   上校打开一看。   这是一张贴在车站墙上的告示:   由于线路规划调整,本站将关闭,祝您生活愉快。   落款是“圣菲铁路公司”。   现在的铁路公司都这么任性的吗?   上校恨不得将纸撕个粉碎。   他们这个位于边境线上军营,物资全靠从这个最近的火车站运,这么一来,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军区那边有没有说怎么办?”   维尔托德才问出这话,就觉得自己好蠢。   火车站关了,自然电报站一同关了,自己上哪去联系亚利桑那军区。   “我有一个办法。”军需官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   上校有些烦躁。   “我们可以去最近的城镇上去自行购买,虽然远一点,但好过在这里饿死。”军需官说道。   维尔托德的牙,疼了起来。   因为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叫罗斯威尔。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不给钱不就不算买咯   尊严,还是生存。   这是个问题。   维尔托德作为一名荣耀的美国联邦陆军上校,一名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者,此时内心天人交战,非常纠结。   去罗斯威尔向华人买粮食,这无异于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以后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看到手里的面包,就会想到是从那些自己看不起的华人手里买来的。   维尔托德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能不能吃得下饭。   至少在边境线上,他怕是再没有和陈剑秋抬杠的脸。   可如果不买,那粮食库存消耗殆尽之后,自己手下这帮大兵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怕不是到时候连军营都给他掀了。   自己别说弹压,怕是要被直接抬起来劈叉撞树。   上校很纠结,眉头拧成了麻花。   一旁的军需官见长官这样,凑了上来:   “长官,我有一个办法。”   能在军队里当上军需官的,要么是长官的亲信,要么个顶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领导在想什么呢?   “如果您实在抹不开面,我带人假扮成商队,就说是德克萨斯州的粮食商人不就行了。”军需官说道。   “那有什么区别吗?”上校瞥了军需官一眼,“最后不还是要跟那些华人买?再说,这个月军饷不也没到吗?我们哪来的钱?”   军队账上有多少钱上校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知道很多士兵上个月的薪水还欠着。   军需官嘿嘿一笑:   “不给钱,不就不算买了么。”   维尔托德眼睛一亮,但随即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罗斯威尔那我们有过侦查,那里的防守太扎实了,除了有驻扎的民兵以外,还有重武器,要不然我早就把它们掀了。”   维尔托德摇了摇头。   军需官的主意倒是挺合他心意的,不过好像还是有瑕疵。   “咱们可以不用去罗斯威尔镇子里嘛。”军需官压低声音说道,虽然仓库里一个人都没有,“镇子南边五公里有一片农场,他们一般在那里交易粮食。”   “我和华人打过交道,华人做生意很客气的,他们会微笑着看着你,大部分时候会秉承‘吃亏是福’和‘息事宁人’的准则。”军需官补充道。   维尔托德点点头,但随即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瞥了军需官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啊,这个,长官,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好?”军需官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维尔托德倒是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   “你们火速出发吧,再晚点,我怕军营里粮食断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支伪装成商队的车队驶出了军营。   车队中的士兵们换上了农民的便服,而为首的军需官则头戴一顶牛仔帽,身着棕色背带裤,俨然一副粮食商的打扮。   “长官,还是上次的目的地吗?罗斯威尔农庄?”军需士兵在军需官身后小声问道。   “嗯,啊,闭嘴,我们什么时候去过农庄?”军需官斜了自己的心腹一眼。   士兵会意,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   从边境军营到罗斯威尔并不远,队伍在前进了五六个小时之后,便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见了一抹绿色。   在罗斯威尔科学家协会的农业学家和化肥厂的工程师们的努力下,罗斯威尔南边的一大片土地已经变成了农庄。   这里种植着花生、土豆、玉米等耐旱的植物。   格兰德的河水沿着修建好的水渠流入农田的沟壑中,灌溉着这片曾经寸草不生的土地。   军需官带着队伍沿着路穿过一片美丽的葵花田。   “长官,你看那是什么东西?”一位士兵指着不远处田里面的一辆钢铁庞然大物。   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一辆特大号的马车,或者是小一号的火车头,轮子又大又宽,缓缓向前行驶,立在旁边的铁质烟囱冒着烟,飘向半空中。   这个庞然大物后面拖着一台同样庞大的收割机,在收割着田地里的小麦。   军需官目瞪口呆。   “可能,可能是蒸汽机吧,或者……”   他是真没见过这玩意儿,所以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一台拖拉机,汽油动力。”   一个坐在田埂上叼着烟的华人农民突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用一口标准的英语说道。   “福特先生发明的,目前还在试验阶段,顶得上十来头牛呢。”   军需官脸上的惊讶依旧。   他看向了华人农民:   “你听得懂我说话?也懂这现代的农业技术?”   华人农民像看土包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我上半年刚去斯坦福大学成人学院进修了半年农业技术科学专业,现在在这里研究土壤改良课题,敢问阁下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军需官立马闭了嘴。   严格意义上讲,他算半个文盲。   队伍继续沿着路向着罗斯威尔农庄的方向而去。   很快,他们便看见了农庄的大门。   农庄的南边的空地上建有一个交易市场,很是热闹。   因为这里离罗斯威尔的火车站并不远,所以很多德克萨斯州的农民也到这里来交易粮食。   军需官领着车队进了大门。   他让车队停在仓库外面。   自己则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仓库里。   “把土豆搬出来,德里克先生需要一些土豆,他昨天就来了,我们不能让他等太久!”   一个中年华人汉子背朝着军需官,指挥着仓库里忙碌的人。   他的名字叫徐有财,是这里的负责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小褂,脖子上挂着一条用力擦汗的毛巾。   军需官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在忙吗?徐?”   这是一句挺中式的打招呼方式。   姓徐的汉子扭过头,见是军需官,也是呵呵一笑:   “啊,你好,杰弗森先生,好久不见。怎么,今天又是来卖粮食的吗?”   军需官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杰弗森”自然是他所用的假名。   而这个名字,罗斯威尔农场的华人伙计们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因为军需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倒卖军粮。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对这里这么熟悉的原因。   “额,这一次我不是来卖粮食的,我是来买粮食的。”军需官比划着。   他指了指仓库外面自己的马车队。   “我需要采购一些土豆和面粉,还有胡萝卜和一些蔬菜什么的。”   徐有财一脸疑惑地看着军需官:   “我印象中您那不缺这些东西吧,每次都跟我们说货源很充足。”   “今年比较干旱,后续的收成可能会不太好,屯一点,我打算再屯一点。”军需官急忙解释道。   “面粉我们暂时没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让镇子那边的面粉厂进行加工。”徐有财说道。   “额,那就不要面粉了,只要土豆。”军需官赶紧说道,“我时间还是挺紧的。”   徐有财用毛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不过就像你说的,今年天气热,蔬菜和胡萝卜的价格可不便宜。”   “没问题,价格好说。”军需官满口答应下来。   徐有财一脸狐疑地看着军需官。   眼前这货之前到这里来卖粮食,光是价格就要抬上个半天,今天买起来怎么反倒这么爽快?   军需官见状,从兜里掏出一叠子钞票,开始数了起来。   这些都是他的私房钱,轻易不会让人看见,如今为了计划的实施,拼了。   “我们打算在这待一晚上,明早出发。”军需官一边数着钱,一边对徐有财说道。   “行,你车停在这吧,我安排人给你上货。”   徐有财向着仓库里面走了进去。   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正叉着腰在休息。   他们的身边放着一台立着的大风扇,对着他们身上吹着风。   这也是陈剑秋的杰作之一。   其实这玩意儿早在1880年美国就有人试过,不过由于种种问题没有推广开来。   促使陈剑秋要弄出电风扇的原因,主要是罗斯威尔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他忙里偷闲画了一张电风扇的示意图,然后告诉罗斯威尔电器公司的那些工程师们,把这玩意儿装在电机上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电器公司里的这些工程师,都是美利坚最顶尖的人才。   他们从陈剑秋“异常抽象”的绘画艺术中领略到了老板的创意,并很快将它变成了图纸。   从设计到第一台电风扇面世,不过三个月而已。   徐有财招呼了一下那几个伙计:   “你们几个去给杰弗森的马车上货,他要三大车土豆,还要一些胡萝卜和蔬菜。”   几个伙计答应了一声,便向着放土豆的地方走去。   可徐有财突然拉住了最后一个伙计。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在东张西望的军需官,然后凑到伙计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赶去镇子上,向陈先生报告下,以前那个总是来卖粮食的‘杰弗森’又来了,不过这次是来买粮食的。”   伙计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仓库。   陈剑秋刚从华雷斯回罗斯威尔不久,他准备在这里开完半年度的科学协会会议后,就返回纽约。   此时他正在市政厅的办公室里看霍尔姆斯给他准备的会议材料。   伙计的马停在了市政厅门口,他快步走了进来,将农场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剑秋。   陈剑秋想了一下,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怀特,我上次让你查那个经常来罗斯威尔卖粮食的粮食商人‘杰弗森’,你查清楚来历了吗?”   在接通电话后,陈剑秋对着电话那头问道。   边境侦探社西南片区负责人“麻子脸”怀特很快将所调查到的信息告诉了陈剑秋。   他们早就把这人的底裤都给扒干净了。   这人原名叫多诺万·安东尼,是个德裔美国人,曾在陆军部任职,差点因为缩编被开除,用金条贿赂了上级后被安排在维尔托德的军队里担任军需官这一肥差。   “李四福!进来。”陈剑秋对着办公室外喊了一声。   “看来,咱们的上校被憋坏了,还是决定来弄粮食了。”他放下了听筒,笑着对李四福说道。   陈剑秋转过头,看向了伙计:“他们给定金了吗?”   伙计摇了摇头:“还没给,不过有财叔让我们先上货,他们的车都在我们这。”   “嘿嘿,我看这帮人应该是不打算给钱了。”李四福听完,看向陈剑秋说道,“老大,要不我带人把他们给收拾了吧。”   “不用着急嘛,你带人盯着就行。”陈剑秋慢条斯理地说道,“人家要是给钱呢,就是咱们的顾客,咱们就得好好招待,让他们多留个几天;如果不给钱呢,那也得讲究个人赃俱获不是。”   然后,他对伙计说道:“你们回去继续给他上货,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正如陈剑秋和李四福猜测的那样,军需官是不打算给钱的。   在将马车停在仓库门口之后,他便带着自己的下属来到了农场旁边的一个营地。   那里算是一个简易的旅馆,很多远道而来,无法当天返回的客商,都会在这里借宿一宿。   不过居住的条件就谈不上有多好了。   没有单独的床,所有人睡在连成一片的大通铺上,也没有酒馆什么的可供娱乐。   军需官手下的那些士兵赶了一天的路,吃完晚饭后回到营地里倒头就睡。   可在半夜的时候,他们被军需官还有他的副手一个个敲醒了。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一片,只听见军需官的声音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别睡了,赶紧穿衣服,去牵马,套马车。”   士兵们好多还没睡醒。   他们稀里糊涂地打着哈欠,穿好衣服,跟着军需官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屋子。   农场仓库的方向倒是亮着灯。   两盏大功率的白炽灯在反光板的作用下像是黑夜中草原上两团燃烧着的火焰。   不过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仓库的外围并没有人,甚至连值班的人都没有。   “头儿,我们这是去干什么啊?”手下的士兵不解地问道。   “准备跑路!”军需官带着众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了仓库外面的围栏边。   众人突然发现,他们的马车赫然就停在关了大门的仓库门口,而马车上面,已经摞满了装着土豆和胡萝卜的麻袋。   “快,去马厩里牵马!”军需官命令道,“我们的时间不多,得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拖车跑。”   他下面的士兵很快明白了自己的长官要做什么,纷纷来了精神。   驮马被从马厩中牵了出来。   士兵们做这些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生怕动静太大惊扰了这里的主人。   但周围非常平静。   那些农场的华人农民和工人,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   军需官压根就不顾上这些。   他让士兵找了几根绳子,胡乱地固定了下车上的粮食,等到马车一套好,便迫不及待地驾着马车向着农场的大门口驶去。   车队很快就驶入了黑夜。   一切似乎看起来很顺利。   正当军需官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并且为这个“勇敢而又机智”的计划沾沾自喜的时候。   突然间,他好像听见了马蹄的声音。   军需官猛地抬头。   他发现,有点点火光,从车队的斜前方向着他们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是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   那队骑兵很快杀到近前,把马车队围了起来。   为首的华人士兵翻身下马,笑嘻嘻地看着军需官:   “先生,买了东西不付钱,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呀。” ###第五百四十六章 流兵不如寇   军需官和他身边的士兵第一反应是拔枪还击。   可李四福端着一把BAR在他面前扫了一梭子,把军需官身后马车上的箱子打了个稀巴烂。   军需官的士兵们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克拉格-约根森步枪,顿时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误会,都是误会。”军需官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们只是有点急事,得连夜启程。”   “连夜启程钱也得付了啊。”   火光下,李四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军需官一咬牙,凑到了李四福的身边,低声说道:   “长官,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你随我来下。”   他带着李四福走到了一边,转头向身后看了看,然后左手挡住后面人的视线,右手从衣服里摸出了自己的那叠私房钱,悄悄塞进了李四福的口袋里:   “长官,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拜托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军需官掏钱掏的肉疼。   那都是他自己的钱,回头一定要想办法找维尔托德报销。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被抓住了。   李四福看着他,嘿嘿一笑:   “高抬贵手,是吧?”   “嗯……”军需官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李四福抬起头,对着黑暗中喊了一声:   “老大,这人给我塞钱,所要让我放他一马!”   在军需官的目瞪口呆之中,一个人背着手从黑黢黢的夜色中走了出来。   他慢慢走到军需官的面前,接过李四福递来的那一叠钱,数了数,又重新放回了李四福的口袋里:   “人家的一点心意,收就收了吧。”   陈剑秋说道。   军需官大喜,扭头准备招呼着自己的士兵收拾东西跑路。   可未曾想,陈剑秋又说话了:   “我说过让你们离开了吗?”   “可是,这个,那个……”军需官瞪大了眼睛,指了指李四福的口袋,又指了指陈剑秋。   “钱都给了,来都来了,咱们得尽下地主之谊,怎么能让就这么让您离开呢,多不好意思。”陈剑秋说道。   他冲着李四福和那些端着枪的士兵挥了下手。   士兵们冲了上来,下枪的下枪,押人的押人,赶车的赶车。   一个小时后,车上的货物完璧归赵,重新回到了农场的仓库;军需官和士兵们被“请”进了农场旁边的营地;而他们的马车和驮马,则被直接扣下冲了公,并入到农场的运输车队中。   在边境的营地里,维尔托德仍旧在等待军需官的好消息。   他每天都会走上营地的瞭望台,看向罗斯威尔的方向。   然而,上校所期待的车队一直都没有出现,而营地仓库的储粮,一天一天地减少。   几百张嘴,就是再怎么省着吃,仓库里的存粮,也很快见了底。   终于,他手下的那些大头兵,终于忍不住了。   “昨天还有一块面包!今天就剩半块了!你们这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还是在分发粮食的棚子前,一位愤怒的士兵高举着手中的半块面包怒吼着。   “你要是不想吃,可以把剩下的半块给我。”负责分发的军需士兵指着那半块面包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自己也没吃饱。”   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还可以去周边捞点野货充充饥,我天天在这杵着,只能饿个半死。”   闹事的士兵面面相觑。   “别在这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你自己看看这鬼地方附近有什么能吃的,连蜥蜴和响尾蛇都被抓没了!”一个士兵站了出来说道,“快点让军需官出来!他得给大家一个交待!”   “他出去买粮食几天了,到现在人影子都没看见,你们想找他,我还想找他呢。”   军需士兵觉得站着说话有点累,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可他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能坐的椅子,只得靠在了桌子上。   “他,他要是不出来,我,我们就抢了仓库!”   士兵们见军需士兵这样,只得如此威胁道。   “去呗,记得找到粮食的话,看到都在同一个军营当兵的份上,分我一点。”   军需士兵觉得坐着回答都累,索性直接躺在了桌子上。   他从腰间取下了钥匙串,丢给了为首的士兵。   士兵们见他如此说,便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杀向了仓库。   仓库的门是锁着的。   拿着钥匙的士兵被簇拥着,一把一把地试着钥匙。   不过一来并不熟悉,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士兵的手未免有些哆嗦,动作不是很利索。加上运气比较差,试了半天都没有弄对钥匙。   后面的士兵们急了。   “让开,我来!”   一个大胡子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枪,用枪托开始砸门上的锁。   没砸几下,只听得“咚”得一声。   锁被砸开了,掉落在地上。   众人迫不及待地撞开了门,冲了进去。   但当它们看见仓库里的情况时,顿时傻了眼。   仓库里除了放在角落的几袋土豆外,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士兵们愤怒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愚弄,怒气冲冲地返到了大棚那里。   为首的大胡子上前一步,一把揪住躺在桌板上看天的军需士兵的领子,把他拖了起来。   “粮食呢?!我们的粮食呢?还有我们的军饷!”大胡子愤怒地吼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军需士兵丝毫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一脸摆烂的样子,“我拿到钥匙的时候就这样了,你们要问就去问长官,为难我算什么英雄。”   大胡子一想也对。   他松开了手,举起了手中的枪,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高喊道:   “兄弟们,我们去找维尔托德要个说法!”   在他的带领下,士兵们像潮水一样涌向了维尔托德的屋子。   “维尔托德!出来!”   大胡子站了出来,对着紧闭着的大门吼道。   然而屋子里面没有回应,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胡子扭过头,和身后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货不会是听见动静提前跑路了吧!   “维尔托德!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了!”大胡子再次喊道。   “你们是在找我吗?”   上校从屋子的后面转了出来,神色自若。   刚才的一切,上校已经在瞭望塔上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的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过作为一名胆大包天的赌徒,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而是觉得这是一个报复陈剑秋和他的华人社区的机会。   “我们的粮食被华人抢了!”   维尔托德根本就没给下面士兵说话的机会,直接说道。   “他们在沙漠中袭击了我们,然后又扣下了我们前去买粮食的车队。”   上校叹了一口气:“原本我看在他们中有些是美国公民的份上,不想为难他们,可这些华人的劣根性让他们不识好歹。”   他指向了罗斯威尔的方向:   “华人占据了我们的土地,并在我们的土地上种植了粮食,来喂饱他们那些从东方涌来的蝗虫,如果你们想吃饱,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找他们讨要一点。”   维尔托德转移矛盾的话术老套,但是有效。   这年头参军的大头兵,多半头脑简单,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   俗话说得好,流兵不如寇。   没了约束、饿绿了眼的大兵们连自己人的村庄都敢抢,更何况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长官在拱火呢。   “你最好说得是真的。”大胡子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看着维尔托德。   “我是你们的长官,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欺骗你们?”上校的手心全是汗,但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   “杀了那些华人!抢回我们的粮食!”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剩下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时间呼喊的口号连成了片,在军营里回荡。   维尔托德看着眼前被煽动起来的大头兵们,非常满意。   “我今天晚上会让后勤把兵营里剩下的粮食全部分掉,吃完便出发,目标是罗斯威尔南部的农庄!”   他对着士兵们宣布道。   “明天早上,我们就在那里开饭!”   听见上校这么说,堵在屋子前的士兵们才渐渐散去。   维尔托德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擦了擦手心的汗。   这个时候,伯克突然从屋子的侧面转了出来。   上校一见是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伯克没有反唇相讥。   他虽然和维尔托德的理念不合,但毕竟两人还是共事的关系,他名义上还是上校的副手。   “你真的打算带着这帮人去罗斯威尔?你应该明白,那里戒备森严,陈剑秋和他的民兵非常强大,如果贸然……”   “够了!”维尔托德突然暴跳如雷地喝道。   他指着伯克,表情狰狞:   “我受够了你这个怂包蛋的所谓‘理智’了!之前在国境南边,如果不是你带走了主力步兵,我们本有机会可以在华雷斯山谷就消灭掉陈剑秋!”   “正因为陆军和联邦政府里充斥着像你这样的意志薄弱者,陈剑秋和他的黄皮渣子才有机会在新墨西哥州站稳脚跟!”   “我们应该像杀印第安人一样把他们彻底杀光!而不是在这里处处受他们摆布!”   伯克见自己的长官这么说,也不再言语,转身就走。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被仇恨和极端的种族观冲昏了头,丧失了对局势最基本的判断,根本无法沟通。   “废物!白人的耻辱!”   维尔托德冲着伯克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当天晚上,后勤兵把剩下的土豆全给煮了,给那些士兵们一人分了一个。   维尔托德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他喝掉了自己身后柜子里剩下的最后半瓶威士忌,同时往自己的胃里塞了好多难吃至极的饼干。   上校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下武器,准备出发了。   “传令兵!传令兵!”   他喊了两声。   然而并没有人答应。   上校打开门,发现兵营里面异常的忙碌和混乱,到处都是人跑来跑去。   “传令兵!”   他大声地对着门外吼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这个士兵算是他警卫队里面的一员,不过因为职位低下,从来没有和上校说过话:   “报告长官,伯克上尉带着一部士兵撤走了,他们说,不想跟着你去送死。”   维尔托德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其他人呢?都给我集合起来!我要先去手刃了这个该死的叛徒!然后再去找陈剑秋算账!”   士兵犹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   “可已经有一部分士兵忍不住,先行出发前往罗斯威尔了,我们再追他们回来的话,恐怕来不及。”   上校喘着粗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对这支队伍失去了控制,如今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剩下的人一起过去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把我的马牵过来,出发!”维尔托德终于忍住了自己想要把伯克撕成碎片的冲动,下达了命令。   而另一边,罗斯威尔农庄。   “左边的,把机枪往里面挪一挪,你这个射角谁也打不到!”   李四福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指挥机枪摆放的位置。   而陈剑秋则站在他的身边,叼着一根雪茄,目光看向远方的地平线。   “老大,你看着这些火力点安排的位置怎么样?”李四福对陈剑秋说道。   “你安排就行了,不用问我。”   陈剑秋连头都懒得回。   他不是微操大师,对机枪在阵地上向左还是向右平移几公分没有任何兴趣。   农场的交易被暂时的停止了,以农场为圆心,方圆五公里内被划为了禁区,说是民兵要进行演习,禁止无关人等入内。   农场里的人非战斗人员都已经撤走了,而易燃的物资也都从仓库里搬了出去,运往了五公里外的罗斯威尔镇。   取而代之的,是八百多个民兵。   他们分别埋伏在农场的外围、屋子里、仓库顶部,还有一部分藏在玉米田里。   和这些民兵一起部署在农场的,还有十六挺马克沁重机枪以及十几箱子罗斯威尔军火工程师的新产品。   手榴弹。   尽管在南北战争时期就出现过用炮榴弹改装而成的雏形手榴弹,不过当时触发机制的不成熟和装填的都是黑火药,所以无论是威力还是安全性都饱受质疑。   加上后来战场环境的变化,手榴弹的研制在美国便被搁置了下来。   不过陈剑秋力排众议重新启动了这种武器的改良研究。   第一批改进后具有延时爆炸效果的手榴弹于上个星期下了生产线,并在陈剑秋的要求下搬到了这里。   “老大,你确定他们真的会来吗?”   在布置完人员后,李四福走到陈剑秋的身边问道。   陈剑秋吸了最后一口雪茄,把剩余的一小截丢在了地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狗急了,是会跳墙的,更何况是一条疯狗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 罗斯威尔农场的战斗   从维尔托德的军营到罗斯威尔农庄大约半天的路程,如果步行的话会慢一点。   所以,当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军营先行出发的第一批士兵已经到达了农场附近。   “长官,我饿。”一个士兵伸长了脖子,对大胡子说道。   大胡子骑在马上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出发的时候不是给你们一人发了几个土豆吗?”   士兵也没客气,没好气地说道:   “老大,你骑着马,我们靠两条腿,这走了一晚上了,那几个土豆能顶什么事儿?”   大胡子回头看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一眼。   饥饿加一整夜的行军,让士兵们面露菜色。   他们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大胡子知道,现在不能激怒这些饿得眼睛发绿的士兵,否则的话,他们可能会先给自己来上几枪。   在兵营里,他是带头造反的,如果现在第一个被拿来祭旗,那可真是划不来。   于是,大胡子指着前方轮廓初显的农庄。   此时在微弱晨光的笼罩下,依稀可以看见那里升起了几缕青烟。   “兄弟们,你们看到那些炊烟了吗?”大胡子大声喊道,“那里正在煮着美味的早餐,我们现在赶过去,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   他这一套“望烟止饥”的话术颇具魏武遗风,也很有效果。   一帮饥肠辘辘的士兵空洞的眼神立马散发出了光彩,小腿瞬间充满了力量,向着农场小跑而去。   农场里的炊烟,是真的,不过是给驻扎着的民兵们准备的早饭。   “叉烧包来咯!”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一个大大的蒸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胳膊一使力,往上一抬,“咚”的一声把蒸笼搁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蒸笼的边上还有一大盆咸菜和煎肉。   士兵们排着队一个个等着领早饭,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碗和一个铁茶缸。   凡是排到的人,负责分发早饭的师傅会给他们的碗里添上一勺咸菜,再夹上一块煎肉,然后拿上一个馒头放进他们碗里;   桌子旁边有两个烧煤油的炉子,炉子上煮着咖啡。   领完馒头的人可以用茶缸在这里接上一杯咖啡,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边吃边喝。   这早餐可以称得上是“中西结合”,算不上特别美味,但能提供不少能量。   队伍中肤色各异的士兵们大都很满意,毕竟,他们中很多人之前是连早饭都吃不起的。   “韦师傅,肠粉有没有?”   一个小伙子从队伍里伸出了脑袋,问道。   “肠粉?我把你打成肠粉要不要?”韦师傅取下脖子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没好气地瞪了小伙子一眼。   他把身子探出了棚子,对着仓库顶喊了一声:   “蛇仔明,你能不能管管你弟弟?每次都是这个衰仔在我这捣乱!”   然而,在仓库顶放哨的蛇仔明并没有回答楼下韦师傅话,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借着微弱的晨光,注视着农场南边。   他的神色,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的右手仍举着望远镜,左手对着下面比划了一个手势。   正在不远处笑嘻嘻啃着包子,喝着咖啡的陈剑秋看见了那个手势,云淡风轻地对着身边的李四福说道:   “让大家各就各位吧,咱们的客人来了。”   大胡子的人很快靠近了农场。   “长官,好像有点不对劲诶,怎么农场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一个士兵一边伸长了脖子向农场里眺望,一边问大胡子。   大胡子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多年从军的经验,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犹豫着要不要让手下的士兵停下来,先观察一下。   然而,一丝异样的味道,传进了他的鼻子里。   “什么味道。”大胡子抽了抽鼻子。   这个味道,陌生,但好像又很熟悉。   “是,是肉!是肉香!他们煎了肉!”士兵中有人突然喊道。   大胡子幡然醒悟。   是啊,这是肉的味道啊!   原来这个味道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吃肉了,所以忘了。   他那不争气的口水和眼泪,几乎同时流了出来。   “冲!妈的!为了肉!”   再不需要任何动员,全体的士兵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冲进了农场。   他们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棚子,还有几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好些个木盆和笼屉。   他们不知道那个笼屉是什么,也认不出笼屉上面白花花的叉烧包。   但从那几张桌子上飘来的香味,让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一拥而上,冲到了桌子前,开始争抢桌子上的食物。   桌子、盆、笼屉很快被打翻在地,叉烧包到处滚,沾满了尘土,咸菜和煎肉更是散了一地。   但这并不妨碍饿极了的士兵们不要命似地抢夺地上的东西。   一个士兵嘴里塞了一个叉烧包的同时,向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一块煎肉冲了过去。   但是他并没有成功“达阵”。   半途杀出了另一个士兵将他拦腰抱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骑在他身上,用手开始从他的嘴里抠那半个还没有被吞下去的叉烧包。   大胡子自然也不甘示弱。   此时任何命令都是多余的,各自顾好各自的肚皮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一脚踢翻了一个士兵,然后从他的手里抢下了一个包子,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唔,妈的,唔,找到吃的,唔,居然不先给长官……”大胡子一边嚼着包子,一边含混不清地骂道。   桌子周围一时间乱成了一片,叫骂声,斗殴声此起彼伏。   大胡子抬起头,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可以吃的。   然而,他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屋子的门口看着自己这边,斜靠着门,表情玩味。   “啧啧,啧啧。”   那人一边咋舌,一边摇着头。   “堂堂美利坚的陆军,居然沦落至此,如野狗一般争食物,真不知华盛顿、格兰特见此,会作何感想。”   尽管现场吵闹,这个人距离自己这边也有一段距离,可这人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如洪钟一样在农场上空回响。   这边还在争抢食物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他们纷纷看向了这个人。   这人正是陈剑秋。   “你们是不是不够吃?我身后这屋子,就是厨房,你们要不要进来光顾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胡子和他身边的士兵们。   “唔,妈的,唔,杀了他!”   大胡子嘴里的叉烧包还没吃完,说话含混不清。   可这不影响他举起手中的那把步枪。   可正当他瞄准的时候,陈剑秋却如同鬼魅一样,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那些士兵们纷纷举起了枪,一边前进,一边向着那栋房子射击。   子弹打在泥土墙上,碎屑飞溅,留下一个个弹坑,但并不能对房子本身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当他们前进到离那栋房子还有十来米远的地方时。   突然,太阳跳出了地平线。   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大地,洒向了农场,照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他们看见,在房屋的两边不远处堆放着一些沙袋和箱子,而这些障碍物的后面,闪烁着点点金属的光泽。   一阵急促的声音有节奏的响了起来。   安排在那里的马克沁机枪,开始了它们的轰鸣。   一共八挺机枪,左右各四挺,形成了交叉射角。   这种火力,是极为恐怖的。   要知道在一战初期,英军的一个师,也不过二十四挺重机枪,直到后期才将营排级的火力给提了上来。   陈剑秋之所以这么安排,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些美国的联邦士兵有多么大的仇恨,而是单纯地想减少自己人员的伤亡而已。   他的士兵们,比这些互相抢粮吃的渣子们要值钱的多。   重机枪的密集子弹编织成了一张网,撒向了那些美军士兵。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如同被割草一样倒下了一大片。   “快!找掩护,射击!”大胡子试图指挥反击。   可他自己并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而是拿着枪往后跑。   本来就是来抢吃的,中了埋伏,还玩儿什么命!   但他没走几步,却听得脑袋上忽然有枪声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大胡子抬头一看。   就在他的正对面,仓库的顶上,架着一挺配了脚架的BAR。   蛇明仔匍匐在屋顶上,一只手按着枪托,一只手扣动着扳机,对下面的人进行着点射。   而他的身边,还有几名士兵拿着栓动步枪,向下射击着。   他们是观察哨,同时也负责从高处对下方进行火力压制。   “妈的,他们屋顶有人,快,打掉……”大胡子的话还没说完,胸口便绽放起了血花。   在战场上穿军官制服且动不动就施发号令,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屋顶的机枪手发现了他,给了他一个“三连点”。   大胡子被打得像是抽搐了一样,仰面倒在了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很快又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彻底了结了他的痛苦。   埋伏在农场其他建筑里的士兵们开始了自己的射击。   密集的枪声在农场上空回荡,让这个平时安静而又祥和的地方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维尔托德带着的第二波士兵也逼近了农场。   他们刚行进到一片玉米地的边上,就听见枪声从农场的方向传来。   上校仔细听着枪声,脸色古怪至极。   这枪声的密集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据他了解,罗斯威尔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多号民兵,就算全来了,为什么能打出几千人的鬼动静?   “把望远镜给我!”维尔托德下了马,从警卫小兵的手上接过望远镜,半蹲在田埂上,向着农场的方向望去。   他赫然看见,自己的先头部队已然溃不成军,要么拼了命地往农场外逃,要么趴在地上抱着头,要么躲在能躲藏的掩体后面瑟瑟发抖。   “停止前进!就地组织阵型,向农场方向的敌人进行射击!”   维尔托德下达了命令。   “他们杀死了我们的战友,我们要给他们报仇!”他转过头,一脸沉痛地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   如果说现在退却,那上校肯定是心有不甘的,他决定就算走,也要咬对面一块肉下来。   能忍住没有第一批走的,都是上校的嫡系士兵,他们选择服从了维尔托德的命令。   他们分散在田埂上,以此为掩体,向着农场外围的罗斯威尔民兵们开始射击。   “老大,对面有一波人在玉米地那边,偷我们外围的屁股。”   李四福弯着腰一溜小跑跑到了厨房的后面。   那里,陈剑秋正蹲在墙角抽雪茄,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要不我带着骑兵去把他们收拾了吧,这帮人太烦人了。”李四福主动请缨道。   “玉米地?”陈剑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头,无聊地抠起了土坯墙。   李四福连连点头:   “是啊,就在玉米地边上,这帮人依托田埂,正在和我们农场外围的人交火呢。”   陈剑秋丢掉了石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不用,他会偷我们屁股,我那正好也有人偷他的屁股。”   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牛三叔带着大刀队的人在那里等着他呢。”   维尔托德拿着望远镜继续看向农场的方向。   因为田埂和水渠形成了天然的战壕,这让他和他的士兵有恃无恐。   他们聚精会神地向对面农场外围的民兵射击,试图为自己的那些被围在农场里的先头部队打开一个突围的缺口,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还饿着,同时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但他们没注意到,在身后的玉米地里,出现了阵阵动静。   牛三轻轻拨开眼前高高的玉米杆,顺着缝向外看去。   他看见了正站在水渠里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的维尔托德。   准确的讲,是维尔托德的脑袋。   伸出来,没过一会儿又没了下去。   按照陈剑秋的命令,他天不亮就带着人埋伏在了这里,原本是打算逮一些慌不择路,闯进玉米地,亦或者进来偷玉米的美军士兵,可未曾想维尔托德和他的士兵居然分成了两部分。   牛三不认识维尔托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准备给眼前的这帮人来上一次背后突袭。   “手榴弹都给我准备好,一人四颗,我命令一下,你们就往前面水渠里撇,务必在十秒钟之内全部丢完。”牛三对身后跃跃欲试的士兵们说道。   士兵们很快都进入了攻击位置。   几分钟后,注意力全在前方的维尔托德和他的士兵突然听见了一声口哨从背后传来。   他们中有的人转过了头。   然后,他们就呆住了。   “喂,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拉了拉身边正在换子弹的战友的袖子。   一堆石头样的东西突然从玉米地里飞了出来,向着他们的头顶飞了过来。   其中有一颗飞进水渠,落到了他的脚边,冒着烟。   几秒钟后。   “轰!”   “轰!”   “轰!”   ……   一连串的爆炸声在水渠中响起,泥土飞溅,弹片纷飞,水渠里顿时哀嚎一片。   紧接着,一群围着头巾的士兵突然从玉米地里面冲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霰弹枪,背后都背着大刀。   牛三冲在最前面。   和十年前比,他添了些白发,但勇猛依旧不减当年。   “兄弟们,跟我上,宰了他们!” ###第五百四十八章 埋进田里当肥料   牛三带着民兵如猛虎下山一样从玉米地里冲了出来。   水渠中,联邦士兵们被手榴弹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不知道袭击是从哪个方向来,就被爆炸掀翻在地。   被扬起的尘土劈头盖脸地冲着他们盖了过来。   一个士兵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眼前的世界整个都处于摇晃的状态,耳朵里除了尖锐的蜂鸣外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弗朗茨!弗朗茨!”士兵摇了摇头上的土,叫着另一个士兵的名字。   但他刚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美军士兵低头一看,发现他正在寻找的“弗朗茨”正躺在他的脚边,满脸是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他蹲下来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步枪。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华人士兵从天而降,跳进了水渠中,站在了他的面前。   美军士兵慌忙举手中的步枪准备射击。   却没曾想对面的华人士兵连想都没想抬起手对着他的方向“砰砰”就是两枪。   他手里拿着,是一把霰弹枪。   这把枪看起来和之前所有的霰弹枪都不同,采用的是枪管长后座设计,发射20号霰弹。   最关键的,它是可以连续射击的,是一款半自动霰弹枪。   俗称“连喷”。   不消说,这也是勃朗宁的杰作。   这名杰出的枪械师孜孜不倦地设计着各种自动、半自动武器,不为其他,只为满足陈剑秋“更快更猛”的要求。   他给把枪命名为“AUTO-5”。   牛三和他的突击士兵们装备了这件武器,原本是为了供他们在玉米地里和敌人缠斗,却没曾想战斗直接发生在了水渠里。   半自动霰弹枪的威力,就变得更大了。   喷子之下,终生是平等的;可如果是连喷,在堑壕里上帝过来也得掉层皮。   被击中的美军士兵很快倒地不起。   他的胸口已经被轰得开了膛,血肉模糊,眼见是活不了了。   华人士兵没有做停留,直接端着枪沿着水渠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水渠中的每一处地方。   维尔托德的这些士兵里,除了上校本人有一点和印第安人近距离肉搏的经验外,其他人都是菜鸟中的菜鸟。   他们悲惨地经历过一轮手榴弹的洗礼之后,又惨遭端着连喷的华人士兵的追上。   维尔托德的反应要比自己的这些部下快。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向着他方向移动的华人士兵。   水渠毕竟不是堑壕,如果不弯腰在里面移动,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上校靠着泥壁躲在角落里。   他掏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当华人士兵出现在拐角处时,一枪打中了这个冒失鬼的后心。   华人士兵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维尔托德刚准备复位击锤再收拾一个,却冷不防一个花白头发的华人汉子猛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牛三手里的连喷毫不留情地连续响了四声。   他闪出身位的时候,就对准了上校藏身的角落。   牛三刚才就猫着腰跟在前面那个士兵的身后。   他刚想提醒前面的那个小伙子弯腰搜点,却不曾想后者已经遭到了伏击。   这四发子弹每一颗都打在了上校的身上。   维尔托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被打成了蜂窝煤,委顿在了角落里。   牛三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从维尔托德衣服胸口的口袋里,找到了皮质的身份牌。   “哟,还是个大官。”牛三看着牌子,撇了撇嘴。   他把身份牌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又看了一眼上校的尸首,便继续去寻找敌人了。   玉米地这边还在激战,农场那边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那些被堵在农场里的美军士兵很快就丧失了斗志。   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猛的火力。   一般一支部队伤亡达到百分之三十就会引起士气的崩溃,而这支为了打劫而来并且死了长官的队伍显然用不了这么多。   在地狱般的火力压制下,这些士兵们已经完全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   他们除了活命,再没有第二个心思。   如果这样下去,农场里的战斗,将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农场里的扩音器里,突然传来了陈剑秋的声音:   “各位,早饭也吃了,不管是叉烧包还是‘花生米’,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死,如果想投降的话,请将枪丢到远离你们自己的地方,然后脱下裤子挥舞起来,我们会视情况接受你们的投降。”   已经吓没了魂的美军士兵听到这条广播如闻仙音。   他们纷纷将自己手里的武器抛了出来,然后开始争先恐后地脱下自己的裤子,然后挥舞以示投降。   农场里的枪声很快平息了。   民兵们从埋伏的地方走了出来,开始接受眼前这些光着屁股或者穿着秋裤的联邦士兵的投降。   农场中的战事平息了,玉米地那边也胜负已分。   水渠里,水渠外躺满了美国士兵的尸体,有些狭窄的地方甚至将水渠堵了起来。   他们有直接被手雷炸死的,有被喷子喷死的,也有被华人士兵们手上的大刀砍死的。   剩下的人也很快投降了。   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整场战斗中,逃跑的人很少,前来抢粮食的三四百号士兵,要么死在当场,要么直接被俘虏。   但凡能说的上话的,全死了。   民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老大,怎么处理那些尸体?”李四福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问道,“想把尸首拢全的话,可能不太容易。”   他有些尴尬地对陈剑秋说道:   “毕竟,他们的尸首,有些可能都不太全,我怕要是送回给他们的亲属的话,心理素质不好的会崩溃。”   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那就挑点完整的‘零件’给他们留着吧,到时候也好让他们留个念想,身份牌和制服全就行了。”   “那剩下的呢?”李四福继续追问,“我们这地方可没有秃鹫、鬣狗和郊狼这些天然的处理者。”   陈剑秋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叹了口气:   “剩下的,埋到我的田里当肥料吧,我见不得这么惨烈的场面,赶紧去吧。” ###第五百四十九章 家丑不可外扬   罗斯威尔的战斗热闹但并不激烈。   农场里由大胡子带领的第一波士兵毫无反抗之力。   维尔托德和他的第二波士兵倒是在玉米地那和民兵打了一阵子,但很快被牛三的手榴弹和喷子打得找不着北。   脱了裤子投降的联邦士兵们很快被陈剑秋作为袭击当地的匪徒交给了州政府。   按照陈剑秋的意思,不杀他们纯粹是因为自己和罗斯威尔的当地居民都是爱好和平的好公民,但这些袭击公民财产的匪徒,都应当被起诉。   州政府怎么处理这些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不说,陈剑秋倒是做好了联邦政府有过激反应的准备。   他知道无论是国会还是那些大资本家里,对自己和华人不满的鹰派大有人在。   无论他们的出发点是嫉妒自己的财富还是天生的白人至上主义心态作祟,这些人是见不得自己和华人的势力日渐发展壮大的。   这次和联邦边防军之间的摩擦,多半会给他们以借口,甚至是一些极端的针对行动。   他们可能将这次战斗的性质上纲上线,煽动民意,夸大华人的威胁。   他们会利用一切媒体资源,对陈剑秋进行攻击,把他抹黑成一个野心家。   他们甚至有可能会找到克利夫兰总统,让他发布动员令,组织起军队,对新墨西哥州和俄卡拉荷马州的华人聚居地进行军事行动。   这一切,都在陈剑秋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华人势力这么发展,你指望一切相安无事是不现实的。   陈剑秋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深知美利坚现在是一个商业精神至上的国家,只要干一件事情的代价大于收益,这件事情就没那么容易成功。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压根就没动静!   一个月过去了。   无论是华盛顿还是纽约,国会还是华尔街,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边境侦探社、华人参政联盟以及财务与法律中心传来的消息来看,东部那边没有任何关于这场战斗的消息传出来。   陈剑秋有些纳闷。   这有些反常。   他决定去一趟纽约,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星期后,陈剑秋乘坐的火车停在了布鲁克林火车站。   令人意外的,在走出火车之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西奥多·罗斯福戴着他那辨识度极高的圆框眼镜,站在月台上等候着他。   “霍乐迪告诉我你今天到。”罗斯福和陈剑秋并肩走着,“正好我好久没见你了,所以让他不要来了,我来接你。”   “纽约警察局长亲自来接我,我这面子可大。”陈剑秋笑着说道。   “我现在不担任纽约的警察局长了,挂在海军部任职。”罗斯福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便装,“你看,这不是连警服都不穿了么。”   “嗨,你看我这记性。”陈剑秋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这算是明升暗降吧?”   罗斯福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可能纽约的市民们还是喜欢一个更宽容一点的警察局长吧。不过对于我来说,事情并没有那么糟,我一直对海军很感兴趣。”   陈剑秋点了下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对罗斯福问道:   “泰迪,正好我有事想要问你,你知道两个月前在边境线上新墨西哥州民兵和联邦士兵的冲突吗?”   罗斯福一听,脸色非但没有变得严肃,笑容反而更盛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向着周围看了一眼,随后侧着脑袋凑了过来:   “等下上了马车我跟你细说。”   两人出了车站。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车站门口。   车夫冲着陈剑秋挥了挥手。   “老爷!因为罗斯福先生说要来接你,所以夫人和少爷就待在家里等你了。”车夫说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约翰,不要叫我老爷,叫我‘陈先生’就好了。”陈剑秋走到了马车前。   这个车夫是他在纽约的专职司机,原先在小阿斯特家供职,在陈剑秋买了那栋豪宅之后,就效力于陈剑秋一家了。   小伙子其他都挺好,驾车技术也不错,就是有点愣。   他按照惯例将一份当天的《纽约世界报》递给了陈剑秋:   “好的!老爷。”   陈剑秋有些无奈,接过报纸,和罗斯福一起登上了马车。   “先到我那去坐坐?”陈剑秋和罗斯福面对面坐下了,问道。   “我正有此意。”罗斯福笑着说道。   “你现在举家搬到华盛顿去了?”陈剑秋问。   “没有,和你一样,我的妻子和孩子都还在纽约,我每隔一个月回来一趟,比如今天,正好过来找你。”罗斯福回答。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剪掉尾巴,递给了陈剑秋。   “尝尝,古巴的,那边最近乱得很,货路都不通畅,这是存货了。”   陈剑秋接过了雪茄,点着了之后叼在嘴上:   “对了,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边境的那件事情吗?有什么内情吗?”   罗斯福点燃了自己的雪茄,嘿嘿一笑:   “陈,你的下手可真的有点狠啊。”   陈剑秋耸了耸肩膀:   “州民兵干的,我那几天正好在林肯郡,听说好像是罗斯威尔农庄被一帮匪徒袭击了,所以教训了他们一下,不过后来才听说是美国的联邦边军。”   “教训匪徒不至于用重机枪和手榴弹吧。”罗斯福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剑秋一眼,“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你嘛。”   “都一样,那块地方虽然小,但毕竟都是大家付出了心血的一块容身之所,那里的公民都有合法的身份,都纳着税和遵守着那里的法律、规则,任何挑衅和袭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除非袭击者准备好了用血来交换。”   陈剑秋看着车窗外,幽幽地说道。   秋天的纽约市显得有些萧瑟,较高的纬度决定了这个城市会提前进入冬季。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黄色落叶,带起一片尘土。   “陈,我喜欢你这种精神。”罗斯福吐出了雪茄烟,“我认可这是美利坚人应当拥有的精神,现在的政客和商人们都太注重利益的得失,而缺少了西进时开疆拓土的勇气。”   “怎么?陆军准备报复?”陈剑秋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瞥了罗斯福一眼。   罗斯福哈哈大笑起来。   “报复?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国会都没有动静吗?这件事情被陆军部自己摁下来了。”   陈剑秋以为自己没听清:   “摁下来?他们为什么要摁下来?”   毕竟,死的是一名美军上校,不是什么杂牌底层军官;那几百具尸体的主人,也是货真价实的美国联邦陆军。   “因为陆军部自己觉得太丢人了!”罗斯福笑得前仰后合。   伯克在和维尔托德发生争吵的那天晚上,就知道后者会闯祸,于是便提前带着大部分的骑兵离开了。   他们沿着铁路线一路向东,先是到达了一个小镇,并在那里休整。   而他自己则坐着火车前往了德克萨斯州的首府奥斯汀。   在那里,他将所有的事情上报给了军区的高层,并且通过高层,将消息传到了陆军部。   伯克将责任统统推给了维尔托德。   越境行军,驭下无能导致麾下士兵哗变,再到后来的纵部抢劫。   当然,对于民兵在荒漠里的袭击,他也说得一清二楚。   按照他的推断,虽然对面都是墨西哥军队的打扮,但从战斗素养和火力来看,绝不是什么边境杂牌军。   如果墨西哥军队有那本事,怕是早就打到奥斯汀了。   总之,就是维尔托德和陈剑秋两人打急了眼火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收到消息的陆军部副部长桑顿深知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让人去联系新墨西哥州打探。   一个星期后,消息反馈了回来。   一群身着陆军制服的人在圣菲被送上了法庭,罪名是假扮陆军士兵袭击城镇。   最要命的是,这些人中有些人居然认罪了!   桑顿收到电报后,整个脸都黑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先按下这个事情,不能让外界知道这个消息。   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隔壁的海军部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而罗斯福也是这时候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边本来就不对付。   陆军部很快就沦为了笑柄。   堂堂正规军去袭击边境小镇,被当地民兵打得全军覆没不说,还被人送上了法庭,当成罪犯审判。   这简直是美利坚建国以来军队前所未有的耻辱之事。   尽管陆军部的人一再解释罗斯维尔的民兵并不是一般的民兵,是新墨西哥州的国民警卫队边境精锐。   但除陆军部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相信。   他们认为这只是陆军单方面的托辞,根本无法掩盖陆军治军的混乱和战力的低下。   不过他们又心照不宣地将这个秘密保守了起来。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如果墨西哥那位死去的英杰知道北边邻居的陆军现在如此弱不禁风,怕不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剑指华盛顿。   至于如何处理陈剑秋和罗斯威尔的民兵,陆军部内部也形成了两种意见。   一种认为华人在边境线上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力,是个威胁,得早日除掉或者让他们解除武装。   另一种则认为华人的民兵也是美利坚的民兵,是美利坚国民武装的一部分,只要不造反闹独立,都没有必要招惹。   两边在陆军部的圆顶会议室里进行了争锋相对的讨论。   但后者一句话就把前者给憋得哑口无言:   国民警卫队原本就是承担州国土防卫的部队,人家没造反,你派一支军队去解除他们的武装,算怎么回事?联邦军队进攻本土吗?内战吗?脸呢?   这事儿只能让政客去办。   可这事儿又不绝能传出去,要不然陆军将面对的,是那些议员们的口诛笔伐。   桑顿想想都觉得刺激。   于是最终的结果不了了之。   罗斯福一边说,一边笑,还差一点被自己的烟给呛到。   “像他们这样,要是真跟西班牙人干上了,怕不是要直接被赶到海里去。”罗斯福说道。   “西班牙人?”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他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   “确定要和西班牙人开干了?”   这个问题罗斯福倒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冲着他手上的报纸努了努嘴。   陈剑秋拿起了手上的报纸。   普利策为了节约成本,所以《纽约世界报》所使用的,是一种黄色的劣质纸张。   这也是这份报纸被称为“黄色小报”的由来。   陈剑秋打开了报纸。   上面的新闻内容,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屠夫’维勒尔-尼古拉乌在古巴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我们真的能坐视吗?”   “种植园被攻占,我们的资产在燃烧!我们的利益在遭到侵害!”   “正义的人!挺起你们的胸膛!这是在我们的家门口!对西班牙人说不!”   ……   报纸的内容,主要描述了古巴起义军是如何遭到西班牙总督“屠夫”瓦莱里亚诺·维勒尔-尼古拉乌(Governor-General Valeriano Weyler y Nicolau)残酷镇压的。   而美利坚的利益又是如何遭受到损害的。   文章用极具煽动性的文字阐述着作者的观点,那就是美国应当介入到古巴的起义中来。   “古巴那边的起义快一年多了吧?”陈剑秋合上了报纸,抬起了头。   “嗯,起义军在和西班牙人血战,新来的总督下手非常毒辣,两边陷入了僵局。”罗斯福说道,“不过起义军已经筋疲力竭了,如果我们再不给他们援助,他们恐怕撑不下去。”   “政府的意思呢?”陈剑秋继续问。   “克利夫兰想调停,可众所周知,西班牙人不是傻子,调停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罗斯福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嘲讽,“太幼稚了。”   “至于党派内部,也有分歧,很多人都害怕战争影响经济的稳定,毕竟,金融危机的影响还在,很多人都很担心。”   “不过他们忘了,如果视美利坚的海外利益而不顾,这种稳定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罗斯福越说越气,“这些人失去了西进时的荣耀和进取之心,这是在我们家门口!”   “如果没有这份勇气和视野,美利坚永远不可能成为一等一的强国!”   “所以,你是主战派?”陈剑秋若有所思。   “你呢?”罗斯福反问道,“你怎么看?”   “我是一个商人。”陈剑秋的回答一如既往。   罗斯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可陈剑秋接下来的话,却让失望瞬间消失不见。   “但是是一个军火商人。”陈剑秋补充道,“我喜欢战争。”   “我还是一个开银行的,喜欢借钱给别人,比如,联邦政府,战争需要钱,所以,我喜欢战争。”   马车中,罗斯福和陈剑秋彼此会心一笑。   他们都有另外的算盘没有对彼此说但都心照不宣。   罗斯福是想让自己在共和党中获取更高的威望和更多的话语权;而陈剑秋则是盯上了古巴那片地方。   不过开战的事情,估计在现在这位克利夫兰总统任内是实现不了了。   陈剑秋瞥了一眼报纸上的日期,今年是1896年,正是新一届的大选之年。   新美国总统和政府将要诞生,押宝也将再次一开始。   而这一次,他也将成为玩家之一。 ###第五百五十章 威廉·麦金莱   马库斯·汉纳是一名百万富翁,也是一名银行家,在华尔街的地位举足轻重。   一年前的救市行动中,同样有他的手笔。   同时他也涉猎煤、铁和造船业,并且在这些行当里获利颇丰。   不过年近花甲的他一年前却退出了自己的各个商业组织,从克利夫兰搬到了佐治亚州的小镇泰勒斯维尔。   起先镇子上的居民们以为这位大亨是想远离喧嚣,颐养天年。   可他们突然发现,汉纳位于镇中的豪宅中夜夜笙歌。   大亨家的大门口车水马龙,往来无白丁,前来拜访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同样是百万富翁的约翰·谢尔曼、佛罗里达州的共和党参议员,也是党魁安德鲁·休斯、共和党大法官阿索内·诺兰等。   这里成为了全国共和党要员礼拜的胜地。   因为马库斯·汉纳先生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是共和党党内的后台领袖,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老板。   而那些共和党要员们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见老头马库斯·汉纳。   这些人主要的目的,还是见一见这一届共和党可能性最大的总统候选人,俄亥俄州州长,威廉·麦金莱。   麦金莱先生是一位资深政客。   他拥有当时一位优秀政客所具备的一切条件。   比如出身中产,新教徒,曾经入伍当过兵,在内战中赢得荣誉;担任过律师,博得了正直、诚实的评价,于1876年进入国会,并在那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了14年。   甚至他的长相都符合当时人对于美男子的定义,和一些歪瓜裂枣的家伙不可同日而语。   马库斯·汉纳挑选麦金莱作为自己力荐的党内候选人,也是基于这个考虑。   今天,汉纳家的会客室里烟雾缭绕。   这是一间非常豪华但是又不失古朴的房间。   巴洛克式的天花板上,挂着18世纪产自英国的水晶吊灯;整个房间的地面上,都铺设着红蓝相间,编织着复杂花纹的波斯地毯;   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原产地为中国的青花瓷瓶,而在瓷瓶正上方的墙壁上,则挂着一幅国父华盛顿的画像。   此时国父的微笑,正在烟斗和雪茄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麦金莱先生,我们对于您的视野和政治见解印象深刻,不得不承认,您是一位非常优秀、品德高尚的人。”   一位坐在沙发中的翘胡子男人叼着烟斗,眯着眼睛说道。   他的名字叫托马斯·C·普塔特,是纽约州的共和党党魁,坐在他身边的,是马修斯·S·奎伊,算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代表。   对于两人的恭维,对面的麦金莱以微笑回用。   他端坐在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小腹位置。   而一边的汉纳则面无表情。   然而,翘胡子普塔特突然话锋一转:   “我们非常愿意在这一次的竞选中支持您,同时,我们也非常希望能在您的新内阁中尽一份我们自己的力量。”   汉纳老爷子听见这句话,眉头一皱,而身边的麦金莱则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依旧保持着微笑:   “那我有什么能够为您效劳的呢?”他问道。   “如果您能够成功入主白宫的话,我希望能够担任第一届内阁的财政部长。”   由于这是一个私人场所,普塔特没有对自己的野心做任何的掩饰,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觉得我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   然而汉纳的脸色突然变了。   尽管分肥一直是19世纪共和党的“传统美德”之一,但以他对麦金莱的了解,这位总统候选人恐怕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麦金莱的微笑依然没有从脸上消散,他保持着自己的温文尔雅:   “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但现在谈这件事情为时过早,所以,我无法给您任何承诺。”   普塔特和奎伊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两人站起身,神色平静地和汉纳和麦金莱握了握手,然后戴上帽子离开了这座屋子。   “你或许应该先答应他们,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出格的要求。”汉纳透过窗户,目送着两名共和党老板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   麦金莱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定,可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表情大相径庭:   “如果不答应让普特拉当财政部长,我就没法当总统的话,那这总统我不当也罢。”   汉纳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他没有办法否定这句话的正确性,不过政治嘛,始终是妥协和交易,未能成功交易的原因,可能是麦金莱打心眼里觉得普塔特不值这个价。   “那我们可能不得不面对很多对手了。”汉纳叹了口气。   果然,普塔特和奎伊回去后,先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开始物色自己的代理人。   不过汉纳早有准备。   他早就找到了那些党内潜在的竞争者,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对他们进行劝说,让他们放弃成为党内候选者。   普塔特和奎伊碰了一鼻子的灰。   于是他们的目光,放向了西部的怀俄明、堪萨斯、科罗拉多以及新墨西哥等几个新加入联邦的州。   在得知普塔特和奎伊的计划后,汉纳和麦金莱都有些焦虑。   汉纳突然发现自己的竞选计划里的薄弱环节。   这个环节,就是西部。   无论是他还是麦金莱,都是在东部发的家,在西部根本就没有任何根基!   而他本人在西部的影响力,甚至都不足以让麦金莱在共和党内取得绝对的优势。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就算通过演说和各种选举活动让麦金莱获得西部那些共和党人的支持,后面也没有办法与民主党以及平民党之间进行角力。   毕竟,西部是平民党运动的发源地,那里是平民党的地盘。   后者已经确定要联合起来,共同推举出一位候选人来对抗共和党了。   再说了,巡回的演讲和竞选活动得需要铁路公司的支持。   要不然,你打算和大篷车马戏团一样骑着马沿着西部无垠的旷野,从路易斯安纳州一直晃到加利福尼亚吗?   汉纳和麦金莱为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   直到有一天,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了汉纳家的大门口。   从马车上走下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大鼻子。   他刚下马车,就忍不住叼起了一支雪茄,匆匆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而汉纳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大厅等候这位大鼻子了。   当后者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时,看见那个大鼻头,老头差点没激动得流出眼泪来。   他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喊出了大鼻子的名字:   “摩根先生,你可总算来了!我就差让人去你家门口截你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西部之王   摩根看着年纪比他还要大的马库斯·汉纳,有些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滑稽。   这老头挺有意思,原本去年救市的时候,这货出于对克利夫兰总统本人和民主党内阁的不满,居然破天荒地想当一回空头。   但好在自己拉住了他,才没让他身败名裂,还收获了不少尊重。   汉纳将摩根带进了会客室。   “有没有烟灰缸?”摩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雪茄,有些烟灰已经洒落在了那张名贵的地毯上。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已经拿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烟灰缸走了过来。   “听闻大名鼎鼎的摩根先生到来,怎么可能少得了烟灰缸呢。”麦金莱微笑着将烟灰缸递了过来。   摩根坦然将雪茄的烟灰磕在了里面。   三个人在会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和我的那些客人们商量过了,会给你们提供20万美元的资金支持,作为竞选活动的经费。”摩根开门见山地说道。   麦金莱面依旧微笑着,表情没有太多的起伏,保持着一种中产阶级的温和感。   “摩根先生,非常感谢您和您客人的支持。”他如是说道。   而一边的汉纳则没有遮遮掩掩。   他和摩根彼此之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于是直接将两人现在的窘境告诉了摩根。   “我们在西部可能会有麻烦,搞不好的话怕是要满盘皆输。”汉纳忧心忡忡地说道。   摩根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汉纳有一丝不悦。   他和麦金莱互相看了一眼。   自己这边现在焦头烂额,这大鼻子怎么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呢?是在嘲笑自己吗?   “摩根先生,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麦金莱客气地问道。   “办法倒是有,只怕你们搞不定啊。”摩根依旧笑着说道,“西部的规则,和东部恐怕不太一样。”   麦金莱和汉纳听得一头雾水。   摩根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想在西部的边疆办成事情,那就得找‘西部之王’。”   这句话让两人听得更蒙圈了。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西部之王”。   “这个人控制着西部绝大部分的铁路公司,掌握着西部大陆的命脉;新墨西哥州在他的作用下,成为了西部最发达的州,并且在不久前加入了联邦,比加州还要富有。”   “从他公司里生产出的枪械、子弹以及炸药,每天都源源不断地通过墨西哥或者加州的港口运往世界各地。”   “他的三江银行开遍全国,是西部最大的银行;他的边境侦探社协助西部每一个州的州政府处理着他们的刑事案件,维持着治安。”   “新墨西哥州不用说,他在俄克拉荷马州、怀俄明州、犹他州、堪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亚利桑那州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他是联邦的债主,夏威夷的守护神,我说他是‘西部之王’,应该不过分吧?”   摩根像倒豆子一样说出了这个人的履历,听得两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个人,是个华人。”摩根说道。   麦金莱和汉纳几乎同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汉纳才开口道:   “摩根,你说的这个人是姓陈吗?”   摩根抽了一口自己的雪茄,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汉纳和麦金莱的情绪极其复杂。   对于一个华人,能在美利坚取得这样的成就,可以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那他的政治倾向是什么?”汉纳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性,“我听说他之前曾经救过克利夫兰,还在新墨西哥州支持过民主党的州政府。”   “作为一个华人,他很谨慎。”摩根说道,“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披露过自己倾向。”   “而且,我要提醒二位的一点,是他手里还有相当数量的华裔的选票。”   麦金莱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可能,十年前的法案决定了华人公民的数量不会再增加,而且不会获得任何公民权益!”   摩根再次大笑了起来。   “二位,你们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那个法案早已名存实亡!在加利福尼亚州、新墨西哥州等西部各州,新进来的华人都通过各种方式获得了合法的公民身份,他们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融入当地的社会。”   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们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那是没有办法赢得西部的。”   摩根和汉纳再次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现在他们不得不去争取一个华人的支持。   “我们有什么突破口吗?”这次是麦金莱打破了沉默,“您和他在华尔街的救市行动中有过合作,可以帮我们引荐一下吗?”   摩根再次摇了摇头:   “很遗憾,我们俩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更多的是暂时的合作关系。”   他没有将自己与洛克菲勒之间的赌局告诉两人。   陈剑秋现在是很厉害,不过他的声望远不如自己,实力不如洛克菲勒。   他有预感,自己、洛克菲勒、卡耐基再加上这个华人,几个人之间,必将会发生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那怎么办?我们党内有人跟他比较熟吗?”汉纳站了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有啊,西奥多·罗斯福。”摩根说道。   听见这个名字,汉纳又头痛起来。   “哦,是他。”   “这个人是个刺头,想法非常多,不太好控制,上次在纽约当警长就得罪了不少人,而且他的很多思路和民主党有些交集。”汉纳来回踱着步,非常纠结。   一旁话不多的麦金莱却突然说话了:   “我倒是很欣赏这个人。”   “他在史学和军事上的造诣颇深,我读过他关于海军理论的著作,观点是非常犀利的。而且纽约的事情我也认为他做的没错,我非常欣赏他做事情的风格,有的时候我们的政府人员就是应该像他一样雷厉风行。”   麦金莱对西奥多·罗斯福赞誉有加,这让一旁的汉纳三缄其口。   两个人在很多事情上是有分歧的,但基本都求同存异,这样不至于会有太大的争议,反而形成了互补。   “我们先去找罗斯福吧。”汉纳做出了决定。 ###第五百五十二章 约克大道36号   西奥多·罗斯福并不难找。   罗斯福家族本身在纽约就是很出名的商人家族,他的父亲是一名银行家,兄妹四个,也算是人丁兴旺。   长岛牡蛎湾一带都是他们的豪宅。   所以,麦金莱和汉纳到达纽约后,很快便上门拜访这位前纽约警察局局长。   对于二位共和党党内大佬的前来,罗斯福表现得很是淡定。   毕竟,双方虽然同为共和党成员,不过在政见上还是略有不同。   在保守派当道的共和党内,罗斯福算是锐意进取的年轻少壮派,锋芒毕露。   他从来没有指望这两位会选择自己作为选举的核心团队成员,因为保守派的核心成员一直认为他是“不可靠的”。   “罗斯福先生,我非常诚挚地邀请您加入到我们的竞选团队中来,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我希望您在我的内阁政府中能够担任职务。”   在经过一番交流之后,麦金莱向主人发出了邀请。   罗斯福能够听得出来,麦金莱的邀请并非口是心非,至少是带着一部分诚意的。   百分之四十,不能再多了。   他也知道另外的百分之六十是什么。   于是他罗斯福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对方说出来。   果然,两人并没有忘记自己本次前来最重要的任务。   麦金莱看了一眼汉纳。   汉纳的屁股抬了下,整理了下自己的上衣:   “罗斯福先生,我听说您和新墨西哥州的陈先生有着不错的私交,是这样吗?”   罗斯福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私交嘛,倒也是有点,我在北达科塔经营农场的时候,他去我那做过客,我们一起打过猎,另外,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麦金莱和汉纳一下子来了兴趣。   一个人愿意三番五次救另外一个人的命,那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麦金莱再次坐直了,郑重其事地说道:   “罗斯福先生,可否帮我们约下陈先生?我们希望得到他的助力,据我所知,他在西部,尤其是华人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罗斯福一听,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古怪:   “你们说的这个倒是真的,他的影响力确实很大,不过据我所知,他对政治并不是非常感兴趣,要不然早就进入民主党或者共和党了。”   汉纳摆了摆手:   “这个不是问题,他们华人对政治一向不是很感兴趣,您只要帮我们引荐一下就好了,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对政治没兴趣?   这年头在美利坚还有对政治没有兴趣的大商人吗?   他自己也是商人,深知到了这个垄断资本横行的年代,商业和政治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   商人们有能力,也有必要让政治机器行使他们的意志,来左右这个国家,以让他们的商业帝国坚不可摧。   有谁能够拒绝一位潜在的总统和共和党幕后话事人呢?   罗斯福想了想:   “他住在曼哈顿的约克大道36号,他最近恰好在纽约,你们可以直接去找他。”   这回轮到汉纳和麦金莱的神情变得古怪了:   “您不用帮我们约一下他吗?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一点?”麦金莱问道。   “预约?不不不,陈他这个人很古怪,基本不接受预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得看‘缘份’,这是他那个古老国度的一个名词,妙不可言。”   汉纳和麦金莱似乎是听懂了。   这些中国人总是这么神秘,既然如此,就按照罗斯福的说法,去遇上一遇吧。   第二天的清晨,汉纳和麦金莱出现在了约克大道上。   这里原本就是富人区,汉纳在附近就有一套房子,只不过最近忙着选举,不怎么住而已。   大道的两旁的枫叶红了,在朝阳的照射下,煞是好看。   麦金莱忍不住驻足观看,而汉纳则负手而立,站在他的身后。   此时,一位巡警迎面走了过来。   “啊,汉纳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热情的向老头打着招呼。   他当然认识大名鼎鼎的汉纳先生,因为他也是这里的住户之一。   “哦,昨天,我回来看看。”汉纳也微笑着冲巡警挥了挥手,宛如一位慈祥的富家翁。   在纽约,富人区的警民关系一向如此其乐融融。   汉纳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巡警:   “对了,警官,请问你知道36号的住户吗?”   “哦,你说陈先生啊,当然知道,他是唯一一位住在这里的华人,嘿,他跟我见过的其他华人完全不一样,非常友善,乐于助人,他……”巡警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额,你早上看见他了吗?”汉纳忍不住打断了巡警的话。   “哦,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巡警笑嘻嘻地说道,“那时天还没亮,虽然他和您一样住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过我知道他和您一样忙碌。提到这位陈先生,我想说,他的妻子其实也是一位传奇,她……”   “我们还是去看下吧。”不死心的麦金莱听不下去了,他将目光从枫叶上收了回来。   两人告别了那个话痨巡警后,来到了约克大道36号的宅子前。   不出意外,大门紧闭,屋子里连窗帘都给拉上了。   汉纳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前,轻轻地敲了下门。   没有人响应。   “连仆人都没有的吗?好奇怪。”汉纳一边嘀咕,一边再次敲了敲门。   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家最近好像是没看见仆人,陈夫人应该是去送孩子去上学了,所以家里没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汉纳和麦金莱扭头一看,发现又是那个话痨巡警。   “虽然你们没说自己是拜访陈先生的,但我猜到了,我怕你们扑个空,所以想了下又回来了。”巡警耸了耸肩。   汉纳的脸有点黑。   巡警的“热心”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那么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老头一脸“和蔼可亲”地问道。   “一般是晚上吧,我在上晚班的时候看到过陈先生和陈夫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大概下午五六点的样子。”巡警想了一下回答道。   然后他的话痨病又犯了:“嘿,提到他们两人的儿子,我告诉你们……”   麦金莱倒是全程微笑着。   他愿意以这个姿态将巡警所说的东西全部听完。   这是一位总统的必修课:聆听一个普通人的声音,哪怕你完全不感兴趣。   可汉纳实在忍不住。   他拍了拍麦金莱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傍晚的时候再来吧。”   随即,汉纳抬起头,向正说到兴头上的巡警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然后果断离开了。   只剩下巡警一个人意犹未尽:   “我其实还没说完呢。”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麦金莱在陈剑秋那吃了闭门羹之后,上午在汉纳的安排下去见了几个华尔街的银行家,下午又去拜访了纽约商业联合会。   在汉纳的豪宅简单用了早晚餐之后,两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陈剑秋的家。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当两人再次来到陈剑秋家的门口时,顿时傻了眼。   大门还是关着的,除了太阳从东边变到了西边,似乎和早上没有任何区别。   麦金莱决定和汉纳绕着这片区域转一圈。   就当是消化一下刚吃的晚饭。   他们转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穿过了好几个街区,最终回到了这里。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纽约路上的街灯已经亮了起来。   然而当拐过拐角,能够看见陈剑秋的豪宅之后,两人的心又沉了下来。   房子黑咕隆咚的一片。   哪怕是窗帘都拉起来了,也不至于一点光亮都散发不出来。   麦金莱掏出了怀表,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一眼。   其实才六点半。   这纽约的秋天,天黑的可真是早啊。   正当两人商量着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一辆马车“叮铃铃”地停在了陈剑秋家门口。   一位相貌极其美艳的贵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妇人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连衣裙,在夜色中的路灯下显得有些非同寻常,而小男孩则活蹦乱跳,先于自己的母亲来到了家门口。   这位妇人,自然是陈剑秋的老婆卡米拉,而小男孩,就是他的儿子小鹏鲲了。   正当卡米拉从手包中取出钥匙,准备打开大门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   “陈夫人,我们是来拜访陈先生的,他在吗?”   卡米拉转身一看,发现有两个人站在门口的路灯下。   “我的名字叫马库斯·汉纳,一名共和党成员,而这一位叫威廉·麦金莱,俄亥俄州州长。”   老头彬彬有礼地向卡米拉介绍着自己和麦金莱,而麦金莱则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   “进来吧!进来吧!剑秋他还没有回来,不过应该快了,你们进屋稍微等一会儿吧。”卡米拉热情地向着两人招了招手。   汉纳和麦金莱都有些尴尬。   陈剑秋的这位夫人是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吗?   这大晚上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就敢这么把两个陌生的男人放进来?   就在两个人还在犹豫的时候,那个小孩居然冲着他们连连挥着手:   “这位叔叔,这位爷爷,赶紧进来啊!外面再晚点可能会很冷!”   两人想了下,决定还是进去吧。   既然已经遛弯遛了一个多小时,那就直接进屋再等一会儿吧。   反正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   此时卡米拉已经将屋子大厅里的电灯统统打开了。   大厅一下子变得明亮不已。   “二位,你们先坐一会儿。”卡米拉指了指客厅里的红木沙发,“请问你们吃了晚饭了吗?”   这倒不是那句经典的中式寒暄,而是确实想知道两人吃了没。   “哦,不用,我们吃过了,谢谢。”汉纳和麦金莱分别在木制沙发上坐了下来。   “行,那我去烧点水,泡点茶给你们。”卡米拉转向了东奔西窜的小鲲鹏,说道,“鲲鹏,你去陪下二位客人。”   小鹏鲲一听,立马跑向了客厅里,爬上了一张红木椅子,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两位共和党大佬。   “你们真的不害怕吗?”汉纳有些无聊,开始逗小鹏鲲玩儿,“这大晚上的,万一我们俩是坏人呢?”   谁知小鹏鲲非但没有害怕,而是兴奋不已。   他接下来的举动,让两位共和党大佬背后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   “坏人来过,不过,都被打死了!”小鹏鲲笑嘻嘻地说道。   “我打死了一个,妈妈打死了五个!”他指了指两个人背后不远处的那个楼梯。   “就死在那!当时流了好多血呢。”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三顾“茅庐”   大厅角落的老钟叮叮当当地敲了七下。   满屋子的白炽灯把屋子里照得宛如白昼,不过麦金莱和汉纳还是觉得自己背后凉风阵阵。   尽管在美利坚,房子里死个把人是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麦金莱当过兵,参加过南北战争,见过成片的士兵被炮弹砸成肉泥。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话从一个个子还不到他们腰,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真的很抱歉,家里的仆人这两天回去了。”   卡米拉端着两个青花的茶盏走了出来,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宽袖的中式女装,头发挽在了后面。   麦金莱轻轻掀开茶盏,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和汉纳两人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女主人,怎么也没有办法将她和手刃七个持枪入室歹徒的女枪手联系起来。   这陈剑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两人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卡米拉见两人的表情,又看了眼自己嬉皮笑脸的儿子,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了两人对面的沙发上,莞尔一笑:   “西部的女孩子,偶尔也会玩玩枪什么的,二位先生,你们也知道的,在那里,喜欢破门而入的坏人太多了,那段时间我们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   麦金莱和汉纳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对于西部那种地方认知的浅薄。   一旁的小鹏鲲无聊地趴在沙发上玩起了子弹壳,哼起了他父亲教给他的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等待他的只有猎枪。”   麦金莱看着正在抠子弹壳的小鹏鲲,转头问卡米拉:   “妇人,您的孩子唱得这首歌旋律真的不错,不过歌词是什么意思?”   卡米拉笑着摇了摇头:   “他爸爸教给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二位不用担心,我的丈夫是一位很和善的人。”   两个人在客厅里和卡米拉又聊了一会儿。   陈剑秋还是没回来。   茶盏中的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泡了,变得有些清淡,但仍有袅袅余香飘出。   汉纳看了一眼大厅角落的钟。   他站了起来:   “陈夫人,非常感您的茶,等陈先生回来之后,可否替我们转告一声,就说我们和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   卡米拉也站了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要不你们明天中午再来吧。”   两人大喜过望,在与女主人告别之后,离开了陈剑秋的宅子。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它可以很简短,也可以很漫长,尤其是当你需要等待着什么的时候。   对于麦金莱和汉纳来说,这一个晚上和半天上午就有点难熬了。   他们昨天去了陈剑秋家两趟,都没有遇到主人。   如果放在以前,老头早就不打算去第三趟了。   一个华人?凭什么让自己连续三次登门拜访。   就算是东方那个老朽帝国的皇帝或者权倾朝野的某位姓李的人来了,也是他们乖乖来拜见自己。   可之前摩根一直对他们说,不能把这个人仅仅当一个华人来看待。   于是为了选举,两人还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前往了陈剑秋家。   这条路,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比之前还要快了很多。   在路上,两人还遇到了昨天那个话痨巡警。   巡警一看两人顿时乐了。   昨天自己值的是早班,今天值的是中午班,可居然又碰到了这俩人。   他们该不会和自己一样在义务维护社区治安吧。   有钱人真有意思。   他刚准备说话,汉纳却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他身边匆匆而过。   老头昨天琢磨了一下,总遇不到陈剑秋一定有一些原因,很有可能和那个话痨巡警有关系。   所以他现在理都不想理这个给他带来霉运的倒霉蛋。   但当他们再次来到陈剑秋家的家门口时,汉纳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大门依然锁得严严实实,窗户里依旧是挂着窗帘,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汉纳气得想把自己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都拔下来。   自己怎么会信了那个女人的鬼话?   有谁会中午待在自己的家里嘛。   他低着头在那栋别墅的门口转圈圈,一肚子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   然后,他看到了放在角落的一个破旧木桶,刚准备一脚踢上去。   可他的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了。   汉纳抬起头,发现伸出手的人是麦金莱。   州长朝着一边努了努嘴。   老头沿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   一个黄皮肤的男人,留着寸头和稀疏的胡渣,身着一件黑色的布袍,脚穿一双布鞋,双手背在身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老头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动作,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对于他来讲,这算是彻彻底底失态了。   如果不是生气到了极点加上以为周围没有人,身为一名体面人的他怕是做不出在别人门口踢桶的行为。   “这位先生,如果您对我家的桶有什么意见的话,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陈剑秋乐呵呵地说道,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了。”   汉纳有些尴尬,不过他的搭档已经走了上来,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您好,陈先生,我叫威廉·麦金莱,俄亥俄州州长,同时也决定参加这次的总统选举,很高兴见到你。”   麦金莱那与生俱来的跨阶级亲和力瞬间显露无疑。   你很难拒绝一个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保持着微笑的人。   陈剑秋也握住了他的手:   “嗯,我听罗斯福还有我的妻子说了,你们在找我,所以我今天中午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留在了家里,恭候二位的到来,不过……”   陈剑秋的话略微停顿了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区:   “因为家里没人做饭,所以去对面的餐厅去吃了点午饭,刚回来。”   “您放心,陈先生,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会在这里等待,直到您回来。”麦金莱诚恳地说道。   “进来坐吧。”陈剑秋走到了大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随后对着身后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陈剑秋没有让这俩人坐在客厅里,而是带着他们进了一个看上去很独特的房间。   这个房间里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只有一个茶案,茶案上放着一个香炉。   地面上铺着草席,搁着几个蒲团。   “这是我冥想的地方。”   陈剑秋脱下自己的鞋子,走上草席。   他丢给身后两个人一人一个蒲团,然后自己走到天台上的炉子边,提了一小壶烧开水回到茶案的边上。   麦金莱和汉纳完全没有过这种经历。   不过两人还是照着陈剑秋的样子做了,脱了鞋子走了进来,把手中的蒲团放在了华人的对面,然后坐了下去。   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陈剑秋身后的整面墙的木格子所吸引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相见皆是缘   陈剑秋身后的格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陶瓷器,有刀具,甚至还有动物的头盖骨,都是一些名品。   但其中大部分还是空着的。   这些空着的格子像是一排牙中间有空缺,看起来着实有些难看。   “陈先生,您身后的那些格子为什么空着?”汉纳看着那些格子,忍不住问道。   “那些格子在不久后会放置一批从我家乡来的东西。”陈剑秋一边烫着茶盏,一边平静地说道,“有些强盗会将他们从原来的地方掳走。”   “我不想让它们到时候像没有家的孩子一样,漂泊在外,这些格子,就是它们的家。它们将在这里待上好多年,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再返回自己的故乡。”   汉纳和麦金莱听得似懂非懂。   这个华人说话神神叨叨的,像是,一个预言家?   陈剑秋给眼前的两位客人一人倒上了一盏茶。   而他自己则转过身,从身后的一个格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掀开盖子,取出了两根香。   他取出火柴,点燃了那两根香,并轻轻放进了眼前的盒子里,再盖上了盖子。   一缕青烟从盖子上的镂空中飘了出来。   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沁人心脾的香气。   汉纳抽了下鼻子:   “这是什么香气?陈先生?”   “这是一种手工线香,在我的故乡,人们把香叶磨成粉,加上一些中药,经过十来道工序后重新塑成这一根根成品,可以提神醒脑。”   陈剑秋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这两炷香,燃尽可能只要一二十分钟,但制作,可能要花上数年。”   麦金莱感慨道:   “东方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与伦比。”   他的目光从那个精致的香盒上收了回来。   “摩根先生向我们提到您,对您赞誉有加;罗斯福先生也是一样,不过他对我们说,想要见到您,需要一点,嗯,‘缘份’?”   麦金莱斟酌着用词。   他选择了使用“luck”这个词。   然而,陈剑秋的脸上依然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微微摇了摇头:   “不,麦金莱先生,我们东方人说的‘缘份’和您所说的‘luck’并不一样。”   他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茶案上。   “‘luck’是运气,是偶然的,可‘缘份’是偶然中的必然。”陈剑秋笑着说道。   “我们东方人讲‘因缘’,因缘成世界、因缘灭世界,有缘必有因。”   “你我能坐在这里喝茶,是缘,摩根先生是因、罗斯福先生是因、可你们二位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共和党这一届的执牛耳者,亦是因,一切皆是因,一切皆是缘。”   陈剑秋悠悠地说道。   汉纳听得脑袋都快炸了。   这人看起来实在太像个来自东方的占卜师了,而不是摩根口中的一方诸侯。   可一旁的麦金莱却若有所思。   “那‘destiny’呢?命中注定?”他思考了下后,换了一个词。   “有点相近了,但不完全一样,‘缘份’是偶然的同时也有必然,是二者的统一。”陈剑秋说道。   他继续向三人空了的茶盏中倒上一盏茶,然后头也不抬说道:   “西部有几个州新加入了联邦。”   “犹他州受加州的影响,是平民党的地盘;达科塔和蒙大拿的共和党人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怀俄明是墙头草,科罗拉多是反骨仔,至于新墨西哥州,更是一个华人州,民主党和共和党轮流上台,二位根本吃不准。”   陈剑秋的语调平缓,但在两人的耳中,听起来却有如惊雷。   这人真的如摩根和罗斯福所说的那样对政治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陈剑秋放下了茶壶,但是话依旧继续:   “就是在共和党内部,二位也还没有和大部分人达成共识;除了纽约州和宾夕法尼亚州那两个脑后有反骨的家伙外,西部州还有一帮银本位的拥趸拿着金本位制度说事。”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眼麦金莱。   “阁下的竞选之路,困难重重啊。”   汉纳和麦金莱已经呆住了。   陈剑秋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句句切中要害。   这些问题,正是这段时间以外他们所面对的主要问题。   不过这些问题并不是同时出现的,而是在长达一年多的竞选准备工作中渐渐浮现出来的。   眼前的这个华人竟然能用极其简短的语言,就说得清清楚楚。   这太邪门儿了。   匪夷所思,但是相当震撼。   麦金莱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口腔和鼻腔中仍留着茶水的余香。   他注视着陈剑秋,却发现对面的这个高深莫测的华人在说完后便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难道真的像这个人说的那样,自己和他的见面,就是所谓的“缘分”,是前面的“果”,也是后面的“因”。   陈剑秋的出现,是自己登上总统宝座必不可少的条件?   麦金莱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学着自己之前在唐人街见过的那些华人所做的那样,抱拳拱手说道:   “还请先生教我。”   他的话和行为把身边的汉纳吓了一跳。   老头年纪大了,反应比较慢,脑子暂时还是晕的。   他手在茶案下面下意识地扯了下麦金莱的衣角。   可麦金莱视而不见,还是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请先生教我!”   陈剑秋依旧是一副入了定的样子。   那缕青烟从香盒中飘出,在他的面前升起,平添了一副神秘。   过了好一会儿,陈剑秋才睁开了眼睛。   “哦,不好意思,刚才我进入了冥想状态,不知二位有何吩咐?”   麦金莱毫不犹豫地再次拱起了手:   “陈先生,您说的没有错,请问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陈剑秋摆了摆手:   “我不过是一介华人,漂洋过海来到美利坚,运气比较好,发了点财,怎敢妄言共和党内部的事情呢。”   说罢,他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一副又要重新入定的样子。   麦金莱急了。   眼前这人如果再入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睁开眼睛了。   “陈先生,你错了,美利坚合众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度,每一个合法的公民都有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力,这和肤色无关。”他急切地说道。   “我对华人更无恶感,尤其是在见了您之后!我觉得他们勤劳、质朴,大部分也很善良。”   作为一名政客,麦金莱早已经掌握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   这一套说辞,他掌握的非常熟练,其中的“华人”还可以根据他自己的需要替换成其他手握选票的人。   “哦,您真的是这个看法吗?”陈剑秋问道。   “是的,这是我真实的想法。”麦金莱很“真挚”地说道。   陈剑秋转向了汉纳:   “这也是您的想法,对吗?”   老头其实还在一个蒙圈的状态,见陈剑秋问过来,也急忙跟在后面连连点头。   陈剑秋站了起来。   他收走了茶案上的茶盏和茶壶,包括还有那个装着开水的水壶。   陈剑秋再次转身,从格子里面取了一张皱巴巴的折叠纸张,然后回身走回到座位上,同时将那张纸在茶案上展开。   这是一张西部地图,但又不是普通的地图。   上面详细描述着西部各个州目前的政治生态。   这张地图的绘制者,正是“华人参政联盟”的主席,王清福。   这些年,他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纽约或者华盛顿,而是往来于东部和西部之间。   一个个接受过教育的华人开始渐渐出现在西部各州的政府部门中,甚至有些已经和新墨西哥准州一样,在州议会中出现了一些华人的身影。   这些华人都是陈剑秋和王清福精挑细选,进过高校深造的。   他们借助陈剑秋的影响力登上了各州的政治舞台,代表着陈剑秋和那些州里面所居住的华人的意志。   “首先,二位先生,你们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陈剑秋在地图上用手在西部的位置比了一个大圈。   “这个我明白,摩根那边已经掏了一笔20万美元的政治献金,同时后续还会有更多捐助过来,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估计六七十万美元应该就够了。”汉纳抢先说道。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陈剑秋连连摇头,“正如刚才我跟您说得一样,西部有好几个州都是刚刚加入联邦。”   “这些州里面的公民,开始第一次真正履行他们在总统选举中的权力和义务!”   “这些西部拿着选票的人,大部分并不像东部这些老牌州的人那么知书达理,所以,你们需要更多的钱来进行宣传。”   “比如,游走于全国各地之间进行演讲,亦或者,利用媒体去对麦金莱先生进行宣传,好让那些公民们明白,自己到底正在把票投给什么样的一位人。”   “你们还需要雇佣大量的人,至少上千号人,带着宣传单,渗透到每一个选区。”   “那您觉得筹集到多少钱才够呢?”汉纳皱起了眉头。   “一百五十万美元以上。”陈剑秋很坦然的说道,“我也会捐助二十万美元。”   “另外,全国各地的演讲就意味着你需要从一个城市迅速地转到另一个城市。”他比划了一下地图,“西部和东部还不一样,这里广阔,很多地方荒无人烟,如果你需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可能会非常辛苦。”   汉纳非常赞同这一点,他突然想到摩根对他说的话。   在金融危机冲,陈剑秋和摩根趁机抄底,进行重组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后,控制了这片大陆上几乎所有的铁路公司。   “太平洋铁路公司和圣菲铁路公司会提供专列,专门将麦金莱先生迅速地从一个城市移动到下一个演讲地点。”   汉纳和麦金莱的心瞬间放下来一半。   眼前的这华人,看上去非常靠谱,他不光是出主意,而且还亲自下场。   陈剑秋手指点了一点桌面上的地图:   “接下来,我说下各个州具体的问题。”   “犹他州虽然平民党人数众多,可由于州内摩门教影响比较大,所以如果处理好的话,拿下问题不大。”   “科罗拉多州由于受到本地白银协会的影响,共和党内部以州议员科勒为首的‘银币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于这一点,汉纳连连点头:   “是的,那个叫科勒的小子叫嚣着如果我们使用‘金本位’制度,就带着自己的人统统退党。这让我们很头疼。”   陈剑秋微微一笑:   “这你不用担心,‘金币派’和‘银币派’的分裂,共和党有,民主党同样面对这个问题,这和党派本身无关,所以,不用担心,大不了就是一波人员的置换。”   “‘金本位’是共和党这次选举的根本,不要犹豫,写进政纲之中,它会为你赢得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支持。”   “怀俄明州和堪萨斯州,看似危险,但你也不用过分的担心,那里的情况,我比你们都清楚,必要的时候,我会采取一些措施。”   “至于新墨西哥州、亚利桑那州,我个人认为你们更不用担心那里的情况。”   陈剑秋说完之后,便将茶案上的地图倒了过来,递到了两人的面前。   麦金莱和汉纳已经听得呆住了,见地图转了过来,急忙凑上去一点一点地查阅地图上的信息。   陈剑秋的分析,仿佛给他们打开了另一扇门。   他们结合着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将他所说的话在心中一一验证,不由地对眼前这位华人更加刮目相看。   汉纳现在越来越怀疑之前摩根和罗斯福的说法。   毫不关心政治的商人?   西部之王才是真的,好吧。   在看完地图之后,心里有些小小激动的麦金莱抬起了头,看向了陈剑秋:   “陈先生,请加入我的竞选团队吧,我们在西部的选举不能没有你。”   然而陈剑秋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忙,我会帮,谁让我们有缘呢,但我不会走到台前的。”   麦金莱一时间没想明白,可他知道陈剑秋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但他随即又说道:   “陈先生,那在选举成功后,请进入我的内阁担任职务吧,我希望您能成为美国历史第一位华人政府官员!”   然而陈剑秋又摇了摇头:   “到时候再说吧。”   这下麦金莱懵了。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究竟要什么呢?   陈剑秋缓缓地说道:   “我希望,如果您真的能成功入主白宫,那个法案,能够在您的手上被废除。”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今年选举不投票,要投就投麦金莱   麦金莱和汉纳当然明白陈剑秋所说的法案指的是什么。   当初推动法案的,主要是以加州为代表的西部沿海州。   两人作为东部的政客代表,对于华人问题其实并不感冒。   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是美利坚的华人数量再多上一倍,也无法动摇他们的利益和共和党的执政基础。   不过废除一个已经通过的法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需要充分的理由来说服那些国会的议员们。   这些议员们来自这个国家的各个地方,代表着很多不同的群体。   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大相径庭。   想要让他们达成一致,非常,非常难。   就算是总统和执政党内部想要推行什么东西,都经常在国会吃瘪,更何况是当年那个法案呢。   不过这开出的价码,显然要比某些张口就要财政部长的家伙有诚意多了。   麦金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道:   “陈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就任总统,一定会着手推动这件事情,但我真的无法给你任何保证。”   陈剑秋微笑说道:   “这个不用您来担心,我只希望当我和我的族人选择和您站在一起的时候,您不要让支持您的人失望。”   麦金莱郑重其事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向陈剑秋伸出了手。   但对面的陈剑秋并没有去立刻握他的手,而是转过身,从背后的众多格子中,取出了一个圆形的小陶瓶和三个褐色的陶碗。   陈剑秋把两个碗放在了茶案上,然后打开了小陶瓶上的塞子。   一股浓烈的酒香从瓶口飘了出来。   陈剑秋拿着陶瓶向两个碗中倒起了酒来。   酒稍显浑浊,没过了碗底。   陈剑秋把其中的一碗递到了麦金莱的手里,一碗递给了汉纳,自己则举起了最后一碗:   “额,这是你们你们东方的一种仪式吗?”一边的汉纳老头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这酒看上去不错啊。”   老头其实是个喜欢喝酒的人,这酒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太一样。   “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三个人都得割破手指头放点血进去。怎么,咱们按照那个规格来?”   陈剑秋瞥了一眼老头,转身准备去取格子里的一把匕首。   “不用不用,我喝我喝。”汉纳一仰脖子,干掉了碗里的酒。   而麦金莱也没有犹豫,一口喝完了酒,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陈剑秋的碗,在两个人喝完之前,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一回,他握住了麦金莱的手:   “现在,我们算是一个战线上的人了。”   在获得了陈剑秋的支持之后,麦金莱和汉纳对他们这一次的选举充满了信心。   他们在纽约的贝克街建立了第二选举办公室,开始进一步招兵买马,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选举的准备工作。   这间办公室距离陈剑秋在纽约的大本营并不远。   按照约定,陈剑秋并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汉纳专门从选举办公室拉了一条电话专线到贝克街350号。   选举办公室开始招兵买马。   首先是金主那一边。   在选举办公室成立后的第二天,三江银行的董事长,华尔街的新骄子陈先生就高调宣布将掏二十万美元支持麦金莱。   加上摩根之前的筹款。   商人们开始纷纷揣摩,两位高人是不是又在进行着一笔政治投资。   有的时候,聪明人赚钱的方式很简单。   他们不一定要什么都懂,只要跟着更聪明的人后面,按着他们做过的再做一遍就行了。   汉纳在商界各个行业的翘楚之间来回游走,向他们阐述着麦金莱的未来可能的执政立场,那就是在奉行金本位的同时会维护各大商人的利益。   话说到这份上,再加上有两位大佬珠玉在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帮人开始纷纷慷慨解囊,充实麦金莱的选举金库。   还有人索性直接加入到了他们的选举团队中。   比如詹姆斯·A·盖里,棉制造业的百万富翁,在三江银行谈贷款业务的时候被忽悠了进来;   拉塞尔·A·艾尔杰,陈剑秋在科罗拉多州认识的好友,西部最大的木材商人,在和汉纳聊过了之后,也掏了二十万美元,加入进来;   ……   汉纳募集到的选举资金,很快超出了他的想象,纵使他自己就是个百万富翁,也没有料到可供他支配的选举资金已经高达百万美元之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是在美利坚呢。   只要钱管够,这里的鬼不但给你推磨,还会负责后面的包装销售一条龙业务。   汉纳开始按照他在电话里和陈剑秋商定的计划,开始挥舞着支票本收拾党内那些有可能成为麦金莱对手的人。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不讲理,那就用支票拍他的脸。   能被支票收买的人,都不配做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   只有收买不了的人,才有与之一战的价值。   但很遗憾,汉纳在几个州转了一圈之后,发现共和党愿意出来参选的人,没有一个配的。   普塔特和奎伊组成的“反骨仔联盟”的动作汉纳相比,稍慢了一些。   他们原本是打算鼓动各州中与麦金莱不对付的人站出来,和他竞争一下党内候选人的位置。   可当他们开始一个一个登门拜访时,却发现那些人要么选择这届不出来选,要么索性反水,直接告诉他俩自己会坚定不移地支持麦金莱。   因为只有麦金莱才能带领共和党走出窘境,角逐总统宝座。   两位纽约州和宾夕法尼亚州共和党的领军人物郁闷异常。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汉纳到底动用了多少资源将这些人摆平。   在搞定了这些潜在的党内对手后,接下来麦金莱所面对的,是共和党内“银币派”的挑战。   这一点陈剑秋为他们制定的方针更为干脆。   要么转变思想,要么滚。   接受退党,并欢迎持相同态度的人一同退,不要拖泥带水,磨磨唧唧。   所谓的“党”,就是有着共同思想和同一目标的一帮人集合在一起。   想不明白的,趁早滚蛋。   这种强硬的态度,让那些成天喊着退党的人心里打起了鼓,最终真的退党的反而成了少数。   麦金莱和汉纳的团队按照既定的方针忙碌着。   当时间来到1896年6月,共和党的全国大会在圣路易斯召开时,州长麦金莱成为本次共和党的候选人,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在最终的党内投票中大获全胜。   和共和党的江山一统相比,他们的主要对手,民主党遇到的事情就麻烦了许多。   现任的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没有选择寻求他的连续第二个任期,一来是因为他在任期间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冲击,很多政策饱受诟病;二来他自己也心力憔悴,打算退休。   所以,这给党内的其他人带来了机会。   前国会众议员威廉·詹宁斯·布莱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被推到了前台。   他生长于伊利诺伊州,曾经担任过律师,口才非常好,演讲极富感染力。   此人是一个坚定不移的“金银复本位”制度的支持者。   他在民主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了著名的《黄金十字架》演讲,痛斥金本位制度是资本家和有钱人对于平民的剥削,因而获得了民主党的提名。   随后,他又获得了平民党的提名。   后者在过去的几年在不少州攻城略地,其中就包括霍利担任州长的加利福尼亚州。   他们和民主党联合了起来,共同对抗来势汹汹的共和党。   正当这位年仅36岁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信心满满地准备向总统宝座发起冲击的时候,民主党内部却产生了分裂。   一部分对民主党现状不满的波旁民主党的保守派人士创建了国家民主党,并提名参议员约翰·M·帕尔默(John M. Palmer)作为他们的候选人。   随着两党全国大会的落下帷幕和最终候选人的尘埃落定。   1896年的总统大选,拉开了帷幕。   起先,布莱恩利用他杰出的口才,开始在全国各地展开巡回演讲。   这位年轻的候选人足足穿过了二十七个州,总行程长达一万八千英里。   他热情洋溢,充满激情的演讲方式为他带来了众多追随者。   而他对于富人们的抨击和关税方针使得他收获了众多工人和农民的支持。   布莱恩将自己的这次选举,形容为工人向富人们的讨伐,自己是他们的代言人!   对于这样的观念,远在纽约的陈剑秋有些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这位前律师对于工人和农民的认知实在是太过肤浅。   任何不谈阶级的对立性方针都是空中楼阁,是扯淡。   在现今的条件下,只有经济重新恢复繁荣,带来社会福利整体性的提高,才能给那些工人和农民带来生活水平实质性的提高。   可是这和他陈剑秋又有几毛钱的关系呢。   所以,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让汉纳按照原地的计划开展选举活动。   和往日的竞选不同。   在传统的竞选方案中,那些胜负已定的各州只需要花费稍许装门面的时间和金钱。   可这一次由于那些刚并入联邦的西部州的存在,导致事前很难判定他们投赞成票还是反对票。   所以,按照陈剑秋的意思。   每州必争。   首先,他们雇佣了一支具有极其丰富经验的公关队伍。   他们在整个西部印了多达一亿多份文献。   这些短文,多是麦金莱或其他党的发言人的讲话。   他们把这些材料打印分发给家庭、农户及报刊。   汉纳和选举团队制定了一个详尽的日程,开始广撒网。   到最后,就连全国最小的杂志社,也收到了特制的图版,以便其再版。   在销售量超过165万份的报刊上,每周都有三个半版面的专栏有关麦金利的竞选,来介绍他的生平,阐述他的施政方针。   他们更是制造了整车的漫画、广告、竞选小别针开始分发。   西部各条铁路上,都出现了涂抹着共和党竞选标语的列车,比如“今年选举不投票,要投就投麦金莱”,让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与印刷品相辅相成的是,竞选团队雇佣了高达1400个工作人员,进入诸如怀俄明州等所有处于不确定状态的州、并渗透到了每一个选区。   “用信息去轰炸他们,重复、重复、再重复!”陈剑秋在电话中说道。   他知道,这并不算是什么高明的做法,但是极其有效。   反正,财力允许嘛。   随着夏去秋来,竞选的激烈程度愈加白热化,双方各显其能,热闹非凡。   共和党内部的竞选激情彻底地被点燃了,原先一些冷眼旁观的党内人士也踊跃地加入了进来。   甚至一大群来自党的最高层的志愿者,也来协助那些雇佣人员,亲自上阵为麦金莱助选。   比如,西奥多·罗斯福就利用他在达科塔州的威望,开始替共和党拉选票。   和他一起这么做的,还有他的好友,巡回大法官威廉·霍华德·塔夫脱(William Howard Taft)。   选举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十字军式的斗争,整个共和党的力量,都被调动了起来。   到了十月的时候,受共和党控制的报纸上开始统一发力。   他们开始对布莱恩的政策漏洞进行攻击,告诉工人们,如果选择了布莱恩,那就意味着压缩就业,也就是更多的工人将面临失业。   在报纸海量信息铺天盖地地攻势下,民主党内部,再次发生了分裂。   正如陈剑秋之前所说的那样,不光是共和党内部会面临货币问题,民主党也是一样。   很多支持“金本位”制度的民主党人选择背叛自己的党派,和共和党站在了一起,因为在保持的分析下,他们深深地觉得布莱恩的方针会将美国带入深渊。   同时,民主党的中产阶级人员更加惧怕无政府状态。   甚至布莱恩的基本盘——工人们,也在报纸的影响下相信银元的通货膨胀将导致价格的上涨,比改善了的工资涨得更快。   对此,布莱恩变得有些难以支持。   那些原本手拿把攥的西部州,竟然都明显地开始倒向麦金莱。   最终压死布莱恩和民主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新墨西哥州以及附近各州的华人政客明确地表示将会支持麦金莱和共和党。   华人的总人数虽然依旧不多,可足以对局部和周边的选民们产生巨大的影响。   最终的投票在11月进行。   布莱恩兵败如山倒。   无论是普选票,还是选举人票,他都大大落后于麦金莱,至于那位从民主党分裂出去的候选人,更是只获得了个位数的选举人票。   这一次的选举,民主党一败涂地。   布莱恩不得不面对失败的事实。   而威廉·麦金莱,则将成为下一任的美国总统。 ###第五百五十六章 陆军部的新想法   1897年1月20日,威廉·麦金莱在将自己的手放在圣经上进行宣誓之后,正式入主了白宫。   新的联邦内阁没有太大悬念。   无一例外的都是大商人。   国务卿约翰·谢尔曼,一位百万富翁,多家银行和金融机构的股东;   财政部长莱曼·J·盖奇,银行家,芝加哥国家银行行长;   司法部长约翰·W·格里格,在新泽西州拥有数家大公司,兼任帕特森国家银行总裁。   在组阁时,麦金莱再次邀请了陈剑秋进入内阁担任诸如内政部长这样的职务。   可陈剑秋还是拒绝了。   首先,自己不是一个政客。   在共和党也没有任何根基,更别提还是华人的身份,真当了什么内政部长,非要被那帮天天闲的蛋疼的国会议员抓着各种把柄攻击。   而且他太了解这帮商人了。   在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一切都好说,相安无事,可一旦出了事,怕不是连亲爹都会卖掉。   十有八九要把他拉出来顶缸。   这种亏本买卖他不打算干,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不过,陈剑秋还是在内阁留下了痕迹。   比如,他的好友,西部最大的木材商拉塞尔·A·艾杰担任了战争部长;而那个被自己忽悠进选举团队的棉业大亨詹姆斯·A·盖里则捞到一个邮政部长。   最重要的是,西奥多·罗斯福在他的强烈推举下,担任了海军部副部长的职务。   海军部部长约翰·隆是个半截身子已经埋在了土里的老病鬼,并且向来以闲云野鹤著称。   所以,罗斯福基本上大权在握,是海军部真正的话事人。   另外,在这次选举中,隶属于“华人参政联盟”的很多华人政客表现突出,开始进入了各州更核心的层级。   陈剑秋让王清福和“参政联盟”开始着手准备中期大选进入国会的事情。   废除法案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   只有敢于自己扼住命运的咽喉,才能把握住机会,扭转乾坤。   而他自己,则在继续忙碌着拓展自己的商业帝国。   所有的一切需要实力做支撑。   帮新总统上台,总归会捞到一点实惠。   而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令陈剑秋意外的是,新联邦政府第一个找到他的人,不是财政部的人,也不是交通部的人。   而是陆军总军需官亨利·C·科本。   这位陆军的大管家出现在贝克街36号门口的时候,和正从门里面往外走的陈剑秋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差点踩着你的……”科本整理了一下自己军装说道。   这位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他家教甚严,行事作风颇为绅士,一点也不像一个军人,因此也常年遭到陆军部的那些大老粗们诟病。   他刚准备抬头道个歉什么的。   可一双黑布鞋映入了他的眼帘。   科本抬起头,发现陈剑秋正双手抄在袖管里,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他倒退了两步,退到了门外,仰起脖子看了看右上方的门牌:贝克街36号。   “没错啊。”科本嘀咕道,“这里难道不是‘国际火药协会’的总部吗?”   如果是的话,怎么会有这种打扮的人出现在这里。   他的印象中,自己打过交道的军火商人们,要么像老亨利一样成天穿着军装以显示自己曾在军队供职;要么就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是。”陈剑秋嘿嘿一笑。   “您也应该向我道歉,先生。”科本正色道,“您撞到我了。”   “对不起。”陈剑秋依旧笑嘻嘻。   科本一头雾水。   这华人怎么这么惜字如金?难道是因为英语单词不熟练吗?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请问,陈先生是在这栋楼里吗?”科本清了下嗓子,问道,“我是联邦陆军部的总军需官亨利·C·科本,有事情要找他。”   “在的。”陈剑秋的回答依旧简短。   科本心里有些不耐烦。   美利坚任何一个军火商听到他亮出的这个职位和名字,都会笑着走上来握住他的手。   不说震撼,至少也会表达尊敬。   眼前的这个土包子知情,肯定是这里的人,不过看样子是真没见过世面。   要不然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科本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挂在脸上表现出来。   “请麻烦您带我去见一下他吧。”他保持着绅士风度说道。   陈剑秋点点头,转过身子,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门口负责接待的职员见陈剑秋返了回来,刚要站起身向他行礼。   可陈剑秋冲着他递了一个眼神。   那个小金毛的屁股便重新回到了椅子上,不再多说一句。   遭到同样境遇的,还有开电梯的人。   他见老板带了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进来,然后垂着的手冲他向下按了按。   不知道老板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他也不敢吱声,只得打开电梯门后目送着两人向走廊深处走去。   一路上陈剑秋一言不发,带着科本来到了一扇雕花的木制大门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科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是个负责看门的,要不然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钥匙。   陈剑秋借着走道的尽头窗户的光,很快找到了一把银白色的钥匙,伸进了锁孔。   他轻轻一拧。   门被打开了。   科本很快被眼前这个办公室的装饰吸引住了。   古色古香的中式木制家具和他所见过的其他军火商的办公室大相径庭,窗户边上放着一个案,上面摆放着一盆别具匠心的松树盆景。   宽大的办公桌厚重而又古朴,而桌子上的一个小摆件吸引了科本的目光。   那是一个弹壳。   “世界上第一颗无烟火药子弹的弹壳。”陈剑秋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   他走到窗台前,从那里的架子上取下一块抹布,然后又带着抹布走到了木制沙发的边上,开始擦拭起沙发前的茶几来。   “额,这就是陈先生的办公室吗?他好像不在啊。”科本一边继续打量着办公室,一边问道。“可不可以帮我去告知一下他呢?”   当他看到陈剑秋正在擦茶几的时候,忍不住又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先生,您可不可先不要忙着擦桌子,请先替我去找一下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谈。”   “我就是。”陈剑秋头也不抬的说道。   科本呆立在了当场。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擦桌子的三十来岁的华人男子,满脸的不相信。   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大名鼎鼎的国际火药协会会长、美国最大的军火商人,陈剑秋呢?   陈剑秋擦完了桌子,把抹布在窗户边的池子里洗了下,又重新挂在了架子上。   他一回头,发现科本跟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便立刻笑着指着木沙发,对他说道:   “请坐啊。”   科本这才缓过神来。   他坐进了椅子里,将信将疑地看着陈剑秋:   “你是陈剑秋?”   陈剑秋手里拿着一个烟灰缸走了过来。   