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 《大恶魔福尔摩斯》 作者:魔瓜 内容简介:   神在创造一段传奇!!!!!   需要一点信仰,让人们有个主心骨儿;再来点吃人的恶魔,好让大家伙打起来!   加点爱……再加点恨……反叛,以及冲动。   最后再塞进去一个耳熟能详的的主角,性格要有一点点阴暗,不然没意思。   草……倒多了!   ……   于是,在伦敦街边的一条小巷里,夏洛克拎着一颗脑袋缓缓的走出阴影,血水顺着脊椎滴在地上,滴答、滴答。   很好,现在凶手已经被解决了。   接下来的难题是,证明凶手是凶手。 正文 ###第一章 老杰克   老杰克今天有两件事要去做。   第一件,他得去把水费交了。   第二件,他得去杀个人。   介于他有些拖延症,总喜欢把困难的事情拖到最后。   所以他准备先把那个人给杀了。   ……   ……   凌晨6点。   圣历288年——伦敦。   清晨其实和黄昏也差不了太多,可见度都不怎么样,头顶的柏林制造飞艇如同巨鲸般懒洋洋的飘着,遮挡着本就不怎么多的阳光,整个城市就像是被包裹在从天而降的灰尘之中。   但是很神奇的是,抬起头,依旧能看到远处的大烟囱不断的往出倾吐着浓烟。   这些烟囱就像是一杆杆旗帜,彰显着帝国无上的权利与财富。在地狱之门打开之后,这些烟囱吞吐的就更加勤快了。   用报纸上的话说……“如果工厂不加紧工作,那财政支出怎么办?军队谁来养?武器谁来造?那些从门里跑出来的恶魔谁去处理?”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连老杰克这种没怎么读过书的人都知道,那些烟囱里吐出来的都是穷苦人的血汗。   至于钱,则都进入了资本家的腰包里。   哦,这个时候【资本家】这个词儿还没有普及开,所以老杰克习惯用其他的一些词儿去称呼他们……   例如:没屁眼子的杂种。   ……   下城区香澜大街,距离泰晤士河两公里左右的一条小街。   走到这里,花了老杰克三个小时,现在晨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放眼望去,他能看到一地不是很新鲜的牛粪,路旁几个月都没人清理的垃圾桶,下水道往出冒着滚滚的蒸汽,两只耗子从一只野猫面前跑过,那只猫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而在街道的尽头,是一家杂货铺,就算是雾散了,那门店依旧隐藏在周围墙壁的阴影里。   这一切都表明,这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老杰克很开心。   他迈过地上的牛粪,来到了那家杂货铺的门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早!”他对着柜台后的一名大肚子老板打了个招呼。   那老板拿着一份报纸,眼睛从报纸的上方望了过来,没有搭话,而且看起来凶巴巴的,很不友好。   老杰克看着那双明显肝硬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格外突出的啤酒肚,确定了这个家伙就是今天要杀的人。   “请问,这里有水果刀么?”他问道。   “那边……”老板没好气的用眼神指了一个方向。   “谢谢。”杰克道谢后,走了过去,挑了一把还算是趁手的,便走回了柜台。   “7便士。”老板继续用那种不友好的语气道。   杰克想,就这种不招人喜欢的臭脾气,有人想买他的命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当然了,这家伙到底招惹了谁,他不想去管,他现在只想赶紧干完这票,然后去交水费。   “请问,附近有警局么?”他将一先令掏出来放到桌上问道。   “没有。”   “那……这儿平时客人多么?”   “街上都没人,哪来的客人?!”老板没好气的嘟囔着,转身去找零钱。   杰克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刀。   很顺利的就怼进了对方的脖子里。   ……   有时候,老杰克总是纳闷,为啥人类这么脆弱,一把刀就能杀死,却可以够统治整个世界。   而那些恶魔明明一个个都很是强大,但是地狱之门打开两百年了,却依旧被人类堵在南极大陆上,连德雷克海峡都跨不过来。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些靠着烧开水才能动起来的蒸汽战车?   或者……是因为那些与恶魔契产生了共生关系的契约者?   随便了,自己只是一个没名气的杀手,平时接接单子,混混日子,说不定哪天就干不动了,饿死在自己家里,战场上的事情,他根本没心思去管。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不过还好,今天的这个活还挺容易的,刀很锋利,轻易的就刺进了对方的脖子,然后撕开颈部肌肉,直达喉管,轻轻一挑,就将整个气道割开……   看着这位老板用惊恐的眼睛盯着自己,捂着脖子倒下去,像是一条肥呼呼的蛆一样在地上扭动,杰克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身,将门牌转到了【CLOSE】的一面,拉上门帘,顺手将门反锁。   这么胖,一会儿抬出去的话,得费多大劲?还好,这条街现在没什么人,10分钟的话,应该可以抬到下水道吧。   正想着呢……   突然的,杰克又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他看到地上的人在捂住自己喉咙的时候,因为太用力,手指都陷入了伤口之中,那粗大的指节就在那鲜红的缝隙里戳啊戳啊。   “额……该不会……”   话音未落,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这位老板成功的戳破了自己的动脉。   胖子普遍高血压,而高血压的人,血管都脆……   一瞬间,鲜血凶狠的从伤口里喷出来,像是个小型喷泉一样,呲呲呲的直达天花板,然后被撞碎成大片大片的血花,噼里啪啦的溅在地上。   众所周知,杀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如果尸体到处喷血,那清理起来可就烦死了……这跟做饭很容易,但是刷碗却很烦人是一个道理。   所以老杰克整个人在这一刻都颓废了。   他靠着门,痛苦的揉着脑袋,心里再次萌生了赶紧退休的念头。   “这可咋整啊?!”   ……   而就在他痛苦万分的时候。   “铃铃铃……”   一连串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老杰克一愣,顺着声音去寻找,终于,他在柜台的一堆报纸下面,找到了电话。   很标准的‘苏格兰青年亚·贝尔’电话,在这个时代,还算是普及,但是也不便宜。   他看着眼前不断发出噪音的电话,犹豫着应不应该去接。   心里反复衡量后,他决定还是先接起来,哪怕不说话,听听对方是什么人也好。   所以……他将话筒放到了耳边……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很清晰的男人声音。   “您好,是杰克先生么?很抱歉打扰您,不过我想确认一下,您……杀完了么?”   “???”   杰克只觉得自己思维空白了那么一瞬间,然后一股子荒唐而且很邪性的感觉爬上脑门。   “啪!”   他把话筒扣了回去。   说实在的,他有点蒙……   什么情况?电话里的那个人是在说‘杰克先生’吧?   是在跟我说话么?可对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还有,他口中的那句‘杀完了’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着呢,突然地,他听到了“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老杰克立刻转头,干了三十多年的杀手,在这一刻,他竟然很反常的屏住了呼吸。   ‘会是谁在外面?’   他寻思着,下意识的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把门反锁了……   ‘应该是路过的客人,只要不出声,对方就会很识相的滚蛋吧。’   然而……思绪未落……   “咔啦!咔啦!”   那锁竟然发出了几声轻响!   继而……门把手缓缓的转动……   紧接着,就这么被推开了。   ……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风衣的男人,很高,但是也很瘦,30岁左右,很典型的英伦面孔,就是鼻子有些高挺,显得整个五官过分立体了些。   灰蒙蒙的阳光从他身体边缘照射进来,将满屋子的血腥蒙上了一层邪异的金色。   那人瞄了下眼前还未停歇的血浆喷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反而恍然大悟般的松了口气。   “呼——我说的么,在外面等了足足5分钟也没见你出来,还以为你失手了呢,原来是动脉破了啊;无所谓,反正你杀完了就好,这样……也就算是人赃并获了。”   那人说着,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老杰克,见后者一脸懵逼,便随手摘下旧礼帽放于胸前,有些懒散的微微欠身: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名侦探。” ###第二章 时间不等人   地狱之门打开后,人类少有的表现出了‘团结’这一属性,世界上再无国家之分,统一称之为帝国。   而伦敦……是少有的几个还保留着原本名字的城市。   当然,它也保留下了那终日不会散去的灰蒙蒙色调。   正午……   这里几乎从来不存在‘艳阳’一说。   整个城市的地下都已经被掏空了,用来建造那些巨大的蒸汽管道和燃炉,一群德高望重的机械院疯子挖通了泰晤士河,将河水源源不断的引入地底深处,然后夜以继日的烹煮燃烧,每天有成千上万吨的水蒸气被排放入天空,再化成带着酸性的雨降下来。   用那群冠以‘科学家’之名的老家伙的话说,这算是循环利用,所以永远不用担心会有烧不出蒸汽的那一天。   当然了,他们对于越来越少的树木只字未提。   不过市民们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知道这里是伦敦,有着全世界最巨大也是最先进的蒸汽熔炉,整个城市都被机械管道包裹着,蒸汽就是生产力,这无疑是一种骄傲。   如果空气能再清新一些,那就更好了。   而此时的夏洛克,就穿行于这座机械之都之中;他乘坐着一辆招之即停的廉价马车,一公里只要五便士,脚边放着一个半人来高的巨大手提箱,让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不堪,车窗外人声嘈杂,时不时传来工厂运作的轰鸣以及远处教堂的钟声。   其实有时候,他真的是搞不明白人们的想法。   例如,明明那些机械造物越来越笨重,效率越来越低下,但是人们依旧对其抱有无穷的信心,相信‘烧开水’最终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例如,明明知道不论怎么叫唤,这条路都不可能通畅,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催促着面前的车快点走!   例如,明明那位叫杰克的大叔很清楚,身为一名杀手是肯定没有善终的,但是自己要逮捕他时,他却依然怪叫着抡起刀就捅了过来。   夏洛克穷的要死,他只是想抓几个杀人犯,然后赚点小钱,他有什么错?   可老杰克却一点都不配合,还用那么粗暴的行为对待他,当时夏洛克吓坏了,下意识的就将刀子夺了过来,然后连刃带柄的整个怼进对方的腰子里。   嗯……好在人类有两个腰子,怼碎了一个也能活……   起码能活一阵子。   所以为了节省去警局的时间,夏洛克特地叫了一辆马车,这也避免了犯人大量失血休克,或者活活疼死之类的情况发生。   他一直都是这么贴心,哪怕是对待杀人犯也一样。   ……   下午两点半,马车停在了苏格兰场的正门。   ‘苏格兰场’其实就是伦敦警察厅的代称,至于为啥有这么个称呼,夏洛克不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是拎着着那个巨大的手提箱走下了马车。   在付钱时,马车夫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再次打量起这箱子。   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重量几乎要将木质的把手崩断了,但眼前的客人拎着,却看不出一丁点吃力的样子。   “先生……先生?!”   “哦!”车夫缓过神来:“不好意思,一共25便士。”   即使再便宜的车费,在路程的累加之下,也变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夏洛克心疼的拿出几枚硬币递了过去。   “愿圣光保佑你。”车夫接过钱,习惯性的说道。   “圣光可没有闲工夫保佑我。”   夏洛克有气无力的回应着,然后也没管马车夫惊讶的神情,径直走向了警厅,那高瘦的背影与手里提着的箱子形成了一幕极其违和的画面,车夫怔怔的看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他似乎看到了那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艰难的扭动了一下。   ……   进入警厅,这里的喧闹嘈杂比街道上更甚,第二次恶魔入侵事件之后,伦敦的治安就一直不怎么样,凶杀,偷盗,抢劫,四处频发,可能是市民们觉得,就算是自己安分守己,说不定哪天也会被虚空裂缝里钻出来的小型恶魔咬死在街头,索性的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混蛋,让开!”   人群中传来一阵喝骂,紧接着一个满身酒气的流浪汉就跌跌撞撞的冲出人群,他双手被镣铐锁着,明显是犯了事。   同时,这位仁兄也肯定喝多了,不然也不会妄想凭着一身肥肉就冲出警局;果然,下一秒一名警察就直接将其扑倒,手里的警棍凶狠的戳入醉汉的腋下,伴随着一阵电流声,那犯人浑身抽搐,空气中多了一股子尿骚味。   这种情形都已经算是苏格兰场的常态了,周围的警务人员完全不以为意,还借机用手中的警棍怼了怼身旁的犯人,示意老实点,不然也给你来一下子。   “真他娘的晦气。”   扑倒醉汉的警察起身,抖了抖制服上沾的尿渍,见身旁站着一位穿着还算得体的人,下意识的抱怨道:   “抱歉先生,最近的犯人都不是很听话……”   可刚说一半,就猛地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上提着一个巨大的手提箱……他明显是认识那箱子的,因为其眼神不可控制的闪过了一丝惊恐,但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般的抬起头……   随着视线上移,他也看到了对方的脸,以及那仿佛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   这一刻,刚刚电犯人时还凶神恶煞的嘴脸瞬间变得十分乖巧。   “夏……夏洛克先生……”   声音不大,就是喉咙里的轻声哼唧。   但就在这个名字飘出来的瞬间,周围的嘈杂一下子屏息了许多,继而唰唰唰的,无数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些倒吸凉气的声音。   夏洛克没在意周围人的异样,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惺忪的望向面前的乖巧警官,将手中的大箱子往前递了递道:   “呐,一个杀人犯,直接在凶案现场抓获的,好像是叫杰克……或者是麦克,总之你们去查查案底就知道。”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见对方没敢接,索性就一松手。   “噗岔!”的一声。   箱子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就像是一坨注了水的肥猪肉,一些血从箱底皮革的连接处迸溅了出来,吓得附近的人不约而同的往后躲了几步。   “雷斯垂德局长在办公室?”他又继续问道。   面前的警员都不敢多思考,连忙点了点头。   夏洛克:“谢啦。”   既然抓到了一名罪犯,他自然得去跟局长谈谈悬赏的事儿。   其实按理说,若是其他人抓到了罪犯,根本用不着麻烦局长这么兴师动众的,找警务处随便登记一下就好了,只有夏洛克是个例外。   他朝着人群外走去,周遭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道来。忽的,一个警员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   “夏洛克先生,请……请留步。”   “嗯?”他回过头。   那人壮着胆子不让自己的目光有所躲闪,正襟道:“局长现在正在接待很重要的客人,您……最好先别去打扰他。”   “很重要的客人?”夏洛克若有所思:“好,我先去接待室等他。”   穿过安静的人群,越过一条无人的走廊,进入电梯……   虽然名字里有‘电’这个单词,但是其运作方式基本还是靠蒸汽,没办法,即使电力再怎么时髦,终究还是适用范围太狭窄,只能沦为一种时代的陪衬品,就像是战场上那些,试图用枪炮来抵御恶魔的保守派老兵一样。   “咔~”   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羸弱的火苗颤巍巍凑近香烟,似是惧怕,又不敢躲闪。   就在这时……   “等一下。”   走廊上传来一声轻呼,一个女人加快步伐朝着电梯这边走来,看起来25岁左右,穿着一身有些奇怪的修女装束,没有累赘的长裙和头巾,相反,全都改成了适合活动的塑身款式。   夏洛克长长的呼出一口烟,将整个脸都包绕在迷雾之中。   他没有去按电梯的按钮……任由电梯门缓缓关闭。   “时间不等人,美丽的女士……” ###第三章 一个侦探   伦敦警察总署,五楼,局长办公室。   雷斯垂德作为伦敦警署的最高长官,此时正谦卑的微微低着头,极力的想要展现出笑容里的尊敬,但由于平时一直不苟言笑,所以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古怪的抽搐。   面对沙发上的矮小老者,他犹豫再三,又用余光瞄了眼墙上的钟表,终于开口道:   “祭祀大人,苏格兰场已经扩建过四次了,走廊和阶梯都乱七八糟,凯瑟琳小姐会不会……”   他没敢说出“迷路”这个词,因为那可能会被曲解为路痴,或者脑子不好使。   面前的老者显然是不在意这么多,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不用担心,应该快到了。”   果然,几分钟之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那位穿着古怪修女服饰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乌黑的长发在颈后束起,眉眼很锋利,使其自然而然的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骄傲和冷峻。   而此时,那脸上更是流露着明显的怒意……看的雷斯垂德局长忐忑不安。   “遇到什么事情了么?”沙发上的老者起身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碰到一个没教养的混蛋而已。”凯瑟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将心底的火压下去。   局长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把整个警局上上下下的人都骂了个遍。   明明已经嘱咐过了,今天要接待的是大人物,看见陌生的面孔都客气着点,怎么还有人不长脑子!   “我保证,冒犯到教庭神圣的人,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他连忙道。   凯瑟琳摇了摇头,不想再纠结这件事,侧身望向局长,严肃道:“人选找到了么?”   局长笑容僵住,为难的好悬没哭出来:“凯瑟琳小姐,我虽然是伦敦警署的局长,但您的要求……也太难了。”   ……   其实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在旧城区突然冒出来一个变态杀人狂,半个月之内凶残的虐杀了12个女人,每一个都被疯狂的侵犯后,截肢,放血,内脏都扯出来剁碎撒了一地。   仅此而已。   在这个‘地狱’入侵现实位面,恶魔到处乱窜,走夜路都可能嘎嘣一下死无全尸的时代,冒出来一个连环杀人魔真的很难引起足够的重视。   可坏就坏在,这家伙似乎杀着杀着,就杀嗨了……   他不再满足继续在下城区作案,转而瞄上了上城区,并在昨晚,虐杀掉了一位美丽的女士。   其实若只是一个上城区的居民倒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将其悬赏金拔高一些,可好死不死的,这位上城区的受害者……是教廷一位执行官的妻子!   这下事儿可就大了!   众所周知,地狱之门开启后,教廷便成为了人类这个种族得以延续的唯一希望,不论是那些城区中兴建的教堂,还是南方数以万计用血肉抵御邪魔入侵的狂热战争疯子,亦或是无处不在的【圣光】,都是人类在灭绝边缘苟延残喘的最后支撑。   《教廷神圣,不可侵犯》   在孩子们还不认字,世界观尚未成型的时候,这段话便已经烂熟于他们幼小的心里了,就如同日升月落般,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既定规则。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女人的脸色阴沉着:“有人杀害了教廷人员的眷属,这是对圣光的亵渎,在24个小时之内,必须找到凶手。”   “可是,可是您只给了我一个名额,这也……”雷斯垂德局长鼓起勇气解释着,但看到凯瑟琳小姐那微微蹙起的眉间,赶紧又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了。   没办法,一名执行官的妻子被虐杀,这可要比伦敦市长喜欢日狗更加的骇人听闻,若传出去,便是玷污了教廷的无上权威。   所以这事儿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并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   让一个人去调查一桩连环杀人案,并且在24小时之内就要抓到凶手,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除非……   除非!!!   雷斯垂德局长咽了口唾沫,极其无奈且不安的想到了一个名字。   念头萌生的瞬间……   “咦?莫非阁下是想到什么人了?”   面前的矮小老者突然说话了,一双耷拉着的眼皮下,灰白的瞳孔毫无生气。   局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有谁能够办到,也就只有他了。”   话一出口,他猛然惊醒般,一身冷汗。再望向面前一直微笑着的矮小老者,原本的尊敬之中,隐隐透出了一股子畏惧。   刚才那段话绝对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说出来的。   而是受到了某种来自于深渊力量的驱使……   所以说,这位祭祀大人不仅仅是一位契约者,而且,已经进化到了第二阶段了?!   “终于有人选了么?”凯瑟琳小姐问道。   雷斯垂德局长双手紧握,指缝间早已渗出了汗来,他知道,这时候再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忐忑应道:“是的,有那么一个人选,是一位……私家侦探……”   ……   十几分钟后,警局的牢房之中。   老旧的煤气灯滋滋作响,在潮湿里映出昏暗的光。   几名警员正艰难的搬运着一个渗着血的巨大手提箱,如果不是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诡异蠕动,没人敢相信这里面竟然塞着一个人。   帝国的法律中,死刑犯是没有公民诉讼权的,所以即使被再粗暴的对待,也没处说理去。   毕竟这些人已经要押送刑场了。   但……但这样也太凄惨了点。   “刺啦——”   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一阵骨骼互相摩擦的瘆人声音传出来,继而是肺部终于得到了舒张的抽气声。   没有惨叫与求救,只有最细不可闻的悲惨呻吟,那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缓缓的‘淌’了出来。   箱子前,那位身着长袍的矮小老人怔了怔,又望向一旁的警方人员,发现他们都侧着视线,不敢去看地上摊着的那个人。   “你们口中的那位侦探先生……每次都这样么?”   一个警员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是的,祭司大人,用他的话说……这样押送囚犯比较方便。”   与此同时,警局的三楼,雷斯垂德局长与凯瑟琳小姐站在休息室的门口。   局长指着一张沙发,这会儿那里正坐着一个男子,一身风衣,身材修长,手上端着本书似睡非睡的读着,像是那种对人生失去了所有兴趣的落魄贵族。   “就是这个人……”局长谦卑的道。   话音未落,他忽然注意到了身旁女士的神情:   “额……凯瑟琳小姐,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第四章 契约者   伦敦的黄昏从三点半就开始了,由于云层中的水蒸气积留,灰蒙蒙的阳光穿过镜子,又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绯红,远处教堂的钟声渐渐停歇,一天的礼拜结束了。   办公室内,老祭司大人闭目而坐,稀疏的头发如虫子的足肢,诡异又不易察觉的扭动着……   雷斯垂德局长微微欠着身子,小声疑惑:“凯瑟琳小姐,您认识那个侦探?”   “不认识。”   “可……可您似乎对他很不满意。”   凯瑟琳回忆着电梯中那张可恶的脸,冰冷道:“一位神职人员的家眷被谋杀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最强悍,最专业的精英,能仅凭一个人搞定整个案子,查出凶手,在明天日落前,就能让凶手的鲜血染红审判庭的布告!   而你呢,就给我找了这么一个懒散,无耻,整天都迷糊的像是吸了致幻剂的人渣?”   雷斯垂德局长怔怔的看着对方,惊讶于其对夏洛克的评价,还……还真是准确啊;   “可是尊贵的凯瑟琳小姐,我敢以苏格兰场最高警务的头衔向您保证,能够符合您要求的人,找遍整个伦敦,也就只有他了。”   他小心翼翼的反驳着,作为伦敦警务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在自己的本职领域,他几乎是本能般的展现出顽固且自傲的一面,完全忘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自己连夏洛克这个名字都不愿意提起。   ……   雷斯垂德离开后,老祭司大人缓缓的睁开了眼。   刚才的闭目冥想似是让他十分享受,绯红色的落日光辉照在他的袍子边……突然,就在那里,凭空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口,一只全身长满绒毛的巨大蜘蛛无声地爬了出来。   它足足有一辆手推车那么大,八颗眼睛如同八颗漆黑的豆子,在夕阳下泛着瘆人的光。   老祭祀伸出手,宠溺的在它的腹部绒毛上揉了揉,领其发出了一阵令人恶心的嘶嘶声:   “雷斯垂德在警务系统干了一辈子,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他一个人负责下城区的治安,并且将那里的平民犯罪率降低到了令教会极其满意的程度,想来,他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   “我只是觉得,如此懒散的一个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老祭司唇角泛起一抹较有兴致的笑意:“刚才我去了趟地下牢房,那个侦探今天抓了一个杀人犯,用来领悬赏的,他把那个罪犯……塞到了箱子里。”   “箱……箱子里?”凯瑟琳蹙眉疑惑着。   “哈哈,没错,一个手提箱。”老祭司笑着,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形状:“我从来没有见过被扭曲成那样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就算是生命研究学院的那群疯子,也要借助不少的仪器才能办到。   而且,被抓的那个杀人犯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悬赏金已经到达200英镑,听说他只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就将其抓捕……还是在其行凶时当场抓获的。   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其出色的了。”   凯瑟琳品咂着老者的话,半晌后:“再出色,终究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她语气中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轻视味道。   这并不是上位者对于底层平民的不屑,而是一种很合理,很顺理成章的俯瞰,无关于政治,人品,金钱,甚至是社会地位的高低。   而更像是老鹰对于兔子的那种源自于物种生命间的态度。   终究只是一介凡人……   不是契约者……   而在这个深渊力量影响着万事万物的时代,教廷早在一个世纪之前,就掌握了以人类的身躯控制深渊力量的方法……所以,一个平凡的人类,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一些能力上的质疑。   好在那老者的话有着一定的说服力,凯瑟琳面色依旧冰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休息室内,夏洛克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他手上放着一本书。   《野外遭遇小型恶魔时如何自救》   作者是个叫贝尔·格里尔斯的家伙。   最廉价的硬纸板制成的封面,配图画着一只常见的地狱犬,正对着一名穿着连衣裙的美丽女士呕出带有酸性的液体,画工粗糙,印刷时颜料都有些串色了。   这种自救书籍在曾经的某个时期十分畅销,毕竟谁也不知道虚空裂缝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万一你在拉屎的时候,发现面前的空间裂开,一只恶心的巨蝇钻出来玩了命的想要吸你的脑髓,那多读点这类书,说不定能让你的生还几率大一些。   可经过十几年的市场验证之后,大家渐渐的发现,这种书完全没有用处,因为在遭遇虚空生命时,要么你有一把莱斯科特霰弹枪以及足够的子弹,要么你就赶紧跑。   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你附近的契约者,请求他的帮助,或者跑向最近的教堂,仅此而已。   如果你啥都没有,还妄想利用书里的知识和对方缠斗一番,那你肯定会嗝屁的十分喜感。曾经就有一位自救书籍的作者,一个滑铲将自己送进了一头腐食怪刚刚裂开的胸腔里。   送货上门,一步到胃。   “抽烟么?”一个声音传来。   夏洛克恍惚了一下,抬起似睡非睡的眼睛,只见雷斯垂德局长正捏着根烟递向自己。   “不用了,我这里有。”夏洛克没什么形象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蓝调牌】香烟。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只抽蓝调,明明是那么老旧的牌子,不好买,还那么呛。”   夏洛克自顾自的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瞧,这就是你不招人喜欢的原因。你身上有太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儿了,而且你从来不对其作任何解释。”   夏洛克不置可否的虚着双眼:“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我给你接了个活,凶杀案……”局长说着,略作停顿:“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是关于教庭的。”   说话的过程中,他一直注视着夏洛克的神情,原以为听到【教廷】这个词儿之后,对方起码会有一丁点的惊喜,然而,夏洛克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就恢复了那睡不醒的样子。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那……十分感谢。”   这种不走心的语气让雷斯垂德局长十分不爽,他气呼呼的将烟头按灭:   “这他妈的就是我讨厌你的第二点……你对教廷一点都不虔诚!!” ###第五章 不许抽烟!   雷斯垂德局长不喜欢夏洛克。   除了上述的两点之外,当然还有第三点,第四点……乃至后面的很多很多点。   就算是这位侦探先生曾经抓到了奸杀局长女儿的凶手,并当着他的面活扒了对方的皮……他依然讨厌夏洛克。   因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家伙并不是在为了正义而抓捕罪犯,他甚至不是为了钱……因为他每次都习惯性的将那些罪犯弄成一副无法形容的样子;虽然罪犯没有人权,但是总不能任凭他们死在监狱里,更不能让他们以那种足以‘扰乱民心’的凄惨姿态出现在刑场上。   而处理这种事情就需要花费很多的钱,这就让夏洛克每次到手的赏金少之又少。   但是!   他还是乐此不疲的继续这么干……雷斯垂德局严重怀疑,他抓罪犯就是为了发泄,解闷,或者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   “要不是我女儿的灵魂可能对你怀有一点点感激,我早就把你列为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了!”局长压着火气骂道。   夏洛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得了吧,我这些年替你搞定了多少麻烦的罪犯,你心理清楚,而且你也没办法将我塞到罪犯的行列里去,我可从来没有触犯过帝国法律……起码,你没抓到过证据……”   雷斯垂德憋着一股子气!   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夏洛克犯过罪……但他心理清楚,这家伙绝对是最恐怖,最邪恶的罪犯,他做的事情绝对比地下监牢里关押的所有死刑犯加起来都要丧心病狂。   可偏偏的,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多大岁数,过去的经历,甚至连【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大家只是知道他自称是个侦探,住在贝克街的一间小出租屋里。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拎着那个浸血的大皮箱出现在警局,然后用皮箱里某位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罪犯来换取一些悬赏金。   仅此而已。   而如果你问他,平时都在干些什么,或者理想、目标、以及为什么要当侦探,这一类的问题时,他只会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摊摊手,笑着回答:   “生活太平淡,我只是不想让我的脑子锈住,顺便再找点乐子而已……”   ……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几分钟,雷斯垂德没有再多问什么,反正面前的混蛋也不会多说,直到那根蓝调牌香烟一点点的燃尽。   “哒~哒~哒~”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一连串的脚步声突然想起,由远而近。   雷斯垂德局长和夏洛克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紧接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修女与一位瘦小佝偻的老者出现在了接待室的门口。   正是凯瑟琳小姐与那位祭祀大人。   雷斯垂德立刻站起来,并恭敬的微欠起身子。   ……而此时的夏洛克……他依然坐着。   这倒不是因为他想在教廷神职人员面前还表现出一副高冷且不尊敬的态度,而是因为他的视线极其不可思议的落在了那套经过修改的塑身修女服上!   “走吧,福尔摩斯先生。”凯瑟琳微昂着头与其对视:“……时间可不等人。”   ……   ……   夕阳从车窗的缝隙之间穿过,空气中的浮尘像是诡异的微小生物,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屏住呼吸。   夏洛克坐在车厢之中,屁股和脚下都是厚实的羊毛毯子;   望向窗外,喧闹的广场上依然人流如织,这里是下城区、目及之处,大多都是背着木箱的搬运工,以及赤着脚高声呼喊的报童、酒馆边的巷子里有几位穿着暴露的女人,想来她们这个月的生意肯定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这时候就出来拉客。   马车轮轴上装载了减震科技,丝毫感觉不到颠簸,一路上,经过几道城区关卡和巨大的齿轮升降门,嘈杂渐渐远去,车队来到了上城区。   街道变得宽阔平坦,两侧的建筑呈现出肃穆与规整,一些精巧的金属管道攀附在墙体上,像是细致修剪过的常春藤,在薄弱的日落之中闪着光。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待太阳终于彻底隐匿了身躯,燃气灯亮起,马车这才停下。   夏洛克略带困倦的走下了马车,夜里的风有些冷,面前是一条干净的小街,可能是早就被封锁了的原因,周围看不到任何行人,只有穿着蒸汽装甲的治安警卫在四处巡逻,沉重的钢铁与青石路面碰撞,掩盖了时不时喷射出来的高压蒸汽声音。   “长官!”   见到马车,一位治安官快速的赶过来,机械手臂握拳于左胸,半跪在凯瑟琳面前。   这是教会内下属对于上司的固有礼节,只不过蒸汽装甲过于厚实,即使半跪,依旧比凯瑟琳高出不少。   “祭司大人。”   他又恭敬的向着刚刚走下车的瘦小老者行礼。可就在这个空档,其视线无意间越过老祭司的肩头,瞧见了其身后的夏洛克。   头顶的燃气灯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而这会儿的夏洛克……正好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那治安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算是长官就在眼前,他也憋不住嗷一嗓子:   “不许在这里抽烟!!!” ###第六章 血字的研究(一)   这里有这么多人巡逻,显而易见,此处就是案发现场了,而那位被虐杀的教会执事妻子尸体,就在距离这里20米的街道拐角处。   整个治安小队废了老大的力气才将这里封锁,以免破坏现场,而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竟然在这里抽烟!!!   那治安官咚咚咚几步就迈到了夏洛克身前,确认了对方身上不带一丁点与教会或者贵族有关的标识之后,很顺理成章的就将其当成了马车的随行人员。   他府下接近三米高的巨大机体,恶狠狠的看着对方:“你!立刻把烟熄掉!”   机械臂不能完成‘把烟扯下来’这种精细的操作,不过听这家伙的语气也不是要扯烟,而是想要把对方的脑袋连同烟一起给揪下来。   “别那么紧张,兄弟,抽根烟根本破坏不了什么。”夏洛克仰着头,不慌不忙的摆手道:   “就算是能破坏,你们这些蒸汽铁皮都在附近喷了好几个小时了,该破坏的也早就破坏的差不多了。”   “额——”治安官语气一滞。   装甲背后的排气管道还很会挑时候的‘呲呲呲’喷出几道热流。   身为治安官,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去做‘协助清洗小型恶魔’,或者是‘护送教会成员’等力气活,而像是保护案发现场这种事儿,他真的不是那么擅长。   回过头,他看到了凯瑟琳小姐正站在不远处,这个距离之下,彼此的对话声肯定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股子窘迫直冲脑门。   他无疑是仰慕凯瑟琳小姐的,或者说,只要是了解点这位审判修女的男性大多数都会被其所吸引。   年轻,漂亮,虔诚,英勇,有教养,极好的家世与血统,各种各样的美德几乎都能在她身上找到,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是一位达到了第二阶段的契约者。   这种天然的差距,让无数的仰慕不敢转化为爱慕,只能伪装成一种男性对于强者的崇拜。   这就使这位治安官更加的愤怒!但还是强行的表现出一点骑士素养,咬牙道:   “以最快的方式离开这里,平民!这儿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话音未落……   “他还不能走。”凯瑟琳到这儿后第一次开口道。   治安官震惊的回头望过去。   灯光下那模糊柔美的面孔让他恍惚了一瞬,有点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从现在起……这家伙就是这场谋杀案的主要负责人。”   治安官迷茫的看着灯光下的美丽女人,又低下头,看了看还淡定自若抽着烟的夏洛克。   他知道凯瑟琳小姐这次会带回来一名能够解决案件的能人异士,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平民。   这其中的原因他没法揣测,只能杵在原地,呆愣了那么几秒;   不过……   他似乎能感觉出来,凯瑟琳小姐对这位平民没有什么好感,更没有一丁点的尊重,这让年轻治安官的心情舒服了不少。   “抱歉。”他隐藏起了心中的抵触:“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夏洛克……私家侦探。”   “好的,侦探先生。”他没叫对方的名字,更没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是很流程化的继续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本次事件的性质了吧,所以你见尸体前,需要对圣光宣誓,不将此案的一切细节暴露给任何人,包括你的至亲至爱……”   他熟练的叨叨出了一长串的誓言,不过大体内容就一个:把这事烂在肠子里!   夏洛克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程序,对于上城区的人而言,平民普遍没有什么信誉。   他自己也很理解这种看法,毕竟下城区的人大多都在为了生计忙活,信誉实在是不值钱。   于是也就不走心的跟着对方念了一遍誓词。   誓言完毕后,只听咔咔咔一阵轻响,治安官的装甲手臂位置,弹出了一个拇指般长短的黑色薄卡。   这是一种微型的留声唱片,上面记录着刚刚宣读的誓言;而所有的誓言都会被送往教会的审判庭。如果有人违背,那么便会有执事对其进行通缉与审判。   教会之下,誓言自然不可能是虚无缥缈,竖起三根手指就能瞎哔哔,违反了也不会天打五雷轰的玩笑。   而是有记录,有实体,真正带有惩戒效应的约束。   当然了,审判庭也不会真的对每一条誓言都认认真真的对待,用他们的话说,圣光不会理睬那些无关轻重的人。   所以审判庭从来不主动调查某人,这个机构完全独立于社会体系之上,就算是市长,将军,甚至是帝国皇帝或者教皇想要调查一个人,查看其誓言,都需要提交绝对合理且有必要的因由。   ……   治安官将刚生成的誓言递给一名下属,便转身,示意夏洛克跟上。   没几步的距离,就在煤气灯的光线照不到的位置,一条幽深的小巷安静的隐藏在阴影之中。   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几位身着教士长袍的人虔诚且卑微的站立着,头部微微低垂,手中握着刻满神圣经文的黄铜吊坠,有节律的不断念诵着。   而在这几人身前,站着一名高大的中年人,身高几近两米,没有头发,胡须却十分茂密,身上的长袍以蓝色为主,但却有一条宽大且突兀的血红色布告自领口一直延伸到下摆,夜风吹过,长袍轻轻摇曳,时不时的勾勒出袍子下那不似人类的夸张肌肉轮廓。   这一身行头表明,此人是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   教会之下,最纯粹的暴力执行者。   与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圣教军团不同的是,这些人专注的是对帝国内部的清洗:背弃誓言者,反叛者,亵渎圣光之人,以及那些犯下不可饶恕罪恶的契约者等等。   他们拥有最残忍的酷刑,最血腥的手段,最严苛的执行力,媲美圣教军团的武器,凌驾于帝国法律之上的权限,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仁慈之心。   所以,这群身披血色布告的家伙,在大多数帝国公民的眼中,比恶魔还要恐怖些。   “巴德尔阁下。”那位治安官极力的垂着头,虽然加上钢铁装甲,比对方高出许多,但就是流露出一种清晰可见的卑微感:“这位是夏洛克,一名侦探,是凯瑟琳小姐找来……”   被称作巴德尔的男子举起手,示意不需要再说下去了;然后转头,眉骨很高,将整双眼睛全部遮于黑暗里,就这么望着夏洛克。   几秒钟之后……   “我不在乎身份,职业,凡人,还是契约者,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位公民,我的妻子死了,我需要凶手……活的!”   声音很沉,也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是夏洛克注意到,当‘活的’两个字出口的一刻,身旁的治安官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应该是想起了某些教会血牢里,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言罢,巴德里执事侧过身子,让路灯发出的光照进小巷。   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就这样呈现在了夏洛克眼前。 ###第七章 血字的研究(二)   满地的血浆已经凝固,一具白花花的尸体显得格外的扎眼。   即使是灯光昏暗,依旧能看出这位死去的女士有着令人迷醉的雪白肌肤,一头没有杂色的金发,纤细的四肢,饱满的胸脯,以及吊打下城区那些站街女的精致面容。   然而,就是这样一具美丽的躯体,却从胸膛被整个剖开,巨大的裂口一直延伸到小腹,皮肉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空空如也的血腔,四肢上也遍布触目惊心的巨大创伤。   夏洛克就这么看着……   也不走近观察,更不发一言。   足足过了20秒……   巴德尔执事那高耸的眉骨微微皱起……一旁的治安官甚至觉得,这家伙不会是被血腥的场面给吓傻了吧。   就在这时,夏洛克终于有了动作,他很没素质的,将吸完的烟头往身边蒸汽装甲膝盖的缝隙里一扔:   “衣服呢?”他没头没尾的问道。   “什……什么?”   “死者的衣服。”夏洛克再次四处张望了一下:“我没看到死者的衣服。”   “这……”治安官略作犹豫。   “案发现场没有被任何人动过,一开始就没有衣服,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凯瑟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一边回答,一边面无表情的和夏洛克对视了一下:“这些治安官的职责只是保护现场,对凶案细节不了解,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我。”   夏洛克难得的表现出了一点绅士风度:“感谢,美丽的女士。”   “不用谢我,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些找出凶手而已。”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冷漠:“但愿你的本事,不会像你的品质一样低劣……”   也许是阶级的差距过于巨大,凯瑟琳丝毫不想隐瞒自己对于面前这位侦探的不喜,但同样也是因为阶级差距过大,她没有因为不喜而为难对方。   这位平民还没有被一位审判修女为难的资格。   所以她只是不屑一顾,但又无比认真的,将所有得到的线索尽数告知与对方。   至于夏洛克,他自然也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抵触情绪,他不蠢,更加不会像身后那位治安官一样,期盼着某种跨越阶层的交集。   他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清楚自己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试试这个关于教廷的案子,能不能为自己带来一些新奇感……   当然了,教廷既然选中了他,那他愿不愿意都得来。   总之,他十分心平气和的听取着凯瑟琳口中的线索。   一个说,一个听。   就这样,这对地位差距悬殊的男女,在此时表现出了某种异样的默契。   几分钟之后……   夏洛克终于皱了皱眉道:“你们这……基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啊。”   凯瑟琳依旧面无表情:“之前也跟你说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如果想要调用审判庭那群人,又何必去找你一个私家侦探来处理这事儿?”   “有道理。”夏洛克一点不郁闷,反而是漏出一副很灿烂的笑容,紧接着便独自走入了小巷。   凯瑟琳和巴德尔执事对视一眼,缓步跟了上去;至于那位矮小的老祭司大人,他自打下了马车后,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一般,如果走近了的话,甚至能听到隐隐的鼾声。   小巷里,几人的身影将煤气灯的光分割成零碎的斑块。   夏洛克迈过泥泞的血渍,俯下身,随手捡起一块碎肉,借着昏暗的光瞄了一眼:   “一块被切开的肝脏,这么脆的组织都能切得这么整齐,凶手的手艺还算不错。”   他的话不是对着某人说的,而是一种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一块胸骨柄,还连着两根肋骨,切面同样整齐。”他又捡起一块骨头说道:“这种解剖分尸应该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从血液凝固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5点左右……话说,为什么凶手突然对【四】这个数字如此有执念了呢?”   “四?”凯瑟琳略有些疑惑道。   “是啊,这家伙几乎把一切能切的都切成了四块。”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捡起了几块碎肉,很娴熟的拼成了一整个肺叶,然后放到了尸体敞开的胸腔之中。   “你在……干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巴德尔执事终于说话了,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反感的情绪,但是那猩红色的布告就是很诡异的流露出极大的压迫感。   裁决司的执事大多数都是契约者,而且是达到了第二阶段的,毕竟只有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才能够胜任那些残酷且危险的任务。   不过夏洛克倒是没有因为这种压迫感而慌乱,手上的动作也一点没停:   “抱歉,巴德尔先生。我知道这样对您的夫人有点不尊敬,但是凶手应该是给我们留下了些线索……看这里……”   他语速极快的指着一段刚盘好的肠子说道:“一道很浅的伤口,上下贯通……凶手在将其胸腹剖开后,没有急着切碎,而是在内脏上用刀划了些痕迹。”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夏洛克已经将满地切碎的内脏拼的七七八八了。   治安官站在巷子口远远看着,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他心里有一个很不舒服的念头:一个正常人,就算是一位医生,也不可能如此熟练的把切碎的内脏拼到一起吧。   这个下城区的平民侦探,难道是经常切内脏,熟能生巧?   “好了……”   两分钟后,夏洛克就把剩下的也全都归置完毕……   而在那零碎不齐的内脏之间,真的隐约能看到一道道刀痕。   “YES?”   巴德尔执事的视线显然是异于常人,在如此幽暗的灯光下,极其快速的就辨认出了那拼凑器官之间的痕迹。   一个用利刃,在内脏之间划出来的血淋淋的单词——YES。 ###第八章 血字的研究(三)   仅仅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找到了治安队一整天都没有发现的线索,虽然术业有专攻,但是这位侦探的效率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也许那位伦敦警署的局长说的是真的,能在24小时之内搞定这案子的人,只有他了。’