他把烟灰缸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从布袍里面掏出一个条状的皮套子,再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雪茄。   “对,我是。”陈剑秋剪了雪茄屁股,用打火机点燃了之后晃了晃,递到了科本的面前,“你抽不抽雪茄?”   科本摆了摆手。   他现在关注的并不是雪茄的问题。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那你刚才在楼下怎么不告诉我?”科本急切地问道。   “你也没问啊。”陈剑秋毫不客气地把雪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慢条斯理地说道。   科本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使命。   “陈先生,我这次过来是找你有一点事情。”他好不容易理顺了自己的气,说道。   “嗯嗯,我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嘛。”陈剑秋吸了一口雪茄,满面春风,翘着二郎腿说道,“我刚准备出门,这不撞到你又回来了么。”   “陆军部的大人物,我们这可是从来没见到过。”他笑着说道。   科本没听出陈剑秋言语中的揶揄,反而听着是对他的一种尊重,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毕竟是军火商,还是给他这位陆军部总军需官面子的。   哪怕陆军现在政府里确实不怎么受待见。   他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黑白照片,放到了茶几上,然后推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陈剑秋瞥了桌子上的照片一眼。   是一把枪。   黑白的照片有些许模糊,不过依然可以辨认出枪的型号。   “克拉格-约根森M1892,陆军现在的制式步枪,怎么啦?”陈剑秋不以为然。   科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懂行的军火商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现在倒是有点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陈剑秋了。   “这款枪是上届陆军部找一个挪威设计师设计的,由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量产。”   科本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最近这把枪在最近的实战中战绩不佳,饱受诟病。”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剑秋的表情。   陈剑秋差点没笑出声。   美国陆军最近能有什么实战,不就是在美国边境被自己的,啊,不对,被新墨西哥州的民兵还有华雷斯的军阀部队轮番揍了一顿,打了个全军覆没么。   眼前这位科本作为陆军部的军官,哪怕是刚进入决策层,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这么看着自己的神色,是打算说什么?   “嗯。”陈剑秋点了点头,没有急于表态。   见陈剑秋没有任何反应,科本便继续说道:   “我和新任陆军部长艾杰先生讨论了下,觉得这应该是前任的后勤采购出了问题,还有,负责生产枪支的国营兵工厂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也存在着不少问题。”   “他们的品质控制和工艺水平下降得都很厉害。”   陈剑秋一听顿时明白了。   感情是拉塞尔·A·艾杰这家伙刚当上了陆军部长就开始搞事情。   两个人的友谊或者说交情源自于陈剑秋第一次执掌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时候。   那年冬天美国的西北部突降大雪,艾杰所经营的伐木场上万吨的原木差点烂在落基山脉里,最终是陈剑秋力排众议加派列车替老头把他的宝贝给拖了出来,避免了巨额的损失。   老头原本对移民很反感,可这件事情过后,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的公司和太平洋铁路公司保持着长期的运输合作关系。   陈剑秋一直给他最优惠的运输价格。   这一点在他后来暂时性地离开铁路公司后,遭到了某位利润至上主义者的诟病而坐地起价。   这让艾杰异常想念陈剑秋。   从那以后,他便和陈剑秋走得非常近。   老头这次的行为,是不是投桃报李说不清,但肯定多少带着点私人的想法在里面。   要不然怎么会找他呢。   “所以,我有什么能够为你们效劳的呢?”陈剑秋问道。   “据我所知,您的罗斯威尔军械厂蜚声海内外,有很多优秀的枪械设计师为您效劳,同时,您也有着非常丰富和成功的军工厂管理经验。所以……”   科本仍旧一边观察着陈剑秋,一边说道。   “怎么?要我像整合铁路公司一样替你们把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也给整合了吗?”   陈剑秋见科本说话吞吞吐吐,索性先发制人,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不不,陈先生,那还不至于。”   科本赶紧摇了摇头。   “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是一家已经有着百年历史的国营兵工厂,无论是美墨战争时期,还是南北战争时期,它都立下了汗马功劳;直到现在,它是直接服务于陆军的。”   “他的经费都是由联邦进行拨款的,国会是不会同意这样的兵工厂被私人掌控。”   “我和部长的意思,您可以先从做他们的外包商开始,正好弥补他们有些不足的产能。”   陈剑秋心里一阵冷笑。   陆军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百年历史,怕不是里面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这帮人既不想得罪人,又给陈剑秋送一个顺水人情,还能提高陆军自身的装备水平。   可真是一举三得啊。   不过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容满面:   “可以啊,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不过,我希望我们的设计师们,也能够参与到制式武器的设计中来,我们只要专利权,不要设计费。”   科本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   众所周知,罗斯威尔军械厂的产品,在业内,都公认是最先进的。   他觉得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   “您有空的话可以去马萨诸塞州的春田(斯普林菲尔德)镇先去看一看,我们已经提前和那边的负责人罗德上尉沟通好了。”   科本站起来,握住了陈剑秋的手,说道。   陈剑秋将科本送出了办公室。   他看着陆军总军需官的背影,嘴角弯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设计到了我的手上,这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听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我枪法不太好”   美国叫斯普林菲尔德的镇子很多,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像马萨诸塞州的这个这么出名。   1777年,当国父华盛顿亲自选定这个小破镇作为联邦的武器仓库的时候,怕是不会想到后来从这里正产的枪支,会为联邦赢得美墨战争和南北战争立下汗马功劳。   这里位于三条河流和四条主要干道的交汇处,地理环境极为优越。   1787年,丹尼尔·谢司所率领的农民起义军盯上了这里储藏的军火,可还没来得及掀起燎原之势便惨遭镇压。   直到1795年前,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还未曾生产出一支步枪,最多也就是造了些炮架子。   后来,兵工厂的负责人在康尼狄格河边建起了水力磨坊,并以此为动力开始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枪支。   陈剑秋在罗德上尉的陪同下,站在河谷的制高点向着兵工厂的方向望去。   最早的四间车间如今已经扩建到了二十来间;那些水力作坊还在,不过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性,被蒸汽锅炉所取代。   白色的烟雾从车间的烟囱中冒了出来,顺着河谷的风飘向空中,再飘向远方。   “陈先生,怎么样,我们的生产规模还可以吧?”罗德中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骄傲地向陈剑秋问道。   他大约四十来岁光景,原先也是北部骑兵团的一名军需官,不知通过什么途径谋到了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厂长”的职位。   陈剑秋点了点头。   他今天倒是没有穿他那件黑色的布袍,而是换上了精致的西装和礼帽,除了没有成体系的美妙胡子以及肥硕的身躯外,其他地方看上去和一位商业大亨无异。   “你们还在用蒸汽动力吗?”他突然问道。   罗德中尉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陈剑秋:   “额,除了蒸汽动力还有其他的动力选择吗?”   陈剑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这家国营兵工厂相对而言效率如此低下了。   他没有告诉这位“厂长”,自己在英国利物浦的分厂都已经全部换上了电动机单独驱动的机床。   铣床、刨床、磨床、钻床都有。   更不用提在罗斯威尔的总厂了。   和一只井底的青蛙是很难沟通出什么结果的。   陈剑秋只是微笑着说道:   “不错,不错,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在中尉你的带领下必将重新走向辉煌,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被美国业内公认的军火大亨如此恭维,罗德中尉一时间有些飘飘然,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陈先生,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试验新武器的靶场吧。”罗德中尉兴奋地搓着手。   陈剑秋正好在山顶被风吹得头疼。   “行,就有劳中尉带我见识下。”   两个人上了马,沿着山路慢慢晃了下去,一帮随从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上,罗德中尉兴高采烈地向陈剑秋介绍着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的业务:   “陈先生,这座兵工厂现在是全国唯一一家国营兵工厂,军队的枪支,基本都是从我们这里采购。”   “哦?”陈剑秋顺口答应了一句,目光却转向了其他地方。   可在罗德听来,对方好像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原来还有一家哈伯斯费里兵工厂,不过在南北战争的时候被一把火烧掉了。”他开始科普起来,“所以现在就剩下我们一家了,独一份。”   “你别看现在陆军的订单并不多,可说不定哪天战事一开,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到时候,只要我们通力合作,绝对有搞头。”   罗德冲着陈剑秋挤眉弄眼。   陈剑秋是陆军部介绍过来的,有那边做担保,质量和生产力不用他来操心。   这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的差事。   再说了,他是乙方,自己是甲方。   按照惯例,只要这位大亨生产得多,赚得多,自己的那份也少不了。   这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罗德的暗送秋波,陈剑秋报以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实在是不太想驳了罗德中尉的兴致。   毕竟,人家现在还是“厂长”。   一帮人晃到了镇子外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靠近森林,周围每隔十来米打了一个界桩,上面用钉子钉着木牌子,上面写着:   军用靶场,请勿入内。   在靶场的外围,众人下了马,把马栓在了靶场外面。   罗德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他领着陈剑秋进入到靶场。   不远处放置着两张木桌子,桌子的旁边堆放着几个长条形的木头箱子。   几名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的员工,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罗德上尉从一名员工的手里接过一把步枪,拿在了手里。   陈剑秋瞅了一眼。   这枪他自然是认识的,逐发逐装的克拉克-乔纳森步枪。   之前联邦边军投降的时候,这款枪在罗斯威尔农场的仓库里堆了一堆。   除了那些领头的,被起诉后关进监狱的家伙的枪还躺在那里吃灰以外,其他的,都在释放那些士兵的同时还给了他们。   这破枪陈剑秋打心眼里瞧不上。   连碰都没碰过。   因为要逐发装填,所以这把枪射速实在是太慢了。   不用说和他手上那些半自动,自动武器比,就是和罗斯威尔兵工厂的常规栓动步枪相比,都落伍得很厉害。   可罗德中尉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自豪地向陈剑秋介绍着这款步枪。   “陈先生,要不要尝试一下这把枪,这可是专供陆军的制式武器,外面的市面上搞不到。”罗德将枪递了过来。   陈剑秋兴趣索然,摇了摇头。   罗德上尉见状,以为这位华商不会用枪,内里不由地暗暗发笑。   他突然萌生了要在陈剑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枪法的想法。   “子弹给我。”他向身边的员工伸出了手。   那位员工从桌子上的盒子里取出了几发步枪弹,递到了罗德上尉的手里。   罗德打开枪侧面的弹匣盖子,然后把子弹一颗一颗地塞了进去。   由于上尉急于端枪射击,所以装弹的时候稍显着仓促了一点,一不小心将一颗子弹掉在了地上。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旁边的员工刚准备上来捡子弹,却被另一个情商稍微高一点的拉住了。   那人从盒子里又取出了一颗新的子弹,递到了罗德上尉的手里。   上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陈剑秋。   好在陈老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远处作为目标的瓶子。   罗德上尉赶紧一巴掌拍上了弹匣的盖子,举起枪瞄准了起来。   他郑重其事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目光聚在了准星上。   周围的人也屏住了呼吸。   这个距离上,酒瓶这样的目标并不算大,想要击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尉在瞄准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扣动了扳机。   其实他也吃不太准,不过在陈剑秋的面前,他不想露怯。   只听得“砰”的一声。   远处的玻璃酒瓶很明显是被击中了,炸裂开来。   “好!”   递最后一颗子弹给他的那名员工率先一声叫好,同时鼓起掌来。   其他的员工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跟着叫好和拍起了巴掌。   “上尉好枪法!”   “不愧是跟印第安人真刀真枪干过的勇士!”   ……   罗德上尉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丢人。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石头,那里原先摆放着的玻璃酒瓶已经被他打得粉碎。   上尉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刚才那一枪,绝对是自己的实力,跟运气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他回过头,发现陈剑秋正背着手东张西望。   “陈先生,我真的建议你试一试,我们这种经营军火生意的人,如果无法体验使用武器的快乐,那可就太可惜了。”罗德上尉把枪递了过来。   他倒不是存心要陈剑秋出丑,而是为了更好地凸显自己的枪法出众。   “我枪法不是很好。”陈剑秋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而且,我从来没用过这把枪。”   他这么一说,罗德上尉便更加坚持了。   没用过这把枪?制式货嘛,没用过正常。   枪法不好?那就对了啊,要不然怎么能显示我的牛逼之处呢?   “没关系,玩玩,就玩玩而已。”罗德上尉硬是把枪塞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打量着自己手里的这把枪。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款枪。   这把枪的用料看上去其实还算是考究的,可从枪栓和枪机看上去,确实做工要粗糙了点。   “陈先生,枪里还剩四发子弹,不用重新装填了,您只用顺着准星,三点一线地瞄准,调整好呼吸……”   罗德上尉涛涛不觉地讲起了自己的“枪法心得”,却没注意到陈剑秋只是在把玩着那把枪,完全没有在听罗德说话。   “托马斯,你去拿一个瓶子重新摆一下。”在说得差不多之后,罗德对着自己手下的一名员工命令道。   “不用,不用。”   陈剑秋突然说话了。   他摆了摆手,然后指向了更远的地方:“要不然就那三个铁罐子吧。”   众人顺着陈剑秋指的方向望去。   在更远的地方,只有一棵大树,哪有什么铁罐子。   罗德上尉和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陈剑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托马斯举起了手。   “额,那树上,我确实挂了三个铁罐子。”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那是为了测试瞄准镜的,不是提供给裸眼射击用的,每个铁罐子上都写了字的。”   作为靶场的负责人,没有人会比托马斯更清楚这里放了哪些东西作为靶子。   众人再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棵大树最粗的一根树枝下,确实挂着东西,不过非常非常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托马斯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望远镜,递到了罗德上尉的手里。   罗德上尉举起了望远镜。   “好像,是有,不过,这个似乎……”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剑秋手里的枪已经响了。   不是一声,而是连续响起。   “当!”   “咔哒!”   “当!”   “咔哒!”   ……   远处的一声子弹击中金属物体的脆响,伴随着清脆地拉枪栓的声音。   半空中连续出现了两道火光。   那是子弹打到铁罐上迸发出的火光,昭示着两发子弹的命中。   众人屏气凝神地盯着远方。   他们在等第三发的情况。   第三颗子弹击发后,火光并没有出现。   难道是打空了?   可还没等众人想明白,在纷纷猜测的时候,陈剑秋又第四次扣动了扳机。   脆响传来,火光重现,第四发命中。   众人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四发三中,这个距离,已经堪称是一个奇迹了,眼见这位华人老板的枪法,确实非常惊人。   大家也同样鼓起掌,赞叹不已。   除了一个人外。   罗德上尉拿着望远镜久久没有放下,如同一块石膏雕像一样,呆立在当场。   因为现场除了陈剑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刚才那第三枪并没有空,而是直接打断了拴着铁罐子的绳子,紧接着,在罐子还没有落地的时候,陈剑秋的第四发子弹击中了它。   “我的上帝啊!”罗德上尉还在回味刚才自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一幕,喃喃自语道。   陈剑秋走到了员工的身边,把那把枪递回到了他的手里:   “装填子弹速度太慢,这种枪上了战场要吃亏。”他点评道,实话实说,“枪管的制作有可取之处,不过其他细节处理得就非常粗糙。”   听见了陈剑秋在说话,罗德上尉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剑秋。   这就是“枪法不好”?   “刚来美国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牛仔,所以稍微练了练枪法,让你见笑了。”陈剑秋哈哈大笑起来。   罗德上尉显然还没缓过神。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用词语来描述和形容,原本就不丰富的词汇储备和表达能力雪上加霜。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骑着马从镇子工厂的方向飞奔而来。   他来到罗德上尉近前,在他的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不行就是不行!海关那一块过不了!而且我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陆军部关于这件事情的指令。”罗德上尉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发起了火来。   而在一旁围观的陈剑秋突然插了一句话:“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烦躁?罗德先生?”   罗德突然意识到陈剑秋在和他说话,立马将笑容堆上了脸。   他现在对陈剑秋的佩服之情,犹如涛涛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要不怎么说为什么人家稳坐美国军火界的第一把交椅呢,身怀异能,枪法通玄。   对于陈剑秋的问话,他如实相告:   “一个外国人想来买我们的枪,但我们没法卖给他。”   “哦?”陈剑秋这回是真的来了兴趣,“为什么?”   罗德上尉耸了耸肩:   “他来自古巴。” ###第五百五十八章 古巴来客   “古巴?”   陈剑秋想了想,没说什么,把枪还给了兵工厂的人。   罗德中尉是万万没想到陈剑秋的枪法如此之神。   如今在客人面前装不了逼,在靶场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他提议回镇子上的厂里吃饭。   厂里的厨子已经准备好了晚宴,为陈剑秋接风洗尘,吃饱喝足之后,再把合同给签了。   完美!   陈剑秋倒是很随意,讲究一个客随主便,便跟着中尉出了靶场,骑着马往镇子里面走。   一路上,罗德中尉仍旧试图和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东方商人套近乎。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之前在靶场的冒失,结果表现不成反而成了笑柄。   天知道这位陈先生现在是怎么想的。   “陈先生,来美国多少年了,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陈先生,您结婚了吗?您的太太是哪里的人?”   “陈先生……”   ……   陈剑秋耳朵在听,嘴上在敷衍,眼睛看着前方,脑子在琢磨其他事情。   这一路上,中尉到底问了哪些问题,他是一个都没记住,只知道到后来好像中尉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聊起了自己在蒙大拿州和印第安人斗智斗勇的经历。   他们很快回到了兵工厂。   他们直奔着兵工厂中间最大的建筑而去。   那里不仅是中尉的办公室,也是他的私人住宅和会客的宴会厅。   一个在门口来回踱步的年轻人吸引了陈剑秋的目光。   这个年轻人一身西装打扮,脖子前一簇白色的绣花领口,一头波浪卷发,和在大陆上能见到的美国年轻人无异。   但之所以他能引起陈剑秋的注意,是这个年轻人的头发是黑色的。   他拥有着拉美人的脸部轮廓,可却又带一些东方的味道。   陈剑秋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亲切;从他同样是黑色的眼眸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是个混血。   但陈剑秋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跟着罗德中尉继续往里走。   那个年轻人见到中尉归来,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并没有注意到中尉身后的陈剑秋。   “中尉,我们是不是可以聊下武器采购的事情。”他一边急匆匆地走来,一边说道。   可他还没走几步,中尉却一脸漠然地冲着他比了一根食指,示意他停下:   “先生,我现在很忙,晚点有空了我们再聊。”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两个员工上前拦住了。   罗德中尉快步走到了屋子的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让开了身子,转向了身后的陈剑秋,脸上顿时换了一副表情。   上尉向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嘻嘻地对着陈剑秋说道:   “陈先生,请进吧!”   陈剑秋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来,踏上了台阶。   但在进入门前,他转过头,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   年轻人看到陈剑秋,愣住了,呆立在了当场。   陈剑秋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扭头走进了屋子。   他在罗德中尉的办公室里又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听这位兵工厂的负责人继续吹他的从军经历,听他是怎么带着五六个士兵在一百多号印第安人的包围下突出重围的。   陈剑秋无心去考究他所说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脸上只是挂着礼貌的微笑。   每个美国陆军的将领都有一肚子关于自己驰骋疆场的故事。   对手要么是南军,要么是印第安人。   这些故事的共同点,就是讲故事的人,也就是是故事的主角,都是开局不力,以寡敌众,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堪比战神的武力扭转乾坤。   颇具美式个人英雄主义。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兵工厂的员工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中尉、陈先生,晚饭准备好了,可以去吃了。”   “啪!”   罗德中尉一拍手,站了起来。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陈先生,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还有一个和印第安勇士徒手搏斗的故事,等下喝酒的时候我讲给你听。”   晚宴设置在这栋建筑的大厅里。   这座大厅并不豪华,但是很宽敞,和兵工厂其他的地方相比起来,也很干净。   参加宴会的除了陈剑秋和上尉外,还有和陈剑秋一同前来负责签合同的律师以及兵工厂的工程师和一些骨干人员。   令陈剑秋有些意外的是,晚宴竟然出奇的丰盛。   兵工厂的人提前拿着枪去山里面“搜刮”了一番。   他们击毙了一只鹿还有若干只兔子,同时还在河边上干掉了几只野鸭。   现在这些动物都被拔光了毛,剥光了皮,变成了桌子上的美食。   喝的酒,则是产自波士顿的啤酒。   这款啤酒据说是当年另一位国父塞缪尔·亚当斯研制而成。   这位和华盛顿齐名的革命家策划了美国独立最重要的三起事件:“反抗《食糖法》,《印花税法》,和《汤森法》”、“波士顿惨案”;“波士顿茶叶案”。   而他出生于一个酿酒世家,而他本人,也有着非常丰富的酿酒经验。   这位热衷于造反的酿酒师研究出来的酒,自然也非常烈,酒精含量非一般啤酒所能比拟。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罗德中尉已经有点飘了。   他脸颊通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拿着酒杯踉踉跄跄走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中尉想要将手搭在陈剑秋的肩上,却冷不防后者“不经意”地调整了下坐姿。   罗德的手按了个空,直接“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   他手上的酒杯也掉在了地上,杯中的酒自然是洒了一地。   陈剑秋也站了起来,一手把中尉从地上拉了起来。   几个兵工厂的员工也走下了位置,过来帮忙。   罗德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手掌上蹭破了一块皮,衣服上全是污渍而已。   “谢谢,不碍事,不碍事。”   站起来的罗德还有些踉跄。   他手扶着桌边,摇晃着脑袋,舌头有点大,对着陈剑秋得意洋洋地说道:   “陈先生,你,你知不知道,我在南部的亚利桑那军区也待过,杰,杰罗尼莫你知道吧?那个印,印第安战神。”   “略有耳闻。”陈剑秋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嗨,压根就没那么厉害,我,我曾经跟他比划过,他,他差一点就死,死在我的手,手上!”   罗德的目光有些迷离。   “哦,那您肯定很厉害。”陈剑秋双手十指相抵,放在桌子上。   他也喝了不少,不过也只是微醺,脸上稍微有点红而已。   罗德中尉打了一个嗝儿。   一股浓烈的酒气夹杂着胃酸以及各种奇怪的味道飘了出来。   陈剑秋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抽了下鼻子。   “陈,陈先生,你,你不信?”   罗德中尉扶着桌子的手撑着自己,看着陈剑秋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   酒过三巡之后,这位军人又恢复了自信,这个时候,他对于自我的认知,超出了常规的范围。   简单说,世界就是他的。   微醺之中,他又想在这个华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了。   之前在靶场,陈剑秋一定是蒙的,对,蒙的。   陈剑秋抬头瞥了他一眼。   他指了下桌子上装着啤酒的木制酒桶,对中尉说道:   “你要是把这一桶酒喝完了,我就信你的话。”   罗德中尉一听,酒劲儿又上来了。   不就是技惊四座嘛。我也会!   “好!你看我的!”   他大喊一声,吓了身后其他正在交谈的人一大跳。   然后,中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脑袋凑到了木桶的下方。   他接下来的行为,让在场的众人瞠目结舌,包括拱火的陈剑秋。   中尉拔掉了酒桶的塞子,用嘴堵了上去。   刚开始的几秒钟,中尉的喉头耸动,似乎还能接住从酒桶中流出来的啤酒。   但几秒钟后,他喉头耸动的频率显然跟不上啤酒流出的速率。   中尉的眼睛瞪得老大,腮帮子鼓起,黄色的带泡沫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又过了两秒钟不到,拿嘴堵酒桶口的中尉先生的承受力终于到了临界点。   伴随着“扑”的一声!   一道“啤酒喷泉”从中尉的嘴里喷射了出来,酒桶口中的啤酒也源源不断地流着出来,漫得满桌都是。   陈剑秋眼疾手快,连人带椅子倒退了一米多,免遭劫难。   而其他附近的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要么被喷了一身,要么被桌上的酒液弄得狼狈不堪。   至于中尉本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陈剑秋弯下腰向着桌子下面望去,才发现他正四仰八叉躺在桌子下面,不省人事,口中还时不时泛着泡。   陈剑秋直起了身,摇了摇头。   实在是没眼看。   一群军工厂的员工七手八脚地把他们的“厂长”从桌子下面拖了出来。   陈剑秋没继续去关注他们如何去处理出尽了洋相的上级。   “我出去上个厕所,你们继续。”   他丢下一句,便转过身,走出了屋子的大门。   此时的斯普林菲尔德小镇夜色正浓。   工厂的车间里依然灯火通明,响彻着蒸汽机的声音。   工人们依旧在忙碌着,赶制着陆军部的订单。   陈剑秋沿着工厂的大门走了出去,来到了镇子的河边上。   他打算沿着河边晃一晃,好消化一下肚子里的晚饭。   一轮满月挂在天空之中,将月色洒向河面,泛起粼粼波光。   借着月光和车间的灯光,陈剑秋突然看到前方的河边蹲着一个人。   从那人的身形,他大致猜测出了身份。   这个人捡起脚下的鹅卵石,一块接着一块向河里面扔去,同时一声接着一声地叹着气。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陈剑秋走到了那人的身后,轻轻问了一句。   他用的是英语,也不太确定这个人听不听的懂。   那个蹲着的人被吓了一跳,迅速站起了身,手摸向了腰间。   可当他转过身,看清了陈剑秋的面庞时,手瞬间垂下了。   同时,陈剑秋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果然是白天那个在罗德中尉门前踱步的年轻人。   “原来是您,抱歉,我反应有些过于激动了。”年轻人又叹了口气,对着陈剑秋道歉道。   “你叫什么名字?”陈剑秋问,“听说你来自古巴?”   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的中文名字叫赖顾北,西班牙语名字叫迪亚斯,我的父亲叫赖华,是一位古巴华人,我会一些广东话,不过不太熟练,要不然我们还是用英语交流吧,我在教会学校读过书。”   “没问题。”陈剑秋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跟我讲讲你的父亲吧。”   果然不出所料,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华人的血统。   “我的父亲很久之前就来到了古巴,在甘蔗园里做苦工。”   “第一次古巴独立战争的时候,他带着当地的数百名华工,加入到了弗朗西斯科·卡里略将军的手下,屡立战功,成为了军队的一员。”   “他不但收获了尊重和自由,也收获了爱情,娶了我的母亲,生下了我,我们一家子都在军队里。”   陈剑秋静静地听着。   “所以你现在也是古巴革命队的一员咯。”   “是的。”小伙子没有隐瞒。   他甚至对眼前的这个黄皮肤男人没有起一点戒心,坦然相告,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陈剑秋接着问。   听见陈剑秋说起这句话,赖顾北的眉头再次皱紧了: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古巴现在正在进行着第二次的独立战争,我们的革命军正在和西班牙人进行着殊死的战斗。”   “原本我们的形势非常好,可西班牙当局派来了一个新的总督,同时还增派了大量的兵力,带来了最为先进的枪支。”   “那个人号称‘屠夫’,异常残忍,只要是支持独立的村子,就会被他整座村,整座村的屠杀。”   “这样一来,我们的补给线出现了问题,手上的枪也不足以对付对面的西班牙军队。”   “所以,我这一次到美国来,是想买一批枪和弹药运回去。”   “但是你吃了闭门羹?”陈剑秋指了指身后的那家兵工厂。   赖顾北脸上的神色更加忧郁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美国突然对古巴的革命军实行了武器禁运,这让我很难理解,那个中尉也以此为理由一直在拒绝我的购买。”   关于武器禁运这件事情,陈剑秋也略有耳闻。   这并不奇怪。   目前国会那边的主流意见还是避免和西班牙发生冲突,尽量以外交调停为主。   正如罗斯福说的那样,有很大一部分人害怕发生战争。   他们害怕战争会给经济和他们的账目带来影响。   “你怎么会想到跨越大半个美国到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来买武器呢?”陈剑秋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一个国营兵工厂。”   赖顾北的回答,让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我们以为只有这样的国营兵工厂才会愿意向古巴出售枪支,只有他们才能拿到出口许可,毕竟,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筹集一大批枪。”   陈剑秋拍了拍赖顾北的肩膀:   “在美国,并不是只有这家兵工厂有出口许可的。”   “枪,我可以卖给你,弹药,我也可以卖给你。”   “这家兵工厂能出口的东西,我也能出口;他不能出口的东西,我也能出口。”   赖顾北先是一阵惊喜,但很快又变成了犹疑。   这话,也太狂了点吧。   “您说的是真的吗?”他将信将疑地问道,“您怎么称呼?”   “陈剑秋。”   赖顾北听到这个名字后,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合不拢。 ###第五百五十九章 出一批枪   “陈先生!是你!您是陈先生!”   赖顾北看着眼前之人,兴奋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   “怎么,知道我?”   陈剑秋微笑着打量着年轻人。   “怎么可能不知道您,几乎古巴的每一个华人都知道您的大名,可以,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赖顾北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最终选择了一个他父亲教给他的成语。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古巴革命军的意思?”   陈剑秋依旧微笑着。   赖顾北摇了摇头:   “不,这批军火是用来武装我父亲带领的一批华人志愿军的。”   陈剑秋更疑惑了。   他不太明白,既然知道自己的大名,为什么古巴的华人要舍近求远,去找美国政府,而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赖顾北是个混血不太清楚情况的话,他的父亲赖华应该知道才对。   年轻人看上去有些尴尬,他面露犹豫,似有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陈剑秋摆了摆手,示意赖顾北不要有太多的顾虑。   “其实,华人志愿军的内部也有争议,在古巴的华人以客家人为主,他们认为您是HM中人,应该就是广府人或者和广府人走得比较近,所以最后还是没来拜访您。”   赖顾北说道。   陈剑秋大笑了起来,笑声在河岸上回响。   赖顾北有些不安,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在脑子里反复检索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他们想多了,广府人和客家人之间的恩怨,等回头我见到他们再说吧。”   陈剑秋没有细说这件事情。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些事情,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   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件事。   “你先跟我来,我们聊下关于武器的事情。”   陈剑秋带着赖顾北沿着河走进了镇子,来到了一间酒馆。   他已经好久没有踏进过小镇的酒馆了。   和西部镇子上那些人多眼杂,附带“黄赌毒”性质的地方不同,新英格兰的酒馆就民风淳朴了许多。   当地的居民们在忙后聚集在这里,喝着啤酒聊着天。   陈剑秋一嘴酒气的跑到吧台前,扔了十美分的银币在吧台上。   老板心领神会,在身后接了两杯啤酒出来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赖顾北。   两人找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了下来。   “你的父亲现在带着多少华人士兵?”陈剑秋喝了一口啤酒,问道。   “一千五百多名。”赖顾北也跟着喝了一口啤酒,皱起了眉头。   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高酒精度的啤酒。   “装备呢?”陈剑秋问。   “起义军起先搞到了一些杠杆式的连发步枪,但优先给主力部队使用了,所以落到我们手上的,就只有一些老式的单发步枪。”赖顾北回答道,“我们前期战况较好的时候,还缴获了一些西班牙人的步枪,不过子弹供应跟不太上,只能扔了。”   “重武器呢?”   “基本没有重武器,即使有,弹药的数量也跟不上。”赖顾北叹了一口气。   陈剑秋把装着啤酒的杯子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靠着椅背,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后,他从椅子里坐了起来,对着赖顾北比了两根手指头。   “二十把枪?”年轻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难掩失望。   二十把枪对于他们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杯水车薪啊。   陈剑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这年轻人挺有意思,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   他摇了摇头。   “两百把?”赖顾北的心情瞬间好转了很多,脸上有笑容浮现。   两百把枪,如果配上足够的子弹,也能够给父亲的部队带来一些火力上的增强,至少可以把那些前装的破枪给换下来。   这样可以少死不少人。   要不然的话,他们就只能拿人命往上填。   然而,陈剑秋依旧摇了摇头。   他重新靠在了椅背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我给你们配两千把新式的栓动步枪以和足够的子弹,并且会派人去教你们如何使用。”陈剑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回年轻人彻底懵逼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天呐!两千把新步枪,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但赖顾北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神色再次忧郁起来。   “陈先生,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他伤感地说道。   虽然已故前古巴起义军领袖马蒂在起义前筹集了不少资金,不过随着战争时间的推移以及西班牙总督维勒尔“坚壁清野”的战略方针,这些资金也逐渐消耗殆尽。   剩下的钱能分到华人志愿军手里的,就更少了。   这次买枪的钱,还是古巴华人内部凑出来的,怎么也不够买上两千支步枪的,更别提子弹了。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钱,不着急。”陈剑秋很随意地摆了摆手,“那玩意儿只要仗打赢了自然会有人买单。”   “哦,那太棒了!”赖顾北又变得兴奋不已。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些枪和子弹,暂时只提供给华人的志愿军使用,不考虑供应给其他的起义军。”陈剑秋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要求。   这个要求,赖顾北是理解的。   但很快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再次皱起了眉头:“可联邦那边禁止武器出口的命令怎么办?”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陈剑秋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我会安排从墨西哥的港口走。”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赖顾北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的血液中也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我比你年长几岁,所以以过来人身份说几句,年轻人应当一往无前,不要瞻前顾后,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有办法做到。”   “好得,明白了。”赖顾北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点着头。   第二天,当罗德中尉从宿醉中醒来时,发现陈剑秋本人已经离开了罗克斯普林小镇,只留下一个律师和兵工厂签署协议。   律师倒是替陈剑秋向罗德中尉带了一句话:   谢谢款待,酒很好喝。   至于陈剑秋离开的原因,罗德问了几遍,律师表示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可能是陈老板纽约那边有什么急事处理。   陈剑秋当然有急事。   到达纽约后,他便让财务中心将订单发给了罗斯威尔那边,工厂把货准备好,从华雷斯出关,然后再由铁路运到港口上船。   两千支栓动步枪,对于罗斯威尔军械厂来说,没有太大的压力,更何况还是分批送达。   至于出关的这一套操作本身,也是轻车熟路,没有任何问题。   陈剑秋之所以如此行迹匆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要亲自去一趟古巴。   他之所以没有着急这把自家先进的家伙儿事儿统统拿出来,是因为他得去看看古巴的第二独立战争,现在到底已经打成了什么样子。 ###第五百六十章 丢失目标   卖枪给华人起义军的事情,直到最后一步之前,都非常顺利。   第一批的四百支步枪和子弹上了一条挂着墨西哥国旗的船,大摇大摆地驶进了尚且在西班牙人控制下的圣地亚哥港。   这次前来的,除了陈剑秋本人以外,还有他的夫人卡米拉。   他回到纽约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卡米拉。   这位波多黎各的美人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和丈夫共赴此行。   “那里我熟。”卡米拉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紫罗兰色的眼睛冲着陈剑秋眨巴了几下,让陈剑秋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关于这件事情,最开心的当属两人的儿子陈鹏鲲。   他原以为爹妈不在,纽约只剩下那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小阿斯特教父。   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谁知陈剑秋不按常理出牌。   派人把小少爷直接送去了夏威夷,交给了肖恩,同时还附上了一封信,让他严加管教。   陈剑秋还带上了四十个龙骧组的精锐成员,假扮成了船员,以护送这匹军火到达目的地。   军火箱按照惯例被塞进了一堆土豆里。   没有人愿意去翻开一堆被太阳暴晒下快要发了臭的土豆。   更何况在第一层土豆的下面,就有一个塞满古巴比索的信封呢。   陈剑秋雇佣了一位常年在古巴经商的墨西哥人桑托斯处理此事。   枪支和弹药被卸了下来,被拖到桑托斯早就已经找好的一间仓库里,准备第二天装上马车,运出城。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赖顾北找不到他的爹的部队在哪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到达圣地亚哥港之后,赖顾北会与城里的起义军地下组织成员街头,以获取华人起义军最新的地址。   可当陈剑秋和赖顾北沿着歪歪斜斜的街道来到一家中式的药铺前时,却发现药铺的大门紧闭着,上面甚至贴上了封条。   “这,这是怎么回事?”赖顾北站立在药铺的大门前东张西望。   他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敲门。   但他的肩膀很快被陈剑秋搂住了。   后者拉低了下自己的帽檐,笑嘻嘻地指着药铺旁边一座西班牙风格的教堂,点评了起来:   “这教堂的屋顶真是漂亮啊,啧啧,这线条,啧啧,这用料!”   陈剑秋一边点评着,一边和一脸茫然无措的赖顾北交流着,仿佛他就是一个来自外地的游客。   “走,我们走近了去看看。”他拉着年轻人,不紧不慢地拐进了教堂旁边的一个巷子。   “陈先生,我们……”   赖顾北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被陈剑秋带着走,双脚只是下意识地走着,有些不明所以,想问个明白。   “自然点,不要东张西望,该怎么聊怎么聊。”陈剑秋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低声对他说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赖顾北哪经历过这,顿时紧张起来,只得跟在陈剑秋后面在附近的小巷来回穿梭着。   这座城市的街道颇具特色,就是没有一条是正南正北规整的,而是歪歪扭扭,走向颇为仍性。   不过这也非常有利于甩掉跟踪者。   在转了他也记不得是多少圈之后,陈剑秋的脚步终于在一座橙瓦白墙,颇觉托斯卡纳风格的建筑前停下了。   赖顾北仍然紧张地不敢回头。   可陈剑秋已然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雪茄给自己点上:   “人已经甩掉了。”他吸了一口雪茄说道,“那个药铺现在是个套,你们的地下据点应该是没了,至于你的战友嘛,大概率在殖民政府的牢房里。”   赖顾北面如死灰。   “我们还有备用联系点,在甘蔗交易市场,他们的……”   他的话立刻被陈剑秋打断了。   后者叼着雪茄,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   “年轻人,我告诉你一个从事地下工作的第一要义,就是永远不要向第三个人轻易透露关于接头人的名字,地点等信息。”   他直直地盯着赖顾北:   “你的这种习惯会害死他们。”   陈剑秋隐隐有些担忧。   如果华人起义军情报人员的水准都是赖顾北这样的话,怕不是整个老底都要被西班牙人掀个底朝天。   “抱歉,陈先生,我刚才着急了。”赖顾北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太过冒失,道歉道。   “备用联系点暂时就不要去联系他们了。”陈剑秋抽着雪茄,背靠在白柱子上,思考了下说道,“我来想想有没有什么新的办法。”   两人沿着巷子,一路向着他们下榻的旅馆走了过去。   “我们的部队应该离这里不会太远,因为我父亲接到的任务,便是牵制这边的西班牙军队。”   在路上,赖顾北低声向陈剑秋说道。   “我走之前和父亲曾经约定过,他会在圣地亚哥的附近等待我的装备。”   陈剑秋一边走,一边听,一边点头。   他们路过了一个报亭。   陈剑秋把报亭上放着的那些报纸每一种都买了一份。   这些报纸使用的都是西班牙文。   而陈剑秋所懂得的西班牙文,仅限于一些简单亦或者粗暴的问候语。   比如“早上好,宝贝!”和“草你妈的”。   前者是卡米拉教给他的,后者是跟之前那帮墨西哥裔匪徒交道打多了之后无师自通。   这种水平,自然是看不懂这些报纸的。   陈剑秋把它们卷了起来,拿在手里,拿不下的那部分直接塞给了赖顾北。   两个人很快回到了旅馆。   这间旅馆,是圣地亚哥港最大的旅馆,靠近港口,就在他们储存枪支的那间仓库旁边。   陈剑秋让赖顾北先去休息,自己爬上二楼,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卡米拉正在收拾着两人的行李。   包括衣物,还有武器。   “怎么样?还顺利吗?”   卡米拉从箱子里取出三颗改良版的手榴弹,像是放肥皂一样放进了另外一个盒子里。   陈剑秋摇了摇头。   他把情况详实地告诉了卡米拉。   “这是这两天的报纸,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陈剑秋把那些买来的报纸扔到了床上,一一摊开。   卡米拉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整理了下裙子,坐到了床边,开始快速地检索起报纸上的内容来。   果不其然,很快让她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圣地亚哥守军的首领叫弗朗西斯,军衔上校,按照报纸上披露的信息,西班牙在这里驻扎的兵力数在两万人左右。”   卡米拉一边翻着报纸,一边说道。   “不过按照弗朗西斯上校的说法,这两万人不是用来守城的,而是要主动出击,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叛军的’。”   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这些都能在报纸上看到?”   “嗯呐。”卡米拉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指着报纸上的一处新闻开始念了起来:   “弗朗西斯上校正告那些试图袭击的这座城市的叛军:如果投降,现在还来得及,如果还在痴心妄想,抱歉,我已经找到你们了,你们这些渣子,等着下地狱吧!”   “‘我已经找到你们了’?”陈剑秋思考了一下这句话。   看样子,自己的猜测还是有道理的。   排除恐吓的可能。   弗朗西斯上校还不至于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驱赶起义军。   他恨不得直接进行主力会战,然后打得起义军痛不欲生。   不管是被端掉的药店的人叛变,提供了起义军的具体地址;还是这位上校通过了什么其他的方式获得了地址。   总之西班牙人是知道地址的,至少这位上校是知道的。   所以,搞定这位上校的嘴就可以了。   这件事情,陈剑秋是有准备的。   他走到床边,从箱子的夹层里取出了两张看似是证件样的东西。   “大名鼎鼎的《纽约世界报》的记者证。”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   卡米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硬纸,上面印着《纽约世界报》的名字,其独具特色的花纹令人印象深刻。   倒是名字那栏目前都是空着的,需要手填。   “让尼戈做的假的?”卡米拉瞥了一眼陈剑秋,问道。   陈剑秋摇了摇头:   “这两本还真的是真的。”   “我之前和普利策在小阿斯特家中吃饭,他听说我准备去古巴,便立刻从身后的衣服里掏出了两张空白的记者证。”   “他直接送你了?”卡米拉有些不解。   “是的,他不但送了记者证,还表示在古巴,我就是他的记者,我还和他谈了薪水来着。”   陈剑秋笑嘻嘻地说道。   “他带过的成名记者没有一个愿意来古巴的,这令他很失望。”   “这货在离开的时候喝多了,我到是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跟我说的话:你给我照片,我给你战争。”   卡米拉从梳妆台的桌子上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支笔,在记者证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纽约世界报》驻古巴记者,卡米拉。”卡米拉对着自己的丈夫展示了下填了名字的记者证,“陈先生,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当一个跟班吧。”   “遵命。”陈剑秋笑嘻嘻地冲着卡米拉敬了一个礼。   一般情况下,一座城市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并不好约,因为这些人往往害怕自己会在采访和聊天中说出一些不该说的。   但西班牙的这位弗朗西斯上校是个例外。   他非常热衷于对外夸大宣传自己的战果,很多事情往往也直言不讳。   因为他压根就瞧不起古巴起义军,尤其是圣地亚哥附近这些华人志愿军。   所以,作为一名曾经的斗牛士,弗朗西斯上校觉得收拾掉这些人,对自己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彼时西班牙和美国还没有彻底撕破脸。   《纽约世界报》在美洲范围内,也是一份非常有名的报纸。   但最终让他决定接下这场采访的原因,是听手下详细描述了请求采访的女记者惊为天人的相貌。   有哪个“成功男士”能够拒绝女记者呢。   采访被安排在了上校位于圣地亚哥中间的办公室。   不出意外,在卡米拉面前,上校卖力地炫耀着自己的能力,就像一只发情的公孔雀在开屏炫耀自己屁股上的毛。   “我们很快就能收拾掉圣地亚哥附近的那些起义军。”上校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们主要是一些华人,根据我们最新的消息,这些老鼠们已经从马埃斯特拉山脉里钻了出来。”   “那他们的具体位置呢?”卡米拉冲着上校莞尔一笑,“您方便透露吗?”   弗朗西斯上校的半条魂差点丢掉。   “我跟你说得,你知道就好,不要往报纸上写。”上校“俏皮”地冲着卡米拉眨了眨眼睛,“在萨吉,一个小渔村。”   ……   赖华上尉背着手,看着眼前空无一人,已然变为废墟的村庄。   周围是一片断壁残垣,房子大部分都已经被烧毁了,建筑的残骸散落到弯弯曲曲的道路上。   道路已经被毁了,无法分辨出道路原来的样子;   焦土延伸到村外头,田地中没有往年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绿油油的一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在残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里曾是一座小渔村。   赖华带着队伍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原本一片祥和和平静。   但他们新的对手,新总督“屠夫”维勒尔为了不让起义军获得兵源和补给,强行将那些村子里的居民集中到有西班牙军队的城市和镇子附近。   而这些失去了土地的古巴居民的生活自然是悲惨无比。   上万人因为饥饿而死去。   不过“屠夫”并不在乎。   他宁愿给起义军留下一片焦土,也不希望西班牙在这里的统治就这么简单的终结。   起义军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作为从第一次古巴独立战争就跟着马塞奥将军的华人军人,他见证了这三十年来古巴独立战争的艰苦卓绝。   从“十年战争”到“小战争”再到现在的“第二次古巴独立战争”。   从团结一致到内部分裂,再到重燃希望,直至现在这样   赖华依稀记得。   当他带着一群在种植园工作的华工拿着柴刀和斧子加入到起义军中时,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如今自己已然是两鬓斑白。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出城   “报告长官,没有活人,也没有粮食,这个村子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一个留着短发,身穿军装的年轻士兵跑到了赖华的面前,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汇报道。   赖华皱紧了眉头:“队伍的存粮还有多少?”   “没几天了,大家手上只剩下一些木薯,今天晚上的话,罗少尉可能要带着大伙儿去沙滩上捉螃蟹了。”   士兵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林子边缘还有些野生的玉米可以掰下来尝尝。”一个年轻一点的中年华人军官从烧毁的屋子那边走了过来。   他面容瘦削,胡渣浓密,但双目炯炯有神。   这位军官便是那位士兵口中的罗少尉,原名罗向荣,广西客家人,传说中也是太平军后代,现在是赖华手下的头马。   “最大的问题还是弹药,我们子弹已经不多了,平摊到每名战士身上都不足七发。”   罗向荣双手叉着腰,看着大海对赖华忧心忡忡地说道。   “另外我不建议部队驻守在这里,这里是海边,而且缺乏淡水,如果圣地亚哥城里的西班牙军队扑出来,那我们怕是要被赶进海里喂鱼。”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呢?”赖华的脸上暂时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向胡德或者佩雷罗上尉他们的方向靠拢,这样即使被西班牙人袭击了,我们也不会陷入绝境。”   罗向荣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客观的讲,这个建议是理智的,是符合现在这支华人起义军的现状的。   他们这支部队现在有七八百号华人士兵,剩下的几百人由另一名华人将领胡德上尉带领着在北边的山区打游击。   两边不靠拢的话,根本不是弗朗西斯在圣地亚哥的那几千西班牙士兵的对手。   更何况他们现在弹药不足呢。   但如果离开这里向北转移的话,就意味着部队要暂时离开圣地亚哥地区,放弃这个古巴南部最大的港口。   那他和赖顾北那边就更接不上头了,而他的儿子也会陷入危险。   倒不是说他赖华的儿子不能死,只是他对自己儿子采购的这批枪还抱有一线希望。   “圣地亚哥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在思考了许久之后,赖华看向罗向荣问道。   罗向荣沉默了几秒钟,摇了摇头。   “再等一天,如果明天没有消息的话,我们就转移。”赖华说。   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心,但转瞬即逝,被老人深深埋在了那沟壑纵横的皮肤下面。   正当赖华为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的时候。   陈剑秋、卡米拉以及运送军火的队伍,已经上路了。   在药铺的据点被端掉之后,原先计划的运输车队自然也没了着落。   不过好在桑托斯在古巴经商多年。   他倒是有一些车队的联系方式。   在和陈剑秋进行了讨论之后,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平日里专门运送甘蔗的车队。   车队的队长,是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当地人,名叫迪亚兹。   陈剑秋让下属们在港口购买了一些从墨西哥运来的面粉,再加上原来的那些土豆,盖在了那些装着军火的木头箱子上面。   至于线路,陈剑秋打算出了圣地亚哥城先向北走一段距离之后再折向南边,绕一个圈后再奔着萨吉这个圣地亚哥城西北方向的小渔村而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装车完毕的车队便不紧不慢地从港口出发,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龙骧组的成员们都打扮成了伙计的模样。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以防止引起西班牙士兵的怀疑。   只有陈剑秋和卡米拉一人在腰间佩戴了一把左轮手枪,问起来,便说是现在古巴情况比较复杂,防身用。   果然,当车队行驶到出城口的时候,发现前方排起了长队。   西班牙士兵在出城的道路上用拒马、铁丝网以及沙袋设置起了检查点,排查所有出城的马车和行人。   “你你你,带着你的行李,出来!”   一个西班牙士兵拿枪指着一个背着大包袱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一个混血,至于是哪种混血,陈剑秋竟然一时也说不清楚。   男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士兵,有些不知所措。   “去哪里?”士兵举着手里的枪,枪头顶着男人的腰。   “去松戈(Songo),我的先生。”男人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回一趟家,家里田地里的烟叶要照顾下,我放心不下。”   “我没记错的话,总督大人应该早就宣布过,你们中任何人都不允许待在乡村里,因为那样的话,我们保护不了你们。”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男人,手上的枪一点也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   “长,长官,我们,不,不需要……”男人的腰被枪顶着,说话结结巴巴,生怕得罪了眼前的这位西班牙士兵。   “不,你们需要。”士兵摇了摇头,“你们现在任何人回归乡下,都是资敌行为。”   “我不会参加起义军的,求你了,长官,如果今天地里的烟叶收成不好,我们一家都要喝西北风的!”男人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出来。   士兵见眼前这人不管自己好赖话怎么说都没用,便彻底丧失了耐性。   他猛然举起枪,一枪托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男人眼前一黑,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上的包袱也掉落在了一边。   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我来看看,你到底带了哪些东西资敌!”那个行凶的西班牙士兵拔出了匕首,一刀划开了包袱。   其他几个士兵也凑了上来,开始“检查”起了男人的包袱。   可里面除了一些衣物和干粮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妈的,穷鬼,赶紧滚回去吧。”士兵一脸嫌弃地将被划破的包袱丢回到了男人面前的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陈剑秋身前,车队队长迪亚斯握紧了拳头,一改平时老实憨厚的形象,嘴里用西班牙语低声骂骂咧咧道。   “他说什么?”陈剑秋侧过头问一旁的卡米拉。   “他说这些西班牙士兵都是一帮畜生。”卡米拉回答道。   陈剑秋看了眼前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迪亚斯的形容,确实一点也不为过。   检查的士兵们连抢带揍,但凡是没交上“过路费”的,都被找了个理由搜刮了一番。   没过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们。   “停下,检查!”   还是刚才的那个西班牙士兵。   桑托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座椅下面取出了一叠羊皮纸的文件,递到了士兵的手里。   “去哪里?”士兵接过文件,问道。   “去关塔那摩,长官,我们运一些面粉和土豆去那里卖。”桑托斯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你们不知道面粉这些东西都管制物资吗?如果在路上被叛军截了,不就是在资敌吗?”士兵皱起了眉头,“还有,你们这车上真的只有这些东西吗?”   已经有其他士兵开始走上前来,准备翻那些土豆。   “我们这些东西都是走了手续的,所以,还希望长官您能仔细翻阅下我的文件。”桑托斯依旧满面笑容地说道。   他在“认真”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那个西班牙士兵眯起了眼睛。   他又翻了一页牛皮纸,发现在牛皮纸的最上方夹着一叠比索。   士兵合上了文件,顺手把文件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冲着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可以了,你们走吧。”   车队缓缓驶过检查岗哨。   陈剑秋和卡米拉坐在其中一辆马车的后面,没有说话。   当车队最后一辆马车通过检查哨之后,那个西班牙士兵的声音,突然又从车队身后传了过来。   众人回头一看。   那个西班牙士兵正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各位,去关塔那摩的路不太好走,你们慢一点,别着急。”他如是说道。   “呸!一帮只会欺负平民的废物。”迪亚斯抖了下手上的缰绳,又骂了一句。   卡米拉把车队队长的话又翻译给了陈剑秋听,同时充当起了他和队长之间的翻译。   “你这么恨这些西班牙的人吗?”陈剑秋坐在面粉袋子上,半侧着身,问道。   “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佬被起义军打得只敢待在城市里,新来的冷血总督做出来的事情更不像个人。”   迪亚斯一边驾车,一边愤懑不平地说道。   “要不是我不认识那些起义军的人,我早就带着弟兄们去投奔了。”   赖顾北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上,听到这个,刚想说什么。   但他突然想起了陈剑秋的话,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   陈剑秋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   他不确定这个车队的队长是真的心向革命,还是只是一时义愤填膺,嘴上过把瘾。   他们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说古巴的甘蔗和烟草,还有他们眼前的马埃斯特拉山。   从迪亚斯的口中,陈剑秋了解到,圣地亚哥和马埃斯特拉山一带还真是个挺特别的地方。   1868年爱国领袖卡洛斯·德斯佩德斯在山区的雅腊小镇上发表了古巴共和国历史上著名的“雅腊宣言”,并且领导了历时10年的第一次古巴共和国独立战争。   换句话说,这里算得上是“革命老区”。   严格意义上讲,古巴只有旱季和雨季。   而三月份正值旱季的末梢,天气有些闷热了起来。   沿途的森林变得越来越茂密,加勒比松、热带松等随处可见,郁郁葱葱;而飞鸟和昆虫也异常活跃,鸣声不断。   车队沿着土路向着北边走了一个多小时左右。   突然,一声口哨从队伍的最末端传了过来。   那是出现特殊情况的信号。   陈剑秋让前面的马车停下,自己则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向着后方眺望了过去。   一支二十人规模的队伍,正骑着马,正向着他们的车队疾驰而来。   他们都穿着西班牙军人的制服。   “西班牙人来了。”陈剑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赖顾北和桑托斯顿时紧张了起来。   两人的屁股不由自主地向着军火箱子的方向挪了挪。   那队西班牙士兵很快就来到了车队的近前。   其中为首的,正是刚才在检查岗哨的西班牙士兵。   他现在身边的士兵多了不少,大部分都是生面孔,看样子,这人还是个队长之类的。   此时他从马上翻身而下,不怀好意地向着陈剑秋他们走了过来。   而队长身后的士兵们,也取下了背上的枪,将车队团团围住,和打扮成伙计的龙骧组成员对峙着。   桑托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迎了上去:   “长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满脸笑容地问着。   谁知那个西班牙小队长并不搭理他,而是手里拿着马鞭,眼睛打量着那些被堆得满满的货物。   陈剑秋走了过来,卡米拉和他肩并着肩。   “发生什么事了?”卡米拉用西班牙语冷冷地问道。   看见美女冲着他问话,西班牙小队长这才阴阴地开了口:   “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可以躲过我的眼睛,如果仅仅是面粉和土豆,这些马车的车辙断不可能这么深。”   他指了指地上的车轮印子。   “而且,你们中有些人的表情告诉我,这个车上装的东西,肯定不止面粉和土豆这么简单。”   这位小队长在检查岗哨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不过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回去汇报,而是这个车队一定是运送着值钱的东西。   如果那样的话,在出城口的地方出手并不是个好主意。   只要放他们出了郊区,到时候,自己再带着心腹的士兵追过来。   那马车上那些值钱的东西,可就都归自己了。   这件事情,他干过,而且屡试不爽。   至于那些受害者,运气好的被抢了货然后人被放了回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运气差点的就直接被打死在了古巴的荒野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的洞察力,确实令人钦佩。”陈剑秋说话了。   他不经意地拍了拍桑托斯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三个人退到了十米外的一辆车附近。   陈剑秋拨开了车上一些土豆,露出了下面的木箱子。   这个举动让赖顾北吓了一跳!   这么做的话,事情会暴露的。   他刚想阻止,却发现陈剑秋已然走到了那些木箱子边上。   陈老板从马车后面找到了一棍撬棍,迅速地把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起开了一道缝。   其他的西班牙士兵也围了上来。   “你确定要看吗?”陈剑秋再次笑眯眯地冲着西班牙小队长问了一句。   “别废话了,快打开给我们看下。”西班牙小队长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箱子盖子被彻底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陈剑秋突然从箱子里掏出两个像是小瓜一样的东西。   然后,俩“小瓜”便被陈剑秋扔了出去。   一个飞向了车队外围的西班牙士兵,另一个,则直接滚到了小队长的脚下。   “卧倒!”陈剑秋大喊一声,然后立刻闪进了马车的掩体范围。   伴随着两声巨响。   现场突然间火光乍起,尘土漫天,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队长直接被炸飞了,而那些猝不及防的西班牙士兵,也被爆炸引起的气浪掀翻在地。   可当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一个身影骤然从尘雾中浮现。   随之而来的,是他手中那把左轮手枪连续六声的索命枪响:   “啪,啪,啪,啪,啪,啪!” ###第五百六十二章 我姓陈,陈玉成的陈   陈剑秋的枪一旦响了,基本都是要见血的。   六个“幸运”的西班牙士兵被选中了。   血花分别在他们身体的不同部位绽放。   中弹之人,非死即伤,都很快失去了战斗力。   在他们失去意识之前,只是隐约能看见一点金光在扬起的尘雾中若隐若现。   几乎在同时,卡米拉的手中也多了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造型和之前卡米拉在纽约用的那把有些相似,不过整体尺寸大了不少。   之前那把手枪,是勃朗宁第一把自动手枪的试水品,主要设计思路是给卡米拉防身用。   可这位前西部第一女赏金在手枪见了血之后对其威力不是很满意。   “勃朗宁先生,您不用考虑我拿不拿得动的问题,那是家庭主妇才会担心的事情。”卡米拉在电报中如是说。   同时,在陈剑秋的怂恿下,她还提出了一大堆非常苛刻的要求。   比如要求能在严苛的条件下能够进行射击,结构尽量简单等。   于是,远在罗斯威尔的勃朗宁头发又掉了不少。   他不得不加大了手枪的口径,使用11.43毫米(0.45英寸)口径的子弹。   在试验改进了半年多之后,才正式弄出了这把枪。   勃朗宁将其命名为“L1895”。   不过当陈剑秋从邮差手里接过样枪的包裹,并且拆开的时候,发现这枪看着眼熟。   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M1911。   陈剑秋冥冥中感觉自己又要发财了。   卡米拉很快清空了手枪的弹匣。   一共七发弹,十米距离,打倒了五个人。   其中有四个人选择的是和陈剑秋不同的目标。   这是夫妻之间形成的默契。   只有第一个人是个倒霉蛋。   他被夫妻俩的枪同时命中了,一枪小腹,一枪胸口,血如泉涌,很快就去见了上帝。   短短十秒钟不到的时间内,陈剑秋夫妻俩就干掉了一半的西班牙士兵。   龙骧组的成员们纷纷从军火箱子里抽出了武器。   这次运过来的武器是盒式弹匣的罗斯威尔1888,算是更新迭代型,还是从上方压弹,所以装填速率依旧非常快。   龙骧组的战士们抄起枪之后很快就消灭了剩余的西班牙士兵。   在没有长官特别要求的情况下,这些人没有留活口的习惯。   没有咽气的西班牙士兵很快被补上了枪,死透了。   桑托斯已经跟这些华人士兵相处了一段时间,所以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在开战的时候躲的比较远而已;   但迪亚斯和他的车夫们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亲眼看见眼前的这些华人战士在不到两分钟内把赶来的西班牙人打成了筛子。   无一幸存。   迪亚斯现在百感交集。   他是茫然的,不知所措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同时他也是害怕的,瑟瑟发抖。   眼前的这些人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杀二十个也是杀,杀三十个也是杀,不差他和他手下的这些车夫们。   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居然还感到一丝爽快。   平日里为威作福,骑在他们头上的西班牙士兵就这么死了,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或躺,或趴,或蜷缩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   “嘿,哥们儿,我们打算更改下目的地,不知道你怎么看?”   陈剑秋让龙骧组的人去处理尸体,顺便扒点有用的东西下来。   而他自己,则拿着他的黄金左轮走到了迪亚斯的面前。   金闪闪的左轮手枪在陈剑秋的手上花式转了几个圈后,回到了他腰间的枪套里。   迪亚斯瑟瑟发抖。   虽然陈剑秋的表情是微笑着的,可他仍从这个华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凛冽。   “那,那去哪里?”迪亚斯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南边的萨吉,一个小渔村,车上的这些军火都是运给起义军的。”陈剑秋直言不讳地说道。   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迪亚斯的身上。   迪亚斯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陈剑秋的意思。   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了。   要么就同上一条船,一条道走到黑,加入他们,为起义军运输军火。   要么下场恐怕就和死在他面前的那些西班牙士兵一样,身上多几个窟窿眼,尸体被野生动物分食。   看似有选择,实际没得选。   迪亚斯猛得一拍大腿:   “加入起义军!那太好了,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像我在路上说的,只是没有机会而已,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人早就该完蛋了!”   他急切地对陈剑秋说道。   百分之五十的真心话,再加百分之五十的被逼无奈。   “赖顾北!加入起义军最重要的是什么?”陈剑秋转过头,大声地对站在马车边上的年轻人喊道。   “勇气!”赖顾北回答道。   “还有呢?”   “信仰!”   “还有呢?”   “……”   陈剑秋见赖顾北陷入了沉思,于是转向了迪亚斯:   “为了自由也好,独立也罢,正如你见到的,如果不造反,古巴和古巴人民永无出头之日,横竖是个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打死。”   “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自己的后代一个机会,更何况,加入的越早,收益越大。”   “所以,最重要的是要‘坚决’,要简单,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跟着干就完事儿。”   陈剑秋为迪亚斯开导道。   迪亚斯连连点头。   干特么的,车夫车赶得再好,那也是一介车夫,倒不如轰轰烈烈干上一场。   谁说那总督西班牙人做得,我古巴人就做不得?   杀进哈瓦那,夺了那鸟位。   运送军火的队伍停止了继续向北,而是折向了西南方向。   这附近的地形,迪亚斯是很熟的。   为了避免被后续跟来的西班牙军队追上,他选择了一条并不是很起眼的山脚小路,沿着山的边缘一路向南。   再走了大约半天左右。   陈剑秋和他的运输队,终于听到了看到了一片棕榈树,同时也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我们好像到海边上了。”桑托斯拍了拍正拿帽子盖着脸,闭目养神的陈剑秋的肩膀。   “到就到了呗。”陈剑秋连盖在脸上的帽子都懒得摘,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人会欢迎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队华人士兵端着枪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这些华人士兵们都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褴褛,有的人甚至裤子只剩下了半截,衣服后面全是洞。   士兵大约三十来号人,是赖华派出来的前置警戒哨,主要为了提前预警敌人有可能的来袭。   带领他们的,是罗少尉。   他们看到押车的龙骧组,先是一愣。   对面也是华人。   可他们不记得附近有华人的村落啊。   久经沙场的罗向荣也有点纳闷。   他昨晚吃多了海滩上的沙蟹,现在肚子有点不舒服,看着运输队车上的面粉袋子和土豆有些眼红。   华人商队?   可华人商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士兵们手持着鸟枪挡在了路中央,而罗向荣则站在了他们的前面。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他用客家话大声问道。   面对这对面咄咄逼人的架势,龙骧组的士兵们取下了自己背上的枪,拿在了手上。   陈剑秋也把帽子从脸上拿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罗向荣的口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在旧金山的会馆和智利的时候,他都听过有人说客家话,不过也就是耳朵里过了下,没有在意。   可现在,记忆的碎片又开始侵袭他。   陈剑秋原以为从遇到李十日开始,自己已经完全捡起了回忆,拼合得相对完整。   可没想到在这里碎片又浮了上来。   那是关于他这个身体的父亲,英王陈玉成的。   在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里,年轻的英王个子不高,但面容俊朗,神采奕奕。   他操着和眼前之人几乎相同的语言,对着周围的人自豪地夸耀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这小子长大以后,一定不比我差!”   人们都说五岁以前,是记不得什么东西的。   陈剑秋对于脑中这样画面的出现,很诧异,但没有去深究。   他是一个孤儿。   记忆中浮现出的英王骄傲语气和慈爱眼神,竟让他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甚至想去伸手触摸。   可碎片很快湮灭了,只剩下陈剑秋自己呆立在原地。   众人还没有意识到陈剑秋的异常。   尽管,他已经能听得懂罗向荣在说什么了。   倒是赖顾北第一时间从马车后面跳了下来,飞奔向了那些拿着破枪的起义军战士。   “别冲动!都别冲动!都是自己人!”兴奋不已的小伙子很快冲到了运输队的最前面,“是我!是我!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顾北!”   士兵们看见了赖顾北那张颇具特色的混血脸,纷纷把枪放下了。   一两个月没见,这货看上去居然有些发胖了!   “顾北,你买到了枪了?”   罗向荣走了上来,双手扶住了赖顾北的肩膀。   赖顾北这才想起来陈剑秋还在他的身后。   他赶紧让开身子,对罗向荣介绍起身后的陈剑秋来。   没有热情地拥抱或者是握手,罗向荣的反应颇为冷淡。   他走了上来,打量了一眼陈剑秋,用着生硬的广府话问道:   “你就是旧金山中华会馆总董,ZGT的双花红棍,夏威夷华人领袖,号称‘当世王玄策’的李剑秋?”   此时的陈剑秋已经从会议中缓过神来。   当他听到“当代王玄策”这五个字时,脚指头在鞋子里已经快抠出一个四室一厅了。   他算是脸皮厚的,可还是没有厚到堂而皇之接受这么二的称呼的程度。   十有八九又是中华会馆那边整的活儿。   “朋友们看得起,瞎说的,我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陈剑秋有些无奈地说道,“另外,我姓陈。”   罗向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向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带着车队跟进来。   从这里沿着海边再向小渔村走,道路并不平坦,路上坑坑洼洼。   这在旱季的古巴并不常见。   “真奇怪,上次我来的时候好像还不至于这样。”迪亚斯一边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一边看着道路两旁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屋子。   “这里的人应该都被赶到圣地亚哥港了。”陈剑秋猜测道,“就像你之前在检查哨看到的那样。”   迪亚斯握着缰绳的手再次攥紧了:   “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人!”   起义军的兵营设立在已经变成了废墟的小渔村旁,靠近森林的地方。   其实与其说是森林,倒不如说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破得不能再破。   罗向荣带着陈剑秋的车队进入了营地,而还在营地里的华人士兵,统统围了上来。   他们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从刀到步枪,都有,看上去跨越了整个人类的文明史。   而在营地的正中央,德高望重的赖华正负手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见到自己儿子归来的欣喜若狂,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回来就好。”赖华对着大步走到他面前的赖顾北轻声说道。   赖顾北和罗向荣两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赖华汇报了一番。   赖华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陈剑秋:   “陈先生,冒昧地问下,可否让我们验下货呢?”   “没问题。”陈剑秋很干脆地回答道。   赖华走上前。   陈剑秋转过身,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罗斯威尔1888,丢给了他。   赖华娴熟地拉动了下枪栓,看了眼枪机,再检查了下枪身其他的细节,随即赞不绝口:   “是把好枪,我上个月缴获过一把西班牙军队用的Gew98步枪,据说已经是非常先进的了,不过还是坏了,可能还不如这把。”   “车上箱子里有四百支一模一样的步枪,还有子弹和一些手榴弹。”陈剑秋平静地说道,“后续还有更多的枪在路上。”   赖华身边的人都面露喜色,就差欢呼了。   可老头的表情却很平静。   他将手里的枪还给了陈剑秋,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和顾北是怎么聊的,但很显然,我们的钱并不够支付这些枪支的费用。”   “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先不着急。”陈剑秋说道。   赖华依旧摇着头。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一个传言是广府人的军火商人。   “陈先生,照理说,这些事情您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就行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陈剑秋笑了:   “如果不是我亲自来,这批货怕是还运不到这里,我只是单纯想来看看,古巴的华人兄弟们革命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能不能帮上忙。”   赖顾北听到这话,有些汗颜。   而罗向荣则用客家话和赖华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赖大,我觉得这人肯定带着其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一个富有的美国华商自己掏钱将这么多武器送给古巴的起义军,关键还是亲自护送,没有其他想法,说出来你信吗?”   罗向荣涛涛不觉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而一旁的赖华刚开始还回个一两句,到后面便沉默了。   “反正我觉得这个什么,什么李,唉,我忘了,李什么的广府人,不值得信任。”他最终做了总结性发言。   陈剑秋在一旁听得真切。   他居然能听得懂两人之间的客家话对话,然后随口一句客家话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我也是客家人。”   罗向荣和赖华都愣住了,向他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陈剑秋笑了笑,看向罗向荣,继续说道:   “另外,我不姓李,我姓陈,陈玉成的陈。” ###第五百六十三章 英王之后   包括卡米拉和龙骧组在内的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来没听陈剑秋说过客家话,感觉有些奇怪。   而这句话给赖华和罗向荣带来的震撼就更大了。   赖华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   他自己并非是太平军。   侍王李世贤与康王汪海洋正式在粤东活动的时候,已然是太平军末期,此时天京(南京)已破,群龙无首。   赖华所在的客家人家族扯起大旗起义响应太平军,却没曾想太平军还没打到他们那便已经分崩离析。   侍王和康王闹起了内讧,被左宗棠一个接着一个收拾了。   旗扛起来了,但是天军没来。   当地的地主和客家人原本就不对付,械斗不断,借着这个机会更是组织了团练联合官兵大打特打。   客家人的起义很快被镇压了。   赖华也不得不和族人流亡海外,来到了古巴当了猪仔。   也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不少太平军的残部,比如罗向荣的父亲。   种甘蔗算是这群人的副业,造反才是本行,所以当古巴起义军的领袖之一马蒂找到他时,赖华带着身边的华工们果断干起了老本行。   “英王是你什么人?”   赖华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剑秋问道。   “他是我的父亲。”陈剑秋回答道,“我原名陈长洛,天京城破之日得父亲旧部拼死护送出城,后流落西南,幸得一位天地会老前辈庇佑,收为徒弟。”   “怎奈家师受我师哥所害,我也九死一生,来到美国。”   ……   陈剑秋把自己的那些记忆碎片串了起来,娓娓道来,听得赖华深信不疑。   他经过太多事情,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赖华的反应还好,可有人已经绷不住了。   一声哭嚎猛地从赖华的身后传来。   “呜~英王他死得惨啊!那是被一刀一刀活活剐死的,他到死都没说一句软话……”   陈剑秋被吓了一跳。   他琢磨着以为是哪位年过花甲的太平军老兵,却发现是罗向荣。   这个汉子仰面朝天,痛哭流涕,内心似有万般苦痛。   陈剑秋有些汗颜。   虽说英王陈玉成是他这副身躯的父亲,他虽然继承了回忆,有些感觉,可还完全没有到情深意浓的父子之情的地步。   可罗向荣的表现,却像英王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般。   而且这种感情的迸发急剧张力,不似作伪。   “额,这位先生,不知为何如此悲伤,难道您也与我父亲有旧?”陈剑秋咳嗽了一下,问道。   陈剑秋这不问还好,一问罗向荣立马一袖子抹干了眼泪和鼻涕,走上来对着陈剑秋抱拳拱手:   “英王救过我爹的命。”   他抽了下自己的鼻子,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罗向荣的爹原先是最早一批从广西出来的客家老兵,官至卒长,破江北大营的时候因为判断失误没准时到达攻击地点。   照理说按军令当斩,可陈玉成念在都是从广西出来的份上,作战英勇,在行刑台上救下了罗向荣他爹一条命,并且留在身边。   太平军从金田一路打到长江,广西出来的那部分客家精锐基本都死完了,英王实在不忍心对这些忠心耿耿的百战老兵再下杀手。   后陈玉成转战至寿州,打算联合寿州城中的奏王苗沛霖杀往河南。   英王不听部下劝阻,将包括张大年和罗向荣他爹在内的卫队留在了城外,自己只身入城,却不料奏王已反,拘禁了英王后转送清军,最终凌迟于河南延津。   “你爹认识张大年?”陈剑秋心念一动,问道,“他现在在我那。”   “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听我爹提起过。”罗向荣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爹就一直在跟我讲关于英王的事情,每至伤心悲愤处,便双手握拳,潸然泪下。”   他看着陈剑秋,目光愈发坚定:   “少主,我们一家生是太平军的人,死是太平军的鬼,我爹死了,我仍会为你效犬马之劳。”   陈剑秋看了眼罗向荣。   他没有急着表态。   自从穿越而来之后,拜他这副躯体的身份所致,很多散布在美洲的太平军旧部和后裔往往尊他为主。   但太平军早已成为过去,这批人最初奔着自己而来,也主要是因为英王本身的人格魅力。   他一贯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宗旨。   在智利是这样,现在在古巴也是这样。   陈剑秋观察了一下赖华的表情。   老头子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悦,也没有特别要和他太过亲近的意思。   “太平军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是为了古巴华人的自由而战的战士。”陈剑秋拍了拍罗向荣的肩膀,“在赖将军的带领下。”   他环视了一圈:“不光是你们,我也是。”   “这些年来,我都一直在为改善华人在海外的生存处境而努力。”   “但是个人的力量始终是薄弱的,有局限性的,而个人的荣辱,也始终和整个族群息息相关。”   “我们没有强大的ZG做后盾,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软弱可欺,不代表我们作为族群比别人差,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就依然有未来。”   “新墨西哥州证明了这一点,华雷斯证明了这一点,俄克拉荷马州证明了这一点,夏威夷证明了这一点!智利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陈剑秋的一席话,让赖华陷入了沉思。   他起初带着甘蔗园的华工投入到古巴的独立运动中去,确实没想那么多,单纯是因为在西班牙人的殖民下,他和华工都没有办法活下去。   可独立成功之后怎么办?万一新的古巴政府和以前的西班牙人一样怎么办?   这他都没有想过。   陈剑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赖将军,相信我,你们有这个资本,当前起义军总共五六千人,华人士兵有一千余人,您这里有几百人,胡德上尉那里也有几百人。”   “如果资本不够,我就是来给你们添置这些资本的。”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装满军火和面粉的马车:   “这些只是开始。”   “当前古巴独立的一致目标没有问题,可这并不代表着华人仅仅只配坐在台下。”   赖华不是笨人,阅历也极其丰富,很快就明白了陈剑秋的意思。   乱世之中,谁拳头大,谁就掌握着话语权。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陈剑秋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他冲着身后龙骧组的战士和桑托斯他们挥了下手:   “大伙儿把车上的面粉和土豆卸下来,先给大家弄点吃的!”   “对!兄弟们!开饭!”赖华一拍手掌。   营地里的华人志愿军们很快配合着将车上的物资弄到了营地里。   除了那些烂了的土豆,其他的对他们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   在野地里晃了这么久,终日只能抓些野味果腹,战士们饿得面黄肌瘦,眼睛都快绿了。   于是队伍里会做饭的,已经开始张罗起了晚饭。   他们用从废墟中找到的黑黢黢的大铁锅烙起了饼,然后把那些饼分给饥肠辘辘的战士们,一个饼吃,三个饼当干粮。   “快点吃,吃完了发枪,我的人会教你们怎么用枪。”   陈剑秋和赖华肩并肩走着,手里拿着一块饼,一边啃着,一边对啃着同样饼的战士们说道。   他们经过还在烙饼的“炊事班”时,锅里热气腾腾,锅下面柴火烧得正旺。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生火?”身后的罗向荣突然说道,“虽然前面有树林,可这样太容易暴露目标了。”   “唔,不用担心。”陈剑秋咽下了一口饼,然后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的位置早就暴露了,要不然我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赖华和罗向荣面面相觑: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你们在圣地亚哥药铺的那个内应被抓到了,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侦查兵发现了端倪。”陈剑秋回头看了眼还在啃饼的士兵们,“加上我出来的时候又收拾了他们一队士兵,我估计敌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我立刻让他们备战!”罗向荣说着便要去下达命令,可很快被陈剑秋拉住了。   陈剑秋摆了摆手:   “不着急,你等下抽调八十个战斗力强点的老兵,带上枪跟着我走就行。其他人转移北边山脚下更安全的地方去休整。”   说完,他又看向了赖华,询问道:   “赖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赖华点了点头:   “我让何建顺带人跟你去吧,他的兵一直都是打先锋的,经验非常丰富。”   老头说道。   何建顺是除了罗向荣以外,赖华手下另一个极其能打的部将,打起仗来往往冲在第一个,勇猛无比。   最重要的,他是赖华一手带起来的。   和罗向荣不同,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态度要冷静许多。   他不是一个容易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仅凭会说几句客家话,然后自称英王的儿子出现在这里,是无法让他信服的。   这件事情太过魔幻。   赖华判断陈剑秋并不太会是西班牙人的奸细。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儿子都已经详细向他讲过。   但他的方案是不是有可行性,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都不得而知。   再说了,万一呢。   罗向荣的忠心他丝毫不怀疑,但这小子现在已经被陈剑秋忽悠得五迷三道,有些话自己也不好说。   真出了问题,无疑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罗向荣要带着剩下的兵,他一直是我的副手,更合适一点。”赖华尽量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合理一点。   罗向荣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被赖华一眼瞪了回去。   谁知陈剑秋毫不在意。   “没问题。”   “何大脑袋!”赖华转过身,对着那些正在啃饼的士兵一声吼。   一个壮汉猛地从人堆里站了起来。   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算是非常高大,只披着一件无袖的小布褂子,肌肉虬劲有力。   壮汉的嘴里叼着半块饼,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勒了下裤腰带,快步跑到了陈剑秋和赖华的面前。   “你带着你手下八十号人跟着陈先生行动,记住,听他的指挥!”赖华对何建顺下达了命令。   何建顺没有丝毫犹豫。   他把剩下的半块饼塞进了衣服里,转身对着身后的那群士兵一声吼:   “兔崽子们,都别忙着吃了,赶紧收拾下,准备出发!”   听到命令的士兵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带着身边的武器来到陈剑秋面前列队。   士兵们很快在海滩上排好了队。   虽然他们中很多都衣衫褴褛,手中拿着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不过精神气都还不错,看上去确实经过时间不短的训练。   陈剑秋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部队的战斗力,应该不会太弱,至少会听指挥。   这在起义部队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跟我来,排队领武器。”陈剑秋带着他们来到了马车边上。   这些人每个人领到了一把栓动步枪和三十发步枪弹,还有两颗手榴弹。   陈剑秋和何建顺商量了下,把这八十个人分成了四个小队,而龙骧组的战士们也打散了加入小队之中,和他们互相配合。   而这些龙骧组的士兵,也是经过挑选的,大部分也是客家人,所以交流没有太大的障碍。   “在路上我的人会简单教你们怎么使用这些枪!”陈剑秋对着他们说道。   何建顺的这些志愿军战士执行力果然很强。   他们很快就完成了队伍的整编,在海滩上列好队,随时准备出发。   陈剑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两把黄金左轮,手里提着一把“BAR”,背上背着一把栓动步枪。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卡米拉。   女人从马车里取出了一条长长的包裹背在了身上,身着暗红色裙子,冲着自己莞尔一笑,一如当年初见。   陈剑秋转过头,冲着何建顺点了点头。   “出发!”何建顺清了下嗓子,下达了命令。   混合的队伍很快走出了村庄的营地。   “赖叔,我们也准备转移吗?”   罗向荣看着陈剑秋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甘心。   他不知道赖华今天是怎么想的。   平常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他来干的。   “嗯。”赖华终于也啃起了饼,碎屑粘在了他的胡子上。   “兄弟们,收拾下,准备去山……”罗向荣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被赖华阻止了。   “你带着大部队,跟他们保持一些距离,如果出现问题的话,立刻支援。”赖华说道。   他的支援,当然有多种意思在里面。   当然,老头真的希望,陈剑秋,所说的都是真的,和他所认识的那些太平军战士一样。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战友。 ###第五百六十四章 河谷伏击   戈麦斯中尉很不满自己长官的决定。   明明就几百个半死不活的泥腿子,十个人凑不出五把像样的枪,在山区和海边已经被饿了个半死,非要自己连夜出发带着人去围剿。   听说是有一队守城的西班牙士兵擅自出城被团灭了。   弗朗西斯上校判断是那帮驻扎在渔村附近的起义军干的,所以决定趁早出门剿匪。   出征大军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向渔村进发。   说是大军,其实也并不多,千把人,大部分还是留守圣地亚哥港,防止其他起义军偷袭。   按照上校的意思,包围这支几百在起义军中算不上主力的华人部队,一千多号人足够了。   只要把这帮人堵在海边上,他们插翅难飞,就等着下海去喂鱼吧。   而戈麦斯中尉所率领的,就是这三支部队中的一支。   他之所以不满意,还因为弗朗西斯上校给自己派了一名随军的记者。   这名记者名叫加西亚,来自于西班牙,上校要求他记载下自己英勇的军队是如何收拾古巴的反叛军的。   戈麦斯在西班牙的时候就认识这人。   这种人就很麻烦。   一路上废话啰嗦,问这问那不说   你还得保护他的安全,再者还不能做些太出格的举动,防止他回国之后胡说八道。   毕竟,西班牙的军方和自由派政府一直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戈麦斯和他的部队一大早就拔寨启程,又走了大约三四个小时之后到达了渔村北边的一片河谷。   河流的前方,是一片山坡,上面是丛林夹杂着乱石。   “真特么是一帮蠢货。”戈麦斯中尉下了马,走到河边蹲了下来,用河水洗了一把脸。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阳,只一秒钟便觉得眼睛疼,赶紧低下了头。   古巴位于热带,全年都是夏天,尤其是在野外,太阳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他妈的,一帮老爷躲在圣地亚哥的大宅子里喝酒吃冰玩女人,老子却要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剿匪,他妈的!”   戈麦斯一边咒骂着,一边站起了身。   身后的副官听见了他的咒骂,赶紧递上了一个圆滚滚的黄绿色的番石榴。   戈麦斯掏出匕首,一刀削开水果的顶,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的果肉。   中尉开始像猪啃食一样啃起了番石榴。   “长官,我们继续前进吗?”递给他水果的副官问道,“这里离目的地应该不远了,没记错的话,和其他两支部队约定的到达时间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   “急个屁!让大伙儿进丛林休息一会儿,赶了这么久路了。”戈麦斯一边吃水果,一边没好气地回答道,“让他们先打,我们晚点去。”   “中尉,古巴的天气真是太热了。”   名叫加西亚的记者走了过来。   他有点胖,手里拿着一块手绢擦着汗。   “嘿,记者先生,这是没到雨季,如果到了雨季,你会真正见识到这该死地方糟糕的一切。”   戈麦斯斜着眼睛瞟了加西亚一眼,说道。   “反正如果是雨季,打死我也不愿意在这种树林繁茂的地方行军。”   “泥泞的道路,该死的蚊子,还有登革热,感染上了搞不好就得死翘翘,对于像记者先生您这样细皮嫩肉的文明人,很危险的。”   加西亚听出了戈麦斯言语中的揶揄。   他瞥了一眼后者的肩章,阴阳怪气地说道:   “中尉先生,我没记错的话,您之前在西班牙国内的时候,还是一个中士,没想到如今出来转了一圈飞黄腾达啊。”   戈麦斯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挺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肩章:   “嘿,这你可问着了,我先是去了菲律宾,在那里宰了一帮东亚的猴子,然后才来的古巴,又宰了一帮黑皮的猴子。”   “感谢圣母玛利亚,给了我这些机会,早说宰猴子能升官,我早就申请从西班牙出来了。”   “中尉,嘿嘿,记者先生,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我手下有四百多号人听我的号令,想当年……”   就在戈麦斯一脸自豪地看着自己的肩上向记者吹着牛皮的时候,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丛林里,还有几个人盯着他。   “这人应该是领头的。”   陈剑秋靠在一棵树后面,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   而在他身边,卡米拉半蹲着,手里举着一杆步枪,枪管架在面前的石头上。   这杆狙击步枪是从罗斯威尔1888改装而来。   罗斯威尔军械厂的工匠们使用电动的冲压机床和冷锻工艺生产出了它的主要零件,并且创新性的在一些地方使用了点焊的技巧。   枪身上安装有可拆卸的半圆形准星护圈。准星可以调整风偏,表尺从100米到2000米可调,每100米一个增量。   同时,枪上还加装了六倍的光学瞄准镜。   和之前那些长度几乎和枪身一样长的瞄准镜不同,这个瞄准镜架比较低,瞄准基线与机械瞄具的瞄准基线接近,而且不影响用桥弹装填枪弹。   而卡米拉此刻也正在通过瞄准镜观察着斜下方和陈剑秋同样的目标。   “是个中尉。”卡米拉朱唇轻启。   狙击枪在手,她又恢复了自己昔日西部顶级狙击手的样子,冷漠而又专注。   “这,能行吗?好像有点远吧?”一旁的何建顺睁大了眼睛。   他倒是能看到河边蹲着两个人,可距离这么远,以他的经验感觉不太靠谱。   卡米拉没搭理他,食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陈剑秋拍了拍何建顺的肩膀:   “兄弟,带着人准备进行攻击吧。”   与此同时,他也取下了自己肩上的那杆步枪,同时把bar换到了肩上,避开卡米拉的枪线,向侧前方丛林的边缘走去。   或许是华人士兵们已经落了位,亦或者那个中尉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陈剑秋到达位置后不到十秒钟,一声枪响从身后的林子里传了过来。   卡米拉扣动了扳机。   “……我告诉你,记者先生,不管你怎么用春秋笔法讥讽我,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那就是这次打完,我又要升官了!”   “我……”   记者先生的脸色有点差。   他被怼的哑口无言。   眼前这个该死的大兵站了起来,正冲着他满脸嘲讽地笑。   加西亚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擦了下汗,然后又戴上了,瞪着中尉。   但突然,他发现中尉讥讽的笑容变得模糊了。   准确的讲,是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他也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有什么东西猛得喷到了他的脸上、眼镜上。   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   他感觉脸上的东西热热的。   还有一股腥味。   记者急忙摘下了眼镜。   他发现,一具尸体躺在他的面前,半截身子栽在河里。   一片猩红,从他脑袋的地方扩散开,犹如一条红色的丝带,向着下游延伸而去。   “有埋伏!”   在记者身边,戈麦斯的副官反应很快,一边对着身后的士兵们高声喊叫,一边掏枪准备组织防守或者撤退。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也瞬间爆开了花。   那名副官翻着白眼栽倒在了浑身不能动弹的记者身上,脑袋上流出的鲜血将加西亚的背带裤染得通红。   “厄~啊~啊!~~”   记者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他猛地推开身上副官的尸体,倒退了几步,却冷不防脚后磕到到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一屁股坐在了河岸上。   枪声瞬间“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部队在河边遭到了伏击,又在短时间内失去了长官,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有几个下级的军官试图组织起士兵。   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只要有人举起手,或者高喊着比如“都不要慌,我们连队的兄弟们向我靠拢。”之类的话,都会被精确地一枪爆头。   陈剑秋和卡米拉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专打那些领头的长得像军官的人。   夫妻两个顶级狙击手带来的压力让人窒息。   在又一个军官被击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剩下的躲在自己的士兵堆里。   “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士兵趴在地上,扭过头问身后的自己的长官——一位中士。   那名中士也同样趴在地上。   他正在撕自己的肩章,听见自己的下属喊他,顿时吓了一跳。   “都别他妈的看我!也别他妈的向我敬礼!”中士压着自己的嗓音,面容狰狞地说道。   但他的行为,并没有逃过卡米拉的眼睛。   一声枪响。   中士的话戛然而止,扑在河滩上不再动弹。   卡米拉没有去确认被击中的中士有没有死。   她面无表情地向后旋转着拉动了下枪栓,迅速将弹夹压入弹仓,重新开始寻找猎物。   何建顺和他的士兵们也开始了自己的射击。   不过由于缺乏足够的训练,加上对新枪械的使用并不熟悉,所以命中率并不高。   有些有经验的西班牙士兵们在没有军官的领导下,开始自发地借着掩体,组织向山坡方向搜索。   因为他们中有人听出来对面的人并不多。   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在岩石和树后面的人,并开始一边前进,一边还击。   由于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他们相信对面很快就会被全歼。   他们前进到在距离最前沿的阵地只有几十米的地方,眼看就要短兵相接。   然而这时候,一颗颗手榴弹突然从石头划着弧线飞了出来。   这些手榴弹都是混编在队伍里的龙骧组战士扔的。   这玩意儿没经过训练,扔不好的话是个灾难,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人一锅端了。   那些起义军的士兵们出发前每人带的手榴弹,都是给龙骧组的熟练战士准备的。   俗称“移动的手榴弹箱”。   到了地点,他们把身上的手榴弹一颗颗递给龙骧组的华人战士们。   西班牙士兵们原本就是从下往上攻,地形处于劣势,不太好打。   这些从天而降的手榴弹在冲得最前的西班牙士兵中间炸开了花,让他们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配合着一阵齐射,冲上来的西班牙士兵们又被压了回去。   这时候,有四个人抬着一台大家伙来到了山坡下面。   同时被抬到山坡下面的,还有几箱子弹药。   这恰好被正在侧面高处搜索战场的陈剑秋看见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玩意儿,他再熟悉不过了。   马克沁机枪。   至于是德国那边的改进型还是自己英国工厂的原装产品,不看见标一时间还真不太分辨得清。   根据他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交易情况,欧洲国家目前给自己的部队重机枪的配置方法还比较混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的这个西班牙营队至少有一到两台重机枪。   另一个台去哪了他不知道,但这一台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玩意儿有多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就算是从下往上打不占优势,也够自己这边喝一壶的。   不过好在目前对面只出现了一台。   不能被自己卖的枪打死,那是军火商人的第一要义。   陈剑秋举起了手里的步枪。   机枪手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浑然不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在枪本身和正面。   弹药手一脚踢开了装着子弹的木箱。   木箱子里已经放好着前一晚上被压好的子弹带。   机枪手打开机箱上的盖子,调整了一个姿势。   陈剑秋刚准备扣动扳机,却猛地发现机枪手的脖子上绽放出了血花,扑倒在了机枪上。   可能是因为颈部的动脉被击穿,血犹如喷泉一样洒得到处都是。   身后的一个西班牙士兵拖开尸体,准备接替死者的位置。   然而他的下场和前任一样,冷不防又被人一枪打穿了。   陈剑秋知道,是卡米拉出手了。   以她的身手,只要子弹没打光,这挺机枪谁用谁死。   于是陈剑秋顺手干掉了旁边还在整理弹药的弹药手。   他收起了罗斯威尔1888,拿出了背在身上的BAR。   这玩意儿背在身上属实有点沉。   陈剑秋支开了BAR枪管下方的脚架,架在了眼前的岩石上。   只许你有重机枪,不许我有轻机枪吗?   他开始冲着下面的西班牙士兵,开始进行点射。   一个人栓动步枪打得好,自动步枪未必就用的好。   他的会压枪。   陈剑秋自认为自己的压枪技术还行。   谁让他自己是老板呢,没事就拿着勃朗宁的新玩意儿去靶场练,甚至在纽约的时候还不忘在哈德逊河边上玩玩从罗斯威尔寄来的样品。   “哒”   “哒哒哒”   “哒哒哒哒。”   ……   单发,三连点,连射。   陈剑秋根据下面的情况选择着自己的射击方式。   他的扩容弹匣从二十发增加到了三十发,火力真空期很短。   不过下面那些西班牙士兵们可就倒了血霉。   他们起先并没有注意侧面,等到发现了之后,陈剑秋已经转移了地方。   那些士兵,挨个被点名,一时间伤亡惨重。   攻又攻不上去,指挥官也死了,那些带队的老兵也伤亡殆尽。   西班牙的士兵们,终于打算退却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古巴独立战争的基本方略   “陈先生!他们跑了!我们追不追?”   何建顺窜到了陈剑秋的身边,兴奋地搓着手。   “追,为什么不追?”陈剑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枪,一边说道,“不过掌握好节奏,像蚊子叮咬猎物,像狼群驱赶羊群一样,不要被坑。”   “好嘞!”   何建顺刚准备回去传达命令,可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道。   “陈先生,那这些战利品怎么办?”   “会有人捡的,咱们只管追着打就行。”陈剑秋说道。   有句话说得好,叫穷寇莫追,可这些西班牙人虽然落荒而逃,但显然还是有退路的,算不上穷寇。   他们一门心思赶紧回到圣地亚哥城。   那里有西班牙人精心布置的防线,城外的圣胡安山,更是防线的重中之重。   他们到达那里,就安全了。   但这四五小时的路程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又太漫长了。   何建顺还有陈剑秋带着不到一百个华人战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但只要他们稍作停留,屁股后面就会响起枪声。   起义军的战士们枪法可能稀松平常,但龙骧组和陈剑秋的枪法准啊。   时不时会有人跑着跑着便中枪倒地。   没了军官,剩下也没有人能判断出身后的追兵究竟有多少,组织原地抵抗是奢望,大家都想着逃命。   跑不跑得过那些华人不重要,只要跑得比自己的战友快就行了。   有些西班牙士兵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背的枪累赘,直接把枪扔了跑。   辎重更不必说,直接落了一地。   陈剑秋让何建顺和士兵们先不要管那些东西,继续咬着前面就完事儿。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这些战利品,而是因为有人会替他们捡。   在他们和西班牙人激战的时候,赖华和罗向荣的部队正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发着新枪。   赖华并没有按照陈剑秋的吩咐,去山脚找个地方躲着。   他的队伍距离陈剑秋的位置并不远,并且派出了斥候观察这边的情况。   一旦这边情况不对,比如陈剑秋耍什么花样或者他们遇到了敌人,战局不力,自己这边可以立马赶过去。   斥候很快传来了消息:   河谷那边打起来了,陈剑秋和何建顺他们的一百号人遇上了大约四五百西班牙士兵,具体战况不知。   赖华一听,顿时焦急万分。   这个年轻人还是太托大了。   自己的战士有多少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这些人已经算是他队伍中的精锐,可和装备精良的西班牙战士正面碰上不会有太大的优势。   何况他们和陈剑秋带来的士兵算是临时组队,谈不上有什么默契!   更何况人数还是劣势!   “罗向荣!快,所有人,拿上武器,急行军,去河谷支援!”   他站起了身,背起刚拿到的栓动步枪,对着正在发枪的罗向荣喊道。   罗向荣一愣。   “可,可我们还不怎么会用新枪啊!”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研究新枪的战士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   赖华已经率先向前快步走去。   他连头也不回,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苍白。   “会用就用,不会用就用原来的枪!”   “所有人!急行军!”罗向荣也背起了枪,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大声吼道。   士兵们接到了命令,二话没说都一溜小跑跟在了后面。   桑托斯看着华人士兵们从他的面前陆陆续续经过,又看了一眼身后空了一大半的马车,有些茫然。   “赖,赖上尉!我,我们怎么办?”   他冲着队伍的前方大声喊道。   “我们先去,你们在后面慢点跟上。”罗向荣扭过头冲着他挥了下手。   赖华和罗向荣带着士兵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河谷的谷口。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传来。   “他们不会打完了吧?”这是罗向荣的第一反应。   “你们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兵忽然指着河水大声喊道。   众人望去,发现有尸体从上游飘了下来。   不过从穿着来看,都是西班牙士兵,并没有一个是华人。   “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糟!”罗向荣面露喜色。   但身经百战的赖华并没有掉以轻心。   他取下了身上背着的步枪,按照之前桑托斯所说的方式压上了子弹,拿在了手里。   “有可能是那帮西班牙人故意干的,我们还是小心点吧。”   众人沿着河岸逆流而上,没过多久,便到达了战斗的现场。   他们远远看见,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河边上走来走去。   “黄大宽,什么情况?”赖华提着枪冲到了其中一个人的面前。   “哦,报告上尉,我们在打扫战场。”   黄大宽似乎对赖华他们的到来并不惊讶。   他转过身想对长官敬礼,可发现自己习惯的右臂受了伤,举不起来,只得换成了左手。   赖华扫了一眼战场。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西班牙士兵的尸体,死相不一;枪械散落在地上,而黄大宽和几个伤势较轻的华人士兵正在收集这些枪支和弹药,顺带给地上的尸体补上一枪。   等到那些尸体死的不能再死之后再掏掉这些人身上有用的东西。   “我们打赢了。”黄大宽一脸轻松地说道。   他指了指几个坐着或者躺在不远处山坡下的华人士兵:“我们死了四个人,伤了十来个,陈先生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说你们会帮着捡装备。”   “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赖华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获得胜利而放松,眉毛拧成了麻花,急切地问道,“他和何建顺人呢?”   “哦,他们追过去了。”黄大宽回答道。   “留下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其他人跟我继续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过冒进的话,有可能会中西班牙人的埋伏!”赖华对罗向荣说道。   就在这时候,桑托斯和迪亚斯驾着马车队姗姗来迟。   “啊!桑托斯先生!迪亚斯先生!”黄大宽认出了那两个人,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此时这两人正一脸懵逼地看着满地的尸体。   “陈先生让我给你们带句话,让你们跟着帮把搜刮到的枪和其他战利品装上马车。”   “他说这些德国的毛瑟步枪还不错。”   黄大宽还指了指山脚下的那挺马克沁。   “他还特别强调这挺机枪得回收,子弹他来想办法。”   桑托斯和迪亚斯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太明白陈剑秋这个“回收”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点头。   于是,赖华、罗向荣带着士兵一路向着河谷的另一头追了过去。   他们倒是不用愁会丢失跟踪的路线,因为一路上都是西班牙士兵丢下的辎重和枪支。   他们带着马车队追了一路,也捡了一路,原本空了一半的马车不但再次被装满了,还高高拱起了一个堆。   最终,在圣地亚哥城外距离圣胡安山一公里左右的地方,赖华和罗向荣总算是见到了陈剑秋他们。   陈剑秋正站在一片山坡后面,手里拿着望远镜向着远处圣胡安山阵地的方向眺望。   何建顺站在他的身后,无聊地和士兵们猜起了拳。   看到自己的这些士兵都安然无恙,赖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何建顺见自己的长官,便走上前来将战斗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汇报了给赖华。   赖华有些喜出望外。   看样子是他多虑了。   不愧是英王的后代,这打起仗来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罗向荣更是立马跑到了陈剑秋的身前,兴奋地说道:   “少主,我们继续乘胜追击吧,狠狠地教训下那些西班牙人!回头我们和其他起义军合兵一处,说不定能攻下圣地亚哥!这可是古巴的第二大城市啊!”   陈剑秋手里的望远镜还没放下。   他还在观察着圣胡安山西班牙军队的阵地。   圣胡安山虽说是“山”,实际上就是圣地亚哥城外的一片高地。   这片高地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任何从南边海边方向进攻圣地亚哥城的军队都必须从这里经过。   弗朗西斯上校在这里布置了非常严密的防守。   各种沙袋和半永久性的防御工事就不用说了,他最熟悉的马克沁机枪,更是布设了不少。   陈剑秋能够看到的设立在明处的机枪阵地,就一层又一层,更别提那些暗处的火力点了。   “我们暂时还攻不下圣地亚哥城。”陈剑秋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看向了罗向荣,“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现在连眼前的这片高地都打不下来。”   罗向荣一下子怔住了。   “是啊,我们现在确实暂时拿这些城市没有办法。”赖华走了上来,叹了口气,“陈先生,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先撤。”陈剑秋揣起了望远镜,毫不犹疑地说道。   华人志愿军的士兵们很快撤离了圣地亚哥的周围。   他们沿着马埃斯特拉山脉北上,准备和另一支华人志愿军,也就是胡德的部队汇合。   “大城市和它们附近的区域,应该都没什么希望了。”在路上,陈剑秋和赖华一起分析起了当前古巴独立战争的情况。   来到古巴这段时间,他从各个渠道了解到了很多信息,尤其是在圣地亚哥。   “这些区域应该都被‘屠夫’设置成了坚壁清野的范畴,以我们现在的火力和兵力,还不足以对这些区域构成威胁。”陈剑秋说道。   他双手按在箱子搭成的“桌子”上,上面展开了一张古巴地图。   “我建议你们往西北方向走,那里有大片雇佣华人的烟草种植园,解放那里,然后将里面的华人编入自己的部队。”   陈剑秋用笔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   “而且那里的一些小港口可以避开西班牙军舰的巡逻,方便我将物资运送过来。”   他直起了身子,将笔扔在了“桌子”上:   “放弃那些大城市,去攻击和解放偏远的农村,利用农村包围城市,在运动战中壮大自己的队伍,最终成为古巴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   陈剑秋看了一眼赖华:   “这,就是我的建议。”   赖华的双目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他非常诚恳地对陈剑秋说道:“剑秋,留下来吧,和我一起在古巴为华人争取一席之地。”   陈剑秋嘿嘿一笑。   为古巴的华人创造一片空间,那肯定是要的,不过,现在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我和我的妻子得回一趟美国。”陈剑秋挠了挠头,“我得给你们继续安排下一批的物资。”   “不过那些龙骧组的士兵们会留在这里,训练你的士兵,他们都是拥有着非常丰富经验的战士。”他补充道。   于是,陈剑秋和卡米拉回了美国。   他们俩甚至走得还是大摇大摆地走的圣地亚哥港。   去找他们麻烦的那支小分队死了个干净。   没有人知道发生在圣蒂亚戈城西南方向的战斗和这两个人有关。   他们两个用的身份,仍旧是《纽约世界报》的记者。   尽管这个时候,西班牙和美国的关系已经变得有些紧张,但还没有到互相亮剑的地步。   所以陈剑秋和卡米拉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陈剑秋回到美国的第一站,去了罗斯威尔。   他直奔着罗斯威尔军械厂而去。   按照他的要求,军械厂迅速组织起了一个由机械工程师和火炮工程师组成的小组。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好处。   现在的罗斯威尔汇集了美国最优秀的各种科技人才。   陈剑秋为他们提供了高额的薪水,充裕的研究经费。   所以,荒漠又怎么样?靠近边境线,又怎么样?   在小组的第一次会议上,陈剑秋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一种曲射火炮,它需要便于携带,最好一个人就能扛着走,同时也具备一定的威力和杀伤力,我希望射程至少达到500米,炸毁对方的机枪阵地。”   机械工程师们倒是开始了自己的遐想,可火炮专家们却面面相觑。   他们目前还真不知道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玩意儿。   好在陈老板发扬了他的优良传统。   他继续着自己“抽象画”的创作生涯,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为工程师们提供了一张示意图:   一根炮管架在可以调节的两脚架上,炮管的末端装有碗状的坐板以吸收后坐力。   利用织物包着无烟火药做腰包套在炮弹底部,放进炮管里,击发的底火就可以完成发射。   陈剑秋画得有些模糊,说得也颇为复杂。   但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迫击炮。 ###第五百六十六章 马汉教授   “尊敬的老板,我们一致认为,您的这种想法不太符合当前火炮设计的逻辑。”   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一位火炮设计专家指着桌子上“抽象派”画作小心翼翼地对陈剑秋说道。   “它看起来像是,额,一门,额,臼炮,可我们非常难掌握它的用药量……”   “你们最多有三个月的时间。”陈剑秋的回答言简意赅,“三个月后我希望能看到可以使用的成品,然后再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调试和改进。”   在场的专家们一脸愕然。   “这不可能,老板,我觉得您太过理想化了。”还是刚才发言的火炮专家。   作为小组的组长,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我加钱!”陈剑秋靠着椅背,掏出了自己的雪茄,“在座的各位薪水翻倍。”   “陈先生,这倒不是钱的问题,我们设计组向来是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这个……”   陈剑秋叼起了雪茄,比了两根手指头:   “我给这个项目设置二十万美元的奖金以及高额的专利分成,只要你们设计出让我满意的产品。”   “我觉得完全可以尝试下。”一位曾供职于莱茵金属公司的德国火炮设计师站了起来,用一口带着德国口音的英语说道。   “我也觉得没有问题。”另一位来自英国的斯托克斯的机械工程师补充道。   陈剑秋看了一眼那位担任小组组长的火炮专家: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问题。”   专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的,先生,现在没问题了。”   其实在陈剑秋提供了设计方向后,剩下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平衡参数和设计炮弹,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射程和杀伤力的同时还不炸膛。   陈剑秋没花太多精力关注迫击炮设计组如何去折腾。   第一个在他的观点里,甲方只负责提要求出钱;   如果这帮人搞不出来,那肯定就是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真的搞不出来了。   第二个就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得赶去华盛顿将自己的在古巴的发现,告诉时任海军部副部长的西奥多·罗斯福。   后者一定对此非常感兴趣。   彼时在美国政府的架构中,并没有国防部,也没有总参谋部。   陆军部隶属于战争部,而海军部则独立成部。   两个部的部长均是麦金莱政府的内阁成员。   一位是陈剑秋在西部的好友拉塞尔·艾杰,后者刚给陈剑秋拉上了一单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的活儿。   另一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一百多天在请病假的约翰·隆,实际负责具体事务的,是副部长西奥多·罗斯福。   陈剑秋进入这两个部门所在的大楼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陈先生,请问您今天是来找艾杰先生还是罗斯福先生的呢?”在门口接待的一位军官面带笑容地问道。   “我先去下泰迪那。”陈剑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眼前的这位军官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自己好像并没有见过他。   “我们见过您,在一张罗斯福副部长和您的合影里,那张合影被放在他办公桌后面的架子上。”   军官微笑着说道。   “闲暇之余,他也经常向我们讲起他在北达科州的牧场的过往,包括您是怎么救了他好几次的。”   “哦~”陈剑秋恍然大悟。   他确实和罗斯福在镇上合过照,还是马戏团给他们拍的。   那个马戏团现在是边境侦探社的特别编队,游走于全国,负责情报和跨洲业务。   “罗斯福部长正在三楼的大会议室里和海军部的将领们开着会。您可以去那里找他。”军官非常客气地说道。   陈剑秋谢了声军官,转身走上了楼梯。   楼梯狭小而又拥挤,他和好几个从楼上下来的穿着军装的陆军或者海军人员侧着身子而过。   陈剑秋一直琢磨着美国的军队现在是多不受待见,连个宽敞点的办公场所都没有。   这种状况直到五十多年后五角大楼建成才有所缓解。   他走到了三楼,穿过狭窄的走廊后,来到了一间像是休息室一样的地方。   而休息室对面,是一扇胡桃木制成的大门。   大门是关着的,隔音效果也非常好,完全听不见里面在讲什么。   陈剑秋琢磨着这就是一楼那个军官所说的会议室了。   他走到了休息室的窗户边上,伏在窗台上,向着窗外望去。   窗外是一片草坪,绿油油的,草坪另一边的路上还有路人赶着马车经过,马铃声传来,一片宁静而又祥和。   