凯瑟琳有些不情愿的想着,但嘴上没说,而是就事论事的疑问道:“YES?这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夏洛克起身:“不过能感觉出来,这个单词对于凶手而言有着格外深刻的意义。还有一点就是……”他停顿了一下,缓步走到尸体的另一侧,将面部凑向尸体的两腿之间……   说实话,这个姿势看起来有点淫糜,好在巴德尔执事这一次没有出声干扰。   “为什么所有的内脏都切碎了,但是子宫却完好无损呢?”   “也许,这是凶手的习惯。”凯瑟琳淡淡道。   “不。”夏洛克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个说道:“这位凶手是个连环杀人犯,他在下城区的时候就虐杀过十几个女人了,如此娴熟的刀工可不多见。而之前所有死者的内脏都被掏了出来,包括子宫,只不过这一次凶手刻意将其保留,但却将其余的内脏切成了四份……   还有就是,这位凶手平时可不会将死者的衣服拿走。   啧啧……为什么对待这位女士的时候,就改变了习惯呢?”   他自顾自的嘀咕着。   看着他这副较有兴致的神情,凯瑟琳很快提出了一个在场人都有的疑惑:“你……似乎对这个凶手很熟悉?”   “因为我关注过他啊。”夏洛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就是干这个的,所有在通缉令上的杀人犯我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我应该在四个月后就开始着手他的案子了。”   “……”这个回答虽然能说得通,但是还是让凯瑟琳小姐语滞了两秒钟。   “好吧……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夏洛克将双手插进风衣的衣袋里:   “凶手执着于【4】。”   “反常的保留了子宫。”   “收走了衣服。”   “内脏上刻下的单词【YES】”   他开始原地缓慢的挪动着脚步,一边走,一边小声叨叨着。   就这么过了半晌。   他突然地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肩颈:“下一步最好的选择是,让我回家睡一觉。”   “……??”   周围的人集体愣了那么一瞬。   就连远处一直发出轻鼾的年迈老祭司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回去……睡觉?”巴德尔执事的语气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起伏。   在平民的固有印象中,裁决司执事普遍都是没有感情的执法机器,血腥清洗与残忍刑讯是他们的代名词。   他们允许拥有婚姻,虽然这大概率是为了延续其优良血统的一种方式,但是即使这样,夏洛克也不可能无视这场凶杀案的死者身份。   因为这位叫做巴德尔的执事大人,无疑是对其妻子拥有感情的;这份感情是对自己私有财产的占有欲,还是什么别的,不重要。   反正人家老婆都被切碎扔满地了,你在这时候说你想回家睡大觉?!   “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在对教廷神职人员的不敬!”   巷子口的那位年轻的治安官几乎是第一时间低吼道。   没办法,这就是他的职责,一条忠诚,善于愤怒,急切想要表现出虔诚信仰的猎犬,或者是炮灰。   然而没有得到长官的命令,他只能在巷子口愤怒着,不敢踏进小巷一步。   夏洛克不紧不慢的微微欠身:“抱歉,执事大人,我并无意冒犯教廷与您,以及您的妻子,实在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什么意思?”比起沉默寡言的巴德尔执事,凯瑟琳无疑算是更容易交流的那个人。   “因为现场我已经看完了……再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到我熟悉的公寓里,让我舒适的独自待一会,这样有助于我的思考。”夏洛克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凯瑟琳的眉头依旧蹙起,她倒是理解‘舒适的环境有助于思考’这句话,但是……:   “现场你都看完了?”   “当然。”夏洛克道:“我对于现场的勘察能力还算是不错的,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观察完了,额……就比如,我现在大概能推测出凶手身高190左右,男性,有着魁梧的身体,家境优越,左右手都是惯用手,性欲旺盛,童年在罗切斯特城镇生活,经受过不少不公平的待遇或者折磨,报复心理严重;平时严于律己,但是却自负,享受杀戮,喜欢吃生牛肉,住宅很大,可能是一座庄园,宅子里挂有许多肖像画,装潢精致,有饲养牲畜的爱好,体毛不多,喜欢穿塑身的纯棉衣物,右侧肋骨有陈年旧伤……”   他越说越快,直到那位治安官压抑着的低吼声如期而至:“平民!你……你不能在神职人员面前胡说八道!你毫无虔诚!”   没有人制止治安官的愤怒,因为不论是凯瑟琳,或者巴德尔执事以及那位年迈的老祭司,其实都觉得……这个侦探,是在瞎逼逼吧。   如果说,能通过刀口,分尸的手法,血液四溅的角度等,来辨别凶手的体貌特征和性格,这是可以说的通的。   但是连凶手喜欢吃什么,住什么,穿什么,连陈年旧伤都能推测出来,这怎么想也不对劲。   况且你刚刚在这个地方站了半个小时而已。   夏洛克早知如此的笑了笑,他当然是懒着解释这些,但是看情况,如果不解释清楚,他今天是别想离开这地方了。 ###第九章 血字的研究(四)   “其实推测出这些挺简单的。”他再次走到了尸体旁,并拽起了女尸的一条胳膊:“看,整个手臂硬的像是根木头棍子,并且向外侧微微弯曲,这可不是尸僵,而是腋下肌腱被割断了的表现,这样可以让尸体的手臂彻底失去活动能力。”   说着,他还若无其事的指了指尸体的双腿:“下肢也用同样的手法切断了内侧肌群,如此一来,死者就完全瘫在地上,任由凶手缓慢解剖,也无法挣扎,甚至无法发出惨叫,因为凶手用钩子通过喉管破坏了死者的声带和声门……”   他的语气跟唠家常一样,但是其字里行间都能表达出一种极致的绝望和痛苦。   “而这种手法,是罗切斯特城镇一种流传很久的牛肉吃法。”   “牛肉吃法?”凯瑟琳再次忍不住疑惑道。   “对啊,他们那的人为了保证肉质的新鲜,就是这么处理活着的牛的,一边切肉,一边用鉨子花汁水止血,过程中牛的身体还不断抽动着,很有趣,可20多年前,被当地的议员以虐待动物的名义给取缔了,真是多管闲事……不过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我可以为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地下餐厅,就是有点贵。”夏洛克笑着对凯瑟琳说道。   “专注你的案子!”   “好。”夏洛克继续道:“总之凶手如此娴熟的手艺,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练就出来的,臂丛下的那几根动脉如果碰破了,受害人很快就会失血而死,凶手对此有着极度的耐心的经验,估计还以此为乐;   不过伦敦那几家地下餐厅可无法提供这种训练的所需环境,凶手应该是有自己的路子,或者干脆就是自己饲养大型牲畜,我倾向于后者,因为更加隐秘些……鉨子花的汁水能很好的止血,但是长时间的接触,会让皮肤瘙痒和脱毛,贴身的棉质衬衣能有效的缓解这种瘙痒。   还有死者的嘴部,刚才我说了,凶手破坏了其声门,因为嘴巴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撕裂痕迹,你们应该知道,破坏声门时,钩子需要往下压一下的,对吧,不掰开嘴很难达到那个角度。”   没有人回应他,可能是没有跟上语速,或者是……谁会知道这种事情啊。   夏洛克也没管,语速竟又加快了些:“总之,在解剖过程中,死者因为痛苦和嘴部撕裂,面容变得无比扭曲,但是凶手却在那之后,不厌其烦的一点点将其面部肌肉整理回正常的样子。   我说了,那个时候大概是早上五六点钟,这个时间段凶手仍然坚持做完这件事,估计是其对于美丽女人的面部有着某种执念,类似于‘不好看的女人不配被我杀死’这种,甚至不惜为其留下目击证人。   这样的人,家境再优越一些,那要么经常邀请美丽女人去家里快活,这是粗俗点的解决方案,高雅点的就是收集一些美丽女人的肖像画了,我甚至觉得,他自己可能就很擅长绘画,反正能满足这种嗜好,还能拿到台面上来的,这两种方法最常见。”   “可你说的这些,完全没有证据,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凯瑟琳似乎想要反驳对方。   “我也没说我有证据啊。”夏洛克笑了笑:“这只是现阶段最合理的揣测而已,你们不妨朝着这个方向使使劲,我想,你们也不是那种必须要证据确凿,才动手抓人的家伙吧。   哦,对了,凶手的右侧肋骨有伤,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因为尸体的胸骨切口上有明显的顿挫痕迹,他手臂横向做精细动作时会有些抖,肌肉黏连。”   夏洛克比划了一个握刀切割东西的动作。   这一大段的解释其实包含了大量的内容,但是说出来所用的时间却十分的短,也就一分钟左右。   夏洛克就用一种清晰的语调,却加快了三倍速一般,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一口气全都倾诉了出来;就好像是他并不希望人们能跟上他的思路并且为之感叹,只是把这种推理分析能力当做了一种很稀疏平常的东西。   也对,侦探嘛,有一些推理能力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在案发现场杵一会儿,就把所有能揣测出来的信息尽收眼底而已,这点本事根本不值得炫耀和称赞。   但是周围的人群似乎并不这么想。   就比如凯瑟琳,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淡然高冷,一点点转换成沉思,最后又变得十分的精彩;   而一直沉默而立的巴德尔执事,表情也在蹙眉与舒展之间来回的变换……   说实在的,这一点都有点出乎夏洛克的意料了。   因为按照他对于裁决司那群人的固有印象,还以为他们是那种只需要知道凶手的名字就可以直接实施残酷追杀的血腥实战派人士,没想到,竟然会仔细的听自己的推论。   甚至在最后,还微微的点了点头,这说明他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并且在消化大量信息之后,给出了肯定的表态。   反而是小巷外那位裹在蒸汽装甲里的年轻治安官,一脸的茫然,只是知道张大嘴巴。   “从现场来看,应该也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了,所以我才说,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夏洛克终于是把话题带回了一开始的地方:“那么我将一些没有解决的疑问带回家,慢慢思考,才是此刻最有助于案情的行为。”   凯瑟琳犹豫了片刻,目光在地上的尸体与夏洛克之间来回的交换了几次,终于落在了巴德尔执事的脸上,就这样停顿了几秒钟,似乎是在阅读这位丧妻之人的心思。   又过了一小会,她缓缓开口道:   “记住,你还有不足20个小时,如果你成功了,自然会得到教会的感谢,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惩罚?”夏洛克的语气其实没有太多的疑惑:“恕我直言,诸位给出了如此苛刻的破案条件,其实找不到凶手才是合情合理的事儿吧,为什么还会有惩罚?”   “压力会让人更专注于工作。”凯瑟琳淡淡的给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说明她知道这些要求是不合理的,但是她不在乎,对一个平民进行惩罚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其实夏洛克觉得,如果在此时此刻给自己一刀,就能让那位凶手阁下现身的话,那么这里的人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将自己乱刀剁死。   然而,如此不讲道理,甚至接近于草菅人命的行为,在所有人看来却又那么的合情合理。   因为这是一种社会构架上的碾压式的差距,以至于完全超越了伦理道德等其他因素;没有人会去质疑教会的神职人员为什么要乱刀剁死一个无辜的人,就好像走路时踩断了一根野草,没有人会去在意那根野草是否被判了死刑。   当然了,夏洛克肯定懒着去评判这种社会层次上的优劣,他只是一名平凡的侦探,所以他礼貌的笑着:   “那……能请求用一辆马车送我回家么,下城区,贝克街……还挺远的。” ###第十章 贝克街   上城区与下城区之间的通行需要通过一条跨越泰晤士河的大桥,桥的两侧有沉重的齿轮大门,夜晚宵禁后,几乎不会随意开启。   当然,这种伦敦治安法里写明的条理,永远不会约束于教廷。   听着车窗外机械齿轮转动的轰响,夏洛克缓缓的将视线投向夜色中,桥边的钢索上悬挂着巨大的南丁格尔画像,相传,这位游历帝国、天使般的女孩将在几个月后来到伦敦,也不知道这次又将给多少人带来治愈与祝福。   看着那呈现在画布上的绝美容颜,夏洛克没有如帝国所有公民一样,表现出人类对于美的痴迷与向往,只是沉默的坐着,伦敦上空难得的出现了几颗星星,这代表着遥远深空中,几颗巨大的星体在新生,或者毁灭。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这个糟烂的世界还有一些值得敬佩的人,那这位少女必定是其中之一吧。   半个小时后,又穿过了几条被井盖喷出蒸汽笼罩的小路,马车终于来到了贝克街。   这是一条很不起眼的街道,相比于市区内的那些主干道,这儿真的算是干净的了……起码除了一直没人清理的垃圾箱,永远也没有人修缮的煤气路灯,以及到处偷东西的流浪孤儿之外,这里几乎不会拥堵,也没有漏气管道的嘶鸣。   甚至于那些杀人犯都不会在这里抛尸……可能觉得掉价。   当然了,时不时的还是会有一些被恶魔咬的稀巴烂的尸体出现在街边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低级的小型恶魔普遍没有什么智慧,碰到会动的东西,就下意识的想要去啃两下,然后试着能不能咽下去。   反正对于夏洛克来说,这里算是难得清静的住处了。   ……   走进314号A栋,一股子有些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栋楼显然已经十分老旧,沿着台阶往上走,脚下的木板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呻吟声。而二楼,就是他的家。   上行并推开房门,夏洛克伸手扭动了墙上的一颗旋钮,煤气从墙内管道飘进一个玻璃罩之中,灯光悠悠的亮起,昏黄的光线透过灯罩上的掉色雕花,并没有为这个小房间带来多少温馨,反而是映照出了一丝凌乱和孤独。   入眼的是一个客厅,不大,不需要侧目便可以一览无余,随意摆放的沙发,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毯,没有经过打磨的木质柜子,窗户很小,直面对面建筑斑秃的红色砖墙。   一个标准的廉价公寓。   而除此之外,就是满屋子的书了……   《一位契约者仆从的回忆录》《深渊生物图鉴大全》《高阶契约者的能力猜想》以及许多关于平民合力击退,甚至击杀恶魔的剪报。   这些书就散乱的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几乎每一本都破破烂烂的,显然是被翻阅了无数次了。   就像是之前说的,夏洛克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自然也没有参加过教廷的契约者册封仪式;不过他也不那么向往,就平时翻翻书,看看有关于深渊恶魔的简报,正好还能消遣一下自己那颗无所事事的脑袋。   “呼~~~~~”   将衣帽挂起来,走到一张沙发前坐下,他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   沙发也很旧了,红色的漆皮已经全是裂纹,中间的隔板塌陷下去了一块,正好能让上面的人半躺在其中,这个姿势夏洛克很喜欢。   今天他累坏了……   先是去抓了个杀人犯,又接触到了教廷的神职人员,去了一趟上城区,顺便还得罪了一位修女阁下。   哦,一说起那个叫凯瑟琳的审判修女,夏洛克对其评价是……还挺有意思的。   因为经过一些不走心的观察,能得知她竟然是个甜食控,爱懒床,还不爱叠被子!单身独居,酗酒,晚上睡觉时要搂着个大抱枕,估计是一只长耳朵的毛绒大兔子之类的。   啧啧,和平时人前的高冷形象有点不太一样啊。   不过也无所谓,这年头,谁还没有点反差呢……就连雷斯垂德那种老派的警察,背地里都喜欢套一些能勒进屁股缝的T字型内裤,夏洛克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所以从来没有戳穿过。   再说回那位死去了妻子的巴德尔执事吧……   对于他,夏洛克还是比较在意的;毕竟是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并且还隶属于教廷对于帝国内部实施掌控的暴力机构,他理应得到多一些的关注。   然而令夏洛克惊讶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在此人身上获得一丁点的信息……不论是性格,作息,饮食爱好,身体状态,习惯,全都是一张白纸。   如果不是这人对于妻子的死亡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反应,夏洛克甚至怀疑,他真的如同传言一样,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就这么随意的乱想了一阵,又将视线投向了墙上的时钟……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夏洛克需要休息。   此时的窗外没有任何的光亮,夜色将整个公寓包裹了起来,也没有叫卖和车流,只有远处的钟声一如既往的回荡着;他便闭上了眼……准备就在沙发上入睡。   而进入沉睡之后,顺便还可以想一想那几个关于凶杀案的谜题。   额……没错,推理……要在入睡后。   于是,他放松了身体,将所有的疲惫全都灌注进了身下的老旧沙发之中。   不到10分钟。   轻鼾声响起。   节律轻缓悠长,如同那些教堂中的钟声与祷告……   ……   而与此同时。   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夏洛克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扭动了一下脖子,之后站起了身……没有惊讶于周围的诡异环境,只是司空见惯了一般的,打了个哈欠。 ###第十一章 推理要在入睡后   这是一片惨白色的世界。   或者说,是一间白色的陌生客厅。   面积看起来要比夏洛克此时住的地方大一些,两侧各有一扇紧闭的房门,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茶桌,一面挂厨,几张椅子。   仅此而已……   而此时的夏洛克,就站在这一片白色的空间之中,就像是一个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类突然闯入。   因为只有他是有颜色的。   也只有他是可以移动的。   至于其他的一切,就像是被焊在了这个诡异的白色空间之中一样,哪怕是墙角的一些极细的蛛网,都不可能被触动一丝一毫,更加不可能被破坏。   夏洛克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反正自打很小的时候,每次入睡,自己就都会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醒来,如此持续了近30年。   更让他郁闷的是,自己被困在这个小房间里了……门打不开,他出不去,声音无法穿过墙壁和窗子,甚至可能连光都无法走出这间屋子,因为当他望向窗外时,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视线撞到了窗上的玻璃,然后无情的被反射回瞳孔。   封闭,死寂,无路可逃……   好在,在这个白色的房间之中,不会感觉饥饿,也不会困倦,甚至醒来之后,还会觉得睡眠质量不错。   在查阅了许多资料之后,他依旧没办法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只能很无奈的,就这么呆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这全归结为一种诡异的持续性梦境了。   但是侦探嘛,多多少少都会有种直觉,夏洛克能感觉到,这个诡异的梦绝对不仅仅像是表现出来的这样。   总有一天,它会变成另一种样子。   但是却不知道这种改变会是什么,更不知道那一天会何时到来。   ……   打完了哈欠,夏洛克就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思考。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那个血色的【YES】   为什么要写下这个单词?   按照最浅显的想法来,那就是凶手觉得这个单词对其有着某种意义。   可是【YES】在什么情况下会具备不同凡响的意义呢?以至于凶手要将其刻在尸体之上……而凶手又想要表达什么呢?   教廷禁止对外公布神职人员家属的所有信息,所以夏洛克对于这位美丽的死者所知甚少,只靠一具尸体就想破案,多多少少是有点困难的。   但他没有慌,只是安静的坐着,懒洋洋的思考着。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突然,一阵轻响打破了贝克街的寂静。   ……   现实之中,夏洛克悠悠睁开了眼。   他稍微侧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三点。   才睡了一个小时……   随即,他将视线移向了房间的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夜色沉寂的像是早已死去了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   会是谁在外面?   像是夏洛克这种人,无疑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即使有,也不会在凌晨来拜访,即使凌晨拜访,也肯定不会礼貌的敲门,而是干脆一脚把门踹开。   物以类聚嘛,能和他成为朋友的,多半也不是什么有素质的家伙。   同时你也不能指望一只腐蚀犬在啃开你天灵盖前还会礼貌的敲敲门。   所以……会是遇到了麻烦的委托者么?   可能性很大,这年头的私家侦探啥都干,上到帮人追凶寻仇,下到大街小巷的找猫找狗,反正只要给钱就行。   “请稍等。”   夏洛克起身,整理了一下发皱的衣物,确定了上面没有残留太多血腥味道之后,来到门前将其打开。   “吱嘎——”   夜风穿过狭长的楼梯,顺着刚打开的门缝钻进小屋,带来了一些冰冷,夏洛克有些惊讶的看着门外那副高大的轮廓,迟疑了好一会:   “巴德尔阁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冷漠面容,依旧是那种极具压迫力的沉默,一位裁决司的执事就这么站在下城区一家侦探社的门外,显得格外的诡异。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他似乎比几个小时之前的还要大上一圈,健硕的身躯再配上宽厚的袍子,让他的横截面变得极其的夸张,几乎要把整个过道沾满。   “你——”巴德尔直视着夏洛克的双眼,开口道:“需要帮助。”   “帮助?”夏洛克一怔。   然后似乎意识到,这大半夜的让一位教会的神职人员站在门口有点太失礼了,也有点太古怪了,便让开身子,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巴德尔微微低头,怕碰到门框,走进了夏洛克的公寓。   身为一位执事,他肯定不会有一丁点经济上的顾虑,教廷为神职人员提供的住所也必定不比那些贵族们差,舒适,宽敞,庄重是基本条件。   所以这间廉价公寓对于他来说,必定是狭窄且局促的。   好在巴德尔执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他跟一个没有享受概念的机器似的,直接坐到了靠近书架的另一张破旧沙发上,与夏洛克经常坐的那个沙发相对而视,就好像平时那些被艰苦生活击溃了的委托者。   “我爱卡琳。”他缓缓开口道:“我希望你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   夏洛克看了眼对方胸前那条血红色的布告,并没有如同其他平民见到教廷神职人员时的那种慌张,更没有虔诚且卑微的低下头……只是坐到了他专属的红皮质座椅上,很习惯性的十指尖轻碰。   也许侦探都有那么一股子思维惯性,就是只要走进自己的事务所,那么即使对方是一名裁决执事,也依旧是一位顾客,一个遇到了麻烦,并且需要帮助的可怜人。   “您应该知道,能在原定时间内搞定这事儿就已经很艰难了……”他说道。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你需要帮助。”巴尔德执事道:“教廷神职人员的家眷信息是保密的,这原本是为了保护其安全,但是现在,公布卡琳的信息应该可以让案情更快的进展下去。”   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不过夏洛克似乎能看到那副躯壳之下有悲伤、有不甘,隐藏的极深的情感在不断的额倒灌与沸腾。   这才是一位丧妻之人应该有的样子。 ###第十二章 血字的研究(五)   “你愿意跟我说说您的妻子?”夏洛克问道。   “是的。”他巴德尔执事甚至都没给对方准备的机会,直接开口道:“卡琳今年35岁,交际圈很窄,性格安静,喜欢暖色系的物件,几乎每个星期她都会去看一次画展,据我所知,没有仇家,也没有债务问题……”   他就这样直白的,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将关于妻子的一切全部说了出来,中间甚至没有多少停顿,可见这些事情他已经在心里盘复过许多次了。   “那你知道她当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小巷附近么?”   “不知道。”   “那你对【YES】这个单词有什么猜想么?”   “没有。”   “那么您知道那天您的妻子穿的是哪件衣服么?”   “不知道,我对她的服饰并不关心。”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巴德尔都平静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不知道’,但总归让夏洛克对死者有了些了解。   