正当他在饶有兴趣的数着经过的马车数量时,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从身后飘了过来。   陈剑秋转过头。   泰迪·罗斯福叼着烟斗的圆脸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罗斯福看见陈剑秋,也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走了上来,给了陈剑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还琢磨着这背影怎么这么熟悉,果然是你!”罗斯福热情地拍着陈剑秋的后背,爽朗地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有点事情。”陈剑秋也搂住了老朋友的肩膀,指了指那扇胡桃木的大门,“他们说你们在开会,所以就打算在外面等一会儿。”   “哦,那你得等我一会儿,里面还没结束,我出来透透气。”   罗斯福吸了一口烟斗。   他想了一下,对陈剑秋说道:“唔~要不进来一起听呗。”   陈剑秋一愣。   “我进去?合适吗?”他笑着问道,“我可不是海军部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华人。”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不是什么内部会议。”   罗斯福爽朗的笑声再次在休息室里回荡了起来。   “我找了海军战争学院的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教授给大伙儿上上课,讲一讲他的海权理论。”   说完,罗斯福便走了回去,推开了那扇胡桃木的大门,走了进去。   而陈剑秋,则跟在了后面。   这扇门,是会议室的后门。   一个个身着海军军服的军官一排排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的军帽都放在自己的右手端,大部分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在记录着什么。   这些人,都在非常认真地听着台上一位谢了顶的老头的演讲。   不过与其说是演讲,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授课。   罗斯福和陈剑秋在空着的最后一排找了两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认识马汉的时候,是1880年,那时候他还是美国海军的一名上校。”罗斯福压低声音对陈剑秋说道,“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海军学院的院长了。”   陈剑秋点了点头,目光移到了马汉的身上。   他开始认真地听起了这位教授的观点。 ###第五百六十七章 海权论   “正如我刚才向大家阐述的,无论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还是英国,他们的崛起都基本建立在掌控了制海权的基础上。”   秃了顶的马汉教授整理了一下台子上的稿子。   但是他并没有去看稿子,而是信马由缰地继续演讲着:   “他们在自己的鼎盛期间,都拥有着一支所向披靡的海军,而他们的沉沦,也伴随着海战的失败。”   “比如英国在1652年到1673年三次击败了荷兰人,而英国人在1588年,也让曾经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沉入海底。”   “很幸运的是,我们的政府正在逐渐重视起海军的发展,我们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在过去的几年里正在一艘一艘地下水,在座的各位,正在见证美国海军的成长。”   马汉教授笑着对台下的海军军官们说道。   关于马汉的《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660-1783》,陈剑秋在穿越前曾经有幸拜读过。   主要的思路,就是海权决定一个大国能否崛起。   这里的海权不光指的是军事上的,还指资本和贸易。   只有当一个国家拥有强大的海上力量,能够扩张并保护国家的经济利益,这个国家才能强大并保持富强。   对海洋进行控制意味着在世界上占有重要影响力,也是构成国家安全和繁荣的诸因素中的主要因素。   而关于这些年来美国海军的发展,陈剑秋和罗斯福也多有交流。   南北战争后美国的海军确实萎靡过一段时间,甚至被智利海军的铁甲舰逼退过。   七年前,美国海军只有区区6艘巡洋舰,没有战列舰,而到了七年后的今天,美国海军已经有6艘战列舰停在各个港口里,而巡洋舰则高达16艘。   这些船大部分由英国的阿姆斯壮造船厂设计,美国东海岸的造船厂生产,陈剑秋还在中间帮了忙。   不过那时候罗斯福还没在海军部掌权,而且大部分的造船厂都为美国政府所有,所以陈剑秋只在费城的一家规模较小的造船厂弄到了一些股份。   如今的美国海军,确实今非昔比了。   “泰迪,我听费城那边说海军部又在催工期,他们告诉我人手不够,我跟他们说了下,调一部分华工过去,应该问题不大。”   陈剑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一旁的罗斯福说道。   罗斯福点了点头。   不过显然他的注意力还在马汉那边。   一个海军部的年轻军官突然举起了手:   “可是教授,你前面列举的那些海权强国,他们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几百年,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啊。”   另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军官也跟着说道:   “是啊,就像您之前所说的,世界已经几乎被他们瓜分殆尽了,可我们连一场现代海战都没打过,没有任何机会啊。”   “尤其是大洋彼岸的日不落帝国,他们的海军太过强大了,和他们一比,我们简直像是一帮臭要饭的。”   其他人跟着纷纷附和,交头接耳。   罗斯福一手拿着烟斗,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   “你们其他人还有持相同观点的吗?”马汉环视了下面一圈。   大部分军官的神情,表明他们是认同这个看法的。   却冷不防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从座位的最后排传了过来。   马汉将目光投了过去。   他发现发出冷笑的是一个华人。   这个华人坐在罗斯福副部长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教授来了兴趣。   他冲着陈剑秋招了招手:   “最后一排的这位先生,您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呢?”   前面的军官都转过头去。   他们惊异地发现后排多了一个华人。   这些军官中有人认识他,知道他是罗斯福的朋友,不过这并不影响军官中的大部分人对陈剑秋都没什么好感。   他们认为这个华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发了点财,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这些人根本不认为他能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因为在太平洋的另一头,这个人的故国,三年前刚经历了一场海战的惨败。   陈剑秋见众人看向他,便指了指自己:   “我吗?”   马汉点了点头:   “我看您刚才笑了下,所以想听听您的见解。”   马汉的话引起了一些军官的不满。   你一个旁听的华人有什么资格笑?   “你笑什么?”一个大胡子军官粗声粗气的对着陈剑秋问道,“这里有你笑的份?”   这人在海军中资格比较老,连罗斯福的账都不太买,更何况是这个平时自己走在路上都不会多瞧一眼的华人呢?   陈剑秋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我上学的时候,遇到过这样一类同学。”   “他们上课从来不预习,但是又对老师讲授的课程坚持自己的‘怀疑’态度,美名曰思想独立,是吧,马汉教授。”   大胡子脸都绿了,可罗斯福在场,又不好立刻上来武斗,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陈剑秋。   马汉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杯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剑秋向着马汉微微鞠了一躬:   “在阁下的著作中,很清晰地指出,影响海权的,总共有六大因素。”   “分别是,地理位置、自然结构、民族特点、政府的特点和政策、领土范围、人口”   “当今的霸主,也就是刚才这位小胡子的朋友说的‘日不落帝国’,他们在前四个要素上,没有任何问题。”   陈剑秋指了指刚才那个说话的小胡子。   “四面环海、拥有许多优秀的深水港口,工业革命、伊丽莎白一世等各个帝王的雄心壮志,这也让他们成了一代霸主。”   他顿了下,话锋一转:   “但他们始终无法解决一个问题,就是本国的土地与人口始终无法和真正的大国相比,这使得他们不得不走上陆权的老路,通过扩张带来的红利来支持庞大的海军力量以及谋求进一步的发展。”   “这是一种脆弱的平衡,同时有着巨大的隐患,它的成本太高了。实力尚在还好,但是一旦出现了滑坡,领导人又不愿意进行战略收缩,那平衡被打破,疲于奔命和力不从心便成为常态,衰弱也会成为必然。”   “而美国则不一样了。”   “他具备‘海权论’中的所有条件。所以我不知道各位在担心什么,而且,在未来,对外的扩张将成为必然。”   马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听着陈剑秋对于自己观点的阐述,手里拿着水杯。   他原本只是想点一下这个华人,让他不要在海军部里不知天高地厚。   却没想到陈剑秋运用他的海权论六大因素对世界形势进行了一番解读,还挺有道理。   “此话怎讲呢?”马汉喝了一口水,不动声色地问道,“扩张成为必然。”   陈剑秋继续说道:   “各位也知道,前几年美国发生了金融危机,这一轮危机产生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产能过剩。”   “二次工业革命给工业和农业带来了巨大的产能提升,我是一个商人,对此深有感触。”   “如果政府无法开拓新的海外市场,进行出口,进行对海外的资本输出,那再一次的萧条将不可避免。”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番关于英国的话那些海军军官还能听得懂的话,那这一番理论则是让他们有些云里雾里了。   不过在场还是有人能明白陈剑秋的意思的。   一个是马汉,一个是罗斯福。   海军部副部长耳朵听着陈剑秋的发言,一言不发地吸着烟斗,同时还在思考着些什么。   他不仅是一位将领,还是一个政客。   “所以‘孤立主义’在现在的美利坚,已经不可取了,挑战世界现有的海上秩序,不可避免。”   马汉已经完全被陈剑秋的言语吸引住了。   后者所说的东西,很多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这几年刚准备将这些落到纸上。   他冲着陈剑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请到前面来,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陈剑秋倒是当仍不让。   他拍了拍还在抽着烟斗的罗斯福的肩膀:   “嘿,泰迪,有没有地图?”   罗斯福冲着刚才那个小胡子喊了一声:   “去把地图挂上。”   小胡子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跑回了办公室,不久后抱着一卷大的世界地图跑了过来。   他把地图展开,用几根钉子定在了讲台后面的墙上。   马汉侧了下身,给陈剑秋让开了一个位置。   后者咧嘴一笑,对着教授和小胡子说了一声“谢谢”,就开始继续自己的演讲了。   他的手,指向了美国下方的一片区域。   那里是加勒比海。   “我们先撇开之前所说的经济因素不谈。”陈剑秋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从战略的角度,这里是美国的后花园。”   “我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知晓自己国家的历史,不过我认为泰迪和马汉教授应该是知道的。”他看了眼身边的教授,又看了一眼台下,“在七十年前,一位总统曾向国会提出一个咨文。”   看着台下那帮军官们很多一脸茫然的样子,陈剑秋撇了撇嘴:“看样子你们是不知道。”   “他提出希望欧洲不要在美洲进行殖民扩张,美洲人的事美洲人自己管,实际意义为希望欧洲不要干涉美国在美洲一带的利益。”   “提出的总统名字叫门罗,这也被称为‘门罗主义’。”他不得不解释道。   “在过去的几十年,这些东西也就谈谈而已,而现在,中美洲应该是美国踏出门罗主义的第一步。”陈剑秋说道。   “为……为什么呢?”台下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大胡子军官看着陈剑秋,问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都挺蠢的问题。   “你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应该好好学习下地理。”陈剑秋讥讽道。   他的手放到了巴拿马地峡的位置。   “这里在未来必然会出现一条运河,毕竟那样带来的经济效益不可估量。”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条运河的贯通会带来什么?”   “欧洲人对这里的关注会与日俱增,按照‘海权论’的理论,如果他们选择在这里谋求港口,那不但东海岸不安全,西海岸也不会安全!”   听到陈剑秋的这句话,那些军官们总算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有的人背后开始渗出汗。   而罗斯福面前升起的烟雾,变得更加浓密了。   “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呢?”一个军官问道。   “有啊。”陈剑秋一个巴掌拍在了一个国家上。   “古巴?”   下面有人说出了这个岛国的名字。   “不错,古巴。”陈剑秋比划了下地图上古巴的地理位置。   “这里控制着墨西哥湾的要冲,同时控制着通往加勒比海的三个入口:尤卡坦海峡、向风海峡以及莫那海峡,同时直接控制着地峡和牙买加的航线。”陈剑秋说道。   他正准备继续讲下去,最后一排的罗斯福突然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   “讲得非常精彩,不过今天的会差不多得开到这儿了,大家先散了吧。”   下面的军官已经完全没了之前对于陈剑秋的轻蔑,而是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既然领导发了话,那不走也得走了。   只能寄希望于下次还有机会跟这个华人讨教讨教。   等到其他的军官都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罗斯福、马汉以及陈剑秋三人。   “您怎么称呼?”马汉向陈剑秋伸出了手。   “陈剑秋。”   “真想不到,在东方还有我的读者,而且不但读了,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还真不太记得我的书曾经印到那里去。”   马汉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头很开心。   毕竟,有人深入学习你的理论,和你还有很多共识,是一件让人非常开心的事情。   “你的书在某个看小说的网站上就能找到,而且还得付钱。”陈剑秋小声嘀咕了下。   “嗯?”马汉没听清。   “没什么。”   马汉随即转向了罗斯福,后者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仍在一边抽烟斗,一边思考。   “西奥多,陈说的,也是我想说的,而且他说得更透彻,我们得对西班牙人下手了!”   “我早就想对他们下手了,只不过一直无法说服总统和国会而已。”罗斯福总算说话了,一句话,一口烟。   “所以,我今天就是来给你提供一些说服他们的依据的。”   陈剑秋“一脸忧伤”地说道。   “我几个月前在古巴,当地的情况很不妙,我们再不出手,就会失去将西班牙人赶出加勒比海的最好机会。”   古巴起义军状况当然“不好”,尤其是华人起义军。   在陈剑秋离开的几个月里,根据他的方针,赖华和胡德合兵一处,从东往西打,把西南方向远离城市的农村搅得天翻地覆。   他们解放了很多在种植园里工作的华工,队伍已经扩大到了接近一万人。   不过龟缩在城市里的数万西班牙军队和在海上游弋的军舰,起义军还是解决不了的。   更何况圣地亚哥城外还有那么多工事。   硬茬得让美国的军队先去磕一下,至少消耗下。   多死一个华人兄弟他都心疼。   “我试试吧。”罗斯福想了一会儿,说道。   他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对于美国人来说,真的只需要一个理由!” ###第五百六十八章 准备   其实关于美国是否应该介入古巴的独立战争其实一直是美国国会过去两年的保留扯皮节目。   自麦金莱上台之后,这个情况没有任何变化。   反对战争者,主要是共和党的保守派和一部分老派军官。   前者害怕战争会给恢复中的美国经济带来重创。   后者则对和西班牙开战持悲观态度。   他们认为美国这两年虽然建造了不少新式的战舰,不过在海军人员的整体训练程度上,完全无法和经验丰富的西班牙人相比。   另外,美国的东南部海岸线漫长,如果开战后遭到西班牙海军的袭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主和派提出了很多解决问题的方式。   比如通过外交途径来调停,劝说西班牙人不要再对古巴进行残忍的镇压;再比如给西班牙政府开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将古巴从西班牙的手上买过来。   这是典型的商人思维。   他们想出这个办法的依据是一些建国以来成功的案例,比如1867年从俄国手上买来阿拉斯加;1803年从法国手上买来路易斯安纳地区。   这种想法遭到了以罗斯福为首的主战派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的耻笑。   在某次私下聚会里,民主党众议院领袖贝利嘲笑这些主和派是“戴着假发套没有卵蛋的娘们儿”。   不过这改变不了总统麦金莱始终保持中立的事实。   西奥多·罗斯福将陈剑秋在海军部会议室讲的那番理论向麦金莱和他的内阁开始宣传。   他现在对马汉以及陈剑秋的说法深信不疑,像是传教一样传播他们的理论。   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巴那边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大量在古巴岛上的美国人境况非常糟糕。   他们缺乏粮食和药物。   麦金莱和他的内阁的心态开始渐渐发生改变。   不过保守派们再次展示出了他们的绝技。   他们可以用无休止的争论来推迟任何政策。   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托马斯·瑞德外号“瑞德沙皇”。   他像一块巨石一样纹丝不动,任何在他看来过于激进的方针都会在他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事情是“拖字诀”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说明拖的时间不够长。   夏去秋来,秋去了冬又来。   是否武装介入古巴的议题依旧搁置在国会。   麦金莱总统和国务卿仍旧在尝试着外交努力,罗斯福和其他主战派也没有闲着。   部长告假,罗斯福带领着海军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战争。   他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来为海军筹备战略物资,比如燃煤,再比如弹药。   作为国内最大的火药制造商,陈剑秋首当其中,成为了采购对象,光是加急的炮弹单子,就签了好几个。   不过光吃肉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卖肉。   正当陈剑秋在罗斯福的办公室签完一个穿甲弹的合同,准备离开时,罗斯福突然叫住了他:   “陈,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下。”   陈剑秋回过头,笑着回到了罗斯福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   “部长阁下,有何贵干?难道还需要新的产品,炮还是炮弹?”   罗斯福面带微笑,一双小眼睛在圆圆的镜片后面看着陈剑秋,一脸老奸巨猾的样子。   陈剑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听说你在夏威夷有私人的武装舰船,有没有这回事?”罗斯福问道。   陈剑秋挑了挑眉毛,嘻嘻一笑:   “嗨,我当你说什么呢,不过两条武装商船而已,护航用的,一条叫‘鹏’,另一条早一点,叫‘鲲’,都是英国阿姆斯特朗出产的。”   “嘿嘿,武装商船?”罗斯福的小眼睛异常聚光,盯着陈剑秋一动也不动,“我可没见过哪种武装商船有那种长宽比,也没见过哪艘武装商船能以那种速度在大洋上航行。”   “我在夏威夷的观察员曾经观测到它们以至少二十节的航速在夏威夷的海域航行,同时告诉我这是他见过的除战列舰以外最恐怖的火力。”   罗斯福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叠报告放到了桌子上,报告上还附着两张黑白的照片。   陈剑秋有些头疼。   这下算是“人赃俱获”。   估计是两艘船在近海演习操练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这些家伙就不能去远一点的地方吗?   “嘿嘿,我改了下锅炉而已,在海军面前,无论是吨位还是火力,都是小巫见大巫。”   陈剑秋承认了,但是又好像没有完全承认。   毕竟,这种事情,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上纲上线,还是挺麻烦的。   见陈剑秋如此,罗斯福也不再遮遮掩掩了:   “陈,正如你所说,我们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所以,我想在战时将你的这两艘船编入海军。”   “我希望你能够用实际行动支持这个国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补充道。   谁知陈剑秋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没问题,什么时候需要这两艘船入编都可以。他们会执行海军下发的任何命令。”   他看起来异常大度。   不过陈剑秋很快话锋一转:   “不过泰迪,我提前跟你说一下,‘鲲’的船长和船员还有一部分是我雇佣的英国人,但是‘鹏’舰上从舰长到大副再到船员,都是华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斯福:   “我希望他们能够得到海军的正式编制,并且在战争结束后论功行赏时,不会因为他们的肤色而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罗斯福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剑秋:   “荣耀属于每一个为国家而战的战士,这不会因为他们是什么肤色而改变,所以,我能承诺这一点。”   但两个互相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相视而笑。   “我们现在居然在讨论的战后的事情,要知道现在连是不是会进入战争,或者什么时候进入战争都不确定。”罗斯福自嘲地苦笑道。   “或许,快了。”陈剑秋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晦涩不明,如同深渊一般看不到任何东西。   ……   1898年2月15日,哈瓦那,夜。   一艘挂着美国旗帜的巡洋舰静静地停泊在港口里。   船上灯火通明。   水兵们很闲适地在甲板上开起了露天趴体。   他们烤着肉,喝着啤酒,玩着游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港口上监视着他们的那些西班牙人。   “缅因”号是奉命来给在古巴的美国人送补给的。   虽然西班牙对缅因号驶入哈瓦那港的行为提出了严正抗议。   但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采取任何实际上的行动。   这就坐实了缅因号上所有人的猜测:不但美国人对和西班牙人开战心存疑虑,西班牙人同样也不太想去招惹自己。   “罗伯茨,你觉得我们这趟来会不会有危险?”一个手里拿着一满杯啤酒的瘦子问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水兵。   名为罗伯茨的水兵已经喝了不少,甲板上白炽灯的照射下满脸通红。   “放心好了,如果真有危险,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船长他们吃那帮西班牙佬的心态吃得死死的。”   他举起手里装满啤酒的酒杯,和那个瘦子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我们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是此行而来的目的,我回头问下舰长,批不批准我们去岸上放松几天,我们也搞俩古巴的女人玩玩……”   罗伯茨大大咧咧地抹了一把嘴上的浮沫,打了个嗝,后面的话愈加粗俗粗俗不堪。   水兵们继续开怀畅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黄皮肤的水兵,出现在了甲板上。 ###第五百六十九章 缅因号沉没   这是一个华人水兵,右手提着一个水桶,桶里面竖着一个墩布;左手上的桶中堆着一些垃圾。   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正在喝酒烤肉的美国士兵们身边,将桶放在甲板上。   华人水兵将墩布从水桶里面提了出来,搁在了甲板上。   墩布上的水很快渗了出来,将墩布周围的甲板给润湿了。   水兵弯下腰,开始拖起了地。   罗伯茨喝得双眼通红。   他打量了下这个不起眼的华人水兵。   这个人留着络腮胡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罗伯茨皱起了眉头,用胳膊肘拱了拱旁边的另一个海军士兵: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我怎么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个海军士兵也是喝得东倒西歪,听见罗伯茨在招呼他,便顺着后者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哦,他啊,叫陈龙,是一个美国水手,前不久在波士顿上的船,负责给船烧煤和打扫卫生。听说这货以前是个矿工,嘿嘿,这种人就配一辈子和黑煤打交道。”   罗伯茨一听,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满了鄙夷。   他冲着那个水手嚷嚷道:   “喂!支那人!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船舱里,上来做什么?”   华人水手没有搭理他,而是依旧低着头拖着甲板。   他握着墩布的把子,一路推到了罗伯茨的面前。   “嘿,我跟你说话呢!你是听不懂英语吗?”罗伯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华人水手喊道。   一阵海风吹过来,吹得罗伯茨酒劲上头。   他直接把手里的那瓶啤酒向着华人水手扔了过去。   可不知是因为罗伯茨酒喝多了手抖,还是那个华人水手恰好回身去取身后的桶。   “啪!”   那个瓶啤酒没有击中华人水手,而是砸在了他脚后跟后面的甲板上,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脆响也吸引到了周围其他美军士兵的目光。   泛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液漫了一地,甩出去的那部分把水手的下半截裤腿湿了个透。   那个络腮胡子的华人水手转过身,抬起了头,一脸漠然地看了一眼罗伯茨。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依旧保持着沉默。   水手弯下腰,把湿了的裤腿慢慢卷了起来。   随后他走到自己的那两个桶旁边,把那两个桶提到了酒瓶碎了地的地方。   他弯下腰,将那些碎了的玻璃瓶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丢进了装着垃圾的桶里。   “哈哈哈,这人是个怂包!”罗伯茨指着那个华人水手,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士兵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个华人的表现很符合他们的一贯认知,怂,不爱惹事。   他们在上学的时候,就最喜欢霸凌这样的人。   罗伯茨变本加厉,把嘴里吊着的半截烟也扔了过去。   华人水手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把烟捡了起来,扔到了空桶里。   在捡完那些垃圾之后,开始拖洒在甲板上的啤酒。   一边拖,一边时不时用漠然的目光打量着那些水兵。   “他妈的,还看看,看什么看?!”罗伯茨径直大步冲向了华人水手。   但他没走几步,却突然感觉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打滑,摔了个屁股墩儿。   其他的水兵们再次哄堂大笑。   罗伯茨恼羞成怒,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却发现那个华人水手已经不知去向。   原来放在角落里的两个桶和拖把都不见了。   “行了,罗伯茨,赶紧回来喝酒吧!”船长从舰桥上走了下来,大副跟在身后。   他们刚才还在指挥室里讨论着物资分发的事宜。   “船长,大使说哈瓦那郊外的那些卷烟厂我们也该送点过去,那里的有些华人和黑人也是美国人。”大副在船长的身后说道。   船长瞥了身后的大副一眼:   “你是救世主吗?”   大副赶紧摇了摇头。   “人都没得吃,你会给家中的骡马喂粮食吗?”   大副又摇了摇头。   “可是大使说……”   “大使是政客,会注重政治影响,但我们不是,我们得注意有限资源的合理,这里不是新墨西哥州那鬼地方。”船长清了下嗓子说道,“我承认那些人干活非常优秀,但他们应该时刻明白自己的位置。”   两个人很快也加入到了船员们的派对之中。   刚才发生的事件,只是一个小插曲,完全影响不了船上众人的兴致。   那个华人水手提着两个桶重新下到了船舱。   船舱过道的灯光昏暗无比。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无比,一如外面哈瓦那宁静的港湾。   船员们都在甲板上释放他们白天的烦闷与无聊,没有人愿意待在这沉闷的船舱里。   华人水手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   这些胡子是粘上去的,很不舒服。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这些玩意儿撕掉。   这段时间,无论是罗斯威尔军械厂的科学家们,还是三江银行和边境侦探社的高管,都收到一个消息。   他们的老板,陈剑秋,出国了。   去瑞士度假了。   和往常一样,在老板不在的日子里,公司决策由财务和法律中心共同做出。   没有人能想到,他们那位老板,此时正在缅因号的船上。   他打算把这艘船弄沉。   这件事情原本可以交给边境侦探社来做。   自陈剑秋第一次从古巴回来之后,边境侦探社便开始着手进行对于古巴的渗透。   他们有很多种方式来处理这件事情。   比如收买西班牙当地的士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那个被收买的人没有死于爆炸,侦探社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后直接把那人给做掉。   神不知鬼不觉。   或者发挥他们煽风点火的本领,只要拱火成功就万事大吉,即使被查出来也可以死不承认。   陈剑秋完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不过这种事情唯一的坏处,就是确实不太可控。   还有一种说法,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缅因号本来就是要爆炸的,他似乎更不需要多此一举。   可问题是,在他穿越之后,整个时间线都变了。   他真的不确定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陈剑秋不知道缅因号爆炸的真正原因。   万一,制造爆炸的那位朋友被自己在某个时间给宰了,亦或者死于自己在过去十年的某个决定……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可能性完全存在。   蝴蝶扇动了翅膀,没有人知道风暴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   另外,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缅因号沉默了,那按照甲板上那帮人的尿性来看,至少得死两百多人。   这可是两百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陈剑秋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动手。   反正自己犯的杀劫已经够多了,债多不愁,再多上两百个也无所谓了。   陈剑秋沿着走廊继续向里走去。   他在上船之前,通过渠道调取过缅因号的图纸。   这艘船的弹药库在船首右舷的位置,和存放煤的舱室紧挨着。   沿着走廊一直向前走,走到尽头,再下一层便可以到达。   陈剑秋把墩布和水桶丢在了走廊的墙边,提着另外一个桶继续向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将桶里的玻璃瓶渣子和其他杂物拨开,里面露出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包裹。   杂物桶也被放在了地上。   陈剑秋一边走,一边将包裹拆开。   这是一个精巧的炸弹。   由罗斯威尔首席炸弹设计师哈德逊·马克沁先生设计,TNT炸药,由一个小巧的闹钟控制着引爆的时间。   陈剑秋把炸弹拿在手里,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前方就是弹药舱了。   陈剑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肖恩设计的万能钥匙。   这算是黑人荣膺“夏威夷驸马”之后到现在为数不多的“作品”。   按照他吹嘘的说法,这把钥匙集他的经验、智慧于一体,可以打开当下大部分的锁。   但当陈剑秋走到弹药舱门前时,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弹药舱的门压根就没关,同时无人值守。   这有些出乎陈剑秋的意料。   他之前踩点的时候,船舱的门在晚上一直都是紧闭着的,偶尔也会有巡逻的人路过。   陈剑秋刚才去甲板上,就是清点下人。   果不其然,负责巡逻的罗伯茨,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了。   正当陈剑秋准备走进弹药舱,准备放下炸药的时候。   突然,一股特别的气味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这个味道陈剑秋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所有煤矿矿工都不愿意闻到的味道。   陈剑秋急忙走出弹药舱。   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储煤舱的门,也没有关。   味道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里面黑黢黢的一片。   陈剑秋开启了射手模式。   运煤的小推车被随意地放在了舱门口,而那些锅炉用的煤则被碎成了一个个小碎块堆放在一起。   陈剑秋捡起了其中的一块,发现不知是因为空气潮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些煤是湿的。   一阵风从走廊的方向吹了过来,灌进了储煤舱。   这具备了所有自燃的条件。   陈剑秋还没有看见明火,但一股烟已经从煤堆中弥漫出来。   他总算明白了,缅因号到底是怎么沉默的了。   看来是上天要这艘船沉没。   陈剑秋迅速地收起了那枚炸弹。   现在已经没有安置炸弹的必要了。   只要煤堆的自然很快出现明火,那引爆隔壁的弹药库造成殉爆将不可避免。   那这船再大,也是要沉没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陈剑秋能不能在爆炸发生之前逃离这艘战舰了。   陈剑秋迅速按照来的方向撤离。   煤堆自燃这种事情,大自然可不会给你一个闹钟,所以越快越好。   好在陈老板的身手并没有落下。   他很快回到了甲板上,同时借着阴影跑向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逃生艇。   由于缅因号的吃水很深,所以他从船舷下到逃生艇也没有花太长的时间。   陈剑秋划着桨,将救生艇驶了出去。   正当小艇驶到海岸边,陈剑秋从船上跳下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火光冲天!   一团火焰,在夜空中燃烧!   缅因号,爆炸了。 ###第五百七十章 你参战吗?   陈剑秋看着背后冲天的火光,背后凉意飕飕。   这可能不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绝对是风险最大的一次。   他怎么也没想到,缅因号的爆炸,居然是堆煤自燃做致。   如果他行动得再晚一点,亦或者煤堆自燃的时间再早一点。   自己怕是和船上的那些水兵一样,葬身鱼腹了。   这种危险是无法预知的,他那种对于死亡的感应,也救不了他。   不过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死亡和明天,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号外!号外!缅因号沉没了!缅因号沉没了!”   第二天,纽约清晨的雾气,被报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   很多人刚从睡梦中醒来,便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不仅是纽约,东部沿岸的各大城市,波士顿、费城……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以普利策为首的报业大亨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煽动众人情绪的机会。   巡洋舰、爆炸、沉没、古巴、哈瓦那港、西班牙人。   几个单词凑到一起。   不用报纸的记者和编辑们多写什么,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便出来了。   西班牙人因为对美国人干预自己镇压古巴革命不满,所以炸沉了前去的缅因号。   震惊和愤怒的情绪在公民中蔓延,似乎整个美国社会都希望自己的政府向西班牙讨要个说法。   “啪!”   报纸和电报被麦金莱同时拍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这些报社的新闻比我们政府内部的消息还快?”总统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威廉,我们现在的应该立刻组织人去调查缅因号沉船的情况。”国务卿谢尔曼站在麦金莱的办公桌前。   “难道不应该是西班牙人给我们一个交待吗?”罗斯福在一旁咄咄逼人地说道。   “西奥多,有些外交上的事情你不太懂,真相得掌握在我们这里!否则的话,我们可能不得不面临与西班牙开战!”谢尔曼对罗斯福中途打断他的话表示非常不满。   但罗斯福却展示出了他的强硬。   “谢尔曼!那是我们的军舰!沉在了西班牙人控制的港湾外!他们开战了,你明白吗?!”   他一反常态地低吼着,看得麦金莱和总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目瞪口呆。   “这是西班牙人最恶劣的背弃信义的行为。”他目光盯着总统,加重了声音,“美国,需要一场战争,这是名誉和尊严!”   麦金莱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他对着专门负责外交的国务卿谢尔曼摆了摆手:   “谢尔曼,你去照会下西班牙的大使,看一下他们是什么态度。”   谢尔曼点点头后转身走出了门。   麦金莱随后转向了办公室里还剩下的海军部副部长,后者原来是来和他提前沟通一些海军装备事项的。   他的语速不快,非常清晰:   “泰迪,我知道你的想法,对你的一些行为,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不过,我希望在事情发展到非开战不可之前,你能保持冷静!”   罗斯福深吸了一口气:   “没问题,总统先生。”   随即也转身走出了总统办公室。   两个人出去之后,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马库斯·汉纳,麦金莱的老搭档,国会参议员。   “你不是应该在国会那边吗?”麦金莱抬起头,见到汉纳后问道。   “我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想法。”汉纳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现在和西班牙开战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罗斯福在,海军的准备应该尚可,但仍无法确定能不能在西班牙人的手里占到便宜。”   麦金莱手里拿着一支笔,反复敲击着桌子上的报纸和电报。   他的头脑其实很清楚,对于政府内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但是陆军那边根本就是一团糟,艾杰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军队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都一塌糊涂,他们根本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   汉纳看着自己的这位搭档,摇了摇头:   “军队有没有准备好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如果民意真的被激发起来,你,我都别无选择。”   “你还记得吗?我们之所以能进入这间办公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拜民主党内部的分裂所赐。”   “如果你我一直坚持原来的观点,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   两个人之间太过熟悉,所以汉纳的话非常直接,没有任何委婉。   “可是,我们还不太清楚缅因号沉没的真正原因。”麦金莱抬头看着汉纳。   汉纳双手扶着桌子的边缘,上身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总统。   他低声说道:   “威廉,真相真的重要吗?你认为民众们是需要真相吗?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走一步看一步吧。”麦金莱叹了一口气。   汉纳口中的反噬,并没有让总统等得太久。   几个星期后。   众议院“沙皇”瑞德正在面临他从政生涯以来最混乱的时刻。   他坐在议长的席位上,注视着台下发言的众议员们。   老瑞德从未见过如此的情况。   除了原先那些一直主张对西班牙开战的民主党人和平民党人及少数共和党人以外,原先那些持保留态度的共和党人,也加入到主战派的行列。   现在正在发言的,是一位名叫费迪南·布鲁克。   “我曾经坚决不主张出兵古巴!但缅因号没有了结,一切的措辞都无济于事。”   “我们将船开到哈瓦那,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我们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民众!可缅因号竟然被击沉了!”   “这是对美国人的背叛!背弃信义和惨无人道渗透在西班牙人的血液里!任何允许这样冒犯的国家都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我是一名共和党员!但我首先是一个美国人!”   他的发言引起了台下大部分人的共鸣。   “我们应该立刻!马上!行动!”一位民主党众议员站了起来,“我们没有时间再讨论下去了!我们的总统先生是个懦夫!”   “开战!对西班牙人开战!教训一下那些西班牙佬!”   ……   老瑞德面色阴沉。   他用尽了自己毕生的从政经验结束了这场让他终身难忘的众议院会议。   在会议结束后,他立马来到了麦金莱的总统办公室。   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参议院院长霍巴特。   参议院的情况比众议院好不到哪去。   参议员们和众议员们相比,受过更多的教育,不过也更为坚决。   两个人相顾无言,唯有唉声叹气。   “总统先生,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参议院了。”   这是霍巴特见到麦金莱的第一句话,“如果您再不再去行动,我怕他们会撇开您单独采取行动!”   “缅因号事件让民主党、平民党以及主战派的共和党人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在攻击您的名誉,试图通过这件事情在秋季的中期选举中给您以打击!”   瑞德说出了另一个残忍的事实。   面对严峻的形势,麦金莱仍然保持着镇定。   他希望从国务卿那里找到最终避免战争的可能。   然而,西班牙人消极而又强硬的态度,不仅让国务卿失望,更让麦金莱彻底下定了决心。   他们比美国人更希望开战。   此时的西班牙,正处于危机之中。   25年的内战和骚乱,导致整个国内四分五裂。   1898年,整个国家由一个无能的女王和一个腐败的议会,一个只会冷嘲热讽、轮流坐庄的内阁统治着。   劳工斗争、无政府主义者起义、学生游行席卷全国。   但这个国家的军队有50万人,其中15万人驻扎在古巴,远比美国当时的常备陆军28000人要多得多。   政府从上到下更倾向于战争。   因为与其因为对美国妥协而导致自己被民众推翻,他们更希望通过一场胜利来巩固王朝的统治。   他们需要转移矛盾。   于是,对于缅因号的爆炸,西班牙政府除了常规性地对自己辩白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应对。   他们的态度,更像是:   这船不是我炸的,就算是我炸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在了解到西班牙政府的真正态度后,麦金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他需要着手准备战争了。   但是在内阁里,有人动得比他还要早。   西奥多·罗斯福在那天走出总统办公室后,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突然发现,好像在总统宣布开战之前,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而海军部长约翰·隆,似乎也对此兴趣寥寥。   他更关心自己的私人医生给他开的药,是上午吃好一点,还是下午吃好一点。   罗斯福有些无可奈何,他除了催工厂的弹药订单和让舰队上的士兵们加紧训练以外,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直到有一天,陈剑秋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陈剑秋从哈瓦那看完“烟火表演”之后,便立刻火速乘船回到了美国,直奔华盛顿。   “你不是在欧洲度假吗?”罗斯福一脸疑惑地看着出现他面前的陈剑秋。   “你一直在催弹药,我有心思度假?”陈剑秋笑着说道,“放心好了,你要的弹药已经上船了,很快就能到舰队手里。”   “那就好。”罗斯福点点头。   陈剑秋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发现这里除了罗斯福自己的那张椅子以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   于是他索性靠在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   “老头子又休假了?”陈剑秋指着对面大门紧闭的部长办公室。   罗斯福“嗯”了一声。   他有些烦躁。   这个老头整天除了请病假,就是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老头会对他平时的有些所做所为视而不见,坏处就是真正遇到了重要的事情,自己根本找不到他拍板。   这么一想,罗斯福更愁了。   “唉声叹气可不像你的作风,泰迪。”陈剑秋转过头,看着罗斯福说道,“说来听听呢,别把自己给闷死。”   罗斯福也没有任何顾忌,把自己想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了陈剑秋。   “你的意思,老头从来没对你做的事情说过什么?”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他能来上班就不错了。我估计他现在连舰队里有几支船都不知道。”罗斯福说道。   “那就直接给舰队下命令吧,让他们先行完成部署。”陈剑秋语出惊人,“以你副部长的名义。”   罗斯福顿时愣住了。   他想了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行,部署舰队的事情需要部长下达命令。再说了,舰队那边也不一定会听我的啊。”   陈剑秋笑了。   他走到了罗斯福的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椅背,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是战争的胜利重要?还是程序重要?”   陈剑秋直起了身,摊开了双手:   “我没记错的话,你去年就让我和马汉帮你起草了一份对西班牙的海军作战计划,你希望这个计划始终停留在纸上吗?”   罗斯福掏出了烟斗。   他每次陷入思考时,就会下意识地抽起烟。   陈剑秋打算陪一根雪茄。   “泰迪,不要再犹豫了,我的故乡,有一个说法,‘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场战争事关荣耀和未来,值得赌一把。”他一边掏雪茄,一边说道。   陈剑秋的话,如同魔音一般在罗斯福的耳边萦绕。   烟雾,在办公室中升起。   几分钟后,罗斯福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兴奋地提起了笔,落在了电报纸上:   杜威,XG:命令分舰队加足煤……你的任务是确保西班牙舰队不能离开亚洲海岸……对菲律宾群岛采取进攻行动……   在将电报纸送出去之后,罗斯福如释重负。   他背靠在椅子上,叼着烟斗看向了陈剑秋:   “陈,如果开战了,你会参战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你的那两艘船以外。”   “哦?你是什么想法?”陈剑秋回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罗斯福。   “陆军的准备状况和海军比天差地别,人数也是远远不够的,我估计你的老朋友艾杰会动员民兵和志愿军。”   罗斯福看向了窗外。   “我到时候也会向战争部申请组织一支军队,走上前线去兑现自己爱国的诺言,我记得你的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   “没问题啊。”陈剑秋笑了笑。   他没有告诉罗斯福,到时候参战的不光有他。   还有他在罗斯威尔、华雷斯以及俄克拉荷马州汇集的一万三千民兵。   这些民兵,都是华人!   他们的目标,不光是战胜那些西班牙人,还有赢得古巴! ###第五百七十一章 美国第二志愿骑兵旅   战争部长艾杰有些懵。   虽然在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美国和西班牙必有一战。   可真当战争来临时,这位前北军军官有些不知所措。   现役的陆军只有两万八千人,边境线上的占了至少一半。   他们中其中的一支不久前被新墨西哥州的民兵打得丢盔弃甲。   而驻扎在古巴的西班牙军队有足足十五万人!   艾杰一脸惆怅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想了一下,还是挂通了总统的电话。   “威廉,我们真的要和西班牙人开战吗?”电话中,战争部长略带迟疑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了麦金莱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的声音:   “是的,艾杰,我们正在面临一场战争!”   “可几个星期之前谢尔曼还告诉我这场战争暂时不会发生!”艾杰苦闷地说道。   “情况不同了,缅因号沉没了,艾杰,国会很快就会通过促使战争开始的法案。”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这由不得我们。”   “可我们还没有士兵!新的枪支和弹药还在兵工厂的生产线上生产!我们甚至连作战计划都没有!”   如果不是需要手拿着话筒,艾杰现在恐怕恨不得抓自己的头发。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制定了,我会叫上陆军司令纳尔逊·迈尔斯,成立一个指挥部。”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不过这一次,与其说是沟通,倒不如说更像最后通牒。   “别忘了,我们国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战士,这是流淌在我们血液中的东西,所以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开战后,海军会先行履行他们的职责,你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来进行战备,我觉得,这个时间足够了。”   随即,电话便挂断了。   艾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有些绝望。   为什么从三十六度的嘴里能够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一两个月,说得轻巧。   首先要招募到足够的士兵。   随后还需要对他们进行训练,否则的话,上了战场也是送死。   最后还有他们的枪支、弹药、衣服、食物。   怎么可能在一两个月之内准备好?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犹疑,听信了那个该死的国务卿的话。   艾杰半躺在椅子上,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   他的好友,陈剑秋。   虽然他是一个华人,不过在艾杰的印象里,他和一个睿智而又热心的美国商人无异。   陈总是有办法帮助他。   之前在落基山脉中替自己运出去囤积的木材,使自己免遭破产。   如果不是他鼓动自己参与到对麦金莱的政治投资中来,自己现在怕仍旧只是西部的一个木材商而已。   陈剑秋是他的“幸运星”!   他是美国最大的军火商人,他手下有一群华人,一定会有办法。   艾杰猛地坐了起来:   “夏洛特!夏洛特!”   他把自己的助手叫了进来。   “去隔壁罗斯福那问问,陈最近在哪,我想见见他。”   助手领命而去。   他很快带着消息回来了。   陈剑秋“恰好”在华盛顿,前不久还和罗斯福谈过弹药订单的事情。   第二天,陈先生出现在了艾杰的办公室。   他身着一件西装,慢悠悠地走进了战争部长的办公室。   “陈,你可算来了。”   刚签完招募令的艾杰把文件递给一旁的夏洛特,并示意他离开办公室。   陈剑秋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头短发,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精干。   “请坐。”   等到助手离开办公室后,部长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转过头对陈剑秋说道。   和罗斯福的办公室不同,艾杰这里有一张宽大的沙发。   他坐在了陈剑秋的对面。   “这么急叫我来是为了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那批克拉克步枪的订单吗?”陈剑秋笑了笑,“对了,你这里可不可以抽烟?”   艾杰没说话,起身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铁质的烟灰缸,回身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陈剑秋大大咧咧掏出雪茄点上,又递给了部长一根。   可部长接过雪茄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剑秋:   “陈先生,您愿意为美利坚而战吗?”   陈剑秋看上去吓了一跳。   “部长先生,何出此言,我当然愿意为这个国家的自由和尊严而战。”他坐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艾杰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陈先生,我希望您能够带着你的华人士兵们去往古巴,去战胜那里的西班牙人。”   陈剑秋听完,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猛吸了一口雪茄,脸上满是犹豫。   “部长先生,枪支弹药和补给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我手上没有人啊。”   过了许久,陈剑秋才说道。   艾杰部长等了半天,听对面的陈老板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差点没忍住。   “陈先生,你我都知道,前不久,您手下的民兵刚和边防军发生了冲突!”他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反正都是自己人,也是当事人,陆军部的那档子事,他也不嫌丢人。   陈剑秋摇了摇头:   “部长先生,您错了,那不是我的兵,虽然都是华人,可他们是新墨西哥州的民兵,接受新墨西哥州州长的指挥。”   “我不过是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商人而已。”   艾杰差一点又没气晕过去。   这些华人到底听谁的,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陈剑秋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想为国效力,您知道的,很多人对于华人能否为这个国家而战,都心存疑虑,可事实上,这也是我们的家。”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战争部长办公室的天花板,一脸惆怅:   “我本将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艾杰听得太阳穴发疼,他跟不懂陈剑秋在说什么,只得打断了后者的话:   “陈先生,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剑秋回过头,看向了部长: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一片报国之心,无法得到满足,终日招人猜忌。”   “不用理那些议员们的废话,我和总统都是相信你的!”艾杰赶紧摆了摆手,“我给你一个团的名号,就叫第二志愿骑兵旅!你自己去召集部队,到时候听指挥部的命令就可以了。”   “人数呢?”   “越多越好,不过装备、弹药、补给你得自己想办法。”艾杰一边回答,一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准备签署命令。   “第一骑兵团是谁?”陈剑秋突然问道。   “西奥多,他前不久找到我,说只要战争一开始,就会辞去海军部副部长的职位,带队杀向古巴。”部长手里已经拿起了笔。   他签署这个认命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等到陈剑秋离开战争部长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是美国第二志愿骑兵旅的长官,陈中校了。   从战争部那成功拿到番号的陈剑秋立刻返回了罗斯威尔。   他的一万两千多名士兵正在朝那里集结。   这些士兵大多数是华人,还有部分的印第安人、墨西哥人和黑人。   这支部队装备精良。   除了满装满员的栓动步枪以外,至少三分之一的士兵配备了自动和半自动步枪。   马克沁重机枪两百挺左右。   这个火力,在当时每支部队只有十来挺重机枪的年代,堪称恐怖至极。   另外,他们还带上了新鲜出炉的迫击炮。   金钱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罗斯威尔军械厂的设计师们三个月的时间内不但设计出了迫击炮,仅仅又花了五个月搞定了优化、零部件定型、量产等一条龙的事情。   等到这支志愿军正式成军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多门迫击炮和相应的弹药可供使用了。   骑兵旅的下属还设有后勤和医疗部队。   虽然战争部那边给的名号是骑兵旅,不过陈剑秋并没有打算带马上岸。   陈剑秋从番号起,就知道美国陆军的这帮老爷们,都彻彻底底是外行。   他们很有可能都没有派人到古巴实地考察过。   交战的地点基本会是在古巴南部的沿海。   在那个地方骑马作战实在是有些蠢。   另外,陈剑秋还安排替自己手下的一万两千名士兵采购了大量的单衣。   这些单衣都是长袖,但质地轻薄,通风,清凉。   为了打这场仗,陈剑秋召回了手下所有的有经验的将领,包括远在夏威夷的徐阿九和在华雷斯的飞鸟。   他们聚集在了罗斯威尔的市政厅里,开始研究起了上岸后可能存在的作战方针。   边境侦探社和古巴起义军搜集到的资料,放在了桌子上。   陈剑秋面前放着一杯茶,飘着热腾腾的白气。   他身后的墙上,挂上了古巴地图,上面对地形进行了详细地标注。   “我认为开战后美军司令部给我们的下达的命令应该是围攻圣地亚哥。”徐阿九端详着古巴地图,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应该是关塔那摩。”一旁的李四福表示了异议,“圣地亚哥有重兵把守,根据情报,西班牙人在那里建设了完备的防御工事,不好打,应该是从关塔那摩登陆,从东往西打过来。”   “对啊,你觉得那帮白皮会真的让我们舒服吗?肯定让我们打头阵,去喂子弹啊!”徐阿九坚持自己的看法。   两个人各执己见,争论了起来。   而坐在地图下面的陈剑秋却面露微笑,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老大,你说嘛,我们应该把首要目标放在哪一边?”徐阿九看向了陈剑秋,希望老板给个说法。   “要我说,你们都想太多了。”   陈剑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将嘴里的茶叶吐到了一边的地上。   “美国陆军的这帮白皮从南北战争之后,就没再打过正儿八经的仗,他们中有经验的人寥寥无几。”   “这帮人还做着自己勇猛无比,势如破竹的美梦,怎么可能会把建功立业的机会交给我们这支有色裔混杂的部队呢?”   “他们只会让我们打辅助,比如协助大部队进行登陆什么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员部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另外,我提醒你们下,我们这趟的主要目标除了打赢这场仗以外,更重要的是获得古巴!”   陈剑秋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支笔,站在了地图边上。   他先在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两个地点上,圈了两个圈。   “根据我们的情报,古巴南部绝大部分的西班牙士兵,都龟缩在这两个据点里。”   他用笔在地图上划了一道路线。   “宣战以后,我会去寻求一个给古巴起义军送物资装备的命令。”   “以此为名义,我们率先进入古巴,配合当地的起义军,扫清南部除了关塔那摩和圣地亚哥以外所有的西班牙据点。”   陈剑秋把笔扔在了桌子上。   “按照陆军其他部队的动员速度,没有两三个月根本不可能登陆古巴,我们要在这个时间内抢占最多的地盘!”   “至于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那两块硬石头,先让白皮们磕下牙再说。”   议事厅里的人开始围绕着这个方针讨论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来的人须发皆白,脸涨得通红,赤裸的上身上挂着两三把枪,腰间还别着两把手枪,气势汹汹。   众人先是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瞧,来的人不是张大年是谁?   “大年叔!你,你这是哪一出?”李四福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头。   “为什么不让我去?”张大年盯着陈剑秋,“我不做军官,当个普通的小兵也成啊!”   陈剑秋满脸笑意,刚准备张口说话,一旁的徐阿九已经回话了:   “大年叔,你都快八十的人了,古巴那鬼地方太热了,我怕你撑不住,还是休息休息吧。”   “放你的屁!”老头骤然暴怒,“老子当年退到粤东钻山里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   徐阿九见张大年开始摆起了资历,也没再回话,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   “当年廉颇七十多还能挂帅,老黄忠还能杀敌,他们都要挥大刀,我扣扣扳机怎么就不行了?”   “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了,打得不准了,还是怎么滴,要不要咱们比比?”   张大年越说越气,取下背后的枪就要拉起徐阿九去比划比划。   徐阿九有些犯难。   他赢了天经地义,输了丢人现眼,划不来。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陈剑秋救了他。   陈老板脱下了自己的衬衣,给老头披上了。   他低声对张大年说道:   “大年叔,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给你。” ###第五百七十二章 兵临城下   塞尔吉奥·冈萨雷斯,官职中尉,一名非常普通的西班牙军官。   他的手下有一百多号人,驻扎在松戈(Songa)镇上。   这里位于南部两个大据点,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之间。   中尉的堡垒紧靠着镇子。   他对自己的防御工事非常有信心,石头垒成城墙坚固异常。   两挺崭新的重机枪架在上面。   这年头,能搞到一挺重机枪就算不容易,能搞到两挺和相应的子弹,多少和上级有些关系。   这些对付那些衣衫褴褛的古巴起义军绰绰有余。   工事里的物资也很充足,够他那一百号人使用好久。   虽然古巴经历了饥荒和战乱之后已经穷得触目惊心,但以西班牙人的本事,蚊子腿上都能刮出块肉。   这样的工事在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之间有很多,基本上大点的城镇都会建。   这样的堡垒存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其中一座陷落,敌人不会立刻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到另外一边,对城市形成合围。   虽然古巴的起义军,尤其是华人部队已经占领了大部分的乡村,可拿城镇和这样的堡垒始终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们的武器不足突破那道城墙,如果强攻的话,又会死很多人。   这不符合陈剑秋给他们制定的战略方针。   冈萨雷斯每天里除了看野狗在堡垒外的野地里呲牙,就是回自己住的地方画画。   这是他唯一排遣乡愁的方式。   他被派到这里快三年了。   从1895年古巴掀起第二次独立运动开始,中尉就被派了过来。   他的手上染了不少古巴人的血。   起先冈萨雷斯还觉得自己总督大人的手段有些残忍,不过后来很快他就习惯了。   他在自己的绘画中,更爱使用红色了。   此时,中尉正和往常一样,在城墙上支起了一个画架,开始临摹远处的景色。   古巴这个岛国面积不大,但汇聚了各种各样的景色,有沼泽,有雨林,有高山,也有热带草原。   很美,但是毕竟和伊比利亚半岛不一样。   中尉一手拖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一边在画布上涂抹,一边听士兵汇报最新的消息。   “长官,我们的政府向美国人宣战了。”士兵说道。   “我们先宣的?”中尉手中的画笔停顿了下,“什么时候?”   “四天前。”士兵回答道,“美国政府通过了《泰勒法案》,单方面宣布古巴独立,要求我们撤出古巴,于是政府决定向美国宣战。”   “美国人真有意思,喜欢逼着别人先宣战。”中尉哼了一声。   他手里的画笔开始继续。   从缅因号沉没开始,中尉就知道美国和西班牙之间必有一战,早晚的事而已。   他现在有点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在堡垒里储存了足够的物资,包括水和粮食。   那帮美国佬胆敢来,肯定要狠狠收拾他们一下。   “还有什么消息?”冈萨雷斯中尉继续问道。   “还有一个事情,我们的侦查人员在附近发现一些新的华人部队,他们的打扮和之前的起义军不同,制服都很统一。”士兵继续汇报道。   “新的华人部队?你确定不是那些该死的游击队搞到了新的衣服吗?”   中尉目光仍盯着自己的画,说道。   士兵不敢吱声。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华人士兵是从哪来的。   侦查部队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看个大概。   “换了身皮,这帮人还是游击队,还是拿我们没办法。”冈萨雷斯中尉直起了身。   “你们都给我留点神,他们要是敢来攻击,我就让他们尸横遍野!”   他直起了身,用笔沾了一点红色的颜料,在自己的绘布上抹了一笔。   第二天,第三天,中尉仍旧雷打不动地爬上城墙完成他的画作。   这倒不是他心大,而是视野之内并没有出现手下所说的华人士兵。   松戈的堡垒外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   上面杂草丛生,野狗横行。   “那些泥腿子撤了吗?”中尉问身后的士兵。   “没有,人好像越来越多了,就在那些树后面。”士兵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丛林。   “他们就一点行动都没有吗?”冈萨雷斯中尉摸了摸自己下巴。   有些人会有一种特质,叫乌鸦嘴。   中尉似乎就属于此类。   他的话音刚落,一片黑压压的人突然从丛林里涌了出来。   这些人行进速度非常快,向着城墙压了过来。   “敌袭!各就各位!放近了再打!”   中尉不慌不忙地下达了命令。   在他看来,眼前这些泥腿子数量虽然不少,但对自己脚下的这座堡垒绝对造成不了威胁。   他打算等这些人逼近到五百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利用手上毛瑟步枪射程的优势对他们进行杀伤。   但这些前压的部队,在八百米左右的距离突然停住了。   中尉用肉眼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于是他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   对面这些人确实大部分是华人,也身着统一的制服。   不过他们阵型散乱,两三个一堆。   这些士兵漫不经心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自己的方向射了过来。   枪声参差不齐,散漫无比。   中尉躲在了掩体的后面。   他能听见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不过离得都很远。   大部分子弹都打在了墙上或者不知飞到哪去了。   中尉嗤之以鼻。   果然是一帮乌合之众。   “还击!都给我还击!”他对身后的士兵命令道。   “可是我们的有效射程没他们远。”士兵嗫嚅道。   “那就把我们的两挺重机枪抬过来,我要让这些泥腿子明白什么叫新时代的震撼!”   冈萨雷斯中尉下达了命令。   可当手下七手八脚将机枪抬过来架好的时候,对面的华人步兵已经撤了。   西班牙人清点了一下,被流弹击中三个,两个没什么大碍,皮外伤。   只有一个倒霉蛋惨一点,被击中胸口,抬回去躺着了。   “长官,他们这是在火力试探?”士兵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战线,满腹狐疑。   “都是一帮孬种,连向前的勇气都没有。”中尉不屑一顾,转身向城墙的阶梯走去。   而在远处的丛林后面的空地上,陈剑秋已经带着士兵返回了营地。   “老大,我们放放枪就完事儿了?”李四福不明所以地问道。   “嗯,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明天继续。”陈剑秋一边向营帐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哦。”李四福点头答应了一声。   虽然他不懂老大的目的,但跟着陈剑秋这么多年,他明白一个道理。   听老大的就完事儿了。   往后的几天,李四福都会带着人去松戈外放一会儿枪,但基本都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   冈萨雷斯中尉开始还上城墙看看,到后面索性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你们爱反击就反击吧。”中尉对他的士兵说道。   然而,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正从他的背后,袭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土工作业   在松戈堡垒的后方,是一片沟壑纵横的丘陵。   这些沟壑或深或浅,但基本一条不挨着一条。   而此时,正有一群人,手里挥舞着铁铲和锄头,在疯狂向前掘进,将这些沟壑尽可能的连起来,连出一条通往堡垒的路。   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头,穿着无袖的布褂子,拿着铁铲,位于队伍的最前列。   他一铁铲下去,没入泥土里,再踩上一脚,腰一使力,一铲子土便被铲了出来。   老头一转身,将土泼进身后的筐里,然后迅速地去铲下一铲子。   “大年叔,你把外套套上呢,这里蚊虫太多,被咬着麻烦!”一个小伙子拿着一件长袖递给老头,苦口婆心地说道,“陈老板让我们照顾好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交待?”   张大年头也不回:“老子皮厚的很,不怕这些虫子。”   小伙子满脸尴尬:“您老是来指挥的,不是来冲锋陷阵的,挖土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您这都快八十……”   “八十?八十怎么了?”张大年直起了身,侧过头,“老子当年在太平军打长沙的时候,那条地道就是我们挖的,你们挖?你们知道怎么挖吗?”   他用褂子边角擦了下头上的汗,继续开始挖:   “这里的土不算硬,我们得加紧挖,剑秋给了我们一个星期时间,我跟他说只要三天!”   他又转过头瞪了一眼那个小伙子,一把从他手里扯过那件长袖,套在了身上:   “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装土的筐子抬出去!”   嘴硬心软的张大年带着一群人在松戈堡后方挖沟壕。   这就是陈剑秋安排给他的秘密任务。   太平军土工营出身的张大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手下这支部队的成员都是矿工和铁路工人,干这些事情可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由于这里有很多天然的沟,所以张大年他们的工作量小了不少,加上地势不平,植被多,隐蔽性非常强。   从城墙上看去,基本看不出什么。   陈剑秋他们在正前方打佯攻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同时搜索出城的西拔牙斥候。   从佯攻的第二天开始,就再没有活着的斥候回到城里面了。   冈萨雷斯中尉和他的守军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不过中尉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   一来对面的指挥官没有组织强有力的进攻,说的好听叫谨慎,说的难听叫怕死。   打仗怕死怎么行?更何况还是攻城战。   二来自己的堡垒中物资充足,连水都屯了很多,根本不怕围困。   他相信,这些起义军要么憋不住,一拥而上,被自己的两挺重机枪打得稀巴烂,要么就和以前一样知难而退。   不过,中尉开始在屋子里作画了。   他把画架放在了自己的床前。   画两笔,然后爬上床,看着自己那张画,慢慢入睡。   在梦里,中尉进入了自己的那幅画。   他孤身一人穿过丛林。   没有遇到敌人。   那些华人似乎都已经撤走了。   在丛林的后面,是广袤的热带草原,野狗、斑马、羚羊在草原上狂奔。   随后的场景就变得魔幻了起来。   这些动物跑着跑着便飞了起来,飘在了半空中。   一座和马德里斗牛场一模一样的建筑猛然在草原上拔地而起。   中尉自己的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他也飘进了斗牛场里。   在那里,他看见了自己内战中死去的妹妹、弟弟,还有那些被他杀死的古巴人!   他们的肤色各不一样,有白人,有黑人,有华人……   他们竟然站在了一起,在斗牛场中央冲着自己招手。   中尉怒不可遏地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敌人居然在一起。   “你们这些魔鬼,休想蛊惑我!”中尉吼道。   但一道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中尉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半座斗牛场都在崩塌。   “长官!长官!”   一个声音从空中飘了过来。   “长官!长官!”   冈萨雷斯中尉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的一个亲兵站在床边,神色惊慌,失魂落魄地对他说道:   “长官!打进来了!打进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中尉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   “后面的城墙被敌人炸塌了!敌人杀进来了!”士兵哭丧个脸。   中尉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套了条裤子就冲出了门,向着堡垒后方看去。   此时应该正是黎明,天刚蒙蒙亮。   他看向的方向,枪声和杀声震天,一群穿着制服士兵的身影若隐若现。   “士兵呢?我的机枪呢?”中尉吼道,“堵上去,上城墙把他们打回去!”   “我们试过了。”士兵哭丧个脸,“城墙的正面站不了人,上去就会被打下来,侧面根本打不到,他们好像是从沟里钻出来的。”   “沟里?”中尉现在是一头雾水。   不过战场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冲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了。   中尉接过士兵手上的枪,冲了过去。   可他刚冲到半路,就看见迎面出现了两个华人士兵。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   没有犹豫,中尉和他身后的士兵举起手中的步枪抬手就射,冷不防对面一梭子子弹也射了过来。   可能是打得仓促,两边都没有命中。   中尉急忙拉栓准备再次射击。   殊不知对面士兵迅速换了跪姿,托着枪又是一个点射。   射速完全被压制了。   这一次,对面进行了瞄准。   中尉瞬间被打倒在地,而他身后的士兵并没有比他坚持多久,两秒后躺在了中尉的身边。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堡垒的其他角落。   华人士兵们顺着堑壕到达城墙的缺口,踏着被炸塌的碎石冲进了堡垒中。   他们提着BAR这样的自动火器对着堵上来的西班牙士兵一顿扫。   西班牙士兵们原本大部分就在睡梦之中。   他们听见信号衣衫不整地提着枪就出来了,有些子弹还没来得及上膛。   他们刚和华人士兵打了一个照面,便被扫倒在地上。   战场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趋势。   一百多个西班牙士兵很快被摧枯拉朽般消灭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战意全无,打开大门逃命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陈剑秋沿着缺口走进了堡垒。   张大年跟在他的身后。   “大年叔,此战,你当记首功。”陈剑秋看了眼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回头对张大年说道。   “我不是跟你吹,剑秋,当年我在攻打长沙城的时候……”老头子刨了几天几夜的土,仍旧精神矍铄,没有一丝倦容,吹得唾沫星子横飞。   陈剑秋笑着听张大年吹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年叔,你赶紧去休息下吧,我们还要继续扫清外围的西班牙士兵。”   “嗯,我得眯一会儿,不比当年咯。”张大年手背在身后,退了出去。   “老大,这些投降的士兵怎么办?”   李四福押着一队西班牙俘虏走了过来。   这些俘虏双手被捆在身前,用绳子串成了一串,一个跟着一个,一个个都垂头丧气。   “丢起义军去,让他们处置,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陈剑秋瞥了一眼那些士兵,说道,“我没那么粮食养他们。”   这些西班牙士兵们听不懂陈剑秋说的话,但是李四福听得懂。   起义军的士兵自然也没有多的粮食。   西班牙的残暴统治,已经让这个国家饱受贫穷与饥荒。   两边是血海深仇,这些西班牙士兵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些跑出去的敌人怎么办?”李四福接着问道,“如果他们跑到其他据点,透漏了我们的战术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追过去?”   “我不担心。”陈剑秋不以为然,“我的战术多的是,另外大炮也在运来的路上了。”   由于初次登陆的地点不太好,所以很多辎重都没有运过来。   陈剑秋的炮兵,正在丹尼的率领下在佛罗里达南部集结。   “而且,我要是他们,就不会选择跑到小的据点再死第二次,而是直接逃去圣地亚哥或者关塔那摩。”陈剑秋继续说道。   “啊?那样的话那两个地方不是更难打了?”李四福有些不解。   “对啊。”陈剑秋耸了耸肩,“但是那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急着打那边。”   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陈剑秋带着美国第二骑兵旅在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之间的古巴南部横冲直撞,扫清了这一带的所有西班牙据点。   他们的身后跟着华人起义军。   沿途的古巴人民听闻这支华人部队的到来,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虽然他们中很多人已经一无所有了,但仍愿意把自己家中所剩不多的木薯,红薯拿出来。   陈剑秋部队的军纪一向很好。   军饷收入高,奖惩清晰是原因之一,和平时的思想教育也密不可分。   夜校教会的军哥人人会唱,不管是华人、黑人、白人还是墨西哥人士兵。   每支基层队伍都是有负责思想教育的专员的。   华人士兵们被告知他们是来解放同胞的。   正当陈剑秋带着部队在古巴南部高奏凯歌的时候。   美国陆军的其他部队,仍在准备中。   但海军没有闲着。   提前接到罗斯福通知的美国亚洲舰队离开了XG。   乔治·杜威海军准将率4艘巡洋舰、2艘炮舰、1艘缉私船于5月1日凌晨悄悄潜入马尼拉湾。   杜威将军原本担心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湾布满水雷。   可事实上并没有。   西班牙舰队的主力就在那里。   他们很快就被发现了。   然而,杜威将军的舰队已经完成了队形的展开。   大约5时40分左右准将下令舰队向向蒙托约海军少将指挥的由6艘巡洋舰和3艘炮舰组成的西班牙舰队开火。   虽然西班牙战舰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但和美国人的新式战舰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   西班牙人的战舰老旧,准备也相当不充分。   主炮手缺失,弹药缺乏。   他们的岸防火力甚至都没有做好准备。   相比较而言,杜威的准备就充分了许多。   早在一年前,在罗斯福的授意下,他就进驻XG岛,进行了长达六个月的训练。   美军的炮兵比西班牙人准太多了。   根据战后的统计,美国人的炮兵命中了至少170发,西班牙人只击中了15发。   美舰的舰炮分工明确,8英寸大口径炮轰击海岸炮台,5英寸副炮打击西班牙军舰。   美舰队不断逼近目标连连射击,一直近到1800多米的距离后再作180°转向,保持着与西班牙舰队平行的态势,这样就能充分发挥两舷的5英寸副炮火力。   如此一来,这场海战就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最终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   西班牙舰队全军覆没,而美军舰队则几乎没有损失。   他们的损管控制的非常好,没有战舰沉没。   马尼拉湾大胜的消息传到了美国。   所有人群情激昂,要求立刻对古巴的西班牙军队发起攻击。   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陈剑秋的部队去了古巴多少人,打得怎么样。   他们只知道这些平时被自己鄙视的华人们先登上了岛。   这太丢人了。   为什么一支华人志愿军可以奋勇作战,而向来武德充沛的美国军队却迟迟按兵不动呢?   他们猜的没错,美国陆军,还是没有准备好。   这倒不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   募兵令发布之后,陆军部足足收到了二十万人的入伍申请!   这些志愿兵被集中到了佛罗里达。   在那里,他们并不熟练的教官教他们如何开枪,如何列队,如何行军。   这些人都是活脱脱的菜鸟。   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不会的菜鸟。   新兵训练营的黑人和白人士兵还发生了争斗。   陆军部不得不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来处理这件事情。   要不然大军还未出征,自己人先得在佛罗里达打起来。   另外,他们还没有足够的枪支。   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生产的克拉克步枪只装备了一部分美军士兵。   这还是罗斯威尔兵工厂开足马力加工了一批的前提下。   很多人带了自己的枪,都比克拉格步枪要先进,不过大部分人都还用的是黑火药步枪,打了还会冒烟的那种。   陆军准备的运输船也不够,他们尝试征用民船。   沿海的渔民和商用运输公司倒是非常积极,不过他们实在是没有经验。   加上焦头烂额的陆军,船只的排布乱成了一团。   除此之外,军队的制服不够,军粮不够……   总之,除了激情够了,其他的都不够。   不过罗斯福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决定率领第一志愿骑兵旅杀向古巴。   他的好友已经在岛上了,他不能坐视。   在数次请缨之后,总指挥沙夫特终于同意了他的申请。   罗斯福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前往古巴的征途。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踏上古巴的土地,便如遭棒喝。   第一骑兵旅的马和装备,除了他的以外,其他的一匹都没有运过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 美国陆军噩梦般的开始   “我们的马呢?”   罗斯福站在海滩上,看着正在泅水向他而来的爱马“安东尼”,有些出神。   安东尼是唯一一匹上了运兵船的。   这是罗斯福作为指挥官的特权,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但由于选择登陆的地方是一个浅滩,运输船没有办法靠岸,只能通过小船来摆渡。   小船运人都不够,更别提运马了。   于是安东尼被“扑通”一声推下了海,此时正孤零零地向着海岸游来。   “这不是什么问题,罗斯福先生,你们的部队好歹还有一匹马,我们的部队连一匹马都没有。”站在罗斯福身边的陈剑秋说道。   他带着一队士兵前来为美国第一志愿骑兵旅清理登陆场地。   但事实上,这片海滩的西班牙人早就被打回到了圣地亚哥附近,或者换句话说,整个西南部的西班牙守军,都被逼回了圣地亚哥和关塔那摩附近。   “非常感谢你的前来,陈,我听说你们在古巴打得很好。”罗斯福转向了陈剑秋,发现后者穿着一件灰色的单薄布衫。   “额,一般般,因为我收到的命令是支援当地起义军,后续也没有收到其他的任务。”陈剑秋说道。   罗斯福点了点头,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我正好给你带来了新的命令。”罗斯福说道。   陈剑秋拿起纸张一看:   特此命令第二志愿骑兵旅不惜一切代价切断关塔那摩和圣地亚哥之间的联系。   落款是总司令沙夫特。   陈剑秋有些哭笑不得。   美军的司令部就这么后知后觉么?自己都快把整个南方打通了。   徐阿九正带着一支部队向哈瓦那的方向扫。   就留着两个“大礼包”等着美军自己拆了。   “你们呢?”陈剑秋问道。   “我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们的装备,然后,攻打圣地亚哥。”罗斯福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指挥部那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陈剑秋看了一眼海滩上有些狼狈的美军士兵。   这些士兵们穿着厚的羊毛军装,戴着牛皮帽子,满头大汗。   这些军装都是军需那边临时搞来的。   这帮人完全不知道古巴现在是个什么气候。   这种操作堪比在冬天进攻莫斯科的时候只给士兵配夏装单衣。   “嘿,老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陈剑秋转过对罗斯福说道,“最好小心这里的丛林,虽然我们和游击队清理了不少西班牙人,但通往圣地亚哥的方向依然危险。”   “当地的游击队员会给你们一些指引,希望能给你们一些帮助。”陈剑秋指着身后的一队人说道。   “你最好留意一下,如果有特别的鸟鸣,就是这些朋友在给你们报信,说明附近有可能有西班牙人的埋伏。”   “谢谢你,我的朋友,不过我们会很快击溃那些西班牙人,让他们滚回去!”罗斯福充满了信心,“也祝愿你能顺利的完成任务,荣耀属于每一个能够站在这里的美国战士!”   陈剑秋知道这位老朋友是个意志坚强,充满活力的人,不过他的实战经验确实少了点。   他只是把这些困难当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而已。   “额,好吧,祝你们好运。”陈剑秋拍了拍罗斯福的肩膀。   说句实话,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冲动。   早知道美国陆军现在这么拉胯,他索性带着部队趁机直接北上捅了华盛顿算了。   不过这种想法最终还是先停留在了陈剑秋的脑子里。   如今的美利坚是一个战争潜力极强的国家,不是光攻占了首都能解决的事儿。   反正白宫也不是没被烧过。   在陈剑秋带着兵离开之后,罗斯福和他的登陆部队一边在海滩上集结,一边等候他们的装备。   他们等到了下午,从涨潮一直等到了退潮,一直都没有看到自己装备的影子。   罗斯福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的涵养让他没有破口大骂,但脸色阴沉的可怕。   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了,罗斯福只得让士兵们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扎营。   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生存物资都很有限。   他们甚至连帐篷都没有。   一群人在海边上玩起了荒野求生。   他们到处找干木头和可以生火的东西。   随身携带的肉干和饼干倒是还有,不过很多被海水浸湿了。   有的甚至上岸的时候落在了海里。   这些人开始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海岸附近找吃的。   这一夜是古巴海滩动物的灾难日。   上千号饥肠辘辘的士兵集体赶海,把能看到,能摸到的能吃的东西搜刮了一遍。   罗斯福简单吃了点就靠在篝火边上睡了。   然后他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   丛林和草丛里飞出了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虫子。   学连识渊博的罗斯福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不过它们有个共性,就是会吸血。   一只虫子顺着罗斯福的衣领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还在睡梦中的罗斯福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他感觉到那个入侵者正在他的肌肤和衣服之间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罗斯福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拼命地抖。   那只该死的虫子不知飞到了哪去。   脱得赤条条的罗斯福重新披上了衣服。   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很多士兵在和他做一样的事情。   下半夜也基本就没法睡了。   心有余悸的罗斯福在篝火边坐到了天亮。   很多士兵被咬的鼻青脸肿,身上长起了大包。   这是古巴这个岛国给这些士兵们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太阳升了起来。   罗斯福收获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看到了马。   一支马队浩浩荡荡沿着海岸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是一支运输队。   罗斯福心心念念的装备和物资到了。   坏消息是这些马都是驮马,他们的战马仍然是一匹都没有到。   而且在清点完这些物资后,罗斯福发现,东西只到了一部分。   负责运输的部队搞错了他们的登陆地点。   他们把马和装备分别运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好在陈剑秋和游击队替他们基本肃清了沿海。   要不然这些东西全得落到西班牙人的手里。   罗斯福让手下的士兵们赶紧领了装备和物资。   他已经浪费了一天一夜,这让他无法容忍。   但他的队伍还是一直在原地待到了中午才完成了重整。   他们索性吃了午饭再出发。   午饭是运输队带来的牛肉罐头。   不过和后来美军冠绝于世的物资供应不同,此时的这些肉罐头都是陆军部临时采购的。   19世纪美国为罐头提供肉的屠宰场的卫生条件只能用灾难来形容。   蝇虫到处飞,血水横流,更别提什么病猪和烂肉了。   加上运输过程中的保管不善和古巴糟糕的气候。   这些罐头的味道可想而知。   不过饥饿的美军士兵们可顾不上这么多。   他们简单用火加热了下,就囫囵吃了下去。   没有马的骑兵旅士兵们重新向着圣地亚哥继续挺进。   古巴的华人游击队员们先于他们进入了丛林。   在陈剑秋带着队伍重新回到古巴之后,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大捷,他在华人起义军中的威望日渐隆盛。   按照约定,这些游击队员们将为罗斯福和他的士兵们提供侦查和警戒。   罗斯福和第一志愿骑兵旅的士兵们很快也跟了进来。   起初,似乎一切都很平静,除了路确实不太好走以外。   唯一骑马的罗斯福也选择了下马,牵着马和自己的战士们一同前进。   “罗斯福先生,真的想不到,我有和你在异国并肩作战的一刻。”和罗斯福并肩而行的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牛仔感慨道。   这位老牛仔来自北达科塔州的鬣狗镇,罗斯福在西部担任警长的地方。   他曾为罗斯福的牧场打过工。   这支队伍的组成异常复杂,有牛仔,有警员,还有一些参加过南北战争的老兵。   “我也非常荣幸,先生。”罗斯福丝毫没有军官的架子。   他突然发现老牛仔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于是问道:   “您的腿是怎么了?霍斯特先生?”   老牛仔有些不好意思:   “我第一次坐船,没有太多经验,下船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   他随即又向罗斯福摆了摆手:   “不过不碍事,罗斯福先生,应该很快就能好,不影响我们去踢那些西班牙人的屁股!”   罗斯福指了指身边的马:   “霍斯特先生,你还是上马骑一段吧,我们距圣地亚哥还有一段距离,你还是上马行一段吧,到时候不影响你杀敌!”   老牛仔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不用。   但在罗斯福的坚持下,最终还是骑上了马。   一队人继续前进。   古巴的丛林郁郁葱葱。   这里是很多小型爬行动物的伊甸园。   变色龙,蜥蜴静静地待在树枝上,警惕地看着从他们下方经过的这支队伍。   丛林里面是没有路的。   但是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并不是问题。   有两个当地的游击队员为他们充当向导,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语言不是非常相通,全凭身体语言沟通。   突然,几声奇特的鸟鸣有节奏的从前方的林子里传了过来。   “这鸟叫感觉好特别。”老牛仔霍斯特看着前方茂密的树木说道。   “这里的鸟很多在美国都没有,比如一种古巴咬鹃,可以像啄米鸟一样在每棵树之间蹦来蹦去。所以不奇怪。”博览群书的罗斯福有些不以为然。   然而,那两个作为向导的游击队员在听到鸟叫之后,突然神情紧张了起来。   他们对着仍在前进的队伍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跑到罗斯福面前手舞足蹈地说起了当地的方言。   罗斯福突然想起了陈剑秋临走之前对他说的话。   他一直都很相信陈剑秋的话。   不过这一次,他有些犹豫。   他们在海滩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再拖延下去,怕是会贻误战机。   再说了,从登陆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到一个西班牙士兵的影子。   所以,前面是不是真的有西班牙士兵的埋伏呢?   然而,正当罗斯福还在思考的时候。   一声枪响。   骑在马上的老牛仔霍斯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一朵血花从他的胸口绽放开来。   老牛仔被子弹击中了,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紧接着,枪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有埋伏!隐蔽!”罗斯福后知后觉的掏出了枪,半蹲了下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他看了一眼躺在前方地上的老牛仔。   血从他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牛仔大口喘着气,估计是肺叶被击穿了,在这种地方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其实在茂密的丛林中进行伏击,子弹命中率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很高。   但骑在马上就不一样了。   特别突出的目标,太容易被命中了,更何况骑马的一看就是军官,会首当其冲成为被击杀的目标。   罗斯福懊恼地捶了下地。   他知道如果刚才骑在马上的不是老牛仔,而是他。   那现在躺在那个地方的就是自己。   老牛仔是替他死了!   现在的罗斯福是一名优秀的治安官、警察局长、政客、历史学家……但绝不是一个富有经验的战场指挥官。   战场上不容许有一丝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在短暂的收拾了下心情之后,罗斯福开始组织起对前方伏击的西班牙人的反击。   从枪声来判断,伏击者的人数并不多。   游击队员们为他们锁定了伏击者的方位,并且配合他们在暗处向敌人摸了过去。   在付出二十来人伤亡的代价后,第一志愿骑兵旅的战士们终于完成了对于伏击者的清缴。   他们击毙了其中大部分的西班牙士兵,同时也抓了几个活口。   但这个时候,罗斯福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的队伍中,没有人懂当地的语言,或者西班牙语!   他原本想从这几个俘虏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但很遗憾,收效甚微。   审讯的过程尴尬到抠脚,基本就是在俘虏的一脸茫然中结束。   没有办法的罗斯福,只得命令手下的士兵继续向圣地亚哥挺进。   在一路上,他们仍旧不断受到西班牙人的袭击。   在经过第一次的失败之后,罗斯福加强了警惕,和游击队员们配合着对那些伏击的西班牙士兵进行清扫。   士兵阵亡的数量,也越来越少。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在发展。   但又经过几天后,罗斯福很快就发现,被伏击,似乎是他这一路上遇到的最微不足道的问题。   因为古巴糟糕的天气,那些不知名蚊虫的叮咬,还有变质的肉罐头汇集在一起给他的士兵带来了一场灾难。   疾病,化身为死神,开始剥夺美国人的生命。 ###第五百七十五章 黄热病   率先病倒的,是那些吃了变质牛肉罐头的人。   这帮人走到一半便开始上吐下泻。   他们中很快就有人拉到虚脱,再也站不起来,一边倒在路边上喘气,一边诅咒着罐头的供应商。   这些人失去了战斗力,自然而然被算成了病号,然后被后面赶来的支援人员用建议担架抬走。   起初,出现呕吐和腹泻症状的人只是少部分。   但罗斯福很快发现,这样的人居然越来越多。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没有碰那些该死的罐头。   而这部分人的症状,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五花八门。   比如他们中已经有人开始发热,浑身疼,头晕目眩,感觉四肢没有力量,走不动路,在休息坐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罗斯福原以为只是一般的中暑什么的,休息一下就好,休息完了之后就继续跟上队伍。   但他很快明白自己错了。   不久之后,出现这些症状的人中有一部分很快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他们开始出现身体出血和休克,在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后很快就会因为心脏衰竭而死亡。   士兵们开始一个个倒下。   他不得不在距离圣地亚哥前线六十公里的丛林空地里扎下营。   罗斯福在兵营中巡视。   看着那些或躺着,或歪倒在树下面的染病士兵,他皱紧了眉头。   如果非战斗减员再这样下去,仗也不用打了,别说摧毁西班牙人,他能不能带着大部分人活着回到美国都是个问题。   “该死的,我们得想点办法。”罗斯福叉着腰,环视着周围那些士兵。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向陆军总部写信说明自己现在所面临的情况。   正当罗斯福还在斟酌着这封信该怎么写的时候,他手下一个曾经是邮递员的士兵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长官,有一个穿着奇怪袍子的老女人带着一帮人要见你。”士兵如是说道。   “奇怪袍子?老女人?”罗斯福一头雾水。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就看见一群打扮确实比较奇怪的人正向他走来。   为首的一个人身材不高,身上披着一件质地很轻的灰色长袍,脸上罩上了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不过从身形和长发依稀可以判断出是个女人。   然而她的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罗斯福顿时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来到了沙特阿拉伯。   女人快步走到了罗斯福的面前:   “您就是罗斯福先生,对吧?”   罗斯福点了点头。   他近了才看清楚,女人的头发花白,声音也有些苍老,像是某位修道院的修女嬷嬷。   “请问您是?”   罗斯福搜索着记忆,实在是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位老女人。   “我的名字叫做特蕾莎·罗姆尼,是一名军医,参加过南北战争,受陈先生的嘱托来帮助你们!”口罩后面,老女人说道。   一听到陈剑秋的名字,罗斯福顿时大喜过望。   “谢天谢地!您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他欣喜地说道。   特蕾莎从罗斯威尔开始训练民兵开始,就一直在为陈剑秋培养医疗人才。   这一次,她带着这些医疗人才一起组成了美国第二志愿骑兵团的医疗分队。   不过随着西班牙人的抵抗越来越弱,队伍里连伤病都越来越少了。   陈剑秋听说罗斯福的军队一直在丛林里打转,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让特蕾莎来跑一趟。   “带我去看下病人。”特蕾莎对罗斯福说道。   罗斯福二话没说,便带着这队人来到病重的士兵面前。   特蕾莎只是瞟了一眼他们的症状。   这些人除了发热和出血以外,眼睛和皮肤都黄得像“铜人”。   “他们感染的是黄热症。”特蕾莎很干脆地说道,“这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传染病。”   一听是传染病,罗斯福顿时傻了眼。   “之前我们刚到古巴的时候,也出现过几例这样的情况,我们起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陈先生提醒我们可能是蚊子或者一些吸血的虫子。”特蕾莎说道。   罗斯福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自己和士兵们被那些不知名的蚊虫追咬的情景。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上开始痒了起来。   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摸了起来。   “额,也不是每一个被叮的人都会染上的。”特蕾莎看着罗斯福的动作,不得不补充道,“我们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一点。”   罗斯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那么你们后来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特蕾莎耸了耸肩:   “陈先生让我们带了蚊帐,所以,这个病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大的困扰。”   陈剑秋带上蚊帐倒并不是有意而为,只是在他的印象中这玩意儿应该是夏天露营的标配而已。   加上弗吉尼亚的一个纱厂刚好抵了一批货给三江银行作为贷款的利息,所以就顺便带上了。   罗斯福顿时傻了眼。   他们别说蚊帐,连帐篷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搞来的,还不够数。   如果帐篷真的够的话,也好歹能挡些蚊子的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罗斯福皱起了眉头。   “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尽快离开这片丛林,去开阔一点的地方,离水源远一点的地方。”特蕾莎面带同情的说道。   “那我的这些病员?”罗斯福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有些心痛。   “很遗憾,罗斯福先生,目前就我们所知,没有药。”   特蕾莎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些病员,然后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这些孩子们只能找船运回去,然后听天由命了。”   罗斯福知道,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只得转回帐篷里提笔给后勤部写信。   撇开那些得了病一命呜呼和还剩半口气的不说。   这些在病床上躺着的一时半会儿痊愈不了。   即使病好了,也没什么战斗力。   这场病又让他损失了几百号士兵和相应的战斗力,这简直比打了一场败仗还糟糕!   特蕾莎和他的医疗队照看着那些病员,等待着运兵船的到来。   尚且健康的士兵们,在罗斯福的带领下,继续向圣地亚哥挺进。   他们在一处名为拉斯瓜马西的地方,终于遭遇了一支成规模的西班牙士兵的阻击。   这支西班牙士兵由西班牙准将鲁兵率领,汇集了很多被陈剑秋还有起义军清扫的士兵,人数多达一千五百人。   罗斯福至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约瑟夫·惠勒将军的主力部队,在拖延了几天之后,也跟了上来。   他们倒是有马,不过基本上在古巴这鬼地方,最终都选择了下马作战。   由于第一骑兵旅和第二骑兵旅的番号都被占了,所以将军所率领的部队,名为第三骑兵旅。   两边在经过商议后,决定由完好无损的第三骑兵旅沿着大路打主攻,而伤了些元气的“莽骑兵”(第一骑兵旅别称)们沿着大路以西的小径进攻。   两边开始同时向前推进。   罗斯福原以为这场战斗应该是一场争锋相对的战斗,同时他也对这场战役充满了信心。   因为惠勒将军不仅带来了生力军,还带来了两挺哈奇开斯速射炮。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西班牙士兵也有两挺马克沁。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两门75MM的克努伯山炮。   同时,由于罗斯福的军中,仍有人使用的是黑火药火器,所以每次射击的时候,都可能被西班牙士兵找到位置!   而西班牙士兵已经全部列装了毛瑟的无烟火药步枪,在丛林中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显。   于是,罗斯福和陆军再次陷入了苦战。   然而对于这些,陈剑秋并不知道,也没有介入的意思。   因为他出现在了关塔那摩。 ###第五百七十六章 马润到底还是四等人   负责关塔那摩登陆的,是海军的亨廷顿少校。   不过和罗斯福他们不同。   这支登陆的队伍并不属于陆军,而是海军陆战队。   照理说,古巴的登岛作战,这些马润(Marine)应该比陆军要更合适一点,毕竟专业对口。   事实上,海军的准备确实比陆军要充分一点,这些马润们也确实比圣地亚哥附近的陆军表现好一点。   但是,也真的仅仅就是一点而已。   他们在关塔那摩的东南角登陆了。   这里原先西班牙人的据点,同样被陈剑秋和他的起义军给拔了。   亨廷顿和他的海军陆战队员占领了这里的碉堡并且设立了营地,名字叫做麦卡拉营地。   “长官,我们要不要挖点工事,比如说堑壕什么的来巩固这片营地?”   一名士兵问他的长官,亨廷顿少校。   后者正单手叉着腰,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在营地中升起美国的星条旗。   一听自己的下属这么说,少校有些不太开心。   他摸了下自己翘起的胡子,瞥了那位士兵一眼,同时指了指海上不远处的马布尔黑德号巡洋舰。   “你觉得西班牙人的脑袋够挨几发我们舰队大炮的炮弹,嗯?”少校如此说道。   他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登陆之前,马布尔黑德号巡洋舰,圣路易斯号和扬基号辅助巡洋舰已经率先抵达了关塔那摩湾外湾,对着周边的碉堡和炮台倾泻了一阵炮火。   少校并不认为那些西班牙人还有勇气继续站在他们面前进行抵抗。   要不然为什么现在自己脚下的这片营地是空着的呢。   少校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归功于陈剑秋和古巴起义军。   在他的眼里,这些乡巴佬充其量就是炮灰,怎么可能有实力赶走西班牙人!   士兵见自己的长官如此说,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挖堑壕,不修工事更好,他们也乐得清闲。   然而,和圣地亚哥的驻军不同,关塔那摩的西班牙人其实并没有走远。   他们就躲在离海滩不远的森林里。   为首的军官叫做罗德里格斯。   这位军官先是被当地的游击队员骚扰得够呛,随后被陈剑秋设计从驻地里勾引了出来,然后被二十一挺马克沁打得一头包。   不过好在这位军官手下的部队,除了西班牙人,还有一些当地人。   也就是俗称的“伪军”。   他们对周边的丛林非常熟悉。   罗德里格斯迅速带着残余的部队退入其中。   陈剑秋在取得阶段性战果后,也没有让部队进丛林追。   一来他还要继续去抢地盘,扩展自己的影响力。   二来指挥部给他的任务他也算完成了,至少登陆地点已经清理干净了。   三来贸然进入古巴的丛林并不是一件多明智的行为。   因为你可能真的搞不清哪一棵树会说话。   当然了,还有那该死的蚊子!   躲在丛林里的西班牙人在确认陈剑秋和他的部队已经离开之后,重新沿着森林一路向前来到森林边缘。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面星条旗。   西班牙士兵们看到那面旗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纷纷义愤填膺地表示要重新夺回那片营地。   但他们的指挥官罗德里格斯先生并不吃这一套。   他已经吃了陈剑秋一次亏,绝对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后者的引诱方式是从美国本土带来了发电机和罗斯威尔电气公司最新款的大喇叭,里面用西班牙语终日辱骂罗德里格斯阁下和他的直系亲属。   “我们要保持忍耐,想一想那些死在机枪下的兄弟们。”罗德里格斯沉吟片刻,说道,“我们分几组从丛林里向他们射击,他们是没有办法判断我们的位置的。”   营地所在的位置靠近海岸,地势较低,周边位置很高,都是茂密的树丛。   西班牙士兵们按照指挥官的命令分成了众多的小组,开始袭击下方的美国人。   亨廷顿少校还在指挥手下的士兵把他指挥部的帐篷支起来。   周围突然传来了枪响。   “糟糕!长官,敌人好像来进攻我们的营地了!”少校的士兵惊慌地想找地方躲藏。   然而少校没有丝毫慌张。   他出生于康涅狄格州,毕业于西点军校,属于是根正苗红的杨基佬。   他的身上洋溢着杨基佬军官独有的自信。   “你们慌什么?让我来看看是哪些胆大包天的兔崽子敢袭击我们!”少校掏出配枪,开始一边向森林前进,一边观察子弹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说老实话,这种行为很有勇气,也很蠢。   不过不知道是对面西班牙士兵枪法烂还是少校幸运女神眷顾,子弹并没有击中他。   但勇气并不能解决所有事情。   少校并不能确定西班牙人藏在哪里。   四面都有枪声,他们使用的枪支也是无烟火药,也无法从火光和烟来确定袭击来自哪里。   兵营中由于没有挖堑壕,所以陆战队的士兵们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被丛林里的西班牙部队打得满地乱跑。   少校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他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吼一声:   “跟我冲进去,把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人从丛林里赶出来!”   亨廷顿少校手拿着柯尔特左轮手枪冲在第一个。   指挥官如此勇猛,下面人再不冲锋向前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带着一群勇猛的海军陆战队员对着一个方向猛冲。   这个方法似乎是见效了。   那个方向的西班牙人见美国人像一群野狗一样扑了过来,立马选择撤退。   但他们中跑得慢的很快被少校和士兵们逮住了。   “击毙这些该死的西班牙佬!”少校大吼一声,一枪击中了一名在灌木丛中若隐若现的西班牙士兵。   少校和他的勇士们很快击毙了七八个西班牙人。   他决定乘胜追击,追进了茂密的丛林里。   事实证明,陈剑秋不进森林是有道理的。   少校和冲进去的部队不但迷了路,还被爬到树上的当地“伪军”打得七荤八素。   这些当地的古巴人脸上抹了烂叶子和泥土混成的“不明混合物”,头戴棕榈叶,他们把自己打扮得和丛林融为了一体。   不到半个小时,海军陆战队就丢了四五十具尸体在丛林里。   亨廷顿少校仍然不知道剩下的敌人在哪里,不得不下命令撤退。   可到底往哪个方向撤,从哪条路撤,都没有人清楚。   等到少校带着冲进去的士兵们从丛林中撤出来的时候,他们又多丢了十来具尸体。   吃了大亏的海军陆战队不得不缩回了自己的营地里。   按照老传统,亨廷顿少校开始向自己在海上的舰队寻求支援。   马布尔黑德号巡洋舰的舰长也非常给面子,舰上的两门205毫米主炮对着少校给他标注的丛林就是一顿猛轰。   但这些炮弹打到丛林中的效果显然不如打在那些防御工事上。   在炮击结束之后,罗德里格斯带着他的西班牙人又来了。   一样从丛林中射击,一样引诱海军陆战队进入丛林。   但这一次少校没有上当,没有贸然追进林子里。   于是,西班牙人第二天又来了。   少校和海军陆战队打也不知道向着哪个方向打,追更是不敢追,只能待在营地里盲目地向着丛林中射击。   北面凯马内拉城的西班牙守军原本铁了心当缩头乌龟。   这座城位于关塔那摩湾内湾和外湾的海峡处,只要攻破了这里,便能进入内湾。   可当他们得知罗德里格斯上尉带着自己的西班牙部队在麦卡拉山狠狠教训了一顿上岸的海军陆战队之后,城中的罗伯托上校便开始动了心思。   很多时候,欺软怕硬是一个中性词,尤其是对军队来说。   柿子要挑软的捏。   罗伯托上校见这帮美军这么好欺负,于是果断让城中的一部分守军和罗德里格斯上尉一同前压。   上尉在得到支援后,手下的人数一时间多达三千余人。   他并没有选择将这些士兵一股脑压上去,而是分为几班,开始轮流骚扰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亨廷顿少校和他的海军陆战队员们为了不被赶进海里,只得压制着困意,强撑着和那些前来骚扰他们的西班牙士兵作战。   海上的舰队除了干着急也没什么办法。   海军陆战队无法为他们提供西班牙人营地准确的坐标,他们连突破丛林都做不到。   他们只得继续向着关塔那摩湾内湾挺进。   舰队的指挥员的原本计划只是封锁这个海湾,封锁凯马内拉城,然后再朝着城里轰上几炮。   因为他们的陆战队被堵在了麦卡拉山。   没有陆军的齐头并进,海军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但很快,他们收到了一封详细的坐标图,上面标注着凯马内拉城外岸防炮台的位置。   和坐标图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上面的一道命令:   配合美国第二志愿骑兵旅,攻下凯马内拉城!   陈剑秋其实早就可以对这座城进行攻击。   从关塔那摩到圣地亚哥基本都被他肃清了,连电报电缆都被切断了。   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是城中的守军最好被调走一部分,另一个就是舰队的到来。   丹尼的炮兵还在路上,况且,还有什么比战列舰上的十二门主炮的火力掩护更带劲的呢。   所以,从他得知海军陆战队被堵在海边的麦卡拉山开始,便立刻集结了着一万多士兵从关塔那摩西南方向东急行军,朝着凯马内拉城挺进。   与此同时,还将边境侦探社的卧底所获得的城中的火力部署图,交给了北太平洋舰队司令威廉·桑普森少将。   这位少将和杜威一样,都是罗斯福的嫡系。   因此,他和陈剑秋之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位少将非常务实。   他会做出对打赢这场战争最有利的选择。   可怜的亨廷顿少校突然发现,原先还在不远处海面上游荡的马布尔黑德号巡洋舰也不见了。   “四等人”终究还是“四等人”。   马润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自己成为拖延西班牙人兵力的诱饵的命运。 ###第五百七十七章 围城   凯马内拉城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但是它其实只是加勒比海一个宁静的小镇。   西班牙人硬是把这里改造成仿佛是在地中海畔。   白墙,陶砖,红色的筒瓦。   城外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之所以说它是一个城,是因为这里位于关塔那摩湾内湾和外湾的咽喉处。   西班牙人在这里修建了数个炮台和厚厚的城防,以守卫这里。   但当某日清晨。   德克萨斯号战列舰庞大的轮廓出现在瞭望台哨兵的视野中时。   他确定这不是自己人的战舰。   因为他从望远镜里已经看到了舰上的星条旗。   西班牙人再一次想起了被巨炮支配的恐惧。   除了德克萨斯号战列舰,北太平洋舰队还有几艘巡洋舰,马尔布黑德号和扬基号,也依次出现在海平面上。   二十多门舰炮,正在炮手的操控下,指向炮台的方向。   “敌袭!美国人来了!”哨兵用这辈子最惊恐的声音吼道。   这一声炮台中顿时炸开了锅。   搬弹药箱的搬弹药箱,校准的校准,扛炮弹的扛炮弹。   但他们显然迟了。   对面舰队的大炮,开始轰鸣。   尖锐的呼啸声犹如死神的尖叫划破天空。   “轰!”   炮台被击中了。   那几尊陈旧的大炮瞬间被掀得移了位。   下面的几座被炸得粉碎,碎石漫天乱飞。   炮台和炮台上的人,都一起化为了齑粉。   舰队连续几轮齐射带来的效果是毁灭性的。   防御很快就被瓦解了,岸上所有的炮台,都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   整个凯马内拉城似乎都在震动。   城中的居民们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天知道那些从海上飞来的炮弹是究竟是冲着那些防御工事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谁又知道在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有一颗炮弹落在自己家的屋顶上呢?   而在凯马内拉城南,率领大军兵临城下的陈剑秋,也听见了从东边传来的舰队的炮声。   “海军看上去比陆军靠谱多了。”   军营里,陈剑秋身边,李四福嘀咕道。   陈剑秋没说话,只是一直在端详着挂在身后的地图。   这是边境侦探社绘制的一张凯马内拉城的地图。   这座城的东边都是海。   陈剑秋一万人的队伍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由他亲自带领,封锁了城南;另一部分由徐阿九带领,堵住了西边的去路。   东边是舰队。   北边,是一条通往关塔那摩的路。   这条路需要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   陈剑秋似乎并没有将这条路堵死的打算。   “昨天抓到的那些突围的西班牙士兵,有问出来什么没?”   陈剑秋双手负在身后,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问道。   “哦,他们说是去南边通知还在围攻麦卡拉海军陆战队的罗德里格斯回援。”李四福抓了抓头。   “你觉得他会回援吗?”陈剑秋问道。   “罗德里格斯不会收到这条消息!”李四福自信地说道,“没有人能够突破我们的封锁线。”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罗德里格斯发现自己和凯马内拉城失联了,亦或者发现这座城被我们围困了,会不会回来?”陈剑秋转过头,看向了李四福。   李四福一愣。   这一回,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缓缓回答:   “不会,他上次被我们坑过,应该不会贸然过来,我要是他,宁愿躲在丛林里打游击,也不会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回来挨揍。”   陈剑秋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继续看地图。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攻城?”李四福在旁边跟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不急。”陈剑秋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我怕海军和指挥部那边会急啊。”李四福瞥了一眼电报上的命令,小声说道。   “他们着急的话就让他们自己来。”陈剑秋继续一边向前倾着身子,用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差点忘了,他们自己的部队还被堵在麦卡拉的滩头呢。”   李四福知道自己老大的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手段。   他们这支部队,严格意义上是听调不听宣,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被别人腹诽过。   一来是他们的战绩一直都没什么人关注,二来陈剑秋一直掌握着分寸。   而且,跟了老大久了,他知道,很多事情想让他知道的,会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的,问也问不出来。   于是,李四福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剑秋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了。   他扭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李四福,突然笑了:   “你不是一直埋怨我让徐阿九带队,但是不给你机会吗?”   “我哪敢?”李四福小声嘀咕道。   “嗯?”陈剑秋的耳朵似乎很灵。   “报告老大,我服从老大安排!”李四福立马站直了说道。   陈剑秋拿起笔,在城北边的那条道路上画了一个圈:   “你带一千人,配上重机枪,埋伏在这条道路的两边。”   他叮嘱道。   “如果西班牙人从这条道路上经过,把前面的放过去,等所有人进入埋伏圈之后再动手,主要目标是杀伤有生力量,能杀多少是多少!”   李四福眼前一亮。   难怪老大没有选择在北边的方向进行封锁。   围三阙一。   陈剑秋这不光是要拿下凯马内拉城,还要把西班牙人往死里打!   这一边,城南大营中的陈剑秋给自己的得力干将下达了命令。   而在另一边,凯马内拉城内,罗伯托上校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自己的官邸中来回踱着步。   他身着一件白色的西班牙军装,面色阴沉,连平时规律地倒向后面的头发都有两根毛竖了起来。   “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旁边一位副官“不失时机”地问道。   罗伯托一听,顿时如同火山喷发一样爆发了: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们能够联系到外界的电报线全部被切断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漫山遍野的华人士兵是哪来的?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   “情报官!你平时都光顾着玩古巴女人了吗?”   罗伯托怒吼着,同时扫视着自己的手下,目光非常吓人。   “这些人前几个星期就已经席卷附近的农村区域了,报告都放在你桌子上过,全被你压在最下面了。”情报官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们不是往南北方向都派了人出去嘛,无论是关塔那摩的人收到信息或者罗德里格斯收到消息,都会来支援我们的!”旁边另一个副官劝道。   听见自己的手下这么说,罗伯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能不能用你们的猪脑子想一想!关塔那摩的人收到消息再来,得是什么时候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把城中的守军分了一部分给罗德里格斯。   现在他只有指望他收到信息后能够速度前来支援了。   然而,信息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回复。   于是,剩下的选择只剩了一个。   从北面突围。 ###第五百七十八章 罗伯托的小心思   “长官先生,我并不认为往北突围是一个好主意。”另一边的副官破天荒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在下认为,您过于着急了。”   罗伯托一听,扭过头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什么意思?”   “我们的防守很牢固,城外的那些士兵只是围着,进攻的欲望并不强!”   副官慢条斯理地说道。   “就算他们真的进攻,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我们绝对可以固守待援!美国佬不会真的打算用巨炮把这里夷为平地吧!”   罗伯托想了一下,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副官说得有些道理。   自己好像是有些过于着急了,一听三面被围就慌了神,想着如何跑路。   他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又转过身来,摸了下胡子:   “那万一他们真的打进来怎么办?”   “投降呗。”副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副官打心眼里并不认为西班牙能够赢得这场战争。   就算逃到关塔那摩最终也是投降。   晚投降,早投降又有什么区别呢,意思下得了。   “长官!你可千万别听他的!”另一位伪军军官急了,对罗伯托说道。   这位军官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外面如果都是美国人的军队还好,可据说里面还混杂着古巴当地的起义军,咱们要是落到那些起义军的手里……”   伪军军官其实是更多是替自己考虑。   这帮西班牙人到时候和美国佬媾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   自己那可就真的是完蛋了。   走狗和内奸一旦要是被清算起来,那可真有可能被活剐。   因为在残害本国人方面,这部分人往往是冲在最前面的,他们狐假虎威,下手比谁都狠。   老虎没了,狐狸还不得被扒皮抽筋?   罗伯托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说得也有道理啊!自己和那帮起义军算的上仇深似海,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着北边还没有看见封锁的军队,冲出去,到达关塔那摩,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不过,罗伯托的脸上开始阴晴不定了起来。   他突然开口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起了那位伪军军官:   “戈麦斯!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你是对我们西班牙军队的防守没有信心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打出西班牙帝国的气势!”   名叫“戈麦斯”的伪军军官瞬间愣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把罗伯特想什么吃得很透了,可看上去自己还是碰了个钉子。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副官兴高   采烈地去忙着防守了。   他的观点是,打出自己的价值,投降的时候才有谈判的资本。   伪军军官吃了瘪,知道这些西班牙人是指望不上了,开始想办法自谋生路。   而作为城中最高指挥官的罗伯托,看上去也一副要打好一番阻击战的样子。   他不断地去前线巡察防御工事,同时还站在箱子堆成的临时台子上对那些身着白色西班牙军装的士兵们发表演讲:   “我英勇的战士们!你们是在守卫帝国的荣光!也是在保卫属于战士的荣光,你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西班牙!”   “战斗吧!像你们的前辈们一样,你们将被祖国的所有人铭记!”   堑壕下面站着的年轻西班牙士兵们,基本都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己的长官。   他们被忽悠着从本土来到这里,可半个“罪恶的美国士兵”都没打到,反而是天天被大炮炸得晕头转向。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   一旁的副官没说什么。   他感受到了长官的支持,同时也钦佩自己长官的语言艺术。   半句投降的话没有提。   做长官的决不能轻易地暴露自己的战略意图。   投降的事情只能私下里说,哪怕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否则的话,对士气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谁还会正儿八经打防守呢?   从前线逛了一圈之后,罗伯托在城中居民的面前,又做了一番要和美国人干上一架的样子。   “我们有坚固的工事和重机枪!我们可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国人尝一尝子弹的味道!”   没有人怀疑,这里将发生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在陈剑秋下达进攻命令的上午,罗伯托带着一百人不到的亲随卫队,悄悄地从北边溜出了凯马内拉城。   打?打个蛋!守?守个屁!   能不能守住他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他私下里又把情报给他提供的那些情报从一堆文件下面抽了出来,然后仔细的看了看。   他开始了解到了古巴南部的那些城到底是怎么丢的了。   那战术实在是太多变了,火力也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会有这样的存在。   当然,他也了解到陈剑秋是怎么处理俘虏的了。   如果在关塔那摩待到战争结束,美国佬时候八九会给他们人道待遇;可要是败给了陈剑秋落到了起义军手里,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   最好防守的士兵能够拖上一段时间,拖到陈剑秋的部队追不上自己。   很快,罗伯托和他的亲兵,便一头扎进了李四福所设置好的包围圈。   李四福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一直都没有等到撤离的西班牙部队。   如今终于见到了穿白色制服的西班牙士兵,可居然这么少。   李四福有些犹豫要不要下手。   自己这一千号人,收拾这一百号人,实在有些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挑三拣四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打多少是多少。   