于是,他开始思考;   房间内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几分钟之后:   “夏洛克先生,也许我不该打乱你工作的节奏,但是……我想听听你现在对案情的分析。”   巴德尔打破了安静,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甚至听起来还挺客气的。   但是夏洛克知道,自己是应该解释一下了。   此时已经凌晨4点了。   伦敦的白天总是很短,而在下一次日落前,他必须找到凶手……这不仅仅是一位神职人员对于妻子死亡的愤怒,更是关乎于教廷的颜面。那可是一位杀害了神职人员家眷的凶手啊,这种身负重罪的人竟然还能在圣光的照耀下存活,那么他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对教廷的亵渎。   而自己作为负责这个案件唯一一个侦探,却只是在家里睡大觉……那怎么着也得给出一些让人信服的说法对吧。   “好吧,其实……案情也并不是没有一丁点的进展。”夏洛克身子微微前倾的道:“关于凶手为什么会拿走受害者的衣服,我想了很多可能性,不过其中最大的,应该就是因为……那件衣服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还有那个写在内脏上的单词,我翻遍了脑子,觉得【YES】这个词儿,似乎只有在誓言上,或者婚礼之中,才会被赋予不同寻常的意义。   不过由于‘誓言’的可记录性质,YES这个单一的词汇肯定没办法承载太多的意义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后者,也就是婚礼。”   “婚礼?”   “是啊。”夏洛克点头道:“【YES】这个词,只要出现在婚礼上,那么它的意义就不需要任何的注解。”   一边说,他一边做出了一个手拿誓词的姿势,压着声音,模仿一位年迈的牧师似的低吟起来:   “美丽的新娘,你即将嫁给这个男人!   你们的将来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欢乐或忧愁,你会永远爱着他么?   你会珍惜他,尊重他,相信他,照顾他,忠诚于他么?   这个时候,新娘只会说出一个词。”   ……   巴德尔执事沉默了,眼睛微垂向下,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推论的正确与否。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低声喃喃道:   “是啊,那时候……她说的明明是【YES】。”   这是他自从进屋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化。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   这个声音夏洛克太熟悉了,是骨骼与肌肉的破碎与摩擦,他低下头,怔怔的看着一条手臂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胸膛,鲜血在塌陷的伤口处艰难的流淌着。   “只是凭借一具尸体,就能想到这些……你的确是一个让人惊讶的侦探。   所以我刚才想了想。   你还是死了的比较好……”   ……   一切都太突然!   巴德尔执事的动作也太快,完全超越了一个凡人的视觉捕捉能力。   所以,待那鲜血从胸膛缝隙中往外涌的时候,夏洛克依旧保持着前一刻的神情,直到墙上的秒针往后走了一步,才终于因疼痛皱了皱眉。   头顶的煤气灯微微摇晃,房间里的一切都被映照的迷乱不堪。   巴德尔没有什么情绪的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夏洛克的肩头,然后轻轻一推,那躯体便因重力向后倒去,其胸膛中的那只血粼粼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抽了出来。   这时,墙上的秒针才终于又向后走了一步。   只有两秒钟……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了这位裁决司的执事手上,没有一丁点的挣扎和反抗。   契约者与凡人……这是一道不那么容易逾越的差距。   其实那些普通的契约者倒是还好,起码与凡人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大,一梭子子弹招呼过去,该死还是会死;   但是进化到了第二阶段的契约者,则完全是另一种概念了。   他们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可以轻易的屠戮数以百计的凡人,当其想要杀掉你的时候,你的生命就会瞬间变成了一支在海风中瑟瑟发抖的蜡烛,滔天巨浪向你涌来,你甚至想不到应该如何祈求。   更加无奈的是,到达第二阶段的契约者大多数都是教廷麾下的神职人员。   这就导致了你的死也就只是死而已,无助且无用;就像是此刻的夏洛克,运气好,可能会有人对他的死进行追查,试图还他个公道,但是当线索触碰到教廷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就变得极其的可笑。   甚至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有那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证明了他真的是被一名裁决司的执事所杀,那又如何……裁决司从不会涉及到谋杀,只有审判!   即使是这种带着明显杀人灭口嫌疑的事件也依旧如此。   “砰!”的一声闷响。   尸体摔倒在地,碎开的心脏迸溅出大团大团的血浆,从胸口巨大的空洞处涌出来;   巴德尔执事将手在袍子前那猩红布告上蹭了蹭,便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尸体,更加没有杀人之后的恐慌或者兴奋,杀戮对于一个裁决执事而言,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甚至于他事到如今了,都懒得去回忆这位侦探先生的名字……只是拎起了尸体的一只脚,像是拖着一条残破的布袋子一般,准备离开。   稍后,这具尸体会被沉入泰晤士河底。   这样,一切就都死无对证了。   其实,他原本不想这么大费周章……只是自己的妻子死了而已,就算是这位下城区的侦探真的能指正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哪又如何,教廷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平凡的女人就去惩罚一位裁决司的执事。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这位执事的所有物……   然而,讨厌就讨厌在,这个女人的父亲也是一位教廷的神职人员。   从血脉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教廷内部的自相残杀……绝对不可原谅!   行吧,反正这个侦探现在已经死了,一切总归是结束了。   巴德尔执事拖着尸体,来到门前,正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的那一刻。   “果然啊,就是婚礼中的誓言。”   那位侦探的声音再次从身侧传来…… ###第十三章 血字的研究(六)   此刻,一直没有什么巨大情绪波动的巴德尔执事猛地低下了头,望向手上拎着的侦探遗体!   这具早就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的尸骸就像是个血肉布娃娃,眼睛一眨不眨,嘴也没有动,但无比诡异的是,它却还在自顾自一般的发出声音,语气中甚至还有些嘲弄……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去想,为什么你会将死者的衣服拿走,也显而易见了。因为那件衣服是你送给她的?可能自从成婚以来,你只送给过她这一件礼物吧……她曾在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面前炫耀过,并且只有在见你的时候才会穿?   哈哈,是你邀请她去的那条小巷吧。   一位日理万机的执事阁下,成婚多年后,终于邀请自己的妻子进行一次约会了。   可谁又能想到呢……这样一个应该受人敬仰和羡慕的女人。   竟然是一个淫乱的不贞洁……”   “噗碴!”一下。   巴德尔执事猛地一脚跺在尸体的头颅之上。   这一脚踹的有些用力,人体中最坚硬的骨骼一瞬间便被巨力碾碎,余震将散开的碎肉脑浆和骨头渣子炸开,疯狂的四溅在墙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然而不太对劲的是,这明明可以踹穿地板的一脚,却没有对这小屋造成太多的伤害,甚至连灰尘都没有震落。   巴德尔执事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将手伸向自己的颈后,然后在那里……触碰到了一根极其不意察觉的蛛丝。   “那么……为什么要在下城区杀死那些妇人呢?   一开始不愿杀死自己的妻子,所以用其他的不洁之人泄愤?   那又干嘛执着于把所有的内脏都切成四份呢?   额,不会是您那位妻子出轨给了四个人吧……你还挺雨露均沾的,想把她平均分给与她交好的所有人?   虽然有时候真是不太理解,不过你们这些心理压抑久了的家伙,总会有点稀奇古怪的想法。   至于为什么会留下子宫呢?”   侦探的声音还在响着,从这个公寓的四面八方,从那些被一脚跺碎,糊了满墙的尸体碎块之中:   “嘶……难道,她的腹中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生命?   你在剖开后发现的?却不知道这个生命是不是属于你……所以,一时之间茫然的不敢下手?   还是说,你觉得她曾经装载过别人的遗传信息,所以觉得恶心,不想去碰?   啧,虽然都是猜想,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夏洛克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极其有穿透性,每一丝惊叹或者嬉笑都格外的刺耳。   巴德尔执事微微低垂着脑袋……   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是粗壮脖子上面的血管却不断怒张着,里面的鲜血似乎要冲破管壁,带着有实质的怒火喷出来一般。   同时,他的手也将颈后的那根蛛丝扯断……   这一瞬间,眼前的所有景物全都模糊了起来,就如同颜料在水中溶解又重组。   那尸体消失了,鲜血也消失了,一切全部都恢复成了他刚刚进门时的样子。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动过……   而此时的夏洛克,依然坐在那张破旧的漆皮沙发之中,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放于膝上。   在他的身旁……   凯瑟琳笔直的站着,老祭司大人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身旁还匍匐着一只巨大的令人心里发寒的蜘蛛。   “你们看……我就说凶手自己会找上门来吧。”夏洛克一摊手说道,就好像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般。   不过就像是他说的,凶手已经把自己扒干抹净的供出来了。   这桩案子……此时此刻,已经算得上真相大白了。   虽然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例如,巴德尔执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妻子出轨的,那位美丽的妇人是在不同的时间出轨给了四个人,还是四个一起来,如果是一起的,那需要多大的床?什么姿势?他们之间保持着怎样的频率?以及子宫里孕育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之前也提到过,有些案子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细节,只需要知道抓谁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夏洛克能知道凶手是谁,其实也很好解释。   因为这位巴德尔执事实在是有些急躁……   急躁到每次夏洛克复述自己的推理时,对方总会在最关键的地方提出一些疑问……   这可和他的人设不符,作为一名裁决司的执事,他的工作向来只是追杀与审判,这群执法机器从来都是只要目标,不要理由的,全帝国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而作为死者的丈夫,或者是教廷的虔诚信徒,他更应该满脑子都是急于在24个小时之内找到凶手,然后将其扔进教廷的血牢,虐杀致死才对!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关注破案中的推理细节?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考试的时候,向后桌同学要选择题的答案,但是却要求对方把每个题的解题过程都写下来。   这太奇怪了,抄选择题,自然是只需要知道选项就够了啊……   当然,以上的所有,其实都只是出自一个侦探的经验,以及其不负责任的狂妄和自大而已。   但是夏洛克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对的;就好像是他清楚的知道如何把一个人塞进皮箱,且完全不担心那人会立刻死掉一样。   于是,这位凶手如期而至,并在一些深渊力量的帮助下,很乖巧的把自己凶手的身份呈现与圣光的笼罩之中。   一个案件完美的结束了。   ……   额……似乎还没有完全结束。   因为老祭司身旁的那只巨大的蜘蛛开始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嘶嘶声,凯瑟琳的视线也越来越凝重,空气似乎开始变得粘稠起来。   而在巴德尔的身侧,一道漆黑的裂口被无声无息的撕开了。   那是一道能够连通地狱的深渊裂缝……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低吼,几颗巨大的獠牙从裂缝中探了出来。   …… ###第十四章 血字的研究(七)   夏洛克的表情终于少了些轻佻。   他安静了下来,认真观察着那只长相猎奇的深渊生物从裂缝中缓缓爬出。   虽然这个年头,契约者已经不算是稀缺货了,毕竟教廷的信徒基数实在是过于庞大;但是达到第二阶段的契约者却依旧不多,那么亲眼看到一位二阶契约者召唤出自己的契约恶魔,那就更不容易了。   和老祭司的契约恶魔不同,巴德尔所召唤出来的东西,是一头不太容易去形容的生物。   非要去描述一下的话,就是昆虫和野牛的结合体……身上的皮肤覆盖着黑红色的鳞片,却又一堆堆地耷拉下来,在满布触肢的头上,有着几颗退化了的眼睛痕迹,那头颅就像喝醉酒一样左右摇晃着。在前端有着恶心的口器,巨大的獠牙从中支棱出来,上面还附带着滋滋作响的黏液。   而且,他的体积也有些夸张,比那只蜘蛛足足大上了一倍还不止,以至于一出现,就显得整个房间局促不堪。   “弑杀挚爱,应受神罚。”凯瑟琳看着那契约生物爬出裂缝,双眉微微皱起。   巴德尔执事依旧面无表情……   不过突然的!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夏洛克吓了一跳,他刚才还觉得,这位面瘫执事的基因里压根就不可能有‘笑’这个玩意呢。   而巴德尔执事似乎也的确不是很擅长笑,僵硬的肌肉让这个表情显得格外狰狞:“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卡琳不忠于我,她应该死,我这根本算不上弑杀挚爱之人。”   “那你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还虐杀过十几位帝国公民……”   “她们皆为不洁之人,理应受到惩戒。”   “谁该死,谁不该死,那是审判庭才能决定的事情,你只是一个执事,却滥用私刑……”   巴德尔执事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辩论这个无用的话题了。   他清楚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不洁的女人死了,那么教廷便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虽然因为一个女人就要诛杀一位二阶契约者,从理性上来讲有那么点不划算,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论合理与否,只要触犯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毕竟……教廷神圣,不可侵犯。   就在这时……   “咳~咳~”   夏洛克突然轻咳了两声:   “那个……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之间的谈话了,但是……这是我的公寓,还是租的,所以能不能……?”   他本想说:你们能不能出去打?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巴德尔执事那种饱含最最最浓重杀意的眼神!!!   “好吧,看来这事儿没得商量了。”他有些遗憾的嘀咕道。   巴德尔执事之所以被逼到这幅境地,夏洛克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了,但是他却装的好像是自己是一位可怜的路人受害者一样:   “那么,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语气中竟然还带着点歉意,紧接着他就一转身,顺着窗子蹦了出去!   侦探的职责是搞清楚谁是凶手,而逮捕凶手的事儿,他决定这次不参与了。   ……   窗外夜风呼啸,原本那几颗来之不易的星星也被乌云覆盖,空气中有了些冰凉的湿润。   其实夏洛克还挺想见识一下高阶契约者之间针锋相对是个什么场面的,但是那个房间实在是太狭窄了,他继续呆在那里看热闹,活下来的几率真的是不大。   身子轻盈的落地,周围一片寂静,似乎那间小小的出租公寓已经无法包裹三位教廷神职人员之间的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压力开始蔓延至整条长街。   而就在这冰冷的夜风,湿漉漉的空气,和巨大的压力互相搅拌之中……就在长街的阴暗角落,那些煤气灯照耀不到的地方……   一台厚重的蒸汽铠甲正缓缓从中走出来。   然后是三台,五台……   十台,二十台……   三十台,四十台!!!!!   越来越多,直到彼此遮挡着,让人无法去清晰的计算它们的数量。   这些铠甲通体被刷成深蓝色,复杂的太阳花印记在其肩头反射着路灯的淡淡光晕,那是护教骑士团的标志。   于是,就在这个湿润的夜里,钢铁之间开始发出碰撞,以及喷发出滚滚蒸汽的嘶鸣……   其实很难想象,在这样一条安静的长街里,竟然埋伏着如此多的人,那些沉重的机器被运载过来时,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异样的响声。   而且这还不算完,因为再望向街道两侧的建筑就会发现,这一刻,夜色里所有的窗子后几乎都突然亮起了灯,继而一些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大,混入了蒸汽的轰鸣。   大量的执法人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开始快速的疏散附近的居民。   街道的每一个出口都被封锁,一道道巨大的钢铁闸门已经伫立起来,头顶两架齐柏林飞艇缓慢的探出了巨大的身躯,无数灯光倾斜而下,将夜色映照的惨白。   这阵仗,对于一个下城区的平民来说,真的是太大了,更别提那些乘坐着蒸汽铠甲的护教骑士团士兵们一个个都无比凝重的注视着那间不起眼的二楼窗子,让一切都散发着一种风雨欲来的肃穆与沉重。   夏洛克这会儿也注视着自己的公寓,神情无比的紧张:   “这帮没轻没重的家伙,不会把这楼给拆了吧……好不容易租到这么便宜的啊……” ###第十五章 如果不出意外……   思绪未落——   突然的,一声巨响!   夏洛克眼瞅着面前公寓那扇熟悉的窗子轰的一下碎开,连带着其半面墙壁全部崩塌,其中还有无数蛛丝被崩断时叮叮当当的密集嗡响!一只毛茸茸的巨大蜘蛛猛地从二楼倒飞出来,然后凄惨的砸在街道上。   而在其腹部,还能看到一个矮小的老者,此时正痛苦的蜷缩着,崎岖的牙缝里全是鲜血,还好有着覆盖着的蛛丝保护,不然估计这一砸,就足以要了他的半条老命。   至于凯瑟琳,则不知去向……   顾不上那么多,这一瞬间!   “准备作战!!!”   一声厉吼,声音经过了扩音处理,足以让周围的所有士兵全部听到,其实在这声命令刚出口之前,所有的铠甲已经集体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蒸汽涡轮直接进入全负荷运转,灼热的气流冲击着背后的散热管道滋滋乱颤。   就如同是为了回应如此盛大的迎接一般,二楼那面破碎的墙体后,突然一道人影高高跃起,朝着人群中凶狠的砸下!   跟着一同砸下的,还有一具三米多长的恶心恶魔!   没有人知道这玩意应该怎么称呼,反正在它还没落地的时候,巨大的獠牙就已经在半空中裂开到极限,对着下方刚刚架起的钢铁人墙就残忍的戳了下去!   “砰~~砰~~”   几声怪异的闷响,就像是利刃快速的戳进了一个密封的罐头,那恶魔落地的一瞬间就开始疯狂的甩动恶心的头颅,牙齿上的倒刺勾着几名教廷卫士的肠子,连同铠甲掀飞老高。   而巴德尔执事的身躯也轰然落地,长袍在夜风中狂舞,本就魁梧的身形似是又胀大了几分,直接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护卫,粗大的指节扣住头盔猛地一拽。   那头盔竟然直接就被撕开,还能看到里面跟着被撕碎的半截头颅!   这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间发生……刚刚还能给人以极大安全感的钢铁战团,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为自己迎来了一场极具反差感的屠杀。   顷刻间,嘶吼响彻长街,无数的机枪从蒸汽铠甲的机械臂下方探出,疯狂的朝着目标倾泻着弹药,距离目标更近一些的守卫则抡起疯狂转动的巨大电锯,以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狂热的朝着巴德尔执事或者那虚空生物身上狂戳烂怼,甚至不惜误伤周围的同伴。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不能影响人群中那横冲直撞的身影……   没办法,契约者一旦进化到了第二阶段,就会与和自己所召唤的恶魔产生共生的关系,而巴德尔执事的恶魔明显是那种生命力极强的类型,所以普通的热武器很难对他们造成快速且有效的伤害。   总之,混乱就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而这会儿的夏洛克……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战场的边缘,并且借助一栋建筑,将整个身子都隐藏进了厚重的阴影里。   但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带着较有兴致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混乱。   啃咬,撕扯,碾碎,残肢断臂漫天乱飞,钢铁和火药时不时的发生爆炸。   面对如此如盛大的谋杀般的画面,他却只是沉默,专注,视线透过了那些不断飞溅的鲜红,以及轰鸣破损的铠甲缝隙,注视着那位肆意收割生命的裁决执事!   死去的教廷守卫越来越多,夏洛克的眼神越来越亮,视线之中,仿佛出现了某种密密麻麻的数据……   枪声跟随者目标而转移方向,由此可以直接在脑海里构筑出对方的移动速度和方式!在如此密集的火力灌注之下想要活下来,需要怎样的身体抗性,炸开的子弹只能损毁皮肤,但是持续性的电锯切割可以伤及肌肉,一架蒸汽铠甲被抛于天上,之后重重的砸在地面,夏洛克只是在混乱中那么一瞥,竟然开始揣测其钢铁材质,以及通过上面那条被撕开的凄惨裂口,判断需要多大的横向撕扯力才能造成这样的创伤。   观察,收集,分析,推理,这向来都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生活……总算有点意思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两分钟,终于,在又一个护教骑士团士兵的惨死之下,巴德尔执事疯魔一般的冲出了包围圈。   此时的他已经全身皮开肉绽,执事长袍完全被撕碎,由粘稠的血肉贴服在身上……   他虽然是一名二阶的契约者,但是终究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在护教骑士团不计生命消耗的围杀之下,依旧受了不轻的伤。   所以这一刻,他直接无视了周围守卫的攻击,猛地朝着长街的另一侧冲去!   狂乱的步调踏出一道道浅坑……   那是老祭司所在的方向!   这无疑是此情此景之下最正确的决策,因为在这种层次的战斗中,能决定胜负的永远只能是契约者……   十几米的距离瞬息而至,他召唤出的恶魔也如同一台血腥的战车一样,在人群中碾出一道极其血腥的缺口。   这会儿,老祭司与那只蜘蛛才刚刚缓过劲来……很无奈,这只蜘蛛的能力是通过丝线来连接没有防备的目标,并制造幻觉,功能性极强,但是正面战斗能力却很弱,碰到了巴德尔执事这种擅长杀戮的契约恶魔,根本无法正面招架。   但他又不能坐以待毙,所以那蜘蛛挣扎着爬起来,大量的蛛丝从其不成比例的腹部喷射而出,穿过一些破碎的金属残骸,黏附在了另一只恶魔的巨大身躯之上,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八只尖锐的足肢疯狂颤抖,顺着丝线爬过去,开始和猩红色的鳞片产生了最直接的碰撞,诡异刺耳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生与死……就在一个瞬间……   蜘蛛拼死挡住了那比自己大上一倍的恶魔,却没有办法再挡住其召唤者。   巴德尔执事已然来到了老祭司的面前!   他不是那种喜欢废话的人,鲜血淋漓的手掌张开,对着老人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契约者的能力基本来自于他们所共生的恶魔,这代表老祭司的身体素质肯定不怎么样,这一巴掌下来,他的脑袋只可能变成一堆炸开的碎肉。   好在……刚才不知去向的凯瑟琳终于出手了。   