于是在罗伯托的部队都进入埋伏圈后,李四福让一两百号人去头尾掐住,完成合围,随后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   一百多号士兵连同罗伯托一起,被打成了筛子。   这些人在丛林中和海军陆战队那帮无助的马润一样,无助地拿着枪看着从丛林中射出来的子弹。   一百个人落进了为上千人准备的伏击圈,下场自然是悲惨的。   这直接导致李四福没有逮到一个活口。   他找到了罗伯托的尸体。   这位前凯马内拉城的前指挥官被一梭子子弹扫中了腹部,死得透透的。   几个小时后,尸体被送到了城南陈剑秋的指挥大营。   又过了几个小时,这具尸体被吊了起来,出现在了攻击前线。   陈剑秋的那个大喇叭,又开始发挥起了作用。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凯马内拉城司令部倒闭了!司令罗伯托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英勇的西班牙战士们!你们遭到了背叛!”   “你们的荣誉不应当被无耻者玷污!你们和我们一样,很多都来自穷苦的家庭,不应当为罗伯托这样的胆小鬼填线!”   ……   陈剑秋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激怒西班牙人。   如果他们内部不存在矛盾的话,那西班牙就不会天天搞内战闹革命了!   果然,在看到罗伯托的尸体之后,连同副官在内的所有西班牙士兵都傻了眼。   他们刚和陈剑秋的部队交火打了几个小时,已经被对面的火力糊了一脸,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些士兵们很快明白自己被卖了。   副官觉得,连走过场的必要都没了,倒不如按照原计划直接投了吧。   反正打不过。   在他的带领下,毫无战斗意志的西班牙士兵们直接摇起了白旗,放下武器走出了工事。   而那些还想抵抗的,直接被副官下令绑了起来。   陈剑秋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攻下了凯马内拉城。   城里的居民,见入城的是华人部队,悬在半空中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这些华人士兵在古巴的名声非常好,纪律严明,几乎从来不会骚扰居民。   个别有出现违纪现象的,直接被纪律委员会处理了。   在这方面陈剑秋一直是从严的,他认为,没有纪律的军队,是很难谈什么战斗力的。   在攻下凯马内拉城后,陈剑秋并没有急着向关塔那摩挺进。   尽管指挥部的命令是那样的。   陈剑秋还是对这些命令不以为意。   他有他的目的和节奏。   目前在古巴南部,他的实力是最强的,具体怎么打,他陈剑秋说了算。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指挥部有本事的话,可以尽管来,第二志愿骑兵旅可以让出主攻的位置。   陈剑秋下一步,是回下头。   他准备先去解救下那些快要被困死在麦卡拉营地的马润们。   这倒不是陈剑秋“善心大发”,而是他不想冒腹背受敌的风险,另外马润应该被解放出来,充当下一个诱饵什么的。   那丛林里的两千多号西班牙士兵,得处理一下。   这些士兵中很多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战斗力和留在凯马内拉城的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对地形很熟悉。   这也是陈剑秋一直不愿意进入丛林清缴这帮西班牙人的原因之一。   硬打的话,火力的优势在丛林中并不明显,肉搏的话,伤亡又会太大。   虽然说打起仗来不能怕死人,可在无谓的地方牺牲,就太不值了。   于是,在自己的指挥室了,陈剑秋又端详起了地图。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不能不喝水   在指挥室里的,除了还在继续看地图的陈剑秋,还有已经合并一处的两个“老冤家”。   徐阿九和李四福。   两个人基本上碰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地抬杠。   “我认为应该还是老办法,把他们勾引出来,然后打埋伏。”   李四福手里拿着一支笔,一边转,一边说道。   “对面的西班牙指挥官已经吃过一次亏,不会再上当的。”   徐阿九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铁质茶缸。   他吹了下茶缸上漂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我们可以用短促突击,或者打渗透,利用我们单兵能力强和装备好的优势吃对面的有生力量!”   李四福看着徐阿九的德性有些冒火,于是丢掉了笔,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同仁。   “那你就和海军陆战队那帮人一样,一头扎进森林里打乱战,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四福,徐阿九一点也不着急,又喝了一口茶,“呸”得一声吐了一口茶叶。   “你非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李四福对着徐阿九怒目而视。   “我暂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要是想到了,我早就跟老大说了。”徐阿九靠着椅背,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特么……”   李四福刚准备发作,却看见徐阿九冲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后者指了指站在地图前的陈剑秋。   他们老大正在用手指在那张地图上敲敲点点。   “老大,你看这张地图都看了快一下午了。”李四福小声嘀咕道。   也不知道陈剑秋是听见还是没听见。   反正他没接李四福的话,而是下达了一个命令:   “去把绘制这张地图的人给我叫过来。”   李四福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黑人被带进了指挥间。   陈剑秋转过身,猛然间差点吓了一跳。   他带着疑惑地看着黑人,而旁边的徐阿九也是同样的表情。   黑人被看得有些惶恐。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或者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不安。   一旁的李四福则同样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他悄悄凑到了徐阿九的耳边,低声问道:   “你和老大为啥都是这副表情?”   徐阿九仍旧盯着那个黑人,手却搂住了李四福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不觉得,他像某个人么?”   李四福歪着脑袋打量了黑人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黑人不都长这个样子么?”   然而这时候,陈剑秋突然说话了:   “你去过美国吗?我的朋友?”   李四福一拍脑袋。   他好像忘了喊翻译进来。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黑人是边境侦探社在当地的雇员。   老大也是糊涂了,怎么会和古巴的黑人说英语。   谁知那个黑人点了点头:   “是的,我的先生,我去过,不过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那你认识一个叫肖恩的黑人吗?”陈剑秋继续问道。   黑人想了想,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抱歉,先生,这个名字我很陌生。”   陈剑秋见状,倒是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我们谈正事儿吧,我的朋友。”   他指了指身后墙上挂着的地图,问道:   “这幅地图是你绘制的吗?”   “没错,是我在西班牙人的一版地图上进行修改的。”黑人站在他们面前,恭敬地说道。   这张地图虽然绘制方式没有那么精致,但很多地方的地形被标注得非常清晰和详细。   “你能确保这张地图上的信息都是准确的吗?”陈剑秋再一次问道。   黑人又想了一下,随即很肯定地回答道:   “没有太大的问题的,先生,这片地方我太熟悉了,不会错过任何信息。”   陈剑秋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片范围。   这片范围包括了麦卡拉山到凯马内拉城之间的地方,包括丛林和一片不大的草原。   “这片地方,就是目前罗德里格斯和他那两千人活动的地方。”陈剑秋说道。   然后他用手指头敲了敲地图:   “可这一带连一条河都没有啊!是有其他小的水系没有标出来吗?”   黑人摇了摇头:   “这里确实非常干旱,并没有特别大的水系。”   “要说这帮人靠着之前的存货再加上刮地皮,能勉强凑够一段时间的粮食,我信,可他们是怎么在没有大的水系的情况下保证两千个人的饮用水的呢?”陈剑秋看着黑人,问道。   两千个人哪怕是四散分布在这些地方,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啊。   “是井,我的先生。”黑人回答道,“正如你在凯马内拉城中所见到的这些水井一样,很多居住在南部地区的当地民众,会通过打井的方式获取地下水,来解决水源的问题。”   “你的意思,这些西班牙的士兵们还会去袭击那些村庄,去劫掠一些物资,顺带取一些水走,对吗?”陈剑秋有些明白了。   谁知那名黑人一脸的悲伤:   “没有村庄了,我的先生,那些西班牙人早就烧毁了南边所有的村庄,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要么被饿死,要么被赶去了圣地亚哥,然后下场还是被饿死。”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弟弟在我很小的时候不见了,我的母亲也过世了,而我的姐姐和哥哥们也都被饿死了。”   黑人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嘴唇一张一翕,缓缓诉说着关于他的悲惨遭遇。   “这也是我当初愿意加入边境侦探社的原因,我真的希望能够有尊严地活下去,而不是像一条狗一样。”   陈剑秋静静地听黑人讲完。   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黑人的手:   “放心吧,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的实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剑秋突然问道。   黑人已经从悲伤中缓了过来。   他再次恢复了那种恭敬的样子。   “门德斯,先生,阿尔纳多·门德斯。”黑人回答道。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陈剑秋说道。   既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那陈剑秋便不再客气了。   “我有一个计划。”他把李四福和徐阿九叫到了身边。   在这片地方,想找到那两千多号人进行决战,并不容易,但是在“活地图”门德斯他们的帮助下,找到那些废弃村庄的井,还是很容易的。   因为井不会动。   陈剑秋和他的部队,开始围绕着这些井开始做文章。   他们先是埋伏在那些井的周围,开始蹲守着西班牙人的出现。   这有那么一点守株待兔的意思。   然而,如果这棵树非撞不可,而兔子又毫无警惕,这守株待兔似乎还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少陈剑秋和他的部队成功了。   溜出来找水的西班牙士兵,桶还没丢进井里,就被一网打尽,连人带桶照单全收。   在几支出去取水的队伍再也没回来过之后,扎营在丛林附近的罗德里格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再次带着部队钻进了丛林里。   他还再次散开了部队,希望不要受到掣肘。   但陈剑秋更不打算让他好过了。   他命令部队将所有的井都填了起来。   如果更歹毒一点,陈剑秋可以在这些井里下一点毒药或者其他刺激的东西。   不过一来后续战争结束后,肯定还会有村民回来生活。   井被填了,还可以继续挖,但是下了毒,造成什么后果就不一定了。   陈剑秋不是圣母,但也不太想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所以,井都被一口一口填完了。   他倒要看看,罗德里格斯和他的士兵们,是不是真的可以一口水的都不喝。 ###第五百八十章 投降对象的学问   罗德斯格斯和他的西班牙士兵们第一次觉得这片地方是如此的陌生。   在丛林边缘的营地里,罗德里格斯坐在木箱子上。   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然后将随身的水袋口向下抖了抖。   一滴水都没有。   指挥官愤怒地将水袋扔在了地上。   一旁的副官扔过来一个椭圆形的黄色野果。   罗德里格斯接了过来。   “蛋黄果?”他盘了下手里的果子,看向了副官。   “嗯。”副官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从顶端剖开野果,然后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又解渴,又解饿,赶紧吃吧。”副官一边囫囵吃着,一边说道,“过两天野果也没了。”   罗德斯格斯一听,又看了一眼自己周围的那些士兵们。   身穿白色军服的西班牙士兵们无精打采地靠着箱子或者树坐着,眼神空洞,毫无斗志。   他们既饿,又累,又渴。   陈剑秋的部队也不急于对他们进行攻击,只是不断压缩他们的生存范围。   今天填一口水井,明天把几个营地向前移一公里,然后对寻找水源和食物的西班牙士兵进行扫荡。   “还有没有没有被封掉的井呢?”罗德里格斯还存在着侥幸心理。   “我觉得还您不如去祈求下雨更为靠谱点。”   罗德里格斯能够听得出,副官的言语中有些无奈,还带着一些不满。   这名副官,原先是罗伯托的手下,因为出身贫寒且始终和罗伯托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于是被外放带着一部分士兵奉命加入到对于海军陆战队的打击。   如果他不满,恐怕首先自己的安全都有可能会有问题。   “你觉得罗伯托他们会来支援我们吗?”罗德里格斯打算和这位名义上的“手下”推心置腹下。   “尊敬的长官,我是该说您天真呢?还是该说您太过乐观。”副官站了起来。   “我们和凯马内拉城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得切断了,您见到他们的联络人员来找到我们或者我们去送信的人返回吗?”   他走到了那些士兵中间。   “你我都和那个姓陈的华人指挥官交手过,如果凯马内拉城没有失陷,他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带着主力来清缴我们吗?”   “就算退一万步讲,凯马内拉城还没有失陷,但我们的补给线已经被完全切断了。”   “水没有了,粮食很快也会没有。”副官指了指那些精神不佳的士兵,声音高了起来,“你看看他们吧,他们很多人都是从西班牙来讨生活的穷苦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找个机会突围打出去吗?”罗德里格斯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说道,“我们是往北突围?还是往西突围?”   副官的情绪更加激动:   “罗德里格斯,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坚持什么?”   “离开了丛林,你觉得我们会是对面那些人的对手吗?”   “对面的火力至少是我们的数倍以上,我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军队!上一次你死了多少人在他们手上,难道你已经忘了吗?”   罗德里格斯沉默了。   似乎除了投降,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也知道,如果北边的凯马内拉城没有被破,自己就这么投降的话,回国很有可能会遭到西班牙国内军事法庭的审判。   总有人要替失败买单。   “你不怕回国受到审判吗?”罗德里格斯面无表情地问副官。   “让审判见他的鬼去吧!”副官怒吼道,“老子爱的是西班牙,但不是来替那些狗屁政府来当炮灰填线的!”   “我不想明天就饿死或者渴死在这鬼地方!更不想死在异国他乡!”副官说道。   这句话其实已经有些反动。   古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西班牙的殖民地,所以“异国他乡”这个说法,要么就是压根没认可这里的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要么就是默认了美国将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这种人,会怕军事法庭的审判?   见罗德里格斯沉默不语,副官接下来的话,更加直白:   他走近了指挥官,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指挥官,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将会带着我的兄弟们离开,我必须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罗德里格斯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掏枪毙了眼前这个人。   可副官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毫无畏惧之色。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面容憔悴的士兵们。   他们虽然因为饥饿和口渴而精神萎靡,但听到副官的这句话后,也都抬起了头,目光中满是期望。   这些人都和陈剑秋的华人军队交战过,都是一种无法战胜的绝望。   士兵们的意志,是没有办法违背的,否则的话,将会引起一场哗变!   “问题是,我们现在,是向谁投降好呢?是我们北边的那支华人为主的部队,还是南边的海军陆战队。”   罗德里格斯的神色有些犹豫。   “据说那些华人部队会把投降的士兵交给起义军,那对于我们简直是一场灾难!”   这个问题,副官回答不了他。   “先去两边都看看吧,帮我带个口信吧。”罗德里格斯想了很久,做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先答应下来,看看他们能给什么好处。”   最终,副官前往陈剑秋那一边,而另一个人,则领到了去见亨廷顿的海军陆战队那里的任务。   三天后,凯马内拉城,原先罗伯托的官邸内。   这座官邸是这里第一任的西班牙城市总督所建,力求一比一仿造他位于伊比利亚半岛的豪宅。   无论是外立面还是内部装饰,这座豪宅都体现着浓郁的西班牙风格。   热情奔放却又柔情万种。   不过这位总督先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他因为在某系事情上触怒了远在西班牙的某位皇室成员而被扒了官,死于回国的船上。   而他的这所豪宅也被冲了公,供凯马内拉历任城市总督使用。   现在这里是陈剑秋的临时指挥所。   “罗德里格斯打算投降了?”陈剑秋正在吃菠萝。   他的旁边,则站了一位之前被俘虏的西班牙人作为翻译。   他眼前的桌子上,用盐水泡着一盆用串出串好的菠萝。   而副官看着这盆菠萝,一直在咽口水。   陈剑秋注意到了他的喉结耸动,便冲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便吃,边吃边聊。”陈剑秋发出了邀请。   副官也没客气,直接拿起一串就往自己嘴里塞。   他一边吃,一边将罗德里格斯的顾虑说给陈剑秋听。   “他主要是害怕因为战败而回国受到军事法庭的刁难,另外一个希望不要被交给起义军,最后就是想能够体面一点,保持整建制,我们不会再参与战斗,会一直等到被遣送回国。”   陈剑秋静静地听副官把话说完,双手负于身后,笑眯眯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接受你们的投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副官愣住了。   手里拿着的菠萝也停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眼前这个华人真的打算把丛林里被围困的两千人活活渴死吗?   “投降还是不投降,以什么样的方式投降,这不是你们说了算。”陈剑秋说道,“除非,你们对于我来说,是有价值的。”   旁边的西班牙人如实地翻译了他的话。   副官一听,立马将手里的菠萝丢到了桌子上。   他的情绪很激动,就和之前在罗德里格斯那里一样。   “陈先生!我绝对不会做叛国的事情!即使我们技不如人,输给了你们,也不会拿起枪去和我们的同胞战斗。”   陈剑秋摇了摇手指:   “不,你不需要那么痛苦,我的要求非常简单,就是希望你们帮我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我希望所有的西班牙军队,只能向我的部队投降,否则的话,我无法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至于罗德里格斯先生,他勿需担心,如果他真的遭到军事法庭的审判,我可以作为他的对手做出证词,你也一样。”   “你们在后勤补给无法得到供应的情况下,仍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并非指挥不利或者其他的原因。”   陈剑秋看着副官。   “你们会拥有该拥有的荣耀,这点我不会隐瞒。”   副官听了这话,顿时像是洗了一场热水澡一样舒坦。   “陈先生,没有问题。”   副官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匆匆踏上回程的路。   而在另一边,亨廷顿的海军陆战队那里,罗德里格斯的另一位信使也见到了亨廷顿。   他也委婉地表达了投降的意思。   亨廷顿大喜过望。   虽然不知道北边到底是哪支猛人率领的部队在和自己一同对丛林里的敌人进行攻击,导致这些敌人彻底崩盘投降。   被困在麦卡拉,他几乎和外部没什么联系了。   之前总指挥部还会给他下达些命令。   可到后来,连命令都基本都没什么了,有就是固守待援,似乎打算让这支不争气的队伍一直混到战争结束。   亨廷顿并不认为西班牙军队向他投降是一件很有问题的事情。   没有自己的海军陆战队在前面消耗了那么多,北边那支部队怎么可能赢!   就好比两个人同时揍另一个人,两个人中被反击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位,才是最关键的,才是应该得到荣誉的。   亨廷顿让他的部队停止了攻击,守在麦卡拉营地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亨廷顿到战争结束都没等到准备向他投降的罗德里格斯们。   海军陆战队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在麦卡拉营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罗德里格斯在得到副官的回复后,很快做出了决定。   向陈剑秋投降!   至于那些海军陆战队,要多远死多远。   自己只会向战胜过自己的部队投降。   马润?   哪凉快哪呆着去。   毕竟,自己的部队再烂,也没有在麦卡拉的战斗中输给这些人! ###第五百八十一章 艾尔卡聂战役   “啪!”   一张纸被拍在了桌子上。   拍纸的人是李四福,此时的情绪看上去有点激动。   而陈剑秋和徐阿九两个人则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一人一根雪茄吞云吐雾,同时交流着原汁原味古巴雪茄的品尝感受。   “你要不要来一根?”徐阿九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掏出了一根,向着李四福问道。   可李四福似乎没有心思接受徐阿九的好意。   他指着那张纸,急切地问一旁的陈剑秋:   “老大,谢夫特这是什么意思?‘放弃攻击关塔那摩,火速支援圣地亚哥’?”   “凯马内拉失守,西班牙军队上千人全军覆没,关塔那摩门户大开,最难啃的都被我们啃下来了,没几日就可以兵临城下。”   “在这节骨眼上让我们去支援圣地亚哥,不是让我们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吗?”   李四福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不甘。   “有人想着摘桃子呗。”徐阿九半躺在椅子里,懒洋洋地说道。   “该死的美国佬,该死的谢夫特!”李四福骂道。   “叫谢夫特将军。”陈剑秋手指尖敲击了几下桌子,笑嘻嘻地看着李四福。   “老大,你怎么脾气这么好?人家这是要抢我们功劳!”李四福见陈剑秋如此不以为然,愈发着急了。   “吃菠萝,吃菠萝。”陈剑秋把一旁的那盆菠萝推给了他,“这么热的天,着急上火的,何必呢。”   李四福可没心情吃菠萝。   陈剑秋站了起来。   “是我们的,别人就抢不走。”陈剑秋走到了大门口。   他拿起雪茄又吸了两口。   “四福,你带两千人待在这里静观其变就行。”   罗德斯格斯和他的那两千人,他缴了武器放了回去,连关押的意思都没有。   一来他不想浪费粮食为这些人提供口粮,一天也不想。   二来他也不打算把这些人交给其他美国队伍。   李四福私下里还埋怨他放虎归山。   这些人大部分直接回了关塔那摩。   一部分是战意全无,等着回国,而有一部分,则是打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洗刷自己的耻辱。   不过这些现在这些暂时跟他无关。   因为他要去支援圣地亚哥了。   其实,关于调动第二骑兵支援旅去支援圣地亚哥的命令,李四福他们算是错怪了谢夫特将军。   这位总司令是真没有换自己人攫取胜利果实的意思。   发布调令的主要原因,很简单。   圣地亚哥方向进攻的美军被打得满头是包。   第五军除了先行登陆的陈剑秋的队伍,其他下属军队都被布置在这个方向,包括罗斯福的莽骑兵。   由于陈剑秋之前在古巴南部的活动,大量的西班牙士兵主动或者被动地聚集向了圣地亚哥方向。   这里的守军数量大大超出了谢夫特的想象(也超出了历史上实际的士兵数量)。   老实说,圣地亚哥方向美国陆军的表现,并不比他们在关塔那摩方向的海军陆战队兄弟好上多少。   西班牙将领鲁宾带着士兵们在拉斯瓜西玛利用两门山炮和丛林好好给惠勒和罗斯福上了一课。   这位优秀的西班牙将领边打边退往圣胡安高地方向,同时在撤退过程中依托灌木、葡萄架和藤蔓对美军进行着有层次的阻击。   美军伤亡惨重,而西班牙军队则仅仅损失了十四人。   等到美军推进到靠近圣地亚哥的地方时,已然是伤兵满营。   在当地的医疗条件下,伤了,基本和死了没有太大的分别。   同时,黄热病也在美军中蔓延,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触目惊心,大大超过在战斗中死亡的人数。   陈剑秋在古巴南部的横冲直撞,还造成了第二个后果。   这个后果连陈剑秋自己都没有想到。   原先古巴西班牙军队的统帅利那雷斯因为战事不利被解除了职务,取而代之的是托雷斯准将。   虽然临阵换将向来是战场大忌。   但对于西班牙军队来说,这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件好事。   前者是一位刻板的学院派老将领。   他一直错误的认为圣地亚哥方向进攻的第五军只不过是佯攻而已,真正的登陆方向应该在圣地亚哥湾,所以在城东部设立的防御兵力并不多。   上万人的西班牙军队缩在了圣地亚哥城里面。   但托雷斯准将披挂上阵之后,迅速地对部署进行了调整。   这位将军曾经在美国交流学习过,所以对第五军糟糕的表现不以为然。   他们打得烂不因为他们是佯攻!而是他们就是这么拉胯!   他将大部分部队调往了圣地亚哥城的东边。   东边的战略要点有两个。   一个是位于东北方向的艾尔卡聂,还有一个就是东南方向皇家大道中部的圣胡安高地。   前者是为圣地亚哥供水的水渠的必经之地,后者则是整个圣地亚哥的制高点,也是圣地亚哥城的门户。   托雷斯准将在这两个地方大量地增加了人数和装备。   此消彼长,谢夫特心里没谱,于是急令陈剑秋和他的第二志愿骑兵旅火速向这个方向支援。   等到陈剑秋带着人赶到艾尔卡聂的时候,攻击那里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   艾尔卡聂原本是一座小村庄,因为当地的一座石制小教堂而出名。   传说,16世纪时,在航向墨西哥并政府阿兹特克王国的前一夜,征服者科尔特兹曾经在这座教堂里进行过祷告。   在村庄西南方向不到一英里的一座高地上,是一座小高地。   上面有一座石砌堡垒,名为艾尔维索堡。   这座堡垒并不大,甚至都没有像样的顶。   但这并不妨碍它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要塞。   视野非常好,墙很厚,每隔几米就设置有机枪口和炮口,对着四面八方。   西班牙军队依托着这座堡垒进行着防御。   这里原先只有可怜的两百多名西班牙士兵和两门山炮进行防御。   在托雷斯上任后,迅速将这里防御的士兵数量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人,同时还增加了六门75mm的克努伯炮,以及相应的重机枪。   这些人并没有统统地集中在要塞里,而是分布在围绕在堡垒周围的一圈堑壕里。   负责进攻这里的,是第五军第二师,由谢夫特的爱将劳顿率领。   而刚赶到的陈剑秋,则带着部队进驻到了他们西南边的位置,作为预备队等待劳顿的六千六百人率先发起进攻。   陈剑秋拿上了望远镜,带上徐阿九、丹尼和其他的几个手下,找了个小高地开始观摩战场。   丹尼和他老婆特蕾莎一前一后从罗斯威尔出发。   他老婆带的是医疗队,而他则带的是三百个炮兵。   不过由于他们还有二十门最新型的火炮要从墨西哥上船,所以到达的时间晚了点。   丹尼也是直接在来圣地亚哥的路上和陈剑秋完成了汇合。   “老大,你看那边。”   徐阿九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   那里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同时还有巨大的烟雾升起。   是劳顿的炮兵阵地。   他们正在向山顶的堡垒发起炮击,用他们的炮弹把那些坚固的围墙轰烂。   陈剑秋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向着炮兵阵地的方向看去。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同时递到了一旁的丹尼手里。   “你看看吧,我估计咱们得离这帮倒霉蛋远点。”   丹尼接过望远镜,也看了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摇着头。   “这些家伙怎么还在用黑火药做发射药?这不是找死吗?”   不知是陆军的这帮炮兵是太久没正式打过仗,不知者无畏,还是陆军部刚采购的新式大炮没有到位。   这些炮兵们在用一种接近自杀的方式在对山顶进行攻击。   他们每四五个人聚集在炮的周围,瞄准的瞄准,搬弹药的搬弹药。   这些人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有的还轻松地叉着腰,和身边同组人员笑嘻嘻不知在聊些什么。   如果换做几十年前,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时代变了。   现在是无烟火药的世界。   在战斗中,使用黑火药发射,并且发出大量烟雾,和通敌没有什么区别。   基本等同于在自己的面前的地上用石灰画上几个字“快来炸我”!   丹尼看得直嘬牙花子。   “这些家伙很快就会被教育的,只要对面的西班牙人有一点经验的话。”   要塞里的西班牙人显然是有经验的。   伴随着又一阵巨响。   这次的巨响是从对面的山顶上传过来的。   一波开花弹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美军的炮兵阵地上。   那里一时间被扬起的泥土和硝烟所笼罩。   等到尘土和硝烟散尽,阵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人。   剩下的炮兵们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再次装填进行反击。   可由于他们的炮没有退膛装置,所以发射完之后跑会发生位移,所以还需要再次调整射角。   美军的炮兵们还没准备好还击,对面第二波的炮弹便再次袭来。   这一次,有两门炮被直接命中,直接散了架。   而围绕在炮周围的倒霉蛋,也倒了好些个。   美军的炮兵,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   陈剑秋和丹尼都有些看不下去。   可他们很快发现,和接下来的事情相比,这些都算是微不足道的。   步兵的进攻,开始了。   第三旅和第一旅,分别在卢德洛和霞飞(不是法国那个霞飞)准将的带领下,开始向堡垒下的村庄进行包抄,而迈尔斯,则被授命带着第二旅从中间直接对堡垒发起攻击。   但三条线路的进攻协同,基本可以用稀烂来形容。   第三旅的进度是最快的,他们很快到达了预定的位置,但遭到了驻守在村庄的西班牙军队的猛烈反击。   要命的是,他们突在最前面的是第二马萨诸塞志愿兵团。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兵。   新兵的特点就是,在没看到死亡之前,勇猛无比;但见到死亡之后,不知所措,在简短培训中所学到的不多作战知识很快被抛在脑后,然后技战术动作变型,吃颗子弹或者炮弹沦为炮灰。   更何况,这些人的装备也不好,用的还是使用黑火药的春田步枪。   这支兵团很快被打懵了。   很快就有人脑浆被打得横飞,尸体歪倒在地上,血肉模糊。   新兵见了血,有的大呼小叫往回跑,有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弹压的老兵们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管谁,是该安慰他们,还是保护自己,亦或者直接一枪把逃跑的人毙了。   然而这时,第一旅还在前进的路上;负责正面进攻的第一旅更是不着急,还在慢慢集结。   当迈尔斯和他的第二旅正式开始向高地发起攻击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   排在第一线的,是第25团。   这是一个黑人团。   尽管国内对于黑人团在国外能够为国效力还有争论,不过迈尔斯上校有他自己的想法。   让黑人们冲第一个。   如果牺牲了,那他们就用性命换来了名誉;如果集体逃跑,那后面第二排的第1和第17步兵团,作为督军队,也能把这帮人收拾了。   山顶的西班牙炮兵在和美军的炮兵对轰之余,还有空去“照顾”迈尔斯的第一旅。   他们只得选了一条穿过丛林的道路。   这样的话,或许受到的打击会小一点。   彼时的战线推进,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列队向前,奏着军乐了。   不过基本还是一条横列集体一股脑向前冲。   黑人在越过最后一片丛林之后,黑人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堡垒。   和高高在上的堡垒同时出现的,还有几道铁丝网和一大片的波罗地。   从这里到山顶的埃尔维索堡,除了少量的灌木丛,再没有什么可以隐蔽的东西,基本上只能靠冲锋。   黑人部队的指挥官,发出了前进的命令。   而黑人们也按照原定的方案,手里拿着枪,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但他们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等着他们。   因为除了那些颇有威力的大炮以外,还有三挺重机枪,架在正面的线路上。   这些看上去黑黝黝的重机枪,正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收取对面黑人们的性命。 ###第五百八十二章 这仗,没那么好打   黑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危险。   他们中大多数都没有太多崇高的理想,参加这次战争,无非也就是获得一些尊重,寄希望于以后被平等的对待。   乐观,永远是流淌在黑人血液中的两样东西之一。   在他们看来,战争并不比自己现在的境遇要糟糕多少。   但他们的指挥官显然并不这样想。   他的名字叫约昂,原先是一名种植园的奴隶,参加过南北战争,是第一批被解放的奴隶之一。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现在已经苍老得像一个风干了的老橘子。   约昂是知道战争的残酷的。   “你们冲出去的时候,不要急着前进,注意对面高地的动向。”他站在一棵树边,一边向前方眺望,一边对身边的一位黑人中士说道。   中士嗯了一声,便去传达他的命令。   然而,黑人的血液中的另一样东西,也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那就是散漫。   这支军队同样也是临时成军,并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   这些黑人士兵拿着枪探头探脑地走出了丛林。   “嘿,你看,前面那是什么?”一个黑人士兵指着前方,对身边的另一个黑人士兵说道。   “那是菠萝。”另一个士兵瞅了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是一种水果。”   他没有吃过菠萝,但是见过。   这些玩意儿的外貌太过令人印象深刻。   这些菠萝植株并不高,大约只有五十到八十公分高,而那些菠萝就像一个个灯笼一样从叶子中冒了出来。   黑人士兵的喉咙动了下:   “我们能不能弄点尝尝,我口渴,该死的,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水都没喝过。”   另一名黑人士兵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决定和自己的战友达成共识。   两人一合计,便悄悄摸进了菠萝地里。   他们不知道未经处理的菠萝是酸涩的,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看来,这些只不过是进军过程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第一个黑人士兵挑中了一个菠萝。   他半蹲在地上,用手抓住了菠萝上方的叶子,扯到左侧,露出了连接点。   然后他掏出腰间的柴刀,看准了连接点,挥刀砍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连接点太过坚韧,还是没蹲着没使上力。   黑人干脆站了起来,再次扬臂挥起了柴刀。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枪响。   黑人的手臂僵在了空中。   但没有停留超过一秒钟,他的整具身体便软了下来,倒在了菠萝地里。   密集的枪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山顶的西班牙人已经发现了这些美军的黑人先锋军,开始向他们射击。   “趴下!趴下!该死的!你们这些蠢货!”   约昂刚出丛林,听见枪声,便立刻趴了下来,同时还拽到了身旁一个不知所措的士兵。   他的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反应比自己的那些年轻下属还要快!   那名被他拉倒的黑人士兵是幸运的,尽管他的腿被锋利的菠萝叶子划出了一道口子。   不过和他身边那些被子弹击中的战友相比,他算是幸运的。   “匍匐前进!在佛罗里达教给你们的技术动作都学进屁眼里了吗?”约昂一边向前蠕动,一边骂道。   在他看来,把这些新兵送过来打头阵就是送死。   那帮白人的安排,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他又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可能地保住更多黑人同胞的性命。   黑人们很快都趴在了菠萝地里,从植被之间向前缓缓移动。   但菠萝地也是有尽头的。   尽头竖着的,是一道铁丝网,阻拦在美军士兵们前进的方向。   十来个个冒失的黑人士兵破坏了铁丝网,试图直接向前冲。   距离山顶只有几百码,那座堡垒似乎唾手可及。   可很快,这十来个黑人就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西班牙人的马克沁机枪终于响了起来。   这十来个黑人没怎么吭声就被打成了筛子,倒在血泊之中。   “不要动!都不要动!”约昂匍匐在地上,看到了前面的惨状,立刻对身边的黑人下达了命令。   于是,还在菠萝地里的黑人们趴在地上,从远距离向山顶的方向射击,不过收效甚微。   后面没进菠萝地的,更是在丛林里不敢往前一步。   跟在黑人部队后面两百码左右的,是第17步兵团。   他们很快也抵达了菠萝地。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有些奇怪的场景。   一帮黑人撅着腚趴在前方的菠萝叶子下面动也不敢动。   “你们在搞什么鬼?”17步兵团团长艾德温少校不满地对一个正躲在树后面不知所措的黑人吼道,“你们长官呢?”   “他在最前面。”黑人指着远处波罗地的前沿阵地处,“我们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听见黑人军团的指挥官冲在了最前面,艾德温一时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还是不满这个黑人团的小心谨慎。   “都让开,如果打仗都像你们打得这么窝囊,还不如回老家算了!被对面的西班牙人看见,怕是敢直接派军舰杀向华盛顿!”艾德温单手叉着腰,教训着那些黑人士兵。   “美利坚的士兵,就应该一往无前,哪像你们这么畏首畏尾,让开,让我的士兵来,他们会让你们感到羞愧!”他如此说道。   黑人士兵们正求知不得。   他们目送着艾德温和他的第17步兵团雄赳赳气昂昂,踩着趴在地里的黑人士兵的身体踏出菠萝地,拆了铁丝网,在后在铁丝网前面的空地上被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割倒在地。   勇气不能当避弹板,气势没法做防弹衣。   还没到十分钟,第17军团就被四挺马克沁加上蹲在战壕里以逸待劳的西班牙士兵打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系,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艾德温离死神就差一米。   他因为脚下拌蒜出铁丝网的时候摔倒在了地上。   如果他再快一步,就会被扫过来的一梭子机枪子弹打成烂泥!   在距离山顶要塞几百码的地方,美军的进攻再难前进一步。   负责主攻的迈尔斯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向劳顿汇报,请求支援;   劳顿炮兵炮兵没打过,步兵步兵冲不上去,更是一头包,于是向谢夫特汇报,请求支援;   谢夫特此时正位于艾尔卡聂南方四英里处的指挥部。   此刻的他正焦急万分。   因为轻视了西班牙人的防守力量,进攻南边的圣胡安山的战斗也在晚点的时候开打了。   不过在他的位置,光是听两边的炮声都觉得不对劲。   现在两边面临着都开战,但是都无法拿下,并且无法相互支援的风险。   在收到劳顿的汇报信件之后,当即破口大骂:   “支援?第二志愿骑兵旅不是刚抵达他们的阵地附近吗?为什么舍近求远跑过来找我?我是劳顿的保姆吗?”   劳顿喜提“没断奶的娃娃”的新绰号。   他倒是知道陈剑秋今天会带着一支华人部队会来支援,可一直都没太上心。   因为劳顿始终认为这帮人战斗力有限,应该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和那些古巴的起义军一样。   如今被谢夫特一顿臭骂后,不得不骑着马亲自来到了第二志愿旅驻扎的地方。   可当劳顿来到陈剑秋的营地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竟然有二十门大炮,正在从营地外面被拖进来。   这些炮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至少和他所用的那几门完全不一样。   劳顿骑着马来的时候,陈剑秋和丹尼他们正好从前线观摩回来。   他们几乎观察到了整场战役到目前为止的全过程,陈剑秋也自然知道劳顿是来干什么的。   “劳顿长官,不知您到这里来有何贵干?”陈剑秋明知故问,笑嘻嘻地看着劳顿。   劳顿看着二十来门炮,试探性地问道:   “陈中校,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下,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大炮?”   陈剑秋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二十门炮兵们正在维护的大炮,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哦,您说这些大炮啊,是新墨西哥州民兵的装备而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当然没有告诉劳顿,这些75MM野战炮,是罗斯威尔兵工厂自己出产的第一批野战炮,采用最新的弹性炮架技术。   这个技术所采用的长后座原理在当时的德国并不太受待见,于是陈剑秋没花多少钱便从发明者豪内手里买来了专利。   这种炮并不是当时流行的架退炮,而是一种管退炮。   打得更准,重量更轻,射速更快。   “我们的进攻遇到了麻烦,所以,我希望你和你的战士能够支援我们。”劳顿想了下之后说道。   因为陈剑秋并不属于他管辖,所以他吃不太准对方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   谁知陈剑秋二话不说便爽快地答应了。   “您放心,这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陈剑秋说道。   劳顿将信将疑地离开了营地。   在劳顿走后,陈剑秋转过身,对丹尼下达了命令:   “让西班牙人,先尝尝我们最新款的大炮!” ###第五百八十三章 炮兵和步兵的协同   丹尼很开心地带着他的那二百个炮兵拖着二十门盖着伪装的炮进入了山下的阵地。   在靶场打靶总归没有实战爽快。   “拿出你们平时训练水平的百分之八十,就足够收拾对面山顶上那些西班牙渣子了!”   丹尼在炮兵们的中间来回穿梭。   这让那些炮兵们都感到有些紧张。   他们都算是丹尼亲手带出来的徒弟,现在就像在面临年终大考一样。   丹尼是一个严厉的老师。   不过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   平日里频繁训练的优势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   紧张归紧张,可这些炮兵们手中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减慢。   “我给你们五分钟校对方位,目标是对面山顶的堡垒!”丹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山顶。   此时的西班牙人在压制了美军的炮兵阵地后,正兴高采烈地对正面进攻的迈尔斯部队进行着轰炸。   被炮击和机枪夹在中间迈尔斯的第二旅苦不堪言,下属的各个部队都在苦苦支撑。   “报告!一号炮准备完毕!”   “报告!六号炮准备完毕!”   ……   就位的报告声此起彼伏地在阵地中响起。   丹尼的炮兵们并没有花费五分钟,就完成了所有炮的准备工作,就等丹尼一声令下。   如果陈剑秋在这里,也会感到非常欣慰。   这种训练度,都是用货真价实的海量炮弹堆出来的,都是钱!   “先对准目标齐射四发,放!”   丹尼一声令下。   阵地上的二十门75mm野战炮几乎在同时怒吼了起来。   炮弹呼啸着向着山顶的那座石头砌成的堡垒飞去。   正打得开心的西班牙炮兵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在观察哨的视野里,山下那帮美国佬的炮兵在他们的轰击下早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正忙着放平了射角,瞄准进攻部队炸得正欢。   “来啊,把这帮美国佬炸成齑粉!”西班牙的炮兵指挥官从观察口看下去,兴奋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忽然,只听得“轰隆”几声巨响。   四五发炮弹几乎是同时命中了他身旁的石墙。   石墙瞬间被摧毁了。   指挥官连人带炮被掀了出去,然后被倒下的碎石堆埋了个结结实实。   山顶上升起了滚滚浓烟。   而在浓烟中,原本看上去坚实无比的堡垒墙壁已然被炸出了一道缺口。   被炮击的西班牙炮兵们还没有缓过神来。   第二次齐射来了。   这一次直接落在了炮兵阵地上,堡垒的城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被掀倒在地的西班牙炮兵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靠着缺口的几门炮被炸得散了架,碎砾中隐约能看见被掩埋的人肢体,至于是不是完整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的耳朵暂时性的丧失了听觉,只有尖锐的耳鸣。   但紧随而来的,还有丹尼和他的炮兵们第三轮和第四轮的炮击。   其实二十门75MM的野战炮并不算多。   但山顶的堡垒实在是太显眼了,而这种野战炮的射速也颇为惊人。   火力被短时间内集中在了小范围,就算没有都命中,所倾泻的伤害,也是惊人的。   四发齐射之后,堡垒中的西班牙大炮暂时性的哑了火。   趁着这个功夫,丹尼再次下达了命令:   “向前推进至距离敌人一千码距离!”   弹性炮架的技术,使得炮本身的重量大为减轻,也大大提高了炮兵的移动性。   爬架再次上马,很快被拖到了目标位置。   装载着炮弹的马车和炮兵们紧随其后,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战斗状态。   “连续射击榴霰弹,目标,对面堡垒及附近步兵阵地,压制对方直瞄火力!”丹尼命令道。   这是陈剑秋交给丹尼的任务。   没有炮兵的火力压制就试图通过对面重火力封锁的地带,基本就是拿人命填。   这种亏本买卖,陈剑秋是不会做的。   所以,当丹尼的大炮开始再次轰鸣的时候,徐阿九已经带着五百人的突击部队到达了攻击位置。   方才在山下面,徐阿九和陈剑秋已经对第二旅的进攻路线研究了很久。   他们选择的路线可能是最近的,最好走的,但绝对不是最合适的。   从下向上仰攻的难度本来就大,如果没有任何掩体和障碍物,伤亡绝对是直线上升。   于是徐阿九选择了侧面方向的一个山坡。   这里和菠萝地那边相比,要陡峭许多,也有很多石头阻挡前进的道路。   按照陈剑秋之前在罗斯威尔训练时的要求,突击队以三人为一个小组,拉成散兵线,通过简单的手语进行交流,交替着向山顶摸了上去。   这些三人组的火力配置,基本都保证一把BAR自动步枪,一把霰弹枪和两把半自动,同时三个人中有一个携带手榴弹,负责掷弹任务。   这面山坡西班牙人并不是没有防守。   只不过由于这里并不是美军之前的主攻方向,所以并没有重火力防守,而是装备着毛瑟栓动步枪的西班牙驻外第七步兵营。   这帮人是后来被托雷斯从圣地亚哥城里拉出来派到这里防守的,属于后备部队。   恰好,陈剑秋的部队,也是后备部队。   后备部队打后备部队,听上去还挺合适。   西班牙士兵们刚看到有人出现在他们下方,正准备探出身子开枪进行射击。   却没曾想停了一会儿的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炮击更加密集,没来的及躲进掩体的士兵直接被霰弹的碎片命中,打得血肉模糊。   丹尼和他的炮兵们开始以每门炮四秒钟一发的速度开始向这个坡面的守军阵地倾泻炮弹。   第七步兵营的西班牙士兵只得重新缩回了他们所挖的战壕里。   由于他们来的晚,所以这些战壕以及上面堆砌的土堆和沙包之类的工事比较简陋。   不过用来躲避炮击是足够了。   人在危险的境地里,总会想办法活下去,这时候他们的智力就会大幅地增长。   比如,这些西班牙士兵在战壕的壁上刨了一些可供一个人缩进去的小洞。   只要躲进去,就会免于被弹片打到,充其量也就是落点尘土在脑袋上,甩甩头,拍拍衣服,基本就没事了。   但他们也失去了对下方进行压制的机会。   徐阿九带着那五百名勇士,已经利用这个机会,逼近了山顶。   他们离西班牙人的战壕,已经不到一百码的距离了。   丹尼在下方已经用望远镜观察到了自己步兵前进的精度,于是扬起了手,停止了炮击。   火力压制完成,剩下的,就交给步兵了。   徐阿九躲在一块隆起的土堆后面,发现炮击停了,立马对着其他小组的士兵们比划了一个冲锋的手势。   与此同时,他从腰后面取下了他的那把唢呐。   同样发现炮击停了的,还有对面的西班牙人。   他们刚准备爬上来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一道嘹亮的唢呐声如同冲击波一般从山坡上传了过来,直冲云霄。   徐阿九是有在战场上吹唢呐的习惯的。   美国佬有军鼓和小号,都不及他一声唢呐惊天动地。   按照他的逻辑,在家乡,唢呐一般用在红白喜事,人来到这个世上吹,人死了也吹。   而他的唢呐,算是提前吹给对面的亡魂。   冒出头的西班牙士兵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堆黄皮肤的士兵,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们在唢呐声的号召下,正在向自己的阵地发起冲锋!   他们慌忙着准备举枪还击,却冷不丁收获了一梭子弹。   每个人三人组中都有一挺bar提供火力掩护。   改装后一个弹匣30发的弹容量不算多,但几个连发打出去,这么近的距离,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在距离逼近后,负责掷弹的士兵纷纷将他们身上的手榴弹,扔向了前方的战壕。   有一部分手榴弹在战壕外炸开了,还有一部分,直接落进了战壕里。   西班牙士兵们来不及躲回自己那个躲避炮弹的小坑,随即便被滚到脚下的手榴弹炸翻在地。   一轮扫,一轮炸,炸完就是短兵相接的时候。   华人士兵们伴着唢呐的声音,冲进了西班牙人的堑壕里。   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出现在了后者的面前。   两边很快就打成了一块儿,堑壕中杀声震天!   然而,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   华人士兵手中的霰弹枪和自动步枪在堑壕战中的火力优势太过明显。   和他们相比,西班牙士兵手里的毛瑟栓动步枪简直就像是一根烧火棍。   后面第二批的进攻部队,也跟着冲了上来。   之后,还有第三批和第四批华人士兵。   大部队的攻击如摧枯拉朽一般。   在炮击和手榴弹爆炸中“幸免于难”的西班牙第七营士兵,最终还是躲不过全军覆没的下场。   一小时后,山顶这一面的阵地便被彻底占领了。   “快!都跟着我,我们得用最快的速度肃清这座高地!”徐阿九再一次下达命令。   说罢,他便带头冲锋,沿着挖好了堑壕,向着正面那4挺重机枪的阵地冲了过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攻克艾尔维素堡   正面的西班牙人,开始并没有察觉自己的侧翼被攻了上来。   他们正忙着抽人从身后的堡垒废墟里拖尸体和压制菠萝地里的美军。   被打得抬不起头的美国炮兵在山顶上熄了火之后重整旗鼓,对着山顶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又是一阵猛轰。   他们的准头一般,但威力还是有。   堡垒的岩石城墙又被炸塌了一大片。   不过西班牙人的四挺重机枪还在“哒哒哒”得响着。   迈尔斯的第二旅此时已是伤亡惨重。   艾德温的第17步兵团已经快被打得散了架,丢了一大堆尸体在铁丝网后面的空地上。   “长官,劳顿将军要求我们撤下去修整,把攻击位置让给第一步兵团。”   一个士兵几乎是趴着从菠萝地的叶子下面爬到了艾德温的身边。   艾德温此时也趴在地上,正透过叶子的空隙观察着前方的动静,时不时举起枪对着山顶的方向放上一枪。   他的目光在前方游弋,在山顶时不时露头的敌人和自己不断中弹倒下的士兵之间转换。   战场上全是枪声,惨叫声,呻吟声,闷哼声。   “我的士兵呢?我的士兵呢?集合起来,再冲锋一次!”他嘶吼着,双目通红。   士兵见自己长官并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于是上前拉了下艾德温的肩膀,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艾德温的耳朵现在有点耳鸣。   他转过头只看见士兵的嘴一张一合,于是用他最大的声音吼道。   士兵看见自己长官充血的双眼,顿时有些害怕,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我,我是说,将军让我们撤!”   “让我们什么?”   “让我们撤!”士兵也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   “让他见鬼去吧!撤?我死了这么多人让我撤?”艾德温已经杀红了眼。   他哪里管劳顿的命令。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满脑子想着为自己士兵复仇的指挥官,他做不到冷静。   艾德温没有搭理自己的士兵,他突然发现一个黑人士兵正抱着头趴在他的前面。   这黑人像是一只鸵鸟一样,将脸埋在地上,四肢微微颤抖。   老子的兵在前面卖命,你们这帮黑鬼居然还躲在这里?   艾德温顿时怒火中烧。   他拽过枪,用枪管抵住了前方黑人的腰。   “他妈的!站起来!他妈的!冲锋!”艾德温吼道。   黑人士兵原本还想装死,可艾德温直接拉动枪栓,子弹上了膛。   黑人双手抱在脑后,扭过头,一脸恐惧地看着身后的艾德温。   他寻思着这人并不是自己的长官,干嘛非揪着自己不放?   “把枪拿起来!冲上去!”艾德温瞪着他。   “会,会死的!长官!”黑人怯生生地说道。   虽然艾德温听不太清楚黑人在说什么,可他基本能明白,继续吼道:   “你不冲上去,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黑人无奈,只得拿起身边地上的枪,几乎是跪着向前慢慢挪动。   艾德温紧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上,他还逮到了好几个同样趴在地上的士兵。   除了黑人团的以外,还有一些他自己的下属。   恐怕山顶上的西班牙人都不会想到,这片菠萝地里居然能这么“藏龙卧虎”。   这帮人很快被逼到了菠萝地的边缘。   他们悉数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前面就是死亡地带,躺了不少尸体。   “冲啊?你们等什么呢?”艾德温此时的脾气非常暴躁,如同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手雷,“冲到对面机枪的射击死角,我们就能战胜对面!”   他直接用枪顶住了那个黑人士兵的脑袋。   “你们他妈的先上,我跟在你们后面!别让我说第二次!”艾德温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黑人士兵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冲出了菠萝地。   现在他只能祈求上帝、圣母、耶稣加一块儿保佑他不要被子弹击中,不要让他死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   尽管,希望看上去很渺茫。   因为地上的很多尸体都证明了这一点,没走出两步,怕是就要被打成筛子。   黑人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中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亡。   一步,两步,三步……   然而,奇迹似乎发生了!   黑人并没有中弹,甚至连山顶上机枪的声音都没有再次响起!   “长官,你看!”艾德温身边的士兵突然拍了拍自己长官的肩膀,指着山顶上阵地。   那四挺机枪几乎是同时哑了火,连枪口的方向都变得不太对。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黑人撒着腿欢快地向前奔跑着,直到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愣着干嘛?冲啊!”   还是艾德温反应最快。   指挥官提着枪一马当先冲出了菠萝地。   但他并不是唯一反应过来的,甚至不是最早的。   在他的旁边,黑人指挥官约昂早就窜了出去。   老头的战场经验太丰富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躲。   管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上面的直瞄火力哑了火,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一群人一窝蜂向山顶的阵地涌了上去。   可当他们冲上前,跳进壕沟里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沟里面横七竖八躺着西班牙人的尸体。   一群黄皮肤的华人士兵手里拿着霰弹枪和自动步枪正对着地上还能动弹的家伙补枪。   火力猛到让他们颤抖。   艾德温下意识地看了下他们和自己的军装。   还好,虽然款式不一致,不过徽章是一样的,都是美军。   一个腰间别着唢呐的华人军官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肩上扛着一把BAR,表情淡定,操着一口带着浓郁西南边疆口音的英语对他说道:   “我们是美军第二骑兵支援旅,我是这支突击队的指挥官,名字叫徐阿九,这片阻击阵地的敌人已经被我们清空了。”   艾德温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该给对面一个拥抱,还是嫉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在战场上。   战斗还没有结束,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   “敌人在哪里?”他瞪着眼睛问道。   徐阿九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那座已经快成为废墟的堡垒:   “剩下的人躲在里面,不过我建议包围了之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德温已经翻出了战壕冲了出去。   “兄弟们!杀了这些西班牙人!为了我们的死去的兄弟!为了‘缅因号’!”   美军士兵们高喊着口号向着堡垒冲了过去。   然后,他们在入口的地方又倒了一排。   西班牙士兵被徐阿九他们杀得退回了堡垒里。   他们以废墟和散了架的大炮“遗体”作为掩体,打算再做最后一丝抵抗。   徐阿九用手掌罩在自己眼睛的上方,向着废墟的方向眺望了下,摇了摇头。   “长官,我们要不要去帮他们一下?”旁边的士兵问道。   “去把还没扔完的手榴弹集中一下。”徐阿九摸着下巴下达了命令。   艾德温差点又送了命。   这一回他的小臂被击穿了。   勇猛的指挥官不得不从废墟里退了出来。   一群人隔着塌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和里面的西班牙士兵对射。   双方各有伤亡。   西班牙士兵因为只露出自己的头观察和射击的原因,所以基本上每个中弹的都是被爆了头。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   徐阿九带着华人士兵们围了上来。   他瞥了一眼手臂正在流血的艾德温,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卷绷带和一盒药膏,丢给了他。   “这是我们部队里每个人都有的急救物品,相传当年我们老大在西部起家的时候,就随身携带这两样玩意儿。”徐阿九说道。   随后,他也不管艾德温的致谢,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那些手上拿着一把手榴弹的华人士兵们说道:   “来,给废墟里面的西班牙人送点礼物!”   士兵们还是以三个为一组,来到了墙边。   一人负责向废墟的掩体里面扔雷。   只要有西班牙士兵从掩体里面掏出来,剩下的两人就跟着补枪。   一旁的美军士兵哪见过这种打发。   在观摩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枪声又响了半个小时左右。   这时候,突然有声音从废墟里面传了出来。   听起来叽里咕噜像是西班牙语。   “长官,他们在说什么?”一名美军士兵问艾德温。   “不管!杀进去!一个活的都不留!”艾德温此时手臂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宣泄自己的愤怒。   徐阿九刚准备阻拦,却发现一帮杀红了眼的美军士兵已经再次冲了进去。   西班牙人的防御,终于在士兵们潮水般的冲击下土崩瓦解。   美军攻入了艾尔维索堡。   狂热的士兵们杀掉了每一个他们能看到的每一个西班牙人,包括负责举白旗的那个,直到劳顿下达命令阻止了他们。   随行的美军记者随后记录了当时的情景:   ……第二骑兵志愿旅的华人士兵们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率先攻上了艾尔维索堡的高地,扫清了一切障碍……   ……艾尔维素堡化为一片废墟,墙壁和地面几乎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被杀死的西班牙士兵的脑浆“如同被挤出的白色颜料”般流出……   高地被攻克,意味着左翼和右翼攻击艾尔卡聂的第三旅和第一旅将不再受到威胁。   虽然山脚下的战斗仍在继续,不过艾尔卡聂的输赢已经基本没有任何悬念。   劳顿大喜过望。   他打算去道谢嘉奖下陈剑秋,并且希望他能够加入到对于艾尔卡聂的攻击中来。   将军们最喜欢的,就是能解决问题的部队。   然而,当他的传令兵返回的时候,却告诉他陈剑秋已经不在自己的阵地上了。   劳顿刚准备破口大骂,但在得知下达命令的人之后,硬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   下命令的人是谢夫特。   总指挥迫切希望陈剑秋驰援圣胡安山。   因为,那里的战况,比艾尔卡聂还要糟!   谢夫特的前线指挥所,就建在圣胡安山对面的艾尔泊佐(EL Pozo)高地。   从这里往西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圣胡安高地的情况。   圣胡安高地位于通往圣地亚哥的皇家大道的中部位置。   这一高地包含了狭长的圣胡安山和圣胡安山以东不远的壶山。   两座山的中间,还有一片小湖。   圣胡安河自高地以东由北向南汇入大海;阿瓜多雷河则于高地南侧自东向西汇入圣胡安河。   驻守圣胡安高地的西班牙守军,原先只有500人。   但更换了指挥官之后,这里的守军增加到了两千人。   同时,正如陈剑秋上次来所看到的那样,西班牙人在这里经营已久,建造了碉楼及机枪阵地。   而在更前沿的壶山,西班牙人则依托当地的一座作坊工厂作为壁垒,正对着皇家大道离开丛林掩盖的部分。   可以说,这里的防守强度,一点也不比艾尔维索堡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战斗开始的阶段,几乎和那边一模一样。   美军炮兵向圣胡安山顶的碉堡进行炮击,烟雾缭绕,被西班牙炮兵准确定位,还击,然后将美军的炮兵阵地炸得稀烂。   炮弹飞过山顶,呼啸着砸向了种植园。   驻扎在那里附近的是第一志愿骑兵旅,就是只有罗斯福一个人骑着马的“莽骑兵”部队。   炮弹来袭的时候,罗斯福正拿着地图在确认进攻的方向,却冷不防一枚失去方向的炮弹落在了他的身边。   不过这位美国未来的总统很幸运。   除了手腕被弹片击伤以外,其他的,竟没有一点事情。   炮击持续了半个小时,便无以为继。   美军的炮兵们要么就赶紧换地方,要么待在原地等着继续挨西班牙人的炸。   可下面的步兵将领们已经忍不住了。   第一师指挥官肯特准将自告奋勇地主动请缨,要求立刻率领部队向圣胡安山发起进攻。   三军不可挫其锐气。   谢夫特同意了肯特准将的请战。   于是,第一师便在后者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沿着皇家大道向着圣胡安山开始挺进,而萨姆纳所率领的骑兵师,则下马跟在他们的后面。   可当军队通过艾尔迫左高地之后,他们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道路变窄了!   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段路,是经过修缮的,而他们现在所面对的,才是皇家大道在圣地亚哥城外真实的面貌。   于是,队伍不得不改变阵型,以两列纵队前进。   肯特准将认为这似乎并不能算一个问题。   只要加速通过,然后到达圣胡安高地下,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他不知道。   而在这时候,圣胡安高地上,西班牙人的炮兵指挥官,正在紧紧盯着他们。 ###第五百八十五章 血滩(Bloody Ford)   和艾尔维索堡的情况一样。   西班牙炮兵由于没有并没有遭到压制,导致他们可以似乎忌惮地将炮口对准了正在向圣胡安高地挺进的美军士兵。   圣胡安的西班牙人,还不知道埃尔维索堡已经被攻下的消息。   此时的他们士气正旺,正准备给来犯的美军迎头痛击。   “这帮蠢货,真不知道西点军校教给了他们什么。”鲁宾上校一只脚踩在箱子上,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这位西班牙优秀将领此时负责指挥圣胡安高地正面的防守。   他曾经在美国交流过一段时间,对美军相对来说还是非常了解的。   也是正是他在不久前带着部队在拉丝瓜西玛给了罗斯福他们当头棒喝。   鲁宾上校太了解这里的地形了。   第一师正在沿着前进的皇家大道,和阿瓜多雷斯河是平行的。   这些美国佬想要到达圣胡安,必须要跨过圣胡安河。   鲁宾眯起了眼睛。   他突然指向了一英里外的一处空旷的河滩。   那里是圣胡安河和阿瓜多雷斯河的交界处,河水并不深,但是水流湍急。   圣胡安河的河对岸,是一片丛林。   第一师从丛林中钻出来后,面对的便是翻涌的河水。   “就在那里!”   鲁宾指了指那片河滩,下意识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牙齿。   “所有的火力集中在这片河滩上,我要让这里变成人间地狱!让美国人的血在这里流干!”   第一师的士兵们此时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什么。   他们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沿着皇家大道前进着。   尽管道路狭窄,可这帮人没有丝毫畏惧。   他们是荣耀的美国陆军第一师!是美利坚充沛武德的继承者!   西班牙人?西班牙人算什么东西?   他们炸了缅因号,就应该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同样的情绪,还存在于他们的指挥官肯特准将的身上。   这位爷在请战的要求得到谢夫特允许之后,突然闹起了肚子,还挺严重,此时骑不了马,正被几个人抬着走在队伍的后面。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信心。   兵力上的优势是明显的。   这一刻,华盛顿、格兰特、谢尔曼灵魂附体,他将继承美国陆军伟大的传统!   他的第一师将很快攻下圣胡安高地,继而攻下圣地亚哥。   而他肯特,将名垂青史。   没过多久,第一师的先头部队,便到达了河滩上。   “长官,我们现在渡河吗?”一个士兵看了看湍急的河水,问身边的少尉。   “要不然呢?”少尉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你也不看看我们身后有多少人,再说了,这水又不深!”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速度准备过河!”   先头部队按照命令在河岸展开了。   他们试图同时开辟几条横渡圣胡安河的线路,毕竟之前的两列纵队实在是太憋屈了。   但率先下水的人很快就发现,其实能过的地方并不算多。   虽然水确实不深,河床附近也就是齐腰,河中心最多到胸。   但由于水流湍急,水下的情况复杂,变幻莫测,时不时会有暗流冲击着过河人的双腿。   所以,最终确定能安全通过的地方,依然就只有正对着皇家大道那条路的渡口。   率先过河的士兵拉了几条绳子,绑在了河对岸的石头上。   后面的士兵就抓着这条绳子从河里面趟了过去。   “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少尉双手叉着腰,下达着命令。   后面从丛林中出来的部队也越来越多,开始沿着河岸在河滩上展开,伸长了脖子等着过河。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有条不紊。   “轰!”   “轰!”   可就在此时,几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突然打破了平静。   几枚炮弹,猛然在河滩上的人群中炸开了。   随后,枪声也响了起来。   子弹被射向那些暴露在滩涂上的第一师士兵,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子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有敌人!隐……隐蔽!”少尉刚喊了一声,便被身边的爆炸掀倒在地。   士兵们慌乱之间东张西望。   隐蔽?这光秃秃的河滩上去哪里隐蔽?   他们只得原地卧倒或者半跪着,举枪四处寻找袭击的来源,同时漫无目的进行着还击。   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袭击来自哪里。   河滩的位置实在是太低了,基本上很难看清楚情况。   “该死的,那些混蛋到底在哪?”   位于前线的指挥官们咒骂着,但一时间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是,不知是哪位大聪明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既然在下面视野太差,找不到敌人的位置,那升一个观测的热气球起来,岂不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于是,一个热气球,从河滩升了起来。   这个年代,军事上使用热气球侦查并不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而美军这一次恰好也带了一个。   但问题在于,热气球能看见对面,但对面也看得见热气球啊!   对面山上的西班牙士兵们,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空中这个玩意儿。   “长官,这帮该死的美国佬升起了热气球!我们把它打下来!”鲁宾身边的士兵盯着那个热气球,恶狠狠地说道。   谁知鲁宾拦住了他。   “打那个热气球做什么?”他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了冷笑,“就靠它准确定位了。”   鲁宾说得没错。   其实刚开始,西班牙炮兵们的命中率并不高。   他们虽然知道向河滩射击,可仍然缺乏足够准确的参照物。   而这个热气球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西班牙人的炮弹和子弹再次袭来。   只不过这一次,更准,投射密度更大!   河滩上彻底乱了套。   因为抵达河滩的部队,已经非常多。   渡过河的,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在掩护剩下的战友们过河;没渡过河的,更是不知道是该继续冒着枪林弹雨渡河,还是退回丛林里。   最要命的是,肯特准将的命令,始终没有到达。   原因其实极为简单。   传令兵被炸死了。   这个倒霉蛋带着命令刚到达前线,便被身边落下的一颗炮弹给崩了。   于是,第一师先头部队的众多士兵们,不得不站在河岸上或者拦腰深的河床上等待着命令。   他们现在想退都退不了,因为身后的路太过狭窄,挤满了人。   这些人都成为了西班牙人的活靶子。   后者正在肆无忌惮地向他们开火。   拥挤而又混乱的河滩,正如鲁宾所言,成为了屠宰场。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   第一师的士兵们一个个被子弹和炮弹的碎片击倒在地,亦或者像是被赶的鸭子一样被炸得到处乱窜。   场面惨烈不已。   河水被鲜血染红了,而道路,也因为血水而泥泞不堪。   同时,美军对于西班牙人的反击收效甚微。   他们无法对那些躲在工事里的西班牙士兵造成任何伤害。   还在做着美梦的肯特准将得到消息的时候刚提着裤子从路边走回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前方的惨状。   急火攻心的准将也顾不上自己裤腰带还没系好,更管不了自己“菊花抱恙”,翻身上马,强撑着要前往河滩上进行指挥。   “让开!让开!军情紧急!阻拦着枪毙!”准将身后跟着的副官吼道。   可道路狭窄,士兵们就是想给他让路,也没那么容易。   准将的马还差一点撞到人,加上一阵颠簸,他拉肚子拉得更加严重了。   被逼无奈,他只能下了马,夹着屁股向着前线跑去。   第一师的惨状不止他们的准将知道了,谢夫特也得到了消息。   按照惯例,总指挥先生依旧是先破口大骂一阵子,然后想到了陈剑秋。   他手上实在是掰不开多余的队伍。   这个人和他所带领的队伍总是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   “快去通知陈的部队!让他火速来支援!”谢夫特下达了命令。   没过多久,如他所愿,陈剑秋带着两千多士兵还未等艾尔卡聂那一边结束,便先行支援了过来。   “陈,埃尔维索堡打得真的很漂亮,我已经收到消息了。”   这是谢夫特见到陈剑秋的第一句话。   “陈,赶紧想办法救一救第一师,肯特那个蠢货快把他们都葬送在圣胡安河的河滩上了!我的士兵在死亡!在流血!”   这是谢夫特见到陈剑秋的第二句话。   陈剑秋没来由地感到好笑。   美国的这帮陆军军官在军校里挥斥方遒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说,到头来还是得让他一个支援旅到处补锅,着实拉胯。   陈剑秋没说什么,只是表示会尽自己所能,便领命而去。   不过,离了谢夫特的指挥所之后,他并没有带着人去河滩。   第一师死多少人,他才懒得管。   他的目标,是圣胡安高地!   至于到时候谢夫特问起来,也很容易回答。   只要圣胡安高地被攻克了,现在河滩的第一师的围,自然也就被解了。   陈剑秋的部队直奔了圣胡安河的上游。   在那里,罗斯福正带着第一志愿骑兵旅焦急地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和他附近的,还有第1和第10骑兵团。   罗斯福的士兵正在原地休息,而他本人则下了马,在河边上来回走着。   他受伤的手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一支队伍正小跑着向着他的方向而来。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罗斯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陈剑秋。   陈剑秋的到来让罗斯福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欣喜。   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到这个华人,心里就会变得踏实很多。   “陈!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斯福迎了上去,想要握住陈剑秋的手。   可他发现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是自己手上的右手,只得苦笑了下缩了回来。   “哟?挂彩了啊?”陈剑秋瞥了一眼罗斯福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手臂,忍不住调侃道。   罗斯福只能继续苦笑。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切地问道:   “陈,你是从艾尔泊佐来吗?”   艾尔泊佐即是谢夫特的指挥所所在地,陈剑秋点了点头。   “那谢夫特有什么命令吗?”罗斯福接着问道。   “他让我们救第一师,他们在河滩上被西班牙人打得半死。”   “那我们现在沿着河回去支援?”罗斯福皱起了眉头,“可我们去也没用啊!圣胡安高地的火力会狠狠地压制我们!”   “不错,不过攻下圣胡安高地,问题就解决了。”陈剑秋云淡风轻地说道。   罗斯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不是废话吗?   无论是第一师,还是自己这边,当前的目标都是攻下圣胡安高地。   如果那么简单就能攻下,那谢夫特还在愁什么?   “圣胡安高地的防守力量非常强,工事也非常坚固,西班牙人在这里经营了太久的时间。”   “不错。”陈剑秋继续简短地回答道。   但他指向了河对岸的另一处高地。   “不过,我们可以先拿下其他地方,饭总得一口一口吃嘛。”   这座高地,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圣胡安高地侧翼的前沿阵地,地势在周边来讲,也算是相当高。   这座高地的名字,叫做壶山。 ###第五百八十六章 壶山高地   壶山是山。   这里离圣胡安高地很近,地势很高,如果占据了这里,可以和圣胡安高地位于同一个水平线。   但这里面向进攻方的坡面,相对而言较为平坦,很难称得上有险可守。   西班牙军队在这里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一个厂房。   所以,鲁宾在这里安排了八挺以上的马克沁重机枪,火力一点也不比艾尔维索堡弱。   陈剑秋和罗斯福的第二、第一志愿骑兵旅,很快摸到了距离壶山阵地只有数百码的地方。   他们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土坡。   这是美军和西班牙人的阵地之间唯一的阻隔。   翻过这座土丘,便是一大片毫无遮掩的空地。   所有进攻的人,都将暴露在壶山阵地西班牙人的直瞄火力之下。   罗斯福下了马,向着土坡上爬了过去。   他刚准备爬上去,举起望远镜观察一下对面的阵地的情况,却冷不防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给拽了下来,差点摔倒,从坡上滚下来。   “干什么?谁?”罗斯福平稳住自己的身子,扭过头,刚准备发火。   却发现拉他的人是陈剑秋。   陈剑秋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摇了摇手指头。   他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   身后的人扛了一个包过来,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带着长杆的镜子和两个圆圆的头盔以及两个面具。   陈剑秋接过两个头盔,并且把其中的一个递给了罗斯福,另一个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罗斯福拿起这个头盔,用指头叩了下,发出了“咚,咚”两声闷声。   “戴着这玩意儿不觉得沉吗?”罗斯福把玩着这个头盔,同时摘下了自己的牛仔帽,有些纳闷。   “总比丢了性命要好。”陈剑秋把面具也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这面具呢?”罗斯福看着手里的面具,更加匪夷所思,“吓人吗?”   这面具是铁质的,表面黑乎乎的一片,看上面确实有些阴怖。   “算是吧?”戴着面具的陈剑秋转过头来,眼睛在两个孔里转了转。   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镜子,放在了自己的侧上方。   镜子里映照出对面壶山阵地的情况。   陈剑秋一边观察,一边吩咐着刚才扛包过来的那个小伙子:   “阿牛,愣着干什么?干活啊!”   小伙子赶紧掏出一张放大了的地图,并且开始在地图上按照陈剑秋的指示标火力点。   自从李四福高升独当一面之后,就是这小子一直在给陈剑秋当跟班。   除了青涩点,也没什么其他太大的毛病。   正当陈剑秋和罗斯福从镜子里观察着对面的情形时。   “啪!”   一声脆响。   那面镜子瞬间被打得四分五裂。   碎片纷飞,因为佩戴了头盔和面具的关系,所以离镜子最近的陈剑秋安然无恙。   戴着黑面具的陈剑秋丢掉了手里光秃秃的杆子,冲着罗斯福耸了耸肩。   罗斯福顿时觉得自己脖子后面一凉。   “狙击手?”他问道。   陈剑秋点了点头。   罗斯福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要不是陈剑秋拉他一把,估计自己已经凉了。   不过现在镜子没了,也没得完了。   罗斯福沿着坡准备下去,却没曾想陈剑秋又向自己那位名叫阿牛的小弟伸出了手。   阿牛忙之不迭地从包里又掏出一个和刚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镜子,套在了那根长杆上,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他们换了一个位置,继续着刚才的事情。   镜子很快又被打掉了。   地图上多了一个圈,标注为狙击手。   陈剑秋再次伸出了手。   这一次,阿牛索性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镜子,夹在腋下,嘴里咬着笔,跟在陈剑秋的后面。   罗斯福和他身后的军官们看得目瞪口呆。   阿牛注意到了罗斯福的目光,冲着他憨厚地嘿嘿一笑。   在碎掉了七八个镜子之后,陈剑秋也基本上把对面的前沿阵地探了个遍。   他随即冲着身后的罗斯福挥了挥手。   “撤!”   几个人从坡上爬了下来。   “对面的火力点好密集啊。”罗斯福紧锁眉头,“要不然我们看看能不能从几个方向往上攻吧。”   “没必要,跟侧翼的第一和第十骑兵团打个招呼,等我们这边开始发起总攻之后,直接一口气冲上去就完事儿了。”陈剑秋说道。   他从阿牛的手里接过那张纸,又看了一遍之后,递到了手下的手里。   “该亮家伙了。”陈剑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   手下心领神会,扭头走入了自己的部队中。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从后排冲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抬着一个小箱子,另一个人则抱着一个。   依旧是三个人一组,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排。   他们打开箱子,掏出了一个几根支架和一根铁管子,开始飞速地在阵前组织装了起来。   而另外的一个箱子里,则躺着带着尾翼的迫击炮弹。   不一会儿,八十门迫击炮便组装完毕。   阿牛将怀里的镜子分给了几个走向他的士兵,这些士兵拿着镜子来到了山坡前,做着和陈剑秋刚才一样的事情。   这几个人是观察哨,负责调整后面炮手的射击位置和观察炮击后的情况。   “报告长官,迫击炮准备就绪,随时准备发射!”刚才的那位军官走到陈剑秋面前,立正后向他报告道。   “准备好就开打吧,晚点随行的记者兄弟们就要跟上来了,我们动作得快点。”陈剑秋说完,便叉着腰走回到士兵们中间去了。   对面阵地上。   依托着厂房的西班牙人仍旧是一头雾水。   他们好像看见了前来攻击壶山的美军队伍,又好像没看见。   西班牙人的队伍里,是有不少优秀的狙击手的。   可他们到目前为止只看到了一面面明晃晃的镜子在对方的阵地上闪烁。   一面两面镜子可能是观察,可这么多镜子是在做什么?   加上美军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壶山阵地的西班牙指挥官实在是不明白对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不明白,下面的人自然更不明白。   于是,除了狙击手们仍旧欢乐地打着镜子,其他人都懈怠了下来。   似乎对面并没有冲锋的胆量。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连续不断的闷声从对面传了过来。   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山坡后面升到了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向着自己的方向落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但他们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古至今,人们就一直在研究怎么将有杀伤力的东西丢到敌人头上。   他们尝试过弓箭、弩炮、投石机,等等等等。   而投掷的东西,也从燃烧的油壶,到炸药,再到死尸……   所以,在战场上,突然在空中出现向着自己方向飞来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西班牙人刚准备下意识地躲进战壕里,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迫击炮弹在西班牙人的阵地上炸开了花,扬起浓浓的尘土,滚起阵阵浓烟。   躲闪未及的西班牙士兵,瞬间被炸得皮开肉绽。   西班牙人刚准备爬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陈剑秋的迫击炮手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第二发迫击炮的齐射,又来了。   这些迫击炮手们的训练时间并不长,所以射击的精确度也没有那么高。   不过他们的炮击,覆盖了陈剑秋在图上所标注的重机枪火力点。   那些靠近重机枪的士兵们倒了大霉。   他们被密集地轰炸了。   很多士兵,被原本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炮弹给炸了个半死。   包括那些刚才还在乐呵呵打镜子的狙击手们。   这次攻打圣地亚哥的战役,陈剑秋给西班牙人和美国人带来了一些关于炮兵的小小震撼。   这是一个射速为王的年代。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最多的弹药倾泻到对方的阵地上,才是最关键的。   他陈剑秋拿弹药换老兵的命,划算。   “冲锋!”一直都很低调的陈剑秋在炮响之后,罕见地亲自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华人士兵们从山丘后面拉出散兵线,向着四百码开外的对方阵地冲了过去。   罗斯福见状,也立刻下达了全体冲锋的命令。   而他本人,则翻身骑上他那匹全旅唯一的战马,向着山坡上冲去。   “冲啊!为了美利坚!为了缅因号!”他大声吼道。   莽骑兵的冲锋,也是散兵冲锋。   但和第二骑兵旅以小组为单位,各个小组间彼此又有联系不同。   他们的冲锋是因为缺乏训练而彻底的散,有着一种原生态的美。   军官们试图维持他们的额阵型,但很快发现那是一种徒劳,只能寄希望于士兵们凭借高昂的士气硬生生把对面阵地给撞下来了。   当被炸得抬不起头来的西班牙机枪手再次回到重机枪前面时。   他突然发现敌人距离自己只有几十米远了。   四百码的距离,跑得快的人只需要一分钟不到。   一分钟的火力压制,就是致命的。   机枪手几乎已经能够看得清对面的人脸。   他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要扣动扳机,却发现副射手还没归位。   机枪手破口大骂。   他站起了身,准备自己给机枪压子弹带,却冷不防他刚才看到的那名华人士兵抄起手中的自动步枪在行进中对着他就是一个点射。   机枪手被子弹击中了,身子一歪,趴在了机枪上。   陈剑秋的华人士兵们不做任何停留,直接杀进了壶山阵地中。   罗斯福的马总算争气了一回,一口气冲上了上坡。   他骑着马向着对面的阵地冲了过去,同时还高举着自己拿着枪的右臂,振臂高呼。   这样的人,在战场上肯定是会成为被集火的目标。   太显眼了。   罗斯福的马在距离敌方阵地还有三十码的地方撞上了铁丝网倒在了地上,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不过好在他并无大碍,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罗斯福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刚准备向前冲,却猛然看见前方有两个西班牙士兵正举着枪瞄准着他。   他的心脏骤停,准备倒地躲避。   “啪!啪!”   忽听得身后两声清脆的枪响。   对面的那两个西班牙士兵几乎是同时脑袋开了花,倒了下去。   罗斯福惊魂未定地扭过头,发现陈剑秋举着枪在他的身后。   “我的天,陈,你又又又救了我一命,该死的,我欠你至少三条命了!”罗斯福说道。   “先攻下对面的阵地再说。”   陈剑秋没有和罗斯福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拿着枪向前冲锋。   在罗斯福驱马爬上山坡的时候。   陈剑秋被吓了一跳。   他知道罗斯福这人很富有激情,可没想到他竟然莽到这种地步。   在登陆古巴之前,外面流传着很多的流言蜚语。   有些人认为罗斯福辞去海军部的职位,带着一支杂牌军去往美国,是为了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   这么说的人,一定没有看过罗斯福现在的所做所为。   没有哪个人是拿命以身犯险来赚取政治资本的,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有正常人这么做。   罗斯福现在的脑子里想的东西,绝对与死亡无关。   或许是荣耀!或许是激情!   陈剑秋原本不打算冲上来。   可罗斯福这么干,他不得不拿起枪跟了上来。   正面,华人士兵们、第二旅战士,和西班牙人战在了一起。   而侧面,第1骑兵团和第14骑兵团也发起了进攻。   壶山的战斗,陷入了白热化。 ###第五百八十七章 优秀的指挥官,不需要太高的军衔   失去重火力掩护的西班牙阵地,很快被攻克了。   厂房实在算不上坚固的防御工事,厂房里剩下的西班牙人也没有要宁死一搏的意思。   美军士兵们先是将厂房包了一个圆,然后杀了进去。   和艾尔维索不同,这里的西班牙人捡回了一条命。   因为这帮家伙白旗举得快。   罗斯福在自己的手下们杀红了眼之前阻止了他们,接受了剩下人的投降。   而此时,圣胡安高地的战役总指挥鲁宾正在指挥着正面的防御。   他们对于第一师的单方面屠杀仍在继续。   圣胡安高地上的火力让第一师的士兵们仍旧停留在河滩附近寸步难行。   心情愉快的鲁宾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战况。   但当他的目光转到隔壁的壶山方向时,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山顶的阵地上升起了浓烟,那里似乎正在交火。   “壶山是什么情况?”鲁宾转过头,问身边的一个参谋。   “好像有几支美军部队正在攻击他们。”参谋说道,“那边的通讯兵过来说,对面躲在正面的一个山丘后面,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鲁宾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最近的一个通讯兵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侧过头问道。   “一个小时,长官。”   鲁宾又拿起了望远镜向着壶山方向看去,发现有些身着美军制服的人出现在了山顶。   指挥官如遭雷劈。   “快!支援壶山!快!”他像一头狮子一样对着下属吼道,“如果被攻占了,就不惜一切代价把它重新夺回来。”   参谋被吓了一跳。   按照他长官的说法,壶山似乎岌岌可危。   “我们在壶山配置的火力非常充足,比艾尔维索堡还要强,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另外,敌人占据着兵力上的优势,如果我们贸然出击的话,可能会导致圣胡安的防守反而变得薄弱。”   参谋小心翼翼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谁知鲁宾暴跳如雷。   他一改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失了态。   “听着,这是命令,立刻组织人员进行反攻!务必尽快夺回壶山高地!”   鲁宾的话已经默认壶山丢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壶山高地对圣胡安高地意味着什么。   两边互为掎角之势,一边失守,另外一边便变得孤立无援,同时还会暴露在另一边的火力之下。   最令他担心的是。   他不知道是哪支美军部队在攻击壶山。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攻上山顶?   结合正面美军陆军第一师在河滩处的拙劣表现,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这边是佯攻,而美军的能打的主力,是在壶山方向呢?   想到这里,鲁宾真的后悔没有在壶山的方向部署更多的军队。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能不能趁着对方血战之后的间隙,反扑夺回壶山了。   然而此时,就在对面的壶山顶上,陈剑秋正在招呼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   他对于自己和罗斯福的部队算不算美军“能打的主力”不太清楚,只知道在优势火力下,他的部队并没有太大的伤亡。   毕竟都是在拿钱换自己士兵的命。   “来,把我们的重机枪都抬上来!”陈剑秋对手下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三十来挺最新型号的马克沁重机枪被抬了上来。   这些重机枪在刚才的攻坚战中还没来的及怎么发挥自己的用处,战斗便已经陷入了短兵相接,直到战斗结束,才被重新抬了过来。   “二十挺部署在高地,冲着对面山头打,剩下十挺跟着队伍继续冲。”陈剑秋说道。   可当他的话刚说完,罗斯福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陈,你快来看下,圣胡安高地似乎组织了一波反攻过来,我们得赶紧部署防守,要不然会有压力啊!”   陈剑秋一听,笑了。   “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好啊,省得我去找他们了。”   准备反攻的西班牙部队,很快体验了一把埃尔维索美军的感觉。   没有人从下往上攻的同时,还顶得住一排边重机枪的扫射。   西班牙人不说是一触即溃,但没到十分钟便丢盔弃甲,向着圣胡安高地的方向撤去。   “我们打赢了这帮该死的西班牙人!”罗斯福的副官摘下了自己的牛仔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兴奋地说道。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长官已经提着枪带着一群人冲了出去。   “诶!罗斯福长官,你这是去做什么?”他没撤,只得捡起地上的帽子跟着冲,一边冲一边喊。   罗斯福听到了他的叫喊。   “第二支援骑兵旅已经冲下去了,我们已经慢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罗斯福依旧气盛。   战马受上,他就算是徒步,也不能比别人慢!   远在指挥所坐镇,观察前方战况的总指挥谢夫特正在焦心于陆军第一师仍旧陷于泥潭。   第一师依旧难以向前拱动半步,被困在河滩上。   由于同时选择了向艾尔卡聂和圣胡安两处据点发起攻击,所以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后备军了。   唯一抽出来的陈剑秋的第二志愿旅也只是一部分,此时也投入了战场,没有任何消息反馈。   他有点反思自己是不是轻敌了,是不是该先停止对艾尔卡聂的攻击,将那边的部队抽调过来。   谢夫特焦躁地在山头来回踱着步,时不时会举起望远镜看下河滩那边的情况。   突然,他发现河滩那边的情况似乎有些好转。   第一师居然开始渡河了!   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是圣胡安的弹药供应出现了问题了吗?   正当谢夫特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通讯兵突然跑了上来。   他对着站在一旁的参谋报告了些什么。   参谋走到了谢夫特的身边,兴奋地对将军说道:   “长官!壶山阵地被拿下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谢夫特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参谋。   “是的,长官,壶山阵地被拿下了。”参谋很肯定地说道,“那里正在部署火力,压制圣胡安高地。”   “可是我没有派军地攻击那里啊?”谢夫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那里的火力太猛了,牺牲会很大。”   “第一和第二志愿骑兵旅,还有两个骑兵团攻克了那里。”参谋说道,“耗时不到两个小时。”   “陈剑秋和罗斯福的部队?”谢夫特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现在在那里驻守吗?”   参谋回身询问了下通讯兵,然后摇了摇头:   “不,他们已经开始进攻圣胡安高地了。”   壶山的部队,在击溃了西班牙的反扑部队后,便乘胜追击,一路杀到了圣胡安高地的下面。   他们不做任何调整,便开始从壶山方向向着高地开始进攻。   这些部队主要包括第一、第二骑兵志愿旅,第一和第十七骑兵团。   由于指挥系统的混乱,所以这几支部队原本都是各干各的。   不过在陈剑秋和他的部队出现,并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壶山阵地之后,这些军团突然有了主心骨。   跟着陈剑秋打就完事儿了。   打仗就得跟着自己的节奏来。   优秀的指挥官,不需要虚名和军衔,就能够带动起周围的友军!   部署在壶山顶的马克沁重机枪,开始对着对面高地倾泻子弹。   那里几乎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圣胡安山上的炮兵阵地哑了火,美军那边的炮兵终于活了过来。   于是,滩涂方向的第一师头上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开始向前推进了起来。   原本和正面的第一师一同发起攻击,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陈剑秋认为兵贵神速,时间拖不起,于是便开始向圣胡安高地猛攻。   战斗的结果乏善可陈。   令人意外的一边倒。   鲁宾倒是还想组织下反击,可他的部队已经率先崩溃了。   除了迫击炮套餐以外,陈剑秋还送上了重机枪的抛物线子弹。   加量不加价。   那十挺原本担任火力掩护作用的重机枪都快杀疯了。   再加上部署在壶山高地的二十挺和埋伏着的狙击手……   漫山遍野的白人、黑人、华人、印第安士兵冲了上来,一眼看不到头。   西班牙士兵们拒绝再进行战斗。   这种仗,他们真的没打过。   鲁宾不甘心。   他们精心准备的圣胡安山防线,就即将被这么摧毁。   明明从最早开始在丛林里阻击美军开始,再到正面河滩的战斗,明明都打得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怎么突然在一瞬间就崩盘了?   不过,现在是保存有生力量的时候。   就算自己和手下的士兵都战死在这里,对这场战役也没有任何意义。   鲁宾一咬牙,决定带着剩余的士兵撤回圣地亚哥城内。   陆军第一师的先头部队也很快到达了圣胡安高地脚下。   他们除了在山腰的地方遇到反击以外,其他的基本都是零星的。   抵抗的这帮人,基本都是打得太入迷或者压根就没听见撤离的命令,真要和美国佬干到不死不休的人也不多。   但当陆军第一师的第一个士兵冲进山顶的院子里时,他愣住了。   想象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出现。   一群士兵正聚集在西班牙人留下的指挥所前,嗯,拍照?   “大家笑一笑,笑一笑,不要那么严肃。”陈剑秋指挥着后面的士兵。   而他自己和罗斯福则站在了中间,手中举着战利品——鲁宾没来得及带走的西班牙军队制服。   罗斯福在拍照方面还是拥有着一定天赋的。   他看起来神采飞扬。   士兵们来自参与这场进攻的各个部队,肤色也各异,有白人,有黑人,有印第安人,有墨西哥人,也有华人。   由于刚刚并肩作战取得了一场大胜,所以他们彼此勾肩搭背,其乐融融。   他们的身后,立着一根杆子,上面升起了美国国旗。   一名《纽约世界报》的记者面朝着他们站着。   他的身边,立着一个巨大的柯达相机,旁边还有一位负责打光的助手。   这台相机也是陈剑秋的士兵帮着扛上来的,就为了这一刻使用。   “嚓!嘭!”   伴随着快门的一声响,这个瞬间被定格了。   很快,这张照片,将通过网版印刷法,出现在当时最畅销的《纽约世界报》上。   同时,它也会和报纸一起,被送到美利坚千家万户的手里。 ###第五百八十八章 圣地亚哥港海战   在陈剑秋和罗斯福夺下高地的同时,北边的艾尔卡聂村庄也被攻破了。   没了艾尔维索堡的保护,山下据点里的西班牙士兵很快被美军的优势兵力包围了。   西军指挥官瓦拉·德·雷面对的,是十倍于自己的美军。   他原本可以放弃。   可当他听见圣胡安方向传来的枪炮声时,决定继续拖延劳顿的军队,使他们无法支援圣胡安的战斗。   西班牙军队依托着石砌而成的教堂坚持了快一个下午。   直到他们的指挥官被击毙。   圣胡安和艾尔卡聂告破,也就意味着圣地亚哥城外,西班牙人再无任何一个据点。   城被围成了一个铁桶。   唯一没有美国陆军的地方,只有南边的海上,圣地亚哥湾。   那里,是美国强大的北太平洋舰队,包含三艘战列舰、一艘二等战列舰,两艘装甲巡洋舰以及数艘炮艇。   当然,还有陈剑秋的那两艘“武装商船”。   桑普森少将正在指挥这支舰队,对圣地亚哥港进行封锁。   而西班牙这边与之对峙的舰队,则显得孱弱不堪。   他们总共才四艘从西班牙驶来的装甲巡洋舰,分别为特蕾莎公主号、维斯坎亚号、奥肯多海上将军号以及哥伦布号。   除了哥伦布号以外,其余的三艘巡洋舰因为缺少维护和保养,导致船底都长满了藤壶。   而唯一一艘看起来稍微有点战斗力的哥伦布号连主炮都没有安装。   原因听起来也非常好笑。   西班牙海军部希望给这艘舰安装上比254mm或者二联203mm更大口径的主炮。   可这门主炮一直活在海军部官员们的脑海里,直到开战,都没有安装到船上。   于是哥伦布号的主武器,只有两门203mm炮。   在圣胡安高地陷落,圣地亚哥被围的次日。   舰队的指挥官赛维拉知道自己的舰队依然在劫难逃。   在远东,马尼拉湾战败,菲律宾全境的西班牙部队被击溃。   而在加勒比区域,古巴大部分除城市以外的区域已经被起义军和陈剑秋的部队占领,剩下的部队被围死在圣地亚哥。   这场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西班牙败局已定。   赛维拉决定带着自己的舰队突围。   他不想自己的舰船被美军击沉在港口里!   但事实证明,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突围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西班牙舰队在清晨驶出了海湾,同时向西转向,驶进了加勒比海。   但北太平洋舰队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全员贴了上去。   这些船中,速度最快的,便是陈剑秋的“鲲”号和“鹏”好。   它们名义上是武装商船,实际更像驱逐舰,很快咬上了前方的西班牙舰队。   不过最先开火的是衣阿华号战列舰。   它的炮弹准确命中了西班牙舰队的旗舰特蕾莎号。   后者原本打算直接撞向布鲁克林号巡洋舰,好为舰队中的其他船舰博取一线生机。   由于被命中了水线,特蕾莎号的航速急速下滑,很快掉了队,同时被“鲲鹏”二舰冲了上来死死咬住。   战局很快变成了单方面的戏耍。   最终,这艘旗舰被“鲲”号的鱼雷命中,冲到了北边的沙滩上最终搁浅。   奥肯多海上将军号则是最为悲惨的。   它成为了三艘战列舰轮番照顾的目标。   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势蔓延到了弹药库。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步特蕾莎号后尘,冲滩搁浅。   维斯坎亚号和布鲁克林好在缠斗。   两者都是装甲巡洋舰,吨位也相近。   它们与其说像两位古代勇士在肉搏,倒不如说更像两个比狠的街头流氓,进行着你捅我一刀,我砍你一斧子,看谁先倒下的对决。   最终布鲁克林号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维斯坎亚号比较倒霉。   一位西班牙船员正在装载鱼雷时,恰好被布鲁克林号的203mm主炮在870米的距离上打了个正着,造成了鱼雷发射管的殉爆,然后又引发了甲板上弹药的殉爆。   沙滩上搁浅的船只又添了一艘。   而布鲁克林号也中了二十多发炮弹。   但不知是因为损管做的好还是运气爆棚,只有一个人受伤而已。   西班牙舰队中的四艘巡洋舰很快只剩下了最为精锐的哥伦布号。   后者见势不妙,以15节的速度飞速逃离。   但“鲲”号和“鹏”号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再次追了上去。   两艘舰一左一右,对哥伦布号穷追猛打。   这艘巡洋舰很快被撕咬得奄奄一息,在到达图基诺河口的时候,再也撑不住。   船员们坐上了救生艇准备去投降。   他们打开了通海阀,将这艘西班牙人最拿得出手的巡洋舰沉在了河口。   至此,四艘巡洋舰全部沉没,其他的炮艇也该沉的沉,该投降的投降。   圣地亚哥湾海战以北太平洋舰队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他们彻底地摧毁了西班牙人。   至少有两百多名西班牙士兵在这场海战中葬身鱼腹,而美军本身却只有一死一伤。   这场海战的胜利,基本上成为了压倒西班牙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被围困的圣地亚哥内仍有上万的士兵,哈瓦那也有;   老蒋迈尔斯登陆了卡米拉的故乡,波多黎各,正在驱赶那里的西班牙统治者。   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势力似乎还有一点,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过西班牙的人民不想打了。   再打下去除了给更多的家庭造成伤害外,没有任何价值。   马德里再次爆发了游行。   “孩子,我的孩子死了!他才十八岁!”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张画像,在游行队伍的最前方哭得死去活来。   而在离游行队伍不远的一栋建筑里,美国代表正在和西班牙代表进行着谈判。   美国代表曾经是美国驻西班牙大使,精通西班牙语。   他听见了从窗子外面传来的哭喊,嘴角泛起了笑。   随即,他回过头来,对到场的西班牙代表说道:   “我再提醒一下,是你们约得我们,如果不愿意签署投降协议的话,也可以不签,不过那样的话我可真的不敢保证在圣地亚哥的那些西班牙士兵,还能撑多久,你们政府,还能能撑多久。”   西班牙代表竟然没有一句话可以反驳。   两边在8月12日签署了停战协议,同时开始就战争的条约进行谈判。   理论上讲,停火协议签署了,下面人就不该再继续打了。   不过在古巴,有个地方比较特殊。   关塔那摩。   那里的西班牙士兵拒绝向海军陆战队进行投降,并且在附近的丛林中继续和对方作战。   理由是他们不愿意向自己的手下败将投降。   谢夫特大怒。   他将陈剑秋的部队再次抽调了出来,去收拾关塔那摩的那些西班牙军队。   奇怪的是,当陈剑秋的部队一到关塔那摩,西班牙部队就开了大门迎接,放他们进来。   城外,海军陆战队队长正在拿着望远镜向这边眺望。   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第五百八十九章 军工复合体   “总统先生,西班牙那边同意放弃除非洲以外的所有海外殖民地,包括菲律宾以及加勒比海一带的所有岛屿,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将于下个月在巴黎签署合约,不知您意下如何?”   在白宫的总统办公室里,负责外交的国务卿谢尔曼,向麦金莱总统汇报和西班牙谈判的情况。   “干的漂亮,谢尔曼,你和你的外交团队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放心。”   麦金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握住了谢尔曼的手,对他表达了赞赏。   “感谢您的信任,总统先生。”国务卿说道,“还得感谢我们的军队赢得了战争的,否则我们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进行斡旋。”   麦金莱对此表示了赞同。   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了一边的参议员汉纳。   “说到军队,艾杰部长那边怎么办?”他问道,“迈尔斯和谢夫特这半年都在投诉他,党内是不是商量下……”   战争部长艾杰由于其在整个美西战争中拙劣的表现而饱受前方将士的诟病。   他很多糟糕的操作让前线美军苦不堪言。   比如,枪支和后勤准备不足,一半人还拿着老式黑火药枪,采购了厚军装和劣质肉罐头。   再比如登陆部署乱了套,指挥系统混乱……   “艾杰就是个卖木头的,我儿子都比他懂打仗。”谢夫特是这么对麦金莱说的。   “我早就说过不要发动夏季攻势,古巴的丛林会要了战士们的命,艾杰的无能众所周知,真不知道当初是谁选的他作为战争部长。”迈尔斯则是在记者对他进行的采访中指桑骂槐。   麦金莱看到这条新闻时,当时的脸是猪肝色的。   谁选的?当然是他麦金莱选的。   这货在自己选举的时候出了不少力,加上原来南北战争的时候曾经在军队里混过,另外这个人跟陈剑秋的关系还很好。   陈剑秋?   想到这个名字,麦金莱的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   虽然当初这个人在自己选举的时候居功至伟。   可一来他是个华人,二来他始终不愿意加入共和党,甚至很难说和自己在一条船上。   他突然有点后悔。   自己选战争部长,为什么要顾及一个华人军火商的感受?   “总统先生,这个需要您自己来定夺,我全力支持就是,不过,如果您真的要选新的部长,需要谨慎。”   汉纳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你得帮我开始物色了。”麦金莱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低声对他说道。   “可以啊。”汉纳回答得云淡风轻。   麦金莱看着汉纳,总觉得自己的这位老搭档哪里有些不对劲。   对于汉纳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以前他性烈如火,为人焦躁,有什么说什么。   可从古巴的战役结束之后不久,汉纳就变得非常,非常,额,非常的恬淡。   似乎和自己之间客套的有些过分。   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位共和党大佬在帮共和党重新夺回参议院控制权和总统大位后,看淡了很多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吗?麦蒂(麦金莱的昵称)?”汉纳见麦金莱看着他,反过来问道。   “哦,没什么事情了,你先回吧。”麦金莱摆了摆手。   汉纳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和总统道别之后走出了办公室,同时接过了门口警卫递过来的帽子。   从白宫离开的汉纳,很快坐上了一辆马车。   只不过,这辆马车并不是前往国会大厦的,而是驶向了华盛顿的城区。   作为美国的首都,华盛顿DC这个城市异常安静。   没有彼时其他东部城市常能听到的隆隆机器声,也见不到那些高耸入云的烟囱。   街道上绿树成荫,街面非常整洁。   路边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草坪,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处大公园。   路上的行人看起来也非常闲适,没有太多压力的样子。   马车在一座豪宅前停下来。   如果不是门口的牌子,没人会想到这里居然是一间咖啡馆。   汉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低头进入到了咖啡馆里。   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   老实说,这里压根就不太像对外营业的样子。   汉纳没有做停留,径直向里走去。   吧台处的服务员见是议员大人,也不做阻拦,只是对着他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汉纳只是瞟了那个手势一眼,便心领神会,继续向着里屋走去。   在经过一个狭窄而又阴暗的走廊后,汉纳的前方出现了一道木门。   木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华人侍者。   这位侍者见汉纳到来,立刻打开了那扇木门。   一道亮光从门外照了进来。   汉纳一脚踏出了门。   眼前的景色顿时变得豁然开朗,和刚才狭窄阴暗的屋内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一座精致的户外庭院,院墙上爬满了各种藤蔓类的植物,格外静谧,似乎和外界完全隔绝。   阳光照进庭院的中央。   一个男人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嘴里叼着一根雪茄。   他的面前,是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一瓶红酒和三个空的高脚杯。   而他的右手边,则单独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有一个陶瓷的烟灰缸。   “唔,你来了。”   见汉纳走了进来,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嘴里的雪茄翘了起来,烟一不小心飘向了眼睛,熏得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刚见完麦金莱,他那边战后事情比较多一点,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汉纳走到了男人的对面坐下了。   他瞥了一眼那瓶红酒,发现是热夫雷-香贝丹出产的法国红酒,看起来也有些年份了。   “陈先生在咖啡馆里喝红酒,果然好雅兴。”汉纳唇上方的白胡子翘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是陈剑秋。   “嘿,当初只想在华盛顿搞一个落脚点,没想到里弗斯卖给我的这间宅子里居然还有地窖,地窖中居然还有窖藏的红酒!”陈剑秋搓了搓手。   他打了一个响指。   刚才门里面那个华人侍者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进来,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而陈剑秋直接很随意地扔到了汉纳的面前。   汉纳轻轻打开了木盒。   一股浓郁的烟草芬芳从盒子中扑面而来。   “正儿八经上好的古巴雪茄,产自古巴西部的比那尔德里奥,我控制了那里的一座烟草种植园,从西班牙人的手里。”陈剑秋冲着汉纳眨了眨眼睛。   控制种植园?怕不是直接从西班牙人手里抢过来的吧!   汉纳直接从里面拿出来一根给自己点上,同时看了一眼身边的另一张空椅子,挑了挑眉毛:   “还有其他人?”   陈剑秋“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他欠了下身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怎么,麦金莱是准备开始兑现选举前的承诺,废除《PH法案》吗?”   汉纳盯着雪茄的火,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不过我不认为那是一个问题,这一战打赢了,美利坚将要迎接的,是无垠的海洋和整个世界,是美好的未来,应该没人会在乎这件事,我觉得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   “我们是在讨论你的老朋友战争部长艾杰的事情。”   “哦?”陈剑秋的一只手臂放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前线的将军没有一个认为他靠谱的,也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麦金莱想换了他。”汉纳吸了一口雪茄,摇了摇头。   陈剑秋的眼皮抬了下,但目光随即又回到了汉纳的脸上:   “不过我觉得他还行啊,至少我带部队在前线的时候没埋怨过他。”   “那是因为你所有的后勤保障都是自己来的,根本不需要去用陆军部的,你真不知道他干得能有多糟糕。”汉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他和你关系不错,可你至少得能说出他一点有用的有点吧!”   陈剑秋略做思考。   “我觉得他的人缘挺不错的,我听说战争部内部还是挺团结的,他的那些下属对他都是忠心耿耿。”他笑着对汉纳说道,“他在陆军部挺吃得开的”   “但那有什么用?将军们说他不行,总统说他不行,那他可能是真的不行!”汉纳意味深长地对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突然,他将头抬了起来,对着汉纳身后门的方向招了下手:   “嗨,艾杰,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   汉纳猛地回过头,发现陆军部长艾杰身着西装站在门口,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来,来,请坐,我的朋友。”陈剑秋看上去相当热情。   艾杰走到了汉纳旁边的空位置,坐了下去。   汉纳有些尴尬。   有的时候,真相伤人,真话也伤人。   不该说的话说出口,哪怕是并肩战斗过的人,以后也不太好交往。   “额,艾杰,你知道的,这……”汉纳还想解释什么。   可艾杰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苦闷着一张脸。   两个老头保持了沉默。   “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品尝下这瓶红酒了。”陈剑秋又招进了门外的那个侍者。   “开酒?是为了纪念我要被麦金莱炒了鱿鱼吗?”艾杰自嘲似地看着陈剑秋。   “没有,没有,单纯就是为了和二位一起分享下地窖里的红酒。”陈剑秋一边说,一边让侍者分酒。   很快三个高脚杯里,都倒上了一些酒。   “陈,你觉得还有办法吗?”艾杰似乎不太想从陆军部长的位置上退下去。   “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陈剑秋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杯酒,“你一个百万富豪还愁什么工作?”   “可一旦我走,我的那几个助手恐怕也得走啊。他们可没有什么什么家底。”艾杰叹了口气,“我还打算让他们跟着我多干几年。”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干任何事情都一样。   “那就让他们来我们的公司吧。”陈剑秋拿起酒杯,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的公司?”艾杰和汉纳几乎同时看向了陈剑秋。   “准确的讲,我们的。”陈剑秋两根手指头指了指他们,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已经开始整合东部的军用造船厂,并且在宾夕法尼亚州建一个火药分厂。”   “这两个公司,我都愿意和你们分享一些股份,共享一些投资的机会。”陈剑秋看着杯子里的红酒,说道,“就像汉纳所说,美利坚拥有着美好的未来。”   汉纳和艾杰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这俩人除了议员和陆军部部长的身份外,还有着共同的职业,都是商人。   他们都明白陈剑秋愿意分股份意味着什么。   “以后,国防部和军队退休的人,都可以来我们的公司继续工作,我们会返聘他们。”陈剑秋微微一笑,“我们都有所需的东西。”   是的,议员需要就业和选票,军队中的人需要退路,军火商需要订单。   整合在一起,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他高高举起了酒杯,对其他两人说了一声:   “干杯,为了财富与未来。”   三人将杯中酒一干二净。   陈剑秋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嘴唇微动:   “现在,我们来讨论下艾杰先生的接替者吧。” ###第五百九十章 落魄的将军   两天之后,陆军部长艾杰对外宣布,因为自己在美西战争中的失误导致军队付出了不必要的伤亡,所以引咎辞职。   这让总统麦金莱倍感意外。   他原以为劝退这个老头会花费不少自己的精力,可没想到他自己有自知之明,先跑路了。   而那些将军的态度则是普天同庆。   该死的木材商人终于滚蛋了,如果不是他,自己在古巴的胜利绝对不会显得那么难看。   “我早说过,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决不应该发生。”功勋老将迈尔斯对自己的下属说道,“我觉得内阁是尊重我们的意见的。”   他和艾杰之间的不和早就是公开在了台面上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统领对古巴攻击的人,应该是他迈尔斯,而不是谢夫特。   自己只捞到了一个攻打波多黎各的差事。   如今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老头终于滚蛋了!   但迈尔斯很快发现,自己的话好像说早了。   新的陆军部长人选,看上去还是一个外行。   这个人名叫埃利胡-鲁特(Elihu Root),曾是一名律师合伙人,后来在纽约州制宪委员会任职。   艾杰好歹还曾在南北战争时期参过军,这位鲁特先生可是连军营的大门在哪都不知道。   鲁特是议员汉纳在和陈剑秋研究很久之后,提供给麦金莱的。   这个人和陈剑秋的关系非常好。   在担任律所合伙人的时候,他就是“财务与法律中心”的座上宾,也没少在陈剑秋那做生意。   但这个人选巧就巧在,他也是麦金莱所需要的人选!   麦金莱不是瞎子。   虽然这次和西班牙的战争中美国大获全胜。   可这主要得益于海军的强大以及西班牙本身的羸弱。   陆军在这次战争中的拙劣表现让总统先生“印象深刻”。   如果对手不是西班牙,战场不是在靠近美国的古巴,亦或者没有当地起义军的帮助。   那战争的结果,就真的不太好说了。   所以,他希望能找一个思路清晰的人进行军制的改革。   但是怎么改,麦金莱自己也说不太清除。   彼时正在对全国工商业进行改革的鲁特,看上去挺适合这个工作。   所以,当汉纳将这个人选提供给麦金莱时,总统大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至于陆军司令员们那里,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太多办法。   麦金莱的意思也很简单。   你们要内阁的人背锅,好,没问题,这个替罪羊我替你们找了,现在换了一个人,你们还不满意,就有点过分了吧。   谢夫特除了在私下里骂了几句脏话以外,没有太出格的动作。   老迈尔斯倒是愤而辞职。   麦金莱总统表示求之不得,当即批准了后者的辞呈。   反正战争已经打完了,将军你爱辞职就辞职呗。   于是,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情愿还是不情愿,反正迈尔斯将军是光荣地退休了。   艾杰和他两个老头一前一后,都去养老了。   所不同的是,艾杰家财万贯,在自己西部的庄园里颐养天年。   而他则要穷得多。   将军膝下无儿,加上之前投资失败,只能蜷缩在纽约的一所公寓里。   彼时的美国是没有养老金的。   哪怕是显赫的将军也是这样。   冬天来临的时候,迈尔斯甚至支付不起供暖费用。   骄傲的将军无法容忍自己如此落魄。   他觉得自己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只能把那些勋章卖掉,换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费。   联邦政府不能不管他。   就在迈尔斯准备重新穿上军装,准备去政府讨个说法的时候,他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叩门声非常讲究,有节奏,但不显得急促。   迈尔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走到了自己的门口。   他打开门板上的那扇小窗,向外望去。   迈尔斯看见了一个穿着裘皮大衣的华人。   他头上那顶河理皮的帽子显得和这个街区有些格格不入。   而这个华人,也在看着他。   迈尔斯认识这个人。   陈剑秋。   两个人在新墨西哥州的时候打过交道。   那个时候迈尔斯接替被陈剑秋和杰罗尼莫打得灰头土脸的克鲁克担任了亚利桑那及新墨西哥军区的指挥官。   在斯科特和陈剑秋产生矛盾,并要求联邦军队进行支持时,迈尔斯保持了中立。   除此之外,两个人实在是谈不上有更多的交情。   迈尔斯打开了门,把陈剑秋让了进来。   “请问陈先生,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将军的声音依旧浑厚,中气十足,全然看不出年事已高的样子。   陈剑秋走进了屋子里。   他摘下了自己的皮手套,一边对手呵着热气,一边打量着公寓里的摆设。   摆设非常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床上的被褥算不上厚,但是叠得整整齐齐,很干净。   地板因为年久失修踩上去咯吱作响,还会时不时扬起一些尘土。   暖气管看上去没有一点热气,泛着冰冷的光泽,显然被擦拭过,但是很久没有使用了。   墙边的壁炉中,几块木头和炭已经烧完了,零星有一些余烬。   “迈尔斯将军,您怎么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陈剑秋摇了摇头,感慨道。   将军下意识地捏了下自己的手指。   他的腰板挺得很直。   “屋子有点小,所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将军嘴硬道。   “联邦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有功的将军,这会让所有将士们寒心。”陈剑秋看向了迈尔斯,无不惋惜地说道,“您为这个国家做了太多的事情,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陈先生。”迈尔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尽管陈剑秋的话戳中了他内心的想法,但作为一个将军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同情。   “不,我并不是怜悯您,我只是替您觉得不值而已。”   陈剑秋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桌子边。   桌子上放着厚厚一跌的稿纸,用一块角铁压着。   陈剑秋看了那些纸张两眼,随后转过头问道:   “您是在写自传吗?将军?”   迈尔斯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会告诉陈剑秋自己的自传压根就没有出版商愿意出版,甚至需要他自费进行印刷。   “陈先生,您今天过来找我,不会仅仅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吧?”迈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不,将军,我只是从别人那里听闻了您的事情,所以就过来了。”陈剑秋说道,“我的罗斯威尔军火公司,正好缺一位德高望重的顾问。”   “所以,我冒昧地前来,是想问您,有没有兴趣担任这一职位。”他目光盯着迈尔斯,说道。   迈尔斯一听,内心顿时颤动了下。   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我真的不知道能在一家军火公司里能为您提出什么样有用的建议。”   “我的老家有一句话,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兵的建议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您这样的一位将军呢?”陈剑秋笑着对迈尔斯说道。   “您是觉得我太困难,所以要施舍我吗?”迈尔斯的自尊心仍在作祟。   “谈不上施舍,将军。”陈剑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存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还可以把这这份手稿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替您出版。”   迈尔斯一听,觉得更像是施舍了。   “陈先生,我觉得……”   “我会付给您十万美元的年薪,还有自传书籍的版税,不知您意下如何?”   陈剑秋坐在了床沿上,抬起头看向了迈尔斯。   “行!”将军回答得很干脆,雷厉风行。   十万美元啊!那可以完完全全地改善下自己的生活了,至少会让自己体面一点。   “那就这么定了,尊敬的迈尔斯将军。”陈剑秋站起了身。   可迈尔斯将军突然从背后喊住了陈剑秋。   他的内心还是充满了不安,因为,没有哪个老板会为一个老人提供一个一份像样的职位,他也确切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或者说,能够有哪些作用。”迈尔斯说道。   “不用担心,慢慢来就行。”   陈剑秋回答了一句,便离开了这里。 ###第五百九十一章 罗斯威尔科学协会例会   洛克菲勒最近有些不开心。   照理说,自从麦金莱上台之后,大力支持垄断资本的发展,洛克菲勒和他的标准石油托拉斯可谓是如鱼得水,所向披靡。   美利坚的腾飞,是建立在国内工业突飞猛进的基础之上的。   而石油是工业的血液,洛克菲勒则控制了石油。   他的财富,怎么可能不急剧膨胀呢?   可他依然不开心。   “这些该死的报纸,每天就喜欢搞些大新闻,竖立一些人设,让民众每天陷入虚无的偶像崇拜之中……”   纽约大道221号,还是在共济会的那个小沙龙里,洛克菲勒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嘴里在小声地碎碎念。   报纸的头条刊登了一张大幅的照片,正是陈剑秋和罗斯福攻占圣胡安高地的合影。   洛克菲勒现在最讨厌两个人。   一个是罗斯福,另一个就是陈剑秋。   前者表现出了强烈的政治野心以及对垄断资本家的厌恶。   后者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两个人居然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还被宣传为美国的战争英雄。   “陈和罗斯福用自己英勇的表现证明了,他们不是缩头乌龟,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而是愿意为了这个美好的国家走向辉煌而付出一切……”   洛克菲勒读着报纸上的文字,没来由地感到烦躁,直接将报纸扔到了一边。   他转向了一边正在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颇为玩味的摩根:   “你说,为什么罗斯福明明对垄断托拉斯有意见,可偏偏就对他的这位华人朋友视而不见呢?”   “陈的公司,严格意义上来讲,还真算不上垄断。”摩根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虽然他涉足的行业众多,可要说沾点垄断边的,只有军火和铁路。”   “但那些火药协会里的公司,他不介入管理,甚至连股权都不占,所以你要指责他垄断嘛,也最多是原材料和行业标准那一块儿。”   “至于铁路嘛……”   摩根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众所周知,美利坚西部的铁路是陈剑秋的,东部的铁路则是他摩根的。   再加上金融危机后行业整合给铁路效率带来的提升显而易见,所以,对于这方面的讨论,一直在继续着。   “或许他救过罗斯福的命吧。”摩根想了一下说道。   “可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洛克菲勒坐直了身子,凑了过来,“他在招揽那些从战争部和军队里退出来的军人。”   “这样下去的话,他可就不光是垄断这么简单了。”他面带忧虑地说道。   摩根笑了。   “这似乎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吧,哦,当然,也不是我要担心的事情。”   他接下来的话,让石油大亨听着更觉得不入耳:   “陈是个枭雄,他现在羽翼已丰,和罗斯福一样,是美利坚的英雄,虽然他的财富还不如你,不过你想从根本上动摇他,基本是不可能的。”   洛克菲勒沉默不语。   摩根翘起了二郎腿,手掌摊开,看似很真诚地说道:   “我给你一个建议,不如和我一样,和他合作,能够分一杯羹。”   “你们各自的边界不同,没有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洛克菲勒冷哼了一声。   他当然明白摩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并不赞同摩根的说法。   他陈剑秋是枭雄,我洛克菲勒就是老实人吗?   既然都不是什么善茬,那就不存在共存的可能。   洛克菲勒的哲学,便是:我要,我要,我还要!   资本的扩张是没有止境的,和领域无关。   他和摩根的赌约依旧还在。   虽然赌注现在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不过相比起赌注,洛克菲勒更在乎陈剑秋是不是会完蛋。   这个人的思维模式似乎和自己还有摩根这样的人都不一样。   