一道黑色的光悄然的出现在了巴德尔执事的胸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刻,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第十六章 出意外了   “砰!”的一声巨响!   这当然不是老祭司的脑袋爆开的声音!   正相反,巴德尔执事壮硕的身躯突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朝着侧后方猛地飞了出去!   他先是撞飞了几名守卫军,之后势头丝毫不减的砸断了路边的一长排蒸汽阀门,最后轰然嵌入街边的墙体之中。   直到这时,周围人才看到,在他心脏的位置赫然是一根只有手指粗细,但是却足足有一米多长的漆黑尖刺!   这根尖刺无疑十分坚硬,表面的角质如同发亮的黑色金属,并且速度也极快,快到此时此刻巴德尔执事已经被嵌入墙体中,砖石已经发出碎裂的轻响,那根尖刺所携带的破风声才刚刚跟上,听起来像是一种古怪且遥远的回音。   夏洛克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画面,脑子里一瞬间便完成了及其复杂的运算和推理,如此的速度,将巨大的冲击力压缩在拇指粗细的一个狭小范围内,那么这一下到底能造成多么恐怖的伤害……   可就是这么恐怖的伤害,却依然没能贯穿巴德尔执事的胸膛!!   夏洛克转过头,朝着尖刺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齐柏林飞艇巨大的灯光照耀下,一个极其纤瘦的身影静静的站立于整条街区最高的一处高塔顶端。   凯瑟琳……   而在她的身边,正匍匐着,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生长着一大丛漆黑的植物。   类似于某种藤蔓,但每一根枝条都如手臂般粗壮,彼此盘错交织着,几乎覆盖了整个塔楼顶端,这些藤蔓的生长无声无息,在灯光没有照耀的时候,竟然与漆黑融为了一体,愣是连夏洛克都没有提前察觉到;   而在藤蔓所簇拥的中心处,生长着一团漆黑色的孢子囊,此时正在以恐怖的速率鼓胀……   周围的空气被迅速的吸入,那孢子囊也在一秒钟之内就涨大里几十倍,甚至能在灯光下,依稀的看到孢子壁内如血管一般的漆黑色脉络。   夏洛克有些惊讶,他之前读过的书里从没有提过,原来契约者所能控制的不仅仅是深渊生物,连同植物也在其中。   好吧,那些书的作者估计也只是收集了一些低级契约者的信息,而达到第二阶段的契约者,一群臭写书的家伙们怎么可能接触到。   正想着呢……   突然,塔楼上那巨大孢子囊猛地收缩了一下,瞬间完成了一次如同爆炸般的喷吐!同时间,又一根漆黑的尖刺从那孢子囊之中射出,顷刻便越过整条长街,超过了包括夏洛克在内的所有人的视觉极限,也超过了刺破的风声,只有后坐力带动出的共振将凯瑟琳的长发震得在夜色里狂舞!   “轰!”   一声更加巨大的声响,漆黑长刺再次钉在了巴德尔执事的心口,这种藤蔓植物无疑有着比视觉更加精准的定位方式,两根长刺几乎射中的是同一个位置,顿时那面墙体被反震出滚滚浓烟,龟裂的缝隙疯狂的蔓延。   凯瑟琳没有给对方一丁点的喘息机会,余震未消,第三根长针已至,继而是第四根,第五根。   轰!轰!!轰!!!!!   接连的巨响连绵成无法分辨的轰鸣!   那面承载着太多冲击力的墙体轰然倒塌,浓烟四起,继而第六根,第七根,不知道多少根尖刺穿过浓烟,毫无怜悯的继续狂轰乱炸。   这样的巨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夏洛克都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得撕裂的时候,攻击才终于停止,再看那浓烟中的建筑,就好像是经受了十几次凄惨的燃气泄漏事故一样,完全坍塌,化作一团废墟!   此情此景之下,就算是对方是一名契约者,也应该死了吧。   那些恐怖的尖刺,应该早已经将其穿成一团血粼粼的人肉荆棘了吧。   似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凯瑟琳站在高塔之上,终于轻轻的呼出里一口浊气,老祭司大人感受着远处那只与巴德尔执事共生的深渊野兽正在快速的虚弱,直至悲鸣,瘫倒,一动不动,也终于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长街上震耳欲聋的涡轮声音渐渐停歇,还没有报废的铠甲开始呲呲的往出倾泻散热的蒸汽。   终于结束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得到喘息。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的战斗,因为触犯了教廷律法的人,只有死!   ……   然而,在阴影中的夏洛克却依然一动不动,他的双眼似乎更加的明亮,死死地盯着坍塌的废墟。   之前的枪林弹雨,子弹所携带的硝烟,撕裂铠甲时的骇人力量,尖刺划破夜色时的恐怖冲击,所有的信息再一次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在夏洛克的脑海里运转起来!   刹那间——   不对……   和推理的结果不符……   又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他的眼前飞驰而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之中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   他的越来越沉默,越来越警惕,越来越平静。   终于,在第一滴雨点坠落长街的一刻……   这位一直在隐藏于阴影中的侦探先生,动了! ###第十七章 血字的研究(八)   他的动作不快,比起那些契约者来说,简直就像是在慢放一样。   但是他的动作却是那么无声无息,一个不注意,就完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就在夏洛克隐去身形的这一刻,刚刚放松精神的老者突然身子一颤,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竟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的盯着滚滚浓烟的深处。   天空之上,一道闪电很不合时宜的划过。   老祭司大人年迈的身体突然爆发出一声狂吼!   “跑!!!!!”   毫无预兆。   不知道他要让谁跑?往哪跑?怎么跑?为什么跑?   甚至都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要说‘跑’这个词,可能是在这一刹那,他只能条件反射的将自己所有的言语和震惊浓缩成一个胡乱的发音。   然而,他还是太慢了。   浓烟之中,一个枯槁的身影突然出现,浑身浴血,如同在暴雨中无助摇摆的枯枝。   但是那身影的速度却又是那么的块,快到超乎了人们的思维,只是视线捕捉到了他细小的身躯,看到了他的手上拎着一根漆黑的一米来长的尖刺,做出了一个朝着高空投掷的姿势。   无奈的是,这一切,都只是光线射入了瞳孔后的成像而已,却没有任何人的脑子能做出任何的反应。   “砰!”的一声。   血粼粼的纤细手臂爆发出了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直至凌空发出了一声爆响,那是怪力在抽打空气所发出了声音,手中的那根尖刺像是一道漆黑的光一样,瞬间刺穿了整条长街,并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震惊表情的刹那,已经穿透了钟楼上方的那株巨大的藤蔓植物。   又是“砰!”的一声炸响。植物中心的孢子囊瞬间炸开,里面粘你的黑绿色汁液像是一团恶心的烟花!   契约生物受伤,那么契约者便会受到极大程度的反噬,所以一旁的凯瑟琳几乎同一时间就凄惨的跪倒在地,口中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这还不算完,因为在炸响蔓延开来的时候,那异形的身躯已经冲出浓烟,径直跃向了毫无防备的老祭司大人。   直到这时候,闪电的轰鸣才堪堪而至,大雨从天而降,一些反应不算快的人才终于看清了那身影的全貌!   那应该是巴德尔大人,因为他身上还披散着那件破烂的血红色执事长袍,但是其外形却已经完全脱离了其原本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只剩下了最基本的骨骼与皮肤,原本健硕的肌肉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只能依稀的在宽大下垂的长袍里看到些躯体的轮廓,与其干枯的骨骼相匹配的,是那个头皮耷拉下来的脑袋,以及鲜红暴突的恐怖眼球。   老祭司大人看到对方如此的形态,第一时间目眦欲裂,因为他不可思议的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对方之所以能在这种濒死情况下还爆发出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难道是因为……他正在献祭自己的一切?   这里所说的一切,自然是包括肌肉,内脏,精神力,甚至是其契约生物的生命在内的,所有他现在还拥有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种献祭,才使得他全身的肌肉组织顷刻间全部化为了疯狂的养分,使其消瘦到了极点,也恐怖到了极点。   而这种形神俱灭的献祭方式,则来源于教廷内部,联合【生命科学院】所研制出的一种药剂。   极其珍贵,相传,只有最虔诚的神职人员才能够得到。   可是,这种药剂不是还在研制阶段么?   为什么巴德尔手中会有一瓶?   他偷的?还是通过一些人脉悄悄搞到手的,甚至说,他是甘愿用自己去当实验体?   老祭司根本无法猜测,总之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正是因此,老祭司大人震惊之余,也只能条件反射一般的瞪大了双眼,目睹着那诡异而扭曲的细瘦身躯瞬息间逼近自己。   那身躯实在是太凄惨,太单薄了,燃烧了所有的养分所换来的孤注一掷的杀伤力,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但是就是这样一幅身躯,只要让其触碰到祭司大人的那一瞬间,后者必定瞬间就被戳烂搅碎!然后,残余的疯狂力量会驱使着这具枯槁身体,尽一切所能将周围的生命全部屠杀摧毁,直到自己也粉身碎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其实直到这会儿,大雨才刚刚越过天空与地面的夹缝,噼里啪啦的砸在长街上,将满地的血浆搅合成一滩滩腥臭的烂泥。   没有人能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自然也没有人有所准备。   凯瑟琳没有,老祭司大人也没有,周围所有的教廷护卫军也没有。   ……等等!   似乎有一个人有。   ……   只听雨幕中的一声轻响。   那是一颗子弹出膛的声音,在刚才连绵不断的狂暴轰响声之下,这声枪响是那么的清脆悦耳。   这颗不起眼的子弹穿过了整条街,穿过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又穿过了几架蒸汽铠甲的残骸与搅碎的烂肉,还顺带的击碎了几滴雨水,最终,迎着那瞬息而至的消瘦躯体的胸膛,结结实实的轰砸了上去!   这一瞬间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巴德尔执事甚至没有发出什么惨叫声。   因为他吞下了药剂之后,理智也是献祭的一部分,所以此时的它几乎已经没有感知痛觉的能力了。   然而,因为没有坚实的肌肉作为缓冲和保护,子弹带来的冲击力赤裸裸与其本身的恐怖速度相撞,一瞬间的反震让那枯瘦的身形猛地一个趔趄,高速移动下的细微偏转,如一辆突然脱轨了的疾驰列车,轰隆一下掀翻,继而在满地粘腻的血浆里疯狂翻滚。   而在那雨幕的另一侧,夏洛克持枪而立,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经过冲刷,顺着脸颊披散而下,寒冷的夜风将其面部冻得惨白。 ###第十八章 这下可以放心了   直到这时,周围的人们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回头去看一眼这颗子弹射过来的方向,以及到底是什么人在如此关键的刹那,开出了决定生死的一枪,只能压制着自己心中无比的震撼和庆幸,不断感激着这宛如来自于神的恩赐。   嗡!嗡!嗡!   刚刚还在倾泻热量的蒸汽铠甲顷立刻再次运转起来,涡轮带出的高温将周围的雨幕蒸成一团团的白雾,所有的守卫军都在第一时间再次启动了战斗模式!   他们是教廷最虔诚的信徒,他们的生命就是供养教廷的消耗品,所以即使他们的四肢已经因为刚才的战斗所受伤,折断,碎裂,一些钢铁已经插入了他们的腹腔,但是只要敌人还在,高高在上的神职人员还需要保护,那么他们就不能休息,更不能妄想着被救治;即使没有散去的高温透过了厚重的铠甲,像是一块块炙热的烙铁般炮烙着自己的身体,将皮肤烤熟,黏连,滋滋作响,也依旧不能逃避!   ……然而这些装备终究是太沉重了,刚刚又经过了那么惨烈的战斗,得不到散热的涡轮无法在第一时间再次凝聚起足够的动力,以驱动三米来高的厚实钢铁,就连最基本的曲臂抬腿都做不到。   更远处,巴德尔执事所召唤的那只深渊生物已经完全失去了活性,浑身塌陷,只剩下一身溃烂的皮,那只蜘蛛终于有了喘息的空档,这一刻,它八条细长的足肢开始体疯狂舞动,不顾一切的朝着老祭司的方向冲过来,硕大的腹部剧烈的蠕动着,应该是正在拼尽全力生产蛛丝。   然而,这只深渊生物并不擅长短距离的快速移动,刚刚因为战斗,它也早就将所有的蛛丝全部用尽,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再产出更多。   至于钟楼上的凯瑟琳,虽然她有着恐怖的瞬杀能力,但是此时她的契约生物遭到了重创,她本人也受到反噬,只能艰难的靠在被藤蔓覆盖的墙壁上,强行不晕死过去。   所以在这短暂的几秒钟之内,竟然戏剧性的,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去对巴德尔执事发动攻击,更没有办法保护老祭祀大人。   血泊之中,那具消瘦的躯体爬了起来。   此时的它,竟然比刚才的皮包骨头更加的消瘦,几乎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具骸骨,大片大片的皮肤也化成了养料,纷纷脱落,露出了里面几近断裂的干枯肌肉纹路。   这个样子,就算是那位能治愈一切的绝美少女,弗洛伦斯·南丁格尔阁下亲自降临,也挽救不了它的生命吧。   它必然要死去的。   但是它依旧疯狂着,嘶吼着,渴望着摧毁与被摧毁!   雨水将长街染成了血红色,就在这琉璃般鲜艳的街景之中,一道身影悄然的越过了一垛稀烂的尸骸……   就像是之前说的,相比于契约者,夏洛克并不那么快速,但是却无比的柔顺和诡异,每一个动作似乎都精确到了极点,不论是奔跑,跨越,甚至每一次步伐的距离,都如同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算。   黑色的破旧风衣在身后悄然飞舞,他诡异的抬起了手,苍白的手指之间,是一把随处可见的手枪。   也许是他自己的,也许是在战场的某个角落捡到的……都无所谓。   总之在高速的移动之中,这把枪却诡异的无比平稳,漆黑的枪口毫无预兆突然爆出一团亮光!砰!砰!砰!三发子弹倾膛而出。   可这三发子弹却飞向了不同的三个地方,甚至没有瞄准任何东西,就像是对着黑夜雨幕随意的射击。   同一时间,巴德尔执事已然凶残的跃出了血泊,整个人就像是一根被烧干了的灯丝一般,朝着最近处的老祭司扑去……他现在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杀死对方!   然,就是这么恐怖的再次扑杀,却突然又被截停了。   因为在他前扑的路径上,诡异的出现了三发子弹,他的速度很快,惊险的越过了其中的两发,却怎么也避不开第三发,甚至于,就是为了避开前两发,才将自己送入了第三发子弹的射击位置一般;总之脆弱的肩头再次被击中,直接把发黄的骨头炸的碎开!   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十几次枪鸣接连响彻,竟然就这么匪夷所思的,将巴德尔执事压制在了原地!   一把枪而已。   如果是在平时,这种普通子弹的威力,几乎连巴德尔执事的行动都影响不了,但是偏偏,是在这种油尽灯枯,孤注一掷的时候……   献祭所带来的恐怖效果在不断的消耗着使用者的生命;他的大脑在沸腾,骨骼在颤抖,仅剩下的神经和肌肉在痉挛。   20秒绝对疯狂的药效,竟然就这样,被一把手枪限制住了!硬生生的将所有的生命拖延耗尽!   直到这时,夏洛克的身躯终于鬼魅般的冲入了探照灯刺眼的光辉之中,他的手依旧很稳,表情依然平静,甚至感觉他从一开始到现在,眼睛都没有眨过,就是那么诡异且专注的扣动着扳机,专注到周围的守卫军都下意识的不敢接近他,怕打乱了他压制巴德尔执事的节奏。   枪响还在继续着,此时的夏洛克已经一步步的走到了巴德尔的身前,枪火在距离他咫尺的距离上迸发。   肩甲,膝盖,手肘,肋骨,脊椎,眼窝。   几乎所有关键的位置,都要经过几次子弹的轰击,直至全部碎开才可以放心,没有一丝的怜悯,也不给对方一丁点暴起的机会。   沉默中,所有的子弹全部耗尽,地上的也几乎只剩下了一具碎开内脏和骨骼的尸骸。   夏洛克还是没有停手,他专注的拎起了旁边的一把铠甲制式手锯,将利刃对准了那皮肤塌陷的头颅……   没有动力驱动,这把手锯没办法转动,不过夏洛克不在乎。   他开始砸!   砰!砰!砰!   直到将其后脑勺凿开了一个大口子之后……猛地扬起另一只手!   ‘噗嚓’一下!   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或者知道了,只是不敢去仔细想,只是看着他那诡异的背影,大雨的淅沥声之中,那刺耳又粘腻的恶心声音似乎能传的很远,让听到的人都浑身不适!   反正夏洛克就这样搅合着,撕拽着,肩膀不断的扭动着,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终于停止了手上的瘆人动作,缓缓站起身。   转过头,在从天而降的探照灯光线里,露出了一个灿烂且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第十九章 杀过一些   安静……   刚才的一幕幕其实无比的短暂,从巴德尔执事暴起于烟尘之中,直到雨夜里迸发出了枪火将其压制于原地,来来回回也就半分钟的时间。   甚至都不如那之后手锯切开颅骨的时间长。   所以也就衬托着那利刃摩擦骨骼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手指搅烂大脑的声音也听的人脊背发寒。   钟楼上的凯瑟琳距离很远,她没有听到那刺耳粘腻的搅动声,但也正是因为她距离远,位置高,这使得他能清楚的看到之前地面上所发生的一切;   同时,也让她变成了人群之中最震撼的那个。   当时视线里,远处长街之中,那格外诡异的身影,那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的行为,一把没有经过改装的普通枪械,几颗最劣质的子弹,竟然就将一位裁决司的执事压制住了?   虽然是在其最虚弱的时候……   但同时,也是在其最强大的时候!   而那个没教养的家伙在这整个过程中,为何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畏惧!反而一切都那么的淡然,沉默,稀疏平常,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是无知么?   还是他的心境已经坚韧强大到了可以无视一名二阶契约者濒死反扑的程度。   凯瑟琳不知道,她只是呆呆的望着下方那如同在聚光灯中迎接谢幕的消瘦身体,以及不可控制的浮现出了之前第一次在电梯外相见,那张微笑着,但却无比可恶的脸。   恍然之间,她身子猛地一僵,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下城区的平民,一个私家侦探。   ……   夏洛克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为钟楼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审判修女阁下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他只是看着地上那具绝对不可能再以任何方式站起来的零碎尸体,然后很满意的舒展了一下身子。   回过头,又看向了身后的老祭司大人:   “没事吧……”他问道。   其实他对这位话语不多的老人是有着一些好感,因为对方在不打瞌睡的时候,似乎总是会回应自己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微笑,其中甚至还包含着一丝丝的鼓励和欣赏,这种笑容在上位者面对平民时很少见。   而雨幕中,老祭司大人似乎这才稍回过了神,他努力的压下心中的震惊,然后虚弱的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之后他干薄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夏洛克没有听到,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附近冲过来的一群护教军士兵给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大祭司的安危自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雨幕依旧,又过了几分钟,待到所有人终于从刚才的画面中缓过来;一些战场外围静待的医护人员终于敢走入探照灯之下。   他们开始快速的寻找着还有可能存活的伤者,并对那些几乎被铠甲蒸熟的士兵,以一种很凶残不顾及疼痛,却无比迅速且有效的方式开始救治和处理伤口;齐柏林飞艇之上垂下了几根绳索,几十名没有装备蒸汽装甲,但都穿着教廷守卫军制服的人滑落,开始沉默快速的整理战场,回收尸体和装备。   战后的清扫工作就这样有条不絮的开始了;巴德尔执事的尸体从血泊中被扫成一堆,连同着他那只虚空生物一起被装载进了一口巨大的铁箱子里,顺着绳索钓上了飞艇,医务兵周围的哀嚎声开始渐渐的成为了主旋律,凯瑟琳的藤蔓和那只巨大的蜘蛛已经悄然退回了虚空裂缝,一切都渐渐回归到了掌控之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幸存之人都会不自觉的望向夏洛克所在的方向。   这些目光中包含的意味很复杂,有感激,有震撼,有不解,甚至有些隐隐的畏惧,以至于只敢从远处侧目,当与这位侦探先生的视线向交汇的瞬间,又赶紧望向别处。   十几分钟后……老祭司大人终于在几名医务兵再三确认了身体并无大碍之后,被搀扶上了一架轮椅;他挥手驱散了试图为其打伞遮雨的守卫,驱使着轮椅,撵过地上的血迹,来到了夏洛克的身旁。   他笑着,丝毫不掩饰笑容里那种年迈之人的怅然与感激。   “之前我在苏格兰场的时候,打听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位出色的年轻人,甚至会出色到超乎我的想象,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超乎想象这么多。”   夏洛克一直站在雨中,头发全部湿透,垂在脸颊上,他也不知道从哪捡来了一根绳子,很随意的将乱发系在脑后。而面对年迈的大祭司,他熟练的换上了一副虚伪的笑容,就好像下城区那些遇见了自己老板的工人们一样。   “哪里,只是帮了一些小忙。”   “你用不着摆出这幅样子!”突然的,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   夏洛克侧头望去,便看到了凯瑟琳带着虚弱的走了过来,他的皮肤下有一些深色的纹路,应该是体内的血管正在经受着某种反噬后的痉挛,口中也有鲜血残留的痕迹,但是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不愿意让随行人员为其打伞遮雨:   “你做的很好,教廷会给予你应得的赏赐,所以你的谦虚只会惹人生厌。”   夏洛克耸了下肩,觉得这位审判修女阁下真的是不太喜欢自己啊。   “你是怎么办到的?”凯瑟琳又问道。   “什么怎么办到的?”   “别在那装傻!你刚才杀死了一名裁决司的执事……!”她的语气有些加重。   “哦,就是……我有一把枪。”夏洛克用手比划了一个biu的姿势:“正巧那时候巴德尔大人很脆弱,用枪就可以杀死。”   这话说的,完全介于解释与放屁之间,凯瑟琳听得很不爽,刚要出声质问,但是忽的……莫名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种强悍的理所当然。   是啊,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她亲眼目睹的,就是一把枪么,杀死了一个可以用枪杀死的人而已。   这种诡异却真实的叙述感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   “你杀过很多人?”   “倒是杀过一些。”夏洛克用鞋子拨弄着一滩积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不过立刻抬头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   听得凯瑟琳狐疑的眯起了眼睛…… ###第二十章 赏赐?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而且……   ‘倒是杀过一些~’   这个回答也很别扭。   不是说一个侦探不能杀人,只是从夏洛克口中说出来,再加上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所作所为,就总觉得这句话背后藏着无数古怪猎奇的故事。   凯瑟琳眯眼盯着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她其实有些想要继续追问,但是身为一名教廷的神职人员,总不可能真的放下身份去追问一名平民的过往。   好在这时候,夏洛克主动转移了话题:“额,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奖励?”   “教廷给予的怎么能称之为奖励!……应该叫恩赐!”凯瑟琳厉色纠正道。   “当然,尊敬的女士,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夏洛克的笑容在她看来,总是充满了虚伪。甚至要废了好些力气,才勉强的能将眼前的家伙和刚才那道力挽狂澜的身影结合在一起。   不过紧接着,她就微微仰头。   “所以你想要什么?”她问道,语气中已经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没办法,她的背后是教廷,而为教廷施与赏赐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感受到高高在上,因为教廷不会告诉你可以得到什么,而是让你自己随便说,毕竟你的愿望教廷基本都可以实现,只要你有那个资格。   但就是这样一个承载着无上荣耀的问题,却一下子把夏洛克给问住了。   奖励……还要自己想的么?   见眼前的侦探一副茫然的样子,凯瑟琳以为他是被教廷的恩典所震撼到了,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这有点难回答……不过金钱,权利,荣誉,都可以,甚至你想要更好的侍奉圣光,我能为你在伦敦郊区申请一座自己的教堂!”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双眉越皱越紧,雨丝顺着脸颊流进了许久没有打理的胡茬子里。   刚才杀死一位裁决司的执事时,他都没有这么为难。   因为他觉得金钱权利等东西,对自己的吸引力并不大,其实自己只是喜欢抓抓杀人犯,破几个案子,让自己的脑子不是总闲着,仅此而已。   所以过了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给我点时间吧,我得想一想……”   他最终这样回答道。   ……   天上的那块积雨云就如同一个被塞住了尿道口的膀胱,好不容易得到了释放,疯狂的泼洒着里面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液体。   而雨幕下,那场几乎摧毁了半条街的战斗其实并不漫长,前后估计也就五分钟。   战后的工作人员这会儿已经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帐篷内煤气炉被燃起,甚至很贴心的供给了热水和充饥的食物;因为伤员,沉重的蒸汽装甲,以及神职人员不可能被飞艇吊着离开,而后援的运输队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所以只能暂时原地修整。   夏洛克此刻就坐在一间帐篷之中……这位一开始被丢弃在战场内没人管他生死的侦探先生,此时的地位似乎突然从炮灰,晋升到了一个很受重视的位置上。   起码暂时看来,只有凯瑟琳和老祭司大人有帐篷能够避雨。   而且时不时的,还有一些修女带着最专业的战场医疗设备进来给夏洛克进行检查和伤势治疗。   在教廷的职位规划之中,修女一般负责的都是日常祈祷与城区教堂之间的接待工作,只有少数经过专业医疗培训的人才能前往战区。比起普通的医务人员,这些战地修女还精通几乎所有的洗礼仪式和祷告誓词,所以可以安抚那些因杀戮或者恐惧而信仰崩溃的士兵们,算是修女之中很高阶的职位了。   当然了,凯瑟琳这种【审判修女】不算在内,人家可是二阶的契约者,已经不再是教廷的基层人员了。   反正不论如何,这种待遇肯定不是一个平民可以享有的……   一些极细的针线穿行于夏洛克脊背的伤口之中,刚刚他虽然只出场了十几秒钟的时间,但是为了能在战场边缘更好的观察战局,他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一些伤,不过都不重,甚至都不会瘫痪或者截肢,这就导致他觉得……身后的修女手法有些太小心了点。   有几次他都想提醒对方,完全可以粗鲁一些,一共也没中几枪,那咱挖子弹的时候就别用镊子了,直接用手扣多方便。   但是看在对方额头上的细汗,还有一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畏惧目光,也就不好意思打扰对方了。   又过了几分钟,身上的伤处基本处理完毕,这位修女便以最卑微的姿态对着夏洛克行了一个【拜服礼节】,虔诚的如同面对一位教廷神职人员一样。   应该是老祭司他们对这位修女特意嘱咐了些什么吧……   总之夏洛克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回应着不熟练的礼节:“真是麻烦你了。”   这句话,让对方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用惊慌的眼神望了对方一下,又赶紧谦卑的低下头,口中默念祷词,退出了帐篷。   而在修女出门之后不久,帐篷很快就再次被人掀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没有装备蒸汽铠甲的教廷守卫。   进门后,这人先是望了一眼面前的侦探先生,眼神中有好奇和感激,更多的已然是畏惧,可都隐藏的很好,只是用一种尊敬的语气道:   “祭司大人……请您过去。”   ……   ……   掀开不远处一间帐篷的门帘,夏洛克抖落了身上的雨水。   帐篷内堆砌着一些医疗设备,有些甚至需要用电力才能驱动,不知道教廷这群家伙从哪里弄到的便携式能源。   而帐篷的正中间,则是一张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老祭司大人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虽然一看就没什么大伤势,但是手臂上方还垂着一个吊瓶,某种鲜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管子,输入到他的体内。   “一种营养液,说是能缓解精神压力,减轻疼痛之类的。”看到夏洛克的目光,老祭司无奈解释道:“那群医护人员总是觉得我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死掉。”   “您的年纪,也的确不适合战斗了。”夏洛克笑着回答,就像是来看望一个卧床的老友:“所以叫我来干什么?”   老祭司往后挪了挪,让自己半靠在床上,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想不想成为契约者?” ###第二十一章 契约者   契约者……一种能够与深渊产生联系的人类。   由于帝国对这种联系的研究还不够透彻,所以也就没有太过于细致的划分。   只是单从能力的强弱,粗略的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便是最常见的契约者,刚刚经过册封仪式的人大多数都是这个等级,占所有契约者数量的80%,而其表现便是……可以打开连接地狱的小型裂缝,并将自己的契约恶魔召唤出来。   而第二阶,占据契约者总数的15%,到了这个阶段,契约者就已经和自己的恶魔建立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生关系。   大概的表现就是,契约者拥有了一些恶魔的能力。   就比如那位老祭司,他能通过视线来稍微控制人的思维,而巴德尔执事则是具有了极强的肉体强度。同时,如果人或者恶魔受伤,那么也会对彼此造成影响。   而一般的二阶契约者,都可以成为教廷的神职人员,毕竟战斗力已经算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了。   至于第三阶段的契约者,则只剩下5%了。   这些契约者其实和二阶契约者的能力差不多,都是可以召唤恶魔,以及拥有一些源自于深渊地狱的能力。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能召唤‘大型的恶魔’,同时,其共生能力的强度也远超二阶。   就拿死去的巴德尔执事举例把;如果他到达了第三阶段,那么他的契约恶魔估计可以进化到十几米以上,一个冲撞就能轻易的将半条街摧毁,而他本人的肉体强度,估计可以站着让护教骑士团轮番打上几个小时,都不用还手。   好在由于教廷【圣光】的笼罩,大型的虚空裂缝无法在帝国境内打开,而那些供三阶契约者控制的恶魔也都在教廷的掌控之内。   否则,几个大型恶魔凑在一起,估计就能把一个城市给拆了。   而上述三个阶段的契约者,就已经占据了契约者人数的全部了。   至于第四阶段……其实是在大约35年前才被划分出来的。   那正是恶魔第二次入侵的大混乱时代,战争和杀戮成为了世界的主旋律,人类的生存已经到达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然后……那位如杀神降世般的人便出现了……   但丁·阿利基耶里大人……   一位下城区走出来的贫民,极其稀少的姓氏,古怪的名字,以及一身的光辉,无数的荣耀,只身一人立于地狱之门前,屠杀数以万计的恶魔,踏入另一个世界,历经一年零七个月后重返人间,以凡人的意志力直面最恐怖的深渊邪神,并将其杀死,结束了长达五年的恶魔入侵战争,帝国的英雄,被人类供奉为神祇的将军。   他的事迹,几十年来一直被记载于所有学校的教材文本之上,虽然现在其人早已退去沉重的动力装甲,回到家乡小镇颐养天年,但是依旧受着整个帝国最崇高的敬仰。   他,便是唯一一位进化到第四阶段的契约者。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太过于光芒万丈,导致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敢于去研究他到底拥有了何种力量,连教廷都不敢,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兴趣将其说清。   这就导致了无人知晓第四阶段的契约者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   夏洛克对于这四种阶段的划分,其实也略有耳闻,毕竟读过的书多。   而在听到老祭司的提议后,他先是一怔,继而惊讶,最后转变成了一丝丝的迟疑。   成为一名契约者……   身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员,夏洛克就算是再怎么特立独行,也肯定不会抵触成为一名契约者……但是他对此的向往,完全不是因为对力量,权利或者社会地位的追求。   而是因为他的好奇……和求知欲。   夏洛克是个侦探,所以那些未知领域的探索对他来说,着实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同时他又是个凡人,自然会好奇契约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当然也知道,教廷早就已经拥有了能让一个凡人成为契约者的方法,可那是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可以获得的恩赐啊,自己一个连信仰都是连蒙带骗的‘二混子’,是不是有点……不配……   老祭司应该是看出了夏洛克的心思,笑了笑:“你无需在意太多,你救了两位教廷神职人员的命,还有几十位护教骑士团的英勇士兵,最重要的是你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得到了我的赞叹和认可……你配得上这项恩赐。”   他说的很诚恳,但是夏洛克还是一副狐疑的神情。   又过了十几秒,老祭司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看了看帐篷门口,确定了没有守卫经过,终于是小声的道:   “你救了凯瑟琳,而她家在教廷的地位……很高。”   “很高?”   “嗯,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但我不能细说,总之只是进行一次契约者的册封仪式而已,真的不算什么,如果你是教廷成员的话,说不定能直接给你晋升好几个位格。”   “额~”   这真的是有点出乎夏洛克的意料了,没想到自己得罪的,不仅仅是一位审判修女,其背后还有更高的身份啊;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而老祭司大人……他见夏洛克还没有同意,都有点急了;试问哪个人受到了如此的封赏,还不赶紧感恩戴德的跪下向教廷拜服谢礼。   怎么这家伙依旧一脸的迟疑,难不成还得让自己求着他?   于是乎,他也不等对方的回应了,直接强行插入似的问道:   “那么,你有做过那种奇怪的梦么?”   “梦??   什……什么梦?!”   至此,这一整天以来,这位侦探先生终于的,如一个平民一般,表现出了应该有的一丝惊异! ###第二十二章 我的幸福   虽然是老祭司自己先提起‘梦境’这个词儿的,但是当他看到夏洛克的反应时,竟也惊讶了起来。   惊讶之中,还带着一股子再明显不过的兴奋!   “你……真的做过那种梦?”老者眼睛发亮,像是在注视着某种宝藏:“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那种人!!”   “哪种人?”   “就是那种……那种可能进化至第三阶段的人!”老祭司说着,估计是因为激动,竟自顾自的絮叨了起来:   “地狱之门打开之后,咱们的世界其实就已经被门那边的世界所影响了,一些生物和物品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成为了必须被收容的物品。   其实人也是……   说起来,其实契约者就是被深渊所影响的人罢了。   影响越深,或者说,对深渊的感知能力越强,那便是越强大的契约者。   而几乎所有强大的契约者,都做过一个梦……教廷内部称之为觉醒之梦;   梦里,他们会遇到一种奇特的生物,而这个生物,其实就是他们的契约恶魔。   至于原因……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有一些研究人员曾经提出,地狱其实就是一个能具现化灵魂的世界,我们人类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会在那边被实体化。”   说到这,老祭祀无奈的摇了摇头,估计是觉得那些所谓的研究人员就是在信口瞎掰而已,但是也无所谓了,便继续道:   “总之,觉醒梦境出现的越早,越清晰,越频繁,那么这些人对于深渊的感知能力就越强,也就代表着,这些人未来会变得比其他契约者更加强大!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现在镇守地狱之门的巴顿将军,传言,他从11岁起,就开启了觉醒梦境,频率更是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两次,甚至三次……   而他在30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一名三阶的契约者……如果不是他需要指挥作战,而是亲自披甲上阵的话,说不定消灭的恶魔数量,要比他麾下的那位只知道杀戮的血腥屠夫还要多。   至于但丁大人……哈哈,真不知道他的觉醒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每晚都要出现吧。”   听到这里,夏洛克的双眉开始皱起,陷入了某种沉思。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   “好吧,我的确是做过那种梦,还挺频繁的。”他轻声说道:   老祭司大人眸子里的光越来越亮,并且极有信心的点了点头。   “果然!从你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你必定是一位天赋超群的契约者。   哈哈哈,这次行动真的是受到了圣光的护佑,竟然能遇到像你这样出色的年轻人。   那么快说说,你的频率,你的清晰程度,还有……你梦到了什么。”   老祭司越说越期待,甚至撑着身子往夏洛克这边凑了凑,弄得夏洛克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额……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越频繁的梦,天赋就越高的话……那我可能真的是一个天才。因为我几乎每晚都做那个梦。”   此话一出,老祭司的心跳就跟突然停搏了一样,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每……每晚?”   “嗯,每晚都是,刚刚回公寓的时候我还抽空睡了一小会儿,就那么一阵子,我都能做一遍那个梦。   至于清晰程度……清晰到我甚至不觉得那是一个梦,我完全记得梦里的所有细节,触感,我甚至能清晰的在梦里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会有任何醒来后,慢慢失去对梦境记忆的那种现象。”   夏洛克如实说着,而老祭司大人则越听越惊讶,越兴奋,甚至人都站了起来,手上的输液针被扯掉了,他也完全无视,只是用震撼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死死盯着夏洛克。   “那……那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他用几乎发抖的声音问道。   “一个房间。”   “啊??????”   “一个房间……白色的房间。”   夏洛克说道,然后有些茫然的看着老祭司大人,因为此刻,对方的神情就像是刚刚遭受了某种巨大的,堪比亲儿子死了一样的残酷打击一样:“你……梦到了一个房间?!!”   “是啊。”   老祭司大人一屁股坐回了床上,看着帐篷里的空地有些发呆,过了十几秒……   “哈哈哈。”他突然的笑了起来,用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是啊,我可真的是老糊涂了,哪有人可以每次睡觉都进入觉醒之梦啊,哪怕是但丁大人本人,可能都达不到这种程度吧。”   “怎么了?”夏洛克疑惑的问道。   老祭司调整了一下刚刚大起大落的心情,正色道:“年纪大了,就总会有些不太实际的胡思乱想,不过很显然,你的那个梦……并不是觉醒之梦。”   “不是?”   “嗯……因为……你梦到的是一个房间啊。”老祭司大人苦笑着说道:“觉醒之梦会让人的精神触碰到地狱另一侧的契约恶魔,那么最起码,你要梦到一个恶魔才行对吧;   动物,或者像是凯瑟琳修女那样,是一株植物……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是一个房间。   【生物】和【空间】,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夏洛克闻言,再次陷入沉思。   他顺手掏出一根烟想要点燃,但是因为雨水的浸泡,火焰根本无法侵蚀湿漉漉的烟叶,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烟揣回兜里。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你似乎不那么失望。”   “当然了。”夏洛克道:“我只是个侦探……而且我这人挺自恋的,教廷麾下的契约者现在可能要超过十万,甚至百万人了吧,多我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所以我不追求这个。”   “那你追求什么呢?”老祭司不由的问道。   夏洛克仰起头,望着微微摇晃的灯光,在他的视线里映出了一些光晕:   “谜题……那些人们拼了命都想要隐藏的东西。”他的笑容里透着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憧憬:   “我也许无法成为那些强大的契约者……权利和财富其实吸引力也不大……   但是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某个人会信誓旦旦的说:眼下这个谜题,整个帝国,也只有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可以解开!   那我肯定会由衷的……感到幸福吧。” ###第二十三章 天才的可能性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还带着点无法点燃香烟的小郁闷。   但是……却莫名的透出一种巨大的傲慢和自信……在这个契约者渐渐成为帝国的砥柱,教廷与信仰维系着社会构架,圣光与信徒遍布世界每个角落的时代。   他一个还没有受过契约者册封的凡人,一个伦敦下城区的平民,一个信仰都不是那么牢靠的私家侦探,竟然就这样,让面前的老祭司大人微微的愣住了。   稍后,老者眼中的赞赏完全没有减弱,甚至更加浓郁:“你的册封仪式,我一会就打个电话为你安排。”   “额……是不是有点快,我最近还挺忙的。”   这种不走心的语气让老祭司眼中的赞赏瞬间溃散,用力一拍床沿:“你他妈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态度,我是一位大祭司,教廷的神职人员!难不成这种事情要我对你鞠躬行礼,商量着来?!”   “好好好。”夏洛克赶紧尴尬的点了点头。   老祭司大人撇了他一眼,然后恢复了那种神职人员应该有的气度,缓言道:“还有,我准备给你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当做是你救了我的谢礼……伦敦的治安管理协会需要一位侦探,这是一个教廷和政府联合成立的机构,平时会处理一些恶魔入侵,或者是稀奇古怪的事件,教会有时也会下派一些任务,还有……”   他还没说完,夏洛克假笑着打断:   “那个……我最近真的挺忙的……”   “这个机构比你私家侦探的地位可强多了,任务中,可以直接得到城区的治安官和警局全力配合。”   夏洛克挠了挠鼻尖,看着脚下的一块碎石头。   “一个月15英镑,不提供住宿的话,16英镑。”   “哦。”夏洛克还是那副不走心的样子。   “并且,你有权利查看整个城区所有的案件卷宗……如果教廷方面有什么难办的案子,也会找你们配合。”   夏洛克终于抬起了头:“涉及到教廷的案子,我也能参与?”   “当然,如果你的能力足够得到重视,甚至会有一些十分艰难,十分棘手,十分匪夷所思的案件,如果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城区私家侦探,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那种案件的……”   老祭司都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吃这一套’的无赖表情。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毫无廉耻的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姿态。   “天啊……赞美圣光!”   可紧接着,他就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双眼笑意的补充道:   “不过先说好,我只是对案件感兴趣,其他的……我可不管。”   ……   夏洛克走出了帐篷,长街上雨幕渐疏,不多时,门帘再一次被掀开,凯瑟琳走了进来。   这位审判修女似乎从来不喜欢身旁有侍者跟随,更加不喜欢打伞,所以进来之后头发和身上都湿漉漉的。   不过那些流淌在皮肤表面的雨水似乎很快就被吸收了,如同干枯的植被获得了滋养一般,而此时的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欣赏?”她直接说道。   “一个平民,杀死了一位二阶的契约者,这难道不值得欣赏么?”   “巴德尔执事是死于献祭。”凯瑟琳说到,不过犹豫了一下,她就无奈的放下了态度:“好吧,这个侦探确实有一手,但仅仅是因为这一点么?”   老祭司疲惫的躺回床上,但是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位侦探先生无疑是一位天才。”   “天才?他不是连觉醒之梦都没有过么?”   “哈哈,我不是说天赋方面,而是说他个人的才能,你当时距离远,应该没有看清楚他开出的那几枪。”老祭司微微闭眼,似乎开始回忆起之前那匪夷所思的画面:“那家伙开枪的时候,是经过计算的。”   凯瑟琳突然一怔:“计算?!”   “没错,把位置,子弹的速度,甚至巴德尔行动的路线,全部都计算进去了。   而且,最开始的那一枪,也肯定是他提前就发现了巴德尔执事还没有死;   他还不是契约者,肯定感知不到那烟尘中深渊力量的变化,所以这年轻人只可能是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判断出来的,也许是推理,或者别的什么方式,总之比你,比我,都要快!”   随着老祭司的解释,凯瑟琳的神情也愈发的凝重,他不可控制的想起来自己站在钟楼顶端,看着下方那诡异身影奔跑时的画面。   是那么的古怪,似乎所有的泥泞和障碍都没有办法影响他的速度,每一次跨越和落脚都是那么的奇特,如横向坠落的水瀑一般,用力量堆叠着力量,将身体向前汹涌的推出去。   难道说,这也是经过了提前计算和推理的结果?   思绪至此,她终于惊讶的望向老祭司:“你是说,他是一名操控类型的契约者?”   “没错,跟我一样,是可以远距离操控恶魔的类型,所以只要他的契约生物不那么差劲的话,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比我有更高的成就。”   凯瑟琳听着老祭司的评价,终于破天荒的点了点头。   操控系的契约者十分少见,因为这需要其具有极强的反应、推理、运算、想象力、记忆力,意志力,等等等等……可能他们的正面战斗力不是那么强大,但是其功能性无疑是没办法复刻的,就单凭‘可以相隔几十米,甚至上百米操控一只恶魔’这一点,就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是凯瑟琳也知道,这种契约者的弊端就是对大脑的消耗十分巨大,具体原因日后再说;   总之,像之前夏洛克战斗时的那种极强的实施推演,大脑必定就如同超频运转的蒸汽涡轮一样,如果长时间的处于超负荷状态,说不定会将脑子直接烧掉。   所以,操控型的契约者几乎无法进化到第三阶段,毕竟操控大型恶魔必然要超越了人类大脑的承载上限。   ……   而此时此刻,帐篷外的一处废墟旁;   夏洛克没有烟抽,导致了心情有些不愉快,只好随意的坐在一块坍塌的石块上,仰着头看着雨水从天而降。   密密麻麻的雨丝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其中,有一滴雨会在0.7秒之后落在自己的鼻尖,然后从右侧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与之前的雨水汇聚成丝,没入领口的边缘。   夜色中的风渐渐稀疏,温度保持在了5摄氏度,远处零星能听到脚步声,而这些声音自然而然的在他的思维力凝聚成了某种画面:   两位战场的善后人员正在抬着一架报废的装甲走过,其中一位身高在190公分以上,另一个人的左脚刚刚扭到了,更远处的,一位受伤了的士兵已经哀嚎了超过五分钟了,他的脚踝整个碎裂,应该提醒一下那边的医务人员,不要用力包扎,不然会让碎骨移位。   还有更更远的……   更更更远的……   声音,雨幕,微风,灯光,哀嚎——   这无数的信息在夏洛克的脑子里汇成河流,无声的流淌着。   如果让凯瑟琳或者老祭司大人知道,他的这种演算推理能力并不是爆发性的大脑超载,而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常态。   不晓得他们会震惊成什么样子。 ###第二十四章 册封仪式(上)   雨渐渐的停了。   