他隐隐感觉到,如果再让他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要栽在他的手上。   洛克菲勒沉思了好久,才站起了身。   和摩根简单作别后,他戴起帽子走出了沙龙。   “陈,你是有弱点的。”   夜色中,洛克菲勒的嘴角微微扬起。   “你的弱点,就是你是一个华人。”   共济会沙龙的讨论,陈剑秋并不知道。   他此时已经回到了罗斯威尔。   一来是因为前阵子忙于带着队伍在古巴打仗,一直没有时间处理商务上的事情,二来罗斯威尔科学委员会的发明家们搞了一些新的东西出来,需要他亲自来拍板是否具有商业价值,是进行量产还是继续研究,亦或者放弃,将项目砍掉。   今天的罗斯威尔议事厅,座无虚席。   罗斯威尔科学家协会的成员,一个不落地都出席了。   正常情况下,能被招揽来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多少都有些傲气。   很多人除非是研讨会,对于这种行政性质的会议,都没什么太大兴趣。   有的时候研究闭关,亦或者忙得脱不开身,基本上就不会出席。   协会的主席霍尔姆斯自己就是个闲云野鹤的人,副主席勃朗宁基本上也是敷衍了事。   所以,平时的例会基本上都是稀稀拉拉。   但每当陈老板要来参会,老会员们都会从自己的实验室或者车间里钻出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带一个大包或者麻袋。   陈老板穿着布袍走进罗斯威尔议事厅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跟班。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不小的箱子。   陈剑秋大步走到了自己在长桌顶端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张椅子在那里放了快十年,陈剑秋也坐了十年。   平常他不在的时候,无论是罗斯威尔镇开会,还是科学协会开大会,基本都会让那张椅子空着。   一个陶瓷的茶碗被送到了陈剑秋的面前,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个铁质的烟灰缸。   一碗茶,一支烟,一场会议开半天。   用陈剑秋自嘲的话来说,这是他进入中年的表现之一。   好在头发都还在,而且越长越硬了。   陈剑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后刚准备掏出自己的雪茄烟,突然发现坐在桌子边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冲着那几个跟班挥了下手:   “愣着干什么啊?开箱子啊。”   跟班们见老板发了话,赶紧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美金一捆一捆倒在了桌子上。   这些绿油油的美金很快在陈剑秋的面前的桌子上堆成了山。   桌子边参会的人,反应各不一样。   新加入的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老人们已经开始从桌下面掏麻袋了。   “专利费和薪水已经打到你们个人的账上了,这里是奖金,等下让律师给你们分。”陈剑秋说道。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身边的阿牛勾了勾手指头。   阿牛弯下腰,将脑袋贴了过来。   陈剑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阿牛心领神会,又从桌子下面提上来一个小箱子。   他直接将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块一块闪闪发亮的金子。   “这是给‘迫击炮’研发小组的特别奖,他们在有限时间内搞出来的东西在这次战场的表现非常不错。”陈剑秋说道。   坐在右手边的研发小组的成员们顿时都喜笑颜开。   哪怕是最高冷的德国枪炮机械师都忍不住瞟了那些金子一眼。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对于自己的员工,没有什么比金钱更实在。   理想是可以谈的,但是不能光谈理想;情怀也是可以谈的,但得和物质相辅相成。   否则的话就是耍流氓。   分完钱的后的会议开得其乐融融。   大家有条不紊地向在座的人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   勃朗宁正在改进bar的后续型号,解决其尴尬的定位问题;   特斯拉正在研究和改良无线电通信,他原本想花更多的精力来研究无线输电技术,但被陈剑秋连哄带骗地劝停了。   陈剑秋首先肯定了特斯拉的想法。   他告诉特斯拉这件事情是可行的,不过需要解决相当多的技术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他希望特斯拉能够先将无线电电报技术落地。   作为回报,他会在罗斯威尔给特斯拉建一个“大玩具”,供他来研究无线电输电。   陈剑秋并没有告诉特斯拉,事情可能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项技术的很多难点在一百年后才被人们攻克,特斯拉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陈剑秋依然想对特斯拉表达自己的尊敬。   不要瞧不起那些理想主义者,你脚下的每一条路,都是他们踩出来的。   农业学家和化肥厂的那帮人在研究着继续改良罗斯威尔周边的土壤,看是否能建成更大的绿洲。   不过从目前的成果来看,任重而道远。   其他的都乏善可陈。   除此之外,还能够陈剑秋眼前一亮的,有两个。   一个是福特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倒腾出了一辆使用内燃机的汽车。   这辆汽车的缺陷就是还停留在马车的思维,唯一不同的就是动力来源于内燃机,而不是马匹。   陈剑秋简单提出了一些意见,并且同意作为大股东出资给福特建立自己的公司。   这点对于其他的工程师和发明家们也是适用的。   他们可以选择自己自立门户,也可以安稳点,待在陈剑秋这吃高额的专利和奖金。   另一个让陈剑秋感兴趣的,是一个来自于德国的机械师改良了在罗斯威尔田地里运作的那辆拖拉机。   他将拖拉机的轮子换成了履带,使其能够在田地里更为平稳的行驶,同时适应更多的地形。   同时他改良了所使用的内燃机,采用压缩点火方式,提高了热转换效能,使其的功率达到了100马力以上。   这在当时,已经算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数据了。   在会议的结束后,这位名叫狄塞尔的工程师带着陈剑秋去参观了一下原型机。   这台原型机在没有任何负重的情况,一阵“突突”声后,在田地里跑得飞快。   陈剑秋久久地盯着这辆履带车,顿时有些出神。   一旁的德国工程师见老板是这个表情,一时间有些忐忑。   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的这个发明似乎在田野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顶多也就是多处理几亩地而已。   “陈先生,您是觉得这台机器的表现不够突出吗?”狄塞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剑秋的目光仍在那辆拖拉机上。   “我的意思是,如果把这辆拖拉机用防护铁板围起来,再给他装上机枪和炮,是不是就可以在平原上横冲直撞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听起来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作为车辆工程师的狄塞尔,还是没有办法理解自己老板的想法。   “老板,我们要那玩意儿干什么?”他想了许久之后,在一旁弱弱地问道。   “犁地啊。”   陈剑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是啊,可不就是犁地么,不过具体是用履带犁,还是用炮弹犁,那就不一定了。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上百辆坦克在奇瓦瓦沙漠上驰骋的画面。   各种型号都有,从“虎”式,到谢尔曼,再到T34,直到后面出现了M1A2、豹2、99A……   这是一种男人独有的浪漫,让人如痴如醉。   不过在一旁的狄塞尔更困惑了。   不过好在陈老板并没有让这位优秀的拖拉机发明家困惑太久。   他自己也很快从钢铁洪流的想象中缓过神来,目光重新停到了眼前的这辆拖拉机上。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陈剑秋知道自己刚才的状态,是一种基于美好愿望而产生的幻想,俗称白日梦。   只不过别人白日门的主角一般都是美女,他的是军火。   白日梦平时偶尔做一次,有益于身心健康;可做多了,那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或多或少就会出问题了。   作为一名实干家,陈剑秋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   “走,回议事厅,我们再开个会。”   一个小时以后,在罗斯威尔的议事厅里,聚集了一帮协会中最顶尖的工程师和发明家,包括勃朗宁、福特、那位德国的大炮设计师,当然也包括拖拉机研发大师狄塞尔。   陈剑秋又开始了他的“我画你猜”活动。   不过这一次的东西有点复杂。   陈剑秋没有制图学的基础,自然也不可能把图纸给他们手绘出来。   他只是画了一个带着旋转炮塔和同轴机枪的坦克示意图。   至于参数,就只能指望这些天才的设计师们自己去平衡了。   受限于内燃机功率的原因,这款坦克速度陈剑秋没指望比马车快多少,十来公里每小时就差不多了。   初期的坦克,你还能指望什么?气势足就行了。   有了迫击炮的成功先例,科学家们干劲十足。   钱是一方面。   他们赞叹于老板的想象力十足。   陈剑秋一直在给这些人洗脑。   对甲方的高要求和怪想法头疼不已,甚至畏惧的人,是庸才。   有哪位真正的天才能够拒绝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呢?   更何况,这个想法还是付费的。   “能搞!”   几个英语口音各不相同的工程师、设计师和发明家在围着那张堪比抽象画的示意图研究、讨论一会儿后,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陈剑秋哈哈大笑。   这一次,他没有给具体的时间。   不过科学家们都知道,成果出的越快,自己的老板出手越阔绰。   陈剑秋把研究的事项交给了科研组们,自己则跑去林肯郡处理另一项重要的事情了。   他有一笔来自于非洲的单子。   自从陈剑秋举家搬到纽约去了之后,他在林肯郡的房子基本就一直空着。   尽管纽约的冬天很寒冷,但新墨西哥州怎么看也不像个适合度假的地方。   所以,这里一般就只有陈剑秋偶尔会落落脚。   今天这里突然变得繁忙了起来。   四五个穿着正装的欧洲绅士,出现在了豪宅的门口。   “陈先生在里面等你们。”门口的华人门卫对那群人说道。   四五个人里似乎有一个是翻译,把门卫的话叽里咕噜翻译成了不知是什么语言,告诉了后面的几个人。   领头的那个大胡子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陈剑秋正在院子里看报纸。   听见门口的动静,便站了起来,热情地对着那个翻译打起了招呼。   “嘿,施耐德先生,好久不见。”   翻译名叫施耐德,德国人,和陈剑秋相熟,是克努伯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员,负责和陈剑秋公司进行业务对接。   此人在美国生活过很长时间,通晓英语和德语和荷兰语。   “好久不见,陈先生。”翻译走上前,笑嘻嘻地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来坐吧。”陈剑秋指了指院子里的桌椅。   新墨西哥州冬天的户外并不冷。   一抹阳光打在桌子上,格外温和。   一行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你在电报中说并不是很清楚,只提到了想和我们达成一笔军火交易,怎么?威廉二世对此也感兴趣吗?”   陈剑秋半开玩笑地问道。   施耐德的眼神犹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国王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不过这次采购的军火,并不是给德国军队使用的,而是德瓦士兰共和国。”   施耐德开始向陈剑秋介绍起大胡子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来。   大胡子是德瓦士兰共和国军队的后勤官员,而其他的人,同样是共和国政府的成员。   “我们之间不是有生意往来吗?”陈剑秋有些疑惑,他手指在自己和大胡子之间比划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通过一家注册在荷兰的公司出货给布尔人,换回金子。   “英国人打算再次对德瓦士兰共和国下手了。”施耐德说道,“他们需要更多的装备。”   陈剑秋的眉毛挑了一下。   大胡子看上去有些着急,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   “他是在说……”陈剑秋大致看懂了,转向了施耐德。   “嗯,没错,就是你们在攻击圣胡安高地的时候使用的那种便携式的臼炮。”施耐德补充道。   原来这帮布尔人盯上了迫击炮。   大胡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施耐德连连点头,随后翻译给了陈剑秋:   “他们认为这种武器非常适用于对英国人作战。”   陈剑秋“哦”了一声。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用了这东西的?”他看着施耐德,明知故问道。   施耐德神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们派出了观察员,额,不光是我们,全欧洲都派出了观察员,所以,这似乎并不算是一个秘密。”   “那我就更不能卖给你们了。”   陈剑秋面露难色。   “如果被英国人知道我卖迫击炮给你们,我在英国的厂还怎么做生意?”   施耐德和大胡子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陈先生,正如您所说,之前您不也是一直在通过荷兰公司在向德瓦士兰售卖军火吗?”施耐德不解地问道。   “正如您所说,现在生产这玩意儿的全世界就我这一家,英国人知道了还不弄死我?”陈剑秋耸了耸肩,“不过……”   “不过什么?”施耐德赶紧问道。   “不过就和马克沁机枪一样,我可以把专利授权给克努伯,你们生产了就行了,我收专利费和卖迫击炮弹。”陈剑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迫击炮的技术含量,其实并不高,迫击炮弹也没什么玄乎的东西。   相反,迫击炮弹的造价,其实更加低廉。   因为为了产生较好的爆破效果,炮弹所用的铸铁质量都不怎么样。   在这帮人弄清楚东南西北之前,先抬高价格赚一笔再说。   布尔人在陈剑秋位于林肯郡的别墅里,签订了一份迫击炮弹的合同,同时还有一些机枪弹药以及少量步枪的合同。   在合同签订完的几个月之后,第二次布尔战争爆发了。   率先发难的是布尔人。   他们利用对于当地地形熟悉,战法灵活的特点,一边对英军的补给线和集散点进行骚扰,一边派遣主力将英军的主力围困在了莱迪史密斯据点。   据点里的四千多英军在怀特中将的带领下,试图和围困他们的布尔人碰一碰,但随即被茹贝尔所率领的布尔人主力打得头破血流,丢了一千多具尸体之后重新缩回了莱迪史密斯里。   而此时由布勒上将所率领的两万余名英国远征军也到达了开普敦。   他们马不停蹄地前往莱迪史密斯来援救那些被困的当地驻军。   不得不说,布尔战争第一阶段中,英军的表现和美西战争中美国军队的表现一样惨不忍睹,难兄难弟,一时瑜亮。   布勒上将的指挥,甚至不如拉肚子的肯特少将。   在人数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他对包围莱迪史密斯的布尔人军队发起了攻击。   布尔人其实只有三千五百个人。   照理说这是一场怎么打都不应该输的战斗。   但英国人还是输了,还输惨不忍睹。   布尔人隐藏了他们炮兵阵地,虽然他们其实只有五门野战炮。   但是他们有陈剑秋提供的新式武器。   集体排队冲锋的英国军队被雨点般的炮弹砸在了脑袋上。   一名阵亡的英军指挥官到死都不相信为什么布尔人会有这么多的曲射火力。   进攻的英军很快被克虏伯重炮和迫击炮打得抱头鼠窜,又死了一千多人。   同时,在西线和中线的英军也溃败了,损失了2800多人。   布尔人拿着新式武器,采用灵活的战术,在各个战场把英国人打得溃不成军。   大英帝国已经很久没有输得如此彻底了,底裤都快输没了!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猛的火力?”   新任英军远征军总司令罗伯茨勋爵在听完参谋的分析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在连排一级使用了一种名为‘迫击炮’的新武器,这种武器美国人在美西战争中使用过,当时一支华人军团带着些迫击炮摧毁了西班牙人在壶山高地的防守。”参谋说道。   “华人军团?”罗伯茨想了一下。   一个人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陈剑秋在英国的名气其实不小,毕竟他的职员马克沁都被授了勋。   “是那个陈把新武器卖给他们的吗?”罗伯茨皱起了眉头,问道。   参谋摇了摇头。   “不,长官,我们查过,那些迫击炮产自德国,估计是德国人仿造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陈啊!”罗伯茨吼道,“布尔人有,我们肯定也得有啊!”   继马克沁机枪之后,英国政府再次找上了陈剑秋。   在得知这帮人的来意之后,陈剑秋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从仓库里拿了一批库存货高价卖给了他们。   当然,还有迫击炮弹。   罗伯茨带着新式武器和来自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的增援部队再次杀向了非洲,以重新夺回大英帝国自己的荣耀。   英国人和布尔人到底谁能赢得这场战争,陈剑秋并不关心。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做生意嘛,一码归一码。 ###第五百九十三章 关于古巴   如果正当陈剑秋两边卖货,生意做得风风火火的时候,麦金莱正在为如何处理古巴发愁。   仗虽然打赢了,可后续如何善后,便成了一个难题。   按照开战前国会通过的《泰勒决议》,美国政府在战后将保证古巴的独立性,并不会建立永久统治、兼并该岛。   换句话说,从明面上讲,这场战争只是为了帮助古巴人民推翻西班牙政府的残暴统治。   这项决议为美国出兵古巴提供了合法性,同时获得了舆论上的支持。   可当真的把西班牙人撵出去之后,包括麦金莱在内的掌权者,又怎么可能舍得将战果就这么拱手让人。   花了那么多钱,死了那么多人,然后高风亮节地表示“我们只是来解放你们的”。   这不符合美利坚的风格和利益诉求。   那如果在古巴组建民选政府呢?   这似乎是常规途径。   这个国家有没有民选基础先不说,选出来的政府是个二五仔怎么办?   确实,战争期间,古巴人和美国人肩并着肩战斗。   可那是战争时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敌人已经倒下了,谁又能保证古巴人能够接受美国人的指手画脚呢?   “我觉得您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些问题,我们在古巴还有驻军。”   汉纳在总统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困惑之后,有些不以为然。   “可驻军总归要撤回来的,我们在那边还有哪些部队?”麦金莱转过头,问一旁的新任战争部长鲁特。   “第二独立骑兵旅,总统先生。”鲁特回答道。   “第二独立骑兵旅?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麦金莱一脸困惑。   他参与了美西战争全程的指挥和计划制定。   战争的临时指挥部,就在白宫的地下室。   虽然总统先生没有细致到过问战争的每一项决策,但基本参战部队的信息他还是知道的。   对于这个第二独立骑兵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就是原来的第二志愿骑兵旅,之前主要以华人为主,还有一些黑人和白人。”鲁特补充道,“他们在古巴的表现非常出彩。”   麦金莱眉头紧锁起来。   “他们的指挥官是谁?还是陈剑秋吗?”   把一支华人为主的部队放在海外而没有制衡,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鲁特显然看出了总统的忧虑,赶紧说道:   “总统先生,这个您不用担心,您能考虑到的,我们也考虑到了。”   “首先,那支部队的指挥官陈先生已经光荣退役了。”他说道。   “退役?”麦金莱有点懵。   “嗯,是的,和罗斯福先生一样,在战争结束之后,他就退役了,将指挥权移交给了战争部。”   “我们为了表彰他的贡献,我们将他原先的中校军衔升到了上校,这您应该有印象。”   “啊,不错,我想起来了。可我没想到他直接退役了。”   麦金莱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   “他本职是一个商人,总统阁下。”鲁特无奈地说道,“个人认为,和那些躲在国内的财阀们相比,陈先生亲临前线的勇气着实让我钦佩。”   “而且,他是自费的。”汉纳插了一句话,“没花美国政府一分钱。”   麦金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我们对那支部队进行了整编,有一半华人士兵被撤回了国内,返回到了新墨西哥州和俄克拉荷马州的民兵队伍中。”   “我们将一些其他士兵编入了这支队伍,来稀释华人士兵的比例,但为了防止产生摩擦,所以依旧是各自编队。”   鲁特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听得麦金莱连连点头。   “第三,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支部队暂时听令于战争部,但将来不是。”   “哦?”麦金莱有点没听明白。   鲁特开始侃侃而谈。   “按照惯例,陆军总司令在非战争时期,对全军是没有任何指挥权的,部队在和平时期听令于战争部的各个局长。”   “由于以前我们的常规部队并不多,所以这样的安排并没有问题。”   “但随着时代的变化,这样的模式显然已经不太适合了。”   “我们未来需要对国外进行扩展,所以需要更多的常驻士兵。而指挥系统,也应当进行改组。”   “按照原定的方案,会建立一个以军官为主体的总参谋部,作为美国军队的最高指挥系统!这也是我这次军改的内容之一!”   麦金莱其实已经看到过鲁特提上来的军改方案。   不过他只是草草翻了几页便放在了桌子的角落。   方案真的是太厚了。   总统打算处理完手上一堆棘手的事情之后慢慢看。   在鲁特一阵霹雳吧啦的轰炸之后,麦金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古巴的驻军在可控范围内。   “让他们选嘛,选出来能翻什么天。”汉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麦金莱见汉纳如此自信,不安也减弱了不少。   他上一次看到汉纳这个样子,还是在自己选举的时候。   其实,对于古巴新政府的问题,汉纳最初的反应和麦金莱是一样的。   他甚至觉得应该直接扶持一个军政府上台,好掌控古巴。   但汉纳始终都没有靠谱的人选。   要怪,就只能怪美国政府下决心下得太晚,没有充足的时间培养代理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决定去找陈剑秋。   不仅是因为两人现在基本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还以为后者一直都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遇事不决问剑秋。   陈剑秋恰好刚从英国倒卖军火回来,刚到纽约,汉纳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他家里。   老头把自己关于古巴的忧虑告诉了陈剑秋,他担心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共和党的执政,让美西战争中取得的战果荡然无存。   陈剑秋正在花园里面打拳。   他的动作是越打越越慢,可一招一式之间游刃有余。   劲道收放,那是炉火纯青,恰到好处。   伴随着一阵衣服间的摩擦声,陈剑秋一个收式,如同一棵松一样立在了原地。   他接过仆人递上来的毛巾。   刚才打拳的时候,陈剑秋的身上是一滴汗都没有,到了现在,才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一边擦汗,一边走到了汉纳的面前。   “汉纳先生,古巴人为什么要起义将西班牙人赶出去?”陈剑秋用毛巾擦了擦手,“我们进屋谈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在客厅坐下了。   “西班牙人的掠夺太过贪婪,古巴人民不堪重负,最终决定为了自由而战。”汉纳不紧不慢地说道。   “美国打算这样吗?”陈剑秋又问。   汉纳摇了摇头。   “古巴的资源虽然也有很多,但不值得美国做到这种地步。”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打美西战争呢?”陈剑秋反问。   汉纳想了一下:“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家门口有欧洲势力的存在,这是我们的底线。”   “对喽。”陈剑秋拿起茶几上自己的茶,喝了一口,“对美国来说,古巴是不是独立其实并不重要,他不属于欧洲人更重要。”   “退一万步讲,如果联邦真的想控制古巴,你也不用担心。”   “长年战争过后,古巴一穷二白,人民生活困苦不堪,只要联邦愿意拨款支援古巴建设,那我觉得古巴人民没有理由对美国抱有恶意。”   陈剑秋的洋洋洒洒一席话,听上去非常有道理,但实际上夹带了私货。   不过汉纳并不太在乎。   于是,在联邦的认可下,古巴开始举行该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民主选举。 ###第五百九十四章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古巴的民主选举简单而又粗暴。   因为古巴人民的识字率比美利坚还要低。   所以基本就是排着队来到投票点,直接对计票员说自己选谁,再由计票员进行登记就可以了。   这种选举方法在早期美国也使用过。   所以,汉纳觉得这件事情在古巴似乎也行得通。   但是他高估了古巴人民的自主性。   “先生,你只能在三个候选人中选择一个。”   在投票点,计票员无奈地对一个黑人说道。   他指着黑板上的三个名字,他们分别是:   埃斯特拉达·帕尔马,一个和美国关系密切的古巴将军;   何塞·米格尔·戈麦斯,著名的古巴起义军将领;   阿尔弗雷多·萨亚斯,一位古巴律师、诗人。   黑人的眼睛咕噜噜直转,随后摇了摇头:   “我选赖华,他带着起义军解放了我们,我觉得他比较合适。”   计票员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可黑人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无独有偶,其他地方的投票点,同样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所选的人不光有赖华这样的华人起义军领袖,还有一些黑人将领以及其他在独立战争中表现出色的人。   甚至还有一位带着自己奴隶造反的庄园主。   古巴人民本着最质朴的理念,谁对他们好,带着他们造反,他们就选谁。   而古巴起义军的组织相对而言是松散的,再加上宣传的不到位,所以下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最上面的领导者是谁。   这让选举变成了一场笑话。   三个候选人的得票数都少得可怜,都无法让其他人信服。   这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不但最终的总统人选出不来,还让起义军的其他头目蠢蠢欲动。   原来自己好像也有机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起义军高层一合计,似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谁也没有能力统一古巴,如果这样下去,古巴会处于内战的边缘。   最终,候选人之一的帕尔马将军专程跑了趟华盛顿,找到了国务卿。   “要不还是让代管你们一段时间吧,给我们一些时间。”帕尔马如此说道,“我们需要进一步筹备。”   “好的,我需要和总统先生讨论一下,才能给您答复。”国务卿还没缓过来。   他赶紧找到了麦金莱,和他商讨这件事情。   这事儿听上去似乎是件好事。   古巴人自己没捋清楚,主动邀请美国人介入,这不是合了总统还有一些殖民扩张派的意了吗?   但其实不然。   国会里面有很多人是对直接殖民古巴不赞同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泰勒决议》的存在了。   如果顺坡下驴,将殖民变成现实,首先国内不一定会答应,其次时间久了古巴人民也不会答应。   帕尔马是亲美派,但他最多能当个买办,当不了公然卖国的“古奸”。   不过现在似乎只有听他的。   让驻古巴的美军给他撑腰,捋顺了之后再交到他的手上。   可这临时总督的人选,选谁呢?   总统和国务卿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   麦金莱在三天里找了十来个不同的内阁成员征询人选的意见,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直接让古巴当地驻军的指挥官,担任临时总督。   驻古巴的美军是第二独立骑兵师,原指挥官陈剑秋,现在是伦纳德·伍德。   此人的背景其实也不一般。   美西战争期间,他和罗斯福一同指挥了第一骑兵志愿旅的战斗,和罗斯福关系匪浅。   换句话说,他和陈剑秋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要不然在他调任第二独立骑兵师指挥官的时候,不可能那么顺利。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新派一个人过去,根本服不了众,更别提指挥驻古巴的军队了。   于是,伦纳德·伍德被正式任命为古巴临时总督,而副总督,则是这支部队的副指挥官,陈阿九。   后者在攻克埃尔维索堡的战斗中表现极为优秀,现在军衔已经是上校了,和退役的陈剑秋一个级别。   这是一个在平衡了各方权益之后,麦金莱觉得最为稳妥的选择。   皆大欢喜。   可有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李四福在美西战争之后,带着被整编的华人士兵回了国,重新成为新墨西哥州的民兵。   虽然升了职,成为了指挥官。   可要知道,民兵在平时除了训练之外,是不脱产的,也很少会有任务。   所以,李四福觉得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个光杆司令。   他还不如当初的飞鸟。   飞鸟当年还能带着部队在边境线上巡逻,如今已经是华雷斯贸易区的老大了。   在听说陈阿九当上了古巴的副总督之后,李四福的内心比吃了酸梅还要酸。   陈阿九是在智利的时候认识陈剑秋的,直到后来夏威夷的时候才跟了他。   陈阿九的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不错,也确实比自己有战斗经验,可自己鞍前马后跟着老板十来年了啊!   难道是他唢呐吹得好?   李四福越想越郁闷,可又不敢向陈剑秋发牢骚,只能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喝闷酒。   由于靠着边境线,加上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   新墨西哥州的民兵总部,也就是国民警卫队总部在罗斯威尔。   李四福又没有老婆孩子,所以就住在总部大院子里。   “长官,你要的猪尾巴常老板说暂时没货,我给你弄了点猪头肉来,不过酒却是没有了。”   一个小兵提着一个篮子跨进了总部屋子的大门。   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木桌子,上面放着两三个盘子。   除了一个盘子里还有一些花生米以外,其他两个都空了。   桌上的酒瓶子也空了。   李四福手托着腮帮子,面色微醺,一边看着窗外,一边用手指拈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往嘴里送。   听见小兵的声音,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窗外。   小兵见李四福没做声,只得把篮子里的猪头肉、韭菜炒蛋以及一大盆饭放到了桌子上,刚准备离开。   “没酒了?”李四福懒洋洋地说道。   “真没了,常老板说酒卖完了,得去酒窖里拿。”小兵忐忑的说道。   “扯淡,我上次看见他后屋至少有两坛放在床下面。”李四福还是没转头。   他抬起手臂,指着里屋。   “去,我桌子后面的柜子里还有几瓶散装的,给我拿来。”   “额,长,长官,您,您真的不能再喝了,现在是中午,下午还……”小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下午,下午什么?今天没训练!最近订单急,厂子那边在赶迫击炮弹,他们都去加班生产炮弹了。”李四福嘀咕道,“连个陪我喝酒的人都没有。”   “那我行不行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李四福耳边响了起来。   李四福像是浑身导了电一样,连滚带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陈剑秋正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李四福的酒醒了一大半,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老大,你,你不是在纽约么,什,什么时候来的?”   陈剑秋没搭茬,而是继续问道:   “酒呢?我看看藏了什么好酒?”   “没,没什么好酒,就,就散装的……”李四福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去拿。”陈剑秋指了指李四福的办公室。   李四福哭丧个脸,走进屋子里,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瓶酒出来。   陈剑秋已经在桌子边上坐下了,而那个送菜的小兵也已经离开了。   他斜着眼睛瞟了李四福一眼,脸上笑容已经不见了:   “你真拿啊?”   李四福如遭雷劈,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把酒放回去,还是拿过来。   “你这喝多了,是准备下午找个地方躺着,还是去荒漠里吹吹风醒酒啊?”   陈剑秋站了起来,绕着李四福走了两圈。   “老大,我错了,以后中午不喝酒了。”李四福哭丧着个脸说道。   “你呀,三十岁的人了,现在好歹也是高级军官,怎么还是由着自己性子来。”陈剑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坐回了桌子边。   陈剑秋从盆里装了一碗饭,发现没有筷子。   李四福立刻转身走回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双筷子。   他把那双筷子递给陈剑秋,然后乖巧地站在了一边。   陈剑秋把筷子在一旁的茶杯里涮了涮,然后开始扒起了饭。   “坐啊,你杵在那干嘛?”陈剑秋看了眼还站在那的李四福,用筷子指了指菜,“吃饭,吃饭。”   李四福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咚”   那个装饭的盆落在了李四福的面前。   “唔,没碗了,你直接拿盆吃吧。”陈剑秋说道。   李四福接过了盆。   “老大,你还没吃饭呐?”他腆着脸问道。   “没有啊?”陈剑秋夹了一筷子韭菜,和饭一起送进了嘴里。   李四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也捧着饭盆扒起饭来。   两个人一声不吭地把桌子上的盘子清了个精光。   “嗝儿~”   陈剑秋把碗放在了桌子上,打了一个饱嗝儿。   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后把手帕叠了两下,放回衣服里。   “你是不是觉得阿九当了大官,你现在还是光杆司令一个,觉得不公平?”陈剑秋整理了下衣服,问道。   又是“咚”的一声。   饭盆回到了桌子上。   李四福放下了饭盆和筷子,站了起来,双腿并拢,手贴裤缝,站得笔直。   “报告老大,没有!九哥年纪比我大!经验比我丰富!处理事情比我成熟……”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剑秋打断了。   “嘴里的饭吃完了再说!饭粒都喷出来了!”   李四福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   “阿九干他现在这个副总督,比你合适,不过你也不要以为你现在的民兵队长不重要。”   陈剑秋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跟着我的时间也比较长,说是我的弟子也不为过。”   “但是你现在的问题还是太急了,需要沉淀。”   “胜,不妄喜,败,不惶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他站了起来,盯着李四福的眼睛。   “去静下心来,去学习,去扎扎实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我会有更为重要的使命交给你。”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李四福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陈剑秋离去的背影。   他深吸了一个口气。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眼睛里突然有点水。   李四福不知道,为什么它这个时候跑出来。   美西战争之后,美国的国内,好像突然从热血中恢复了平静。   罗斯福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他再次杀回了纽约州,并成功地当选为纽约州州长。   陈剑秋在捞钱。   非洲南部的布尔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   无论是布尔人,还是英国人,都在这片非洲的土地上流血。   不过这些都和陈剑秋无关。   他变着法想把自己的库存兜售给战争的双方。   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   大英帝国为了面子,布尔则为了生存。   而一些关于华人的不好的传言,也突然在一些大城市了流传开来。 ###第五百九十五章 总统的困惑   天晴的华盛顿特区,非常美丽,绿草如茵。   总统麦金莱先生正从白宫里面走出来,准备去出席一个关于军改的讨论会。   他看了一眼天空。   晴空万里。   总统先生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啊哈,真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马车已经停在了白宫的门口,等待着他。   麦金莱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下台阶,向着马车走去。   可正当他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他的助理,突然拿着一个大信封走了过来。   “总统先生,这是给您的。”助理将信封递给了总统。   “谁寄来的?”麦金莱转过头问道。   助理摇了摇头。   “不知道,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先生。”   麦金莱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车。   他没来由地突然有点想笑。   “迈克,作为我的助理,你应该知道,每天寄给我的信件都有成百上千封,里面不乏一些神经病和极端分子。你是怎么从这么多的信件中挑出一份匿名信件给我的呢?”   名叫迈克的助理没说话,只是将信封翻了过来。   信封用蜡封了口,上面的戳麦金莱看着很眼熟。   圆规和矩尺。   共济会徽章。   麦金莱接过信封和助理递来的拆信刀,左右看了看,然后拿着信封弯腰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麦金莱将信封拆开了。   一张纸条从信封里飘了出来,落在了麦金莱的脚下。   麦金莱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条,展了开来。   上面用油墨印了几个字:   陈剑秋占领了关塔那摩港,并且正在改造那里。   总统的眉头皱了起来。   关塔那摩港?陈剑秋要那个地方干什么。   那个港口作为商业港没有任何优势,因为背后的古巴现在是一穷二白,而如果需要出货的话,北边的哈瓦那港无论是是从地理还是地形上来讲,更为出色。   不过关塔那摩湾倒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它有着天然的内外湾屏障,凯马内拉城就像一把锁一样可以将敌人锁在外面。   在之前和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如果不是陈剑秋率先攻占了古巴南部的非城市区域,并且以绝对兵力,最快的速度围住了凯马内拉城。   再加上罗伯托怂了和西班牙舰队过于拉胯。   美军的舰队能不能进内湾还真不好说。   所以,关塔那摩是一个优秀的军港。   什么?军港?   想到这里,麦金莱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陈剑秋趁着古巴自己的政府还没有组建就占住了一处军港,还在改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东西。   总统将信封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摞黑白照片,有点模糊,但隐约能看得见有工人在进行港口的改造。   麦金莱默默地将照片和纸条都塞进了信封里。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他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从刚开始接触陈剑秋开始,麦金莱就觉得这个人能力很强,在西南区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自己能登上总统的宝座,得到了他的大力相助。   但这也是让麦金莱所忌惮的。   如果这个人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和财富,那其实并不让人畏惧。   可是他并没有。   麦金莱深深地明白,陈剑秋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要自己废除《pai华法案》。   这个要求本身其实并不算太过分,因为华人在美利坚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麦金莱,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之后,停下了。   “总统先生,军需大楼到了。”马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麦金莱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他把信封重新封好,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总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下了马车,走进了军需大楼。   和这里的常客陈剑秋不同,麦金莱很少来到这里。   正常情况下,战争部长会把把他们讨论的结果汇报给总统大人,麦金莱只要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就行了。   可关于军改的会议,麦金莱表示希望自己能够全程参加。   没有任何随从跟着的总统大人走上了三楼,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一帮穿着军装的军人。   这些人来自于行政局、技术局、供应局等陆军部的内部机构,都是经验丰富的军官。   而他们的战争部长鲁特,此时正站在前面小声地和一位军官交流着什么。   麦金莱走到了最前排坐下了。   那里有一个空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开始吧。”总统先生对鲁特示意道。   助手开始向众人分发文件。   鲁特也不拖泥带水,开始向包括总统在内的众人讲起了自己的军改方案。   “在前不久,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虽然我们赢得了战争,但在战争中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触目惊心。”   “我们的陆军准备不足,训练水平堪忧,指挥系统混乱,后勤供应出现严重问题,这都让我们付出了本不该付出的代价。”   “经过研究分析,我们认为,权责不清是造成这些现象的主要原因。”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应当向德国学习,设置总参谋部和参谋长,后者代替总司令,作为总统先生的主要军事顾问,行使国务卿对于军队的监督权。”   “前者则制定计划并确保计划的实施,为参谋长提供支持。”   麦金莱手托着腮帮子静静地等待鲁特说完,想了一下问道:   “那么参谋部的这些人员从什么地方选取呢?”   “我认为,这些人,都应该是经验丰富的一线军官,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只有他们才最了解一线部队所面临的情况,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出最靠谱计划。”   麦金莱点了点头,示意鲁特继续说下去。   “第二,为了应对现在和未来的国际形势,我们需要更多的部队去巩固美利坚在海外的权益,所以,我们建议增加常规军的数量。”   听完鲁特的这句话,下面的军官们都变得兴奋起来。   联邦更庞大的军队规模,意味着更多的军官岗位,这对他们来说,无异是一个好消息。   可麦金莱的面色依然平静:   “那么常规军的选取,陆军目前是怎么打算的?”   “目前优先保留那些在美西战争中表现优异的部队,比如由第一和第二志愿骑兵旅整合而成的第二独立骑兵旅。”鲁特回答道,“目前也是由他们驻守古巴。”   “我们建议保留两到三个常备师,进行训练和演习。”   麦金莱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照鲁特的计划,美国接下来的三到四万常规军中,至少有接近一万人,是华人士兵。   难道战争部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吗?   可总统先生作为一位合格的政治家,并没有立刻提出尖锐的质询,而是一直等到鲁特将他计划说完。   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个方案很难在国会通过。   “总统先生,对于军改方案,您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鲁特非常尊敬地征询着总统的意见。   总统摇了摇头:   “很不错,和国会那边沟通沟通吧。”   会议结束后,麦金莱走出了门。   他没有下楼,而是径直走向了楼上的海军部。   海军部长的办公室依旧紧闭,高挂病假牌,于是总统走向了副部长的办公室。   一众海军的军官当然都认识总统大人,也都和他打了招呼。   麦金莱从当选开始,就一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今天他的笑容似乎有些仓促。   没多久,他便来到了副部长办公室的门口。   门没关,麦金莱直接走了进去。   接替西奥多·罗斯福担任海军部副部长的,是一位同样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军官,名叫布兰登·米勒。   此人师从马汉,在北太平洋舰队担任副司令,甚至可以说和罗斯福师出同门。   海军业内对他的评价是能力确实无法和罗斯福相比,但颇为勤勉。   当麦金莱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米勒部长正在奋笔疾书,改着下半年的计划书。   听见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见是总统,立刻站了起来。   尽管不是被麦金莱提名进来的,不过是他同意和批准的。   无法否认的是,米勒是内阁政府的一名成员,是总统的下属。   理论上,他也算是麦金莱的人。   “麦金莱总统,您怎么会到这里来?”米勒问道。   麦金莱没回话,而是把他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他走到了米勒的办公桌前,低声问道:   “关塔那摩港口被占领的消息,你知道吗?”   米勒一听,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张了下嘴,但似乎又没有组织好语言,于是又闭上了。   麦金莱见状,从衣服里掏出那个信封,从桌子上推到了米勒的面前。   信封上那个带着戳的蜡封,已经被总统给撕掉了,不过米勒也没太注意到这个细节,直接掏出了信封里的东西。   他看了两眼之后,居然面带喜色,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你说什么?”麦金莱没听清。   “哦,总统先生,原谅我刚开始没有听明白您的意思。”米勒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西班牙人又打回来了。”   总统先生差点没忍住。   “看样子你知道这个事情,你不要解释一下吗?”他盯着海军部副部长。   然而米勒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总统先生,陈先生这不是在霸占港口,而是在做关塔那摩的港口改造工作,海军部已经和他签署了合同,那里将作为大西洋舰队的军港。”   “后续的船只维修工作,港口后勤,运输什么的,都会由他来承包。”   “什么?这种事情你们难道不竞标的吗?”麦金莱强压着怒气问道。   米勒耸了耸肩:   “目前在古巴除了陈先生,我们找不到第二家公斤四具备这个能力,怎么竞标嘛,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的劳动力,交给他无论是工期还是质量都能得到保证。”   麦金莱竟然一时无法进行反驳。   是啊,在古巴,哪还有人能够接下这项工程。   后面的维修、后勤什么的,算是附赠的。   他只能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办公室。   当总统重新回到二楼时,正好碰到处理事情的鲁特。   “总统先生,您一个人来的吗?要不要我找辆车送你?”   他指了指停在军需大楼后院的一辆四个轮子的车,看起来有点像马车,不过轮子边缘装上了橡胶的充气轮胎。   “新鲜货,陆军部刚采购的两辆汽车,比马车要舒服得多。”   “汽车?”总统有些疑惑。   他倒是听说德国是有这玩意儿,可窗外这辆车显然不可能是从德国来。   总统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是的,听说我们拿到的这两款已经是改进型了,现在比马车快,还有减震的设计。”鲁特说道。   “是哪家公司生产的?”麦金莱急切地追问道。   “嗯,福特公司,对,就叫福特公司。”鲁特想了一下之后,回答道。   麦金莱这才长舒一口气。   天呐,军队里好像总算有不是陈剑秋生产的东西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打草惊蛇   周一的众议院依旧热闹非凡。   和精英云集的参议院相比,众议院的众议员们更接地气。   他们不像参议员们一样都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职业往往也是五花八门。   所以,这里经常跟菜市场一样。   尤其是克利夫兰丢掉总统宝座之后,民主党也彻底在参两院失了势。   不过民主党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心麦金莱的机会。   于是众议院便成了这样的一个地方。   “下面一个提案,是陆军部的军改方案。”议长戴上了眼镜,“战争部长鲁特将为我们阐述他们制定的新方案。”   众议院里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众议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正常情况下,内阁会提前与两党议员沟通在议会上通过的法案。   通过也好,不通过也罢,至少都会告知一下,防止场面太难看。   但这个法案,没有任何人跟他们说过。   总统麦金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中,神色晦暗不明。   鲁特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走上前台,开始向下面的人阐述自己的方案。   鲁特所说的内容,基本和在陆军部向麦金莱讲的一样,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大部分的议员,对军队改革方案兴趣索然。   战争期间,国内的媒体基本上报喜不报忧,所以他们只知道美军在加勒比和菲律宾地区英勇作战,打得西班牙人落花流水。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军队表现优异,完全没有必要进行改革。   美国军队现在的这套体制,打赢了独立战争、美墨战争、南北战争,现在又战胜了西班牙人。   没有人会将胜利归功于北美大陆优秀的匹配机制。   美军无往不利,所向披靡!荣耀属于美利坚!   议员们当然不会知道古巴前线美军打得有多狼狈。   陈剑秋华人军队的优异表现成为了他们的遮羞布。   鲁特开始介绍指挥系统改革的时候,议员们还算平静。   毕竟这事情受影响最多的是那几个陆军总司令,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大部分人也就最多是感到有些无聊,更有人打起了哈欠。   可当他提到要扩大常规军规模的时候,下面顿时炸了锅。   议员们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   这个方案,对他们的已有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我们西边是海,东边也是海,无论是南边的墨西哥还是北边的加拿大,对我们都产生不了任何威胁,扩军做什么?”   一位名叫安东尼的俄亥俄州众议员站了起来,表达了异议。   “我们如果需要更多地介入国际事务,就需要更多的常备军队。这些军队会用来保障我们在海外的权益。”鲁特解释道。   “介入国际事务?我们的国家不够大吗?欧洲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为什么我们要插手?”   安东尼反驳道。   “只要他们不插手我们的,我们也没有必要插手他们的。”   鲁特懒得跟这帮人解释国家战略的事情,他看向了坐在下面的总统麦金莱。   这种事情理应由他出面解释。   可令人意外的是,总统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面色平静,不动如山。   这让鲁特有些诧异。   用自己进行军队改革的是麦金莱,对这个方案表示赞同的也是麦金莱,可为什么他现在保持沉默呢?   片刻的迟疑,让下面反对的议员们有了可乘之机。   他们开始群起而攻之。   “更多的军队,就意味着纳税人需要出更多的钱去供养,我们怎么去和他们解释?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一名来自弗吉尼亚州的共和党众议员表达了自己看法。   他的话代表了下面很多其他议员的看法,有很多人开始附和。   “对!我们应该将钱花在更有必要的地方,比如城市基础设施的建设,而不是穷兵黩武!”   “花钱组建军队去替那些古巴人维持秩序,实在是太蠢了,那地方除了糖、雪茄,还有什么?”   ……   如果说共和党的这些人一切朝“钱”看,提出的看法还相对温和的话,那民主党的议员们就要尖锐了许多。   一位白头发的民主党议员站了起来。   此人名叫伯特兰·兰伯特,在众议院中颇具声望。   他的声音浑厚,颇具感染力。   “自美利坚建国以来,我们国家的武装力量,就是以民兵为主。”   “我们开国的那些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明白,军队,和警察一样,是国家的暴力机器。”   “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变得不再有希望,存在着压迫,那人民应该拿起武器,去反抗暴政!”   “而联邦军队的存在,会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兰伯特突然指向了鲁特,质问道:   “军队试图扩张,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加强影响力!是不是想增加自己的话语权?!亦或者另有所图?”   他厉声说道:   “我告诉你们,这个国家的自由不允许被践踏,不要试图在这里构建军人独裁的温床!”   鲁特被老头上纲上线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手上的稿子砸到对面那个老头脸上。   这都哪跟哪啊?   他只不过是根据美西战争期间陆军出现的一些问题对军队进行一些整改。   目的单纯得不能再单纯。   可这老混蛋站起来就上纲上线,拼命给他扣帽子。   关键从下面那些议员的表情来看,很多人还信了这一套!开始跟着后面起哄。   下面嘘声此起彼伏。   真是见了鬼了。   众议院果然全是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不是人待的地方。   被围攻的鲁特再次看向了麦金莱。   总统先生并没有如意料中那样站起来替他解围,只是看向了议长。   议长总算意识到了自己应该维持众议院的秩序,喊了两声肃静后开始组织对于军改方案的投票。   不出意外,这个未经沟通的方案被众议院否决了。   不但民主党人投了反对票,很多共和党成员也站在了方案的对立面。   鲁特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   但这一次,他失态地提前离开了会场,坐着福特牌汽车回军需大楼生闷气去了。   民主党议员们意外地发现,这是他们在国会中罕见的获得的胜利,而且竟然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这让他们士气大震,同时迎来了下一项,也是本次会议最后一项要通过的法案。   站到台上的,是一位来自马萨诸塞州的共和党议员。   他的名字,叫乔治·豪尔。   十八年前,正是他在这里为华人仗义执言,但最后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十八年过去了,议员豪尔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换届选举后,依旧在众议院任职。   他的正直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不过从那以后,豪尔便始终以《pai华法案》的通过为耻辱。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美利坚民主的一个耻辱。   但今天,他又站在了这里。   因为总统麦金莱告诉他,自己和党内会支持他废除这个法案。   于是豪尔再次站到了台前,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遗憾,了却十八年前的那桩心结。   原先又黑又长的胡子,如今已然灰白。   不过议员的身姿依旧挺拔,如同一棵松树一般。   “十八年前,在这里通过了一项法案,它将一个族群排除出了这个国家的范围。它给华人们带来是长达数十年的屈辱。”   “但这也是美利坚的耻辱!是对宪法的亵渎!”   “可这十八年来,还留在这个国家,具有公民身份的华人用自己的努力融入了这个国家。”   “他们在各个领域,为这个国家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豪尔看了眼下面的人。   议员们有些茫然,和军改方案一样,他们并没有提前收到关于这项法案的沟通,于是开始纷纷翻看自己桌子上的文件。   “他们和其他肤色的人一样,在工厂上班,在田地里劳作;他们进入学校学习,为这个国家贡献发明和科技研究。”   “在前不久和西班牙人的战争中,华人士兵的表现极其出色,率先攻上了圣胡安高地,他们在为这个国家流血。”   “他们不再和以前一样无心政治,我在众议院待了二十多年,最近几年,也看到在这里出现了华人的身影。”   “除了肤色,他们和我们没有任何不同,他们也在兢兢业业地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   “所以,我建议废除这项法案!”   豪尔所说的,指的是坐在第三排一众共和党人中的几个华人众议员。   他们以王清福为首,分别作为新墨西哥州、俄克拉荷马州、加利福尼亚州等几个州的代表之一。   王清福和几个华人议员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也有点尴尬。   事先没人跟他们关于这件事情进行通气。   陈剑秋私下里是给过他们废除《pai华法案》这样目标的,他们也在进行着相关的工作。   不过根据他们的分析,火候还没到,所以一直都没有正式拿出来。   没想到在今天的会议上,豪尔率先在众议院里发起了这项提案。   豪尔接下来继续阐述了一些理由和法理上的依据,不过下面已经讨论开了。   众议员们中的很多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没有太大概念的,尤其是东部州。   在他们眼里,华人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对他们的影响实在是太小了。   他们中很少有人去刻意地关注这件事情。   但今天豪尔的这番话,让他们发现,好像华人真的正在逐渐成为这个国家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他们中有很多人,不声不响地走到前台,和他们平起平坐,比如现在身边的那几位华人议员,再比如那位声名显赫的“国家英雄”陈先生!   华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这个国家!   议员们中间产生了相当大的分歧。   有些赞成豪尔的话,认为华人也是美国的合法公民,理应得到尊重;   有些则变得警惕起来,反而觉得华人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会动摇白种人的根基;   不过更多的人,情绪比较复杂。   他们中有些和陈剑秋或者其他华人交好,觉得这些人其实值得尊敬,但同时又意识到如果彻底放开,会不会给国家本身带来巨大的风险。   毕竟,这些人中,鲜有人信奉基督教。   和军改法案不同,倒没有人立刻站起来反驳豪尔。   因为他们确实吃不太准华人的事情。   废除法案的决议最终没有得到通过。   最终的票数是95票赞成,108票反对,44票弃权。   弃权票的数量,高得有些惊人。   这个结果,让豪尔有些沮丧,可似乎一点也没影响麦金莱的心情。   总统先生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走出了众议院。   既然众议院没有通过,那就不用他在参议院那边再费什么心思了。   会议结束后,王清福立刻回到了“华人参政联盟”的总部,和陈剑秋取得了联系。   在电话中,他将今天在众议院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陈剑秋。   “今天的两个议案,我们完全没有接到任何的沟通,这导致我们措手不及。”   “唉,这真的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惜被错过了。”王清福有些懊恼。   而在电话的那一头,陈剑秋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在电话听筒中传了过来:   “总统有没有参加?反应怎么样?”   王清福一愣,立刻回答道:   “参加了,不过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陈剑秋嗯了一声。   “你们继续努力吧,不要受这次事情的影响。”   陈剑秋说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筒的他坐在自己家的椅子上看向了窗外。   此刻外面下起了小雨。   陈剑秋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   “打草惊蛇,有点意思。” ###第五百九十七章 又有人跳出来了   陈剑秋在放下电话之后,打算去拜访一下豪克议员。   他和这位议员之间,算是君子之交,认识,但是交道打得并不深。   豪克这人很正直,但是也很倔,和这种人打交道,陈剑秋有着自己的方式。   他没带钱,也没带贵重的礼物,只是提上了自己的小包。   豪克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陈剑秋。   和英国的下议院那帮diao丝不同,美国的众议员们在国会山都是有自己的办公室的。   而作为众议院的“钉子户”,豪克的办公室就透露出一股时间的沉淀感。   毕竟别人的办公室经常易主,他的办公室十来年都是他的,没变过。   豪克并没有让陈剑秋去他家里。   他自认为自己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所以就让陈剑秋在议员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先生,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豪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陈剑秋说道。   “哦,豪克先生,我是代表华人在这里对您前不久在议会上的言论表达感谢的。”陈剑秋伸出了自己的手,“顺便代表他们送一样礼物给您。”   豪克的神色有些傲然。   “陈先生,我在议会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谁,更不是要求什么回报。”   “我只是对一个以民主、自由和平等为立国之本的国家中,出现这样的法案是一种耻辱!我不希望正确的声音被埋没,也不希望这个国家从此失去灵魂!”   “你误解了,豪克先生。”   陈剑秋从保重掏出一张折叠了好几道的纸,递到了豪克的手里。   豪克迟疑了一下,打开那张纸。   这是一封联名信,表达了对豪克的感谢。   而信的下面,签着笔迹各异的中文名字,足足有上百个之多。   “签名的都是在美华人的代表,他们有些是工人、有些是农民,有些是商人,有医生和老师,还有在斯坦福大学深造的学生。”   “您十八年前在众议院仗义执言的时候,他们中有些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陈剑秋指着下面那些名字,对豪克说道。   “我们都由衷地向您表示感谢,或许您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但在我们这些在美的华人眼中,是黑暗中的炬火。”   “这个国家还有人在十八年前愿意为弱势群体说话,十八年后依旧,说明美利坚的良心,并没有完全泯灭。”   “我们知道您做这些不求回报,可华人群体会永远铭记对他们有恩的人。”   豪克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很感动。   他对华人其实并没有特别深刻的认知,也没有过多的交往,甚至同在众议院的王清福也是一样。   知恩图报是一种美德。   帮助别人的人可以不要求回报,但没有人希望农夫与蛇的故事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会好好收藏这份礼物的,谢谢你们。”   议员收起了那张联名信,握住了陈剑秋伸出来的手。   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只是可惜最终并没有成功。”   “我和总统先生通过气,他告诉我问题应该不大,可是没想到最后在众议院遇到的阻力居然如此之大!”   “总统先生是故意的。”   陈剑秋突然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磕在豪克的耳中,却有如一道惊雷。   他陷入了沉思。   “您提案之前陆军部所提的那个军改方案基本也是一样的情况。”   “总统先生不太想让这两个提案通过,不过在摸不清背后的深浅之前,又不愿公开站到对立面,所以才在未经提前沟通的情况下,让你们把这两个提案送到了众议院。”   “前者的背后是军队,后者的背后是我和华人群体。”   “这两个,他暂时都不想撕破脸,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的情况下。”   陈剑秋淡然说道。   “所以,我们被卖了?”豪克皱起了眉头。   “算是吧。”陈剑秋拍了拍豪克的肩膀,“不过呢,只要我们的目标是坚定的,就不会有问题。”   “我们应该让这个国家更好,而不是更糟。”   陈剑秋看向了窗外,突然笑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肯定会有牛鬼蛇神冒出来。”   麦金莱不确定自己的小心思能不能瞒过陈剑秋,不过至少目前在明面上,陈剑秋应该没有办法向他发难。   总统打算先得确定汉纳的态度。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以前的这位铁杆盟友,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参议员如约而至。   “汉纳,你觉得军改方案在参议院能够通过吗?”   在白宫的总统办公室里,麦金莱总统盯着坐在他面前的汉纳,问道。   “我觉得可能需要修改,众议院中所提出的问题,在参议院同样会遇到。”汉纳很快给了答复,似乎早就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方向是对的,只不过需要去打磨细节。”   麦金莱摸了摸下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如果军改方案始终无法通过,会对我们下一次大选有影响吗?”   汉纳太阳穴上的血管涌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威廉,在大选的问题上,我至始至终都支持你。”   但是他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威廉,你要知道,军改方案涉及到美国的未来,所以,它必须得通过。”   麦金莱点了点头。   他已经在汉纳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汉纳仍旧会支持自己,但他也有自己的利益点。   他甚至代表了共和党中很多精英的意见。   总统目送着自己的老搭档离开了办公室。   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该死的陈剑秋。   难道这个华人势力的触脚已经伸到了自己的老搭档那里?   总统只觉得自己脊背上一阵发凉。   可如果自己的老搭档汉纳都不再和自己一样亲密无间,那共和党中还有谁值得信赖呢?   麦金莱突然想到了那个盖着共济会戳的信封。   正是那封信,给了自己一个提醒。   共济会?   对于这个组织,麦金莱是知道的,不过他本人并非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之一。   既然他们给自己发了这封信,那代表着他们中也有人站在陈剑秋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   那是不是有和他们联盟的可能呢?   正当总统手撑着下巴,陷入了思考的时候。   有人敲了门。   “进来!”   门被打开了,一个脑袋出现在了门口。   是总统的秘书,乔治·B·科特柳。   “总统先生,卡希尔议员想要见您。”   麦金莱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秘书,眼神有些困惑。   卡希尔议员?   此人是一名来自俄亥俄州的参议员。   俄亥俄州是洛克菲勒的地盘,据说此人和石油大亨关系匪浅。   他这个时候跑到白宫来见自己,是什么意思?   “让他进来吧。”麦金莱想了一下之后说道。   秘书的脑袋缩了回去。   门被打开了。   不一会儿,秘书带着卡希尔出现在了大门口。   麦金莱冲科特柳挥了下手,示意他先离开,然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等到办公室里就剩下两人之后,卡希尔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尊敬的总统先生,我代表洛克菲勒先生向您转达一些他的想法。”议员说道。   “什么想法?”总统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那张古董大办公桌上。   “洛克菲勒先生认为,以陈剑秋为首的华人集团,正在成为联邦的威胁,他希望总统能够早一点考虑采取措施。”卡希尔直言不讳。   “哦?是吗?有什么根据吗?你要知道,他的话,不但是在针对一个人,同时还是对一个族群的指控。”   总统目不转睛地看着卡希尔,质问道。   谁知卡希尔根本就不接招。   “关于这个问题,总统先生您应该比我们还要清楚。”他说道,“只要您坚定您的立场,洛克菲勒和共济会一定会鼎力支持您继续担任下一任总统。他将承担所有的竞选费用。”   “洛克菲勒先生应该知道,只有团结的共和党,才有竞争力,我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让党内的意见分裂。”麦金莱依旧没有松口。   “您多虑了,总统先生。”卡希尔的嘴角挂上了微笑,“只要共济会站在您这一边,总统的宝座就不会旁落。”   麦金莱不置可否。   “我只是转达洛克菲勒先生的意思,意思转达完了,我也可以走了。”卡希尔站起了身,转身准备离开   “下次让洛克菲勒先生有什么事情直接过来说就可以了,不用匿名送照片和信。”总统的声音在他的身后突然响了起来。   卡希尔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好的,总统先生,您的话我会带到的。”   从白宫出来的卡希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便给洛克菲勒挂了一个电话。   洛克菲勒此时并不在他克利夫兰的总部。   他正在纽约州视察他的一个新炼油厂。   一根根烟囱矗立在厂区,从烟囱中冒出的黑烟飘向空中,有一种工业时代的美感。   洛克菲勒双手负在身后,在众人的陪同下在厂区里穿梭。   陈剑秋投资的福特公司正在到处推销他们的汽车,殊不知这种代替马车的玩意儿又一次促进了自己的炼油业的发展。   原本人们买的最多的,只有煤油,可如今对汽油也有了需求。   石头大亨不由地想要发笑。   陈剑秋啊陈剑秋,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正当洛克菲勒思绪万千的时候,他的助手从办公楼的方向跑了过来,贴到他耳边,低声向他转达了卡希尔那边的情况。   洛克菲勒转过身,冲着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回去。   “总统决定和我们结盟了?”他侧着脑袋问道。   “应该可以这么理解。”助理想了下,回答道,“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洛克菲勒非常满意。   今天好像都是好事情。   “我可是给陈剑秋准备了不少‘礼物’,不着急,先跟他耍耍,咱们慢慢玩。”石油大亨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总统还说……”助理继续说道。   “还说什么?”   “他说让你不要再匿名寄照片给他了。”   “照片?匿名?什么鬼东西?”听见助理这么说,洛克菲勒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给他寄过什么照片啊!”   他看向助理:“你寄了?”   助理摇了摇头。   然而,就在石头大亨还在琢磨的时候,又有人从办公楼小跑了过来。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标准石油托拉斯,在纽约州,被起诉了。   理由是他们违反了1890年颁布的《反托拉斯法》。   被起诉的对象,为标准石油公司在纽约州所有的厂和公司,包括他今天视察的这个炼油厂。   他的‘礼物’还没有给到陈剑秋,陈剑秋给他的礼物,就先送来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什么?反垄断?谁干的?”   洛克菲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联邦的《反垄断法》确实在1890年就出台了,可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通过这个法案起诉诸如洛克菲勒这样的垄断巨头。   原因很简单,自从麦金莱上台之后,所有的政策都在倾向于那些帮助他上台的大财阀。   想通过一纸诉状扳倒这些巨无霸实在是天方夜谭。   轻则告别职业生涯,重则人间消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者实在是太少了。   这一次出手的是时任纽约州州长罗斯福。   而找他出手的人,是陈剑秋。   他约了罗斯福一起钓鱼。   严格意义上讲,钓鱼算是狩猎的一种。   狩猎的本能始终是刻在男人骨子里的,这也是为什么钓鱼这项运动这么迷人的原因之一。   罗斯福的爱好,除了爬山,就是打猎。   所以,钓鱼也是他的最爱之一。   陈剑秋开上了自己的“福特牌”汽车,载着罗斯福前往了哈德逊河的一处河湾。   路上有一些颠簸。   陈剑秋把钓箱和钓竿都放在了后座,碰撞得叮呤咣啷作响。   “我们为什么不骑马?你的宝贝黑萝卜呢?”罗斯福坐在副驾驶一边摇晃,一边问道。   “他年纪不小了,我在林肯郡附近给他圈了一片草场,让他和他的一家子在里面浪。”陈剑秋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   和黑萝卜相遇的时候,这货从牙口看大概三岁左右。   十八年过去了,黑萝卜已经二十一岁了。   从马的年纪上来说,已经算是步入老年了。   如果换成其他马,差不多早该待在马圈里面等死了。   但黑萝卜不同。   这厮依旧非常壮硕,速度不减当年。   他在那片地方就是自己的王。   每日带着自己的“后宫佳丽”和“子子孙孙”们在草场里飞奔。   “那是匹好马。”罗斯福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黑萝卜的场景。   陈剑秋微微一笑,没回答。   他一路开着车,目光却时不时在河面上游弋。   “你为什么一直往河里看?”罗斯福不解地问道。   “我在找鱼。”陈剑秋回答道,“咱们总不能在没有鱼的地方钓鱼。”   他的视线已经越过河面到了下方。   这两年,陈剑秋射手天赋用处最大的地方,就是找鱼了,比一百多年后的水下探鱼器好使。   虽然有作弊之嫌,不过仍不减乐趣。   因为他在钓的时候还是习惯看浮漂。   车停在了哈德逊河靠近入海口的一处地方。   陈剑秋从车后座拿起一根钓竿,扔到了罗斯福的手里;自己则拿起了另外一根。   他把钓箱也提了出来,里面主要是线组、鱼钩、装着拟饵亮片的盒子,还有一些当做饵料的活虾。   罗斯福和陈剑秋两人沿着河滩找到了一处钓点,开始钓起鱼来。   州长是站着的,陈剑秋是坐着的,一个路亚,一个更像是台钓。   “我确实早就想对这些家伙出手了,不过,总觉得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现在动手?”   州长甩了一杆子出去。   他转动着轮子,让亮片在水平面上窜动,犹如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   “想绊倒洛克菲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先试探下民众的反应。”   陈剑秋将虾穿在了鱼钩上,抛了出去,然后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浮漂上。   “这倒是个好的想法,不过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罗斯福问道。   “这条蛇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猎物,他认为自己是巨蟒,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巨蟒。”陈剑秋说道,“麦金莱不是喜欢玩这招吗?我原封不动送给他的盟友。”   “盟友?麦金莱的态度真有点意思,他的政策是倾向垄断资本的,而且,据我所知,他最近和洛克菲勒走得很近,后者有可能大幅提高对于麦金莱下一次竞选的赞助。”   罗斯福仍旧不厌其烦地用亮片搜索着水面。   “我怀疑他跟麦金莱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用怀疑,是这样的,洛克菲勒帮麦金莱竞选,麦金莱帮洛克菲勒收拾我。”   陈剑秋的钓竿架在一根自制的木杆上,和罗斯福比起来要闲适了许多。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拿在手里把玩着。   “你怎么知道的?”罗斯福转过头,问陈剑秋。   陈剑秋呵呵一笑:“你觉得纽约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我吗?”   罗斯福点了点头。   他知道陈剑秋说的没错。   你永远不知道边境侦探社的便衣藏在什么地方。   侦探社现在和纽约州政府保持着长期合作的关系,用来针对州境内一些警察们所无法解决的问题。   “亨利·塔夫脱是一位不错的检察官,他的哥哥威廉·塔夫脱和我的关系很好,我可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罗斯福不无担心地说道。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他,除非那个人疯了。”陈剑秋一声冷笑。   两个人继续钓鱼,一个在转动着轮子,另一个盯着浮漂,一个动,一个静,都在等待猎物的上钩。   “陈,话又说回来,你的西部铁路公司,是不是也应该被起诉?”罗斯福突然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拆,随便拆,这破公司我早就不想管了,你最好能让美国政府收归国有,好让我省心。”陈剑秋的回答干脆的很,“我还不如去专心做我的军火。”   反正都是在低谷期收来的低价股票,谁出的价格合适谁拿去。   事情又多,利润又低,除了能够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太高的价值。   还不如高位套现一部分,继续去倒卖军火。   罗斯福没想到陈剑秋回答的这么干脆,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陈剑秋的浮漂忽然不见了。   “嘿,我的鱼来了!”陈剑秋猛地提起了杆子,立了起来。   杆子弯成了一条大弧线,要断又不断。   陈剑秋开始沿着河岸溜鱼,消耗着水里鱼的气力。   博弈没有持续多久,那条鱼便浮出了水面,然后被陈剑秋拖上了岸。   是一条海鲈鱼。   “晚上加餐咯。”陈剑秋冲着罗斯福嘻嘻一笑。   亨利·塔夫脱作为塔夫脱家族的一员,具有非常优秀的政治基因。   不过和他那位担任司法部副部长的哥哥不同,年纪轻轻的他少了几分圆滑,多了几分锐气。   在罗斯福的支持下,他作为地方检察官,毫不留情地向洛克菲勒和他的标准石油公司开了第一炮。   石头大亨收到法院的传票后很惊讶,但是并不慌张。   他组织了一支优秀的律师团队,开始着手准备和亨利对簿公堂。   双方开始围绕着标准石油托拉斯的垄断行为开始举证与辩论。   在交锋了几回合之后,他们发现对方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标准石油托拉斯没有如同亨利·塔夫脱想象中一般螺旋升天;检察官也没有和洛克菲勒预料的一样服软。   而州法院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诉讼,所以也不敢轻易下定结论。   于是这变成了一场旷日已久的拉锯战。   而与此同时,各大媒体也开始关注起了这场官司。   民众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物。   他们的逻辑,是相当简单的。   难怪自己的生活这么艰难,难怪油费居高不下,原来财富都被一个人攫取了。   你洛克菲勒搞垄断算什么本事?你是要当皇帝吗?   而那些深遭垄断其害的私营业主,也开始纷纷炮轰洛克菲勒,认为这个大亨贪婪,凶狠,吝啬,把他们赶出了石油业。   洛克菲勒一时间陷入了舆论的中心。   不过石油大亨丝毫不以为意。   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去搭理这些媒体,所以连一句反馈的话都没有。   不过官司还是牵扯了洛克菲勒大量的精力。   他原本想利用自己在原材料和资金上的优势,建几个炸药厂恶心一下陈剑秋。   可这么一来,他就没工夫再操作这个事情了。   不过好在麦金莱替他接下了这招。   他组织了一队人马,开始私下里对陈剑秋的企业和他本人,展开了调查。 ###第五百九十九章 IRS负责人   麦金莱没有找其他人,而是找到了IRS。   所谓的IRS,指的是美国联邦国家税务局。   这个组织成立于南北战争时期。   当时的美国联邦总统,伟大的林肯先生发现政府收入无法应对庞大的内战军费开支,国库已经空空如也的时候,决定开征个人所得税。   在战争期间,能把税一分不少的收上来,靠心平气和地交流,显然是不现实的。   再加上美国人民自古以来就有抗税的传统。   严格意义上说,美国独立的导火索就是抗税。   所以,这个组织的武德相当充沛,成员也非常野性。   基本上军队有什么,他们也有什么,征税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放火、绑架、扣押等。   战争结束后,出于法理上的考虑,联邦政府停止征收了个人所得税,但仍保留着关税和消费税。   IRS也保留了下来。   虽然人员一度缩编到了200人,但横行霸道的优良传统仍旧保持得非常好。   近年来重新征收个人所得税的呼声日益高涨。   因为民众们认为各个行业的大亨和有钱人疯狂敛财,财富暴涨,同时还通过各种方式逃避消费税和关税。   另外,联邦政府南北战争的债还没还清,前不久因为美西战争又欠了一屁股债。   联邦政府尝试着征收了一段时间累进税率的个人所得税,但很快被最高法院宣布为违宪。   不过联邦政府并没有死心,开始尝试着征收一种针对公司净所得进行征收的另类的“消费税”。   这种方式绕开了宪法。   IRS重整旗鼓,再次把自己武装了起来,时刻准备着跟偷税漏税的人死磕。   时任IRS的负责人丹尼·格林被麦金莱叫到了总统办公室。   “工作进行得还顺利吗?”麦金莱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是指公司所得税。”   这不问还好,一问格林便哭丧个脸:   “大公司,额,大公司我们会对他们的申报进行审核,可能,可能有偷税漏税的行为,小公司,嗯,小公司要么就亏本,要么就很快被大公司吞并掉。”   可不是么,在总统阁下您的政策下,垄断愈演愈烈,哪还有什么小公司生存的空间。   “我们不应该畏惧大公司的权势就不对他们下手。”麦金莱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样下去的话,公司所得税是推行不下去的,联邦的财政收入也上不来。”   如果不是因为麦金莱是总统,格林肯定冲上来揍烂这个胖子的脸。   这么冠冕堂皇的话这家伙怎么说得出口?   “那您看我们应该从哪一家下手呢?”格林强忍着恶心,微笑着问麦金莱。   “我觉得可以从陈剑秋的公司下手。”麦金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我和他的关系最好,不过也正因为是这样,从联邦的角度出发,他也得交税。”   “谁?”格林一时间以为自己没听清。   “陈剑秋,怎么了?”麦金莱奇怪地看着丹尼·格林。   格林扭头就跑。   一声招呼都不带打。   照理说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不绅士的行为,在麦金莱的政府团队中非常罕见。   不过格林除外。   他本身最早是西部的治安官,然后当上了加州的州议员,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出身草莽。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陈剑秋的名字在西南边疆代表着什么。   总统先生根本就不明白“西部之王”这个称号的含金量。   让他去查陈剑秋的税?还不如让他去死!   麦金莱的左腮帮子在抖动。   自己怎么会选了这么个人当IRS的负责人?之前没觉得他这么怂啊!   “格林先生!格林先生!”总统秘书跑了出来,叫住了正准备走出白宫大门的税务局长。   格林扭过头,看见秘书追了出来,冲他摆了摆手:   “如果总统先生执意让我去找陈剑秋的麻烦,还是让他另请高明吧,实在不行我这局长也不当了。”   “格林先生,别紧张,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麦金莱总统背着手走了出来。   他打开了靠近大门口的一座房间的门,站在门口对着格林侧了侧头,示意他进来说话。   格林不情不愿地和总统一起走进了小房间。   “总统先生,并不是我不愿意履行我的职责。”他冲着总统摊开了双手,“我不认为在这个时候动陈是一个好的选择。”   “听着,格林,我并没有和陈摊牌的意思,我们仍然是朋友。”麦金莱对格林说道,“可是再好的朋友也得遵循联邦的法案,因为他们是美国公民。”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了解一下实际的情况,然后,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聊聊,并不需要你动粗。”   然而国税局长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容易被绕进去。   不摊牌,就意味着他拿不到法院的许可。   很显然这个事情总统也没有把握,出了事儿搞不好回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原谅我,总统先生,我想不到有什么既不查账,又能了解到具体情况的办法。”格林死活不上套。   总统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原本以为我的国税局长应该是一个不畏强权,无所畏惧的强者,看来我错了。”   然而,他的激将法在老油条格林那依旧没有卵用。   后者以辞职相威胁。   麦金莱忽然觉得自己自己总统做到这份上实在是有些失败。   他恨不得直接当场就批准格林的辞职。   “我下一任选举搭档,副总统的提名还空着。”总统叹了口气,“我原先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   格林原本打算开门出去了,可听见总统这句话,脚步迟疑了下。   麦金莱双手背在身后。   他在给国税局长一个思考和犹豫的机会。   惹毛陈剑秋是危险的,不过副总统的提名也是极为诱人的。   如果真的能一步登天,那他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在天人交战了许久之后,格林的嘴里才蹦出一句:   “行,我试试。”   没有法院的批文,意味着只能暗访。   可暗访谈何容易,想要搞到足够多的证据更是天方夜谭。   陈剑秋的“财务与法律中心”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   格林回到国税局后,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锁了一下午,也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   他决定找自己的副手,艾伦·杰克逊聊一聊。   “怎么?要查陈的公司?”听见自己的领导这么说,杰克逊挑了挑眉毛。   “是啊。”格林将埋在手里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副手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格林有些看不懂自己副手的表情,他觉得杰克逊是在幸灾乐祸。   “怎么?觉得很有意思?”国税局长的声音中带着些不满。   “不不不,局长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直接找他们公司的人聊聊啊!”杰克逊说道。   格林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杰克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傻子:   “你觉得他们公司的人会告诉我真实情况?”   杰克逊弯下腰,靠到了格林的身边,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我们在陈的‘财务与法律中心’有卧底,可以搞到需要的东西。”   格林无神的双眼突然开始放光。   “我们有卧底?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在咱们国家,干税务和搞特工有什么区别?别说卧底了,咱们的前辈们连火并都干过。”杰克逊说道。   格林大喜过望。   “行,就这么定了,这事你去负责,争取把内部的报表什么的搞过来。”他说道。   杰克逊转过身,刚准备走出办公室,突然又被格林给叫住了。   他改变了主意:   “不,我亲自来,你想办法约好之后,我来和他见面。”   按照杰克逊的说法,国税局在陈剑秋公司的卧底,是“财务与法律中心”的一名会计。   这人层级虽然不算高,可公司内部的账务是门清。   杰克逊的效率极高。   在格林下达命令之后的第四天,便从纽约为国税局长带来了好消息。   卧底愿意见面。   会面的地点,是在纽约长岛北部海岸边的一处咖啡厅。   格林有点奇怪为什么会选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见面。   不过按照杰克逊的说法,卧底认为这个地方人少,僻静,不容易被发现。   时间很快来到了见面的那一天。   格林已经提前两天从华盛顿坐着火车来到了纽约。   他自己本身在纽约就有一处小房子。   这一天早上,格林出了门。   一辆马车载着他穿过一座桥,向着岛屿的北边而去。   他们很快便看到了海,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往东,景色漂亮极了。   没过多久,格林便到达了目标地点。   他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卧底会选择将这个地方作为街头地点。   这是一片美丽的海滩。   每逢节假日的时候,纽约的富人们会跑到这里来戏水度假。   所以海滩后面立着很多配套的建筑。   今天因为是工作日,所以这里的人并不多,安静而又祥和。   格林找到了那家名为“盛夏”的咖啡馆。   在咖啡馆的门口,国税局长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这是杰克逊写给他的。   “嗯……9号桌,暗号是……这什么破玩意儿?”格林一边皱着眉头,默念着纸条上的内容,一边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的人确实也并不多,只是有几个人在闲适地聊着天。   格林的目光很快聚集到了9号桌上。   那里确实有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人。   此时他正靠着椅背,双手抱于胸前,用帽子盖住了脸,似乎是正在打盹儿。   国税局长走上前去。   “天上的皇帝压制着地上的老虎?”他低声念着拗口的接头暗语。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有了反应。   他伸出了一只手,摘下了盖在自己脸上的帽子。   一张棱角分明的黄皮肤脸庞,出现在了格林的眼里。   格林傻了眼。   这个人,他认识。   或者说,自打圣胡安高地战役的照片登上报纸后,很多美国人都认识这个人。   “宝塔镇河妖!”   陈剑秋微笑着看着他。 ###第六百章 一视同仁   国税局长的第一反应,基本和之前在麦金莱那是一样的。   扭头就跑。   可他发现门口出现了两个同样穿着西装,戴着帽子的男人。   其中一个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格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不确定那个男人手伸进去摸的是不是枪,也不敢赌陈剑秋会不会在这里对他下手。   “局长先生,来坐啊,咖啡马上就送过来了。”   陈剑秋的声音从格林的背后传了过来。   格林没办法,只得回身来到桌子前,在陈剑秋对面坐下了。   他东张西望,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了?局长先生,不是您喊我过来的吗?”陈剑秋玩味地看着格林,“放轻松点嘛,我们又不是在天台接头。”   “你是卧底?”格林匪夷所思地看着陈剑秋。   “你猜。”   格林决定先不说话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就是自取其辱。   陈剑秋从桌子下面提了一个皮箱子上来,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格林面前。   “局长先生,这是您要的我公司的账目和相关资料,请过目。”   格林看着眼前的箱子,不知道是打开好,还是不打开好。   服务员端了两杯咖啡和一小碟方糖走了过来。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箱子,撇了撇嘴,将咖啡和糖放在了两人的面前,然后转身离开了。   “因为公司账本太多,所以我就挑选了一些核心的报表,国税局可以先看,如果看着有问题,需要提供基础原始数据,我再去拿。”   陈剑秋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喝咖啡是不放糖的。   格林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鬼知道你这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是账本和报表,就算是,天晓得那些账本和报表是不是真的!   格林的手放在桌子下面,眼神在箱子上面游离。   “尝尝这牙买加的咖啡呢。”陈剑秋一只手臂搭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拿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说道。   格林想了一下,从小碟子里夹出一块方糖,丢进了咖啡杯里。   他用金属的小勺子搅拌了一下后,然后端起了杯子。   才喝了一口,陈剑秋说话了。   “你不会真的认为麦金莱会选你当竞选伙伴,任命你为副总统吧?”陈剑秋放下了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说道。   “咳,咳……”   格林被自己口中的咖啡呛得直咳嗽。   他放下杯子,眼神不敢直视陈剑秋,大脑却开始飞速地运转。   自己和麦金莱谈话的小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吧?   陈剑秋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全美国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难道这个人是魔鬼吗?   陈剑秋打量着国税局长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   总统先生的筹码其实很多,不过他还是习惯于上次选举中卖官鬻爵的那一套。   于是,陈剑秋继续分析了起来:   “局长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麦金莱先生将您提名为副总统,汉纳是否会答应,党内的其他大佬们,是否会答应?”   格林沉默了。   确实,他能得到IRS局长的位置,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出身贫寒,路子野,对付逃税者有办法。   可论到在党内的地位和根基,和那几位当红的人选相比,实在是差远了!   格林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麦金莱画了个饼。   “陈先生,您说这些想表达什么意思呢?”国税局长的嘴还是很硬。   “没有其他意思,局长先生。”陈剑秋笑了,“你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干得再好,都改变不了你的政治生涯。”   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非常喜欢您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我也是出身于西部,您知道的,对于有些事情,西部的方式,很容易解决问题。”   “在您卸任之后,我的公司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格林又沉默了两分钟。   “姑且撇开我的事情不谈,至少我目前还是IRS的负责人,你们应该接受我们的调查。”   国税局长沉声说道。   他不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没问题啊。”陈剑秋拍了拍箱子,“这里面的账目随你查,需要什么我都会提供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格林看了眼陈剑秋。   “不过既然查了,是不是该一视同仁?”   陈剑秋“啪”得打了一个响指。   外面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听见后,很快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进来了五六个和他们一样打扮的男人。   他们抬了三个大箱子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的为数不多的客人纷纷侧目,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不过当他们看到那些西装男人的打扮之后,都把头转了回去。   这看起来就不像是好惹的角色,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西装男们把箱子抬到了陈剑秋和格林的桌子边,放在了地上。   “这里面是什么?”格林狐疑地盯着这些皮箱子。   “标准石油公司的账目,你们国税局是不是也应该查一查?”陈剑秋踢了其中一个箱子一脚。   箱子纹丝不动。   显然,里面已经被装满了。   “你怎么会有他们的账目?!”格林再次震惊了。   “又不是只有你们IRS才会在企业里面安插卧底,我们也有。”陈剑秋说道。   这一回,格林走出了座位,蹲下来打开了箱子。   他拿起箱子中的那些账本翻看了起来,越看越崩溃。   作为一个老税务稽查官,格林能够判断出,这些账本多半是真的,是原件的拷贝。   “陈先生,你知不知道,您这样的行为是违法的!”格林有气无力地说道。   “哦?所以呢?你不是也打算通过同样的方式搞到我的账本吗?”陈剑秋反问道。   格林彻底没话说了,他只能继续说道:   “违法手段获得的资料,是没有办法作为证据出现在法庭上的!”   这是国税局长最后的倔强。   “我提供给你这些,也没打算让你在法庭上当做证据啊。”陈剑秋笑着说道,“不过有了这些,你是可以去法院申请调查令的。”   格林思想斗争了很久,决定接受陈剑秋提供的箱子。   “可我怎么带走呢?”他看着三大一小的四个箱子,眼神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我会让人把这些东西和您一起送回国税局。”陈剑秋补充道。   格林再也没有什么话说。   在拿到这些账目后,格林把这些统统交给了IRS中那些专业的核查干事。   经过对比后,他们很快发现了洛克菲勒公司的猫腻。   销售金额和公司申报缴纳额的金额存在着差异。   这意味着两件事情。   第一是洛克菲勒的公司确实存在偷税漏税的问题,第二个则是IRS可据此向法院申请调查令。   正在纽约州忙着和反垄断的小塔夫脱扯皮的洛克菲勒,很快收到了IRS打算向法院申请调查令调查标准石油公司的消息。   洛克菲勒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点。   他打算先去找找总统先生看下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零一章 不要威胁一个被发了长期饭票的人   “总统先生,您现在让IRS来查我,不合适吧?”   在阿斯特母亲举行的酒会上,洛克菲勒找到了正在和汉纳咬耳朵的总统麦金莱。   他也丝毫没客气,当着汉纳的面质问起了总统大人。   麦金莱皱起了眉头。   石油大亨的这种行为其实是不合适的。   大庭广众之下质问起了总统,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翻脸了。   不过好在周围的人并不多,洛克菲勒的声音也不算大。   总统先生依然很有涵养。   他简单地和汉纳道了个别,然后抬了抬手中装着香槟的杯子,示意洛克菲勒跟他走。   两人进了大厅侧边一个的小房间。   总统先生关上了门。   “您在说什么?洛克菲勒先生,查税?”他匪夷所思地看着石油大亨。   “总统先生,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IRS的局长丹尼·格林先生已经去法院申请对我们的调查令了。”   洛克菲勒尝试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不会如此失态。”   麦金莱有些茫然:   “丹尼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他只告诉我他搞到了账本,我原本希望他能在陈的公司那里找到突破口。”   “可是他没有告诉你他搞到的是哪家公司的账本对吗?”洛克菲勒咬着后槽牙。   他摆开双手,冲总统比划着:   “听着,威廉,陈是一个充满了野心的异教徒,你知道异教徒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不相信我们所相信的东西,如果我们不解决他,他就会解决我们。”   “我的想法没有你那么极端,洛克菲勒先生。”总统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看着这个国家被军火商左右而已,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们应该更强硬一点,比如想办法出台一些政令,切断他的收入来源和物资供应!”洛克菲勒说道,“我们要尝试唤醒那些爱国者的良知!”   “听着,洛克菲勒先生,现在用强硬的手段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能一步一步来,只要我还在总统位置上,陈剑秋就翻不了天!”   麦金莱试图平复石油大亨的焦虑。   可洛克菲勒看得很清楚。   如果陈剑秋再这样发展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像干掉亨利·杜邦一样干掉自己。   “这样吧,我先去问下格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麦金莱拍了拍洛克菲勒的肩膀,“记住,极端的手段现在解决不了问题。”   两个人一同走出了房间,却迎面看见了一位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人。   陈剑秋手里拿着香槟,正和小阿斯特还有汉纳站在一起聊天。   见到总统和石油大亨从小房间里走出来,陈剑秋还微笑着冲着他俩挥了挥手:   “嗨!总统先生!”   麦金莱满面春风地走到了三个人身边,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陈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非常感谢您一直记挂着我。”陈剑秋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总统的心里在骂娘,不过脸上却是一点也没表露出来:   “您在古巴的表现真的令人印象深刻,为国家上战场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动容。”   陈剑秋“谦虚”地回答道:“我只是尽我所能,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而已。”   在攀谈了一会儿后,麦金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剩下了石油大亨。   “听说先生您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陈剑秋的微笑依旧。   洛克菲勒可没有麦金莱那么好的涵养。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像纸糊上去的。   “不用,非常感谢您,您可真是一位‘热心’的人。”石油大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说罢,他便走开了。   “他好像不是很开心。”陈剑秋看着洛克菲勒的背影,撇了撇嘴。   小阿斯特和汉纳互相看了一眼。   “他最近是挺惨的,反垄断的事被罗斯福和塔夫脱两人盯上了,回头又被麦金莱总统查了税。”小阿斯特摇了摇头,“刚才在屋里可能就是在找麦金莱聊这事儿。”   “查税?查什么税?”   汉纳一头雾水地看着小阿斯特,显然他也不知道IRS盯上了洛克菲勒。   “可能是办公大楼的风水不好吧。”陈剑秋说道。   接下来,他就开始向小阿斯特和汉纳普及起了中国的风水知识,忽悠得两人目瞪口呆。   “陈,你看下我酒店的摆设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小阿斯特指着自己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说道。   “回头有空我找大师帮你看下吧。”陈剑秋乐呵呵地说。   他突然收敛了笑容,转向了汉纳:   “议员先生,半年后的选举,党内还是打算支持麦金莱,是吗?”   汉纳和小阿斯特都吃了一惊。   汉纳沉思了许久。   他又看了一眼陈剑秋,脑子里将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串了一串,便很快理清了发生了什么。   “是的,陈先生。”汉纳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目前没有人可以撼动麦金莱在党内的地位,前不久的战争以及经济的复苏让他在国内声望如日中天,党内都很支持他。”   “摩根以及洛克菲勒这样的人也非常支持他,我希望你能够顾全大局,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让我为难。”   汉纳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原本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正式跟陈剑秋聊一聊这个话题,却没想到陈剑秋今天自己提了出来,于是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没想到,陈剑秋的回答非常干脆。   “没问题,我也支持他。”   汉纳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既不想陈剑秋在这个时候搅了局,让民主党内诸如布莱恩这样的人有机可乘,也不想自己在陈剑秋那的利益受到损害。   陈剑秋能够识大体,那最好不过了。   但陈老板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希望罗斯福先生能够成为麦金莱总统的竞选搭档,担任副总统的职务。”   汉纳拿着香槟的手抖了一下。   对陈剑秋的这个提议,他是反对的。   一来他本人对罗斯福有些意见。   汉纳认为罗斯福太过急躁,爱出风头,不符合他对一个成熟政客的定义。   二来以洛克菲勒和摩根这样的大亨是绝对不会同意罗斯福更进一步的。   罗斯福是支持将垄断托拉斯拆分的,现在这只是担任纽约州州长,就和洛克菲勒掐得死去活来,这要是更进一步,还有得了?   搞不好,会动摇了共和党的根基。   “陈先生,我知道罗斯福和你关系很好,不过这毕竟是共和党党内的事务,有些情况,您可能不太清楚。”   汉纳的话听上去很客气,但着实犯了忌。   大致意思是这是“这是我们共和党内部的事情,你一个连党员都不是的人就别掺和了。”   陈剑秋脸上的笑容犹在,但已然有些冰冷。   “议员先生,我这不是和您协商,而是告知;如果这个要求得不到满足,那我会尽我所能,支持罗斯福州长竞选总统!”   “正如你所说的,我并不在乎是不是共和党执政,罗斯福州长在党内也有很多拥趸,如果有必要,我们会选择单独成立政党竞选。”   汉纳惊呆了。   他急忙说道:“陈先生,您应该明白,这种行为是徒劳,没有共和党的支持,罗斯福州长是不可能竞选成功的!”   陈剑秋哈哈大笑。   “那又怎样?罗斯福先生即使竞选不上,后面也有的是机会,但失去了罗斯福先生的追随者,麦金莱总统想连任,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汉纳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岂止是没那么容易?共和党大概率会丢掉总统的位置!   美西战争不光为麦金莱带来了荣光,罗斯福更是成了美国英雄。   他率领下的海军大放异彩,而他本人在古巴英雄主义式的行为也极具个人魅力。   他的那批人一旦被分流,再加上陈剑秋在西部的能量……   要知道,民主党的布莱恩正准备卷土重来!   汉纳想都不敢想。   他盯着陈剑秋,发现陈剑秋也看着他。   根据他对这位华人领袖的了解,陈剑秋这么说,也会这么做!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汉纳试图谈判,希望陈剑秋能退一步。   但今天陈剑秋强势得令人害怕。   “没有,汉纳先生,这已经是折中的办法了。”   “让我考虑一下吧。”汉纳转身走开了。   只剩下了小阿斯特和陈剑秋两个人。   “这样逼他合适吗?”小阿斯特有些不安地问道,“汉纳毕竟算是有头有脸的共和党领袖,而且还是我们的盟友。这么做不会把他逼到对面去吗?”   陈剑秋“呵呵”一笑。   “这种人,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你不逼他一把,他会以为你好说话。”他如是说道。   晚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总统先生就返回了华盛顿,而汉纳留在了纽约。   总统回到华盛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IRS局长格林先生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去查标准石油公司了?”麦金莱开门见山。   “对啊,我查到了不少问题。”格林局长倒是没有丝毫避讳,洋洋得意地回答道。   “谁让你去调查洛克菲勒的?”总统强忍着怒气,“我不是让你去查陈剑秋吗?”   “陈剑秋我也查了啊!”格林从容地回答道,“他的账目没有什么问题,不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   “怎么可能?”麦金莱爆发了,“他的生意盘子那么大!枪都卖到国外了,怎么可能只有上次你报给我那么点?!”   “他的利润低啊,有些还亏本呢,总统先生。”格林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他的工人工资比别人高,硝石这些的原材料价格也很高,所以利润很薄。”   “硝石?硝石不是他自己在智利进口的吗?”总统觉得格林的解释很难说服他。   “但他进口硝石的公司注册地在英国,磷矿和铁矿公司注册地在墨西哥……”格林摊了摊手,“他的行为,是合法的。”   麦金莱沉默了。   如果他知道陈剑秋还有数十家注册在荷兰、德国以及法国的公司,那他估计沉默的时间会更长。   陈剑秋就是通过这些公司将军火倒到南非、俄罗斯这种地方的。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麦金莱再次开口了:   “那他进口的关税一定有问题,我们为什么不去查一查他的关税。”总统先生问道。   “那是海关的事情,我管不了。”格林再次摊开了双手,“反倒是标准石油公司,利用各州法律不一样,钻法律空子的事情没少干,甚至有的数据就直接对不上。”   接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总统先生讲起了关于洛克菲勒逃税的情况。   总统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国税局长今天说话的底气特别足。   “格林先生,我们先不说这个,我给您的指令是查陈的公司吧?可我只看到你向法院申请针对标准石油公司的调查令,关于陈剑秋的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总统决定把问题的核心拉回来,要不然肯定得被格林带跑偏。   “是按照您的吩咐!暗!访!的!”格林拖长了声音说道。   “暗访得到的数据真实吗?通过什么途径?”总统继续追问。   谁知,国税局长瞬间爆炸了。   “啪!”他猛地拍了一下总统的办公桌。   “总统先生,我希望您不要侮辱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素养!”格林吼道,“IRS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如实缴纳税款的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老老实实交钱的纳税人!”   麦金莱被吓了一跳。   这是他当总统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他办公室拍桌子。   “你的态度非常恶劣,格林先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对你的上司保持尊重!”   总统先生也生气了。   他不拍桌子,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的不满。   “你可以走了,我会和其他内阁成员一起重新评估你是否具有领导IRS的能力。”   总统指着办公室大门,下达了逐客令。   “所以,总统先生,你是在威胁我,对吗?”格林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脸讥讽地盯着麦金莱。   “你的愤怒掩盖不了你的无能和你卑劣的人品!美利坚应该为拥有你这样心胸狭窄的总统而感到悲哀……”   局长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一个被发了长期饭票的人在这种问题上向来是勇猛的,更何况麦金莱之前还有拿他顶缸的打算。   无欲则刚!   “不就是IRS的局长嘛,不当也罢,我耻于和你这样人为伍!”   “啪!”   终于,平时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麦金莱总统也被激怒了。   他猛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吼声响彻了整个白宫的一楼。   “滚出我的办公室!滚!” ###第六百零二章 副总统?   丹尼·格林最终还是留任了。   麦金莱在消了气之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因为这个原因就把格林给炒了鱿鱼会授人话柄。   另外他暂时也确实想不到有谁比格林还是适合当IRS的负责人。   他好歹能收得上来税啊!   洛克菲勒不会因为多交点税就放弃支持自己。   他交的那些税款,就当是帮助自己竞选的政治献金吧。   回头搞点宣传,就说石油大亨为了支持政府的法令,自愿认缴。   顺便也替洛克菲勒挽回一点公众形象。   这位大亨的名声现在有点臭。   格林听说总统收回成命之后大失所望。   他原本打算直接撂挑子不干,跑去陈剑秋在佛罗里达的造船公司混日子。   结果陈剑秋告诉他将来所持的股份和报酬,将和在政府里待的时间、资历以及资源成正比。   佛罗里达不养闲人。   为了美好的未来,局长决定还是继续在麦金莱的手下再忍一忍。   于是,IRS负责人和总统拍桌子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   双方各退一步。   总统原谅了格林以下犯上的行为;而格林对于这件事情也闭口不谈。   要不然,内阁里的其他人,怕是要纷纷效仿。   而在共济会的沙龙里,共和党背后的几位大财阀齐聚一堂。   除了摩根和洛克菲勒以外,还有以洛威尔和劳伦斯家族为首的波士顿财团,他们垄断着美国的轻工业;   詹姆斯·杜克先生,他的美国烟草公司控制着美国烟草产量的90%。   最为罕见的,当属钢铁大亨安德鲁·卡内基先生了。   他常年待在匹兹堡,很少来纽约,更别提造访共济会了。   因为,卡内基讨厌摩根盯着他的眼神。   那个眼神像是一只躲在角落里的猎食者,伺机而动。   卡内基并不畏惧任何挑战,他的内心和实力足够强大。   但他很不想和摩根这样的人为伍。   这个临时的大亨聚会,是汉纳提议,摩根召集的。   议员先生自己并不是共济会的成员,不过摩根称可以利用共济会的名义帮着把这些人拢到一起。   沙龙里的沙发几乎坐不下了。   小阿斯特让人在里面添加了几把豪华的椅子。   作为共济会的成员之一,同时也是共和党的传统金主之一,他也参加了聚会。   包括汉纳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小阿斯特和陈剑秋关系匪浅。   但没办法,就是绕不开他。   谁让人家祖上入共济会入得早呢。   “我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跟大家讨论一件事情。”汉纳站在壁炉的旁边,双手背在身后。   “关于下一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人选,党内初步讨论,决定推选现任总统麦金莱先生。”他说道。   客厅里的大亨们大眼瞪小眼。   把他们从各个地方叫过来,就为了这事儿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在座的各位哪位不在麦金莱的这一任期里赚得盆满钵满?有谁会不支持麦金莱?   “汉纳先生,我们会支持麦金莱先生的,这个您不用担心。”大胡子的烟草大亨杜克率先表了态,“他是一位值得信赖和尊敬的人。”   众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大白天的,大家都很忙,讨论完了赶紧散会。   汉纳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是关于副总统的人选。”   汉纳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我和麦金莱总统商议了一下,决定推选现任纽约州州长西奥多·罗斯福先生,作为竞选搭档,参选副总统。”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如一块石头砸进湖面一般,引起不小的波澜。   “罗斯福?是那个怂恿检察官对标准石油公司发起反垄断诉讼的罗斯福吗?”   “这个该死的牛仔怎么还没没滚蛋,他已经不止一次威胁我了!”   ……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普遍地可以看出,罗斯福在这些大亨中的口碑并不算好。   这个人确实是有能力,也有一大批追随者,可越是这样,大亨们越是感到害怕。   “汉纳先生,我们不知道党内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是政策有转向吗?还是说高层都觉得时候动一动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洛威尔家族的族长约翰·洛威尔拄着手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后问道。   老头子在这帮人里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闭了嘴。   洛威尔的声音有些苍老,但不卑不亢,隐约带着一种威压。   他指了一下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洛克菲勒:   “洛克菲勒先生什么也没有做,却被追缴税款,而总统先生却默许了这种行为。”   “我并不是说我们不支持政府的工作,可那种税款缴纳的方式,明显是不合理的。”   “我们不是没有交,我们交的税款,比几万个穷鬼加起来还要多,可先拿我们自己下手,未免也有点让人寒心了吧?”   洛克菲勒见洛威尔提到了他,冷笑一声:   “是啊,我还不如把所有的钱都捐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天天盯着了。”   “好主意!是个不错的想法,至少不用交税了。”一旁的钢铁大亨卡耐基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话。   洛克菲勒又不说话了。   “这是麦金莱总统真实的想法吗?”摩根突然问道。   “是。”汉纳给了一个很肯定的说法,“我们都认为罗斯福先生非常适合副总统这个职位。”   他在“非常适合”上加重了语调。   “是‘陈氏财团’提出来的吧?”摩根笑着问道。   客厅里面又是一阵哗然。   “陈氏财团”这个提法,也是摩根最早提出来的。   尽管陈剑秋当前的涉足行业众多,但共济会的传统财阀们,依旧不愿意承认他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   陈剑秋是华人是一个原因,他涉足的产业众多,没人说得清他到底有多少钱,是另外一个原因。   财阀们普遍认为陈剑秋的资产杂而不精。   “陈氏财团”在这些人口中,常常是一种取笑的说法。   “不,这是麦金莱总统的意思。”汉纳否认道。   这还真不是他嘴硬不承认。   在来共济会之前,议员先生先找麦金莱沟通过,谁知道总统想了一会儿后,便爽快地同意了。   这让汉纳原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一时间没了用武之地。   摩根翘起了二郎腿。   他盯着熊熊燃烧的炉火一会儿之后,突然点了点头:   “我也赞成。”   客厅里还在讨论的各位财阀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看向了他。   摩根也服软了?   但第二个表示赞同的人也站了出来。   洛克菲勒走到了汉纳的面前,表示自己也赞同总统的意见。   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摩根,两个老狐狸相视一笑,很快明白彼此想得可能是一样的。   如果说内阁里有什么职位是最闲的,那肯定非副总统莫属。   副总统除了维持下参议院的秩序以外,基本上没什么实权和事情。   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总统的备胎。   麦金莱和洛克菲勒都想明白了,与其让这家伙在纽约州当州长天天折腾,还不如给他塞一个闲职,让他打酱油去。   在场的聪明人,也都跟着想明白了,笨一点的,见大家都支持了,自己也跟着表示了支持。   罗斯福当了副总统,至少四年时间里,他们这些财阀,会安稳一段日子。   何乐而不为呢? ###第六百零三章 良好的合作关系   1900年的选举,依然是民主党众议员威廉·布莱恩和现任总统麦金莱之间的对决。   布莱恩在这四年里积聚了更多的声望,演讲的水平也如臻化境。   民主党将他包装成一个纯粹的反帝国主义者。   这些吸引到了很多新的支持者,其中就包括钢铁大亨卡内基。   是的,卡内基反水了。   这样的联盟看起来是可笑的,毫无疑问损害到了布莱恩作为“伟大的平民”和名粹主义者的形象。   而麦金莱和罗斯福这对搭档虽然貌合神离,但却携着美西战争胜利和经济复苏带来的荣光在选举中势如破竹。   人们相信,这样的组合能够给美利坚带来更为美好的未来。   于是,毫无悬念的,布莱恩败下阵来。   他又一次输给了麦金莱,而且比1896年输得还要惨。   洛克菲勒可算是松了口气。   新上任的纽约州州长是一个共和党建制派,主张温和地处理托拉斯和民众之间的矛盾。   他并不认为这个时候公然拆分标准石油公司是个好主意。   在他的观点中,托拉斯的形成是符合市场的客观规律的,是市场的选择。   如果人为进行干预,会将现有的秩序完全打乱,这样对经济反而不好。   没了罗斯福支持的小塔夫脱,对洛克菲勒已经基本上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IRS那边,他也补交了税款。   石油大亨总算缓了一口气过来。   而陈剑秋这边,则在搞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忙着继续倒卖军火。   英国人和布尔人在非洲的最南端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两边都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陈剑秋还是两边都卖,现款现货,个别产品还要交定金。   他还雇佣了几个法国人在当地回收枪械,维修养护之后卖给当地的祖鲁人酋长。   布尔战争前,19世纪非洲大陆上对于英国人的最佳战绩,是祖鲁人取得的。   他们在伊斯坦的瓦尔纳战役中,靠着长矛和梭镖干掉了1300个英国士兵和雇佣军。   虽然1887年的时候英国人派了两万大军打了10个月才搞定了祖鲁王国。   不过酋长们的反抗从来没停止过。   法国人乐于干一切能够恶心英国人的事情,尤其是在非洲这块地方。   他们和陈剑秋一拍即合,开始继续倒卖二手枪给祖鲁人。   只收黄金。   前线消耗着子弹,后方的机器自然不能停。   越来越多的华人从南部边境涌入美国。   他们大多提前在华雷斯待了一到两年。   在那里,会有学校教会他们基本的语言、技能,然后再进入美利坚,通过特殊的方式取得美国国籍。   移民局对此已然习以为常。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从没见人说三道四。   虽然不合理,但是合法啊。   华人和其他种族工人之间的矛盾,还是偶有发生,但是很快就会平息。   一个是工会在里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另一方面没有人愿意因为和华工怄气而丢掉在陈剑秋公司的工作。   这可是全美国唯一有养老基金的公司啊!   陈剑秋捐巨资为工人们设立了救济和养老基金。   很多业内人士对他的这个决定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工人都是一帮喂不饱的白眼狼,给他们再多的好处都是白瞎,他们还是会变着法跟你干。   陈剑秋不否认这一点。   救济和养老基金本来应该是政府该做的事情。   他做这个事儿,与其说是进行社会保障,更像是做慈善。   陈剑秋倒不是指望这些钱能真能养得了自己这些华人工人的老。   他只是希望这个措施和员工持股计划一起,将工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和工厂绑在一起。   陈剑秋做这些的时候,都是顺手而为之。   但这也让“陈氏财团”在这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的时代,成为了一股清流。   他的财富可能不是最庞大的,无法和其他的财团相比,可控制力却罕见得强。   除了搞钱以外,陈剑秋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陪罗斯福钓鱼和打猎。   因为副总统先生的时间,非常非常非常宽松。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好好的纽约州州长不做,答应了陈剑秋以副总统的身份参与选举。   就好比封疆大吏主动放弃割据一方的机会,主动跑到京城里舔天子的屁股。   这让罗斯福非常不适应。   “副总统真的是太无聊了!”罗斯福站在礁石上,手里拿着鱼竿,向陈剑秋抱怨道。   两个人今天换了一种方式,直接开车来到海边进行海钓。   “收吧,风浪太大了,钓不到鱼。”陈剑秋看着拍打着礁石的浪花,摇了摇头,开始收杆子。   两人往回走到了停在在路边的汽车边。   陈剑秋开车,罗斯福坐在后排。   副总统上了车也感到无聊极了。   如果在车上坐后排感到无聊,一般人会玩玩手机。   但很显然20世纪初是没有手机的。   所以罗斯福只能坐在后排东张西望。   他的脚突然踢到了一样东西。   罗斯福弯下腰捡了起来。   是一顶钢盔。   之前坐着车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车上有这玩意儿。   “这不是上次你们的队伍在古巴戴着的玩意儿么?”罗斯福来回把玩着头盔,突然想到了什么。   “改良过了,之前的太沉了,我们想了点办法,让它尽量更轻一点。”陈剑秋一边边开车一边说道。   “你过来钓鱼带这玩意儿干嘛?”罗斯福有些不解,“钓鱼也要戴头盔?”   陈剑秋本来想告诉他其实钓鱼有的时候也是要戴头盔的。   不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他决定实话实说。   “这是一个样品,晚点要拿到港口,一个英国人在那里等我,英国的陆军对这玩意儿感兴趣,想签单。”   虽然此时钢盔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和后来还有很大差距。   不过有的时候能救士兵一命。   用途也相当广泛,可以拿来煮饭、喝水、甚至挖战壕。   “你从哪搞到这么优质的钢材?”罗斯福摸着头盔,问道。   “卡耐基啊,等下他正好约了我见面,聊一聊批量生产的事情。”   其实,陈剑秋不知道,卡耐基这次来找陈剑秋,不仅仅是因为钢盔的材质,而是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六百零四章 苏格兰餐馆的会面   钢铁大亨约了陈剑秋在16号码头的一家苏格兰餐馆见面。   他开着自己的那辆福特牌小汽车沿着海岸公路招摇过市,吸引了不少目光,回头率很高。   陈剑秋在福特的设计上给了一些小小的建议。   由于他既是大股东,又是顾客,所以亨利·福特不得不采纳了他的意见。   福特公司的产品直接跳过了早起那些拙劣的四不像阶段,直接搞出了T型车。   “陈,咱们低调一点不好吗?”罗斯福坐在副驾驶上问道。   “实力不允许。”陈剑秋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再说了,我自己花钱买的自己开,有什么问题咯。”   等到他们的车到达码头的时候,陈剑秋惊异地发现,餐馆门口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车的驾驶位上半躺着一个年轻人。   看见陈剑秋他们的到来,年轻人立马从车里钻了出来,走到了刚停好车的陈剑秋和罗斯福面前。   “您好,陈先生,我是卡耐基先生的司机,他已经在包厢里面等您了。”   罗斯福瞥了陈剑秋一眼:   “你看看,人家这才叫大亨,有专职司机的,哪有像你这么天天自己开车的?”   陈剑秋在车前方弯下腰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轮。   “我是你的司机不行么?副总统先生?”他直起了身,对罗斯福说道。   两个人进了餐馆。   陈剑秋把装鱼的水箱搁在了桌子上,吩咐伙计把鱼抬到后厨给处理了,自己和罗斯福一起走进了包厢。   卡耐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桌布出神。   这是陈剑秋第一次见到卡耐基。   老头蓄着厚实的胡须。   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方,而神情也颇为严肃。   陈剑秋在美国遇到的大人物里,大部分人都还是喜欢蓄胡须的。   像安迪生和麦金莱这样动不动就把脸刮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的,并不多。   “卡耐基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陈剑秋快步走到了卡耐基的面前。   卡耐基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陈剑秋身边的罗斯福。   众所周知,卡耐基先生在选举中反了水,转去支持民主党候选人布莱恩,理由是看不惯麦金莱执政期间愈演愈烈地扩张倾向。   而在让美国走向全世界这方面,罗斯福比麦金莱还要激进,自然不可能是卡内基的支持对象。   不过老头还是握了握罗斯福的手:   “副总统先生,虽然我们的政见不合,不过我还是非常钦佩您在战场的勇气。”   罗斯福客套地和卡内基寒暄了一下。   在他眼里,美国的大亨基本上都是一路货色,除了陈剑秋这个异类。   这人一没保镖二没司机,连佣人都还是小阿斯特卖房子给他的时候一并配的,实在是太寒酸了。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卡内基对着门外的侍者挥了下手,侍者点了点头,关上了包厢的门。   “我们公司所提供的钢材,能不能满足您钢盔的要求呢?”卡内基一边整理自己眼前的餐具,一边问道。   “凑合着用吧,有总比铁的好。”陈剑秋似乎不知“情商”为何物,一点也不给钢铁大亨面子,“我自己的冶炼厂也会尝试着生产一些特种钢,不过产量一直上不来。”   “特种钢?”卡内基眯起了眼睛,这让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像是没有了。   “嗯,我让实验室尝试着掺一些其他的金属进去,效果可能会好一点。”