战场的处理也接近了尾声,半个小时之后,远处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夏洛克看到了两辆在日常中不太常见的蒸汽机车驶进了街区。   这种蒸汽机车十分的笨重,体积也十分的巨大,通体用黄铜和合成金属打造,后排十二根粗壮的排气管道几乎在不停的喷射出灼热的气流,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这玩意负责短途的人员以及弹药的运输,因为足够结实,甚至有时候会直接并成几排,充当临时的钢铁战壕。   不过在魔潮退去之后,这些大家伙的用武之地就少了很多。   随着机车的减速,其后排的闸门也应声打开,能看到其内部的医疗设施要比帐篷里的强上不少,十几名医务人员冲下来,训练有素的簇拥着凯瑟琳和那位大祭司上了其中一辆。   唏嘘的是,那些伤情更加严重的教廷守卫军们则全都拥挤在了另外的几辆车里,而其内部似乎也空空如也,就像是个大号的集装箱……夏洛克甚至觉得,都不如雇几匹马加个木筏子,把这些伤员拽走来的舒服,起码那样透气。   不过无所谓了,守卫军本来就是消耗品,可能他们的价值,还不如他们所穿戴的那些蒸汽铠甲高。   接下来的事情,也全部都在意料之中了。   车门缓缓合拢,随着蒸汽涡轮的闹人噪音,运输车渐行渐远,整个过程中,只有一些眼睛尖的人注意到了坐在战场边缘的夏洛克,不过也只是敢投去了一些意犹未尽的惊诧目光,却不敢多说话。   很冷清的一个结局:   一名还算是出色的平民帮着教廷搞定了一桩案子,如果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契机,起码可以由此获得不少的财富,若是足够聪明,甚至还能开启一段足够美好的侍奉教廷的路线,从一名基层的修士做起,一点点的攀升到牧师,甚至是祭祀,从此衣食无忧,受人敬仰。   但这都不是夏洛克所期待的……所以他没有跟着上那辆笨重的蒸汽机车,只是依旧坐在长街的废墟上,等待着晨光一点点铺满天际。   ……   由于一夜的雨,清晨的雾不算那么大,但是依旧有滚滚的蒸汽从那些工厂的排气口和地下管道中涌出来。   夏洛克呻吟着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两份信件。   其中一封,是交给伦敦郊区的一座修道院的,在那里,夏洛克应该会进行一次契约者的册封仪式。   至于第二封,则是一份【治安执勤部】的推荐信。   嘈杂声渐起,长街两侧的巨大隔离墙被运走了,那些被疏散了的群众陆陆续续的聚集回来,他们看着满地还没有来得及清洗干净的血浆,以及被毁坏的建筑,神情或惊恐,或振奋,政府的治安人员忙着对其安抚,说明这些损失教廷会尽快的弥补,也许一两周的时间,所有损毁的建筑也都将复原。   可是……一两周啊!   夏洛克看着自己那间得来不易的廉价公寓,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如果房东发现这一切都是从租给自己的那间房子里开始的,那肯定就别想再回去住了……估计还得倒赔点损失费。   所以说,现在最保险的做法是……赶紧趁机换个住处。   但是夏洛克很懒,贝克街他住的很熟了,不准备搬去别的街区。微微转头,将视线移向了长街的另一侧——更远的地方,有几间伫立着的公寓楼,看起来那边没有受到殃及。   “一会去一趟修道院,见识见识册封仪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回来时,找个新的住处吧。”   他这样想着,起身走出长街。   ……   一辆马车驶过了草甸,晨间的光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工厂吐出的滚滚浓烟所击败,再次退回了云层之中。   人总是要生活的,既然那些浓烟代表着工钱和工作岗位,那么舒适的阳光和微风就屁都不是了。   早上7点半,伦敦郊区,一所名字不那么重要的修道院,屹立于一片青草之间,墙体应该是由灰山岩堆砌成的,显得不像城区内教堂那样恢弘明亮,但是占地极大,想来应该是在战争时期,用来当做圣教军的临时驻扎场所的。   因为能在其前方的庭院处,看到一尊雕像……   一位穿着老式蒸汽铠甲的战士,正在手持一把笨重的长刀,刺入一只恶魔的咽喉。   虽然雕刻的细节不那么精致,但是谁都知道这雕像的身份。   但丁·阿利基耶里将军——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承载整个帝国亿万民众的尊敬与爱戴,以及一个人的存在,竟然就可以给予人类如神祇般的安全感,就像是只要这位年迈的将军还活着,那么人类就不可能被恶魔击败,世界就会一如既往的继续运转下去。   夏洛克还清楚的记得,在几年前那次教廷向帝国皇帝封礼时,但丁大人作为见证者,出现在了所有报纸的头版之上,而传言那天教皇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站在他老人家身旁时,身子有些佝偻。   马车渐渐的停下,夏洛克走下车,付钱后,与车夫一起对着那雕像微微示礼。   这几乎是每一位帝国公民早已养成的习惯……   那之后,他便转身朝着修道院的大门走去;而远远的,就能看到一位修女正站在木质圆拱门之前,似乎已经恭候多时了。   “姓名?”走近时,那位修女温和的笑着问。   “夏洛克·福尔摩斯。”   听到这个名字后,修女微微欠身,做出了一个教廷虔诚信徒之间的常用礼节: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请随我来。” ###第二十五章 册封仪式(下)   这座修道院建立应该不超过100年,但是穿过青黑色的门廊时,依旧感受到一股子厚重的历史气息。   与教堂不同,修道院更像是具有宗教意味的学校,几乎所有想要加入教廷的信徒都要从这种修道院开始,每日的诵经,祷告,聆听圣光的启迪。   其实要不是这么繁琐的规矩,夏洛克还真的不至于都三十多了,依旧对教廷一丁点的虔诚之心都没有。   院落中种满了花草树木,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麻布袍子的低级修士;经过几扇木门时,里面的诵读声依稀可闻,终于,又走过几条青砖石板砌成的廊道,夏洛克被带入一个修道院最深处的塔楼之中。   这让他那么一点点的惊讶。   册封仪式怎么说也是凡人成为契约者的唯一途径,就算不像骑士册封那样的隆重,怎么着也得弄得庄严或者神秘一些才对吧,难不成就在这个小塔楼里就凑合了?   事实上,早在半个世纪之前,契约者册封还真的是一种庄严且神秘的仪式,甚至需要一名祭祀级别的神职人员来主持;   然而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教廷和政府都需要大量的战力,所以册封仪式几乎下放到了所有的修道院里,有时候一天就要进行七八次,甭管有没有天赋,反正来了就先试试;而那时候想要接受实验的人也是极多,毕竟成为契约者,总比一个凡人活下去的几率大一些。这也就导致了这个仪式越来越常态化,这就是距今为止,世界上的契约者数量超过百万的原因。   推开木门,一股子熏香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塔楼里阳光照不进来,只能靠那些围着墙壁的一圈圈蜡烛来提供光线。   而在蜡烛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布告台,上面放着一本厚度超过了30厘米的巨型书籍,以及一些夏洛克看不懂的工具。   修女漫步走到布告台后,示意夏洛克也过来。   “这就要开始仪式了?”夏洛克疑惑道:“就咱们两个人?”   修女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教廷基础的册封仪式操作已经相当成熟,不再需要繁琐的流程,如果您配合,其实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结束。”   一边说,她一边将厚重的书籍翻开,并将一个圆盘捧在手里。   那圆盘中间凹陷,通体由黄铜制成,就像是一个大锅盖,只不过上面刻印着复杂的文字和符号,紧接着,那修女又拿出了一根针来。   “请给我一根您的手指。”她说到。   夏洛克估计是总和那些罪犯们玩这种游戏,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要剁下一根手指头给对方呢,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应该是只需要伸出手指就好。   于是,他将右手的食指伸出,悬于铜盘之上,而那位修女则是用针戳了一下他的指尖。   一滴血……缓缓落入那复杂的经文之中。   这似乎就算是完事了——   因为修女不再有任何其余的动作,只是无比专注的注视着盘中的那滴血……   夏洛克自然也跟着注视。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分钟,突然的,那滴血竟嗖一下渗入到了容器里,变成了一丝鲜红的痕迹,并且这抹痕迹开始顺着复杂的纹路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像是‘L亅’的符号上面。   修女立刻放下铜盘,哗啦啦的将书册翻到了某一页上,似乎是在上面寻找着对照的符号。   终于……   “找到了。”那修女轻声唤着。   不过夏洛克注意到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复杂。   “出什么问题了么?”   “没……没有。”修女犹豫了一下,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紧接着:“那么夏洛克先生,我们已经找到了与您对应的契约生物,请随我默念以下几个发音,并在发音的过程中,注视着视线中某个位置,尽量距离你近一些,第一次打开虚空裂缝,距离如果太远可能会对您的意识造成一些损伤。”   说着,便直接念出了几个还不算太难的发音。   夏洛克觉得可能是哪里出了点问题,但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的时候,便快速的跟着念诵,同时视线盯着一个手边的位置……   而就在他复述的这个过程中……一股子十分古怪的感觉从脑子里涌现。就好像是自己的思维被抽离了一部分,转移到了注视的地方似的,只要稍微控制一下,就有一种力量扣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空间朝两侧撕扯。   这个感觉让夏洛克十分的新奇……于是他跟着这个念头缓缓用力。   随即!   一道空间裂缝就出现了!   “这么轻松?!”   夏洛克都惊了,这可比撕开一个人的喉管轻松多了,毕竟人还会挣扎一下……于是,顺着这股子力道,夏洛克试图将裂缝撕开的再大一些。   但裂缝撕开到了30厘米长的时候,就再也无法扩大了。   估计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只能达到这种程度,亦或者是受到了圣光的影响。   而就在他揣测其中原因的时候……突然的,有什么东西从那空间裂缝里爬了出来。   一条……虫子。   额……虽然有点奇怪,但是,真的就是一只虫子,身体是青灰色的,长度大约是七八厘米,就像是一个被扒光了皮,又放在空气里氧化了三天的香蕉。   这只小虫子慢慢悠悠的从裂缝里爬出来,先是探了个头,然后就像是害怕陌生环境一样,哆哆嗦嗦的又想往回挪一挪,但实在是太笨,在转身的时候,肉乎乎的躯体一个没注意,滑出了裂缝,偏偏这虚空裂缝是在距离地面半米左右的位置上开启的,所以它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叽叽’声。   “……”一阵沉默。   夏洛克微微张嘴,震惊的看着这只毛毛虫,然后又转过头,望向了身边的修女,发现了对方正在用一种怜悯中带着尴尬的表情望着自己。   “这……这是什么啊?”   “咳咳。根据教廷的深渊生物记录来看,应该是一种生存于地狱的蠕虫。”   “蠕……蠕虫?”夏洛克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所以,这玩意就是我的契约恶魔?”   “是的。”修女不再和夏洛克对视,甚至干脆把脑袋一低,望着自己的长跑下摆。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刚才对方脸上的那个古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自己的契约恶魔就是这么个玩意?   再看那毛毛虫,现在才终于是无比费劲的翻过了身子,但是又一动不敢动,干脆趴在地上装死。   “这东西……有什么能力么?”夏洛克似乎是还想挣扎一下。   那修女回身走到了书籍前,又翻了翻,最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真是……抱歉,从教廷几个世纪以来的纪录来看,您的这种契约恶魔是最低级的那种,也就是说……   它什么能力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 我吓唬他们的   在伦敦,马车是最常见的一种交通工具。   虽然机械研究院早就已经研制出了蒸汽汽车,但是由于其维修和护理的艰难,导致了它们一直无法成为城市交通的主体,甚至有些贵族购买完蒸汽车之后,只能当做自家庭院里的一个摆设,平时出门依旧还是得坐马车。   反观,那些只能在铁轨上按照固定路径行驶的轨道车,还比较受欢迎一点,短途1便士,中途5便士,长途或者想要跨越泰晤士河,则需要15便士。   不算贵,只是要忍受车厢内的拥挤,汗味,以及一些隔夜没有来得及清洗的呕吐物。   此刻,夏洛克就乘坐着一辆轻轨,由郊外驶入伦敦的市区。   由于座位很少,再加上很多都坏掉了,导致整个车厢里的人基本都站着……几个醉汉在倚靠着车门互相骂骂咧咧;抱着装满食物纸袋的少女站在角落,一位年纪超过70的老人紧盯着身前妇人的屁股,而那妇人完全没有发现,因为她正是和丈夫吵架;   吵架内容是,他们的孩子管隔壁酒馆的帅气服务生叫爸爸。   这让女人的丈夫觉得,自己的孩子不是亲生的。   而那妇人的解释是,孩子才8个月,他对着只狗都能叫爸爸!   一般在这种时候,夏洛克都会好奇的观察与推理一下,试着能不能看出那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说不定真的是狗的,这年头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然而今天,他的兴致却没那么高。   因为他还在想着自己的那只契约恶魔……   一只……虫子?   还不是那种身披硬甲外壳,口器如镰刀般锋利的虫子,而是一只软软乎乎,只知道蠕动的毛毛虫?!   不,那废物甚至连蠕动都不敢,它只敢趴在原地装死……   夏洛克的确不是一个在意契约生物强弱的人,但是……但是这也太弱了!人总是要有一个自我认知的锚点,不能说做了一位终生不娶的修士,就能接受自己那里只有半截拇指般大小。   不用,和没法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更何况夏洛克还是一个颇为自恋的人,让一只最低级的毛毛虫成为自己的契约生物;他真的是很难开心的起来,再加上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好,公寓还被拆了,即将无家可归。   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让他越来越郁闷。   便转身对着那几个一直大声嚷嚷的酒鬼轻声道:“抱歉,请安静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礼貌让那几个人感觉到了羞愧,或者是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什么,总之,醉汉们真的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站,列车终于停靠到了贝克街站台,此时已经是下午了,雨后的城市难得的干净一些。   夏洛克下了车……   而那几个醉汉也下了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   之前也说过了,下城区的治安长久以来都不怎么样,恶魔,谋杀,寻仇,债务问题等等,尸体焚化厂的火焰几乎从没有熄灭过。   所以在巨大的罪恶庇佑之下,那些小一些的罪恶就变得格外猖獗,因为一次回家路上的偶然交集,就惹来毫无理由的记恨,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正常了。   更何况夏洛克虽然穿的有些旧,但都是体面的货色,这就导致几个酒鬼醉醺醺的眼睛不断的盯着他的大衣,皮鞋,礼帽,脑子里盘算着,说不定这家伙能有一块怀表之类的。   总之,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与暴戾……   而就在这时,他们突然看看到目标慢慢悠悠的走入了一条小巷子里。   几人立刻交换了一下眼神,阴瑟瑟的笑着,跟了上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目标的背影里透出的那股子懒洋洋的嫌弃和无奈。   更加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自己的身后不远处,那位刚刚在列车角落里捧着一袋子面包和蔬菜的少女,正在忐忑焦急的注视着这一幕。   ……   一分钟之后……   巷子里的阳光很少,几个星期没有人打理的垃圾桶散发着肉质发酵后的酸味。   一个人躺在地上,双眼翻白,口中不断的吐着沫子。   还有一个人瘫在垃圾堆旁,完全昏死了过去,任凭那些垃圾腐化后的臭水流进自己的嘴里。   只剩下最后一位酒鬼,双腿发软,撑着墙壁不让自己跌倒,似乎是想努力的去理解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夏洛克并不准备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因为他很烦,现在他只想赶紧解决这狗血的破事,然后确定一下自己今晚要怎么度过。   于是他点燃一根烟,有气无力的走向面前的酒鬼:“我知道你们这种人记仇,对付我这样弱小无助的市民,经常用一些下三滥的法子,所以我把你们几个打残,这也避免了你们总来骚扰我,合情合理吧……”   醉汉脑子嗡嗡的,这算是哪门子‘合情合理’?   他知道,自己得快跑……   但是腿太软了,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看着那恐怖的家伙一点点靠近自己。   “救……救命啊!!!!”   他在这最后的关头,终于扯着脖子喊了出来。   然而这年头……除非有个治安官正好路过小巷子口,否则即使听到求救声,也不会有人理睬你的。   下一秒……   “嘟——嘟嘟——”   一阵子急促的哨声从巷子口传来,听起来有点像那种入夜后的巡逻人员遇到情况,发送信号的哨声;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焦急声音响起:“治安官阁下,这里……这里有人当街抢劫行凶!对对,就在巷子里!”   那醉汉一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救……”。   可刚一开口,一只手就猛地按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铛!铛!铛!用后脑勺对着墙壁一通猛凿。   一边凿,还一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巷子口。   就这样过了大约十秒钟,直到手上的那人连抽搐都不抽了,夏洛克终于松开手……那人也跟一滩烂肉一样的滑到墙根。   “没错,快进去吧治安官阁下,里面的人很危险!”   巷子口的女人似乎还在对治安官解释着什么……   不过夏洛克缓缓探出了头来,看着藏在巷子边上努力的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少女,一脸的问号:   “你……你在干什么?”   那少女被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看过去。   而在发现是夏洛克时,她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庆幸与坚决……下一秒她噌的蹿了过去拽起夏洛克的手就开始跑:   “快跑快跑,我吓唬他们的,哪有治安官啊……” ###第二十七章 先生???   夏洛克就这么茫然的……被拽走了……   平时自诩脑子还不算太生锈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没跟上思路;   就被拽着手,用那种在他看起来很笨拙的方式朝前飞奔。   面前的女孩有着金色的头发,发丝偏细,编织成简易的辫子,在脑后左右摇摆的,一些散乱的头发正好融进了昏黄的阳光中。   她明显很慌,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但是手里又死死的抱住一个纸袋子,里面放着面包之类的东西。   这位少女……在干嘛?   按照正常的思维来来,应该是这女孩看到了夏洛克被跟踪,觉得他有危险,所以跟过来帮他的……这点夏洛克当然能想明白。   但是他所疑惑的是,这位少女竟然会对自己一个陌生人施以援手?   在这个时代,难道还有这样的蠢货么?   而且她帮自己的方式是不是也有点太好笑了些,哪有蹲巷子口装治安官的啊……演技还那么差。   最后……她竟然在拽着自己跑,跑就跑嘛,难道她不觉得自己扔掉那袋子食物可以跑得更快一点么?为什么还吝啬的抱得那么用力,面包都要压扁了……   各种各样的行为都流露出一种很好笑的蠢劲,她没发现,根本就没有人跟上来么?   “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突然觉得心情还算不错,轻声笑了出来。   好在前面的少女没有听到,不然就太失礼了。   就这么跑了大约五分钟,那女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忽的,拐角方向出现了一撮人群,高台上,几位穿着袍子的传教者在大声的念诵着圣光对这个世界的赐福,下面一些帝国公民们双手合十,闭眼安静的聆听着。   那女孩赶紧拽着夏洛克跑过去,挤入人群:“快点闭眼!闭眼!”   她已然装出一副虔诚聆听的样子。   “哦,好的。”夏洛克笑着道,不过也没跟着装信徒,反正对方闭着眼呢,也看不见。   就这样,两个人蠢兮兮的伪装了20分钟,直到太阳又稍微往西落下了些,传教结束了……   对圣光的歌颂当然只能在阳光的照耀下进行,这是最基本的态度。   信徒渐渐散去,夏洛克戳了戳身边的少女:“人……都走了。”   “啊?!”   少女惊慌的睁开眼,看到了四周已经空荡荡的,不过好在也没有看到那几个醉汉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呼……”她气愤的盯着夏洛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几个醉汉一看就是很危险的人,你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么?”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教训一位不懂事的学生。   “哦,我……”夏洛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吧,只好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两个苹果,一个装胡椒的罐子,一把毛刷,以及一罐牙粉。   “这是……?”   “你刚才跑的时候甩下来的,我顺手接住了。”夏洛克道。   少女的脸色一红,似乎更加愤怒了,气呼呼的将那些东西抢过来丢进纸袋子里:“真是的,下次出门记得注意安全!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帮你的!”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开。   “额……能知道你的名字么?”夏洛克想了想,问道。   “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   “就是……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我要去教堂为你祈福,总得跟修女说个名字的,对吧。”   少女一怔,似乎是听到‘教堂’‘祈福’这些词语后,就放下了点戒心:“你是虔诚的信徒?”   “……这……”   “哈哈,对不起,让一个信徒主动说自己虔诚,的确是很奇怪。”她笑着道:“我完整的名字是贞德·蕾缇希娅·哈德森;你可以叫我哈德森太太;去教堂时,请帮我祈福财富。”   “好的。”夏洛克笑着回应。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知道对方的名字,更加不会特意为对方去教堂祈福,从理论上来讲,他们两个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不过能看得出来,这位叫贞德的姑娘很喜欢钱,同时,她应该已经结婚了,毕竟她特意强调了一下‘太太’这个后缀。   当然也可能是为了避免男士的骚扰,这种话术曾在上城区很流行。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这两位萍水相逢的男女便很快的分开了。   贞德消失在了街道的转角,那里有几家宠物用品商店,也许是她家里养着宠物。   夏洛克也继续朝着自己的公寓楼走去。   ……   15分钟后,他站在自己公寓楼下,看着那整面都坍塌的墙体:   “很好,不用纠结了……这地方肯定是没法再住了。”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决定搬走!   而很幸运的是,房东似乎并不知道这条街的惨状是因为夏洛克而起的,同时,房东本人又是教廷的信徒,这就导致了他觉得自己对这位房客抱有极大的愧疚感,毕竟是因为教廷抓捕罪人导致的这位房客无法继续居住下去。   最终,夏洛克竟然反过来得到了一笔赔偿金,以及那张他坐的很习惯的红色皮质沙发,并在房东一句句抱歉之下,离开了公寓。   不久后,在夕阳还没有完全沉寂的时候,夏洛克来到了一家‘外来者互助协会’。   说白了,就是中介。   他们会负责帮你找住处,工作,仆人,着急结婚的伴侣,街边花枝招展的女士,马车,等等等等。   这里是伦敦,外地来的人多的数不过来,所以这种互助协会到处都是,连像是贝克街这种小街区,都有足足三家。   但现在还没被干碎的,只剩下一家了。   夏洛克对着工作人员说出了自己的诉求,五分钟之后,他的新住处就找到了!   因为,还在出租的,并且还没有被干碎的,也只剩下那一间了!   【贝克街——221——B号】。   甚至都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于是,互助协会的人便带着夏洛克来到了那唯一的目的地。   