陈剑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陈先生对于科研的大手笔投入,也是值得尊敬的。”卡内基再次赞叹道。   钢铁大亨和盛气凌人的洛克菲勒不同。   他自幼丧父,出身贫寒,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底层一步一步地打拼上来。   所以在人际关系方面,卡耐基要擅长得多。   他从不会吝惜自己的赞美,同样也不会让对方感到自己是在故意客套。   “咚,咚”   有人敲门。   “进来。”卡内基朗声说道。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侍者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盘子里装着一椭圆状的物体,还冒着腾腾热气。   陈剑秋没见过这玩意儿。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东西有点像是类似于“肚包肉”那样的做法。   这时候,另一个侍者进来了。   他把三个盘子分到了三个人的面前。   盘子里装着土豆泥和大头菜,看样子是这道看着像“肚包肉”的配菜。   威士忌也被倒进了三个空杯子里。   直到目前为止,陈剑秋还觉得整个情况看上去还行。   然后,他就绷不住了。   第一个侍者拿起一把刀,轻轻破开了椭圆体表面的一层淡黄色的像是羊肚一样的东西。   一堆形状难以名状的肉糜一样的东西,从坡口中挤了出来。   不过,从羊肚破口中出来的,不止是肉糜,还有香气。   这道菜确实很香。   “尝一尝我们苏格兰最著名的菜肴‘哈吉斯’。”卡内基指着那些褐色的肉糜说道,“这里面有羊胃、羊心、羊肺、羊肝等等,还混着一些香料。”   侍者将那些褐色的肉糜分到各人的盘子里。   但陈剑秋一时间仍然下不了勺子。   实在是,太像某种东西了。   这帮苏格兰人是怎么把一样好东西做得这么恶心的?这简直和印度三哥的成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一旁的罗斯福,也面露难色,应该是和陈剑秋有着同样的困扰。   卡内基似乎早已预料到两人的反应,哈哈大笑,然后开始品尝起“苏格兰国菜”来。   “卡内基先生,约我有什么事情吗?”   陈剑秋做了心理建设,总算是挖了一勺子进嘴。   心中无翔,哪怕再像也不会觉得恶心。   味道其实真不错。   卡内基没有急着回答。   他吃了几口之后,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   “陈先生,我听说你替你的工人建立起了完善的养老和互助体系,但那样的话,对公司的发展,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卡内基放下杯子,慢慢说道。   “哦?为什么?”陈剑秋边吃边问。   “你替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但那些工人有很多懒惰的人,您不觉得这样不会让他们中的很多人变得不劳而获”卡内基说道。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陈剑秋不以为然,“这是两码事,这从来不是施舍,而是那些工人们应得的。”   “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工人怎么样,但是懒惰的人,是不会出现在我的工厂里的。”   卡内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问道:   “如果这样的话,你岂不是要花很大的代价?这对你个人财富的积累是不利的。”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陈剑秋一如既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回,卡内基直接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开始继续说话:   “陈先生,如果说,我愿意将自己公司转手别人,比如说你,你会有兴趣吗?”   “我没有资金收购你的资产,而且我给不了太高的价格,恐怕会让你失望。”陈剑秋回答得也干脆。   “不过,卡内基先生,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抛售自己钢铁公司的股份的呢?”罗斯福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老了。”   卡内基再次笑了起来。   “另外,我打算弄点钱回来。” ###第六百零五章 新的机会   “陈先生,您真的要放弃这个控制美国整个钢铁产业的机会吗?”   卡内基盯着陈剑秋,问道。   “要知道,无论是您的铁路公司,还是军火行业,都需要钢铁的支撑。”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我的钢铁公司易手,可能会有人要卡你的脖子的。”   他缓缓说道。   陈剑秋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石油大亨的身影。   “洛克菲勒吗?他想吃下你,应该不容易吧?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尝试着挑战您在钢铁业内的地位,不过一直都未能成功。”   卡内基摇了摇头。   “不是他。”   钢铁大亨重新拿起了他装着威士忌的杯子,喝了一口,看向了窗外。   “洛克菲勒再有钱,也是做实业的,他没有那么多现金。”   陈剑秋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都明白了卡内基的意思。   如果不是洛克菲勒,那国内有这个本事吃下卡内基商业帝国的,只有一个人。   “J.P.摩根?”   卡内基还是看着窗外:   “小心摩根,他比看上去要危险得多。”   听卡内基这么说,陈剑秋再次陷入了沉思。   虽然到目前为止,摩根先生在大部分事件场合都站在自己这一边,不过很多时候他的出发点,可不是为了替自己着想。   大银行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只要对自己有利,他翻脸和卖队友的速度比谁都快。   另外,根据边境侦探社那边的消息,总统手上有一份关于自己在古巴巴尔的摩港口的建设照片。   陈剑秋原以为是洛克菲勒的人干的。   可根据霍乐迪的反馈,似乎可能性不大。   鉴于标准石油公司已经被边境侦探社渗透到连账本都被复制了一份出来。   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还是值得尊重的。   如果不是洛克菲勒干的,那么会是谁呢?   陈剑秋之前倒是没有想到摩根的身上,不过现在卡内基提醒了他。   “这样吧,我看看我的太平洋铁路公司能不能满足摩根的胃口吧。”陈剑秋想了一下,说道。   他摊开双手,有些无奈地对钢铁大亨说道:“你看,卡耐基先生,我可真的没有太多的现金提供给您,得砸锅卖铁,还得拉上一帮其他人。”   卡耐基笑了笑:“我不急。”   是啊,这事情如果能成,那可是一笔上亿美元的交易,急不来。   在达成初步的共识之后,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起来。   苏格兰的特色菜肴也接二连三地被端上了桌。   有龙虾,还有用港口新鲜捕捞到的海鱼煮成的汤,鲜美无比。   和之前的让人倍感不适的“哈吉斯”相比,这些菜肴看上去就让人感觉舒服了很多。   不说色香味俱全,至少不会有看一眼盘子就会呕吐的欲望。   “对了,卡耐基先生,冒昧地问下,就这样出售您一手缔造的钢铁帝国,舍得吗?”   陈剑秋一边拧着龙虾的“胳膊”,一边问道。   “我老了,只有一个女儿,光靠她,是没有办法将卡耐基钢铁公司维持下去的。”卡耐基叹了一口气。   “如果交易能成的话,那您可就是世界首富了。”陈剑秋脑子里简单算了下,说道。   “如果是摩根要来买我的公司,我不但会要他买走我全部的股份,然后折现;但如果是你,我不会那么狮子大开口。”卡耐基说。   “哦?这是为什么?”陈剑秋好奇地问。   “我听说了你的所做所为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卡耐基说,“财富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对一个人来说,就仅仅是一个数字。”   “如果财富不能够回馈社会,那便毫无意义。”   罗斯福和陈剑秋都点头称是。   看样子老头年纪大了,算是想明白了。   “你让员工持股,成立工人养老组织,甚至实行8小时的工作制。”   “如果换成之前,我一定会嘲笑你的天真。”   “我之前一直都认为,自己是靠自己的奋斗,才获得如今的一切,而那些工人之所以是工人,是因为他们不像我一样努力。”   “我甚至无法理解那些工人在罢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恨我。”   “我现在有的时候会思考,我到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我给这个社会带来了什么?是不是只是带来了痛苦?”   “卡内基先生,您不用妄自菲薄,您的工厂带来了就业,也缴纳了税收,并没有您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   陈剑秋怕老头再说下去忍不住自己要拿餐刀抹脖子,劝慰了下。   但钢铁大亨真诚地看着他:   “陈先生,你愿意和别人分享你的财富,所以,我决定和你一样,去帮助更多的人。”   “哦,有的时候,那只是一种习惯,相信我,帮助别人的同时,你也能获得一种成就感。”   陈剑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大彻大悟”的钢铁大亨好,只能这么说。   不过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续问道:   “卡内基先生,您愿意将毕生心血卖给我,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   钢铁大亨突然从上衣的衣服里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怀表。   怀表的做工极其精致,表盖上镂空的花纹格外引人注目。   他把怀表放在手里来回把玩了一阵之后,掀开盖子,掏出手帕认真地擦了擦表盘。   “这个怀表,是我的恩师给我的。”卡内基看着手中的那只怀表,神色复杂。   陈剑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嘴,开始认真聆听起来。   恩师?这快入土的老头难道还有恩师?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斯科特这个名字。”卡内基说道。   陈剑秋的眉毛挑了一下。   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啊?那老头的尸体还不知道埋在新墨西哥州荒野的哪个角落呢。   但随着卡内基的接下来的描述,陈剑秋才明白,此斯科特,非彼斯科特。   卡内基的恩师,是继范德比尔特之后的另一位铁路大亨。   算是陈剑秋的前辈。   卡内基发迹之前,曾经在他的铁路公司里供职,深受器重,算是后者关门弟子。   只不过后来与洛克菲勒的商业帝国在业务上发生了碰撞。   洛克菲勒拼着亏损,用石油管道运输代替了铁路运输,让孤注一掷的斯科特破产,也间接导致了他自杀身亡。   “我永远不会忘记恩师的死。”卡内基神色有些痛苦。   他满怀希望地看向了陈剑秋:   “陈先生,我这辈子,没有能够替我的恩师报这个仇,最多也就是在另一个领域和洛克菲勒分庭抗礼。”   “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恩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输!”   “行吧,借你吉言。”   陈剑秋微笑着举起酒杯。   “祝那些死去的人,能够安息!”   罗斯福和卡内基也举起了酒杯。   三个人隔空致意之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后,走出了餐馆。   卡内基的司机先开车载着钢铁大亨离开了。   而罗斯福和陈剑秋在目送那辆车离开之后,也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然而,两人走到那辆车面前后,陈剑秋只是打开车门检查了下车后座的钓竿还在不在,便重新关上了车门,直接掠过汽车直接向前走去。   “我们不开车走吗?”罗斯福目瞪口呆。   陈剑秋回过头,看着一眼副总统先生,一脸遗憾地说道: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副总统先生。”   罗斯福大跌眼镜。   他从来没听说过在美国有这条法律。   要说喝酒,混西部的一边骑马,一边喝酒的人还少吗?   这算是哪一出?   “走啊,泰迪,我们沿着海岸往城里走。”陈剑秋见罗斯福原地不动,催促道。   “走呢!刚吃完要消化下,我们散步散回去。”   “你不会真的打算把太平洋铁路公司卖给摩根吧?那样的话美利坚又会出现一个铁路巨无霸!”   在回去的路上,罗斯福有点担心地问陈剑秋。   “巨无霸就巨无霸呗,建得越大,拆起来越有快感。”   陈剑秋不以为然。   他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摩根。   这个时候,摩根确实和洛克菲勒在一起。   他在向后者索要赌局的战利品。 ###第六百零六章 瘟疫   “愿赌服输嘛,没必要愁眉苦脸的。”   在洛克菲勒位于纽约郊区泰利城豪宅的院子里,大鼻子摩根打趣着正在修剪绿植的洛克菲勒。   “谁跟你说我输了?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我儿子也还没死!”洛克菲勒拿着剪刀,赌着气说道。   “你这可就属于赖账了哈。”摩根在院子里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两个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头拌着嘴。   在外人看来,金融大亨是一个脾气暴躁,不善辞令的暴君;石油大亨则性格严肃,不苟言辞。   可在私下里,两个人却有着另外一面。   尤其是年龄大了之后。   “话说,你为什么一直揪着陈剑秋不放啊?”摩根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摆着就是个硬茬,何必呢,一起赚钱不好吗?”   “你是来替他当说客的吗?”洛克菲勒没好气地问道。   “嘿,人家现在旗开得胜,势如破竹,哪里需要我当说客?”摩根又用自己的话撩拨石油大亨的神经,“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要是得势了,咱们都得完蛋。”洛克菲勒直起了身,反复打量着自己刚刚修剪的一棵绿植,“不光是我们完蛋,我们的子孙也得完蛋。”   “别那么笃定嘛。”摩根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仆出现在了花园入口的地方。   “老爷,该去教堂做礼拜了。”她毕恭毕敬地说道,“车已经为您备好了。”   洛克菲勒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走出了豪宅的大门。   一辆福特“T”型车停在大门口。   “你也买了陈剑秋的车?”摩根哑然失笑。   “你没买吗?”洛克菲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想搞一辆自己生产的,可手下那帮人没用啊。”   院子的角落,还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T”型车。   洛克菲勒登上了自己的车。   他想了下,又回过头,神色严肃地摩根说道:   “我之所以下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无论是陈本人,还是他的族群,大部分都不信教。”   “他们和我们的信仰不一,是异教徒,这是永远不可调和的!”   从古至今,这个世界上如果涉及到信仰问题,再有利益冲突的话,那可真是血流成河。   比如,十字军东征,再比如,三十年战争,等等等等。   这种事情,不会因为科技的发展而改变。   人们总喜欢将自己的一些理念,强加在别人身上。   信仰自由,并没有说说那么简单。   当麦金莱正式开始他第二段任期的时候,共和党的两派之间消停了一阵子。   双方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直到,一件事情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变化。   德克萨斯州西部州边境,斯托克顿堡。   和隔壁工厂林立的新墨西哥州相比,这里就要传统了许多,还是以畜牧业为主。   大约十年前,最早的一批华人越过州边境线来到了这里买地定居。   生活并不只有枪支和工厂,还有牛羊和远方。   和新墨西哥州不同,得克萨斯州的民粹就多了许多,他们的观点也比较极端。   当地的居民,显然不太欢迎华人的到来,尽管他们都有美国国籍,都购买了地。   他们成立了一个叫做“反入侵联盟”的组织,找到当地华人的领头者,希望华人能够离开。   当地的华人领袖叫做林三山,之前是陈剑秋龙骧组中的一名小队长,后来结了婚,打算找个农场或者牧场过悠闲一点的生活。   陈剑秋非常支持他的选择,同时念在他在自己手下待了蛮久,还给了他一笔安家费。   有这个人当领头人,那些上门的白人们,突然发现事情有些棘手。   和以前木讷、老实、手无寸铁的固有印象不同,这些华人都带着枪。   谈判的结果便是没有结果。   林三山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买了地,这些白人还是要找麻烦。   于是,他和来到这里的华人们果断拒绝了。   德州也是个武德充沛的地方,毕竟当初也是率先独立出来真刀真枪和墨西哥人干过一段时间。   两边打了起来。   然后,当地白人就发现了第二个“惊喜”。   这些华人好像都接受过军事训练,防守有条不紊。   白人们连打了三场都打输了,付出了死5人,伤8人的代价,而华人则无一伤亡。   当地居民将华人以故意杀人罪告上了圣安东尼奥的法庭。   在被告人缺席的情况下,法院判了几个华人绞刑。   然而判是判了,法庭却表示自己没有足够的警力去执行这项判决。   斯托克顿堡的居民们!现在你们是正义的!自己去把暴徒绳之以法吧。   但问题是,打是打不过的,州长也没有启用州民兵的打算。   高额的赏金倒是挂上了。   可这里的华人很团结,无论是警长还是赏金猎人,都没有这个胆子进华人聚居地抓人。   所以,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十年过去了,居住在斯托克顿堡的华人变得越来越多。   然而,当地白人和华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有丝毫改善。   两边的居住地,将斯托克顿堡一分为二,两边老死不相往来。   1900年的一天的早晨。   斯托克顿堡的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华人聚居地的街道。   林三山穿着一件灰色的布马褂,和往常一样沿着街道溜达。   路上早起的人并不多,不过每一个人看见林三山,都会向他打招呼。   作为统领了这片街区十年的华人领袖,他在这里的威望无人可及。   看着那些正在拆门板准备开业的店主们,林三山很欣慰。   他好歹没有辜负陈先生的期望。   突然,一个披着马甲的年轻汉子从街角跑了出来,跑到了林三山的面前。   他喘着粗气,神色有些慌张。   林三山上下打量了下他,皱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黄,黄家二婶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反,反而加重了,浑身上下出了黑色的疱疹,眼看就要不行了!”   林三山心中一惊:   果然是‘核病’!   所谓‘核病’,即是鼠疫,也就是那个曾经让整个世界为之震颤的黑死病。   “除了他家里人以外,有其他人和他接触吗?”林三山表情严肃地问道。   汉子摇了摇头: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她单独隔离了,照顾她的家人也非常小心,目前没有出现类似的症状。”   林三山点了点头:   “早上让大家都别忙其他事情了,组织灭鼠!用生石灰消杀,另外,大家能回到自己农场或者牧场去的,就回去,不要凑热闹!”   鼠疫在十九世纪末时不时还会出现。   由于人口流动的频繁,华雷斯和罗斯威尔也偶尔出现过几例。   但陈剑秋的反应很快。   在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对病原采取隔离措施,同时对病源周围环境进行消杀,所以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传播。   作为陈剑秋曾经的手下和政策主要执行者,林三山很熟悉所有的操作。   镇上的华人们很快行动了起来。   他们戴上了口罩,开始处理自己住处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除了刚开始感染的黄家二婶没有挺过来外,其他人都没有被传染。   而住在隔壁的当地白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   白人镇长派人靠近这边观察,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带着口罩,正在将黄家二婶尸体进行火葬的林三山和其他人。   其实在美的华人,仍习惯于土葬,可按照陈剑秋的说法,非常时刻应该用非常办法。   华雷斯出现鼠疫的时候,他一把火烧掉了二十来具染病而亡的尸体。   于是,在西南国境线上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平时,仍旧支持土葬,只要家属能找到地;但在诸如疫情这样的特殊时刻,就必须火葬了。   在林三山看来,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落在那位偷偷瞄着的白种人眼里,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正在来临。   他跌跌撞撞跑回了礼拜堂。   “魔鬼,魔鬼来到了人世间!那些黄皮,黄皮肤的华人,瘟疫,瘟疫正在他们中间传播!” ###第六百零七章 德州民兵动员   正常来说,斯托克顿堡的居民们没有必要如此慌张。   因为白人和华人的居住区压根就不挨着。   双方之间至少隔着一片荒地,甚至连水源用的都是彼此的地下水。   连选举的时候,两边都照不上什么面。   林三山根本不介意对面的白人镇长连续当选。   因为对方的命令根本传不到这里来。   华人们纳着该纳的税,州政府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似乎是祖上的记忆被唤醒了。   斯托克顿堡的居民们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下午的时候,镇口的钟被敲响了。   镇子上很多人都聚集到了镇子口的礼堂中。   “那些该死的华人就跟耗子一样,活该他们感染了瘟疫,我们应该立马把他们赶出去!”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桌子旁边,梗着脖子吼道。   “赶出去?要是能赶出去他们现在还能在这儿?”他的旁边,一位年轻的农夫哼了一声,“你们又不是没试过,死了四五个,人家纹丝不动。”   “你给我闭嘴!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儿子!”   老头突然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炸裂了。   他冲到农夫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儿子!”   他的大儿子死于十年前那场和华人之间的争斗,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冲我发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对面找那些华人的麻烦!”农夫不甘示弱,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   老头剩下的两个儿子也挤开人群冲了过来,准备对农夫动手。   眼看着一场殴斗就要在礼堂中展开。   “啪啪啪啪……”   镇长喊了半天发现没用,不得不脱下自己的靴子,拼命拍打着桌子。   “你们能不能都给我闭嘴!”他扯着嗓子吼道,“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下面的人总算暂时停止了争斗。   “我认为,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到州里面,请求州里面的支援。”   镇长的话引起了桌子周围的一片嘘声。   上来就叫支援,这似乎不符合德州人的人设。   但镇长完全没有理会这帮家伙。   “怎么?你们有人愿意去赶走那些华人?没问题,站出来,我让你第一个上!”他没好气地说道。   没有人站出来。   荒地那一边的华人有枪,有黑死病。   两东西任选一个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这帮人不约而同的怂了。   既然没人站出来,那镇长的提议就算是通过了。   他们派了刚才那个年轻的农夫,骑着马将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到了奥斯汀,州政府的所在地。   “什么?黑死病?华人?”州长听见汇报后,眉毛拧得跟绳一样。   他上任之初就听闻了关于斯托克顿堡的事情。   不过傻子也知道那里的华人背后是谁。   没有背后那人的支持,这些华人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支持那么久。   州长不想惹事。   那些华人除了刚来时候和当地白人干了一架以外,后面快十年也没惹过事儿。   “你先出去吧,我好好想想。”   州长让下属先出去,自己靠在椅子里,摘下了眼镜,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自己州的城镇发生了疫情,州政府总不能什么也不管吧,选票还要不要?可去了该怎么阻止事态发展?   正当州长待在自己办公室想破脑袋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的绅士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来人似乎一点也不见外,径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了。   “州长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忧心?”他问道。   州长抬起头,看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人一眼。   他的头更痛了。   来的人是约翰·洛克菲勒的小儿子,小约翰·洛克菲勒。   此人1874年出生,现年26岁,刚毕业进入他老爹的公司不久,是之前在罗斯威尔把炼油厂卖给陈剑秋的那位洛克菲勒的弟弟。   德克萨斯州油气资源丰富,自然少不了洛克菲勒先生的手笔。   而小洛克菲勒,就是带着父亲的吩咐来到这里和州长谈业务的。   洛克菲勒家族一直是州长的贵人,所以州长直接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小洛克菲勒。   谁知小洛克菲勒想了一下后,给了州长一个意想不到的建议:   “您应该派出州民兵去把那些华人驱逐出去。”小洛克菲勒说道,“毕竟,是他们带来了瘟疫。”   “你疯了么?”州长匪夷所思地盯着这位贵公子,“这些华人我们都认真调查过,都是合法的美国公民,花钱买下了地,我们有什么理由将他们驱逐出去?”   “那就围起来。”小洛克菲勒阴狠地说道,“将他们整个居住区封锁,隔离,以疫情的名义,围到他们受不了之后,他们会自己过来和我们谈离开的。”   他欠了一下身子。   “州长先生,您应该明白,如果这些华人在那里,永远都是威胁,他们不信教,所以做事没有底线,如果任由他们发展壮大,将会是一场灾难。”   “相信我,您将会因为您的不作为而失去选民,会被弹劾,政治生涯也会陷入泥潭。”   不得不说,小洛克菲勒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作为一名成熟的政客,州长先生当然不会因为一名商人的一句话便铤而走险。   “我认为这个决定是鲁莽的。”州长摇了摇头,“动用民兵会让我们的公民陷入恐慌,而且侵犯了那些华人自由的权利。”   “您错了,州长先生,我们面临着的是一场瘟疫,州长应该做的,是阻止瘟疫蔓延。”   “所以特殊时期,应当用特殊的办法,归根到底,大部分民众关心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异族的。”小洛克菲说道。   州长想了许久,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在新墨西哥州的部队来支援他的同胞,该怎么办?”   华人部队在美西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他心有余悸。   小洛克菲勒哈哈大笑:   “如果他们敢动,那就是叛乱,如果叛乱成立,总统先生有权调动军队去消灭他们!”   “这就不用您来操心了,我们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处理他们。”   州长依旧沉默。   不过小洛克菲勒并不着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不再和州长聊关于斯托克顿堡疫情的事情,而是谈起了关于油气的生意和分成。   几天后,奥斯汀和休斯顿的城中突然谣言四起。   大致内容,是“死神”黑死病正在袭击德克萨斯州西部的城市斯托克顿堡,已经有很多人死亡,死状惨烈无比。   这场灾难据说是华人带来的。   有两种说法,一个是他们从境外的过来的人携带了病菌,又因为管理不善造成了流行;另一个说法是这些不信教的异教徒们触怒了上天,上帝降下了神罚,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赎罪。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后一种说法的市场甚至更大一点。   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这场瘟疫会蔓延到诸如奥斯汀这样的大城市。   越来越多的人集合起来开始上街游行,要求政府出兵进行封锁。   “让那些华人滚出德州!”   “烧掉他们的一切!用火焰净化病菌!”   ……   州长惊异于事态的发展,但他已然被架在了火上烤。   几天后,一份动员民兵前往斯托克顿堡的提案被送到了州议会。   尽管仍有争议和讨论,但提案最终还是通过了。   德州那支拥有优良传统的民兵队伍被重新动员了起来。   大约两千多人集结在圣安东尼奥,在队长布拉德·哈里森的带领下前往斯托克顿堡,执行封锁任务。   与此同时,一封希望联邦能够出兵协助帮助“维持州内秩序”的电报被送进了白宫,放在了总统麦金莱的桌上。 ###第六百零八章 陈兵州边境   麦金莱的心情是复杂的。   陈剑秋在这次选举中表现出来的左右局势的能力,让他感到背后发凉。   这个华人已然成为了他的心头大患。   这似乎是个敲打一下陈剑秋的机会。   但如果仅仅是得克萨斯州自己出头,用民兵围了华人聚居地,麦金莱将会乐见其成。   可问题是现在涉及到需要联邦政府派兵。   以什么理由派兵?   如果理由不充分,他还得说服国会,能不能通过还是个问题。   派哪支部队?   拜自己所赐,成立总参谋部的方案未能通过,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麦金莱不是统帅,他根本不知道靠近德克萨斯州的方向有哪几支部队在那里,他们分别部署在什么地方。   总统想了下,正准备让助理把陆军部长鲁特喊过来。   一个声音从办公室的门口传了进来:   “总统先生,我现在可以进来吧?”   麦金莱抬头一看,发现是议员卡希尔。   自从上次总统默认和洛克菲勒结成联盟之后,作为洛克菲勒在国会的代表,卡希尔议员就一直自由进出白宫的总统办公室。   总统眯起了眼睛,冲着卡希尔招了招手。   卡希尔走了进来,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总统先生,您是不是在考虑斯托克顿堡的事情?”他问道。   麦金莱心中猛然一惊。   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托着下巴,不紧不慢地问道: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们这些大亨所不知道的?”   卡希尔发现自己冒昧了,赶紧解释道:   “您误会了,总统先生,这个事情被捅到州政府的时候,洛克菲勒先生的儿子小洛克菲勒,正好在那里。”   “那洛克菲勒先生有何高见呢?”麦金莱也不做遮掩,直接了当地问道。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卡希尔说道,“丧钟已经为陈剑秋敲响。”   “说来听听。”总统先生饶有兴趣地倾听着卡希尔的计划。   “德克萨斯州的民兵这次去把斯托克顿的堡的华人给围了,陈剑秋救或者不救,都很麻烦。”   “首先,德州的国民警卫队封锁,是合理合法的,是州议会批准的,是为了防止疫情扩张。”   “如果陈剑秋不去救,那他在华人中的威望,将受到极大的损害;如果他去救,那我们就可以有借口对他实施打击。”   “我们可以派遣部队在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萨斯州的州界上设防,如果这一次他们无法突破封锁,那接下来,就可以开始从各个方向对他们进行封锁。”   “不一定要打,但要保持威慑。”   “可军队哪来?”麦金莱皱起了眉头,“动用军队需要国会批准,鲁特大概率又和陈剑秋穿一条裤子。”   “这不是有海军陆战队嘛。”卡希尔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西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就一直驻扎在墨西哥湾附近。”   “正如电报上所说,联邦的部队即使失去,也是为了‘协助维持州内治安’。”   “陈剑秋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突破防线,等到国会通过了,就可以正式动手。”   对于军事部分,总统暂时没有表达意见,而是让卡希尔议员继续说下去。   “对罗斯威尔-林肯郡-华雷斯的三角地带进行封锁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开始对陈剑秋进行立案调查。”   “我让IRS去查过,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调查这个事情,勾起了总统先生一些不好的回忆。   “您并不用担心,我们提前调查过,陈剑秋的发家史存在的疑点其实非常多,可以深挖。”   “第二步,就是策反国际火药协会里的成员。”   “我和洛克菲勒先生讨论过,陈剑秋最大的问题,就是格局太小,没有对火药行业进行进一步洗牌,他放任很多上下游企业的存活,只是占股,不干预企业管理,没有形成有效的掌控。”   “陈的家乡有一句古话,叫做‘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相信,只要陈剑秋陷入了困境,肯定会有人站出来,代替他,而他那些现在看起来关系牢不可破的盟友,也会离他而去。”   “至于第三步,只要陈剑秋有一项罪名成立,我们就可以收拾他了,让法院冻结他的财产!拆分他的公司……”   洛克菲勒和卡希尔他们太明白美国这帮搞企业的人都是些什么尿性了。   陈剑秋,你很快就会明白“背叛”代表着什么含义。   海军陆战队的亨廷顿少校刚开始收到让他前往德克萨斯州西部边境布防的命令的时候,有点懵。   美西战争后,他和他率领的海军陆战队就一直驻扎在休斯顿以东的德克萨斯城港口,随时准备下一场对外的战争。   可现在联邦的命令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州边境驻防?   这不是德克萨斯州国民警卫队自己该做的事情吗?   关键是防谁啊?   亨廷顿少校一边带着部队出发,一边在路上展开了地图。   当他研究完驻防地点周边的情况时,顿时傻了眼。   西边,西边不就是华人工业重镇罗斯威尔么?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陈剑秋的部队是如何兵不血刃攻下关塔那摩港的场景。   那可是自己费了老鼻子劲都没有啃下来的地方。   亨廷顿少校不敢大意。   到达目的地之后,他立刻组织手下的士兵开始修筑工事。   他们在离州边境线不远的地方开始设置阵地,布置铁丝网和机枪火力点。   对于这条防线,亨廷顿少校还是有信心的。   上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少校不得而知,不过傻子都看得出来华人那边有可能会有异动。   而随之而来的第二条命令,也验证了少校的猜想:   阻止有可能的,来自新墨西哥州的攻击,他们的方向是斯托克顿堡。   亨廷顿少校本身对于那些华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哪怕是演习呢。   他相信那些华人部队再能打,一时半会儿也突破不了自己这条防线。   而在奥斯汀方面,州长也得知了海军陆战队的移动。   “对华强硬派”们都欣喜若狂,对于海军陆战队的动作,他们理解为联邦政府支持他们的决定。   斯托克顿堡的华人据点一直都像一根钉子一样扎在他们心上。   联邦总算下定决心要对这帮人下手了!   “共存发展派”则忧心忡忡,这些人非常担心把华人逼到绝境之后会发生一场暴动,即使选择镇压,也会对州的整体治安造成长期的不良影响。   明明大家和平相处,一起赚钱多好,干嘛非要惹是生非。   而在海军陆战队移动之前,布拉德·哈里森已经带着德州国民警卫队开往了斯托克顿堡。   州长给他的命令,是封锁华人居住点,尽量不要有过激的举动,等待那些华人主动过来谈或者忍不住先动手。   哈里森少校带着部队到达司徒克顿堡之后,见到了当地的镇长。   镇长非常热情,一副“喜迎王师”的舔狗模样。   “少校先生,我们的武装也集结完毕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您尽管吩咐。”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镇民兵们。   哈里森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抓了抓头发,然后又把帽子戴上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看了看那些民兵们。   这些人脸上都满是兴奋,握着自己的枪跃跃欲试。   理论上讲,眼前斯托克顿堡的这帮民兵也算是自己的下属,只不过没有去安东尼奥集合,而是直接在这里等大部队汇合而已。   “这样吧,你们对这里熟,负责看住东边的出入口好了。”少校下达了命令。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大声说道:   “大家记住了,不要先动手,不要放一个华人出去!”   少校的意思,是不想让这里的事情被陈剑秋知道。   虽然有海军陆战队帮他在州边境线上挡着,但他可不想面对那支在古巴战争中所向披靡的精锐。   毕竟,第二支援骑兵旅只有一半留在了古巴,剩下的一部分回了国内。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远在纽约的陈剑秋第一时间就从多个途径收到了德克萨斯州政府要对斯托克顿堡下手的消息。   关于海军陆战队的移动,他知道的比鲁特还要早。   “陈先生,我们要不要和鲁特部长还有汉纳议员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阻止下麦金莱的行为,总统已经被民族主义者搞昏了头!”   “我们可以攻击他未经国会允许,擅自调动军队,我们还可以……”   在陈剑秋位于纽约的家中,国会众议员王清福焦急地对陈剑秋说道。   然而,陈剑秋摆了摆手。   他坐在自己的那张大椅子上,看着窗外,面如止水。   “那是后面的事了。”他平静的说道。   陈剑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然后又从桌子上抽出一支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了一行字,递给了王清福。   “去吧,发给李四福。”   王清福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心中顿时一惊:   执行“A计划”,陈兵州边境! ###第六百零九章 无线电报   外面的形势波谲云诡,但位于旋涡中心的斯托克顿堡华人区却是一片平静。   由于采取了相对完善的隔离措施和灭鼠行动,所以鼠疫并没有在聚居点传播开来。   除了最早的一个病例以外,还有三名染病者。   很遗憾,他们中只有一个活了下来。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鼠疫的死亡率非常高。   两名死者的尸体也被火化了。   林三山带着族人们为死者送了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入得此镇,皆为族人,不问何处来,唇齿共相依。   斯托克顿堡的华人中,恰好有一位远游的僧侣。   诵经的声音在得克萨斯州的平原上回响,和熊熊的火焰一起,超度着客死他乡的亡魂。   为死者送行的,除了林三山和聚居点的华人以外,还有一名纽约世界报的记者。   这个记者之前常驻在罗斯威尔,主要负责向外界介绍西南边疆华人们的生活和习俗情况。   一年前他来到了斯托克顿堡,开始记录这些华人牧场主的生活。   “真的没想到你们能够如此迅速地解决掉这件事情,我还担心会蔓延开来。”记者对身边林三山表达着自己的感慨。   “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们死了三个同胞。”林三山低声说道,“我们这个民族一直都是多灾多难的,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被击垮过。”   正当众人还在为亡灵送行的时候,一个华人小伙子突然跑了上来,神色有些慌张。   “队长,队长,糟糕了!”小伙子在林三山面前停下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因为林三山之前担任过龙骧组的队长,所以下面人还是习惯叫他队长。   “慌什么?”林三山双手负于身后,皱起了眉头,“天塌不下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在我们的南、北、西三个方向,都出现了大量的武装人员,似乎打算把这里包围。”小伙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林三山没有问东边,因为东边就是白人聚居区。   “快带我去看看!”   前龙骧组队长带着小伙子和其他几个人爬上了聚居点中央的一个简易铁塔,向几个方向眺望。   正在扎营的士兵依稀可见,扬起的灰尘将营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是国民警卫队。”林三山放下了望远镜,面色凝重。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小伙子下达了命令:“给罗斯威尔发电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那边。”   然而,发出去的电报并没有得到回应。   “我们的电报线路好像被切断了。”电报员站了起来,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东生,你挑一匹快马,看能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林三山对电报员员说道。   然而,没过多久,名叫东生的电报员便折了回来。   “不行,外面都被围死了,根本出不去。”东生喝了一口水,说道。   “他们为难你了吗?”林三山急忙打量了下东生,确保他身上没有受伤。   东生摇了摇头:“为难倒没有,不过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围起来的时候,他们领头的也三缄其口,只是说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不允许这里任何一个人离开!”   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方式,从几个方向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林三山没有立刻把这些消息告诉下面的华人们。   为了防止疫情的扩散,他让一部分人回到自己的牧场,所以现在聚居点中的华人并不是最多,而现在肯定也谈不上集结了。   林三山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和罗斯威尔那边取得联系。   他走出了屋子,看了一眼位于聚居点中央的那座简易铁塔。   “东生,试一试无线电电报机吧。”他对电报员说道。   东生也同样看了一眼那座铁塔,有些犹豫:   “可队长,我们也只是两个月之前试验成功接收过一次,如果光是接收还好,如果要发的话,还需要发电,可我们的油料已经不多了啊。”   林三山回复的语气非常坚决:   “必须试一试!光靠我们自己,是没有办法应付现在这样的局面的。”   他让东生打开了接收器,同时招呼人搬油料准备去发电。   发电机的轰鸣声在聚居点中响了起来。   然而,还未等两个人将消息发出,接收器便已经收到了来自罗斯威尔的定向电波。   在特斯拉捣鼓出了无线电之后,陈剑秋便在华雷斯和斯托克顿堡进行了尝试。   原本无线电报机还在调试之中,却没想到很快派上了用场。   罗斯威尔的大铁塔每隔十分钟便会向斯托克顿堡发定向电波,内容也非常简单:   州政府有动作,民兵将以抗疫之名围城,收到回复。   林三山欣喜若狂,让电报员东生赶紧回复:   敌人已至,望指示。   不一会儿,罗斯威尔的消息来了:   全副武装,保护自己,保持联系,如事态有变,立即告知,援兵不日便至。   这条电报,算是让林三山吃了一颗定心丸。   回复的人不管是陈剑秋还是李四福,只要他们答应出兵,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凡是留在聚居点的,让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武器和库存物资,从现在开始,进入战时状态,随时准备战斗!”林三山下达了命令。   而德州国民警卫队那一边,哈里森正在布置着他的营帐。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国民警卫队出来遛弯了。   出兵古巴的时候,他倒是报了名,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当做预备役留在了国内。   他打算遵从州长给他的方略:   围住,威慑的同时切断他们的补给,等那些华人自己找上门来。   不过心里有了底的林三山也不着急。   聚居点中有井水作为水源,因为长期和隔壁的白人不对付,所以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包括食物和弹药。   来这里的华人,都曾经在罗斯威尔或者俄克拉荷马战斗过,斗争经验丰富,并且非常团结。   国民警卫队不着急、华人也不着急。   但,有人急了。   一个星期后,同样在镇口的那座礼堂里,主战的镇民们,开始质问起了镇长。   “镇长先生,为什么我们还不行动?”之前那位死了儿子的白胡子老头,死死地盯着镇长。   镇长原本在家替自己的小马驹接生,硬是被拽了过来,心情原本就非常不爽。   “这个事儿你问我做什么?要问你自己去国民警卫队的指挥官,哈里森少校!”他懒洋洋地回答道。   镇长的态度激怒了下面的一些镇民。   他们发出了不满的嘘声。   更为偏激的还是那位白胡子老头,他继续质问着镇长:   “我就问你,我儿子的仇,你还报不报?如果说以前是没有实力,可现在国民警卫队都已经把他们围起来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对,镇长先生,我们家人的仇到底还报不报?”老头的身边,有人跟着符合着。   镇长懒得搭理老头和这帮人。   在他看来,这帮人现在跟入了魔一样,宣布和他们认识都有点丢份儿。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谁有本事和胆量去找那些华人算账,我都不会拦着你们。”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谁知那位白胡子老头顿时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看着天花板:“儿子啊,爸爸一定要给你报仇雪恨!”   为之动容的人不少,可其中并不包括镇长:   “对啊对啊,你最好带几个人,晚上去偷袭,然后一把火烧了对面的屋子,华人迫于国民警卫队的压力不敢反击,那我就在这里祝您老旗开得胜了!”   镇长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戴上了礼帽,走出了礼堂的大门。   他的本意,是想挖苦一下这几位执着于复仇的人。   谁知在他走后,白胡子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过头对自己身边那几个人说道:   “镇长说得对,一直等,永远等不到别人帮你出头的那一天,我们,自己干!” ###第六百一十章 又菜又爱玩   镇长从礼堂里走了出来。   他原本打算直接回家吃晚饭,吃完了之后直接睡觉去。   可认真思考了一下后,他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国民警卫队的队长哈里森,和他商讨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镇长骑上了他的马,向着哈里森所在的北部大营而去。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在骑着马晃悠了半个多小时后,镇长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篝火。   国民警卫队的营地的排布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   各式各样的帐篷散布在营地中。   民兵们在营地中来来往往地走着,围绕着篝火喝酒、烤肉、吹牛皮。   如果不知道的话,镇长还以为这里是一个大规模的打猎营地。   哈里森少校不愧为民兵队长。   他果断地和自己的战士们打成了一片,正在篝火边的一处空地上打扑克玩儿。   “诶,诶,你输了,可别耍赖哈,愿赌服输,你的鼻烟壶归我了。”哈里森少校将手中的牌摔在地上,指着旁边一个大胡子民兵。   其他人在跟着起哄,像是一群褪了毛的沸沸。   大胡子不情不愿地将鼻烟壶递到了哈里森的手里。   镇长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   哈里森扭过头,嘴里叼着一支烟,发现是镇长之后,脸上的原本肆无忌惮的笑容收敛了许多。   “找我?”哈里森指了指自己。   镇长点了点头。   哈里森将手里的纸牌丢给了身后的另一个士兵,站起身来和镇长来到了一边。   “少校,我们真的不要越对面华人领袖聊一聊吗?给他们发一个最后通牒什么的,我看他们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镇长有些忐忑不安。   少校皱起了眉头:“你不会真的打算和那些华人交火吧?”   “我不太想打,可万一对面不上道呢?我想听听少校您有什么打算。”   少校搂过了镇长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嘿,兄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试过和别人决斗。”   镇长耸了耸肩:   “额,十年前,或者更早一些,西部的牛仔们都喜欢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不过现在很少了。”   少校拍了拍他的肩膀:   “额,是的,我是说,你说得没错。”   “可有的时候,决斗的胜负不一定在拔出枪后才决定,而是在之前便有结果了。”   “决斗讲究的,并不是先拔枪,而是在对手扛不住压力的情况下先有动作,但你却在他扣动扳机之前击倒对方。”   “我曾经用这种方式赢得过不少次决斗。”少校洋洋自得地说道,“那些先动手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镇长对于队长的说辞,有些腹诽。   不想背锅就直说呗,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不过他倒是没说出来,而是听着队长侃侃而谈:   “从明天开始,我每隔两天,就会把营地往前挪一点,步步为营,收缩封锁包围圈,这叫极限施压。”   “当我们的枪管子快要伸到那些华人的嘴里的时候,我相信要么那些华人先出手,要么就扛不住压力选择和我们讲和。”   队长的策略听上去天衣无缝,但他忽略了镇上居民们的主观能动性。   就在他向镇长阐述着自己的“伟大计划”时,一阵枪声,突然从营地的东南方向传了过来。   “什么动静?”队长非常警觉。   “好像,好像是华人聚居点的方向。”镇长比队长更早地判断出了声音的源头。   然后他猛地拍了下大腿:“遭了,好像是出事儿了!”   哈里森队长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镇长的意思。   “集合,集合,快点!”他大声吼道。   两人的猜测是正确的。   确实有人出手了。   白胡子老头在收到镇长的“命令”之后,立刻纠集了镇上的好战分子。   这些人包括十年前死在林三山手上的那几个镇民的亲属、一些极端仇视华人的“信仰坚定者”以及好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兄弟们、姐妹们、孩子们……荒地的对面的那群人,和我们有血海深仇,如果说过去的十年,我们没有机会,那这一次,州政府终于决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们那些死去的亲人,在恳求我们为他们复仇,如果没有人愿意开始,那我们就做那个点燃战火的人!”   “拿起你们的枪,杀死对面的那些华人!我们要复仇!把他们从我们的家园上赶出去!”   白胡子老头的演讲极激情澎湃,同时也极具煽动性,下面的那些人也嗷嗷直叫。   德州作为传统的西部州,武德一向充沛,能拿枪解决的问题,绝不动嘴。   老头的想法也非常简单。   既然国民警卫队的人在附近,那只要打起来,他们绝不可能不管。   镇长说得对,晚饭时间是一个好的机会。   那些华人忙着吃晚饭,自己只要发动一次突袭,华人们绝对没有防备。   自己没有权力去给那些国民警卫队下达命令。   但只要战火重燃,就由不得他们了。   两千多人再加上自己镇上的这些人,还拿不下那些华人?   老头不信。   他带着召集的五六十号人,很快越过荒地,摸到了华人聚居点的外围边缘。   “摸进去,然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   老头蹲在草丛里,对身边的人说道。   然后,他们就被一盏突如其来的大灯照得“现了形”。   “请荒地里拿着枪的诸位,不要再前进一步!你们正在入侵私人的领地,如果想来进入,请放下手里的武器!”聚居点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一盏背后放着反射板的大功率白炽灯,白惨惨的光极为刺眼,照得老头睁不开眼睛。   被照着的人抬起了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老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而手下的人也都看着他用目光询问着下一步的动作。   据点口的大喇叭又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的措辞更为严厉了一点。   “……如果不放下枪,那我们将采取更为强硬的措施,就像十年前一样……”   老头听到“十年前”,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从草丛里面站了起来,拿起枪对着那盏灯射了过去:   “我去你妈的!”   枪很准,只听得“啪”得一声,连灯带反射板瞬间被打得粉碎。   这一枪,一碎灯,便成为了战斗正式开始的号角。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了起来。   聚居点的瞭望塔又陆续亮了几盏灯,但都很快被镇民们打掉,于是两边都开始摸着黑打。   而镇民这边,也借着这个机会溜到了聚居点的外围。   但很快他们就傻了眼。   外围是围了铁丝网的。   在挂上了两具烧焦的“腊肉”之后,镇民们也知道了这电网是通了电的,于是再不能前进半步。   而与此同时,正在吃晚饭的林三山也收到了镇子外围遭遇袭击的消息。   他二话不说便丢下了手里的碗筷,背上枪就冲了出去。   镇内的支援很快就到达了。   “再上一盏灯,用最快速度扫一边周围。”林三山找到了一个好的观察位,下达了命令。   又一盏灯亮起。   光芒扫过外面的荒地,随后在又一声枪响后熄灭了。   不过经验丰富的林三山已经找到了敌人的方向。   他端起自动步枪对着那个方向就是一顿扫射。   身后的华人士兵们纷纷跟着效仿。   白胡子老头一声闷哼,大腿中了一弹,很快被后面的人拖了回去。   荒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旧仇未平,又添新恨。   老头原以为在黑夜里自己这边能多支撑一会儿,谁知对面的反应会这么快。   不过,他抬起头,突然发现北边远处有点点火光出现。   国民警卫队,终于赶到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新武器,出现   哈里森少校带着北方大营的部分民兵们提着马灯,举着火把赶到了现场。   不过少校并没有急着加入战斗。   而是让手下灭了火把,待在较远的地方。   在黑夜中举着火把岂不是活靶子?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两边基本都是向着大概的方向乱打一气,全凭运气。   退回来的人说村庄外有通电的铁丝网,过不去,有人死了,也有人伤了。   “让他们撤!”哈里森转过头对镇长说道,“别在那丢人现眼了。”   镇长扯着嗓子喊:“撤!都撤!能拖回来的都拖回来!”   陆陆续续有镇民兵撤了回来,包括那个死了儿子的白胡子老头。   老爷子是被三个人人从黑暗中七手八脚拖出来。   人已经疼晕过去了,枪不知道丢哪去了,被拽得像条死狗。   哈里森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胡子老头。   “我们,现在,撤退?”镇长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明天找人跟他们谈?”   少校哼了一声:   “打都打了,还谈什么谈?”   他看了一眼聚居地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再让你们睡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上午,林三山紧急集合了聚居点的华人们。   小孩被安排躲进了靠近中心的建筑里,其他人,只要能拿起武器的,都被集合了起来,分到据点外围的每一处工事。   林三山原本想让女人们也跟着孩子们躲起来,可他的老婆靳红婵不同意。   作为一名接受过训练的女战士,她一直以卡米拉为偶像,表示巾帼不让须眉,自己组织的娘子军也能上。   林三山暂时想不到把娘子军排在什么地方。   他实在不想让女人介入战争。   经历了昨晚的激战,他有一种预感,敌人很快会对这里发起进攻。   尽管这个国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过针对华人的暴力事件。   但从在陈剑秋手下任职的第一天起,林三山就被陈告知过:   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些白人的下手都异常残忍,不择手段。   想想他们是怎么对待印第安人的就可以了。   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仍旧历历在目。   他的预感是极为准确的。   人员还未分配完毕,东生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向他汇报:   “头儿,敌人,来了!”   “哪个方向?”   “四个方向!”   林三山心中一惊,赶紧吩咐下面的人去防守位置就位。   而他自己则跟着东生爬上了铁塔。   正如东生所说,据点的四个方向,都出现了一片片持枪的武装人员。   这些人的队形并不是非常整齐,很散乱,不过人数众多。   林三山一时间无法判断哪边才是国民警卫队主攻的方向。   “东生,你赶紧给罗斯威尔发电报,说敌人开始向据点进攻了。”   林三山给电报员下达了命令,自己则琢磨着该怎么应对敌人的攻势。   如果还有人手就好了。   这样可以组建一支预备队,敌人哪里的攻势猛烈,就支援哪里。   前龙骧组队长的目光,突然落到了铁塔下那支娘子军的身上。   林三山从铁塔上爬了下来,他的老婆已经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你别躲着我,我就问你凭什么我们不能上?等你们死了之后当寡妇?我们平时的训练都是白练的?”   靳红婵手里提着一把半自动步枪追着林三山责问道,她身后的女兵们也全副武装。   她对自己丈夫的态度非常不满,每次问起这件事情都是敷衍了事。   谁知这一次,林三山的态度不一样。   “留四个人照顾避难所里的孩子,再留十来个人负责后勤,其他人跟我走!”他头也不回地对老婆说道。   冲向前线的林三山迎面遇上了《纽约世界报》的记者布伦森。   “布伦森先生,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保证您的安全,请您去避难所躲避。”他停下脚步,对记者说道。   “不用担心我,林先生,那些士兵不会把我怎么样。”记者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带着支架的相机,“作为记者,我有义务,也有权力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并将这些事情如实地报道出去。”   “可是,子弹不长眼睛……”林三山还想劝些什么,可见布伦森的态度异常坚决,于是便说了一句“小心”,便继续带着预备队向前线跑去。   而此时,据点外,作为进攻方的哈里森少校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把每个方向的进攻队伍分成了两个梯队。   北部战线第一梯队的人率先发起进攻。   民兵们拉成了一条线,向着村庄的方向前进。   他们很快进入了射程。   防守的华人士兵们也毫不客气,在例行大喇叭广播了一阵没效果后,便果断开了枪。   斯托克顿堡的华人据点,是没有配重机枪的,但是自动和半自动武器都很足。   一阵齐射,最前面的民兵一下子倒了五六个。   民兵们一边前进,一边举枪向前射击。   按照往常的经验,对面的火力应该会有一个明显的断层。   但这个断层并没有出现。   子弹再次扫了过来,民兵们又倒下了许多。   第一队的指挥官冲到了一半,便带着队伍撤了回来。   他正好遇上了在远处指挥的哈里森。   “为什么不继续冲?”哈里森气急败坏地问道,“第二梯队很快就要上去支援你们了。”   指挥官喘了口气:   “不行,少校,对面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他们好像用的是新型的枪,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哈里森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从昨天晚上的战斗中,他便知道了对面有自动火器。   可他并没有发现重机枪的存在。   原本想着在没有机枪的情况下,对面怎么也不可能挡得住自己这边的冲锋。   自己的装备虽然比不上对面,可怎么也能靠人数优势挺上一挺。   谁知这才冲了一半就扛不住了。   谁让给对面提供武器的是国内最大的军火商呢。   很快,从其他三个方向传来了几乎是同样的消息:   进攻受挫,伤了不少人,连铁丝网都到不了。   哈里森之嘬牙花子。   虽然说打仗不能怕死人,可硬着头皮死太多人他也不好交代。   毕竟他很难说得出口,这次行动是为了保家卫国。   他想了一下,很快调整了攻击的策略。   还是分成两批,发挥拉栓步枪的准确度优势,和对面保持距离对射。   他耗也要把对面耗死。   与此同时,在州边境线上。   海军陆战队的亨廷顿中校正带着他的部队在必经之路上布置着防线。   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萨斯州的边境线是一片平坦的荒原,几乎无险可守。   不过中校还是很有信心,因为自从上次美西战争铩羽而归之后,海军出资给他们配了十来挺重机枪。   有了这些重机枪,他有信心把任何一支从州界线另一边来的军队埋葬在这里。   你华人的军队再强,也是肉体凡胎,也得沦为重机枪下的亡魂。   亨廷顿和属下站在前线,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阵地。   沙袋掩体、铁丝网、交通堑壕……   自己的部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筑这么多的工事,他为之感到自豪。   “你看,我们的工事和火力点的设置,都是有层次的。”亨廷顿站在高处,指着阵地,为自己的下属“解惑答疑”。   “可是,长官,如果他们用炮来轰我们的阵地怎么办?”下属非常给面子,“据说他们有很多野战炮。”   “这可就有讲究了。”亨廷顿带着下属跳下了战壕,指着壁上挖的猫耳洞,“对面炮轰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躲着,等到他们的士兵发起冲锋的时候,我们再出来。”   “这还是我从那些华人那里偷师来的,嘿嘿,现在正好用在他们身上。”中校拍了拍手里的尘土,洋洋自得地说道。   在古巴吃了瘪之后,亨廷顿痛定思痛,在撤出古巴之前,认真观摩了陈剑秋的军队在那里留下的工事和战壕。   “第一道防线的任务,是诱敌深入,假装打不过,从而麻痹他们和吸引他们炮兵的火力,稍作抵抗之后就直接沿着交通壕撤到第二道防线。”   亨廷顿说得眉飞色舞。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能够把从华人那里学来的战术化为己用。   又过了两天,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还在阵地上完善他们的工事。   突然,有一个士兵直起了腰。   “你们看,那是什么?”他指着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一大片尘土。   “准备!准备!他们要来了!”站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亨廷顿也看向了远方,兴奋地吼道,“各自都进入防御位置!”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尘土会那么大,不过很显然,那里是对方的主力无疑。   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很快架枪的架枪,观察的观察。   机枪射手们也很快在各自的火力点各就各位。   然而,随着尘土的越来越近,亨廷顿突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如同闷雷一般“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的耳朵。   中校拿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向着前方望去。   然后他的身体僵住了。   一个个铁疙瘩一样的庞然大物,并排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正在像自己的方向驶来。   它们被钢板包裹的严严实实,上面有一个看起来能够旋转的炮塔,使用履带前行。   自己听见的“雷声”,就是这些“怪物”发出的;而尘土,也是由这些“怪物”扬起的。   下属见自己的指挥官呆住了,从中校手里接过了望远镜。   没有人看见他望远镜后满是惊恐的双眼:   “长官,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们,我们,还要‘诱敌深入’吗?” ###第六百一十二章 我在等支援,你在等什么?   在陈剑秋下达了研发坦克的命令之后,研究小组并没有让他失望。   由于大方向上已经定好,他们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拿出了方案,同时还解决了很多诸如移动,仓内的散热和烟雾排放问题。   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是高额奖金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加一倍。   新成立的“罗斯威尔拖拉机厂”又花了半年的时间,陆续生产出了40辆坦克,其中30辆投入到了这次的战役之中。   原因也有点尴尬。   因为只有30辆坦克的驾驶员和车组人员完成了作战训练。   “长官,我们快到州境线了,根据之前侦查的汇报,这里应该有敌人的部队在布防,我们要不要让前线的部队稍微停一下?”   在坦克的后方,李四福骑着马,听着副官的汇报。   在他们前方,是训练有素的华人士兵。   这些士兵位于坦克后方40米左右的地方,一辆坦克的后面跟着大概30到40名士兵。   这个距离保证他们在坦克拔掉对面阵地的火力点之后,能够及时跟上巩固阵地,同时还不会被坦克本身误伤。   并且,当敌人试图靠近坦克丢燃烧瓶或者贴炸药摧毁车辆时(虽然现在他们面对的这些敌人肯定不会这么做),后面的士兵也能及时给与保护。   这是最基本的步坦协同战术阵型,几个月基本上也只够他们练习到这个程度。   不过,对付对面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不,不做停留,碾平任何一个敢于阻挡我们的敌人。”李四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神色冷峻地说道。   不过,他的内心可不像表情那么淡定。   就算他现在想要前面坦克停,那也停不住啊。   坦克上又没无线电,他也不会千里传音,只能任由这排坦克的驾驶员自由发挥,肆意狂奔了。   和冷酷到底的李四福相比,对面的指挥官亨廷顿中校则有些慌了神。   “快攻击!攻击!阻止他们!”   在第一道防线,中校大声吼道。   还在目瞪口呆的士兵们赶紧拿起手中的枪,拉开枪栓,开始对着不远处那些“钢铁怪兽”射击。   然而他们并没有钢芯的穿甲弹。   子弹打在坦克的装甲钢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甚至连坑都没有留下。   这些坦克的速度并不快,但势不可挡。   它们轻易地将那些临时布置的木桩和铁丝网碾得稀巴烂,继续前行。   亨廷顿中校有些绝望。   但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一辆坦克好像发现了他们。   安装在炮塔上的同轴机枪开始怒吼了起来,将子弹洒向了前方的陆战队士兵。   当第二辆、第三辆坦克……加入了射击的行列后,陆战队的第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诱敌深入’!退到第二道防线!”亨廷顿一边弯着腰沿着交通壕往后面的方向撤,一边下达命令。   然而他的士兵根本不需要他的命令。   他们都被那些刀枪不入的钢铁怪兽吓坏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诱敌深入”的效果非常好,因为前线已经彻底变成了溃逃。   负责第二道防线的指挥官一脸疑惑地看着从交通战壕里涌来神色慌张的溃兵。   按照之前的部署,这些士兵们应该退回到第二道防线,然后和他们并肩作战才对。   可这帮人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向着后方逃去。   一边逃还一边喊:   “快跑啊!怪物来啦!”   指挥官刚准备逮住一个用枪抵着脑袋问个究竟。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长官,亨廷顿中校狼狈地从交通壕中钻了出来。   中校其实也准备跑。   但当他一抬头,看见第二道防线的那些重机枪时,顿时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   这些重机枪就是他的底气。   亨廷顿整理了下已经歪了的帽子,掏出枪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都不许跑!谁跑我枪毙谁!”   离中校近的逃兵们,倒是被这一枪暂时性的留住了,开始原地驻防。   第二道防线开始进行射击。   有了重机枪的加入,防线的火力变得猛了许多,加上工事,似乎可以和对面势均力敌了。   “长官!长官!你看,对面停下了!”趴在战壕边上的副官兴奋地对身边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的亨廷顿说道。   他们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处重机枪阵地,正在连续不断地朝着坦克射击。   亨廷顿一听,赶紧拿起望远镜。   冲在最前面的一辆坦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中校意外中有些惊喜。   故障了?抛锚了?还是驾驶员被打死了?   但很快,他们发现好像不对劲。   坦克的炮塔在缓慢地转动着,仿佛在搜索什么目标。   没过多久,炮塔停止了转动。   它的炮口,赫然对着那挺机枪。   “轰!”   一声巨响。   一发炮弹正中那挺机枪所在的阵地。   由75mm野战炮改成的榴弹炮威力十足。   机枪手、弹药手、机枪、掩体,连同亨廷顿最后的信心,被同时炸上了天。   “撤退!撤退!不守了!打不了!”中校大声吼道,扭头就跑。   既然最高指挥官决定跑路,那整条防线基本就是一溃千里。   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丢盔弃甲,根本顾不得带上什么重武器。   他们被坦克车撵了十来公里,才停下。   停下的原因也很简单。   被冲散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发现,这支华人部队根本就不是冲他们来的。   在碾碎了他们的防守之后,这支部队一路向东而去,根本不正眼瞧他们一眼。   亨廷顿自然是没胆再收拢部队,对李四福和他的军队进行阻击了,只能目送着他们向着斯托克顿堡的方向挺进。   与此同时,斯托克顿堡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哈里森少校坚信,只要两波人轮番对据点里的中国人进行压制,哪怕火力比对面差一点,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毕竟,自己这边人数占优,而对面的据点却是孤立无援。   更何况他们还是四面受敌。   对于德州国民警卫队的战术,林三山所选择的应对方式,是不再和对面漫无目的地消耗弹药。   他命令防御阵地里的士兵们停止射击,做好隐蔽。   华人的据点里没了动静,国民警卫队在几个方向上的指挥官却忍耐不住了。   南边的民兵再次发起了对据点的冲锋。   但当他们进入到距离华人阵地南方大约100多米的地方时,对面阵地上的枪声再次想了起来。   国民警卫队的进攻又一次被打了回去,同时损失惨重。   哈里森得知消息后,气得直接把望远镜仍在了地上。   对面这么顽强?   恼羞成怒的少校火速让人调来了驻扎在圣安东尼奥的炮兵连。   他原本的打算,是快速攻下华人据点,然后甩锅在斯托克顿堡的那些镇民头上。   可如今自己这边死伤不少,对面的华人不付出代价实在是说不过去。   哈里森少校也停止了射击。   他开始下令对华人的据点进行炮击。   密集的炮弹砸向了华人据点,摧毁了外围的一些房屋和防御阵地。   有人牺牲了,还有不少人受了伤。   林三山看着从前线被抬下来的同胞,心痛不已。   他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将阵地分散开来,注意躲对面的炮击!坚持住!”他对着士兵们说道。   靳红婵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她的脸上带着疲倦,沾满了尘土,这一擦,直接把脸抹成了大花脸。   但是没有人笑话她。   “跟他们干!如果他们攻进来,就和他们短兵相接打巷战!”靳红婵语气坚决地说道,“这是我们的家,没有人可以将我们从这里赶走!”   在炮击之后,哈里森下令,四个方向同时对据点发起了攻击。   然而四个方向中的三个方向再次被打退了。   只有西边挺进到了铁丝网外围。   他们破坏掉了电网,距离攻击据点仅仅一步之遥。   林三山急忙带着预备队赶到了西边战线,在民兵们即将攻进据点的时候他们又堵了回去。   哈里森无计可施。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华人有这么强的战斗意志和战术素养,能够在人数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面前,顽强坚守。   而他经不起更多的伤亡了。   手下的这帮人没给他搞个哗变或者逃跑就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但哈里森又不甘心。   所以,战术回到了之前,从四个方向上继续压制华人据点。   枪继续打,炮继续放,让这帮华人疲于奔命。   来回拉扯,对方总归会露出破绽的。   围城进行到了第五天。   林三山在铁塔下和靳红婵正在统计着伤亡数字。   突然,站在铁塔顶部负责进行观察的小伙子突然大喊:   “老大,老大,你看!你看!”   林三山赶紧爬上了铁塔。   他看到的和之前亨廷顿看到的都一样。   一批坦克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林三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快!收拾东西,准备攻击西边的敌人!”他爬下铁探,命令道。   林三山望向了哈里森大营的方向,嘴角提了提:   “我在等支援,你在等什么?”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我们努力了很多年,才有坐在你对面的权力   哈里森的德州民兵并没比海军陆战队坚持更久的时间。   先头到达的坦克部队和华人据点里的守军里应外合,把据点西边的守军做了个夹心饼。   哈里森收到了自己西边部队遭到袭击的消息,赶紧带着部队前来救援。   可在坦克面前,他的部队一碰就碎。   亨廷顿的部队好歹还有工事作为依托,得克萨斯州的国民警卫队什么都没有。   一辆坦克直接冲进了兵堆里开始碾,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的民兵赢来了据点中华人的全面反扑。   被抽调了兵力的他们根本无力阻挡,统统举了白旗。   德州的国民警卫队集体投降了,连同指挥官哈里森一起成为了阶下囚。   没有了国民警卫队的支持,斯托克顿堡剩下的民兵也就失去了再做抵抗的资本。   镇长摇着白旗举着手走进了华人聚居点。   “我要见你们的长官。”镇长对拿着枪的卫兵说道,“我们投降了,请不要对我们再发起攻击。”   “我们长官没空,他让你们把枪交了,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卫兵毫不客气地对镇长说道。   此时李四福和林三山正在铁塔下面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了老大,还是等他的指示吧。”林三山说道。   李四福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东生拿着电报小跑了过来,递到了李四福的手里。   李四福看了一眼,把电报递到了林三山的手里。   上面只有一句话:   不做停留,直取奥斯汀。   奥斯汀是得克萨斯州的首府,距离斯托克顿堡足足有五百多公里。   且不说圣安东尼奥的民兵会不会在屁股后面捅一刀,光是后勤补给也不一定跟得上啊。   “你怎么看?”林三山放下电报,看向了李四福。   “我们的坦克没那么快啊。”李四福琢磨了一下。   但随即,他便搞清楚了自己老大的意思。   “不管,先冲奥斯汀再说。”李四福对林三山说道。   他扭过头,对身后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加满油,目标奥斯汀!”   华盛顿,国会山。   “华人造反啦!”   在收到新墨西哥州的华人部队突破了州边界,进入德克萨斯州的消息后,议员卡希尔兴奋不已。   他急忙召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反华议员,开始商议如何在国会中掀起波澜,通过针对华人的法案。   “我觉得首要的事情,是坐实陈剑秋和他的华人部队‘叛国’的事实,敦促总统立刻采取军事行动,前去平叛!”   一名来自弗吉尼亚的众议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另外,我们应该让舆论造势,重提华人的威胁。”另一名议员说道,“如果说以前的威胁可能大家还没有什么感知,现在可是赤裸裸的。”   “我认为有必要把华人和陈剑秋捆绑,锁死,我听说陈还在纽约,应该尽快对他本人实行抓捕!”   ……   几位议员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几个人愣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凑出了一份看上去较为完备的行动计划。   卡希尔拿着这份行动计划,直奔白宫。   他得立刻找到麦金莱,将这份计划付诸实施。   今天的白宫,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如果是放在平时,卡希尔议员可以自由出入总统的办公室。   但今天不一样。   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整个白宫也被特勤局戒了严,两步一人,三步一岗。   卡希尔在侧楼的休息室里等了很久,才被告知可以进总统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麦金莱手里拿着一根雪茄,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什么。   卡希尔抽了抽鼻子。   他记得麦金莱之前好像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总统先生,华人发动叛乱了,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有了足够的借口收拾那些华人了!”   卡希尔兴奋地对麦金莱说道。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麦金莱的脸色并不好。   “你是没看报纸吗?”他把桌子上的一份报纸甩给了卡希尔。   卡希尔打开一看,发现是《纽约世界报》,头版的大标题上赫然写着:   血色屠刀下的斯托克顿堡   “……得克萨斯州的民兵们包围了整个斯托克顿堡的据点,以防止瘟疫为名不让任何人出入,可我在这里待了半年多,除了刚开始的几个病例外,没有看到任何黑死病人……”   “……晚上,隔壁镇上的民兵率先对华人的据点发起了攻击,战斗很激烈,两边都有伤亡,战争的恶魔被唤醒了……”   “……能拿起枪的华人,都上了前线,包括女人和老人,只有孩子们躲在村庄中心的避难所里,惶恐不已……”   “……国民警卫队调来了炮兵,对华人的据点进行了密集的炮击。他们居住的房屋被炸毁了,很多华人死于轰炸,受伤者不计其数……”   “我也受了伤,当地的华人领袖劝我躲一躲,并且让人为我治疗。”   ……   整片报道占据了足足两大版版面。   作者用较为生动的文笔,讲述了从德克萨斯州国民警卫队围困华人据点开始的整个过程。   文字中流出的感情非常充沛,更像是一种纪实文学,从第一人称控诉民兵们攻打华人据点的暴行。   同时,作者表示,他将继续进行报道。   后面将会有照片来佐证自己所说的一切。   卡希尔看得瞠目结舌。   “前天纽约的报纸,今天早上汉纳带来给我的。”麦金莱一脸疲倦的揉着自己的眉心。   “普利策是疯了吗?他们怎么能抛开事实不谈呢?”卡希尔抓狂道。   麦金莱没说话,冷眼看着他。   事实什么样你们这帮人心里没点逼数么?   我只是答应去围住斯托克顿堡的华人据点,好让陈剑秋出兵给自己收拾他借口。   谁让你们真的去攻打了?!   攻打就算了,还拿炮轰,拿炮轰就算了,还没打下来!   “他们是怎么知道里面的情况的?”麦金莱问道。   卡希尔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一定是他们杜撰的!只是为了提前占据舆论制高点,什么照片,实在唬人。”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被围困的情况下,信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所以得出了这个结论。   实际上,这篇报道是东生用无线电报传出去的。   他手都快按废了。   “这不是问题,总统先生,舆论上我们可以控制,可以处理,这都不是问题。”   卡希尔放下了报纸,撇在了一边。   “只要陈剑秋的部队过了州境,并且和海军陆战队交上了火,那就是叛国!我们就可以定性他为叛乱!”   “我们就可以派部队去剿灭他!海军陆战队拖住他们的主力,其他州的民兵协同行动!我们很快就能取得胜利!”   “嗯。”   麦金莱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轻微“嗯”了一声。   他有点厌倦了卡希尔跑到他办公室里来说一通他早就知道的废话。   作为一名间接指挥过美西战争的总统,他不会像这些嘴炮议员们一样天真。   陈剑秋和他的华人军队不好对付。   麦金莱从没指望过海军陆战队能够在州边境线上阻挡住陈剑秋的部队。   他只希望这支部队能够多拖延一点时间。   总统在几个星期前绕过了陆军部长,找到了赋闲的肯特准将。   对,就是那个在圣地亚哥外血滩因为拉肚子被打得抱头鼠窜的肯特准将。   他签署了总统令,让肯特准将带领回国后尚未解散的第2步兵师火速前往得克萨斯州支援。   不过,无论是麦金莱还是卡希尔,显然都还没有收到德克萨斯州兵败的消息。   李四福和他的坦克,已经在开往奥斯汀的路上了。   麦金莱不着急。   他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陈剑秋能耐再大,也顶不住美国政府对他的封锁;他的部队再能打,也扛不住美利坚强大的动员力量。   此时最着急的,另有其人。   比如,汉纳。   共和党扛把子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根据他的判断,总统在军工联合体的问题上站在了陈剑秋的对立面。   陈剑秋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向总统施压表达不满。   在这一点上,汉纳和陈剑秋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但这不代表他赞同陈剑秋的行为。   这太鲁莽了。   这种行为给了总统出兵的把柄,且不说正规军,光是德州的民兵也够他们喝一壶。   如果兵败,那陈剑秋的军工帝国也将土崩瓦解,而汉纳名利双收的美好愿景,也将落空。   汉纳第一时间想去找陈剑秋去谈谈。   可这位据说在纽约的华人领袖却不知所踪。   陈氏财团的人也说不清他去了哪。   汉纳等不了,只得立马登上了去往华盛顿的列车。   他向尝试一下调和两人之间的矛盾。   谁知麦金莱的态度也异常强硬。   “他的行为是叛乱!他这是在挑战联邦!我不接受任何对于叛国者的妥协!”麦金莱答复道。   汉纳只得放弃。   愿景再美妙,也只是愿景,他不可能放弃现在,更不能背离自己最基本的立场。   陈剑秋啊,你好自为之吧。   所以,此时的陈剑秋在哪呢?   他在钓鱼。   在给远在斯托克顿堡的李四福下完命令之后,他便开着车跑到了哈德逊河的老地方钓鱼。   哈德逊河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   陈剑秋悠然自得地抽着杆子。   他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陈剑秋也没回头,继续钓他的鱼。   “陈,你不觉得你这次太过火了吗?”   一个人站到了他的侧后方。   是罗斯福的声音。   “如果换成是你的族人被围起来当猪一样宰,你也会这么做。”陈剑秋平静地说道。   “可如果你们真的想融入这个社会,就不应该分彼此,就应该尝试着沟通。”罗斯福强压着自己的怒气说道。   “然而,事实就是,这个国家,分彼此。”陈剑秋轻轻叹了口气。   “可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十多年的努力可能会功亏一篑!你将会让华人彻底走到这个社会主流群体的对立面。”罗斯福说道。   “哗!”   陈剑秋猛地提起了鱼竿,一条不大的太阳鱼被拉出了水面。   他收了杆,将鱼从鱼钩上取了下来,放进了身旁的水箱里。   陈剑秋转过身,直视着罗斯福的双眼。   “泰迪,我确实努力了十多年,不光是我,在这里的华人都在努力,而他们可能更久。”   “也正因为这十多年的努力,我们才有资格站在你们面前和你们谈条件。”   陈剑秋的语气很平静,可双眼中透出的凛冽让罗斯福难以直视。   “平等?平等是建立在拥有实力的基础之上!想想那些印第安人!想想那些黑人!你们有没有给他们平等对话的权力?”   “是的,我们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和你们相比都很渺小,美利坚只要动员起来几个州,我们可能也无法抗衡。”   “请转告麦金莱总统,我们热爱和平,也很愿意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但如果他和他背后的人试图重演几十年前的那些事的话,我们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罗斯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剑秋从身边拿起了另外一根杆子,递到了罗斯福的手里:   “以上的话,是我作为一个华人说的,不过作为朋友,我现在邀请你跟我一起继续享受垂钓的快乐。”   而在白宫中,麦金莱的心情,在几个议员陆续表示支持他后,好了很多。   他甚至又恢复了卡希尔在自己办公室畅通无阻的权力。   总统开始和议员们谈笑风生,哈哈大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海军陆战队和德州国民警卫队溃败的消息,传到了华盛顿。   陈剑秋的军队动用了一种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载具,一路摧枯拉朽,直逼奥斯丁。   另外,还有更糟的消息传来。   夏威夷准州州政府被一个黑人带着军队接管!驻扎在古巴的第二独立骑兵旅旅据说也有异动!俄克拉荷马州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民兵开始动员!理由是天气燥热,有可能出现山火,提前演习准备!   总统越发觉得形势危急。   他也顾不得许多,将陆军部长鲁特交到了办公室。   “肯特呢?他不是带着一个师的军队去阻击那支华人部队了吗?”麦金莱急切地问道。   鲁特对总统没有经过他,直接给准将下命令颇为不满。   他原本不想回答麦金莱的问题。   但部长考虑了下他接下来的话,可能会给总统带来更大的打击,于是还是说了:   “总统先生,肯特准将也没有办法,他手下的士兵拒绝与那些华人士兵作战,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在古巴并肩作战过。”   拒绝作战的事情,是真的,但绝对不是全部,至于肯特准将是没办法,还是同样不想打,那就不一定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突袭”众议院   “该死的,这些当兵的连一点荣耀感都没有了吗?”   麦金莱内心有些崩溃。   他曾经预料到过军队会被渗透的很厉害,可万万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这不等于陈剑秋已经接近于控制了正规军吗?   麦金莱站起了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鲁特,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也和陈站在一边?”总统问道。   陆军部长心中一惊。   这不像麦金莱的风格。   如此坦诚,看样子总统先生也是被逼到摊牌的份上了。   “不,我是您的内阁成员。”鲁特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辞职。”   “虽然我和陈是朋友,也不认同您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您被一些思想极端的好战派蒙蔽了。”   “额,鲁特,你要明白一件事情,你的军改方案并不是我不支持,只是它需要时间去沉淀,明白吗?”   麦金莱说道比划着手,向陆军部长解释道。   鲁特没动。   他刚以为眼前这位要跟自己推心置腹,于是也打算跟总统玩点真实的。   可谁知眼前这人没说几句心里话,就又开始虚头巴脑起来。   鲁特有些厌倦。   “如果您真的想阻止陈和他的军队,要么现在宣布国家进入战争状态,进行紧急总动员,要么就指望各州的国民警卫队能够解决问题。”   看吧,让你不军改,关键时刻连支能用的部队都没有。   “你等等,我让人把内阁成员都喊过来,我们紧急开个会。”麦金莱沉思了一下,说道。   两个小时后,国务卿、副总统、众议院院长、海军部长、财政部长等人,统统被叫到了白宫的会议厅进行会议,讨论该如何处理发生在西南边境的华人暴动。   众人在会议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首先是对于陈剑秋和其他华人的企业进行制裁的问题。   财政部长表示行不通。   经过陈剑秋的多年经营,包括三江银行在内的大部分企业,已经成为了他们所在行业的支柱。   里面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但又互相制衡,陈剑秋也以此始终掌握着话语权。   更不用说他还是联邦政府的大债主了。   仗可以打,制裁?不存在的。   总统在斯托克顿堡的冒进行为已经在华尔街饱受诟病,如果再一刀带来了经济危机,那总统位置可就真的不保了。   至于战事。   如果真的大范围动员起来,陈剑秋和他的华人部队再能打,也终究会输。   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   “汉纳先生,要不劳烦您去一趟纽约,找到陈,告诉他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坐下来谈。”总统先生求助一旁的共和党大佬。   汉纳摊开了手:“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   “还是找找吧。”国务卿在一旁帮腔。   “不用折腾了,我去见过他了。”罗斯福突然说话了。   他也懒得掩饰什么。   反正在座的人都知道他和陈剑秋之间关系不一般,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说得直白点。   他把陈剑秋对他说的话复述给了总统和内阁里的其他人。   “他要求立刻废除《X华法案》,严惩斯托克顿堡的凶手,尊重华人的生活习惯、信仰,批量解决华人移民的合法身份。”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些要求听起来似乎并不高。   但麦金莱明白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美利坚合众国的每个州,都是自治州,都是一个独立的邦国。   他们有自己的宪法。   联邦政府的权利,由各州政府授予。没有授予联邦政府的权利,仍然由各州自行拥有。   在过去的十多年,虽然陈剑秋通过各种方式绕开了《X华法案》,让一些华人获得了公民的身份,可人数依旧有限。   大部分华人移民聚集在墨西哥的奇瓦瓦州,等待着轮到他们获得公民身份。   如果批量解决,大开绿灯的话,那移民一旦涌入新墨西哥和俄克拉荷马这样的州,那很快就会造成人口结构的变化。   华人为主导的州政府很快就会上台,那这些州基本就和华人自治州无异了。   “这些事情我说了恐怕不算,得国会讨论才行。”麦金莱依旧不松口。   “这些先撇开不谈,我们有必要先给这帮华人的行为定个性。”国务卿说道。   “那就下午吧。”众议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看向了麦金莱,“你准备下,下午先去众议院,然后再去参议院。”   众人商议完毕后,便匆匆用了午餐,随后出发向着国会山而去。   时间来到了下午一点半。   国会众议院座无虚席。   往常如果是这个时间召开的会议,参加的议员们都昏昏沉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尤其是年纪较长一点的,更是熬不住这下午的瞌睡虫。   不过今天不一样。   众议员们被告知今天总统将会来到这里,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猜测可能会和斯托克顿堡的事情有关。   果不其然,总统先生挺着他的大肚子,面色严肃地从大门走了进来。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众内阁大佬。   众议长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主席位上,也没说太多废话,就直接让麦金莱上台了。   总统先生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一场前所未有的、严重的、骇人听闻的暴动,正发生在我们国家的西南边境上。”   “华人群体,正在采用极其恶劣的、暴力的、让人无法接受的手段,动摇这个国家的根基。”   ……   麦金莱向来不以口才见长。   他的演讲用了太多的定语。   好处是看上去很严谨,坏处就是冗长、听感极差。   下面的众议员们表情各异。   他们中有的人赞同总统的看法。   这些人大部分在之前《X华法案》的废止上投了反对票。   有些人则不以为然。   德克萨斯州的民兵干了些什么,媒体上早有报道。   虽然美利坚媒体的报道一向以春秋笔法、避轻就重著称。   不过政客也好不到哪去啊。   基本上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罗斯福瞄了一眼第三排的几个位置。   往常,王清福和那几个华人众议员都会坐在这里。   可今天这几个位置是空着的。   罗斯福叹了一口气。   “我提议,立刻进行战备动员,连同周边州的国民警卫队前往平息叛乱,我……”   麦金莱的话还没说完,众议院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冲了进来。   这些人有华人,也有白人,他们的表情都非常严肃。   而走在这群人最前面的,是王清福和几个华人众议员。   众议院中一片骚动。   王清福带着人径直走到了演讲台前:   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总统先生。   麦金莱还没说话,众议院议长率先愤怒了。   自美国开国以来,众议院里见过骂人的,吹口哨的,打架的,甚至决斗的,但绝对没有一群人冲进来控制众议院的。   更何况他们中大部分并不是议员。   “警卫!警卫呢?”众议长吼道。   “他们去华盛顿纪念碑下面听演讲了。”王清福说道。   议员们都傻了眼。   华盛顿纪念碑是华盛顿特区乃至整个美利坚的标志性建筑,就在距离国会大厦不到两条街的地方。   演讲?谁也没听说那里还有演讲啊?   “请你们出去!你们这是在扰乱众议院的秩序!”众议长挥舞着手臂,表达着他的愤怒。   麦金莱毕竟见过大世面。   他面不改色,在华人议员和黑衣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演讲进行完。   “议长先生,我们要求发言。”   在总统演讲完毕后,王清福对议长提出了要求。   众议长很不想让这位华人议员上台。   然而不让众议员说话,是违背言论自由的初衷的,他没有理由反对。   王清福也没等议长回复,直接转过身,向众议院里的其他议员们鞠了一躬。   他走上了演讲台。   然而,华人议员并没有开始说话。   他对着那些黑衣人中的一个挥了下手。   那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众议院。   不一会儿,一群人抬着一个铁箱子,拉着电线走了进来。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箱子,开始组装起来。   众议长突然明白了这帮人要干什么。   陈剑秋!你一个连议员都不是的人想在众议院演讲也就算了,居然连人都不愿意来!还远程播放!   “你们太过分了!”众议长再次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那长长的电线。   “额,抱歉,议长先生,接收器天线太大了,在外面,电源也在外面。”王清福“道歉”道。   “你们这是对自由和民主的践踏!”议长已经近似于咆哮。   然而没人搭理他,大部分人更好奇台上这稀奇的装置。   在组装完毕后,王清福拧开了开关,一个熟悉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一百多年前……” ###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有一个梦想   华盛顿纪念碑位于国会大厦的西边。   此时林肯纪念堂还未兴建,所以纪念碑便成了华盛顿国家广场中最“自由”的地方。   华盛顿国家广场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开辟一块地方,来记住美国英雄、庆祝自由,以及成为一个以抗议等方式来展现自由的论坛。   而今天,这里盛况空前。   上千余人聚集在这里。   这些人都是来示威游行的。   他们中有反战主义者。   由于美国陆军拙劣的准备和指挥,很多女人失去了丈夫,小孩失去了父亲,还有人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   虽然政府一再强调,死去的士兵们为美利坚的自由和强大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英雄,是光荣的。   可大部分人都不这么认为。   且不说阵亡者的抚恤金很多都还没有着落,死在异国他乡,实在是谈不上什么荣耀。   “要和平!不要战争!”反战者们高举着牌子,喊着口号。   他们中有无政府主义者。   在麦金莱政府的治下,财富愈加集中在垄断资本手中,他们中,大部分都不愿意像陈剑秋一样分享市场和提高工人待遇。   小业主和工人们的生活非常艰难。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的立场是最为极端的。   他们巴不得麦金莱死。   这些人带着对麦金莱政府的不满,加入到了游行的队伍中来。   当然,游行的队伍中,更主要的,是有色裔。   华人、黑人、印第安人,从夏威夷远道而来的波利尼西亚人……   这些族群在美国的经历,都写满了屈辱与血泪。   此刻他们也走进了华盛顿国家广场,簇拥在了纪念碑的周围。   陈剑秋的演讲台,搭在纪念碑下方。   纪念碑的保安见到一百来号边境侦探社的黑衣人,也不敢说什么,乖乖让他们把材料和设备运了进来。   这次的演讲,使用了最新的无线电广播技术。   自从特斯拉捣鼓出无线电技术之后,远程无线电报便成为了可能。   但毕竟电报传输的只是书面信息的转化,传输不了语音。   好在费森登替陈剑秋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人原先是爱迪生手下的首席化学家。   可随着爱迪生被摩根扫地出门,费森登也跟着福特一起投奔了陈剑秋,在罗斯威尔搞化肥。   直到陈剑秋让特斯拉组建无线电攻关小组,费森登的简历被送到他的桌子上时。   陈剑秋才发现,这位无线电广播之父居然在自己的麾下。   有钱,真的好。   费森登提出,可以发射连续的电波,使其振幅随声波的不规则变化而改变(这就是调制)。   而在接收台上,这些变化了的电波可被选出并还原成声波。   于是,无线电广播便被发明了出来。   以为的缺点和无线电一样,无论是发射还是接受装置都很庞大,很笨拙。   陈剑秋倒是不担心这件事。   比如今天的演讲,他身后的那座169米高的高石碑,就是他的大天线。   技术人员爬了五十层的铁梯,将天线接了上去。   所以,陈剑秋今天在华盛顿的演讲,通过电波传到了纽约、波士顿、费城……并且在人流较多的地方,由专业人员接收后,再通过扩音器重新放出来。   下午两点钟左右,陈剑秋的演讲正式开始了。   他面前的宽阔水池中,倒映着高耸的纪念碑,水池的周围,人山人海,一张张脸上洋溢着期待。   “一百年前,有一位伟人缔造了这个国家,他和他的同行者草拟宪法和独立宣言时,曾以气壮山河的词句向每一个美国人许下了诺言。”   “他们承诺给予所有的人以不可剥夺的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而我们今天聚集在他的纪念碑之前,就是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兑现他的诺言。”   陈剑秋的声音,中气十足,即使是通过扬声器放大之后,也没有太多的改变。   “就在不久前,在这个国家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种族主义者们在政府的授意下,再次亮起了屠刀。”   “我们被迫反抗,拿起武器,来捍卫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   下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欢呼声居然连成了一片。   而在另一边的众议院,听着“现场直播”的麦金莱已经在心里开始骂娘。   这是闭口不谈华人部队一路攻打到奥斯汀的事儿,只揪着国民警卫队炮轰华人据点的事儿不放。   明明几场仗打下来,死的白人比华人还要多,怎么就非说自己是个受害者呢?   而另一边,陈剑秋却开始翻着旧账: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兑现过平等和自由。”   “多少印第安人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被赶进所谓的保留地,然后默默地客死他乡;多少黑人在南北战争后,以为自己能够在城市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却发现因为自己的肤色而不被允许入住旅馆?”   “我们并不是不信任所有白人。因为我们的许多白人兄弟已经认识到,他们的命运与我们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他们今天参加游行集会就是明证;他们的自由与我们的自由是息息相关的。我们不能单独行动!”   “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要提醒一下那些试图再次迫害我们的人,只要那些试图伤害我们的事情依然存在,我们的斗争就不会停止!”   “我们爱好和平,但不畏惧死亡!但只要压迫一日存在,反抗就一日不会停止!”   陈剑秋的话,掷地有声。   人群中再次掀起了一阵高潮。   而陈剑秋的语气,却越来越激昂。   “……朋友们,今天我对你们说,在现在和未来,我们虽然遭受种种困难和挫折,我仍然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是深深扎根于美国的梦想中的……”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会站立起来,真正实现其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肤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国度里生活……”   “我有一个梦想!”   ……   对于伟大黑人牧师马丁·路德·金的演讲,陈剑秋早已烂熟于心。   这是一段史诗级的演讲,排比句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击着在场每一位听众的内心。   能拿来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陈剑秋不介意当个“文抄公”。   至于几十年后,真的金先生到时候以什么方式在西边,目前还是空的林肯纪念堂前演讲,他就管不着了。   说别人的台词,让别人无话可说。   相信金先生的智慧,他到时候肯定会有一份全新的,同样能够振奋人心的演讲稿。   说不定,问题到时候已经被解决了,金先生已经不用再为了黑人的自由而四处奔走了呢?   “……如果美国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这个梦想必须实现。让自由之声从新罕布什尔州的巍峨峰巅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纽约州的崇山峻岭响起来!让自由之声从宾夕法尼亚州阿勒格尼山的顶峰响起来!”   随着陈剑秋演讲的结束,现场响起了口哨声、欢呼声和热烈的掌声;而众议院里,同样有人站起来鼓掌。   只是麦金莱的脸色非常,非常,非常难看,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第六百一十六章 得克萨斯州独立联盟   正当总统麦金莱在华盛顿被陈剑秋的一顿操作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德州的战局,正在继续。   斯托克顿堡战败、哈里森少校被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州。   如果说你以为德州人民如此不堪一击,那属实错了。   作为从墨西哥独立出来的孤星共和国,德州人民的战斗力是极为强悍的。   同时,德克萨斯州整体是非常保守和民粹的。   他们对于任何信仰不同的有色裔,少数裔都心存鄙视。   有这么一个段子,说一个犹太人在德州的某座待售的房子前转了一个圈,这座房子基本上就卖不出去了。   对犹太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位于鄙视链最低端的华人呢。   德州人民很快动员起了预备役的武装,以接近一个师的兵力在圣安东尼奥设防。   可李四福直奔着奥斯汀去了。   在哈里森少校被俘之后,接替他的,是莫里森上校。   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圣安东尼奥城外看着自己的士兵替大炮调整射角。   在一番研究之后,他们一致认为将炮兵射角放平,或许可以抗衡一下那些“铁疙瘩”。   “什么?他们直接去奥斯汀了?”上校大惊失色。   现在转移炮兵已经来不及了。   德州国民警卫队的炮兵原本在斯托克顿堡就折损了不少,剩下的这些都在圣安东尼奥了。   于是莫里森命令骑兵们先行出发支援奥斯汀,自己则带着步兵们即刻启程。   同时得到这个消息的,还有远在奥斯汀的州长以及州政府官员们。   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让州长大跌眼镜的是,奥斯汀的市民,乃至整个德州人民们最关注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斯托克顿堡兵败。   他们倒是对自己的国民警卫队充满了信心。   实在不行大家扛起枪保卫家园嘛,华人才几个,谁怕谁啊?   德州人民最担心的事情,是为什么联邦海军陆战队会出现在德州境内?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其实又不奇怪。   得克萨斯州在美利坚的诸个州中,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他们的州政府大楼到现在插的都不是美国国旗,而是孤星共和国的孤星旗。   这个州从加入联邦的那一天起,脑后就是有反骨的。   换句话说,“红脖子”们造反是有传统的。   南北战争期间,德州就宣布过一次独立,加入了南方军,然后被北方联军一顿乱锤。   南北战争后,联邦军队进入了南方各州,杀人放火的事情愣是没少干。   直到海斯总统执政期间,联邦军队才逐步撤出南方各州,作为向民主党的妥协。   现在为了对付华人,再次把联邦军队弄进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很快就有消息透露出来。   海军陆战队是州长“请”进来的。   不但海军陆战队被请了进来,还有肯特率领的一个步兵师在州边境虎视眈眈。   德州人民当然不知道肯特的部队是因为将军本人和一些士兵不想打。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在坐山观虎斗。   德州人民愤怒了。   他们感觉自己被出卖了。   而他们的意愿,很快被代表他们的议员们在州议会上提了出来。   他们中一位名叫亨德森的议员质疑州长借着这个机会在讨好联邦,换取以后向上发展的政治筹码。   州长很崩溃。   他现在非常后悔听了小洛克菲勒的话。   建议派兵把华人赶出去的是他,信誓旦旦让联邦派兵帮忙的也是他。   这个浑蛋在斯托克顿堡兵败的当天,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德克萨斯州,回东部去了。   州长现在百口莫辩,跳进科罗拉多河也洗不清。   眼见着李四福和坦克部队快要把炮筒子塞进自己嘴里了,这帮人居然还关心这些破事儿。   然而,在抱怨中,州长显然没有意识到,李四福和他的华人军队,可能并不是主要威胁。   李四福的坦克确实是一战打出了名堂,看上去所向披靡可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此时的机械工艺,是极不可靠的。   李四福的那40辆坦克行驶得非常缓慢,而且驶出个不到一百公里,就会出故障抛锚。   不过李少校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时不时就会让维修队慢慢修,实在不行就停个半天。   李四福的副手很不解,但又很着急:   “长官,兵贵神速,可按照我们现在这个速度,怕是和陈老板要求的‘直取奥斯汀’差得有点远啊!等我们赶到奥斯汀,怕不是国民警卫队早就在那边等我们了吧?”   副手看着那几辆趴了窝的坦克,焦急地说道。   他看着维修的师傅拿着扳手敲敲打打,恨不得换自己上去。   然而李四福叉着腰站在坦克上面,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   “只要目标不变,就没有问题,气势最重要。”   坦克的速度慢,老大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下了如此气势如虹的命令,说明从那时候开始,自己这边的形势,就远远大于实际了。   自己老大会做什么样的安排,李四福不知道。   但他跟了陈剑秋很长的时间。   自己的老大,绝对安排了后手。   与此同时,在奥斯汀。   在州议会中大骂特骂州长的亨德森议员,走出了州议会的大楼。   他环顾了下四周,总算在街口拐角,一个僻静的地方看到了一辆马车。   亨德森脚步匆匆,快速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马车很快就启程了,载着议员来到了城郊的一所房子前。   这所小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并不起眼,可里面却是宽敞的很。   尤其是客厅。   现在里面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   他们中有农场主、有牧场主、有商人、有工会的代表、甚至还有军人。   当然,还有像亨德森这样的政客。   其中光是州参议员,就来了六位。   他们只是代表,还有州议会中的其他人,因为聚会地点站不下,所以没有来。   这些人见到亨德森来了后,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议员走了进来。   可见,这位来自休斯顿的政客,在他们中拥有着相当高的威望。   亨德森走到了屋子的墙壁前。   墙壁上挂着“德州之父”——史蒂芬·奥斯汀的画像。   亨德森特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的造型看起来和奥斯汀相仿。   “各位,正如我们所担心的那样,德州正在面临一场严重的危机。”   “联邦政府正在借着华人闹事的机会,将部队重新部署进德州,德克萨斯州的前途堪忧。”   “在这次的事件中,联邦政府的虚弱可见一斑,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能力阻止华人继续前进!”   “如果州长继续一意孤行,我觉得有大家有必要讨论一下德州的未来。”   亨德森口中的未来,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所讨论的事情,正如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德克萨斯州独立运动联盟。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一份礼物   关于是不是要在这个时间点上搞独立,德州独立运动联盟内部是有分歧的。   至于是用暴力手段,还是全民公投的方式,联盟内部也是有分歧的。   客厅里起先是讨论,然后随着大家的嗓门都大了起来,逐渐演变成了争吵。   亨德森听着头都疼。   都什么时候了,就靠这帮人能成什么事儿?   议员先生觉得屋子里实在是太闷,决定绕到后院抽支烟。   和其他热衷于雪茄或烟斗的政客不同,亨德森先生喜欢用手卷烟。   夕阳照进了院子,一半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中;另一半则陷入了阴影。   议员低着头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草和一张烟纸。   他熟练地卷了一根烟,然后用手捏了捏,确保紧实之后,叼在了嘴上。   亨德森继续从自己的兜里掏火柴。   可当他手伸进兜里时,却发现火柴并不在那里。   正当议员先生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来摸去的时候。   “咔嚓~”   一个火苗出现在了亨德森的眼前。   火苗下面,是一个精巧的青铜打火机,被一只外皮起皱的手拿着。   议员抬起头,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他认识,脸上长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子。   “怀特先生?你,你怎么进来的?”议员对于此人的出现毫无心理准备,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人正是边境侦探社的西南片区的负责人,大名鼎鼎的“麻子脸”怀特。   此时的他正戴着一顶宽檐礼帽,一言不发地盯着议员。   亨德森被怀特看得浑身发毛,赶紧将烟凑到了火苗上,深吸一口,点燃了烟。   怀特这才“咔哒”一声灭了火,收起了打火机,坐在了亨德森的对面。   他指着院子的角落:   “我刚才在那里,只不过议员先生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亨德森没说话。   这位边境侦探社的大佬执掌西南片区十多年,手下雇员上千号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他们取代了西部昔日的赏金猎人,成为了匪徒们的噩梦;同时他们也常年进行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替陈剑秋从另一种角度掌控着西部。   所以,眼前这个人和他的老板一样,出现在哪里,都不意外。   “需不需要我帮你排忧解难?毕竟,咱们是老朋友了。”怀特似笑非笑地看着亨德森。   议员的背后顿时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老朋友?算吗?   老主顾还差不多。   他确实让怀特帮他处理了不少事情,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边境侦探社干起事情来干净利落,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可自己的把柄,就落在这帮人的手上了啊。   和这帮人打交道,就像是在和魔鬼做交易,有的时候你别无选择。   “我估摸你能找到我,也不用我说吧?”亨德森有些无可奈何。   怀特指了指通向屋子的那扇大门。   里面还隐隐约约传来一帮人的争吵声。   “你不会指望这帮人能帮你成事儿吧?”他哑然失笑,“不过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话,我倒是愿意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议员面无表情:   “是你,还是你的老板?”   “我代表我的老板。”怀特说道。   亨德森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的老板是谁,也知道他手眼通天,可在德州他做不到。”   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夹在了中指与食指之间。   “德州人每天都想着独立不假,可他们没有人会愿意和华人合作,那样的话被认为是卖国贼!”   “你愿不愿意合作?”怀特问。   议员再次沉默了。   “看来,你和大部分德州人一样,对自己的武装抱有一丝幻想。”怀特突然笑了起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了议员的手里。   这是一份内部的简报。   国民警卫队的指挥官莫里森发给州长的。   由于急着回救奥斯汀,他的骑兵和步兵脱了节。   步兵在前往奥斯汀的路上,被李四福的一支骑兵狠狠咬了一口,伤亡惨重。   议员的表情僵硬无比,拿着简报的手在颤抖。   “议员先生,你的烟快烧没了。”怀特突然“善意”提醒道。   亨德森猛地被自己手上的烟烫了一下。   他一哆嗦,将手中的烟甩了出去。   烟灰落了一身。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如果是那样,华人军队为什么不直接攻下德州?你还在找我做什么?”议员嘴很硬。   “矛盾吗?”怀特还在笑,脸上的麻子抖动着。   其实这个问题,他还真问过陈剑秋。   按照他的意思,无论是圣安东尼奥,还是休斯顿,边境侦探社都进行了渗透。   只要新墨西哥州的军队打到城下,亦或者古巴的部队从休斯顿登陆,里应外合,拿下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陈剑秋直接在电话里反问了他:   “打下来之后呢?”   是啊,打下来之后又怎么样?   且不说以美利坚这种体制,政府的权力是传递的,就算州政府真投了降也毫无卵用。   只要德州人不服,抵抗基本就无处不在。   如果换成古代,屠城说不定能解决一些问题。   可如今的文明程度和敌我态势完全不允许这么做。   德州和其他美国人民怕不是要集体拿起枪跟入侵者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另外,陈剑秋也不想在攻城战上消耗太多自己的将士的性命。   亨德森看了看那内部简报,又看了一眼怀特:   “那你说该怎么办?”   “投笔从戎吧,我的老板愿意送你一个礼物,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对于和平的一番期待。”   怀特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和我的老板,都喜欢信守承诺的人,而议员先生,您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不久后,德州国民警卫队再败的消息传遍了德克萨斯州。   原先还信心满满的德州人民开始有点慌了。   怎么又打输了?该不会一直输下去吧?   媒体开始痛骂莫里森指挥无方,败家有道,被李四福耍得团团转。   莫里森气得直骂娘,打算撂挑子不干,经部下苦苦相劝后方才留任,但肚子里藏着一股气,有些消极怠工的意思。   可新墨西哥州的部队依旧在向奥斯汀挺进。   人们开始有些恐慌起来,考虑要不要离开首府去其他的地方避难。   然而就在这时候,当初在议会上痛骂州长的亨德森议员不知道从哪里拉了一支部队出来。   他们从圣安东尼奥绕了一下,切断了新墨西哥州部队的补给线。   得不到补给的华人部队一路向斯托克顿堡退去。   本着穷寇莫追的原则,亨德森议员没有追击。   这场大胜给德州人民如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亨德森议员带着部队,举着孤星共和国的旗子回到奥斯汀的是时候,市民们夹道欢迎,热情满满。   “孤星共和国万岁!”   他挥舞着手上的旗帜,振臂高呼,而下面的人们也热泪盈眶,宛如看见了当年的奥斯汀。   远在华盛顿的麦金莱得知华人部队吃了败仗退了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气才到半路,便收到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德克萨斯州全民公投,决定是否独立。 ###第六百一十八章 我不是宋江   “他们疯了!”   这是远在华盛顿的联邦领导人得知德克萨斯州要进行独立公投的时候的第一反应。   不过他们猜对了。   德州人民确实是疯了。   让联邦束手无策的华人民兵被击退了。   他们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亨德森议员带着一支英勇的军队解除了奥斯汀的威胁。   在德州人民的眼里,亨德森议员更像山姆·休斯顿。   后者和奥斯汀一样,堪称“得克萨斯州之父”,同时更为骁勇善战,也是孤星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统。   独立派议员们兴奋地在议会中高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大字:联邦军队在哪里?   他们要求立刻将停留在德州境内的海军陆战队礼送出境。   联邦的军队?让他们玩儿蛋去吧!   州长和保守派议员们苦口婆心地劝:德克萨斯州现在根本不具备独立的条件。   当初南北战争的时候,南方州加一块儿都没干得过北方。   现在宣布独立,万一联邦政府真的像南北战争一样对新生的共和国宣战怎么办?   怎么可能打得过?总不可能和西边的那些华人联手吧?   独立派议员当即破口大骂。   就是你们这些虫豸当道才导致德州如今发展如此落后。   你们和联邦穿一条裤子,失去了勇气和理想!   两边骂成一片,眼见着火星直窜,要大打出手。   最终还是亨德森议员站了起来。   由于他现在声望日盛,所以大家都暂时地安静了下来,听他说话。   亨德森对于保守派所地提出来的问题,进行了一一反驳。   首先,在公投的合法性上,亨德森拿出了一本美国宪法,并且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第四条第三款美国宪法第十修正案则规定,‘宪法未授予联邦、也未禁止各州行使的权力,由各州分别保留,或由人民保留。’”   “首先,这里所指得权力,就包括各州独立的权力。尤其是德克萨斯州,保留了独立的权力。”   “所以,我们的独立公投,是合法的。”   “其次,现在的情况,和南北战争时还不一样。”   “南北战争时,德州是独立之后,直接加入了南方阵营,是北方联邦的敌人;而这次,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北方各州为敌。”   “我们依然可以生产,做生意,甚至可以和联邦进行正常的邦交。”   亨德森从合法性以及合理性上,对德州本次的独立公投进行了阐述。   他巧妙避开了一些逻辑上的问题。   比如,他说不与联邦为敌,联邦会不会答应,就不一定了。   接着,亨德森就开始煽动情绪了:   “各位,让我们回顾一下历史。”   “在孤星共和国建国伊始,我们和墨西哥人战斗的时候,联邦居然下令不让军队介入营救美国人。最终还是靠我们自己的努力战胜了墨西哥人。”   “他们帮过我们吗?他们没有!”   “而当我们取得胜利的时候,那些国会议员,为了维持南北州的平衡,否决了让我们加入联邦的申请,直到1845年,木已成舟,他们再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才不得不让我们加入联邦!”   “他们替我们说过话吗?他们没有!”   “南北战争的时候,北方联邦向我们宣战,对着我们的人民挥起了屠刀!”   “他们怜悯过吗?他们没有!”   ……   亨德森开始翻起了旧账,从建国伊始一直到最近,甚至将墨西哥边境的繁荣和德州的经济状况做对比,把发展速度不快的屎盆子直接扣在了联邦的脑袋上。   至于独立之后该怎么办,他没有提太多。   不过从陈剑秋倒是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如果德州真的独立,有一个欧洲国家会介入,支持孤星共和国。   此时,英国正在非洲和布尔人打得头破血流;法国忙于在殖民地镇压起义和叛乱;沙俄么,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和日本在东亚地区展开一场角力。   所以,愿意提供支持的,是已经崛起的德意志帝国。   在雄主威廉二世的领导下,此时的德国工业产值已经位居欧洲第一,世界第二,接近了英法的总和。   而那个世界第一,正是位于大洋彼岸的美国。   虽然听起来很扯,不过德意志皇帝确实让海军制定过袭击美国沿岸的计划。   他始终认为如果德意志帝国想称雄世界的话,和美国必有一战。   但随着美西战争中美国的大获全胜,德国皇帝的进攻计划被一拖再拖,同时不断修改。   现在德州闹独立,德国人求之不得。   虽然根据他们的评估,德州独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万一呢。   德皇不介意在这个地方给美国人上点眼药,就像他们在布尔战争中对大英帝国做的那样。   “总统先生!请果断一点,否则的话,这届政府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在华盛顿,汉纳议员很严肃地对麦金莱说道。   “果断一点?我已经在征调民兵,组织远征军了,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不是吗?”麦金莱一改以往的淡定,看上去有点焦虑。   他知道,汉纳这么说,说明共和党内部对他的忍耐,也基本上到了极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果德州独立,怕是加州、南卡罗莱纳这些地方也会动了心思。   到时候,可就真的又是一场新的南北战争了。   “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解燃眉之急。”汉纳悄声说道,“可以答应陈剑秋的要求,然后让他去解决德克萨斯那帮人。”   “不可能!”麦金莱断然拒绝。   堂堂美国总统,怎么能做如此的妥协?   “再说了,他们不是前不久打输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战线拉得太长了,你觉得以陈剑秋在古巴战场的那种战斗力,会收拾不了德州那帮人?”汉纳的语气变化愈加明显,“如果不能短时间解决问题,后果会很严重。”   麦金莱犹豫了半天,才答应同意陈剑秋的部分条件。   《X华协议》他可以说服议会废止,但是获得公民身份的华人需要分批,而且入境的人数也将有一个限制。   而且,需要陈剑秋先平息德州的“叛乱”之后,华盛顿才会开始兑现自己的承诺。   汉纳没有办法,答应先按照这个方案先找陈剑秋谈一谈。   在边境侦探社的华盛顿办事处,陈剑秋热情地招待了汉纳。   陈老板兴致勃勃地泡起了功夫茶,一边泡,一边和议员先生聊中国的茶道。   汉纳忍不住,直接说明了来意,将总统的方案告诉了陈剑秋。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和解。”汉纳诚恳地说道,“如果平衡被打破,收拾起来会很难。”   “我哪里会和总统大人为难呢?”陈剑秋将一碗茶推到了议员的面前,“我们是真的打不过德州的军队,他们很厉害!”   汉纳哭笑不得。   为什么他总觉得无论是陈还是麦金莱,在这件事上都跟小孩子赌气一样,怄气。   “这样吧,既然您这么提了,我先做下准备,和鲁特部长那边讨论一下。”陈剑秋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议员便率先告辞了。   “老板,我们真的要继续和德州那帮人作战吗?”陈剑秋的新跟班,阿牛走了进来,问道。   “先讨论着呗。”陈剑秋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总统先生和国会不满足我的所有条件,我是不会收手的。”   “打德州?呵呵,那我不真的成了宋江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将军的窘境   1901年8月10日,得克萨斯州与阿肯色州交界处,特克萨卡纳镇。   这里不光离堪萨斯州很近,离俄克拉荷马州也非常近。   查尔斯·P·萨默罗尔少将站在车站的铁轨旁,焦急地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照理说,像他这样的将军,此时应该坐在大营之中研究战斗的方案和兵力的部署才对。   可联邦答应他调集的三万五千名民兵,到目前为止来了4000人都不到。   剩下的士兵按照鲁特的说法,会在半个月之内到齐。   萨默罗尔少将真的很想骂娘。   无论是在菲律宾,还是更早,他都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上头给他的命令是在这里集结。   总统先生正在就得州独立公投的事项和州政府进行着最后一轮的沟通。   麦金莱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   如果德州人民不放弃这个想法的话,那萨默罗尔少将的这三万五千人将立刻进入德州,向奥斯汀进发。   已经德州境内修整了一个多月的海军陆战队,也会向东挺进,和少将的部队对奥斯汀进行夹击。   而消极怠工的肯特准将则直接被撤了职,换上了米尔斯准将。   后者来了之后对军队进行了整顿,让不愿意和华人作战的军官和士兵统统滚蛋。   人数少了一半。   米尔斯准将带着这支部队驻扎在俄克拉荷马州的边境上,时刻监视着华人军队的动向。   他等着萨默罗尔少将他们先把德克萨斯州的这帮人给收拾了,再一起进攻华人。   “该死的,为什么运兵的火车还没来?”   萨默罗尔少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会不会陈在搞鬼?”一旁的副官望着地平线,抓着脑袋。   “应该不会,他和德州刚干了一仗,打输了,不会帮那些德州的家伙的。”   少将双手叉着腰,用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他想起了之前总统那边发给自己的电报。   “汉纳先生已经稳住他们了,陈说过会考虑继续进攻德州的民兵。”   少将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副官:   “而且,如果他打算搞鬼的话,为什么之前还答应用用他公司的火车把我们的兵送过来?”   副官想了下长官说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要知道,目前集结过来的这四千兵,大部分都是坐着陈剑秋的火车来的。   “走吧,走吧,看样子今天是等不到了。”少将转过身,准备带着人回营。   然而,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远方疾驰而来。   少将停下了脚步。   那匹马很快来到了他的面前,马上的人跳了下来。   少将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是铁路公司的一名雇员。   “报告长官!火车,火车今天来不了了!”他喘着气说道。   少将指了指自己的怀表,没有说话,大致意思是“这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雇员继续说道:“因为,因为铁轨被扒了。”   少将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铁轨被扒了?那再接上不就行了?很难吗?”   这个逻辑他简直无法理解。   这是理由吗?   荒唐!   “不是只有一段被扒了,是来的路上,每隔一段,就会有人把铁路给扒了!”雇员哭丧着张脸,“我们修一段,铁路被扒一段,修得哪有扒得快啊?”   少将沉默了。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走,回营!”   回到大营之后,萨默罗尔少将一个电报拍给了鲁特,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军部长。   “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办法解决!那这仗就没法打!”少将如是说。   鲁特按部就班地将事情告诉了总统先生,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麦金莱不是傻子,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十有八九又是陈剑秋搞的鬼。   然而他并没有证据。   少将说得对,如果军队的物资和兵力运输还掌握在一个态度是薛定谔状态的对手手里,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造了反的敌人还能堂而皇之的在国内做生意,赚着钱,恶心政府。   这在其他国家,哪怕是封建的帝国中都耸人听闻。   可总统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19世纪末的美国,是一个资本家说了算的国家。   哪怕对资本宣战,也得得讲究合理合法,不能动用国家机器!   联邦一旦动用行政命令干涉公司经营,比如强制没收资产充公什么的,其他的股东和利益既得者绝不会答应。   你政府今天能这么敢对付陈剑秋,难道明天就不会对付我吗?   总统动不了西部铁路公司这个庞然大物。   他尝试着让检察官们在各州对陈剑秋进行起诉。   可华人领袖的那一番“我有一个梦想”的“全美直播”演讲已经深入人心。   再加上陈剑秋在美西战争中所竖立的“美国英雄”的形象。   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华人的遭遇表示支持和同情。   人家根本就没宣布独立,人家那是正当防卫!   而正当防卫在美国人心中的份量可就太重了。   所以,以叛国罪起诉肯定是行不通。   那泼脏水呢?   诶,不对,好像这方面陈老板更擅长。   没有人更比他懂拖把蘸屎的威力。   至于找点经营上的由头,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IRS的负责人现在明摆着躺倒在地,“身在麦营心在陈”,以往最好用的税上找漏洞不好用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找到,那也得搜集证据不是?   有的时候,麦金莱甚至想,如果当时陈剑秋的人冲进议会的之后直接把他绑了就好了。   那样自己就有理由直接把他抓起来了。   你好歹也是个枭雄,做事情这么拖泥带水干什么?   陈剑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华盛顿住着。   他思来想去,决定找洛克菲勒和摩根帮忙。   既然都是资本的事儿,那就在资本的市场上让他们对决。   让英雄对付英雄!让好汉收拾好汉!   摩根决定出手。   大鼻子对西部铁路公司的控制权早就觊觎已久。   原本当初答应和陈剑秋东西而治,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摩根做梦都想将整个国家的铁路系统,都揽在自己的手里。   他在得知陈剑秋最近一直待在华盛顿之后,从纽约赶到了那里,想找陈剑秋谈一谈。   “老大,霍乐迪总探长那边传来消息,说联邦的前线部队正在抱怨铁路线被切断的事儿。”   在陈剑秋的宅子里,他的贴身跟班阿牛向他汇报。   陈剑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把玩着桌子上的一个白色的象牙摆件。   他哼了一声。   “我要是那位将军阁下,就自己派人去铺铁轨,优秀的军队应该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嘛,这点都做不到还打什么仗?”   这时候,一个负责安全的边境侦探社侦探突然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   “陈先生,有一位来自纽约的摩根先说有事要进来找您!”他说道。   “让他进来吧。”陈剑秋点了点头。   侦探应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开。   陈剑秋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他叫住了。   “门口那些特勤局的便衣特工们还在吗?”他问道。   “在的,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驱逐他们。”侦探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意:“如果您觉得他们太碍事的话,我们可以……”   陈剑秋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我的意思是给他们送点三明治和热咖啡什么的,人家也不容易,也是打工的。”   侦探领命,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一阵清脆的脚步身从门外传了进来。   陈剑秋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位驰骋华尔街的美国大亨来了。 ###第六百二十章 新的世界首富   “陈先生,想不到您居然在华盛顿也有办公地点。”   摩根一边上下打量着下房间的装饰和摆设。   陈剑秋递了一根雪茄过去。   摩根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大鼻子下闻了一闻,赞叹到:“纯正的古巴雪茄,还是在陈先生你这里抽到的品质好。”   “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他们送一箱到你公司。”   陈剑秋从桌子上拿起雪茄剪,塞进了摩根宽厚的手里。   书房里一时间云雾缭绕起来。   “坐。”   陈剑秋指着靠窗的沙发,对大亨招呼道。   “你从波士顿赶来这里,应该不光是来看看我这么简单吧?”   摩根腮帮子上的肉抖了一下。   姓陈的是怎么知道他是从波士顿来的?   不过他的迟疑并没有让陈剑秋看在眼里。   “我是来找你聊一些事情,顺便替你解决一些问题。”摩根直奔重点。   “替我解决问题?”陈剑秋的嘴里叼着雪茄,嘴角已经弯了起来,“我现在哪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路易斯安纳州通往得克萨斯州的铁路,最近时常会断,西南边的战事,应该影响了西部铁路公司在那里的生意吧?”   摩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陈剑秋的表情。   谁知陈剑秋若无其事地说道:   “哦,你说这个?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西部铁路公司像这样的线路岂止上百条,废了一两条不影响大局。”   摩根用食指抠了下自己的耳洞,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小了一点:   “据我所知,联邦政府正在准备一些对于你的诉讼,尤其是关于西部铁路公司的,想必,也是有点棘手吧?”   陈剑秋这次倒是沉默了一会儿。   “诉讼这事儿,倒是有,不过影响暂时也不算太大,你知道的,摩根先生,我的律师团队足够强大。”他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嘴硬!   这是摩根的第一反应。   陈剑秋啊陈剑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如果你和我一样的肤色,或许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   可你是个华人,还不愿意割舍掉那些拖累的你弱点。   商人,就在商言商,非要搅那些浑水干嘛。   你的律师团队再强大,可都要烧钱啊!   “西部铁路公司在几乎每一个西部州都有业务,如果这些州中有三分之一集体发难,怕是连陈先生你都不太好收拾吧?”   摩根欠了欠身子。   他甚至都没有等陈剑秋开口,便继续说:   “另外,由于工人的待遇和服务标准太高导致成本居高不下,我相信西部铁路公司也没想象中那么赚钱吧?”   这句话多少带点个人的情绪在里面。   由于西部铁路公司的员工待遇比较好,导致摩根的东部联合铁路公司工会成天闹事。   有经验,有能力的技术工人清一色往西部跑。   这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抛开繁华的东部,跑到鸟不拉屎的西部工作,这是只有那些在东部混不下去的人才干的事。   另外,美国的公民们普遍认为,以密西西比河为界,火车上的服务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之前充斥着小偷、火车劫匪,的西部旅程,变得舒适和安全;反倒是东部铁路公司的旅程,常常出现丢行李的现象。   为此,东部联合铁路公司的运营饱受诟病。   陈剑秋抬头瞥了摩根一眼,用汉语说了一句:   “拉不出屎你不能怪地球没引力。”   摩根愣了一下,神情古怪:   “抱歉,我没听清,您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西部铁路公司的运营状况良好,现金流充足,暂时不会有任何破产的风险。”   陈剑秋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么官方的吗?”摩根皱起了眉头。   “要不然呢?”陈剑秋坦然说道。   既然油盐不进,那摩根也就不再绕弯子了。   他站了起来。   “陈先生,我希望您能够将西部铁路公司的股份出售给摩根财团。”   陈剑秋哈哈大笑。   “不卖!”   摩根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陈先生,由于您在路易斯安纳州对铁路线路被破坏视而不见的行为,西部铁路公司的很多股东已经对你不满。他们中的很多人是我的顾客。”   摩根这里的顾客,指得是那些愿意将资金交给自己打理的老板。   “您将政治置于了公司的利益至上,这让他们很失望。”   陈剑秋不屑一顾:   “就那几个怂货?自己在董事会里屁都不敢放,让你来帮他们出头?”   “那到不是。”摩根说,“不过合伙做生意这件事情,就跟谈恋爱一样,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你要第三者插足?”陈剑秋看着摩根,“你觉得可能吗?”   摩根觉得是有可能得。   他一直认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如果对方说不可能,那一定是开的价格不够高。   “现在的股价的市值是8.5美元一股,我们计算了一下,愿意以10美元的单价收购您的全部股份。”摩根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陈剑秋连话都没回。   “那10.5美元呢?”摩根试探性地加了一点,“很良心的。”   陈剑秋笑得止不住:   “摩根先生,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东、西铁路公司合并之后,你就垄断了整个美利坚的铁路运营。”   “没有人能够干扰你的定价权,你想定多高,就定多高;你想压缩呢雇员们的待遇,就怎么压缩,因为他们除了去你这就业外,别无选择,尤其是那些技术工种。”   “到时候,你和你老板的赚到的钱,怕不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给我开这个价,跟良心没太大关系吧?”   摩根的心思被看穿了,索性直接说:   “你开个价吧。”   陈剑秋将手掌翻了一翻。   “双倍,17美元,现金,不做股份兑换。”   摩根差点没被自己刚吸入的一口雪茄烟呛到。   他把烟吐了出来,手扶着沙发背在思考。   而一旁的陈剑秋,仍在继续吹风:   “你的那些客人们应该知道,西部铁路公司的负债情况非常好,也没有太多的风险事项。”   “两个铁路公司合并成一家的消息要是传出去,这股价别说翻一番,怕是翻个两三倍都有可能。”   “不瞒你说,我只是为了套点现金养一养我的那些‘财产保卫部队’,要不然,双倍我都不会答应。”   摩根天人交战。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给了陈剑秋一个答复:   “我要回去让我的团队算一下,同时再重新评估一下,然后才能告诉你我们能不能答应这个价格。”   陈剑秋笑着说道:   “不着急,不着急。”   摩根和陈剑秋握了握手,然后准备告辞。   “对了,雪茄我晚点让人送过去,记得收哈!”陈剑秋对着摩根的背影说道。   摩根的团队,在评估了陈剑秋的方案和各方面的信息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可行!这个价格并不贵!   垄断带来的价值,甚至不是光用价格能说得清的。   最终,这笔生意以总价4.9亿美金成交。   陈剑秋超越洛克菲勒,成为了世界首富。 ###第六百二十一章 法布罗泛美博览会上的枪声   少将并没有像陈剑秋所说的那样去接铁轨。   他思来想去,决定带着已经到达的三千来人去和米尔斯的第二步兵师靠拢。   经验丰富的他明锐地察觉到,如果后续的部队不能及时赶来。   就凭他这三千人不到的部队,一不留神就会被德克萨斯州的国民警卫队吃掉。   然而,尽管少将的反应很快,但仍然还是慢了。   切断铁路,不光是为了阻止他获得新的兵源,还为了切断他的物资补给和通讯。   德克萨斯国民警卫倾巢出动,堵住了他的南边和西边;北边有一支华人民兵靠了过来;而他的东边,则出现了一支主要由印第安人组成的部队。   而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正是那位曾经失去了所有族人的印第安年轻酋长飞鸟。   如今他已然不再年轻。   飞鸟继承了杰罗尼莫的衣钵,成为了西南边境印第安人的领袖。   在陈剑秋的支持下,他的身边再次聚集起了一支印第安人的力量。   这些印第安人都去罗斯威尔的夜校学习过,并且在过去的十年里同吃同住,一同建设着自己的家园。   他们空前的团结。   印第安战士在飞鸟的带领下,从新墨西哥州入境后直接到达前线,再穿插到了联邦军队的背后。   少将在判断了局势后,一边向第二步兵师发出求救的信号,一边果断地向东边进行突围。   得克萨斯州国民警卫队人多,华人军队能打。   少将认为这支印第安人军队应该是一个突破口。   殊不知陈剑秋之所以敢让飞鸟的部队当“瓶塞子”,就是对这支以阿帕奇族为主力的印第安人部队充满了信心。   只要他们团结,战斗力还是非常可观的。   少将的部队发起了多次冲锋,可都被打了回去。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以前只会骑着马骚扰和打游击的印第安人,怎么现在打起阻击来,也这么厉害?   而位于他北边的第二步兵师也好不到哪去。   李四福把米尔斯围在了俄克拉荷马州边缘的一个村庄里。   米尔斯每天都能听见华人军队操练的口号和炮声。   第二步兵师的士兵们都不知道这炮到底是打向哪里的,也不知道李四福的华人军队什么时候发起总攻。   惶惶不可终日。   而由于通信手段被切断。   两支联邦主力部队,和华盛顿失联了。   而在华盛顿,最开心的当属民主党人。   如果说战争开始的初期,他们还碍着保家卫国,维护联邦完整的面子不太好攻击现任政府的话。   那随着战局的急转直下和总统先生的束手无策,这帮人终于开始在国会里活跃起来。   他们一边攻击着现任内阁的无能,一边大肆宣扬得克萨斯州战士们的英勇。   民主党人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真的再发动一次南北战争,他们说不定能把在上一次战争中失去的都夺回来。   就好比你石头剪刀布输了,总会想着将一场定胜负变成三局两胜。   不过民主党人甚至不需要三局两胜。   他们只要赢下眼前这局,就算是赢了。   从国会,到南部州的州议会,暗潮涌动。   共和党的形式岌岌可危,美西战争和经济复苏积累起来的声望一时间损失殆尽。   汉纳终于对麦金莱失去了信心。   作为共和党的领袖,党魁,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去见总统先生了。   他开始频繁地拜访副总统罗斯福。   这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要知道,在党内,这两人是非常不对付的。   罗斯福觉得汉纳老迈和保守的像一块破木头;而汉纳则觉得罗斯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牛仔,草率冒进,一点也不靠谱。   不过现如今没有办法。   汉纳考虑到如果中期选举不力,共和党内总得有人撑起大旗。   然而他看来看去,似乎除了罗斯福,党内暂时也没有其他可堪大用的人物。   更不用说,如果麦金莱万一中途被弹劾下台,副总统将直接接替总统的职务了。   总统麦金莱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但他并不打算妥协。   他时不时会去白宫的会议室看一看挂在墙上的林肯的画像。   这位共和党前辈在南北战争开始的初期,也是节节败退,饱受诟病。   有的时候,离悬崖只有一步。   可林肯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赢得了战争!成为了美利坚历史上,仅次于“国父”华盛顿的总统,收人敬仰。   麦金莱决定效仿林肯,以钢铁一般的意志砥砺前行,和他一样造就不世伟业。   总统先生无人倾诉,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贴身秘书。   秘书嘴张了一张,可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效仿林肯?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自己的大统领,是真的不知道林肯是怎么死的吗?   1901年9月6日,纽约州,法布罗泛美博览会。   麦金莱总统在特勤局的层层护卫下,来到了博览会的现场。   虽然内外交困,不过这并不能影响总统的心情。   他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总结了美利坚在他的治下取得的非凡成就。   然而,在会场外,一群人高举着牌子,抗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总统先生的声音盖了过去。   “独裁者!滚下台!我们不要一个穷兵黩武的总统!”   “资本家的傀儡!去舔洛克菲勒的XX吧!”   “要和平!不要内战!”   ……   特勤局的特工们警惕地盯着那些游行的人群,将他们隔离在安全线以外,生怕这帮人里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们也害怕这些人和总统先生的支持者之间产生什么摩擦,于是隔在了他们之间。   而场地内的总统先生就算内心再强大,此时的笑容也有点僵。   “我们赶紧去音乐厅吧,那里基本上都是我们的支持者。”秘书小声对总统说道。   总统在特工们的护卫下,狼狈地从后台溜走了,直接前往了音乐厅。   正如秘书所言,这里的情况看上去就好了很多。   大家正排着队,热情洋溢地等着和总统先生握手。   特勤局的负责人让特工们在门口守着,不要让那些游行的人混进来,以免出现问题。   音乐厅内,管风琴响了起来,演奏的是《星条旗永不落》。   总统开始挨个和他的支持者们握手,享受这   “嘿,科特柳,你知道吗?当年我第一次选举能够获胜,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我能在一分钟内和五十个人握手。”   在和一位支持者握完手后,总统扭过头,对自己的秘书眨了下眼睛。   他的心情看起来好极了。   “这样能让我快速获得民众的好感。”   秘书敷衍似地点了点头。   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   总统先生没有注意到自己秘书的表情。   他转回头,开始准备和下一个人握手。   眼前的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右手上缠着手帕,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麦金莱以为对方是因为第一次和总统握手的原因,所以有些不自然,于是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地伸出了左手。   然而,突然,他的左手被拨开了。   一秒钟后,那个男人的右手瞬间出现了一把自动左轮手枪。   还没等总统和周边的人反应过来,男人对着麦金莱的腹部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啪啪”就是两枪。   在扣动第三次扳机的时候,男人被旁边的一个路人迅速地扑倒了。   总统先生支撑不住,手捂着腹部,倒在了地上。   他腹部的伤口开始向外“汩汩”流着鲜血。   周边的扈从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音乐厅的急救室,同时去附近找医生。   这里与其说是一间急救室,倒不如说是一个杂货间,条件简陋极了。   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上晃来晃去,让灯光摇曳不止。   只有一张生了锈的铁床可供使用,上面的床褥也肮脏不已。   众人也顾不得许多,将麦金莱抬到了那张床上。   总统已经陷入了昏迷。   过了一会儿,毫无准备的医生们带着急救包和简单的手术器械冲了过来。   他们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为总统先生做起了急救手术。   手术进行的非常费劲。   在如此光线条件下要求他们找子弹,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不过没过多久,只听到“铛”得一声,一枚沾满血的子弹被从总统的身体里取了出来,丢到了铁质的托盘里。   “终于取出来了!”主刀医生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助理开始为总统做伤口的包扎。   他擦了擦手,对身边赶来的总统秘书说道,“感谢技术的革新,丝线缝合与绷带包扎能令总统性命无虞。”   科特柳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那颗子弹,也长舒了一口气。   他走出了急救室,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身边的另一个人:   “刚才枪响了几声?一声,还是两声?”   那人想了下,随后坚定地对秘书说道:   “一声,先生,我只听见了一声。”   科特柳这才将心放了下来,走了出去。 ###第六百二十二章 仗义总是屠狗辈   负责麦金莱治疗的医生,很快面对媒体发布了一则消息:   总统先生身体中的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现在状态相当稳定,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已经紧急结束休假赶赴现场的副总统罗斯福在得到消息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与当今总统政见在有些地方不同。   不过他不希望这位同僚就这样死去。   毕竟,麦金莱一直以来的出发点,基本上都是从美利坚的角度。   但正当他准备继续自己的登山旅行时,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   总统先生开始陷入了高烧之中,情况急转直下。   麦金莱胸口下方的那颗子弹,确实被取了出来,可他的腹部还有一颗。   这颗子弹,医生在昏黄的灯光下并没有找到。   现在,发炎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秘书科特柳盯着医生,焦急地问道。   医生自己也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当然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一辈子要挂着“庸医”的牌子事小,治死了美国现任总统的罪责,他可实在是担当不起。   “我们研究下,应该很快就能得出结果。”医生如是说道。   经过几个“名医”的会诊,一阵折腾之后,可怜的麦金莱总统终于咽了气。   这位想将美利坚带向辉煌的总统死在了20世纪的第一年,一点也不壮烈。   最惨的莫过于,医生将总统的死因归咎于他平时不爱运动,过于肥胖,从而导致伤口无法有效恢复。   麦金莱泉下有知,怕不是要“揭棺而起”,直接跳起来和这些庸医干上一架。   而刺杀总统的那个男人,被押到了当地的警察局。   负责审讯他的,是法布罗的警察局局长。   在昏暗的审讯室里,男人被两个人从监牢里架了出来,摁在了局长对面的木制座椅上。   他的衣衫不整,脸上仍有血污,额角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眼睛周围泛着一大块乌青。   刺客在现场被特勤局特工和便衣们制服之后,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特工们恨透了这家伙,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有可能让自己丢了饭碗。   “姓名?”   “里昂·乔戈什。”   “年龄?”   “28岁。”   ……   在一问一答的审讯中,刺客非常平静,对于自己的信息不做任何的隐瞒,直言不讳。   乔戈什来自一个波兰家庭,他和他的兄弟受雇于美国钢铁与线缆公司,却都在一次罢工里丢了工作。   “你为什么要刺杀总统?”警察局长问道。   “因为他该死。”乔戈什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知道刺杀一个深受爱戴的民选总统意味着什么吗?”局长的指头轻轻叩了一下桌板,“你会被判处死刑,孩子。”   谁知乔戈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脸上的血污和伤口,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深受爱戴?啊?哈哈哈哈哈!”他狂笑道,“你是说那些在外面举牌子抗议的人吗?”   “他是总统,不过是那些财阀们的总统!不是我的,也不是底层的百姓的!……”   警察局长站起了身,走出了审讯室。   他给门口的狱警递了一个眼色:   “我去抽支烟,你进去‘照顾’下犯人。”   狱警会意,冲进门对着仍在狂笑的乔戈什一阵老拳。   直到审讯室里的笑声被闷哼声取代,并且逐渐没有动静之后,警察局长才重新走了进去。   乔戈什委顿在椅子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局长挥挥手示意狱警出去。   他端着一杯水,走到了犯人的身边。   乔戈什抬头看了局长一眼:“我不要水,谢谢。”   “啪嗒!”   一整杯水被泼到了乔戈什的脸上。   “在这里,我说了算,所以,为你自己着想,不要说一些和审讯无关的事情。”警察局长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于是,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乔戈什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任凭警察局长再怎么威胁,他都一言不发。   审讯的进度慢得令人发指。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   警察局长除了知道刺客的姓名、年龄和贯籍以外,对其他信息,基本是一无所知。   刺客是怎么搞到那把枪的,又是怎么混进音乐厅来的,完全不清楚。   而总统先生的死讯,也很快传了出来。   警察局长一头包。   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在联邦政府这里交待不过去不说,“草包”的名号,他怕是要背一辈子。   审讯室里传来了警察局长歇斯底里地吼声:   “快说!你的枪是哪来的?你还有没有同伙?”   乔戈什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只是仰头盯着天花板。   局长正准备让手下继续施加一点手段好让刺客开口。   “笃,笃。”   有人敲响了审讯室的门。   局长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夹鼻眼镜,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皮包。   局长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人:   “你是?”   “我是乔戈什先生的律师,局长先生。”来人说道。   “律师?这个人怎么会有律师?我没听法院说过啊?”局长一脸狐疑。   律师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小卡片,递到了局长的手里。   局长定睛一看,立刻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来的人,是标准石油公司的特聘律师,贝尼托·凯斯。   “我会帮助您从他的口中,得出一些您想要的结论。”凯斯凑到了局长的耳边,低声说道。   局长恍然大悟,立刻将律师让了进来,并招呼审讯室里的其他人全部出来,将律师和乔戈什两人留在了审讯室里。   “我是法院安排给你的律师。”   律师将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根烟,递到了乔戈什眼前。   刺客面无表情地瞥了律师一眼。   但是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根烟上。   “给口烟抽。”他对律师说道,同时举起了自己被绑得紧紧的双手。   律师将烟塞进了乔戈什的嘴里,又掏出火柴,替乔戈什将烟点着。   乔戈什贪婪地嘬着嘴里的烟。   律师搬了一张椅子放到了刺客的对面,坐了下来。   “麦金莱死了。”律师一边说,一边将剩下的半截烟从乔戈什嘴里拽了出来,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乔戈什上一秒还在回味烟草的味道,下一秒听见总统的死讯之后,立刻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咳嗽。   “咳!咳……死得好!死得好!”   凯斯律师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刺客:   “我提醒你,乔戈什先生,那意味着你可能需要一命抵一命了。”   乔戈什没搭理他,只是在嘿嘿直笑。   他脸上的伤口结了痂。   那是伤口被反复打破后再次形成的伤疤。   “不过,我有办法救下你一命。”律师对刺客说道。   “哦?你能让我不死?”乔戈什目光转向了凯斯律师。   “陈剑秋你认识吗?”律师问道。   “听说过,怎么了?”   “你和他,或者说和他的人,有交集吗?”律师慢慢问道,“众所周知,他和总统先生之间,有一些过节。”   乔戈什饶有兴趣地盯着律师: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他来进来,是吗?”   “难道你想一个人扛?如果你在法庭上把他拉下水,我可以替你做辩护,想办法替你开罪。”   律师从包里掏出了一叠纸张,放到了乔戈什的面前。   “证据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你答应的话,不但可以免于死罪,还能获得一大笔钱远走高飞。”   乔戈什看着那叠纸,笑了:   “听起来似乎不错。”   律师觉得眼前的犯人很上道,他精心准备的一大段说辞,似乎不用再说出来了。   他将文件收回了自己的包里。   “再给口烟抽吧。”乔戈什突然说道。   律师又取出一支烟,走到了刺客的身边,弯下了腰。   突然,乔戈什抡起被捆着的双手,如同铁锤一般砸在了律师的脸上。   “砰!”   律师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他的夹鼻眼镜飞了出去,摔在了角落里,镜片碎了一地。   乔戈什再一次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让你的主子死了这条心吧!”   “我和陈先生素昧平生,但深知他和其他资本家不一样。”   “他至少把工人当人!提高工人的待遇和薪水!”   “所以你们恨他,对吗?你们想借着我的事情除掉他,做不到!”   “你和你主子的末日就快要到了!到时候,你们的下场还不一定如我!”   审讯室外的警察局长和狱警们听见里面的动静,立马冲了进来。   他们又揍了乔戈什一顿。   最终,这位28岁的刺客,被法院以故意谋杀罪判处了死刑。   执行的方式,是电椅。   而同一天,西奥多·罗斯福,接替死去的麦金莱,成为了美利坚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第六百二十三章 美国联邦调查局   由于并非民选上台且事发仓促,罗斯福的就职典礼看上去有点简陋。   除了国会议员的代表,还有内阁政府的官员,还邀请了一些莽骑兵的代表人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陈剑秋穿着一件黑色的布袍坐在人群之中。   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可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敢对这个华人小觑。   因为他是在座中唯一一个被邀请的商界人士。   众人开始纷纷猜测,陈剑秋出现在就职典礼上意味着什么。   其实陈剑秋之所以被邀请前来,和他是世界首富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作为罗斯福在美西战争中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而已。   除了他之外,还有莽骑兵中的印第安人、黑人和牛仔们。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团结和充满了力量!”在典礼开始前,罗斯福看着前来的嘉宾,感叹道。   就职典礼进行得非常简洁。   在宣誓就职的时候,按照传统,新就任的总统应该将右手放在《圣经》上,然后宣读誓言。   不过罗斯福并没有这么做。   《圣经》也没有出现。   总统只是举起了左手,朗声说了一句:   “我谨庄严宣誓,我必忠实执行合众国总统职务,竭尽全力,恪守、维护和捍卫合众国宪法。”   然后,就算完事儿了。   美利坚向来以新教立国,罗斯福的行为如果传出去,怕是要引起非议。   不过好在现场并没有媒体,也没有其他人试图搬弄是非,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就职仪式刚结束,陈剑秋起身准备离开,却看见罗斯福冲着他招了招手。   陈剑秋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罗斯福进了一间小房间。   “你不怕外面那些议员拿这事儿做文章?”   陈剑秋把门关上了。   自从西南边境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罗斯福就没有和陈剑秋进行过太多的交流。   连传话,都是汉纳跑的腿。   “麦金莱是不是你下的手?”罗斯福并没有回答陈剑秋的问题,而是刺刀见红地直指重点。   “我说不是,你信吗?”   陈剑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我没有必要杀他,这对我来讲没什么好处。”   “如果他是一个集所有权力为一身的皇帝,我可能会尝试一下;不过麦金莱是一位民选总统,他死后,权力会进行传递,所以,杀死他没有任何意义。”   罗斯福沉默了一会儿。   眼前的这位华人领袖精明而又狡黠。   可他在自己的面前却一向是坦诚而又不做遮掩。   这不是相识一天两天所做出的判断,而是十年的交情。   “我不希望西南边境再闹下去了。”罗斯福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陈剑秋说道,“世界的格局波谲云诡,我希望看到一个团结的美利坚。”   “我们的要求也不高,泰迪。”陈剑秋说道。   “你们的条件我可以全部答应。”罗斯福回答的异常干脆,“不仅如此,俄克拉荷马和新墨西哥将被承认为华人自治州,可以保留民兵队伍。同时,我会让移民局解决华人移民的身份问题。”   “国会的工作我会和汉纳一起去做,相信我,有他在,问题不会太大。”   “陆军部的生意你继续做,昨天我和鲁特沟通了,后面参谋部的成立也会加速推动。经历过这次冲突,我相信应该没有人再会提出异议。”   “哟?这么大方?”   新任总统的大度让陈剑秋也有些意外。   经年累月的阅历和对罗斯福的了解告诉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肯定有其他要求。   “你们在西南边境,德克萨斯州的那帮人应该翻不出什么水花。”罗斯福说道。   “还有呢?”陈剑秋不相信就这个理由。   罗斯福的目光在圆形的镜片后面闪烁了一下,才缓缓说道:   “我想让司法部成立一个调查机构,来进行境内范围的案件调查工作。”   “麦金莱的很多政策,确实让美国走在了快车道上,但也带来了很多问题。”   “很多势力在各州内部盘根错节,我不能指望那些州司法机关。”   “另外,我也希望有一支能够跨州进行执法的队伍。”   “联邦不是有特勤局吗?还有IRS,他们可都是‘精兵强将’。”陈剑秋挑了挑眉毛。   “这两个都是财政部下面的。”   “特勤局之前只负责查假钞,兼职保护下总统的安全。可效果你也见到了,麦金莱被人用枪开了两个窟窿眼,我可不想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   “我打算把特勤局挪到司法部下面,至于IRS,还是让他们继续查税吧。”   罗斯福突然停顿了下,冲着陈剑秋眨了眨眼睛:   “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吗?在北达科塔州的时候,那次你从一只美洲狮手上救了我一命。”   陈剑秋一阵毛骨悚然:“啊?我答应过什么?”   “我说如果我当上总统,希望能聘用你当保镖。”   “啊?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陈剑秋装傻。   可罗斯福并不吃他这套。   “现在请你当保镖,我肯定是请不起,不过你手下的边境侦探社,可以借我用用吧?”总统先生图穷匕见。   陈剑秋没说话。   罗斯福双手背在身后,开始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   “我打算给这个机构取一个名字,叫‘调查局(The Bureau of Investigation)’,你看怎么样?”   他扭过头,看了陈剑秋一眼。   “泰迪,这就好比我辛辛苦苦把一个孩子养大,然后你现在说抱走就抱走,让我卖儿子,我怎么答应嘛。”   陈剑秋叹了口气。   “更何况,边境侦探社每年能为我赚不少钱呢。”   “可这孩子天天生活在阴影里,还拿着一把刀,你觉得,合适吗?”罗斯福竟然也直言不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况且,又不是都接受,我只需要一部分精干的人员,其他的该接业务接业务,只要他们不干犯法的事儿,我都不会管。”   “因为人多了联邦政府也养不起嘛。”   总统开始像谈生意一样和陈剑秋开始讨价还价。   换成十年多以前,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一件事情。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陈剑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我让鲁特在参谋部给你留一个华人的名额,怎么样?这个条件够有诚意了吧?”   陈剑秋有些无奈。   他知道,在罗斯福心中,他那个无孔不入的边境侦探社才是最可怕的。   而事实也是这样。   就算他们俩关系再好,总统先生也无法容忍一个不受控制的幽灵,在美利坚的大陆上存在。   虽然罗斯福嘴上说,只是抽调一部分精锐。   可陈剑秋知道,侦探社的本质就是人。   如果精锐被抽走,他这侦探社基本也不用开下去了,就像当初的平克顿侦探社一样。   后面也最多接一些诸如“替那些被戴了绿帽子的客人查查老婆正在跟谁幽会”之类的委托。   陈剑秋想了一下,开口了:   “你不如一步到位,叫联邦调查局吧,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   “FBI?”罗斯福轻轻抚了下自己的手掌,“嗯,好主意。”   “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陈剑秋又开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洛克菲勒和摩根他们下手?”   罗斯福看向了窗外:   “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打算收拾这帮人了。”   几天之后,一个重磅消息从纽约传了出来。   大名鼎鼎的边境侦探社将进行重组和裁撤,其核心人员将进入联邦政府新成立的联邦调查局,成为联邦政府的雇员。   可吃上皇粮的边境侦探社侦探们并没有太大的欣喜。   跟着陈老板后面,他们可是什么都敢干,吃香的喝辣的。   谁知道跟了联邦政府之后,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哈尼夫、怀特、怀亚特等几个侦探社的大佬们纷纷坐火车赶赴纽约,来到了边境侦探社的总部。   另一位大佬霍乐迪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几个人商量着一同去见一趟陈剑秋,听听老板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陈剑秋闭门谢客,连电话都没接,只是让卡米拉带了一句话来:   以后,大家之间就少了一层雇佣关系,是更纯粹的朋友了;   听政府的话,在任何岗位上,都要好好干,干到退休和自己一起去钓鱼。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其实不太明白陈剑秋的这句“在任何岗位上”是什么意思。   最后哈尼夫开口了。   他郑重其事地对卡米拉说道:“我们都是一路跟着老大过来的,他永远是我们的老板。”   卡米拉微笑着答应了。   罗斯福在设立了FBI之后,先是沿用边境侦探社原先的构造和人员一段时间,等稳定之后,便开始进行调整。   几位大员,都被从他们经营依旧的地方“拔”了出来。   比如,霍乐迪被调去了IRS,很快凭借自己的能力接替了那位躺平等着的前退休的前局长;   怀特则进入了海军情报部,由于经验丰富而被派往了欧洲,统领那里的情报工作,和欧洲的谍子们斗智斗勇;   怀亚特去了纽约,担任这个东部最大城市的警察局长;   至于哈尼夫,则被一纸调令派往了特勤局,并在不久后高升副局长。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终于有一天,能够混到一份终日与钞票打交道的差事。   只不过,那些钞票都是假币。   哈尼夫负责的,是特勤局的传统业务:打击假钞制作与流通。   似乎,边境侦探社对于FBI的影响,已经不复存在了。   但在FBI成立不久后的一天,林肯郡外山上的一处茂密的树林里。   自从新墨西哥州华人居民多起来后,陈剑秋出钱,在这里建了一所寺庙。   远离家乡的华人们内心有了寄托。   所以这里郁郁葱葱,香火不断。   不过今天这里很安静。   寺庙的门口,毕恭毕敬地站了一排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这些人中,有华人,也有白人。   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即将成为FBI的第一批探员。   一个身着黑色布袍的中年人,背朝着他们,对着佛龛上了一炷香,同时深深拜了一拜。   直起身后,他转过身来,对着那些一脸敬仰,视他为偶像的年轻人们,笑着说道:   “算命的说我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我不这么认为……” ###第六百二十四章 巴拿马运河   1901年,巴拿马地峡。   一辆火车摇摇晃晃地在热带雨林中穿梭。   在车厢的包厢里,一位身着白色衬衫的大胡子绅士不停地用硬纸板替自己扇着风。   他的衣领已经被汗水泡软了,有些泛黄,胡子也是湿漉漉的。   他满腹牢骚地抱怨:   “该死的,这才几年,法国人收了铁路之后就这么糟蹋,要知道,当初这条铁路在陈剑秋手上的时候没这么糟糕。”   他抬头看了一眼因为气候潮湿而被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厢内装潢。   “陈老板可真的会做生意。”   坐在对面的另一位绅士哼了一声。   他也顾不得形象,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一大半,露出金黄色,毛茸茸的胸毛。   “他这条铁路当年最多价值750万美元,可最后硬是敲了法国人2500万美元,真是一帮大冤种。”   大胡子嘿嘿一笑:   “谁让法国人拼了老命也要挖这条运河呢?运送材料和人员,甚至外运土方全靠平行的这条铁路,陈老板又不配合,这帮法国佬除了高价买下来,还有其他选择吗?”   “那帮法国佬的运河公司应该破产了吧?”金胸毛想了下,问道。   “是啊,要不然我们来干什么?不就是重新评估修建巴拿马运河的可行性吗?”   大胡子掏出了地图,铺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名字叫,威廉·沃克,是运河筹建委员会的会长;而那位金色胸毛的仁兄,名叫杰米·巴罗,是副会长。   照理说,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他们俩亲自出动。   不过新任总统罗斯福交待他们,此事事关重大。   在这里挖了二十年的法国佬们终于撑不住了,运河公司陷入资金的匮乏和贿赂的丑闻,濒临破产。   总统想借着这个机会寻求一举突破的可能性。   不过目前国会中的主流意见,是在尼加拉瓜修建一条运河,而不是巴拿马。   沃克他们刚从尼加拉瓜来。   他们需要做出关于两个方案比对的报告。   而这份报告,几个月后被摆到了总统罗斯福的桌子上。   罗斯福坐在他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开始阅读这份报告。   而在放在左手边的,则是由国务卿约翰·海提交过来的,关于收购在巴黎拍卖的宣布破产的法国巴拿马运河公司的权利与所有股份的报告。   在快速看完报告之后,罗斯福整理了一下,和左手的那份报告放在了一起。   他按动了桌子上的电铃。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总统秘书科特柳走了进来。   “帮我叫一下汉纳先生。”总统说道。   不一会儿,汉纳便从国会山赶到了白宫,走进了总统的办公室。   “我决定推行在巴拿马兴建运河的计划。”罗斯福将那两份报告递到了汉纳的面前。   汉纳有些愕然。   他一边接过报告,一边说道:   “可众议院已经在1月9日通过了在尼加拉瓜开凿运河的计划了啊?”   “巴拿马地峡的战略位置,远要比尼加拉瓜重要的多。”   海军出身的总统,深谙运河对于海军的意义。   “可修建的难度先撇开不谈,对于在尼加拉瓜挖运河的提案,众议院可几乎是通票通过的啊!现在是不是有点晚?”   汉纳对此仍存有疑惑。   他虽然领军参议院,可对于众议院发生的事情依旧一清二楚。   几日前,这个提案是以“308票支持,1票反对”的悬殊结果通过的。   议员们都沉浸在“美国终于能够实现几百年来的梦想,修建一条由美国人控制的洋际航道。”的兴奋之中。   现在告诉他们要改方案,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不是参议院和我这都还没通过嘛。”罗斯福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道,“再说了,又没说不凿运河了,换个地方而已。”   于是,几天后的1月18日,星期六。   总统在白宫举行了记者招待会。   他公布了地峡委员会对开凿巴拿马运河与尼加拉瓜运河的成本核算,用详细的数字说明了巴拿马是最理想的运河开凿地。   “首先,如果选择在巴拿马开凿运河,将比在尼加拉瓜开凿运河节省20%的费用。”   “两条航线里程相比,巴拿马航线只有50英里,而尼加拉瓜航线却是180英里。”   “巴拿马已经有一条铁路横贯整个地区,尼加拉瓜目前却只有公路交通与大湖水运!”   ……   总统先生的阐述内容详实,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让在场的记者们颇为震撼。   1月20日,星期一,关于巴拿马是理想的运河开凿地点的报道成为全国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议员们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总统关于巴拿马运河情况的补充报告就送到了国会。   人们被伟大的前景震撼了,开凿巴拿马运河成为每个美国人的梦想。   在参议院中,各方势力的党魁们都被这份报告说服,将注意力从尼加拉瓜运河计划转移到巴拿马运河计划上。   1月28日,国会通过了运河修正案,赋予罗斯福总统选择开凿运河线路的特权。   “嘿,我们搞定了!”   从国会归来之后,罗斯福像是一个战胜的将军,一如他在美西战争中那样。   然而他身后汉纳却没有自己的总统这么乐观。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啊。”   是啊,虽然国会同意了,可现实比理想要骨感的多。   首先,彼时的巴拿马地峡,还归于哥伦比亚地界内。   法国的运河公司为了开凿运河,向哥伦比亚政府提出了极为优渥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开挖后运营的收益分成和部分控制权。   这是无论美国还是罗斯福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要搞定运河,还得先搞定哥伦比亚政府。   其次,巴拿马地峡是一个极其不发达的地方,雨林茂盛,疾病丛生。   法国人在这里挖了二十多年,耗资甚巨,运河没见挖多长,自己反倒落了个公司破产的下场。   但,罗斯福总统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他拍了一下汉纳的肩膀,冲他眨了下眼睛:   “咱们不是有陈老板嘛。”   远在俄克拉荷马的陈剑秋打了一个喷嚏。   他很忙,不是一般的忙。   自从罗斯福总统正式履行了他的承诺,废除了《X华法案》之后,大量的华人移民涌进了新墨西哥州和俄克拉荷马州。   这难免会引起原先住在当地的一些其他族裔的人的不安和不满。   不过好在这两个地方,尤其是俄克拉荷马的地方够大。   陈老板也早有准备,和商业伙伴们一起在这里投资了一些劳动密集型的厂,比如福特的汽车组装厂和一些零部件生产厂。   罗斯威尔电器公司也在塔尔萨落了三四条流水线。   有工作,有钱赚,生活过得去,矛盾一般都不会太大。   “陈先生,总统打来的电话,在二号线上。”   阿牛快步走进了车间,对正在视察的陈剑秋说道。   陈剑秋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统找他,似乎应该没什么好事。   他交待了一下,转身和阿牛一同回到了办公室。   “哈喽?”   陈剑秋拿起了听筒。   “我有事找你。”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总统的声音。   他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直奔主题。   “我这里刚得到国会的允许,准备在巴拿马兴建一条运河,我觉得你有足够的人手,你的族人勤劳而又勇敢,也有丰富的……”   “哈喽?哈喽!哈喽……”陈剑秋眼睛看着天花板,当起了复读机,“该死的,这线路怎么了?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自言自语了一阵之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就知道找到他,没什么好事儿。   巴拿马那地方自己最清楚了。   太平洋铁路公司之前在那里有一条铁路,作为地峡连接两座大洋的唯一枢纽。   虽然生意一直不错,后来卖给法国人的时候也狠狠敲了一笔竹杠。   不过当时建设的时候,确实费了不少劲。   那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修建铁路尚且如此,更别提开凿一条运河了。   正当陈剑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在电话铃响了一会儿后,他才终于决定把听筒再次拿起。   “后续会给你一小部分经营分成,这样总可以了吧?”总统再次开出了条件。   在罗斯福眼里,他更看重这条运河的控制权,而不是收入。   陈剑秋眼睛一亮。   这可是巴拿马运河!未来可能会成为美洲最繁忙的水道,跟印钞机一样!   于是,陈剑秋的“破线路”突然变好了。   “我希望军方出面,保证物资的配给、运输和供应,同时能够提供有经验的医生随行,保证居住地的整洁和我的工人们的健康。”   这回轮到陈剑秋提要求了。   两个人在电话了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打成了初步的一致。   陈剑秋承包开凿巴拿马运河的工程,联邦会协助他搞定哥伦比亚政府且提供一切所能提供的帮助。   “还有最后一个事儿,运河开凿的国会拨款,可能会晚一点,前期需要你稍微垫一点资,不过我知道嘛,你是世界首富,有这个实力……”   罗斯福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又传来了陈剑秋的“复读”:   “哈喽?哈喽!哈喽!该死的,这线刚刚还是好好的……”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两个相邻酒店的两场不同的宴会   在罗斯福的不懈努力下,巴拿马运河开工了。   和苏伊士运河全靠埃及民工们拿命填不同,陈剑秋的承包公司展示出了金钱和科技的力量。   他们从罗斯威尔运来了一百台履带式的柴油挖机。   陈剑秋试图让他的工程师将液压技术运用在上面。   可一番折腾之后,他还是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太超前了。   所以,这些挖掘机只是传统的机械连接方式运作。   不过运用机械,总比让工人们纯粹靠铲子挖效率要高得多。   除此之外,陈剑秋在考察了一番之后,决定先行解决工人们的住和吃的问题。   他在运河工地边上兴建了新的固定居住点,代替原来的帐篷。   这样,工人们不至于因为帐篷数量的不足而钻进灌木丛中过夜。   卫生状况也是陈剑秋关注的重中之重。   经历过古巴战役的他,深知加勒比海地区黄热病的厉害。   “让肮脏远离地峡!”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前来参观工地的美国政要大员们也很多。   大家都很开心,也很兴奋。   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正在见证历史。   但“陈氏财团”的“法律与财务中心”的会计和经济师们却不是很开心。   根据他们的核算,尽管使用了很多在当时很先进的设备和机械,可巴拿马运河施工的难度依然很大,预算和投入却远超预期。   虽然这些钱最终能够算到联邦政府的头上。   但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另外政府认多少也是一个问题。   至少国会批下来的前期工程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到账。   罗斯福所允诺的后期运营收益分成,就更加遥不可及了。   联邦政府已经习惯了欠债了。   然而,当陈剑秋听取了首席会计师休斯先生关于巴拿马运河工程的报告后,思考了一会儿,便表示要继续挖。   然后,他叫来了三江银行的总经理,奥卡福先生。   “我晚点去找下联邦的财政部长,让他们授权给我们代为发行巴拿马运河的债券。”   陈剑秋对他说道。   “既然联邦政府喜欢欠钱,那就让他们多欠点吧。”   大个子的奥卡福点了点头。   作为三江银行的总经理,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打算回去做一些准备。   可走了两步,奥卡福在门口的地方又停住了。   他转过身,有些犹豫。   “有什么事情就说嘛,没什么好吞吞吐吐的。”陈剑秋抬起了头。   “老大,我和休斯先生聊过关于巴拿马运河的事情,撇开经营分成不谈,光是挖运河这事儿,风险很大啊。”   奥卡福说道。   作为一名资深的银行家,他对于风险永远是敏感的。   “风险大,也得挖,风浪越大,鱼越贵。”陈剑秋说道。   除了陈剑秋的幕僚们,还有一些人对巴拿马运河的开挖持保留意见。   那些支持尼加拉瓜方案的议员们有些不开心。   他们认为罗斯福总统之所以推动将运河修筑在巴拿马,是为了维护大资本家陈剑秋的利益。   因为后者刚把巴拿马的铁路从法国人手上收回来,同时还承包了运河的施工。   这个逻辑很奇葩。   这些人其实就是看陈剑秋这样的铁路大亨不爽。   哪怕他还是前铁路大亨。   不过很快,这些议员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因为,北方证券公司成立了。   如果说陈剑秋的铁路生意还是在国外的话,那这家公司,可就算是在国内的铁路运输界一统江湖了。   “干杯!”   在纽约华尔道夫大酒店的宴会厅里,摩根、希尔、哈里曼这几位铁路业和金融业大亨纷纷举起了酒杯,为他们新成立的史无前例的巨无霸庆祝。   这所酒店,和他相邻着的阿斯特拉酒店一样,富丽堂皇。   灯光透过吊灯的水晶吊坠,折射到那几位举杯者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   摩根以天价收下西部铁路公司的所有股份,光靠他一个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希尔先生、哈里曼先生,你们以前或许曾经是敌人,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握手言欢,将这份蛋糕越做越大。”   摩根干掉了自己杯子中的香槟。   “以后,铁路的运费定多少,都是咱们说了算,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扰。”   “感谢你,摩根先生,咱们终于把那个该死的东方人从铁路系统里撵了出去。”哈里曼也干掉了杯中酒,恨恨地说道。   他所执掌的伯灵顿铁路公司被陈剑秋的西部铁路公司打得节节败退,龟缩在美国西北部的一小片区域。   这位曾经心怀“美国梦”的铁路大亨恨透了陈剑秋。   “是啊,这人从来不按照规则来,他在一天,我们的铁路公司就没有办法经营下去。”希尔跟着附和道。   老摩根的那一拢胡子动了一动:   “抱歉,二位,你们的意见我不敢苟同。”   “陈先生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华人,没有之一,同时,他也是我遇到过的最坚韧和果敢的人。”   希尔和哈里曼都愕然相视。   好端端的,这怎么就吹起来了。   “但是……”   老摩根手里拿着酒杯,走到了栏杆边上,目光落在下面熙熙攘攘的与会宾客们的头上。   “可惜,我还是那句话。”   “他如果一直将商业之外的东西,比如政治,掺杂进来,这非常不明智!”   “我听说他在巴拿马又把法国人的铁路给收回来了,收回来之后还把原先的铁路修缮了一遍。”希尔说道,“我听说他在替政府挖运河。”   一旁的哈里曼一听乐了:   “这决策也太离谱了。”   “当初他在巴拿马修建铁路我还能理解,因为那里是连接地峡的唯一交通方式,通过这条铁路运货,总比绕过美洲的最南端要划算。”   “可这收回来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一旦巴拿马运河通行,他手上的这条铁路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所以,他决定买回来,实在是太扯了,修缮的钱都不一定能回来。”   “或许是为了修运河吧。”希尔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运送材料和人员,都需要那条铁路。”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让政府去解决不就行了!”哈里曼还是无法理解,“我们商人,就是应该花最少的钱,获取最大的利润。”   “不懂。”希尔摇了摇头。   “傻子。”哈里曼嘟囔道。   “对了,哈里曼,北方证券成立之后,你是要把办公地点搬到纽约来吗?”摩根突然转过头问道。   “不错,我在蒙大拿那种鬼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也该到纽约来享受享受了。”   哈里曼眯起了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大厅里那些穿着时髦的佳丽们。   摩根有些无奈,不过也没嘲笑哈里曼像个乡巴佬。   他还指望着这家伙能理一理铁路上的事情呢。   而就在华尔道夫酒店的隔壁,一条长廊连着的阿斯特拉酒店,也在举行着一场酒会。   小阿斯特的那位交际花母亲,邀请了联邦的政要们,为自己成立的慈善基金站台。   陈剑秋穿着一件灰色西服,正在和财政部长咬耳朵。   他们刚刚在口头上达成了由三江银行代政府发行运河工程债券的约定。   这时候,留着小胡子的司法部长诺克斯迎面走了过来。   他走到了两人面前,拍了拍还在低声对陈剑秋讲话的财政部长的肩膀:   “抱歉,钱德勒,可以把陈先生‘借’给我用一下吗?”   诺克斯的中气十足,语气中似乎没有商量的可能性。   财务部长讪讪一笑。   陈剑秋也笑了,对着他拱了个手,道了一句“失陪失陪”,便跟着诺克斯走到了大厅的窗户边,一个僻静的角落。   “北方证券公司你知道吗?”诺克斯看着窗外。   “知道啊,摩根收了我在西部铁路公司的股份之后,就把东西部剩下的那些铁路公司都整合了起来。”   陈剑秋指了指隔壁灯火通明的华尔道夫酒店。   “他们好像真该正在隔壁开庆功宴。”   “总统让我想办法对付他们。”诺克斯说道,“他们的联合,已经引起了各州,尤其是西部农民们的恐慌,他们害怕运输费用会飞涨。”   司法部长转过头,看向了陈剑秋:   “总统还埋怨你退让得太过轻易了,他还以为你会守住。”   陈剑秋摊开了手:“谁会和钱过不去。”   诺克斯知道没有办法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交流,于是继续说道:   “总统让我收集他们涉嫌垄断和非正当经营的证据,所以我想到找你帮忙。”   “我的边境侦探社早就被总统大人拆碎了揉进FBI了,你或许应该找他。”陈剑秋的话,听上去有点赌气的意思。   “可FBI还没有成立商业调查科,商业情报的职能,还没有从边境侦探社中剥离啊。”   看上去诺克斯是做了功课的,门儿清。   “那这样,如果联邦政府愿意给我一些司法豁免权,我可以考虑帮忙。”陈剑秋知道推也推不过去,于是提出了条件。   诺克斯想了下。   “只要别太过分,联邦政府都不会起诉你。”他说道。   “OK!”陈剑秋打了一个响指。   他对着司法部长招了招手,然后带着部长来到了二楼。   两人来到了栏杆边上。   陈剑秋指向了大厅的人群:   “我这还真有一个人能完成你的任务。”   诺克斯顺着着陈剑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身材苗条,正在娇笑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金发碧眼,烈焰红唇。 ###第六百二十六章 面试   今天,是哈里曼来到纽约的第八天。   同时也是他正式入驻新办公地点的第一天。   作为东道主,摩根已经提前为他准备好了办公室。   就在刚落成不久的纽约第一高楼熨斗大厦。   熨斗大厦正如其名,从外面看上去像一个立着的熨斗。   摩根的人大厦建成后的第一时间,便进去为哈里曼挑选了十六楼的一间办公室进行装修。   哈里曼抱着自己的便便大腹,半躺在摩根送给他的那张大老板椅上,打量着豪华的装修。   常年混迹在西部的他,对于生活的追求,一向是粗犷的。   办公地点往往就简单地建立在某个车站附近的二楼。   “摩根先生真是一位富有实干精神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讲这里变成了,额,一座宫殿。”   他对着身边那位毕恭毕敬站着的男人赞叹道。   “摩根先生吩咐了,一定要让您有一种‘家’的感觉,您不远千里从西部来到纽约,为北方证券公司打点铁路业务,摩根先生深为感动。”   男人是摩根公司里的一位资深经理,负责替哈里曼置办家当。   “另外,这间大厦在出售的时候,从十二楼到十八楼都是装修好的,它的建造者,小阿斯特先生在这方面非常有品位,我们只是将一些家具搬进来而已。”   “感谢摩根先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哈里曼手摸着椅子的皮把手,连连说道。   “哦,对了,哈里曼先生,摩根先生还吩咐我,替您招聘一位秘书。”   经理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大门。   “我从几十个候选者中,替您挑选了我个人认为三个看起来比较合适的,您今天可以面试下。”   其实哈里曼在原来的铁路公司,是有助理的。   不过随着公司的合并,他原先的那些员工都被拆散了,和希尔原先的公司互换了东家。   经理指了指桌子上的电铃:   “只要您按动一下电铃,候选人就会进来,同样的,如果您需要更换下一位候选人,同样可以按动电铃。”   说罢,他便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哈里曼在目送着经理离开之后,继续熟悉着自己的办公室。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想里面看看。   这位铁路大亨对于秘书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感冒。   他愿意从西部来到纽约,本来就是想体验一下东部大都市的繁华。   至于工作什么的,完全不太上心。   哈里曼先生现在满脑惦记的是下班之后去参加哪个舞会。   在晃悠了一圈之后,这间办公室对于他也失去了再探究下去的价值。   哈里曼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按动了桌子上的电铃。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油光锃亮,非常整齐地向后倒去,一撇小胡子微微向上翘起。   年轻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好,洋溢着朝气。   未等哈里曼开口,他便做起了自我介绍:   “哈里曼先生,您好,我的名字叫伍尔夫·洛伦佐,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律系,精通各州法律……”   名叫洛伦佐的年轻人滔滔不绝地做着自我介绍,向哈里曼介绍着自己。   哈里曼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兴趣索然。   年轻人鼻子上的雀斑随着主人的自信介绍而“骄傲”的起伏着。   这让哈里曼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曾经在‘陈氏财团’的‘法律与财务中心’供职,主要对接西部铁路公司的业务,具有非常丰富的铁路从业经验,我……”   哈里曼正敲着桌子的那根手指头突然停下了。   “你刚才说,你曾经在哪边供职过?”他突然问道。   “陈氏财团,先生。”洛伦佐自豪地回答道。   “你怎么看西部铁路公司?”哈里曼继续问道。   “非常优秀,先生,它甚至有一种超脱了时代本身的感觉,我愿意将从他那里学到的经验分享给您,他……”   “到此为止了!洛夫伦先生!”   哈里曼先生没来由地暴躁了起来,粗暴地打断了眼前之人的话。   “额,是洛伦佐,先生。”年轻人有些尴尬,不得不补充说道。   “不重要,雀斑先生,很遗憾,您被淘汰了!”哈里曼摊开双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管你叫什么?   年轻人对于西部铁路公司的推崇,揭开了哈里曼的伤疤,让他回想了在西部被陈剑秋支配的恐惧。   他无法允许自己的秘书有可能是陈剑秋的卧底。   洛伦佐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哈里曼先生再次按动了电铃。   可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动静。   哈里曼先生有些奇怪,他又按了一下电铃。   然而,五六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   “搞什么鬼?”   哈里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大门口,打开了大门把头伸了出去。   然后他的下巴差点撞上一个女人的脑袋。   “对,对不起,哈,哈里曼先生,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该进来。”   女人抱着一大摞资料,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进来吧。”   哈里曼打开了门,自己走向了那张大办公桌,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看向了那个女人,发现她穿着一条厚实的连衣裙,迈着小碎步慢慢挪了进来。   “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关一下?”哈里曼着实有些不耐烦,“还有,你能不能把头抬起来?”   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着头,转身把门慢慢地合上了。   她略微抬了一下头。   哈里曼一眼看去,眉头不由自主地又皱了起来。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年纪,戴着一副园园的大眼镜,镜片厚实得像“蓝带啤酒”的酒瓶底。   她让哈里曼没来由地想起了一种叫做“蜻蜓”的动物。   “介绍一下自己吧。”哈里曼说道。   “我,我叫朱莉安妮·帕迪拉,是,是一名文员,这,这是我的资料……”   她怯生生地将抱着的一摞资料放到了哈里曼面前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回来,继续低着头,开始抠起了自己的手指。   哈里曼压根就没有去翻那些资料,而是歪着脑袋问道:   “你能不能自己说?有什么特长?”   “特,特长?”帕迪拉迷茫地抬起头,“我一分钟能打一百二十个单词算不算?”   虽然说,在二十世纪初,一分钟能打一百二十个单词算是一个相当优秀的水平。   可哈里曼看上去兴趣不大。   “还有呢?”他问道。   “还有的话,我,我懂英语、法语以及汉语……”女人回答道。   “汉语?”   好像是什么敏感词被触发了,哈里曼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懂汉语?我们为什么要懂汉语?”   帕迪拉被哈里曼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哈里曼先生,因为,因为现在在纽约有很多华人商人和经理人。”   “他们通常能够很流利的使用英语,但我过去的雇主都会要求有人能够使用汉语。”   “一来是为了表达对他们的尊重,二来是能够听懂他们私下交流的时候在说什么。”   “自从那位陈先生在纽约声名鹊起之后,汉语就成为这里秘书人员的必修课了。”   叮铃铃!叮铃铃!   哈里曼疯狂地按起了电铃,同时指着大门对帕迪拉说道:   “出去!出去!”   女人从哈里曼桌上捡起了资料,慌慌张张地从大门“逃”了出去。   哈里曼颓然坐回了老板椅里。   他现在恨不能把摩根的那位经理拉过来问一问。   这都怎么筛选的人?   还“我认为比较合适的!”   见鬼去吧,难道在纽约找一个身世清白,和陈剑秋不挨边的秘书,就这么难吗?   哈里曼窝在椅子里生着闷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又被打开了。   “能不能麻烦先出去?等我让你进来的时候你再……”   哈里曼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正当他抬起头,准备怒斥那位不经允许就闯进自己办公室的人的时候。   他看见了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从门外伸来进来。   对!一条雪白的大长腿!   大长腿的主人很快从门外转了进来。   哈里曼呆住了。   女人的穿着一条仅仅到膝盖的短裙,布料包裹着她的臀部,凸显出她曼妙的身材。   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展示出自己傲人的胸部曲线,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和她雪白的皮肤相得益彰。   这一身的打扮,已经突破了20世纪初男人们对于从事正当行业的女人打扮的认知。   哈里曼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自己的口水。   女人用脚后跟磕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并没有走向哈里曼对面的椅子,而是径直坐在了哈里曼面前的那张桌子上。   女人拢了一拢自己那头金色的波浪大卷,和哈里曼四目相对,目光中带着挑逗。   她朱唇轻启:   “怎么了?哈里曼先生,这里难道不是在招秘书吗?” ###第六百二十七章 女人,越漂亮越致命   “你,你叫什么名字?”   哈里曼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上颚。   谁知女人没有回答,而是轻轻解开自己裙子领口的纽扣。   哈里曼的眼睛已经直了。   这种带领口的裙子,他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不是他目不转睛的主要原因。   他的眼前,已然是白花花的一片。   女人将两根纤长的手指伸进了自己的胸衣里,从里面拈出一张小卡片。   她向前俯下身子,将那张小卡片塞进了哈里曼胸口的兜里。   铁路大亨一动也不动。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窜进了哈里曼的鼻子里,让他一阵神魂颠倒。   他仿佛看见了两座高耸的雪山,倒悬着,几乎填满了整个黑夜。   “哈里曼先生?”   女人的声音将哈里曼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额,唔,嗯……”   哈里曼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   胸口的口袋里还有一张小卡片。   他抽出了那张卡片。   卡片异常精致,边缘描着蕾丝边的雕花,中间用美妙的艺术字体写着女人的名字:   珍玛·伊娃。   “我,我好像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哈里曼又一次咽了下口水,“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这些很重要吗?”   伊娃拢了拢自己的自己的金色卷发,盯着眼前的铁路大亨。   作为一名铁路大亨,哪怕是一直在蒙大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混,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主。   可眼前这位东部的大都市美人,却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额,那,那你会什么?”哈里曼问。   “啪嗒。”   一只高跟鞋落在了地板上。   “吧嗒。”   紧接着是另一只。   鞋的主人,将她的那双白皙的大长腿抬了起来。   一只脚,落在了哈里曼的膝盖上,另一只脚顺着腿的内侧,开始向上游走。   哈里曼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崩得笔直。   终于,这位铁路大亨忍不住了,一把攥住了那只已经非常不安分的脚。   女人试图将脚抽出来,她的另一只脚落在了地板上。   哈里曼哪里肯放。   他抽了抽鼻子,眼神中绽放着炽烈的光。   谁知他还没使劲,伊娃已经站立不稳,顺势倒向了铁路大亨,一屁股坐在了哈里曼的大腿上。   “你弄疼我了,哈里曼先生,还有,下次不要把硬东西塞在裤子口袋里,这样容易受伤。”   女人的屁股挪了挪,娇笑道。   这一挪,差点没把哈里曼的半条命给挪掉。   柔软,太柔软了。   “您看,我能胜任您的秘书一职吗?”   伊娃扭过头,对喘着粗气的哈里曼问道。   “能!能!绝对可以,你已经被聘用了!”   哈里曼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一边解着自己上衣的扣子,脸上一边浮出了猥琐的笑容。   “不过,我想看看你还有没有藏东西在其他地方……”   五分钟后,伊娃走出了哈里曼的办公室。   她不但成为了这位北方证券公司副总裁的秘书,还变成了他在纽约的情人,拥有自由出入这间办公室的哈里曼住所的权力。   伊娃出生在堪萨斯州的一个小镇上,母亲是一个裁缝,父亲是一位农场主。   不过,她是一个私生子,是自己父母欢愉的一个副产物。   而她的父亲并不打算承担自己做父亲的义务。   伊娃是由自己的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的。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所以伊娃在童年的时候受尽了欺辱。   不过,上帝在为她关上一扇窗户的时候,又打开了一扇门。   伊娃拥有着姣好的面容和苗条的身材。   她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让自己活下去。   伊娃先是和一个来堪萨斯收羊毛的商人睡了一觉。   后者将伊娃带到了纽约。   她很快就将这个男人给甩了,傍上了百老汇的一个剧团老板,同时成为了一名舞女。   剧团老板倒是费了心思捧她。   伊娃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了那里一等一的“花瓶”。   不过天算不如人算,由于金融危机的原因,剧团很快就支撑不下去了。   伊娃在准备另谋出路的时候,遇到了前来看剧的陈剑秋。   女人将陈老板当成了下一个猎物。   她想方设法的邀请陈剑秋来后台,并在他的面前半遮半掩地换衣服。   陈剑秋来了。   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还带着自己的好友小阿斯特。   伊娃先是一愣,但随后一咬牙。   两个人也不是不行,反正这两位都是纽约手眼通天的大老板。   只要一个人上钩,自己下家就有了。   自己也只是想做个情妇而已。   伊娃开始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眼前的两个人。   但她的魅力第一次失效了。   陈剑秋笑眯眯地看完了她攒劲的“表演”,同时对她的身材评头论足。   然而,他不但没睡她,还建议身边英俊帅气多金的小阿斯特也别睡她。   这让伊娃有些气急败坏。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女人都特别下贱?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商人又能好到哪去?”   她对着两人的背影骂道。   但陈剑秋回过头对她说的话,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姑娘,我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孩,肯定经历了许多,我尊重你的过往。”   “每个人赖以生存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我没有兴趣去贬低别人,更不会从道德层面去批判。”   “同样,我没有劝人从良的嗜好,如果你想拿到更高的报酬,可以来边境侦探社找我。”   于是,伊娃便成为了边境侦探社的一名探员,游走在纽约的交际场。   FBI收编了很多边境侦探社的探员,一部分卧底跟着上线一起转了进去,一部分卧底为了保护自己,转变成了不活跃的状态。   而很多和伊娃一样的暗线,则依旧在陈剑秋的手里。   因为他们中有些人,甚至只有陈剑秋知道他们的身份,连霍乐迪都无从知晓。   哈里曼自从有了聘用了伊娃担任秘书之后,人仿佛年轻了很多。   他开始越来越喜欢身边的这个尤物。   这个女人太善于洞悉男人的内心了。   她永远知道男人在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   而且,她真的很能干。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哈里曼还遮遮掩掩,几个月之后,便开始带着伊娃出入各种酒会场合了。   比如,小阿斯特家的酒会。   当伊娃挽着哈里曼的手走进宴会大厅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也转了过去。   那种目光,就是看着一坨牛屎和一朵妖艳的鲜花走在一起。   不过哈里曼并不在乎众人的目光。   他看到陈剑秋和小阿斯特也在人群中,便走了过去。   “哈里曼先生,您的女伴好漂亮啊。”陈剑秋手里握着香槟杯子,恭维道,“老树开新枝了啊。”   哈里曼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是的,哈里曼先生非常有男人味。”伊娃娇笑道。   她的手指,悄悄地在哈里曼的掌心画着圈圈。   哈里曼顿时感觉自己欲火焚身。   “晚点,晚点我再收拾你。”他贴着伊娃的耳边小声说道。   陈剑秋和小阿斯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这女人我怎么看着眼熟?”小阿斯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   陈剑秋的脸上,也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女人,越漂亮越致命。”   他将杯子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摩根对于哈里曼身边出现的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戒心。   毕竟,是自己让人帮他招秘书的。   这个女人几乎让哈里曼忘了自己在蒙大拿的那些基业,成天待在纽约,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北方证券副总裁。   这让摩根非常满意。   “你们不要将这个事情透露给哈里曼在蒙大拿州的妻儿。”摩根对手下的人吩咐道,“谁要是走漏了风声,立马给我滚蛋走人!”   再说了,那个女人真的是非常有魅力。   摩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该招个新秘书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老摩根的把戏   纽约的冬天是寒冷的。   大雪纷飞的时候,穷人们蜷缩在自己的逼仄的屋子里,燃烧着对他们来讲弥足珍贵的木柴和炭。   然而,下雪的时候可能还不是最难的捱的。   雪过天晴的时候才是冰冷彻骨的时候。   “妈妈,我冷。”   在下城区的一间公寓里,一个小女孩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冻得直哆嗦。   “去晒晒太阳吧,再过一个小时,阳光也没有了。”   女孩的母亲一边叠着衣服,一边指着那一缕从窗户外挤进来的冬日阳光。   下城区的建筑一个挨着一个,没有什么楼间距的概念。所以也就很难满足什么日照条件。   它们和居住在其中的“蚂蚁”们,活在对面曼哈顿高楼的阴影之下,唯一的优点,就是租金便宜。   在纽约,没有钱,连冬日的阳光都限时供应的。   “我们为什么不用暖气呢?”女孩呆呆地看着对面大楼管道中冒出的白色蒸汽。   “我们交不起取暖费,孩子。”女人平静地说道,“你爸爸薪水降低了,他原先所在的铁路公司被兼并了,现在的公司不愿意支付更多的钱。”   “那爸爸为什么不换一个薪水更高的工作呢?”女孩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没得选。”女人的叹了口气,“外面没有其他公司了,他如果愿意接受降薪,或许还能在这里再干几年,如果不接受,恐怕立刻就会失业。”   尽管还有工会仍在和垄断资本家们做着不懈的斗争,但随着平民党运动陷入低潮以及麦金莱执政时对于垄断资本的维护,他们的斗争越发艰难。   “那我们为什么不烧一点木柴,或者炭呢?”女孩扭过头,看着黑洞洞的壁炉。   “木柴和炭也涨价了,我们买不起那么多了。”   女人走到了女孩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得留一点晚上烧,否则的话,半夜会被冻死的。”   女孩没说话,只是眨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了对面那个像熨斗一样的大厦。   她注视着的那片窗户,早已是雾气一片。   哈里曼急匆匆地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先于他进门的,是秘书伊娃。   他用自己的小短腿向后把门蹬上,然后就急不可耐地冲向了正在解开自己围脖挂在窗户边衣架上的伊娃。   屋子里非常温暖,伊娃很快脱去了皮草大衣,露出了里面的修身裙子。   哈里曼从后面将情人一把拦腰搂住。   他开始像猪一样啃起了伊娃的耳垂,然后是脖子。   “哈里曼先生,现在还是白天!”伊娃按住了哈里曼不安分的手,“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点。”   “管他白天还是晚上!”哈里曼喘着粗气,“刚才在那个老摩根的办公室里,我早就呆得不耐烦了!”   “那个老家伙说什么?”伊娃问。   “他又在碎碎叨叨地向自己的投资者们描绘一个美好的乌托邦,说的好像北方证券公司是有史以来最值得投资的公司一样。”   哈里曼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难道不是吗?”伊娃反问道,“我还准备买一点我们的股票来着。”   “是个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北方证券公司号称市值七亿美元,可里面有太多的水分了。”   “老头子故意估高了资产价值,同时还虚构了一堆投资者,搞了一堆掺水股份。”   “北方证券的股份有至少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空股。”   哈里曼开始撩伊娃的裙子。   “我可是提前告诉你了哈,你那点钱别瞎折腾,赔了别喊冤。”   “那不是还有你嘛。”伊娃娇笑着。   两个人已经来到了窗户边上。   “我拉下窗帘!”伊娃想去抓窗帘绳,可抓了个空。   “不用,这样更有意思。”哈里曼的呼吸愈加粗重。   于是,窗户的玻璃上突然多了一对雪白的手掌。   这次不到五分钟。   两分钟后,手掌不见了,多了两个手掌印,然后被汇在一起的水滴所模糊。   而在曼哈顿的另一处,陈剑秋的办公室里。   司法部长诺克斯再次登门拜访。   “嘶~你们内阁的人这么闲的吗?天天没事做就从华盛顿往纽约跑。”   陈剑秋穿了一件白色的布袍,正在自己的那张大桌子上练字。   一张雪白的宣纸平放在桌子上,末端用两个紫檀木的镇尺压着。   砚台里面已经研好了墨,一缕青烟从砚台旁边的香炉里飘了出来。   沁人心脾。   可站在对面的诺克斯部长却没有心思关心这些。   “明尼苏达州的道格拉斯检察官过来找过我,他们打算先出手。”   “他已经代表州政府将北方证券公司告上了州法院,诉他们垄断。”   “你支持他了?”陈剑秋提起了笔,写下了第一个“多”字。   “是的!”诺克斯部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对他说‘如果你根据明尼苏达州法的起诉失败,你就把那些任何能够说明北方证券公司违反联邦法律的证据给我,我亲自起诉它’!”   “嗯,很不错的开始。”陈剑秋写下了第二个“行”字。   “可是我们这边一点进展也没有。”诺克斯皱着眉头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陈剑秋。   谁知陈剑秋并没有有接他的茬儿,而是继续说明尼苏达州的事儿。   “不过我不看好他们能胜诉,就像八年前的奈特案一样。”陈剑秋的第三个字“不”,已经完成了。   他所说的奈特案,是自从《谢尔曼反垄断法案》于1890年通过后,政府第一次对垄断企业发起诉讼。   不过当时美国联邦法院的9位大法官中,只有哈兰大法官认为垄断成立,那次的诉讼也已政府的惨败收场。   “在奈特案里,联邦政府失去了对工业垄断,合资企业控制的能力。”诺克斯感叹道。   奈特案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执业律师,对这样的结果深感遗憾。   在一阵感慨之后,诺克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着了陈剑秋的道。   这货好像正在企图岔开话题。   “所以,我们这边到底有什么进展?”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就这事儿?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干嘛要坐着火车亲自来一趟?”   陈剑秋还在写字,第四个字“义”字呼之欲出。   “总统先生非常着急,他让我亲自来一趟催一下进度。”诺克斯说坦白道。   爷是来纽约催债的,总统让来的,你看着办吧。   陈剑秋没说话。   他很快就将桌子上自己的那幅作品完成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笔锋古朴,笔画遒劲有力。   “诺克斯先生,稍安勿躁,您需要冷静。”陈剑秋说道,“不如你在我这多住几天,我陪你喝喝茶什么的。”   诺克斯刚准备拒绝,可一想到自己最近除了这件事外,也没其他的什么事儿,于是勉强答应了。   不过,陈剑秋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第二天早上,陈剑秋收到了一封粉红色的信,蕾丝边的装饰。   他打开一看,乐了。   “你看,证据他不是来了么?” ###第六百二十九章 北方证券的新闻发布会   几天后,华尔道夫酒店。   北方证券在这里举行了一个例行的记者发布会,副总裁哈里曼先生代表北方证券公司回答着来自记者的提问。   “哈里曼先生,关于明尼苏达州检察官起诉贵公司,并且称贵公司涉嫌垄断,您怎么看呢?”   一个记者站起来问道。   “无稽之谈!”哈里曼义正言辞地怒斥道,“那是诽谤。”   “可据称在法庭上,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比如你们进一步的收购剩余铁路和再次上涨运费的计划。”   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   哈里曼刚想回答。   可不知是因为屋子里暖气开得太足,还是站得时间太久。   房间顶部的大灯照了过来。   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小腿有些发软,颤巍巍地有些支撑不住。   剧烈的酸痛感,从腰部传了过来。   哈里曼的手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腰,目光瞟向了坐在台下后排的伊娃。   女人正旁若无人地掏出小镜子补妆。   发觉到哈里曼看了过来,便挪开小镜子。   她轻轻吮吸了一下大拇指,舌尖绕着直接指甲盖一圈,然后冲着副总裁妩媚地一笑。   哈里曼一个哆嗦,开始摇晃。   摩根在台下看不下去。   他站起身,拢了拢衣服,走了上去。   此时的他已然是六十六岁高龄,但精神看上去要比摇摇晃晃的哈里曼强多了。   摩根接过了话筒,示意哈里曼先下去。   “哈里面先生身体有些不舒服,下面由我来代表他回答你们的提问。”   摩根继续侃侃而谈:   “首先,刚才那位记者先生……”   他目光转向了正在提问的记者。   “您所提出来的关于我们垄断的指控,是不存在的。”   “明尼苏达州这次案件涉及到的铁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公司,只不过北方证券在这两个公司同时控股而已,并没有形成所谓的垄断。”   “而根据我们的消息,明尼苏达州的法官们也并不认可检察官这样的指控,所以他们获胜的概率几乎是没有的。”   刚才提问的记者再次举起了手,可是被摩根果断地无视了。   老银行家继续着自己的陈述:   “各位总是指责北方证券的收购,说这样的行为会破坏市场,会给经济带来灾难。”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带着嘲弄的意思:   “各位想过在我们出现之前,明尼苏达州的铁路是什么样子吗?”   “恶性竞争!两家铁路公司能够在两个地点之间建造两条平行的铁路,然后为了争抢客源而大打出手。”   “他们没有统一的标准,经营一片混乱,各个公司之间恶意竞争,各种乱象层出不穷!”   “西部铁路公司明明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下面有人嘀咕道。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被摩根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耳朵一点也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您说的没错,陈先生的西部铁路公司开创了这个先河,不过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其他方面,所以将这个国家铁路的未来托付给了我,我们之间关系非常好。”   摩根点头说道。   “我再举一个例子,哈里曼先生的公司……”   他的目光在台下的前几排寻找着下了台的副总裁的身影,却意外地并没有找到。   摩根继续寻找,然后在最后一排找到了哈里曼。   这个家伙的手已经伸到了伊娃的裙子下面。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居然也一脸迷离地看着他,脸上的绯红已经浮到了粉底上面。   哈里曼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提到了他,和他的情人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   摩根突然感觉有些恶心,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总之,很多铁路公司在竞争中不择手段,让他们的股东蒙受损失。”   “而自从北方证券出现之后,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再出现了。我们带来了秩序,创造了财富!请问,这样的所谓‘垄断’,你们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呢?”   下面的记者纷纷拿着笔记录,很多人竟忘了继续提问。   但是刚才的那位记者仍不打算善罢甘休,他甚至都不举手,便站了起来:   “可是!摩根先生!纽约市今年的煤炭和木材价格,由于运费的上调而上涨了百分之二十!很多穷人已经买不起取暖的煤炭了!”   “这位记者先生,发言之前请先举手……”一旁的主持人出声制止,说了一半却被摩根拦住了。   银行家非常从容。   他看着那个记者,微笑着说道:   “记者先生,这是非常正常的市场行为!”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美利坚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   “经济在蓬勃的发展,世界聚焦于此,这里充满了机会和希望,每时每刻都在诞生百万富翁!”   “可有些人总是爱抱怨,他们有没有反思过,买不起煤炭,会不会有可能是他们不够努力呢?”   下面的记者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摩根一点也不在乎这帮人会不会把他的话传出去。   他只是一个商人,不是政客,不需要选票,也就根本不用在乎平民们的看法。   记者发布会很快结束了。   散场期间,摩根在门口的走廊上遇到了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的陈剑秋。   “陈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摩根有些奇怪。   他记得自己并没有邀请陈剑秋,刚才在会场里也并没有看到这个黄皮肤的华人老板。   然而摩根依然握住了陈剑秋的手。   “哦,我们火药协会在隔壁的阿斯特拉酒店也在开一个会,我正好出来透透气。”   陈剑秋指着长廊的另一端说道。   自从小阿斯特和他的堂兄达成和解之后,华尔道夫酒店和阿斯特拉酒店之间便由一条长达300米长的长廊相连。   作为小阿斯特的挚友,陈剑秋把火药协会的会议放在阿斯特拉酒店是可以理解的。   摩根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声地问道:   “政府最近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火药协会的模式虽然和北方证券不一样,摩根也谈不上非常了解他们的运转机制。   不过从市场上的情况来看,应该也是一种垄断。   如果北方证券被攻击,那火药协会也跑不掉。   陈剑秋吸了一口雪茄,皱起了眉头:   “有,据说新墨西哥州政府准备起诉我们呢。”   摩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新墨西哥州?那不是已经变成华人的自治州了吗?为什么要起诉火药协会?”   “新墨西哥州是华人自治州不错,可他也是西部最大的军火生产基地啊,有利益,肯定有人动脑筋的咯。”   “自治州依然和联邦其他这州保持着相同的政治体制,我必须得尊重人民的选择,对吧。”   陈剑秋叹了一口气。   “唉,都是一帮喂不饱的白眼狼。”   摩根恍然大悟。   看样子是陈剑秋后院起火了。   他拍了拍陈剑秋的肩膀,悄声说道:“放心好了,只要联邦不出手,这些州是没有办法把我们怎么样的。”   陈剑秋点了点头:“摩根先生,借你吉言吧。”   两个人正在咬耳朵的时候,伊娃挎着哈里曼的手臂,迎面走了过来。   “哈里曼,你等下,我有事情跟你说。”摩根冲着哈里曼挥了下手。   哈里曼正神采飞扬地和伊娃打情骂俏。   “亲爱的,你原来这么心灵手巧。”   “我从小便在海边长大,如果你想从礁石的缝隙中获得一些什么的话,需要一根灵巧的手指。”   ……   摩根咳嗽了一声。   “你先去那边等我!”哈里曼拍了一下伊娃浑圆的臀部。   “哈里曼,你这样不太好。”   等到伊娃走得远到听不见他们讲话之后,摩根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希望你能注意下在公众场合的影响。你毕竟是北方证券的副总裁。”   虽然起初,他对于哈里曼的“乐不思蜀”非常满意。   可他发现自己有点低估了哈里曼的底线。   如果记者和其他股东发现自己找了这样一个粗野而又没有教养的人做了副总裁,怕是会就此做文章,看空公司的未来。   但哈里曼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一脸不以为然。   见哈里曼如此,摩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了。   “这老头怎么这样?”哈里曼看着摩根的背影,有些不满,“我们在西部不都这样。你说是吧,陈先生。”   陈剑秋笑着没说话。   “你说,他是不是在嫉妒我年轻力壮?”哈里曼悻悻道,“我听他的管家说,他得半夜起来尿好几次尿。”   “有可能吧。”   陈剑秋抽了一口雪茄烟。   摩根坐着电梯一直到达了一楼。   他刚披上大衣,戴上帽子走出酒店的大门,准备登上自己的汽车时,突然发现隔壁阿斯特拉酒店的门口聚集着一群记者。   这帮人似乎刚送走了一位大人物,看见摩根走出来,便一窝蜂地从那边涌了过来。   这让久经沙场的摩根也有些猝不及防。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记者们便开始“狂轰乱炸”了:   “摩根先生,对于联邦司法部长诺克斯先生所宣称的,联邦政府将正式起诉北方证券公司,您怎么看?”   “你说什么?”摩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诺克斯?在哪宣布?什么时候?”   记者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指了指隔壁的阿斯特拉酒店:   “刚才,就在阿斯特拉酒店!”   一阵大风吹过,把摩根的帽子吹了起来,落到了远处的街道上。 ###第六百三十章 决裂   “摩根先生!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华盛顿特区宾夕法尼亚大道950号司法部大楼。   摩根穿着大衣,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大衣的男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恰好拿着文件在门口走过的司法统计局长汤姆·阿特金斯看见了他,冲他打了一个招呼。   此人在任职司法部之前,在华尔街的律所混过,所以和摩根很熟。   不过摩根很少出现在华盛顿,除非出了大事儿。   “诺克斯在哪?”摩根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直接省略了“部长”的称呼,直呼其名,肉眼可见的生气。   “他在楼上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了,您找他有事情吗?”阿特金斯立在了摩根的面前,没有丝毫挪步的意思。   局长先生眯起了眼睛。   这里是司法部大楼,神圣庄严的地方,你摩根再牛逼,也是在华尔街,这里可没人买你的帐。   摩根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不过他并不打算服软。   银行家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我找诺克斯先生有点事情,希望他看在多年相熟的情分上,能够面谈一下。”摩根说道。   他所说的“多年相熟”,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熟是挺熟的,关系很难谈得上好。   诺克斯在他和洛克菲勒那里都曾就职过,负责法律方面的事务。   但因为存在着观念上的差异,一直被排除在核心层以外,直到后来弃商从政,事业上才有了起色。   罗斯福启用诺克斯担任司法部长,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那就劳烦您在这等一会儿吧,我让人帮你带个话。”   局长丝毫没有给银行大亨一点面子,转身走进了电梯。   摩根和他的随从在一楼大厅等了大概十来分钟。   银行家的表情一如他在照相机镜头前一样冷漠,深不见底。   “哗啦!”   电梯的栅栏门被打开了。   摩根和随从的目光转了过去。   一位司法部的职员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   除了他以外,电梯里还有一个摩根的老熟人。   陈剑秋。   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箱子。   “摩根先生,部长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你。”   职员走到摩根的面前说道。   但摩根直接无视了那个政府职员,走向了电梯,走向了刚抬起头的陈剑秋。   陈剑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老家伙。   他其实是来送点让北方证券睡不着觉的东西的,顺便和罗斯福面谈下关于巴拿马运河的一些事情。   陈剑秋看着摩根一脸晦气的样子,琢磨着该说些什么。   谁知摩根先开口了:   “我还以为只有北方证券被起诉了,没想到火药协会也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   他瞥了一眼陈剑秋手上的箱子,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人恐怕不是钱能打发的。”   陈剑秋一愣,随即立马叹了口气:   “是啊,联邦政府打算卸磨杀驴呢。”   “你和罗斯福关系如此,都不能幸免,这家伙太狠了!”摩根感慨道,“当初你保他当副总统,我还认为是一步好棋。”   “是啊,天算不如人算,谁能想到麦金莱总统就这么没了呢!”   陈剑秋声音低沉了下来,似乎有些“悲伤”。   “他是一个伟大的总统,虽然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矛盾,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美国总统之一。”   “他带领着美利坚走向繁荣和富强!我依稀还记得他选举之前和汉纳议员来到我家中的情景……”   陈剑秋越说越“伤心”,几乎落泪,电梯里其他的人也为之侧目。   摩根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都说麦金莱和陈剑秋之间不和,谁想到他们之间是如此“英雄惜英雄”呢?   看样子还是麦金莱的气量太小了。   他拍了拍陈剑秋的肩膀,然后带着自己的随从进了电梯。   陈剑秋看着身后的电梯拉上了门,目送着摩根他们升了上去。   说实话,对于麦金莱的死,他有点猫哭耗子的意思。   陈剑秋有的时候常在想,如果这位头铁的总统多活个一两年,自己是不是会赌上一把。   那说不定到时候加利福尼亚也会变成华人自治州。   不过这事儿没有如果。   那就先让这帮在背后一直鼓动着前总统对自己下手的家伙们,尝一尝反托拉斯的铁拳。   摩根和他的随从们上到了三楼。   开电梯的人替他们把门拉开了。   电梯门口站着几个司法部的人,除了他们外,还有四五个特勤局的特工。   这些人的脸色谈不上友好。   摩根皱起了眉头。   自打麦金莱遇刺之后,新上任的罗斯福总统把特勤局负责白宫安全的人员从上到下换了个遍。   和FBI一样,他们雇佣了大量原边境侦探社的人员。   特勤局的这帮特工既然出现了,那说明总统也在这里。   正好,找一个也是找,两个凑一起,正好。   “摩根先生,诺克斯部长在办公室等您,不过,只有您一个可以进去。”   为首的特工一脸公正无私的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摩根冲着后面的随从摆了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着那名特工走进了走廊。   部长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   两个人来到办公室门前。   特工推开了门。   摩根走进了办公室,发现诺克斯和罗斯福就站在那张大办公桌前,在低声讨论着些什么。   银行家目光扫了一眼办公室。   他一眼就看见桌子上的几摞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文件上。   那份文件所用的纸张和排版,都是北方文件内部所使用的。   这些都是内部文件。   摩根的内心顿时凉了半截。   诺克斯发现了摩根的目光,便随手将放在最上面的那份文件翻了过来。   “摩根先生,请问您今天过来有何贵干?”   他问道,语气和措辞非常官方。   “部长先生,总统先生,我相信你们应该明白我今天前来的用意。”   由于不清楚那些文件的重要性和真实性,摩根先把皮球踢了出去,好看下对方的态度。   “不明白,摩根先生,您不妨说得直白一点,我们愿意和每一位遵纪守法的美国公民进行沟通。”   诺克斯将皮球踢了回来,同时言语中还带着刺。   摩根有些不满,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继续说道:   “部长先生,不久前,您在纽约突然宣布要对北方证券公司进行起诉。”   “不错,确实有这么个事儿。”诺克斯点了点头。   “我个人认为,这无论对于我个人,还是对北方证券,以及我的那些合作伙伴,都是非常不尊重的。”摩根直视着诺克斯的双眼,说道。   “哦?是吗?您的意思,是应该提前和您通个气?”诺克斯问道。   “我认为至少应该是这样。”摩根微微扬起了下巴,“您的那番言论造成了市场的恐慌,无数持有北方证券股票的人疯狂抛售股票,我非常很大的力气才稳住局势。”   “这险些引起又一场金融市场的灾难。”摩根补充道。   “所以,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是吗?”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罗斯福突然开口了。   他扶了一抚自己的圆框眼镜。   “是我让诺克斯这么干的,你认为我们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和证据的话,会这么干的吗?”   “总统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摩根决定先退一步,“美国的金融市场是庞大的,但是同时又是脆弱的,它奠定了美国成为世界强国的基础,我们应当呵护它。”   “那我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一点。”罗斯福的表情令人玩味,“一个公司的股票波动,能让整个市场面临崩溃,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安心’的事情。”   摩根感觉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于是不在纠结股票的事情,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角度:   “我们为铁路市场的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我本人也是非常支持联邦政府的,政府这样做会让市场寒心,人人自危。”   “摩根先生,我们从来没有忘记您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可这不能成为北方证券影响市场平衡的挡箭牌。”罗斯福说道。   “如果我的人犯了错误,您可以告诉我,我们回去可以讨论修正和解决。”   摩根又退了一步,姿态更低了。   然而,罗斯福摇了摇头,斩钉截铁低说道:   “没有可能,摩根先生,我们和你谈论的,并不是简单的对错,而是美国的未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北方证券,必须被拆分!”   这句话,掷地有声。   摩根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和联邦政府之间,彻底决裂。 ###第六百三十一章 自暴自弃的富家少爷   纽约大道221号,共济会沙龙。   门口原先昏黄的瓦斯路灯如今已被电灯所替代,汽车的鸣笛声也取代了“得得”的马蹄声,成为纽约夜晚的主旋律。   “嘭,咣!”   一辆汽车歪歪扭扭地开上了路边的马路牙子,然后冲进了路边的花坛里。   车倒是挺结实,不过地盘趟了底,车轮陷在了泥潭里。   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座里钻了出来,走到了马路上。   “少爷!少爷!”另一个人从副驾驶连滚带爬地从副驾驶跳了下来,追上了前面的年轻人。   “少爷,你没事吧?”他惴惴不安地问道。   年轻人从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给自己点上,扭头看了一眼,张嘴便是一股酒气:   “慌什么?没事,身上没掉一块肉。”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开车的,应该明白,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司机见自己的少爷没事,便独自回到车边上蹲了下来,哭丧个脸。   “诶诶,不就是一辆破车么,至于这样么。”年轻人叼着雪茄回过头,不屑地说道。   “老爷那边,我没办法交待啊。”司机快哭出来了。   “又不是你开的车,你要交待什么?”年轻人笑了声来,“再说了,我现在几个月都和老头子见不上一面,他哪里管我的死活?”   “车先扔这吧,你回去再开一辆来接我!”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向着沙龙的大门晃了过去。   门口的侍者目睹了一切,也算是见怪不怪。   “洛克菲勒少爷,请出示您的……”   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在听侍者讲话。   他晃了晃脑袋,开始在自己例外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可摸了半天,似乎都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   “你看我凭这张脸能不能进去?”年轻人傲然抬起头,看向了侍者。   “抱歉,洛克菲勒少爷,这是规矩。”侍者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地回答道,“万一你是易容的呢?”   “该死的爱尔兰佬。”   小洛克菲勒转过身,嘴里低声骂了一句。   他走回自己那辆抛了锚的汽车前,一把拽住了车门把手。   可他使了半天劲,也没把车门打开。   “谁他妈的能帮我把这该死的车门打开!”他大声嚷嚷道,同时踹了一脚车门。   好在司机并没有走远。   他听见自己少爷的声音,急忙跑了回来,替自己的少爷打开了车门。   小洛克菲勒半个身子钻进了车里,又摸了十来分钟,才在车坐下面找到了他的那枚共济会徽章。   “嘭!”   他直接摔上了车门,再次走向了共济会沙龙的大门。   侍者这一次没再说什么,打开门,让小洛克菲勒进了里面。   小洛克菲勒穿过那条挂着共济会先驱们的画像的那条长廊,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不过基本都是他的长辈。   摩根依旧坐在自己靠近吧台的位置上;在他的对面,大律师希克曼戴着眼镜,翻阅这一摞卷宗。   糖业大亨沃尔特也在,除此之外,还有烟草大亨华盛顿·杜克等一干人,以及,军火大亨陈剑秋。   小洛克菲勒和自己的父亲不同。   老洛克菲勒对于陈剑秋的厌恶,一是来自于后者刚到新墨西哥州时和他“干了一仗”,二是一个虔诚的新教徒对于异教徒的不满。   一个人如果连上帝都不相信,那他还能有什么底线?   小洛克菲勒没有那么重的使命感和信仰。   他对陈剑秋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恨之入骨。   不过他也很好奇陈剑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翻了翻手掌,露出了掌心的那个共济会徽章。   陈剑秋举起手中的半杯威士忌,对着小洛克菲勒晃了晃,脸上露出了微笑。   小洛克菲勒看见了威士忌,便好像什么都忘了,跑到陈剑秋身边坐了下来,不管不顾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刚把酒举到嘴边,才发现,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北方证券的副总裁哈里曼,女的是他的秘书兼情人伊娃。   一股子怒气,突然从小洛克菲勒的肚子里升了起来。   他的徽章,是从他的爸爸那里继承而来,陈剑秋的徽章,可能是摩根给的。   后者好歹也是一方枭雄。   那这两个人凭什么能够入内?   “哼!”小洛克菲勒轻哼了一声。   他一想到刚才门口那个爱尔兰人,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来自西部的乡巴佬、暴发户,一个女人……   嘶~这女人好像,不一般啊。   当小洛克菲勒的目光落在伊娃的身上时,发现伊娃也看向了她。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的红色礼服,头发挽了起来,这让她的脸的小巧显露无疑。   不过伊娃像是看穿了自己的鄙夷,冷冷地看着他。   这让小洛克菲勒这位少爷如芒在背。   正当他准备挑衅似地瞪回去的时候,摩根的话打断了他。   “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想和大家商议一下关于政府最近的反托拉斯动作。”   大银行家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沉稳,不骄不躁。   “联邦政府这次对北方证券的突然袭击,没有提前打一点招呼,下手又快又狠。”   他没有说自己跑去华盛顿寻求和解的事儿。   “政府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和我们较量一番,他们既然要这么做,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摩根环视了一下屋子的人。   “我这辈子打了很多官司,所以对这次政府的起诉,我会为自己的权力抗争到底,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有法治精神的国度。”   “但我要说的是,如果北方证券倒下了,政府也不会放过各位!北方证券的今天,就是各位的明天!”   杜克的脑袋伸到了沃尔特的耳边,低声说道:   “难怪听说卡耐基一直在悄悄出手联合钢铁公司的股份。原来是早就得到政府要动手的消息了。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嗯,我也听说了。”沃尔特点了点头,“好像一直有买家在秘密吃进。”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一旁陈剑秋的手臂。   “陈先生,你听说了这个事儿吗?”   “没听说过,我今天都没有见过他。”陈剑秋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威士忌,目光则落在另一个方向。   伊娃食指上的戒指的戒面,被她转了过去。   客厅里的人们开始如此这般交头接耳起来。   “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美联邦,只要有一例败诉的案例出现,政府便可以援引这次的判决结果,把我们一一收拾了!”   杜克站起来说道。   “对,我们应该动用自己能动用的能量和资源,来左右这次判决!”沃尔特紧接着说道。   “约翰,你怎么看?”摩根突然对一直一言不发,光顾着喝酒的小洛克菲勒问道。   “我怎么看?重要吗?”小洛克菲勒带着七分醉意说道。   他来的时候就喝了很多,车开进花坛之后清醒了一点,进门之后又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   “你还不如去问我爹。”小洛克菲勒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头低了下来,委顿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摩根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眼前的这位,也和小阿斯特一样,是一位志在继承家业的有志青年。   可几次事情办砸了之后,老洛克菲勒冷落了他,他就沦为了一个酒鬼。   “陈先生,你呢?”   摩根不再看向小洛克菲勒,而是转向了陈剑秋。   “我?我一个华人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任人宰割?政府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咯。”陈剑秋摊了摊手。   摩根原本还想说两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达成一部分共识后,便决定散会。   几位大亨都是大忙人,穿戴整齐在门口彼此说了会儿悄悄话之后便坐上各自的车散了。   小洛克菲勒最后是被司机和侍者架着塞进了新开来的汽车里。   摩根目视着他们离开,转过身,对身后的哈里曼看了一眼:   “哈里曼,你跟我进屋,我有事情单独跟你说。”   说罢,他便重新进了屋子。   哈里曼看了眼身旁的伊娃,有些犹豫:   “要不然我先找人送你回去?”   伊娃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我步行回家,摩根先生单独找您,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我听说女孩子在纽约的晚上一个人走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哈里曼还是很犹豫。   “放心好了,纽约的夜晚治安怎么样,完全看那片区域住的人有没有钱。”   伊娃拢了拢自己的大衣,给了哈里曼一个香吻。   两个人在门口分别了。   哈里曼转身进了沙龙。   “公司里出了内奸。”   摩根坐在他一贯以来坐着的位置上,面色严峻。   “我在诺克斯那里,看到了一些我们公司内部的资料,哈里曼,你得赶紧把那个混蛋给揪出来!”   “在我们西部,对付叛徒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宰了他。”   哈里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而和哈里曼分别后的伊娃,则一步一步走在第五大道上。   不过,她没有一直沿着大道走,而是在行了几百米后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巷子。   她停在了巷子中的一家服装店前。   这条巷子中的所有商店,都打烊了。   巷子内没有任何行人,而商店里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伊娃推了一下门店的门。   门竟然被推开了。   这扇门要么没锁,要么,就是有人提前把门打开了。   突然,一个人提着灯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   “美丽的女士,你选择这个时候,在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见我,就不怕哈里曼先生吃醋么?”   陈剑秋笑着问道。 ###第六百三十二章 新的猎物   “哈里曼被摩根留下了。”   伊娃走向了橱窗,借着道路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打量起了那些穿着衣服的人偶模特。   “大概是摩根察觉了什么。”陈剑秋把灯放在了柜台上,然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杯子和一瓶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你要来一杯吗?”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问伊娃。   “服装店里怎么会有威士忌?”伊娃转过身,看向了柜台上的那瓶酒。   “这家店原先的老板是一个表面循规蹈矩,骨子里却很反叛的一个人,只是可惜运气不太好。”   “他瞒着自己的妻儿去了趟科罗拉多州,进了大峡谷,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你知道的,西部每年这样失踪的人不计其数,尸首或是喂了秃鹰,亦或者饱了郊狼、鬣狗的肚子。”   “我看他的妻儿可怜,于是买下了这家服装店作为边境侦探社的据点之一,可却没想到在地窖里发现了那么多上好的威士忌。”   陈剑秋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嗯,真不错。”   他看向了伊娃,脸上同样是忽明忽暗:   “一个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清教徒,居然在自己的酒窖里藏了那么多上好的威士忌,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呵,男人。”伊娃转过了头。   她的手抚摸着那些精巧的模特,以及她们身上崭新的衣服:   “你看看这些模特,别人想看什么衣服,它就得穿什么衣服,哪怕这件衣服它很不喜欢。”   “怎么?厌倦了扮演角色?”   陈剑秋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   “不,陈先生,我只是厌倦了现在这个任务目标而已。”   伊娃再次转过脸来,莞尔一笑。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就和在百老汇一样。”   “人生如戏,不都是在演嘛,我只是想偶尔换换角色而已。”她说道。   “一般来讲,边境侦探社会给它的棋子们设定好固有的角色,甚至剧本,多年不变;然而你不一样,你不是棋子。”   陈剑秋放下了酒杯,说道。   “说说吧,为什么要换角色,是因为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吗?”   “不,现在这个太不中用了,我要换个年轻点的,看上去厉害点的。”伊娃语出惊人,“请允许我假公济私一次。”   陈剑秋端着酒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伊娃的身边,绕着女人转了几圈。   “哦~我明白了,你是看上小洛克菲勒了。”陈剑秋恍然大悟,一仰脖子干掉了杯中的威士忌。   伊娃没说话。   “OK。”陈剑秋走回了柜台,将杯子和威士忌都放回了柜子里。   当他再次从柜子中转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大信封。   陈剑秋将信封塞到了伊娃的手里。   “藏好,姑娘,别让哈里曼看见了。”   说完,他便走出了裁缝的门,走出几步之后,又突然回过头:   “对了,门不用锁,晚点会有人来的。”   等到陈剑秋走后,伊娃来到的路灯下面。   她打开了信封,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瞳孔巨震。   小洛克菲勒是被司机叫了仆人和其他几个人一人一只胳膊抬进自己的别墅的。   烂醉如泥的洛克菲勒少爷如死狗一般。   司机招呼着仆人们把少爷搬到了床上,拾掇好,自己驾着车来到了老洛克菲勒位于纽约市郊的豪宅。   老洛克菲勒还没有睡,正在客厅里面阅读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等他。   “安顿好了?”   老洛克菲勒没有抬头,问道。   “嗯,少爷已经睡了,他,喝了不少酒。”司机毕恭毕敬地站在客厅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额,还撞坏了一辆车。”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人没事就好。”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老洛克菲勒没有再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   司机想说点什么,可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想说什么就说吧。”老洛克菲勒用余光瞥见了司机的窘态,如是说道。   “老爷,我知道,您对少爷还是关心的,可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见他,故意打压和冷落他呢?”   司机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他也知道这些话或许不该他一个司机来说,可他看着自己的少爷这样自暴自弃,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司机并没有指望老洛克菲勒给一个回答。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老洛克菲勒合上了自己手上的书,放在了右手边的桌子上。   他缓缓说道:   “约翰是一个有才华的孩子,但娇气过盛,这也是他前几次事情都没有处理好的原因。”   “有些事情,他必须自己想明白,只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不会那么荒腔走板,我才能把重担交给他。”   他看着司机:   “当然,这些话你愿不愿意跟他说,是你的事,因为现在你说了,他也不会听。”   司机点了点头。   “你出去吧,我累了。”老洛克菲勒冲着司机摆了摆手。   在共济会的沙龙达成共识后,摩根联合了各位垄断大亨们开始了反击。   首先,摩根聘请了那位出现在沙龙中的大律师希克曼作为北方证券辩护团队的首席律师,开始和年过六旬的联邦检察官哈珀在巡回法庭上争锋相对。   其他的托拉斯巨头们也赶到了唇亡齿寒。   他们让自己的律师,加入到了为北方证券辩护的团队之中,同时利用各自的关系到国会与法院游说。   他们指示公司的律师拒绝向法庭提供有关案件的任何真相。   他们甚至否认北方证券公司是西部那些铁路公司实际的所有人。   于是,北方证券公司这一案件进入了漫长的调查期。   面对法院与检方旷日持久的调查,诺克斯积极地推动事态向司法部有利方向发展。   他前往匹兹堡发表演讲,强烈呼吁国会立即着手制定补充法案以提高反托拉斯案件起诉的速度与效率并号召民众支持他的这一正义行为。   在罗斯福的支持下,补充取证和调查工作仍旧在持续展开。   这一次,北方证券开始严防死守,力图阻止任何不利于他们的内部证据出现在法庭上。   哈里曼抢在诺克斯的调查人员之前开始销毁那些证据。   同时,他还开始派人监视自己核心岗位的员工,防止他们将不该泄露的东西泄露出去。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大量涉及内部情况的证据不断出现在法庭上。   这些证据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链条,对北方证券公司非常不利。   诺克斯看着哈珀在法庭上节节胜利,开心地对检察官说道:   “我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干掉北方证券了!”   然而哈珀摇了摇头。   他深知,对面的这帮老讼棍有着自己的办法。   果然,问题不像诺克斯想得那么简单。   不但摩根律师团寻找各种借口拖延审判,巡回法庭法官威廉也听任控辩双方无休止的口水战。   哈珀撂了挑子。   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对面律师团这帮人的死缠烂打。   新上任的联邦检察官豪普特也认为部长诺克斯这样做过于匆忙。   他告知司法部副部长理查兹无论如何在1903年1月中旬前,法庭无法安排此案进入审案日程。   不过这些和小洛克菲勒没有任何关系。   他依旧每天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直到有一天。   他的车又撞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这一次,小洛克菲勒并没有酒驾,也没有莫名其妙地把车开到路边的花坛里。   他被追尾了。   彼时他正被堵在57街的路口。   20世纪初纽约的交通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没有红绿灯,没有交警。   汽车和马车混杂在一起,展示出一种自然与机械混杂的朋克美。   不过,这种美正常情况下都伴随着人仰马翻后马的嘶鸣、车辆的碰撞以及乘客的咒骂。   小洛克菲勒也不例外。   57街的路口宛如停车场。   “马泽法克儿。”   他一边摁着喇叭,一边将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手拍打着自己的车门。   事实证明,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   只听见“Duang”的一声。   小洛克菲勒在车子里的下半身和车子一起猛地向前一个位移。   可他探出窗外的上半身却没有赶得上他下半身的速度。   小洛克菲勒的后脑勺“嘭”得一声磕在了车门框上。   疼痛传了过来,同时还有一阵晕眩。   几秒钟后,小洛克菲勒稍微缓过神来。   他瞬间怒从中来,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向着车后方走了过去。   一个人从后车的驾驶室里钻了出来,衣着华丽,华贵之气不输于他。   如果说纽约的富二代也要论资排辈的话,那眼前这个人算得上是他大哥。   “哦,抱歉,约翰,我刚才一不留神踩错了油门。”   小阿斯特看了一眼小洛克菲勒的车屁股,一脸歉意地说道。   “我会赔偿所有的损失。真的很抱歉。”   得益于福特公司汽车优异的质量,车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我的脖子差点断了!”小洛克菲勒嘟囔道。   两个人在新墨西哥州曾经就罗斯威尔那块地进行过交锋,不过最终达成了一致。   在回到纽约后,他们关系处的还算不错,至少在吃喝玩乐上,他们之间是有共同语言的。   小阿斯特扭头走回了自己的车的附近,打开车门,从车里取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子。   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瓶红酒,旁边用沉香木屑和软绵塞得严严实实。   “好在没碎。”   小阿斯特抚摸了一下那瓶酒,将盒子递到了小洛克菲勒的手里。   “波尔多酒庄1886年的酒,那可是个好年份,我本来打算带给陈先生的,不过碰巧遇到了你,就给送你吧。”   小洛克菲勒看到酒便两眼放光。   他二话不说便接过那个木盒子,开始贪婪地欣赏起那瓶酒来。   “回头我赔你一辆全新的车。”小阿斯特说道。   “不用了,这事儿就算了吧。”小洛克菲勒将木盒子放到了自己的后座上,大度地说道。   然而,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先生,你们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们的呢?”   小洛克菲勒猛地回过头,发现一个俏生生地女人站在他的身后。   女人穿着修身的长裙,披着丝绒的坎肩,一头金发落在肩上,一双眼睛似喜非喜。   她的头微微侧了一侧。   小洛克菲勒这才发现,自己的车被追尾的同时,也怼上了前面的一辆车。   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就是那辆车的主人。   小洛克菲勒晃悠到了女人的面前。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车的前脸。   不严重,变形了而已。   “女人什么时候也能开车了?”小洛克菲勒小声嘟囔道。   “女士,你需要什么样的赔偿?开个价吧!”他直起身来。   但当他再次看到女人的脸时,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   “我不缺钱。”女人朱唇轻启,冷冷地说道,“我需要一个道歉。”   “抱歉?你说什么?”小洛克菲勒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莫名地盯着女人,“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约翰·洛克菲勒道歉?”   “那我只能自己来了?”女人转过身,走向了自己的车。   小洛克菲勒也扭过头。   小阿斯特就在他身后。   “阿斯特,你刚才听清那个女人说什么了吗?”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小阿斯特。   小阿斯特没回答他,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小洛克菲勒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回过头,发现女人从自己的车里抽出了一根铁棍。   两个体面的阔少都愣住了。   这女人的车里怎么会有一根铁棍?   还有,她拿一根铁棍出来干什么?   女人双手把自己的长发挽了起来,扎成了一根辫子。   然后她提着那根铁棍走到了小洛克菲勒的车边上。   女人猛然双手抡起铁棍,对着车窗就是一下。   “哗啦!”   驾驶座一侧的玻璃,瞬间被锤得“粉身碎骨。”   紧接着,挡风玻璃也挨了一下。   挡风玻璃开了裂。   女人再次抡起了铁棍。   挡风玻璃“粉身碎骨”。   这惊动了周围同样被堵着的人和边上往来的行人。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中大部分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也不懂为什么这边如此热闹。   不过,有谁能够拒绝看一场好戏呢?   小洛克菲勒和小阿斯特两个人目瞪口呆。   他们甚至忘了阻止女人的所作所为。   “我看,这样一来,我们算是扯平了。”   女人直接一棒子对着铁皮车壳又是一下,然后挑衅似地看向了小洛克菲勒。   富二代气得嘴唇发抖。   这女人怕不是疯了。   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女人动手。   要不然,报警?   然而,女人预判了他的预判,突然莞尔一笑,犹如乌云中透出一缕阳光:   “小洛克菲勒先生,如果你要报警的话,也没有问题,不过您下次醉驾的时候,最好不要被我撞见。”   小洛克菲勒又呆住了。   这个女人的笑容太好看,温柔而又和煦,和她之前的暴力行为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实在是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我好像见过你!”小洛克菲勒突然对女人说道。   “先生,这样搭讪的方式有些老套了。”女人继续说道,“或许,在梦里?”   小洛克菲勒开始搜索起了记忆。   可他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由于这段时间以来频繁地宿醉,所以他一直会不间断地丢失记忆。   女人也没给他太多的时间,直接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前方的堵塞,有些松动了。   她窈窕的身材在长裙的包裹下凸显了出来,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小洛克菲勒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细腰和那一双修长的大腿。   太性感了。   “嘶~女人呵。”小阿斯特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她是哈里曼的情人,叫伊娃。”   “哈里曼?那个土鳖?”小洛克菲勒扭头看向了阿斯特。   小阿斯特点了点头:“是的,北方证券的副总裁。”   小洛克菲勒沉默了两秒钟,目光仍旧盯着女人的背影:   “这样的尤物,留在那个土包子的身边简直是可耻的浪费!”   小阿斯特哈哈大笑:“人家刚敲烂了你的玻璃,你居然还惦记着人家的身体!”   “玩一玩,有什么问题咯。”   小洛克菲勒主意已定,快步走到了女人驾驶位的外侧。   女人正在补妆。   “伊娃女士,虽然我撞了你的车,可你摧毁了我所有的玻璃,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换。”小洛克菲勒从车窗外对女人说道。   “所以呢?”伊娃转过头,看向了小洛克菲勒,嫣然一笑,“洛克菲勒少爷,您想怎么样?”   “我的朋友刚送我一瓶上佳的美酒,所以,我想借用你一段晚饭的时间,一起品鉴一下,如何?女士?”   小洛克菲勒发出了邀请。   纽约各种各样的女人他都玩儿过,但这么又疯又性感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感觉肯定不一样。   至于哈里曼,他非常乐于给这个平时自己瞧不起的乡巴佬戴上一顶绿帽子。   “好啊,先生。”   “猎物”的回答很干脆,笑颜犹如盛开的罂粟花。 ###第六百三十四章 第一次约会   小洛克菲勒和伊娃的第一次约会,是在自己的家里。   照理说,一个男人第一次约一个女人的时候将地点定在自己的家里。   傻子也明白这个男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一般情况下,女人会拒绝这个危险的提议。   如果女人答应了,要么她傻,要么她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小洛克菲勒年少又多金,纽约愿意倒贴上来的女人数不胜数。   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所以,他让家中的厨子备好了美味佳肴,看看伊娃是不是会如约而至。   夜幕降临了。   小洛克菲勒位于上东区的别墅灯火通明。   餐厅的桌子上铺好了桌布,桌上放着四个精致复古的铜烛台,每个烛台上燃着一根雕着花纹的蜡烛。   红色的驼毛地毯上撒满了玫瑰花瓣。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陶醉的香味,和昏黄的灯光一起,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气氛。   小洛克菲勒坐在桌子的一头,沉思着什么,心却已经飞到了别墅外面。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伊娃女士来了。”仆人上来报道。   他抱着一箱子的红酒。   “呵,女人。”小洛克菲勒的嘴角弯了起来。   看样子,这个女人到底还是折服在了魅力之下。   至于是什么魅力,他不在乎。   金钱的魅力,就不是魅力了吗?   “嗯,菜上完之后,你们就可以下班了,记住,任何人不要过来打扰我们。”小洛克菲勒叮嘱道,“对了,这箱酒放到桌子下面。”   一瓶酒下肚,女人自己会爬到床上来。   如果一瓶不行,那就两瓶。   小洛克菲勒打着自己的算盘。   “好的,明白了,少爷。”仆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几分钟后,伊娃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条紫色的晚礼服,外面披了一件小外套,脖子上佩戴着一条铂金项链。   项链上的那块蓝宝石被两座傲人的“山峰”托起,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伊娃的金发卷了起来,丰腴嘴唇上涂抹的红色鲜艳口红格外摄人心魄。   小洛克菲勒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怎么,大少爷,不欢迎我吗?”伊娃俏声说道。   小洛克菲勒急忙站了起来,走到了伊娃的身边,绅士地为她脱下外套。   女人露出了白皙而又修长的双臂。   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一阵沁人心脾的独特香味,进入了小洛克菲勒的鼻子里。   他忍不住抽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真,诱人啊!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   “洛克菲勒先生,您这是为我准备的烛光晚餐嘛?”   伊娃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蜡烛和地上的玫瑰花瓣,手捂着嘴笑道。   “漂亮的女士,得配上漂亮的布置,佳人在侧,准备的再复杂也不为过。”小洛克菲勒一边整理自己的餐巾,一边说道。   “您可真会说话,想必您有一条灵活的舌头。”   伊娃隔着桌子看着他,媚眼如丝。   小洛克菲勒感觉自己的脊背上有蚂蚁在爬。   他有理由怀疑对面这个女人在开黄腔,可他没有证据。   而且,他喜欢。   仆人端着菜走了进来,同时将小阿斯特送给他少爷的那瓶酒拿了出来。   在为两人倒上酒之后,他看见小洛克菲勒冲他摆着手,于是非常识趣地退出了门外。   伊娃和小洛克菲勒边吃边聊了起来。   大少爷开始各种卖弄自己的学识,从天说道地,以彰显自己的博学。   在得知伊娃曾经在百老汇待过之后,便聊起了芭蕾舞,从流派到大师,再到技巧。   伊娃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大少爷装逼。   “约翰,我跳的不是芭蕾。”   在小洛克菲勒的话告一段落,开始低头吃牛排的时候,伊娃突然说道。   大少爷一时间有些尴尬,手里的刀叉停顿了一下。   “我跳的是家乡的舞蹈。”伊娃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说道,“我刚到百老汇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我的老板便不打算要我。”   她站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鞋子,赤脚踩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小洛克菲勒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房间里有留声机。   他走到留声机前,想找下有没有什么乐曲可以播放,可女人轻快的歌声却已经在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哦,给我一个家。   那里牛群信步走。   山鹿羚羊戏玩耍;   没有遮天蔽日云。   只有激励人心话。   ……   伊娃一边唱,一边跳起了舞蹈,热情洋溢。   她如同一个跳跃的精灵,又如一只穿花的蝴蝶,翩跹起舞。   紫色的裙摆扬起,旋转着,和女人的若隐若现的笑容一起,让人痴迷。   小洛克菲勒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仿佛看到了一朵紫锥菊在绽放,紫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让满屋子的玫瑰相形见绌。   正当小洛克菲勒呆若木鸡的时候,一只纤纤玉手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进了布满玫瑰花的餐厅中央。   “来,一起!”伊娃嫣然一笑。   “我,我不会。”小洛克菲勒局促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处男。   “跟着我,就行了。”   两个人餐厅中起舞,地上的玫瑰花瓣四散,随风飘起。   伊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舞蹈老师。   小洛克菲勒从起先的笨拙,再到后来慢慢跟上动作,直到最后释放出了自己。   女人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在餐厅中回荡。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小洛克菲勒爽朗的笑声。   别墅外面待命的仆人面面相觑。   “少爷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一个仆人问另外一个。   “不知道,可能,从二少爷没了之后,就再也没听见了。”另一名仆人叹了口气。   一曲舞毕之后,伊娃转到了餐桌边上。   她拿起小洛克菲勒的杯子,然后又沿着桌边,用一种舞蹈的脚步沿着餐桌边缘旋转到了自己的那一边,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伊娃将其中的一个高脚杯,递到了小洛克菲勒的手里:   “来,干杯,我的少爷。”   女人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盯着眼前的男人,双目含情。   小洛克菲勒接过酒杯,一口喝完,顺势勾住了伊娃的手,想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但女人却娇笑着躲开了。   两个人绕着餐桌开始了追逐。   最终伊娃“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倒在了小洛克菲勒怀里。   女人诱人的体香和香水窜进了小洛克菲勒的鼻子里,怀中的柔软和温暖已经让他已经完全把持不住。   “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小洛克菲勒顺势吻了下去。   谁知,他的嘴唇贴上了冰冷的玻璃。   一个红酒杯隔在了两人之间。   “喝完酒,我就告诉你。”女人说道。   小洛克菲勒的红酒杯又空了。   等到他抬起头时,发现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伊娃,先生,我的真名就叫伊娃。”   女人拿起红酒瓶,给小洛克菲勒又倒上了一杯酒。   她解开了扎着头发的发绳,侧了下头。   金发如瀑。   小洛克菲勒刚想站起来,却被女人拢住了脑袋,拥入怀中。   大少爷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   “弟弟死后,你一定很孤单吧?”伊娃抚摸着他的脑袋,悠悠地说道。   小洛克菲勒竟没有半点挣扎。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弟弟死了?”   他从女人的柔软中抬起了头。   一杯红酒又被递到了小洛克菲勒的面前。   “喝了吧,酒能让人忘却痛苦。”伊娃说道。   酒确实能让人忘却痛苦,但却更能勾起人的思念。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两个人相拥着,呢喃地彼此诉说着。   关于往事,关于心。   小洛克菲勒有一个弟弟,两人相差仅一岁,无论是长相、气质,都非常相似。   和小洛克菲勒不同,他的弟弟要能干许多。   可他的观念和老洛克菲勒完全不同。   无论是公司未来的发展,还是如何对待工会以及工人。   他并不认为老头子在慈善上的所作所为是出于自己教徒的本心,而是在为自己的良心赎罪。   在洛克菲勒动用自己的私人武装镇压了工会的一次罢工后,两个人的冲突彻底地爆发了。   父子之间大吵一架后,彻底决裂。   小洛克菲勒的弟弟被解除了所有集团内的职务,郁郁不得志,最终在一次前往西部旅途中失踪了。   小洛克菲勒永远忘不了自己的这位弟弟。   故事说到一半,他已然是泪眼婆娑,一口一口喝着红酒。   一瓶已然是不够了。   原先他那些为伊娃准备的红酒,全进了小洛克菲勒的肚子。   终于,在一杯酒下了肚之后,小洛克菲勒歪倒在了桌子上。   伊娃站了起来。   她走到了小洛克菲勒的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没有动静。   她胆子大了一点,使劲摇晃了男人一下。   男人直接从椅子上滚倒了下来,平躺在了地上。   烂醉如泥。   伊娃尝试着想要移动男人,发现完全是徒劳。   她蹲了下来,手在小洛克菲勒浑身上下摸索。   终于,在男人的上衣口袋里,伊娃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共济会的徽章,独属于洛克菲勒家族的。   正面是矩尺和圆规,反面有一个小小的“L”。   伊娃把这个徽章,塞进了自己胸口。   她瞥了地上的小洛克菲勒一眼,叹了口气:   “长得还不错,如果你喝得少点,说不定咱们还能继续一些更快乐的事情。”   伊娃穿上了自己的鞋,向着餐厅外走去。   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转了回来。   她再次蹲下身,把小洛克菲勒的裤子拽了下来。   一脱到底,一丝不挂。   “嗯,还不错。”伊娃端详了一眼。   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裙子里。   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粉红色的三角形布条。   她拈着布条扔了过去,恰好盖住了该盖住的地方,算是给男人留了一些体面。   然后,她重新披上外套,走了出去,同时关上了门。   门口的仆人看见伊娃走了出来,有点疑惑。   按照往日的经验,这女人难道不在这里过夜吗?   伊娃撩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拉了下自己里面裙子的肩带,眼神迷离地看了仆人一眼:   “你们少爷睡得很舒服,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她说道。   两个人仆人恍然大悟。   他们目送着女人离去,然后进屋关上了一楼的灯。   在洛克菲勒家待了这么多年,他们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少爷现在一定很累,睡得很香。 ###第六百三十五章 警觉   第二天,当小洛克菲勒醒来发现自己下半身不着片缕的时候。   他整个人是懵的。   根据现场的构图来讲,自己和那位迷人的女士之间,应当是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可小洛克菲勒拼命回想,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发生了呢?还是没发生呢?   他不确定。   大少爷用手抓起了那条落在自己腿上的带着蕾丝边的三角形布条。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把布条拿到自己的鼻子边上闻了一闻。   天知道小洛克菲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一脸享受的把布条攥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一阵风从窗户的缝里面钻了进来。   “阿嚏。”   可能是因为布条的味道,也有可能是睡觉没穿裤子着了凉。   小洛克菲勒站了起来,打了个喷嚏。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提好了裤子。   大少爷仍旧在回忆昨晚的美好,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痴痴的微笑。   呵,女人啊!   一夜?一夜怎么够?   春宵苦短,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记忆呢?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伊娃昨晚为何不辞而别,不过既然知道了那个女人的身份,那就好办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洛克菲勒开始尝试着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伊娃。   他先是满怀希冀地给伊娃写信。   为了安全,寄信的地址并非是他本人的住宅地址,署名也只是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信中内容肉麻至极。   可这些信寄出去之后,都石沉大海了。   小洛克菲勒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亮明身份所以被伊娃当成了变态。   于是,他找自己的手下直接将信送过去。   谁知那位手下被告知伊娃女士作为副总裁的秘书,在总裁办公室隔壁办公。   如果想见到她的话,得先电话预约。   碰了一鼻子灰的手下回报给了小洛克菲勒。   小洛克菲勒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迫不及待地在办公室摇起了电话的转柄。   接线员手忙脚乱地接到了北方证券的那条线。   “嘟……哒,这是北方证券副总裁室,请问有什么事情可以为您效劳?”   伊娃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了过来。   小洛克菲勒握着听筒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是我,约翰。”   “约翰?您贵姓?”   小洛克菲勒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洛克菲勒,约翰·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的约翰·洛克菲勒。”   “您好,洛克菲勒先生,您是要见哈里曼先生吗?什么时间?他今天下午已经排满了。”   听筒那一边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甜美,官方。   “我不找哈里曼,我找你,伊娃!我想见你,我……”小洛克菲勒急忙说道。   可他的花还没说话,电话那一头似乎再也接不通了。   小洛克菲勒愣住了。   他再次拨打电话,可电话的那一头,却是无人接听。   “是谁打得电话。”哈里曼从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看了伊娃一眼。   “小洛克菲勒先生。”伊娃回答道。   她把听筒放在了一边。   “找我吗?”   “他没说找您,后来信号断了。”   哈里曼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太在意:   “我下午去趟摩根那里,估计整个下午都得逮在那,该死的,好像又有内部的数据泄露了。”   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不过动作有些笨拙。   伊娃站了起来,走到了哈里曼的面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   “放心去吧,公事要紧。”伊娃温柔地说道。   她的手垂了下去,替哈里曼一个一个按上了西裤裆上的扣子。   哈里曼差点又没忍住,一把搂住了伊娃的腰。   “去吧,总裁先生,您的司机应该在楼下等您了。”伊娃轻轻推开了哈里曼的手。   哈里曼看了下表。   “你等着,晚上我回来收拾你这个小妖精。”   伊娃目送着哈里曼走进了电梯。   她走到了窗户边,向下看去,注视着哈里曼钻进了自己的汽车里,消失在街头。   伊娃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进了哈里曼的办公室。   “哒!”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摩根的办公地点,并不在北方证券所在的熨斗大楼,不过离得也不算远。   哈里曼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司机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先生,到了。”   摩根的办公室很大。   大到哪怕这里的墙上挂满了黑板,办公室里还放着几个类似于画架一样的架子,这里看起来也不显得小和局促。   摩根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目光盯着墙上的黑板。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字母、数字,甚至还有公式。   哈里曼一个也看不懂。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华尔街大亨的办公室,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学教授的办公地点。   “哈里曼,你知道我们现在为什么这么被动吗?”   摩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冷冷地说道。   “法庭那边又出现了我们上一次的分红数据,政府的律师们正在依此推断我们实际的股权构成。”   “可那些东西并不能成为证据!我们可以不承认,除非他们拿到原件!”哈里曼急切地说道。   “你觉得我跟你说的重点是这个吗?哈里曼?”   摩根脑袋转向了他。   华尔街大亨的语气一改往日的客气,毫不留情。   “如果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那这官司我们必输无疑!”   “额,我还在排查公司的内鬼,能够涉及到核心数据的人我都查过他们的底了,我……”哈里曼汗流浃背。   “可机密还是在泄露,对吧。”摩根盯着哈里曼的双眼,“之前在共济会沙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这就是你所说的西部人的方式吗?”   “哈里曼,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尤其是和你关系亲密的人!”   他转过身,走到了窗边。   “如果我们失败了,北方证券就会被拆分,我依然去干我的银行,至于哈里曼先生你,怕是在西部再无立锥之地了。”   摩根再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看着窗外。   他破天荒地没有留哈里曼下来商议公事。   哈里曼明白摩根的意思。   如果自己不能在短时间内把内鬼揪出来,那摩根就会连自己一起收拾了,具体是被当成替罪羊,还是直接撵回去,就不得而知了。   他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大楼,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总裁,我们现在去哪?”司机问道。   按照原先的安排,他会在摩根这里待一下午,就像之前一样。   不过今天,摩根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哈里曼在他的办公室里待了5分钟都不到,就被下了逐客令。   “去哪?回公司啊!我们现在还能去哪?”   哈里曼正憋着一肚子火。   司机不敢触霉头,立马发动了汽车。   哈里曼回到熨斗大楼后,直接奔向了电梯。   楼里的人看着他阴沉的脸色,都知道副总裁不知在哪儿吃了瘪,心情不太美妙,所以都躲的远远的。   电梯很快到达了十六楼。   哈里曼从电梯中走了出来,穿过走廊,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一转把手,却发现门纹丝不动。   门被锁上了!   可哈里曼记得,自己出去的时候,并没有锁门啊!   他回想起了摩根之前所说的话,顿时心中一震。   哈里曼发现,好像伊娃也不见了踪影。   他后退了几步,准备冲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然而,正当他脚已经抬了起来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亲爱的?生这么大气,要踹门?”   哈里曼扭过头一看,发现伊娃正站在他的背后。 ###第六百三十六章 小心哈里曼   “门怎么锁了?”哈里曼皱着眉头,看着伊娃。   “你走的时候我发现门开车,就顺手锁上了。”伊娃展示了下手上的钥匙。   “那你刚才去哪了?”哈里曼继续问。   “洗手间,亲爱的。”伊娃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哈里曼将信将疑地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看上去似乎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可哈里曼总觉得哪有些不太对劲。   “晚上一起吃饭吗?”他转过身,对站在身后的伊娃说道,“吃完了顺便运动下。”   “可以啊。”伊娃娇笑道,“我约了瑟琳娜七点半做头发,看剧,买衣服。”   “不过不耽误事儿,你那也用不了多久。”她补充道。   被揭了短的哈里曼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无兴致。   “那你忙去吧,改天。”   伊娃走到书柜边,轻轻推了一下墙。   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这道暗门,连通着副总裁办公室和伊娃的办公室,方便于两人私会。   虽然在两人的关系公开后,这道门有些脱裤子放屁的嫌疑。   但用哈里曼的说法,这样别有情趣,所以保留了这道门。   伊娃穿过那道暗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拿起了电话的话筒:   “帮我接一下第五大道86号,‘都市丽人’服装店。”   “喂?您好,我是伊娃·卡莉,我今晚上去你们那取一件紫色的天鹅绒晚礼服,麻烦准备下。”   哈里曼坐在自己的大椅子里,耳朵里听着那边的动静,目光却落在了门上。   他没有说话。   对于20世纪初的美国工人们来说,是没有朝九晚五的概念的,不过白领们却基本上不用加班。   这些人是随着生产力增长所诞生的新中产阶级。   熨斗大楼中的职员们,大部分就属于这一类。   下班了,他们鱼贯着涌出大楼,或步行,或坐上电车,回家,亦或者去享受纽约这个大都市的夜生活。   伊娃也在他们中间。   她换好衣服,和同在大楼里的女伴瑟琳娜上了自己的车。   两个人在一家法国餐馆里吃了顿晚饭,做了头发,然后去往百老汇的剧院。   剧院中上演的,是一场名为宾虚(《Ben-Hur》)的剧,讲述的犹太人宾虚同罗马指挥官玛瑟拉之间的爱恨情仇及其反抗罗马帝国压迫故事。   台上兵荒马乱,包厢中的两个女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音乐剧大概演到了10点多,两个人跟着散场的人群来到了剧院的大门口。   “瑟琳娜,我送你回去吧。”伊娃说道。   谁知她对面的女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秘兮兮地靠到了她的耳边:   “伊娃,你的魅力可真是大得惊人!”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瑟琳娜?”伊娃有些不太明白女伴的意思。   瑟琳娜“噗嗤”一笑,小声说道:   “你背后两点钟方向那个男人,从吃饭的时候就跟着我们了,他一直在偷偷看你。”   伊娃回过头,顺着瑟琳娜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礼服,戴着礼帽的小胡子男人,正在看向自己的方向。   见伊娃看了过来,便立马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   “你看,这小伙子还有点羞涩。”瑟琳娜撇了撇嘴,“其实吧,他看上去还挺英俊,至少比哈里曼强多了。”   “我没见过他。”伊娃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作为一位风情万种的万人迷,她已经习惯了被男人注视。   在将瑟琳娜送回家之后,伊娃开着车来到了第五大道。   她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下车向着路边的巷子走了过去。   此时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即使有,大部分也没有注意到匆匆而过的伊娃。   女人来到了一间名为“都市丽人”的服装店门口。   这件服装店伊娃并不陌生。   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同。   今天服装店并没有关门,而是灯火通明,成为了这条巷子里唯一亮着的店铺。   伊娃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是来取我的紫色晚礼服的,伙计。”她对着站在柜台的小伙子说道,“白天打过电话过来。”   “那可是一套简约的纯色晚礼服。”小伙子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简约不代表简单。”伊娃继续说道。   小伙子点了点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伊娃的身后,然后冲着伊娃微微勾了勾手:   “请到这边来,老板已经在后面等您的。”   伊娃走进了柜台里,然后再从柜台进入了后面的院子。   院子不大,半空中悬挂着一盏白炽灯。   在白炽灯侧下方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人。   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右手边的圆形小桌上,放着一只烟灰缸。   陈剑秋已经坐在院子里等着伊娃了。   “陈先生,您其实不必每一次都亲自来。”伊娃说道。   “这两天正好没什么其他事。”陈剑秋笑着说道。   他的一半脸被白炽灯光照着,另一面则没入阴影。   “这是今天搞到的北方证券个人最新的持股比例,还有哈里曼收买的几个明尼苏达议员的名单。”   伊娃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手写的纸,递到了陈剑秋的面前。   她又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洛克菲勒家族专用的共济会勋章。   “这是勋章。”   陈剑秋接过那些东西,收进了一个牛皮纸袋里。   “你被跟踪了。”他对伊娃说道。   “什么?”女人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从你出熨斗大楼的那一刻起,就有人跟在你的后面。”陈剑秋缓缓说道,“我给你的建议,是尽快摆脱哈里曼,他应该已经起疑了。”   “你派人跟踪我?”伊娃的关注重点似乎和陈剑秋并不一样。   “他们只是盯着哈里曼而已,另外保护你的安全。”陈剑秋回答道。   “我不需要!”伊娃有些愤怒,“另外我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请您撤掉那些跟踪我的人!”   “没有问题。你可以得到我方人员的任何配合。”   陈剑秋回答的倒是很干脆。   他从桌子后面拿出了另一个袋子,递给了伊娃。   伊娃接过来,发现沉甸甸的。   她打开袋子,借着白炽灯的灯光看向了里面。   除了一件紫色的晚礼服和几根金条以外,还有一把小巧的手枪,以及几颗子弹。   “你是要我杀了谁吗?”伊娃的瞳孔巨震。   “不,给你保护自己。”陈剑秋说道,“这把手枪是勃朗宁的新产品,可以放在手包里,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应急。”   伊娃想了下,说了一声“谢谢”,便回头准备走回屋内。   “走后门。”陈剑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伊娃扭过头,发现他指着庭院的阴影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陈剑秋的吩咐从庭院的门离开了“都市丽人”服装店。   而与此同时,一个男人走进了服装店。   他左看看,右看看。   “先生,您是在为自己的太太挑选衣服吗?”伙计的脑袋从柜台中伸了出来。   “额,嗯,对,我想给我的夫人挑一件漂亮的连衣裙。”男人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伙计走到他的身边,开始为他介绍店里面的款式。   “额,对了,刚才是不是有一位女士过来买衣服?”男人问道,“她去哪了?”   “您说的是哪位?来我们这里的都是女士。”伙计挠着脑袋。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伊娃的形象。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在逛了一圈之后,男人离开了服装店。   他蹲在门口的不远处,盯着服装店的大门。   可直到服装店关灯打烊,男人也没有看到除伙计以外第二个人出来。   男人满脑子问号。   他兜兜转转走出了巷子,却猛然发现伊娃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奇怪,我明明看见她进去的啊,她到底去哪了?”   跟丢了目标的男人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回去复命。   陈剑秋同样是走后门离开的。   他开着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卡米拉正在客厅和小鹏鲲下棋,而站在他们边上的观战的,竟然是一位熟人。   两撇胡子的哈尼夫。   “诶,大侄子,你这水平不行啊,你这么下想到于皇后就白送了!”他在一旁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上去下。   “你别打岔!我爹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没事别捣乱!”小鹏鲲显然不接受哈尼夫的建议。   “我又不是什么君子!”哈尼夫撇了撇嘴。   “哈尼夫!”陈剑秋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几个人头都转了过来。   “老大!”哈尼夫“抛弃”了那边的棋局,搓着手凑了过来。   陈剑秋侧了下头:   “来吧,我们去书房。” ###第六百三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他到纽约了吗?”   在书房里,陈剑秋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将桌子上的几本书挪开,放到了一边,然后把台灯挪了过来,同时示意哈尼夫坐在对面。   “到了,我亲自带他过来的,罗斯威尔的车,特勤局的牌子。”哈尼夫坐了下来。   “司机是谁?”   “唐尼,这小子虽然傻乎乎的,但毕竟是和我们一路过来的,值得信任。”   陈剑秋的嘴角挂起了微笑:   “以后也别说人家傻了,人家现在好歹也是FBI的加州行动处主任。”   特勤局副局长亲自将一个人从罗斯威尔送到纽约,司机是FBI的地方大员,这阵势,属实是非同小可。   “你怎么看这个计划?”陈剑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   “起先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时间长了,总归会露出马脚。”   哈尼夫想了一下之后,如实回答道。   “可当我看到他本人之后,才相信您的判断,而在尼戈先生出手之后,就觉得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   “尼戈先生怎么说?”陈剑秋问。   “这是他这辈子最伟大的艺术创作。”哈尼夫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额,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   “模仿也是艺术。”陈剑秋不以为然。   “但我对那个人能够多久坚持存疑。”哈尼夫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们大部分人都活在面具下面,很累,但不也这么过来了。”陈剑秋说道,“是他找的我,而不是我找的他。”   “不过老大,我还是得提醒你,这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洛克菲勒那老狐狸滑得很。”   哈尼夫仍有疑虑。   “虽然他们现在几乎不见面,可毕竟是父子,你们不是经常说‘知子莫若父’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   陈剑秋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哈尼夫没有做声,他明白自己的老大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陈剑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子。   他拎起纸袋子的角,从里面倒出那个共济社的徽章,以及一张纸条。   陈剑秋将那个徽章推到了哈尼夫的面前。   “把这个给他,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哈尼夫结果徽章,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那大的那边需要我这边找个可靠的人了结吗?”他看了陈剑秋一眼。   陈剑秋摇了摇头。   “你现在是特勤局的副局长,这种脏事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你出手。”   他走到了哈尼夫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尼夫站起了身。   “那你还需要在见他一面吗?”他想了一下,问道。   “不了,该说的话,几年前我都跟他说过了。”   陈剑秋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将那张纸条放到了桌子中央,同时掏出一本笔记本,开始计算起了什么,再也没抬头。   小洛克菲勒感觉自己要疯了。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伊娃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有搭理过他。   信件不回,电话不接。   小洛克菲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自己想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会让自己如此上心。   他尝试着不再去想,或是勾搭新的女人。   可每当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时,仿佛总是能看到伊娃在那块地毯上舞蹈。   夜晚的时候,当小洛克菲勒爬上床,闭上眼睛,伊娃的笑容,也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一定很孤单吧。”   “亲爱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   他永远都忘不了女人胸口的柔软和温暖,忘不了她的温柔和自己的泣不成声。   但后面发生了什么,小洛克菲勒真的记不清了。   但当他迷迷糊糊进入梦境的时候,那场景却似乎又清晰起来。   绮丽、香艳、让人痴迷。   但小洛克菲勒自导自演的梦境往往进行到最精彩之处,就醒了。   等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裤子却湿了一大片时,方才唏嘘不已,思念更甚,满脑子都是伊娃了。   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小洛克菲勒终于忍不住了。   他直接让人找到了哈里曼,邀请后者吃上一顿晚饭,说是来聊一聊反垄断背景下的合作机会。   并且特别暗示这是一场可以携带女伴的宴会。   宴会最终定在华尔道夫酒店的法式餐厅。   当伊娃挽着哈里曼的手臂出现在餐厅门口的时候,目光正好对上坐在窗户边位置上的小洛克菲勒。   他的眼神从百无聊赖瞬间变成了闪闪发光。   餐厅里不知为什么,除了小洛克菲勒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这货什么情况?怎么见到我这么兴奋?”   哈里曼有些一头雾水。   他走到了小洛克菲勒的桌子前,看着桌上的三副餐具,更奇怪了。   “额,洛克菲勒先生,您的女伴呢?”哈里曼问道。   “哦,她临时有其他事情。所以我只能单独来了。”   小洛克菲勒总算把目光从伊娃身上收了回来,对哈里曼说道。   “请坐!”他指着对面的两张椅子。   两个人开始就标准石油公司和北方证券业务上的一些合作事项聊了起来。   小洛克菲勒试图不让自己一直盯着对面的伊娃看,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身上停留。   至于具体业务是什么,什么样的合作方式,小洛克菲勒完全没有兴趣,只是随口答应应付着。   可当小洛克菲勒看向伊娃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女人冷冷地盯着他。   石油富二代被这一眼看得心都快碎了。   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误会,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内心跟猫挠一样,很想跟伊娃解释清楚。   于是小洛克菲勒就更没心思听哈里曼讲了。   哈里曼见他兴趣索然,内心暗暗开骂:   你自己都没兴趣还把我喊过来聊个屁?所以你喊我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开始品尝起侍者端上来的美食。   饭吃到一半,伊娃突然用餐巾擦了一下嘴。   纸巾上顿时一片艳红。   “亲爱的,我去趟洗手间。”她和颜悦色地对哈里曼说道。   哈里曼点了点头。   见伊娃离开,小洛克菲勒急忙喝了一口杯子中的红酒,然后用餐巾擦了擦手:   “我也去趟洗手间。”他说道。   哈里曼不太想理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羊排。   伊娃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低头在门口的水池洗手。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镜子上,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小洛克菲勒问道。   伊娃没有搭理他,擦了擦手准备离开。   可小洛克菲勒猛地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一拉,然后顺势将女人“壁咚”在了洗手间外的墙上。   “你疯了!约翰!”伊娃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里是公共场合。”   “我没疯,你没发现今天这里没有其他人吗?我已经把这里包场了!”小洛克菲勒也喘着气,“我们得谈谈。”   伊娃双臂交叉抱在了胸前:   “谈?谈什么?”   “那晚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小洛克菲勒问道。   伊娃没有回答,表情平静。   “你跟着那个土包子是没有前途的,他在老家有女人!他的公司也快完蛋了!”小洛克菲勒急切地说道。   “哦?跟着他没前途,跟着你就有前途了吗?”   伊娃冷冷一笑,脸上带着嘲讽。   “大少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那晚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像我这样的女孩,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小洛克菲勒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伊娃的双肩:   “不,你不一样,伊娃!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他似乎很着急,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   伊娃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拿起盥洗池台子上的毛巾,替小洛克菲勒擦去汗珠:   “别傻了,约翰,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她的眼角泛起了泪光,人见犹怜。   小洛克菲勒的心都快碎了。   他鼓起了勇气,说出了一句话。   之前这句话他也曾经和别人说过,不过那时候都是空头支票,不过这一次,小洛克菲勒产生了一种真实的冲动:   “伊娃,我会娶你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 见家长   哈里曼一个人吃完了牛排,还给自己盛了一碗海鲜汤。   等到他切了一块法棍扔进汤里的时候,伊娃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哈里曼用叉子将硬梆梆的法棍摁了下去。   “我补了下妆。”伊娃说道。   又过了几分钟,小洛克菲勒也回来了。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洛克菲勒先生,不知道令尊对于北方证券的反垄断诉讼,是一个什么态度。”   哈里曼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问道。   “额,应该,是会支持摩根先生吧。”小洛克菲勒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不断地瞟向伊娃那边,而女人也一改之前的熟视无睹,眉目含情。   哈里曼没有察觉到自己情人和小洛克菲勒之间的眉来眼去。   “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觉得贵家族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过含蓄了。”他用叉子戳着那块法棍面包,“毕竟,如果北方证券真的败诉了,将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开始。”   饭局剩余的时间里,三个人之间再没有什么更多的互动。   而在这场饭局结束后,伊娃恢复了和小洛克菲勒之间的书信往来。   小洛克菲勒开始变着法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跑到北方证券公司和哈里曼会面。   连熨斗大楼的前台都熟悉了这位洛克菲勒家的大少爷,到后来连拦都懒得拦了。   这让哈里曼犯了嘀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摩根没有给他这个副总裁太多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   针对北方证券的反垄断诉讼愈加吃紧,哈里曼不得不前往巡回法庭出庭,直面联邦的检察官。   小洛克菲勒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没直接乐晕过去。   他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熨斗大厦,和伊娃互诉衷肠,甚至哈里曼的办公室,都成为了两人幽会的场所。   小洛克菲勒已经彻底陷入了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天,伊娃便以哈里曼即将回来为由,再次将小洛克菲勒拒之门外。   大少爷现在一天见不到伊娃都快疯了,更何况突然拉闸呢。   “伊娃,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想你快想到无法呼吸了。”   小洛克菲勒对着话筒痛苦地乞求道。   “亲爱的,我也想你,不过你要体谅我,我不想丢了工作,哈里曼快回来了,我晚点跟你说……”   电话线的那一头传来伊娃的声音,耳听着要挂断。   “别,别,别挂!”小洛克菲勒抓紧了话筒,“你现在这个工作有什么好干的?辞职算了!”   电话线那头的伊娃冷声一笑:   “呵呵,尊贵的大少爷,我可不比你们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辞职了,我吃什么?”   “我养你啊!”小洛克菲勒脱口而出。   “养我?把我当一只金丝雀吗?”伊娃依旧冷笑。   “我说娶你不是开玩笑的!三天之后就是我父亲的生日,到时候我会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小洛克菲勒郑重其事地说道。   伊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而电话线另一头的小洛克菲勒看不到。   三天后,当哈里曼回到熨斗大厦时,发现伊娃并不在办公室。   他打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见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张请假条:   尊敬的哈里曼的先生,今日有事,所以请求您允许放我一天假。   落款是伊娃。   哈里曼拿着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尊贵的哈里曼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怎么这么疏远?   “请求您允许”?可为什么自己还没批这张假条,伊娃就已经默认自己放假了?   哈里曼的怒气冲上了心头。   他将假条揉成了一个纸团,丢在了地上,然后拿起了电话想要拨通伊娃公寓的电话。   可想了一会儿后,哈里曼还是将听筒和话筒分别放下了。   伊娃这时候总不可能在公寓睡觉吧。   还是等她回来自己解释吧。   然而,哈里曼失算了。   当他对着请假条生闷气的时候,伊娃还真的在自己的公寓。   她换上了之前从陈剑秋的“都市丽人”取来的紫色礼服,戴上了一条镶着巨大蓝宝石的铂金项链。   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对珍珠项链,认真的挂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梳妆台边的全身穿衣镜中出现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   伊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叹了口气。   伊娃低头看了一眼梳妆台的抽屉。   她突然看到陈剑秋送给她的那把手枪正静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里。   伊娃摸出了那把枪。   她拿在手里把玩着,同时陷入了沉思。   “滴滴!”   一阵喇叭声从窗外传了进来,将伊娃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知道大概率是小洛克菲勒的车到了。   伊娃将手枪重新放回抽屉里,将抽屉推上,同时拿起桌子上的手包,向门外走去。   在一楼等待的小洛克菲勒见到从一袭紫衣,从楼梯上款款而来的伊娃,呆住了。   直到伊娃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你,你好漂亮!”小洛克菲勒由衷地赞叹道。   “谢谢,亲爱的。”伊娃笑了。   坐在驾驶位置上的是小洛克菲勒的司机。   自从被老洛克菲勒派往小洛克菲勒身边担任司机和眼线之后,司机基本上就没怎么承担过司机的任务,哪怕大少爷喝得烂醉如泥。   然而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承担了开车的任务。   原因是因为小洛克菲勒想坐在后排好好和伊娃亲昵一下。   司机是欣慰的。   他终于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小洛克菲勒主动去给自己的父亲祝寿了。   老洛克菲勒的生日庆典,是在他位于纽约郊外的豪宅举行的。   和其他富豪相比,他的生日庆典非常低调,只有为数不多的亲人和好友参加。   据传,和生日这天相比,老洛克菲勒更喜欢将自己获得第一份工作的日子作为每年的纪念日。   小洛克菲勒牵着爱娃的手,走进了豪宅那个巨大无比的后院。   在那里,已经布置好了老爷子生日酒会,很多亲朋好友,也已经赶到了。   他们见到爱娃,并不是十分惊讶。   在小洛克菲勒的身边,出现一两个美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一位,只不过是大少爷新的“玩具”而已。   反倒是对于大少爷自己能如此早的出现在老洛克菲勒的府邸里,大家有些吃惊。   要知道,老头子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的这位大儿子了,外界据传两个人关系有些微妙。   小洛克菲勒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有伊娃在身边,他自信极了,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间。   最终,在庭院里最大的那棵树下,小洛克菲勒终于见到了他第一个想见到的人。   他的母亲。 ###第六百三十九章 老洛克菲勒的悲伤   小洛克菲勒的母亲劳拉是一位温柔而又慈祥的妇人。   她出生于克利夫兰的名门望族,父亲曾是一位州议员。   不过在她的身上,你看不出一丝贵妇人的习气。   纵然她的丈夫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她依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   “哦,约翰,我的孩子!”   在看到小洛克菲勒出现在面前后,劳拉开心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妈,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小洛克菲勒弯下腰,同样紧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哦,孩子,我一切都好。”劳拉在小洛克菲勒的耳边温柔地说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倔强,他不愿意见你,你也不回来,只落得我一个人空担心。”   “我这不是回来么?妈妈。”小洛克菲勒松开了自己的母亲,“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但那是他的事情,他过生日我不能不来。”   劳拉的目光越过小洛克菲勒,落在了伊娃的身上。   妇人上下打量着光鲜亮丽的女人,表情依旧温柔,可目光已然不一样。   “哦,母亲,她叫伊娃。”   “是,我的爱人……”   小洛克菲勒的话说完,周围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爱人?洛克菲勒家的大少爷甚至都没有使用“女伴”这个词,而是大大方方地给与了伊娃身份。   伊娃嫣然一笑。   劳拉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寒暄了起来,客套而又谨慎。   小洛克菲勒提着的心落了一半下来。   他原本担心没有提前打招呼,自己的母亲会让伊娃难堪,可没想到劳拉居然给足了面子。   这看起来是个好的开始。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洛克菲勒的背后响了起来:   “回来了?”   小洛克菲勒扭过头,发现自己的父亲正站在背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表达。   “父亲。”小洛克菲勒微微低下了头。   “回来了就多陪下你的母亲。”   老洛克菲勒的反应非常冷淡。   他径直略过了正在交谈的劳拉和伊娃,没有哪怕停留一秒钟,只是扫了一眼,便向屋内走了过去。   小洛克菲勒内心陡然生出一丝愤怒。   针对于自己父亲一如既往地傲慢。   老洛克菲勒的生日晚宴枯燥而又乏味。   没有乐队,没有节目,就是亲朋好友之间简简单单吃个饭。   宴会进行到一半,小洛克菲勒让司机从车里取来了一个长条形的包裹。   他一手拿着包裹,一手牵着伊娃,离开了位置,走到了老洛克菲勒的面前。   老洛克菲勒正在喝龙虾汤。   “父亲,这是伊娃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小洛克菲勒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盒子。   伊娃接过盒子,双手捧到了老洛克菲勒的面前。   “上好的蛇纹木拐杖,产自于圭亚那,象牙柄。”小洛克菲勒在一旁补充道。   然而,老洛克菲勒并没有接那个盒子,甚至也没有站起身。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伊娃。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平日里,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送礼物,老洛克菲勒也会双手接过,并且回以礼节。   这状态明摆着就是让伊娃和自己的儿子难堪。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餐厅中顿时寂静一片。   大家都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都不方便出声。   伊娃的表情依旧平静。   作为一个从底层而来,为了生存几乎放弃掉所有底线的人,她受过各种各样的侮辱,这个场景对于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而小洛克菲勒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眼见着就要发作。   就在此时,一旁的劳拉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接过了那个木盒,打开了。   一根精致的手杖出现在众人眼里。   正如小洛克菲勒所说的那样,这根手杖是选用上好的蛇纹木制成。   这种木头非常稀有,只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中出产,所以格外昂贵。   而手杖的顶端握把是用象牙雕花而成,温润剔透,加上镶嵌的金箔,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真的是非常感谢,姑娘,老爷确实需要这样一根手杖,你有心了。”老妇人如是说道。   她将手杖重新收好,递给一旁的仆人。   尴尬的场面似乎被化解了。   小洛克菲勒沉着脸,刚准备牵着伊娃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约翰,如果你想让这个女人做你的妻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老洛克菲勒突然说话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锤在了小洛克菲勒的心上。   他猛地回过头:   “为什么?”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的的身世如何?你了解她吗?”老洛克菲勒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抬头瞥了自己儿子一眼。   “我知道!”小洛克菲勒争锋相对,“而且,这重要吗?我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   “你是洛克菲勒家族的长子!”老洛克菲勒加重了语气。   “家族?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家祖上到您这辈的时候还是穷光蛋吧!难道还要谈什么门当户对?”小洛克菲勒有些口不择言。   在座的宾客们一脸愕然。   虽然说大少爷说得没错。   美利坚建国不过一百多年,搬到这里的大多都是在欧洲混得不如意的,哪来什么贵族。   都是一山的狐狸,装不了聊斋。   不过正常情况下,大家都还是会给彼此留一点面子,对此闭口不谈。   家族接班人当众揭自己家族的老底,这还是头回见到。   吃瓜群众们更不敢说话了。   “约翰,闭嘴!”劳拉站了起来。   和刚才不同,老妇人一改之前温柔的姿态,满是威严地断喝道。   作为洛克菲勒家族的主母,她不想让前来的宾客看笑话。   久经沙场的老洛克菲勒神色漠然,似乎并没有搭理自己儿子的意思。   “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吧。”伊娃突然拉了拉小洛克菲勒的手。   她牵着大少爷,向着原先的位置走去。   然而原本就对自己父亲有意见的小洛克菲勒扭头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伊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晚宴得以继续进行。   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老洛克菲勒切完蛋糕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独自回房间休息了,只留下劳拉继续在外面招待宾客。   晚宴草草结束了。   再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后,劳拉回到了书房。   老洛克菲勒正在摆弄着窗边的一盆花,面色远不如刚才在外面那么无所谓,而是充满了悲伤。   “他们都回去了。”老妇人坐在了椅子上,说道。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今天做得不对?”老洛克菲勒问道。   “恕我直言,这不像是你做的事情,老爷。”劳拉叹了口气,说道,“说不定这件事件明天就会传遍纽约整个圈子,甚至出现在小道报纸上。”   “我只是想让约翰尽快离开那个女人。”老洛克菲勒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对约翰太严苛了。”   劳拉恢复了作为母亲的慈祥和温柔。   “他愿意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事情,我看那个女孩子举止很得体,像是有过良好的家教。哪怕她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只要约翰喜欢,我觉得未尝不可。”   老妇人其实有话没有说。   当初自己贵为州议员家的千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不过是欠了一屁股债的普通生意人,谈不上什么有钱,更谈不上什么家世显赫。   不过这些话不能说。   “如果你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其他事情,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老洛克菲勒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张纸,递到了老妇人的面前。   劳拉接过那几张纸,在台灯的灯光下看了起来。   上面是关于伊娃的生平,包括她怎么来的纽约,包括她在百老汇的过往,当然也包括她和哈里曼之间的关系。   劳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你以为我一点也不关心约翰吗?”老洛克菲勒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他身边接触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委托私家侦探进行调查。”   “这个女人是一个为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娼妓!我怎么能容忍她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约翰是我们这个家族的未来。”老洛克菲勒语气低沉,“可他给我带来的,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个大儿子尚是如此,剩下的那几个,更是不堪其用。   他眼神空洞地看向对面空无一物的墙壁,神色黯然。   亿万富翁有什么用?家财万贯又有什么用?   自己成立的信托基金,可保自己百年之后,后人衣食无忧,可那前无古人的石油帝国,怕是要便宜了别人了。   不可以,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老头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看向了窗外。   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每至这个时候,老洛克菲勒便无比想念他那个失踪了的小儿子。   虽然理念不同,不过如果他还在的话,自己也不会这么绝望吧。 ###第六百四十章 圈套   从老洛克菲勒家离开后,伊娃坐在车的后排,一言不发。   “亲爱的,没关系的,会有办法的。”小洛克菲勒劝慰着身边的姑娘。   黑暗中,伊娃只是轻微地“嗯”了一声。   小洛克菲勒搂过了伊娃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两个人在后排的黑暗中,享受着温存。   在这一瞬间,小洛克菲勒突然觉得,似乎只要伊娃在自己身边,其他的一切,变得都不再重要。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晚上,是他接下来一段日子里,最为快乐的时光。   伊娃又开始对他若即若离了。   信照样收,但却很少回;电话时接时不接,即使接了,说话的语气也平淡如水,没说几句,便挂断了。   他想要见上伊娃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大少爷愁断了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伊娃变成这样。   小洛克菲勒按捺不住自己的相思之情。   他决定去熨斗大厦的楼下蹲点。   结果在第三天的时候,还真让他蹲着了。   大约是在中午的时候,伊娃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她要替哈里曼去洗衣店取洗好的一套衣服。   女人走向了自己停在路边的那辆汽车,手伸向门把,正准备打开车门,却冷不防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伊娃,又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聊聊吗?”小洛克菲勒苦苦哀求道。   “洛克菲勒先生,您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伊娃看了一眼小洛克菲勒,目光中满是怜悯,“您应该找一个爱你的人。”   小洛克菲勒发现自己好像完全听不懂伊娃说的话。   找一个爱你的人?什么意思?   他的手仍紧紧地握着车门把手,目光呆滞。   “哈里曼先生!”伊娃突然对着大少爷的背后方向挥了挥手。   小洛克菲勒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他扭过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等到他再次回过头来,却发现伊娃已经钻进了汽车里。   手握着方向盘的伊娃看了他一眼,一脚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小洛克菲勒撒开腿跟在汽车后面狂奔。   “伊娃!伊娃!”他在车后大声呼喊着女人的名字。   女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大少爷的身影。   她赶紧将目光移开,又狠踩了一脚油门,留给小洛克菲勒一阵扬起的尘土。   小洛克菲勒眼见汽车渐行渐远,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呆呆立在原地。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没有人认出这是洛克菲勒家大少爷,因为大家很难讲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和豪门继承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还有有人认出他来了,不过这个人不在街上,而是在楼上。   哈里曼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边,向下看去,嘴角泛起冷笑。   看样子坊间的传闻是真的。   出现在老洛克菲勒生日上的俏丽女人是伊娃没跑了。   难怪最近自己的这位秘书始终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起先哈里曼也因为忙于北方证券的官司而没有太在意,没想到是这女人攀了高枝。   之前的种种怀疑交织在一起,让哈里曼有点窒息。   这个女人不简单。   他深吸了一口气。   等到伊娃回到熨斗大厦的时候,哈里曼办公室的大门开着,而他本人并不在办公室。   伊娃将钥匙放在自己桌子上,走了进去。   她开始习惯性地整理起了哈里曼的桌子。   这是伊娃作为一个秘书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她这次没有关门,也没有急于去翻箱倒柜。   桌子上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些公开的文件和报纸。   伊娃将这些东西一份份叠好,放在桌子的角落。   可当她转身去挪椅子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沿的一个钢制烟灰缸。   烟灰缸落入了垃圾桶里,发出一声落在纸堆上的闷响。   伊娃弯下腰,将手深入垃圾桶中,打算把那个烟灰缸取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然而,当她拿起烟灰缸时,突然发现垃圾桶里有一摞废纸。   伊娃看了一眼门外,然后将那摞废纸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   最有价值的,是低下的两张。   虽然她看不太懂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可标题上醒目的“报表(对内备份)”她还是看得懂的。   尽管陈剑秋向来对于她的任务一直都没有硬性要求。   同时在上一次碰头的时候,陈剑秋也劝她早点脱身。   但伊娃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那两张“废纸”抽了出来,然后把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原样放回了垃圾桶里。   她把那几张“废纸”塞到了一个文件袋中,放进了自己的抽屉,然后拿起了电话。   “喂?都市丽人吗?我是伊娃,今天晚上我去你们店里拿衣服。”她对着话筒说道。   “今晚吗?什么颜色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伙计的声音。   “嗯……暗红色的。”伊娃想了一下回答道。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几秒钟:   “那我得问一下老板,有没有暗红色的,我等一下回电话给你。”   伊娃挂掉了电话。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户发着呆。   大约二十分钟后,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老板同意了,晚上8点,暗红色礼服,他会亲自恭候您的到来。”   陈剑秋那边同意了会面,老地方。   伊娃长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哈里曼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   “晚上共进晚餐吗?”他走进了伊娃的办公室里,问道。   “不了,我去买衣服。”伊娃一脸淡然地看着哈里曼。   哈里曼没有说什么,目光从伊娃的身上扫过,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同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桌子被收拾过了。   原先的杂乱无章变得整整齐齐。   哈里曼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既没有去翻抽屉,也没有打开保险箱,而是直接看向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   哈里曼弯下腰,取出了那摞废纸翻看。   果然,最下面的那两张,不见了。   时间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可以是长的,也可以是短的。   当你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机械的事情时,时间往往流逝的毫无痕迹。   伊娃此刻的感觉就是这样。   只是整理了一些资料,便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和往常一样,收拾了东西,乘坐电梯下了楼,开着自己的汽车回到了所居住的公寓。   她给自己简单地做了一份三明治晚饭,吃完之后和往常一样坐在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人依旧貌美如花,可灵魂却是苍白无力。   伊娃拉开抽屉。   那把精巧的手枪依旧躺在抽屉的角落。   她拿起那把手枪,把玩了一番,依旧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把手枪,无论是射向别人,还是射向自己。   时间来到了晚上的7点半。   伊娃知道自己应该赴约了。   她套上一件外套,手里提着一个纸质的手提袋,下了楼,走向了自己汽车。   夜晚的纽约,被路灯的光线,划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伴随着一阵引擎声后,伊娃的车发动了,驶出了路口。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车离开后不久,路灯所照射不到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两盏车灯。   一辆车从黑暗中驶出,沿着道路,跟在了伊娃的后面。 ###第六百四十一章 登场   陈剑秋依然在服装店的后花园等候着伊娃。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桌子下面放着的是一个纸袋子,现在是一个小牛皮箱子。   “暗红色的?拿给我看看呢。”陈剑秋饶有兴趣地看着伊娃手上的档案袋。   “你知道的,我不会漫天要价。”伊娃将档案袋递给了陈剑秋。   陈剑秋打开档案袋。   他将里面被撕开的几张纸拿了出来,借着灯光扫了一眼。   “可以。”   陈剑秋对情报的价值做了肯定。   伊娃松了一口气。   陈剑秋将箱子提到了桌子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女人打开箱子,里面金光闪闪。   “我给你的那把枪带了吗?”陈剑秋突然问道。   “带了。”伊娃合上箱子,撒了一个谎,“您是担心我一个女人这么晚拎着这么多黄金不安全吗?”   “只要你没有在大街上把黄金拿出来欣赏的爱好,应该不至于。”   陈剑秋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   “不过我记得上次提醒过你,你已经被哈里曼怀疑了,你的处境相当危险。”   他吸了一口雪茄,看着伊娃:   “而且,政府针对北方证券的诉讼已经进入了尾声,他们胜算不大。”   “干完这单我不干了。”伊娃坐在了陈剑秋对面的椅子上。   “我打算回去就辞职,然后离开纽约。”她说道,“这些钱够我养活自己的下半辈子了。”   “你不是在和小洛克菲勒打得火热吗?我听说都见过家长了。”陈剑秋眨着眼睛。   “难道大名鼎鼎的陈先生也这么八卦吗?”伊娃瞥了陈剑秋一眼。   “好奇而已,上次可是你自己说要换目标,我才推荐了一个长相、家世都不错的给你,还免费赠送了全套情报资料。”   陈剑秋磕了下烟灰。   “按照我家乡那里的说法,你们要是成了,我算是你们‘媒人’,也算是成就了一桩因缘。”他说道。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伊娃表情平淡如水,“我天真的以为可以嫁入豪门,结果发现在他们面前我赤裸得就和一只初生的羔羊一样。”   “嗯,这倒是,不见其门庭,不知其深。虽然老洛克菲勒娶老婆的时候也是个穷光蛋,就凑了二十五美元把他老婆迎进门。”   陈剑秋冲着伊娃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还没有放弃撮合这桩“因缘”的努力。   “不过你可以试试生米煮成熟饭啊,挺着个大肚子去要挟老洛克菲勒啊,他老头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你嫁进来也说不定呢。”   “陈先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伊娃看着陈剑秋,嘴唇子啊微微颤抖,“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玩笑。”   陈剑秋突然想到了什么,面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往了你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   “正如您知道的,我是一个私生子,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不知道我的是谁爸爸。”   伊娃抬头看向了天空。   “我曾问过我的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可每提起这个问题,我的妈妈就会和疯了一样。”   “他或许早就把我们忘了,即使找到了他,他也不会认我们,否则的话,也不会几十年都不来见我们一面。”   “也有可能是死了。”陈剑秋插嘴补充道。   在那个年代的西部,一个人变得杳无音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当人们想起他的时候,说不定他已经变成了野狼的一坨粪便。   “死了就死了吧。”伊娃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素未谋面的爸爸被陈剑秋判了死刑,“我不想我和我的孩子变成那样。”   “相信我,小洛克菲勒应该不是这种人。”陈剑秋挑了挑眉毛,“我感觉他很爱你。”   看着天空的伊娃笑了,很无奈,也很悲伤:   “陈先生,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我,我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爱情嘛,我也说不清。”陈剑秋叼着雪茄,双手枕在了脑袋后面,靠在了椅背上,“不过我敢打赌,小洛克菲勒先生现在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是吗?然后,我感动,爱上他?”伊娃一脸嘲弄。   “我又不是占卜师,你问我,我问谁?”   陈剑秋站起了身。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说其他的了,到了西部遇到什么困难,写封信告诉我就行,合作一场,能帮你的,我还是会帮你。”   伊娃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想把箱子提起来,然而却发现一个手并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动作,于是用上了另外一只手。   陈剑秋没有任何要帮上一手的绅士举动,而是目送着伊娃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后院的大门。   他看了一眼手表,目光落到了后门口的那盏灯上。   一只飞蛾似乎是被灯光所吸引了,“噔”得一声撞在了灯泡上。   飞蛾被弹了出去,恢复飞行的稳定后,又撞了上去,如此反复。   “希望你能来吧,你们俩的生死,就由你自己来定吧。”陈剑秋自言自语道。   伊娃双手提着小箱子走出了院门。   和之前一样,她沿着昏暗的巷子向前走去,打算绕一个弯,沿着河边的道路回到自己的车那里。   这个点,这条道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相隔很远。   伊娃沿着道路走着。   她的额头已经出了汗,鬓角的头发湿了,贴在太阳穴上。   伊娃放下箱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但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猛然发现前方道路上,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黑黢黢地好像站着一个人。   “谁,谁在那里?”伊娃紧张了起来,对着黑影喊道。   黑影慢慢地移动到了路灯下面。   一张面目狰狞的脸从黑夜中浮现。   “果然是你!”哈里曼抽了一下鼻子,恶狠狠地说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这个婊子居然出卖我!”   在看清楚哈里曼的脸之后,伊娃反而恢复了镇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她说道,“我是来取衣服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要再装了,你这个婊子!”哈里曼指着伊娃,“什么装衣服的箱子需要两只手来提?嗯?”   “你拿走的那几张纸,是我故意放在垃圾桶里的,我根本就没走远,那个时间段,只有你在上面!”   “摩根早就告诉我公司里出了内鬼,我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哈里曼的手伸向了衣服里:“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被戳穿之后的伊娃,反而更加平静了:   “哈里曼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骗你呢?”   “婊子!你知道我们西部的人是怎么对待叛徒的吗?”   哈里曼的手从衣服掏了出来。   他赫然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空气有些凝滞。   伊娃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好像听见了轰鸣声。   女人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听陈剑秋的话,把她的那把枪带上。   哈里曼举起了枪。   伊娃丢下箱子,扭头就跑。   然而,枪声并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嘭”得一声闷响。   伊娃跑到黑暗之中才扭过了头。   一辆车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斜斜地停在路中央。   车的两盏大灯亮着,两道光柱划过黑夜。   而顺着灯柱的方向看去,在车的正前方十米左右的地上。   哈里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一片血泊,生死不知。 ###第六百四十二章 移形换影   “约翰?”   借着灯光,伊娃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小洛克菲勒手握着方向盘,喘着粗气,怔怔地看着车正前方趴在血泊中的哈里曼。   伊娃二话没说,冲向了那辆汽车,途中还不忘捡起她的那个牛皮箱子。   她将箱子从窗户扔进了车里,然后手伸了进去,打开车门跳上了车。   “开车!”   伊娃对小洛克菲勒说道。   “去哪?”大少爷显然还没有缓过来。   “不管去哪,先离开这里。”伊娃远比小洛克菲勒冷静的多。   小洛克菲勒的肾上腺素显然还处于一个较高的状态。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一脚油门,沿着河边的路飞驰而去。   哈里曼的司机正叼着一根烟,无聊地靠在车门上。   他的老板让他在这里待着这里等,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进去。   他是和哈里曼一起看着伊娃走进那间衣服店的。   “老板现在越玩越花了,难不成要和他的那位尤物情人在河边上打野战?”   正当司机还在浮想联翩的时候。   一辆汽车猛地从拐角冲了出来,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咳、咳,你他妈的……”   司机被呛得直咳嗽,对着已经开过去的车叫骂道。   可当他借着路灯的灯光看到那辆车的车牌时,愣住了。   “003”!   作为纽约最先购买车辆的几个人之一,这个号码的拥有者在司机圈大家还是都很熟悉的。   小洛克菲勒。   这个大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半夜的在靠近河边无人的道路上疯狂飙车。   司机撇嘴骂了一句之后,重新回到了车里。   他靠在椅背上,继续等他的老板归来。   与此同时。   纽约大道221号,共济会沙龙门口。   一辆汽车停在了马路边上,一个年轻男人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大门口,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小洛克菲勒先生,请出示您的徽章。”门口的侍者微笑着对男人说道。   “你既然认识我,为什么还要看我的徽章?”男人的双手抄在口袋里,眯着眼睛问道。   “这是规矩,少爷,上次我就说过了。”侍者依旧保持着笑容,“万一您是易容的呢?”   男人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洛克菲勒家族专属的共济会徽章,展示给了侍者。   “请进!”   男人走进了沙龙。   他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走廊两侧挂着的共济会先驱们的画像。   “原来这个组织是真的。”男人自言自语道。   他还没有走到走廊的尽头,屋里激烈的讨论声便已经传了过来。   “如果再不想点办法,北方证券肯定完蛋!北方证券完蛋了,我们就说不清谁是下一个了!”   “没用的,我去旁听了,政府那边的证据源源不断,而且一个比一个要命,北方证券没救了。”   “汉纳呢?他怎么说?就任由着罗斯福这么胡闹?共和党内部这么干,那和民主党那些家伙有什么区别?”   ……   男人转出了走廊,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坐着的,还是那几位商界的大佬,各个行业的垄断大亨。   这帮人各自心怀鬼胎,不过又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在抬杠的同时又不得不一起想办法。   摩根则坐在他专属的那张椅子上,陷入沉思。   他对面有张椅子是空着的。   众人倒是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小洛克菲勒。   他们中大部分人对这个后辈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就是个酗酒的酒鬼。   和他那个精明、坚韧的爹相比差远了。   可这人今天居然令人意外的清醒着。   小洛克菲勒走到摩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对面的摩根。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他突然对摩根说道。   摩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之前从未重视过的富家子弟。   这人现在说话的方式让他想起一个华人,一股“陈”味儿。   “你先说说坏消息是什么?”摩根饶有兴趣。   “北方证券的官司输定了。”小洛克菲勒说道,“哪怕你们能够干掉罗斯福。”   “不用指望汉纳了,我和他聊过了,这是大势所趋,如果共和党还想继续执政的话。”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些瞠目结舌的大亨们。   “联邦政府正在加强对于国家的控制力和影响力,你们的时代过去了。”   “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矿业大亨施密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你应该感谢我的父亲当初把圣路斯安那的那两个破矿山高价收走。”小洛克菲勒毫不留情地回怼道,“要不然你现在只有在下城区要饭的份儿。”   施密茨吃了瘪。   确实,如果不是老洛克菲勒在二十年前拉了他一把,他怕是早就从桥上跳下去了。   “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你是你,你算什么东西……”他小声嘟囔道。   “我的父亲已经退休了,我现在代表洛克菲勒家族!”小洛克菲勒掏出他的那枚徽章。   “够了!这里不是让你们斗嘴的地方!”摩根发话了。   他的话带着威压,似有千钧的份量,客厅里顿时安静了。   “那好消息呢?”摩根看着小洛克菲勒,“我想听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被拆分并不代表末日,各位仍有发财的机会。”   小洛克菲勒站了起来。   “洛克菲勒家族愿意和各位分享一些机会,来面对即将到来的大变局。”   哈里曼的司机在车里等了几个小时,却一直都没有等到自己的老板的归来。   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他从车里跳了下来,提着马灯向着那家名为“都市丽人”的服装店走了过去。   服装店大门紧闭,里面一片漆黑,显然已经打烊了。   司机敲了几下门没反应之后,便绕到了服装店的后面,走到了河边上。   河边空无一人,只亮着零星的路灯。   司机沿着河边的路,一边向前走,一边东张西望着呼喊自己老板的名字:   “哈里曼先生!哈里曼先生!”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突然,他的脚绊到了什么东西,向前摔去。   司机的手撑到了地面上,使自己免于“狗吃屎”的境地。   “该死的,谁在路上放沙袋!”司机咒骂着去捡掉落在一旁的马灯。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黏糊糊的。   该不会摸到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了吧。   司机将手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   一股血腥味猛然钻进了司机的鼻子里。   他赶紧提起了马灯,照亮了自己的周围。   这不瞧还好,一瞧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   一个人扑倒在血泊中。   身上的衣服和体型,司机看着异常眼熟。   他鼓起勇气将那个人翻了过来,提着马灯照亮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纵然沾满了污泥和血污,他也能认的出来。   不是他的老板哈里曼是谁?   呼吸已经没有了,已然是凉透了。   司机失魂落魄地跑回了自己的汽车那里,驾着汽车先去报了案。   “死了有几个小时了。”警长在检查完尸体之后,看向了一旁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的司机,“你说,之前看到小洛克菲勒先生的汽车经过这里?”   “嗯,是的,我看到了那辆车的号码,是003!是小洛克菲勒的车无疑,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车辆经过这里!”司机笃定地回答道。   “嗯,那确实有重大的嫌疑。”警长点了点头,“摩根先生知道这件事情吗?”   司机摇了摇头:“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那我们去找下他吧。”警长转过头对其他警员说道,“你们勘察现场!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   警长问了一圈,才知道摩根在一个私人沙龙里。   他带着司机感到纽约大道221号的时候,里面的聚会刚好结束。   一种巨头正出了沙龙的大门,相互寒暄道别。   “摩根先生,有一个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告诉您。”警长见摩根走了出来,立刻走了上去。   “嗯?请说,警长先生。”摩根戴上了自己的帽子。   “您公司的副总裁,哈里曼先生,几小时前被人撞死在了河边上。”警长说道,“嫌疑人很可能是小洛克菲勒。”   “谁?”摩根看向了警长,表情很是古怪。   “洛克菲勒家的长子,小洛克菲勒。”警长说道,“哈里曼的司机看见他的车从那里经过。”   “您是在说我吗?”   一个声音从摩根的后面传了过来。   司机和警长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   小洛克菲勒走出了沙龙,神情泰然自若。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洛克菲勒先生今天晚上一直在这里。”摩根皱着眉头。   其他的大亨们也纷纷回过头。   “我吃完饭以后就如约来到这里了。”   小洛克菲勒笑着走到了警长的面前,递给了他一根雪茄,然后带着他来到自己的车前面。   车牌号“003”,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撞击的迹象。   警长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已呆若木鸡的司机:   “先生,麻烦您现在跟我到警局去一趟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 十多年前的一笔交易   哈里曼的司机确实很冤枉。   他在共济会沙龙门口看到的“小洛克菲勒”是约翰·D·洛克菲勒的弟弟,那位在西部失踪了的丹尼·洛克菲勒。   陈剑秋第一次遇见他,是十多年前在丹佛的一个酒馆中。   彼时陈老板正好参加完西部白银协会的一个聚会,打算到酒馆喝两杯就回罗斯威尔。   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被正在吧台喝酒的丹尼吸引了。   陈剑秋在和小阿斯特一同坑罗斯威尔那块地的时候,和小洛克菲勒曾有过一面之缘。   眼前这个正在喝酒的牛仔,实在是太像他之前遇到过的人了。   哪怕这人现在是满脸的胡须,一身污秽,像极了一个刚从马棚里钻出来的牛仔。   可这人握着酒杯的那双手,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常年和牛马打交道。   丹尼也发现了不远处这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华人。   他立刻放下杯子,丢了几个硬币在吧台上,然后转身从后门走出了酒馆。   丹尼回到了自己住的农场,收拾了细软走出屋子大门,准备跑路。   他却看见陈剑秋坐在屋子前的木头桌子边。   一把金光闪闪的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弹巢拆卸在一旁,一颗一颗的子弹在手枪的旁边立成了一排。   陈剑秋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和一小瓶枪油。   他拿起桌上的枪零件,开始用布擦了起来。   丹尼的手下意思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去拔那把枪。”陈剑秋继续擦着枪,头也不抬,“我可不想在你身上多开几个窟窿。”   “这里虽然在郊外,不过你开了枪,想轻易离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丹尼瞥见了陈剑秋腰间的另一把左轮手枪,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围过来的其他牛仔。   “刚来西部不不久吧?兄弟?”陈剑秋擦好了枪,然后用丹尼看不清的速度组了起来,开始向里面一颗一颗地塞子弹。   “这个农场原本住着的是一群华人,不过他们后来搬走了,至于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可以打听打听。”   陈剑秋看着周围熟悉的房子,有些感慨。   他指了指那些走到离这里几十米便停下脚步,逡巡不前,驻足观望的牛仔们:   “如果你指望他们能保你周全,那恐怕是想多了。”   这些牛仔们能在西部活下来,都练就了一项本领。   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他们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我们是有什么过节吗?”丹尼眯着眼睛问道。   “没有,不过,我给你的建议是,你可以坐下来聊聊。”   陈剑秋将枪插回了枪套里,同时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你和小洛克菲勒是什么关系?约翰·D·洛克菲勒二世。”   “我不认识他。”丹尼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在克利夫兰会有人不认识洛克菲勒吗?”   陈剑秋指了指丹尼包上右下角“克利夫兰”的字母。   “他们很有名吗?”丹尼依旧试图蒙混过关,嘴上敷衍着,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想着办法。   “不认识也不要紧,我只是对你的长相有点感兴趣而已。”   陈剑秋见丹尼还是装傻卖萌充楞,便明白自己内心的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   这个人跟洛克菲勒家族关系匪浅。   “我和洛克菲勒先生算是有点交情,虽然不深,但相信他对这件事情应该也很感兴趣,有个人长得像极了他的儿子。”   “我就是他的儿子。”   丹尼知道自己今天想要瞒天过海,全身而退,已然不太可能,坦白道。   “咦?我怎么记得洛克菲勒只有一个儿子?”陈剑秋有些奇怪。   他印象中,小洛克菲勒是家中独子,另外有几个姐姐和妹妹。   “我是私生子,刚被剥夺了洛克菲勒的姓氏。”丹尼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嘶~   陈剑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想不到老洛克菲勒这种浓眉大眼的清教徒,也干着擦枪走火的勾当。   “看样子你挺有故事,不妨坐下来说给我听听呢。或许,我能帮到你。”   陈剑秋又不知道从哪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钢制的小酒罐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丹尼放下了自己的包,在陈剑秋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陈剑秋。   不过,故事的版本,和小洛克菲勒在家中对伊娃说的,又不太一样。   丹尼是老洛克菲勒和饭店女侍者的私生子。   老洛克菲勒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把丹尼接了过来,认了劳拉当妈。   但由于丹尼的身世不正,所以对外就一直没太过高调的宣传。   老头是怎么想的,丹尼不知道,似乎他对自己的感情异常复杂。   不过他有一点是明白的,这个家族的未来是小洛克菲勒的,因为他不管表现的多优秀,老头都会时不时敲打一下他,同时不会给他太好的脸色。   但丹尼并没有死了这条心。   在又一次疑似逼宫的行为发生之后,老洛克菲勒终于忍不住了。   父子俩大吵一架。   丹尼负气而走,而老洛克菲勒更是只口不提自己的这个儿子。   “傻,在家族基金白领一份钱躺平多好。”陈剑秋撇了撇嘴,“你看我就没有这个机会,天天起早摸黑,眼睛一睁就是一群人要吃饭。”   “你无法理解一个私生子在那个家族中生存下去的方式。”丹尼声音低沉,“因为那笔钱,我的亲生母亲不认我,我除了出人头地以外,别无选择。”   “那你现在跑西部隐姓埋名干嘛?”陈剑秋有些不解。   “没有太大的希望。”丹尼叹了口气,“而且,我不敢再留在我父亲的身边。”   “如果你见过我父亲的那些所作所为,就会知道,哪怕是对自己挚亲,你都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他补充道。   陈剑秋不置可否。   丹尼对于自己父亲的怨念似乎有点深,不过同时也没有看透自己的父亲。   老洛克菲勒对自己的家人,大概率是做不来更为极端的事;而且对丹尼的感情,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这和他陈剑秋有什么关系呢?   “我或许能帮到你。”陈剑秋把酒递给了丹尼,“我能帮你夺回洛克菲勒家族的大权。”   “你?”丹尼结果酒罐,将信将疑地看了陈剑秋一眼。   “对,不过你需要准备很多事情,同时,还要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陈剑秋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建议你搬到罗斯威尔,在那里你至少不用担心来自西部的各种各样的威胁。”   “你为什么要帮我?”丹尼问道。   “我需要一个和我能够正常交流的人入主洛克菲勒家族。”陈剑秋直言不讳。   “成交!”   沉默了一会儿后,丹尼一仰脖子,喝了大半罐酒。 ###第六百四十四章 囚禁   假的小洛克菲勒在共济会沙龙和摩根谈笑风生,真的那位可就惨了。   正主开着车,载着伊娃在纽约郊外无人的道路上飞驰。   说是道路,也不过是马车压出来的道,加上速度快,小洛克菲勒感觉自己人都快被颠得散了架。   不过他没得选。   撞死了人,大道他不敢走,只能闷着头先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再说。   “我们现在去哪?”小洛克菲勒有些六神无主。   伊娃已经从刚才的死里逃生中缓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脚边上的那个牛皮箱子,双手提到了膝盖上,打开。   黄金还在。   女人的心顿时又安定了不少。   钱不是万能的,但用途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能够安神定魂。   伊娃合上了箱子,看了一眼身边开车的这个男人,心态有些复杂。   在今晚之前,她还无法相信真的有人会为她铤而走险。   按照陈剑秋的说法,这个男人或许真的是爱上了自己。   至于自己是不是爱他。   伊娃不知道。   不过至少眼前这个人在不久前刚救了她一命。   “去你家。”伊娃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家?”小洛克菲勒脑子还没转过来,一头雾水,“我刚撞死了人!”   “谁看见了?”伊娃看了小洛克菲勒一眼,“现在去你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洛克菲勒如醍醐灌顶,一转方向盘,又是一脚油门,向着自己住的地方疾驰而去。   大晚上的纽约城郊,一个活人也没有。   周围黑黢黢的,只有两盏车头灯的光柱。   车里弥漫着伊娃身上香水的味道,还有尴尬的沉默。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伊娃打破了平静。   她生怕这样下去小洛克菲勒会把车直接开进沟里。   “有人打我的电话,告诉我你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   小洛克菲勒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道。   “所以,你就来了?”   “嗯。”   “打电话的人没告诉你他的身份吗?”   “没有。”   伊娃陷入了思考。   知道她在这里的,除了跟踪而来的哈里曼,就只有陈剑秋了。   哈里曼是不可能打电话的,那只有陈剑秋了。   从自己离开服装店到哈里曼被撞死,并没有多长时间,至少不够小洛克菲勒接到电话后赶到这里。   所以电话是在自己离开服装店之前打的。   伊娃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陈剑秋早就知道哈里曼今天会对自己下手!   可他并没有提醒自己。   如果小洛克菲勒不来,来了赶不上,亦或者赶上了却无法阻止哈里曼。   那后果是什么样,伊娃不敢想。   正当伊娃还在心有余悸的时候。   小洛克菲勒猛地材料一脚刹车。   伊娃整个上半身向着挡风玻璃撞了过去。   彼时的安全带并不向后来一样的是三点式,而是拴腰的两点式。   伊娃差一点没把自己晚上吃得饭吐出来。   她的头发全散了,有些狼狈,在位置上喘着粗气。   而始作俑者驾驶员小洛克菲勒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额头直接“咚”得一声撞在了方向盘上。   清脆,好听。   “伊娃,你没事吧?”   小洛克菲勒顾不得自己通红的额头,而是赶紧探过身去看坐在副驾驶的女伴有没有大碍。   伊娃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摆了摆手。   她抬起头,才明白了小洛克菲勒为什么会踩刹车。   车的前方,车灯照着,堆着木板和杆子组成的临时路障。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路障呢!”   小洛克菲勒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从驾驶座上跳了下去,走到车前方查看。   这里离他住的地方已经不远。   小洛克菲勒平日里从家出门,也会经过这条道,算是必经之路。   可往常这里人少归少,却从来不会出现路障这种东西。   至少他刚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洛克菲勒先生,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一个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了起来。   小洛克菲勒猛地一激灵。   “谁?谁在那里?”他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大声喊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人捂住了。   小洛克菲勒感到一阵晕眩,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小洛克菲勒强忍着头痛,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四周都没有窗。   唯一的一盏灯从梁上悬了下来,将仓库的光亮,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   和他一样被绑在柱子上的,还有伊娃。   看样子,她和自己一样,被迷昏了之后,绑到了这里。   伊娃还在昏迷。   “哟,大少爷,醒了?”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到了灯光下,来到了小洛克菲勒的面前。   他戴着一张做工粗糙的面具,声音从面具下传了过来。   “你想要怎么样?”小洛克菲勒看着那张丑陋的面具,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   “你为什么要撞死哈里曼?”面具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你觉得我有罪的话,可以把我送给警察,而不是绑架我!”   小洛克菲勒的脑子转的飞快。   被警察抓,最多也就是判刑蹲大牢;可落到眼前这样的人手里,怕是九死一生。   “唔,把你送给警察,对我来讲有什么好处?”面具男说道,“再说了,你们这些人有的是钱请律师替你们开罪,就算判你们监禁,又有什么用?”   小洛克菲勒无法透过面具看到他的表情,这更令人恐惧。   “那你是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们钱!”他立马说道,“很多很多的钱!”   他猜测这个面具男多半是哈里曼的手下。   绑了他,又不送警察,那就是不想公了,想私了。   私了的话,无非就是图一笔钱。   钱嘛,他洛克菲勒家族有的是。   谁知面具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转到了伊娃的面前,开始打量起那个女人来。   小洛克菲勒的血涌上了脸:   “混蛋!有什么你冲我来!别对那个女人下手!”   “啪!”   面具男回手就给了小洛克菲勒脸上一巴掌。   大少爷脸上多了一个掌印,火辣辣的痛。   “废物!一个大男人,天天跟在一个女人后面当舔狗,丢不丢人!”   面具男的声音里带着鄙夷。   “废物,呵呵,我就是一个废物,又怎么样?好过给别人当狗!”小洛克菲勒骂道。   面具男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大少爷如此摆烂,自己一时间拿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你们俩就在这等死吧!”面具男哼了一声,走出了房间。   他沿着昏黄的过道,一直向前,转过几个拐角后,出了仓库,穿过一片草地,进入另一个屋子。   这个屋子又三个房间。   霍利迪打开了其中一间的门。   房间里站着一个人。   “怎么样,霍乐迪?”陈剑秋问道。   面具男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正是前边境侦探社东部片区负责人,现IRS局长,“医生”霍乐迪。   “彻底废了,现在脑子里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什么也不剩。”霍乐迪耸了耸肩膀,“如果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在服装店那我的下属就宰了这对男女了。”   “怀亚特现在是纽约的警察局长,别给他添麻烦。”陈剑秋笑着说道,“你现在也是IRS的负责人,一起耍耍宝可以,不体面的事儿就算了。”   霍乐迪眉头一皱。   “老大,这话就见外了,我们职位再高,也是您带出来的,这点我们不会忘……”   陈剑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   他话锋一转:   “大少爷这也不能叫废了,不爱江山爱美人嘛。”   “你笑他没出息,人家也就想着衣食无忧、和爱着的人度过余生,总好过赶鸭子上架,干一些他明摆着干不了的事。”   “不过,我还是觉得把这两人杀了比较稳妥。”霍乐迪说道,“就像您刚开始计划的那样。”   “二十分钟前,丹尼找我了。”陈剑秋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让我放他哥一条生路。”   “他爹以前不待见他,只有他哥对他特别好,整个家族从上到下,唯有小洛克菲勒当自己的亲弟弟。”   “小洛克菲勒是个好人。”陈剑秋给大少爷发了“好人卡”,“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你答应他了?”   “答应了,我们做了个交易。我保他哥下半辈子,他如若掌权,洛克菲勒财团永远是我的朋友。”   “可他知道,如果他这个哥哥反悔了,或者被人别有用心的人查到了,那会是多大的隐患吗?”霍乐迪还是不太放心。   “那到时候,谁是替身就说不准了。”陈剑秋笑了笑,“况且,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他深爱着的女人。”   “他不懂事,那个女人可是冰雪聪明。”   霍乐迪有点懂了。   陈剑秋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霍乐迪的面具,丢给了他,同时掏出了自己的黄金左轮:   “做戏做全套,局长先生,还劳烦您继续把这戏一同验完。”   霍乐迪嘿嘿一笑,戴上了那张丑陋的面具。   陈剑秋走到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   “哈尼夫!你换好衣服没?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第六百四十五章 结局   “伊娃,抱歉,连累你了。”   小洛克菲勒被头顶的那盏灯照得有些头晕。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侧过头,对背靠着背被绑着的伊娃道歉道。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动?”伊娃说道。   她和小洛克菲勒被绑在一起。   大少爷那边越是挣扎,她这边越是被勒得难受。   “额,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小洛克菲勒停止了如蛆一般的蠕动,“这帮人连钱都不要,怕是单纯就是要我命!”   “不过他们要我的命可以,但必须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就算我入了地狱也会用最恶毒的诅咒诅咒他们。”他碎碎念道。   伊娃有些哭笑不得。   大少爷是个好人。   但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怕是真没见过西部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一个活口,还是一个女人。   如果这些人还是不喜欢浪费粮食的主,那自己的下场可就更悲惨了。   伊娃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过往吗?”她侧了侧头。   “不在乎!”小洛克菲勒斩钉截铁。   “你们俩有完没完?”   带着面具的男人又从门外返了回来。   他走到了伊娃的面前,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女人,面具两个洞里露出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   “要不趁着热乎的让兄弟们爽爽吧。”戴着面具的霍乐迪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   “放开她!你这个畜生!”小洛克菲勒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要是个男人!就冲我来!”   霍乐迪慢慢挪到了大少爷的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   “啪!”   大少爷的脸上又多了一道掌印。   霍乐迪冷不防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对你的屁股没兴趣!”IRS局长吼道。   就在此时,房间的外面,突然传了几声枪响。   随后,枪声越来越密集。   “搞什么鬼?”霍乐迪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走向了房间的大门。   他回了下头,转向了被捆着的两个人:   “狗男女,回头再来收拾你们。”   然后,一个闪身闪出了房间的门。   “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小洛克菲勒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   他现在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伊娃也是一样。   两个人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这个时候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来救我们。”伊娃的胸脯上下起伏。   “咚!”   门被一脚踹开了,一群人拿着手枪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男人。   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走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两人。   小胡子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匕首,欻欻几刀。   小洛克菲勒只觉得自己眼前刀影闪动。   然后捆在他和伊娃身上的绳子就落在了地上。   他刚准备开口,那个小胡子的手指便指向了他:   “你现在不要说话,听我说。”   小洛克菲勒看了眼小胡子手上的匕首,闭上了嘴。   “我是奉了陈先生的命令来救你们的。”哈尼夫说道,“你们俩被纽约黑白两道都盯上了。”   “警察在找你们,因为有人在现场看到了你的车;哈里曼的人也在找你们,就是刚才绑你们的那些人。”   “陈先生可以将你们送到林肯郡去,在那里,你们是安全的。”   “如果你们愿意,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如果不愿意,那我们现在就离开,你们可以自由逃命。”   哈尼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撇翘起的胡子。   “我话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洛克菲勒想了想:“要不然,我还是回去找下我的父亲,他或许……”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却被伊娃打断了:   “我们去罗斯威尔。我愿意和洛克菲勒先生在那里生活。”   她挽住了小洛克菲勒的手。   “劳烦您现在就带我们出纽约。”   伊娃远比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洛克菲勒要谙知人心。   她有得选吗?   她和陈剑秋打过交道,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同时,伊娃也从方才小洛克菲勒说话时哈尼夫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她毫不怀疑,如果真的按照大少爷所说的那么去做,明天哈德逊河的河底,怕不是要多两具拴着石头的尸体。   哈尼夫看着小洛克菲勒:   “您的意思呢?”   “亲爱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洛克菲勒完全无视了哈尼夫,也没有一点顾及自己身处险境的样子,而是深情款款地盯着爱娃。   哈尼夫差点没吐出来。   总说女人容易恋爱脑,怎么这位家境殷实的大少爷也是这种状态。   “洛克菲勒先生,到了西部,你就和洛克菲勒家族没有太大关系了,你必须得隐姓埋名,当一个普通人了。”哈尼夫“好心提醒”。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在哪里生活都可以。”小洛克菲勒依旧盯着伊娃,没有看哈尼夫一眼。   “我早就厌倦了所谓的‘家族生活’,也不是继承人的料,让我安安静静地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不好吗?”他说道。   “OK,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哈尼夫拍了下手。   这一对鸳鸯上了哈尼夫为他们准备的一辆汽车,连夜出了纽约城。   他们从美因上了火车,在特勤局的人的护送下一路到达了林肯郡。   在那里,陈剑秋为他们准备了一片农场和一座乡间的别墅。   看着农场中一万望不到头的庄稼和周围山上郁郁葱葱的植被,伊娃的内心第一次得到了平静。   同样得到平静的,还有小洛克菲勒。   他现在安全了。   没有了来自于他那位严厉的父亲的压力;没有了生活空虚的迷茫和烦恼,自己爱的人在身边。   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呢?   而在纽约,伊娃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那位倒霉的司机被关了几个月,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和哈里曼的死亡有着必然的联系。   负责这个案件的探长,心怀忐忑地将结果告知了纽约警察局长怀亚特先生。   谁知局长一点也不在意。   “或许就是在河边遇到了一个喝多了的醉驾司机呢。”局长不以为然地说道。   探长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是交通事故,那在纽约可就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个城市现在连红绿灯都没有。   市民们也对此习以为常了。   既然领导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也就不用太过认真了。   于是,哈里曼的案件,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失去了哈里曼的北方证券,很快在政府的凌厉的攻势下败下阵来,面临被肢解的境遇。   而另一边,“小洛克菲勒”先生,开始一反常态,不再纵情于声色犬马,开始频频出现在纽约的商圈里。   一个风和日丽的礼拜天,他出现在了自己父亲的门口。 ###第六百四十六章 尾声   老洛克菲勒正在他那座后花园里修剪着他的那些宝贝花草。   纵然这些花草中,有些不太适应纽约寒冷的天气。   不过老洛克菲勒一直相信只要自己精心培育,就没有在纽约开不了的花。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老洛克菲勒的庭院中总会多出很多光秃秃的花盆。   “父亲,节哀!”   丹尼看着自己老爹手里捧着的花盆。   花盆里的那株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植物上挂着为数不多的几片枯叶。   一阵风吹过,又掉落了两片。   “明年春天还会再长出来的。”老洛克菲勒说道。   年纪大的人,面对枯黄和破败,难免会有些共情,打心眼里生出一丝悲凉。   于是老头选择自己骗自己。   “听说你这两天开始代表家族在纽约谈生意了?”   老头将手中的花盆放在了一个角落,转向了另一盆。   “是的,父亲,现在政府给的压力很大,我们得一同想办法。”丹尼说道。   老洛克菲勒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丹尼,目光似剑,声音威严:   “谁给你的胆子和权力?”   老头突然发威。   然而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丹尼却一点也没有慌张。   “我觉得如果换成是您,也会这么做。”他如是说道,“您的身体不好,不应该被这种事情叨扰了退休生活。”   老洛克菲勒盯着眼前的“大儿子”。   如果换成以前,小洛克菲勒要么是宿醉后的胡言乱语,要么就懦弱地一言不发。   可今天他不但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还如此针锋相对。   总算没白熬他。   老洛克菲勒的眼睛再次变得浑浊起来。   他转过身,继续去摆弄起了他的花草。   而丹尼静静地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父子两人就这么保持着微妙的静默。   “不打算和那个女人继续折腾了?”   最终还是弯着腰的老洛克菲勒打破了沉寂。   “女人只会影响我们对于事态的判断,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应当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丹尼回答道。   老洛克菲勒直起了腰,转过身,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这个感觉太奇怪了。   他感到陌生,但是又熟悉。   陌生的是眼前这个大儿子,熟悉的是这个感觉好像在谁的身上见过。   一阵风吹过,老洛克菲勒接连咳嗽,完全止不住。   “父亲,起风了。”丹尼在身后提醒道。   “我老了,这咳嗽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没怎么好转过。”   老洛克菲勒的语气罕见地变得和善。   “你的母亲身体也不好,经常回来看看。”   “如果我的弟弟还在,就好了,你们也不至于如此孤单。”丹尼突然说道。   老洛克菲勒缓缓抬起头,眼神闪烁:   “不要总去提起一个故去的人,他有天赋,但是走了歪路。”   或许他曾经时不时会想自己的那位庶出的小儿子。   那也是因为大儿子不成器。   如今大儿子看起来日渐靠谱,那已经死去的小儿子,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死了好,至少少了骨肉相残的烦恼。   就自己大儿子以前那个尿性,完全不是那个逆子的对手。   老洛克菲勒走到了丹尼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前看,洛克菲勒家族现在只有一个继承人,就是你,你决定着洛克菲勒家族的未来。”   丹尼深吸了一口气。   “请保重,父亲。”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老洛克菲勒的院子,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一辆新款的福特汽车停在别墅的门口。   司机从汽车中探出了头,冲着他挥了挥手。   “少爷!这里,上车!”   丹尼认得这个司机。   这个人之前一直跟随着小洛克菲勒,是老洛克菲勒安插在自己儿子身边的眼线。   这段日子他一直避免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防止露出太多的破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少爷,纽约的生活还适应吗?”司机转过脸,似笑非笑地问道。   “还行,我……”   丹尼话说了一半,心脏突然骤停。   这个司机怎么会突然问起这句话?   他的身份什么时候被看出来的?   丹尼的汗从背后流了下来。   “纽约的冬天和丹佛差不多,别说外行话,施莱德。”   一个声音突然从后座传了过来。   丹尼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坐在后座上。   他缓缓抬起头,帽子下面露出一张黄色皮肤的脸。   “我来介绍下,这位司机名叫施莱德,边境侦探社的一名高级卧底探员,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和他商量就可以,他会协助你。”陈剑秋指着司机说道。   司机笑了,憨厚地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丹尼说不出一句话。   他实在无法想象,身后这个的这个男人,手中还有多少埋藏在阴影中的棋子。   而他,可能也是这些棋子之一。   纽约的冬天,寒冷不已。   对于那些华尔街的垄断大亨而言,也是凛冬将至。   北方证券被毫不留情地拆分了。   接下来,是美国糖业、美国烟草……   而摇身一变的丹尼,则在老洛克菲勒的默许和陈剑秋暗地里的帮助下,很快控制了整个标准石油公司。   标准石油托拉斯的股东们体验到了一种不用于以前的董事会召开方式。   用其中一位曾经是圣菲铁路公司董事会成员的说法,现在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开法,他只在当年某个姓陈的董事长身上见到过。   他又回想起了那年被两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所支配的恐惧。   老洛克菲勒开始的时候,还会偶尔过问一下公司的事情。   可到了后来,就再也没在众人面前出现过。   因为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尽管老洛克菲勒的私人医生对于老头的病情一直很乐观,不过事实就是当丹尼逐渐掌权之后,老头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医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固有的知识认知。   甚至大胆地说,老头子的症状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慢性中毒。   不过这种事,他可不敢瞎说。   又过了两年,妻子劳拉成为了压垮老头病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洛克菲勒死了。   死在又一个冬天。   他死得很及时,对其他人,同时也对自己。   因为他没有活着看到自己的帝国轰然崩塌。   罗斯福总统原以为在自己的任上没有办法实现对于标准石油拖拉斯的肢解,而准备将这个伟业托付给他的继任者塔夫脱时。   小洛克菲勒主动解散了标准石油托拉斯。   这震惊了整个美国。   有的人为之欢呼雀跃。   他们认为政府的努力没有白费。   社会矛盾的源泉就源自于托拉斯的出现,是一朵笼罩在美国上空的乌云。   托拉斯倒了,青天就有了。   而有的人则开始为刚死的老洛克菲勒招魂。   这些人大部分是吃了红利的一些遗老遗少。   用他们的话来说,垄断是行业整合的成果,是一种秩序。   正是这种秩序,让美利坚在过去的几十年插翅腾飞,屹立于世界之巅。   如果秩序不在,混乱将重临。   而如果老洛克菲勒还在,就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不过这种说法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洛克菲勒家族的继任者小洛克菲勒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他在公众场合,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父亲。   再也没有。   哪怕只言片语。   大部分人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因为随着标准石油公司的倒塌,几十个新的公司在各州拔地而起。   大部分业内人士忙着赚钱,忙着抢占市场。   比如陈剑秋就揽入了其中好几家公司的股份。   谁会搭理一帮发牢骚的人。   老洛克菲勒的坟前,也冷落了起来。   往好了说,他可以就此安息,不再受人打扰了。   但从另外一个层面上来说,人们也不再怀念他了。   “父亲,是你对我说,不要总是提起已经故去的人的。”   丹尼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墓碑。   他丢了一朵花在上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说美国这些垄断或者近似垄断的公司还有哪些没有动静的话,恐怕只有陈剑秋的火药协会了。   联邦政府内部倒不是没有人试图拿这个协会开刀。   不过包括总参谋部在内的好些军队相关部门很快有人站出来提出了异议。   按照他们的说法,军队需要有稳定的军火供应商。   他们警告政客们。   如果不想美国在海外的利益收到太大的影响,就别动太多歪脑筋。   国务卿也持相同的意见。   巴拿马运河还在修呐!   陈老板垫了钱,出了人,替美利坚挖出未来。   你们回头就烧陈老板后院!还是不是人?   财政部长也跳了出来在一个私下的政客聚会里破口大骂。   联邦还欠着陈老板一屁股债!   政府要真有本事掀桌子把债主灭了,然后把债销了也是个办法。   可上次德州的事实证明他们没有。   所以这时候去撩人家干嘛?!   再说了,这么干的话以后谁还借钱给你?   借钱不还是一回事,只还利息是一回事,可对债主下手又是另外一回事。   于是那些针对火药协会和陈剑秋下面那些产业下手的打算再次不了了之。   不过,陈老板全家意外地离开了纽约,回到了罗斯威尔,而他的儿子,也去了加州,进入斯坦福大学求学。   用陈剑秋的话来说,东部大局已定,该回西部了。   1913年,又是一个冬去春来。   春节到了。   罗斯威尔和往常一样,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男女老少都忙着挂灯笼,贴春联。   陈剑秋也不例外。   他站在自己的那间四合院大门外,拿着一条红彤彤的对联对着门比划。   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盆浆糊还有那副对联的下半联。   “爸,我回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陈剑秋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儿子陈鹏鲲拎着大箱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而在他身边,则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   “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难过。”   陈剑秋放下了手中的对联,走到了那个姑娘面前,怜惜地看着他。   “不过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人可以欺负我陈家的媳妇!”他说道。   女孩点了点头。   她的名字叫苏珊·阿斯特。   她的父亲,也是陈剑秋的好友,阿斯特四世去年带着自己的第二任娇妻登上了那艘闻名遐迩的船——泰坦尼克号。   陈剑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已经回到了西部。   他甚至有些遗憾。   如果自己知道,提前劝一劝,或许事情会完全不一样。   按照遗嘱。   小阿斯特的大部分遗产将由他的儿子文森特·阿斯特继承。   不过这位年轻人对自己的妹妹并没有太多好感,再加上家庭派系复杂,各种各样的人都盯上了苏珊手里的那一份。   女孩处境艰难。   苏珊与陈鹏鲲之间,早有婚约。   陈剑秋也没有任何避嫌的意思,在小阿斯特葬礼完不久后便让自己的儿子和苏珊完婚。   同时他还放出话去。   阿斯特家其他人的财产他是一分钱都不想碰。   但是有谁胆敢动苏珊那一份的心思或者对这位女孩不尊重。   那他会让那个人付出一些该付出的代价。   “别愣着了,快帮爸贴春联!”陈鹏鲲回屋子里放好了箱子,走出来对苏珊说道。   陈剑秋乐得清闲,将春联递到了他俩手上,后退几步抄着手在一旁指手画脚。   “老大!”又有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陈剑秋再次扭过头去,琢磨着今天自己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来者翻身下马,身着一件美军军官的制服,肩章上赫然挂着一颗银星。   “哟,升准将啦?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跟我埋怨自己没机会来着?李将军?”陈剑秋上下瞟了来者一眼,打趣道。   “嘿,别提了,刚进西点军校进修的时候,那教科书我是半点都看不懂。”   李四福晃了晃脑袋。   “别说什么李将军了,参谋部那帮玩意儿一直以为我和那位南北战争时的南军统帅有什么关系。”   “你们继续贴,我回来的时候检验成果哈!”   陈剑秋叮嘱了一声,便转头向着李四福,对着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参谋长,请把,里面喝茶。”   茶室位于四合院西向的那进屋子里,摆设古色古香,墙上挂着的画栩栩如生。   陈剑秋和李四福面对面坐在了茶座的两侧。   他焚上一根香,然后开始烫茶具,泡茶。   茶香和烟香很快交织在了一起,在整间茶室中弥漫。   李四福毕恭毕敬地接过陈剑秋递给他的一盏茶,品了一口。   “欧洲那边估计很快要就要打起来。”李四福说道,“就差一个理由。”   他现在作为新成立的美国总参谋部的副总参谋长,说出的自然是总参的研究结论。   “嗯,这个我知道。”陈剑秋往茶壶里倒着开水。   有谁能比军火商人更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正在发生战争,哪里将要发生战争呢。   陈剑秋的军火工厂,都已经在全马力地生产武器,出口外销。   “不过联邦可能暂时不打算介入战争。”李四福说。   “相信我,加入战争是迟早的事。”陈剑秋喝了一口茶,“这将会是两场世界大战,没有人能够幸免。”   “两场?”   李四福对于自己老大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   他深吸了一口气。   “额,说不定是一场,这我可说不准。”陈剑秋笑了下。   由于他一些“不经意”的作为,时间线已经变了,他不确定未来是否还会和原来一样。   “还有一件事情,日本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夏威夷边上,我觉得他们可能有些不甘心。”李四福说道。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陈剑秋点了点头,“这些疯子不会甘于在自己的那片岛屿上沉沦,而是会效仿英国,和其他国家争夺世界。”   “他们可能暂时不会对美国宣战,甚至在一段时间内会站在同一阵营,不过和美国为敌是迟早的事。”   陈剑秋补充道。   “我认为如果要在远东打开局面,找个机会狠狠往死里揍他们也未尝不可。”   “让这些日本人见见世面也好。”李四福对陈剑秋的看法表示赞同,“这帮土鳖刚在俄国人那里找了些自信。”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一些其他事来。   “老大,如果我坐船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华人也能在这里有一片天,我也能当上美军的副总参谋长,我肯定会认为那个人疯了。”   李四福看着窗外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庄稼和田地,感慨道。   华人在美利坚取得一席之地,就和这罗斯威尔的奇瓦瓦荒漠变成绿洲一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陈剑秋都做到了。   “我们或许只是来晚了一点,没想到华人也能通过不流血的方式融入这个社会呢。”李四福手指敲了敲桌子。   然而,陈剑秋没有立刻回复他,而是凝视着窗外。   “不,你错了,四福。”他缓缓说道。   “这片土地上,没有来的早,或者晚一说,而是只有强和弱一说。”   “谁强,谁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掌握话语权。”   “民族的事情,牵涉到习俗,还有信仰,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决的问题。”   “融合是彼此的,而不是单方面的,这需要过程和时间。”   “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好流血和牺牲的准备,我们需要很多代人,很多年,坚定的信念,才有可能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拼出一片天!”   陈剑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窗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然是红彤彤的一片。   (全本完) ###完结感言   陈剑秋的故事暂时就这么结束了。   其实这本书纯属玩票,原本只打算写到找到宝藏结束,大纲也只做到那。   后面已经有点烂了,再写下去也没有意义。   骗钱没意思,毕竟我也不靠这个吃饭。   外国历史的传统套路就是画地图,在美利坚建国说不定是符合此类文的一贯套路,爽点可能也会很足。   可我觉得没意思。   写历史,多少也得尊重一点历史,否则的话我开个系统从头爽到尾他不香么。   这本书另一个收获,其实是在写书的过程中查阅了很多资料,了解了那一段历史,从另一个视角了解了美国这个国家。   还是那句话,那些身处历史中的人,没有外挂,没有上帝视角。   可他们依旧做出了很多努力,让华人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生存了下来。   他们只是想活下来,活下来。   不管如何,这些人指得我们去敬佩。   这本书成绩其实本来可以精品的,但因为个人比较烂的更新,最终未能如愿。   茄大表示恨铁不成钢,我只能道一声抱歉。   确实更新太烂了。   写书还是会写的,不过因为创业阶段艰难,所以可能需要等这阵子忙完,然后存一些稿,再发新书。   新书还是会以讲故事为主,有爽点,但是和现流行的爽文关系不会太大。   爽文那么多了,也不差我一个,对不啦。   另外有空还会写一些小的西部番外,免费给大家看看。   再次在这里感谢茄大,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宽容和耐心,谢谢大家。   各位,江湖再见。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