距离他之前的公寓不远,甚至稍微眺望就可以看得见,而且也是在二楼;唯一不同的是,房东就住在一楼。   敲了敲一楼的门,没有人回应,看来房东是出门了,不过互助协会的工作人员依旧带着夏洛克来到二楼,并且轻车熟路的在一盆花下面找到了一把钥匙。   “只要还没有找到租客的房子,钥匙一般都会放在门附近的某个地方,这是业界规矩……”   那工作人员笑着说道,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并轻轻推开……   房间内的景象也缓缓呈现在了夏洛克的眼前。   “先生,如果您满意的话,这就是您未来的新家了。”   那人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然后……疑惑的看着站在门口,满眼不敢置信,呆若木鸡的夏洛克。   “先生?”   “租客先生,你怎么了?”   “先生……????!” ###第二十八章 梦境中的221B   夏洛克依旧一动不动,雕像一般的杵在门口。   那门内,什么怪异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一间打扫的还算干净的出租公寓,夕阳还正好从窗子照进来,让房间显得比平时更加温暖一些。   稀疏平常的一幕。   所以,那中介完全理解不了身边的客人到底怎么了;更加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一幕到底给夏洛克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甚至连夏洛克自己都没有想到,从出生到现在,这三十来年的人生中,最震撼的一瞬间,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强行的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走进了房间里,视线落到了正对着门的那扇窗子,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贝克街的大部分景象。   然后又微微转头,视线扫过熟悉的地毯,熟悉的茶桌,没有太多装饰的墙壁,以及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   贝克街——221——B。   夏洛克肯定是没有来过这个房间的,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甚至闭着眼睛都能随手捏起挂厨上的杯子。   已经快要三十年了吧……   他终于知道,这杯子上的花纹……是淡金色的了。   还有那浅粽色的地毯,刷的不是很平整的墙壁,木质的茶桌,茶桌上淡黄色的围布。   一切,终于都有了颜色!!!   没错,这个房间,竟然就是夏洛克从小在梦里一直被困住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梦里的空间,竟然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地方?   可是不对啊,如果是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那个怪梦,那么在几十年前,这房间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啊;甚至于,这栋公寓在自己儿时应该都还没有建成呢吧……   还是说,自己梦里的那个房间,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定格在了此时此刻,推开门的这一刹那了?   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无数的问题开始在夏洛克脑中涌现,不过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他曾经不知多少次思考过关于这个房间的问题,始终都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那么此时此刻,他的疑问肯定也无法得到答案。   “先生,不知道您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身后的工作人员试探性的问道。   “我很满意,可以现在就付定金。”   夏洛克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房间到底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但肯定是要住在这里的了,事实上,他已经准备过几天去抓几个杀人犯,攒点钱,直接把这房间给买下来了。   那位互助协会的工作人员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直接就跟夏洛克签订了合同。   像是这种外租的公寓,房东肯定是不能自己每天在家守着等租客上门的,所以一般都是全权交给中介处理;最终只要把房租收上来,并扣除一定的佣金就可以了。   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的顺利,由于当天就交付了全部租金,互助公司的人还免费帮着夏洛克将行礼搬了过去。   入夜十分,一切便尘埃落定。   夏洛克看着自己的新家,以及中厅多出来的那张红色漆皮大沙发,脸上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他将周围熟悉的场景全都看了一遍,然后又打开了客厅两侧,那两扇在梦里永远无法移动的房门;门后是两间卧室,配备有床和衣橱,又是一通观察和摸索,最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只好坐回到了沙发上,十指交叉于下颌,陷入了某种沉思。   自己……就这么住进了梦境里的房间?   这么突如其来,又毫不费力的?   这种思考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于是,就躺下了身子,让自己以一个最习惯的姿势,陷入了海绵的包裹中。   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控制自己的睡眠了,只要脑子放空,不去思考,再抓住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坠落感……   三十秒过后……   在那片白色的世界里,夏洛克睁开了眼。   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皮质沙发上,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   就好像是眼一闭,一睁,周围的一切就全部被抹去了色彩一样,只不过这会儿的梦境世界,多出了几样行李,也就是夏洛克今天搬进来的那些。   “所以说,现实中的变化,能影响到梦境里?”   他抚摸着身下那张沙发,感受着那似是被封印进了时间中的坚硬质感,自言自语着,然后抬头,看了看公寓的大门,又转身,看了看两侧卧室的门。   入睡前,他将所有的门全部敞开了,想要试试在梦境里,这些门会不会也跟着敞开。   然而很不幸的是,所有的门依旧关着。   夏洛克起身来到一扇门前推了推,果然……一切依旧如往常梦中那样,纹丝不动。   “只是新增加的东西会出现,但是门却不会打开,换句话说,想要改变这房间本身结构的事情都不会被梦境所接受,是么?   那么,如果我在现实中,将墙壁锤个窟窿出来,或者用一把椅子挡在没有关闭的门前面,回到梦境里,这一切也同样不会出现?”   夏洛克犹豫着,准备多试验几次,搞清楚梦境和现实之间到底有多少东西是互通的。   接下来,他又来到了窗子前,视线依旧无法穿透玻璃,只能停留在那如封印一般的白色之上   如果说,这个房间就是梦境里的贝克街221B号公寓,那……难道窗子另一侧就是贝克街?   那么再往远处想一想的话,难道还会有梦境里的下城区,泰晤士河,伦敦城,以及……整个世界?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夏洛克微微一怔。   他想起了老祭司对于觉醒梦境的论述……   所以,自己难道梦到了一个世界????   他震惊的想着,可下一秒,他便无奈的笑了笑。   不管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自己都不可能看到了,毕竟这个房间的设施是完全无法移动的,所有的门都无法打开,自己也不可能出去。   那么外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和自己似乎都没有关系了。   正想着呢……   突然的!   夏洛克的视线瞄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然后,无比茫然的看到……自己的那只契约恶魔,就是那个废物一般的小虫子,此刻正咕叽咕叽的沿着墙角蠕动着。   似乎显得……很开心。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洛克有点懵的歪着头:“我没有召唤它啊!” ###第二十九章 梦境的松动   他试着挥了挥手,心中默念着那几个发音,想要把自己的契约恶魔召唤回去。   然而……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起来,梦境中是没办法打开虚空裂缝的。   那就没办法了,窗子打不开,他不能把这小家伙扔出去,物品也没办法移动,不能将它扣在茶杯里,又不能将其塞嘴里生嚼了,这样说不定还会对自己造成反噬的伤害。   所以就只能任凭它在这个梦境的房间里乱爬了。   不过突然的……夏洛克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盯着那蠕虫爬过的地方,双眼越眯越紧,身子缓缓的往前凑了两步,定睛注视着墙壁和地板之间的连接处。   那里……有一道很细的……色彩。   夏洛克咽了口唾沫。   今天他的精神已经接受过一次震惊了,然而此刻,他清晰的感觉到,第二次的震惊即将到来!   而且,这次似乎要比第一次更加的汹涌,更加的盛大!   近三十年始终保持着白茫茫的,如同被时间封印了一般的梦境小房间,竟然多出了一抹色彩!!!!   他强行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震撼,再次看向那只正在爬行的蠕虫,肉乎乎的身子沿着墙角不断的往前蛄蛹着,估计那小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是本能的沿着一个方向蠕动。   可就在它爬过的地方,白色被抹去了。   没错!   抹!去!了!   就好像是整个房间都被一层白色的灰尘覆盖了原本的颜色,但是这只蠕虫就是一块小型的抹布,将这些白灰一点点的擦掉了!!   那虫子越爬越远,身后留下的彩色痕迹越来越长,夏洛克的呼吸越来越重。   就这样,他犹豫了很久的时间,最后终于是弯下了腰,用手指扣了扣那条有颜色的区域。   那是墙壁与地面连接的位置,木质地板的边缘有一道缝隙,夏洛克微微一用力。   地板材质被扣起了一丝小小的缝隙。   这种经不起细节考验的地板,一看就是劣质货色,用水一泡说不定就会鼓起来的那种。   但是夏洛克的眼中却爆发出了一瞬间的狂喜。   动了!   有颜色的地方,那白色的封印被解除了?!!   “咦……哈哈!!”他歪着头笑了一下,显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这个三十年都没有变化的空间,竟然就这样动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他不可控制开始想,只要再过几天,那么待这只虫子爬过了沙发,是不是沙发就会重新变得柔软?   爬过窗子,是不是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象了?   爬过门,那么门岂不是就可以被打开了?   自己就能出去了?!   夏洛克越想越兴奋,再次望向了自己的契约恶魔。那个小小的蠕虫依旧在爬行着……回忆起了老祭司曾经的话,似乎是所有的人在地狱之中都有一只与之匹配的契约恶魔,这恶魔会在人类接受册封仪式之后,伴随其一生。   那么……自己的契约恶魔,难道就是为了解开这房间的封印用的?   解开之后,自己又将面对什么呢?   这些未知的谜题让夏洛克头皮发痒,急躁不堪,来回在房里里踱步,可是那只小蠕虫就是慢慢悠悠的,以一个让人抓狂的速度往前挪动,偏偏夏洛克还不敢吓唬它,生怕这怂玩意往地上一趴,又开始装死,更不敢直接抓起来,像是抹布一样到处乱擦,害怕那样会适得其反。   就这样,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小虫子终于爬上了一面墙壁,然后,横向的爬过了窗子!!   那窗子上,一道两厘米宽的白色也被抹去,开始变得透明了起来。   夏洛克几乎是用一个‘扑’的姿势冲到了窗前,将眼睛贴到那条透明的痕迹上。   至此……30年了!   他终于是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那景色……   一个沸腾着的……   一个诡异的……鲜红的……不可思议的伦敦!呈现在眼前!   视线之内,一切都在燃烧着,房屋,蒸汽管道,远处的教堂,以及钟楼上几乎融成灰烬,却依旧摇摆不停发出轰响的青铜巨钟;漫天的雾气变成了倾斜而下的烟尘;入目的街道皆是如此。   尽是废墟和灰烬,好像一道道巨大的血腥伤疤在疯狂扭动,势必将整个伦敦都撕开一般可怕而狂乱。   然而,在这疯狂的燃烧之中,却没有火焰……只有猩红和诡异的沸腾……   夏洛克震惊的望着这缝隙里的惊人一瞥,震撼和兴奋在他的脑中激荡宛如山崩海啸。   随即……他缓缓的将视线移向天空。   瞬间,血色伦敦上空那恢弘盛大的恐怖景象凶残的冲入视线!   一颗巨大的太阳……起码是如太阳般燃烧着的恐怖球体!跨过无尽的宇宙虚空,向着这个渺小的城市轰压下来,仿若残阳坠落,烈日倒悬。   而那足以灼尽一切的炙焰之中,有着千万亿卷曲触腕,它们将火焰搅拌成了粘稠的岩浆,带动长达亿万公里的恶心残肢,疯狂扭动着。   夏洛克就这样看着……看着……   就如同未经人事的少年,第一次见到了鲜活洁白的肉体,他感受着对窗外那个诡异世界的窥探,与心中和兴奋。   身子一动不动。   僵硬的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   这一夜,便在这种急切,焦躁,与完全不知意味着什么的震撼之中度过了。   晨光沿着贝克街一路狂袭,最终以无法抵挡的姿态冲破221号B栋二楼的窗子,糊在了夏洛克的脸上。   他睫毛微微颤抖,很快睁开了眼。   脑中清晰的记得一整夜里,自己所目睹的是何种恢弘盛大,与诡异疯狂。   自己的梦……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了老祭司曾经对‘觉醒之梦’的讲述,不由得意识到……自己,难道真的梦见了一整个世界?!   他坐在沙发上,开始沉思,但是又不知道应该沉思什么,直到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尝尝的呼出一口气。   看了下时钟;   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   夏洛克有时候算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与其没有依据的胡思乱想,还不如等待自己那只契约恶魔将整个房间给爬完,解除掉了所有的封印,估计就会得到新的线索了……   那么这段空档的时间,夏洛克自然得去忙点自己的事情。   他要去一个政府和教廷联合成立的‘治安管理机构’报个到。   这是老祭司为自己安排的新工作,除了更加丰厚的薪资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接触到身为平民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案件,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关于教廷的。   众所周知,权利越大的地方,罪恶滋生的就会越猖獗,令人兴奋的谜题自然就会越多。   这一点夏洛克的确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他来到墙边,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了一套呢绒面料的黑色立领风衣,又在一个大包裹里面翻出了一顶圆遮帽,用力将边缘的纹路压平……   这是他所有衣服之中,最正式的一套了,平时杀人……咳咳,平时办案子的时候,都舍不得穿,所以从来没有沾染上血迹。   最后,他还不忘刮了刮自己的胡须……   形象有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几分钟之后,镜子里那张平时有些颓废的脸,竟然出奇的展现出了一种老式英国贵族的优雅范,再加上立领风衣和圆遮帽,夏洛克自己都有些惊讶,觉得以后去找那些酒吧女郎套情报,都不需要花钱了。   推开门,顺着台阶而下;   在经过一楼的时候,他摆出一副很绅士的表情,琢磨着要不要跟房东道一句早安;作为新租客,给房东留下一个好印象是极其重要的。   正准备敲门……   “喵~~~”   一声幼猫特有的叫唤声,夏洛克闻声转过头,然后便看到一只可能才一两个月大的小猫从楼梯后钻了出来。   三花,身长可能还没有两个巴掌宽,尾巴轻盈的在身后摆动,这证明它没那么怕人。   “饿了?”   夏洛克俯下身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小猫没有躲闪,而是轻轻的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   “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吃的,不过等我回来,可能会给你带一些。”   他说着……   就在这时,身旁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夏洛克身子蹲着,朝着侧方转头。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继而是光洁的小腿,过膝的睡衣,睡衣上用毛线绘制的小熊,和一双有些纤细的手,手上端着盛着猫粮的小碗。   视线再往上移,不那么饱满的胸部,单薄的双肩,同样白皙的脖颈。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上…… ###第三十章 操控者,还是共生者?   贞德·蕾缇希娅·哈德森太太。   这名字还挺长的,总之她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一时之间有那么点懵……   “这不是昨天那个有点蠢的路人么?”   而夏洛克此时的想法和她也差不多:   “这不是昨天那个有点蠢的女人么?”   反正俩人就这么静止般的彼此对望着,直到那只三花小猫发出了不满的喵喵声。   “额,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世界真小。”夏洛克率先站起了身子,笑着道。   哈德森太太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总算是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是昨天来的那位租客?”   “当然,我的房东大人。”   “额……”一阵持续了三秒钟的沉吟:“那世界……确实挺小的……”   ……   ……   这次有点尴尬的邂逅花费了夏洛克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   他与房东太太简短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极力的展现出了自己作为一名帝国合法公民的善良与本分,同时,他也确定了昨天自己的推测;   那就是……这位哈德森太太根本就是个还没到20岁的,单身,且独居的小姑娘而已。   当然了,他不可能当场就拆穿对方,只是笑着道别,之后来到路边随手叫了一辆经过的马车。   “带我去佐特兰街36号,白荆棘安保公司……”   “乐意为您效劳,先生!”   车夫挥动了马鞭——   传说在地狱之门打开前,伦敦这地界属于一个被称之为‘欧洲’的大陆板块。   而在欧中的传统象征之中,荆棘代表着【守护】的意思,估计是因为爬满墙壁的荆棘丛能有效的限制小偷上下翻越。   而在这个传统之下,但凡是和安保,商队,保险柜,安全门一类的产业,都很大程度上会带上‘荆棘’这个词。   也许,在某个时段的某个角落,还有一个黑荆棘安保公司也说不定。   马车穿过了一个嘈杂的露天旧物集会,又沿着雾气昭昭的泰晤士河一路下行,无数的商船在车厢外发出沉重且悠远的笛声。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终于停在了一处还算是显眼的教堂边上。   由于人们对圣光与教廷的尊崇,只要是有建立教堂的街区,一般都会很干净,大清早甚至有信徒自发的在第一缕阳光降下时打扫整条长街,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虔诚的表现。   沿着碎剖石和沥青混合铺制的路面前行几步,夏洛克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周围的建筑看年头应该不算老旧,只不过有些密集,沿着街道望去,能看到一间花店,几家餐馆和咖啡厅,以及伦敦随处可见的公寓门牌。   而最边缘的第一家,则是一扇有些厚重的木门……当然了,木质只是附着在表面,里面肯定是有着防盗功能铁板。   想要拎着个斧头就破门而入的行径,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妄想了。   夏洛克走过去,确认了门牌号,然后又在墙上的一个小角落找到了【白荆棘安保公司】的标识,不禁唏嘘:   不愧是政府和教廷联合成立官方机构,虽然挂着‘公司’的头衔,但是却一点看不出想要招揽生意的样子啊。   一边想,他一边推门而入。   入眼的,是一条走廊,和一张贴在墙上的纸,上面写着;   【请不要敲第一扇门,报案请往里走,遭遇突发事件直接大喊,洽谈业务上二楼。】。   夏洛克挑了挑眉,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两行文字透着一股子的很无奈的劲。   经过第一扇门的时候,还特意得看了一眼门上面的标牌,写的是【医务室】,而且门上也贴了一张和刚才差不多的纸条。   应该是经常有人过于着急,进来后,看到一扇离自己最近的门就狂敲,才导致这位公司的医生在墙上贴上那么显眼的告识的吧。   继续前行,来到二楼。   虽然这公司有一部分政府的投入,但是入眼的,几乎都散发着明显的教廷味道,比如扶手两端的金色太阳花标识,墙壁上镶嵌着金色栅格围出的煤气灯,天花板上一些嵌入式的黄铜吊坠。   没办法,毕竟圣光的笼罩是人类存活的根本,这就导致了教廷永远压着帝国政府一头,哪怕是帝国皇帝换位登基,也需要先经过教皇的赐福,才能坐上那张椅子。   其实夏洛克敢用自己一个星期的吸烟权打赌,别看教廷和政府表面上好的跟亲哥俩似的,暗地里,彼此肯定在进行着无比残酷且血腥的权力争夺。   并且这种争夺应该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之久了,只不过贫民阶层察觉不到而已。   到二楼,沿着走廊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扇门上方的标牌上写着【咨询】这个词……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   一个不是很友好的女性声音从里面传来。   推开门,入眼便看到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一摞摞的文件,像是一个小型的碉堡一样,将后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只能听到啪啪啪的盖戳声。   “您好,我是来……报道的。”夏洛克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用‘报道’这个词儿。   下一秒,盖戳的声音停下了,一个带着厚重眼镜的中年女士从一摞子文件后面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夏洛克,足足过了十秒钟,才终于开口道:   “你是那个被推荐来的侦探?叫……叫……”   “夏洛克·福尔摩斯。”   “哦,对对。”中年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常年被套牢在办公室里的类型,对任何来咨询的人都抱有一种‘烦死了’的态度;但那封来自教廷大祭司署名的推荐信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无奈的起身:“跟我来!”   路上,女人自我介绍名叫‘伊芙琳·玛丽’,听起来应该是来自乡下。   身高还不到夏洛克的肩膀,但走起路来雷厉风行,胸部和肚子按照同样的频率一颤一颤的,很快,就带着夏洛克来到一扇门前,玛丽小姐收敛了一下那种全世界都欠她50英镑的态度,轻轻敲了敲门:“汤普森教士,还记得昨天的通知,说会有一位夏洛克先生来报道么……他已经来了。”   “恩。”   一个简短的音阶从门内传来,玛丽缓缓将门推开,示意可以进去了,不过又及时补充道:“把帽子摘了,汤普森教士很注重礼节。”   “谢谢。”夏洛克应道,并摘掉了帽子,这一瞬间,他注意到玛丽小姐看到自己有些零乱的发型时,眉角皱了皱。   “看来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死板啊。”他心里嘀咕着,然后走入了办公室。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但是整个办公室都是昏暗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只有办公桌上燃烧着一根蜡烛,带有独特的褐黄草香气,有些市井书籍上提起过,这是契约者在冥想时常用的一种熏香。   而在那昏黄光线的笼罩下,一位年纪大约在40岁左右的男子正在进行着一种很常见的祷告仪式,他身着全套的白色教士长袍,头发和胡须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手中黄铜吊坠微微摇晃,嘴里则在不断的念叨着祷词。   不伦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显得无比的虔诚。   足足过了5分钟,祷告终于结束了,汤姆森教士这才睁开了有些灰白的眼睛,盯着夏洛克一小会,开口道:   “侦探?”   “是的。”   “契约者?”   “刚刚接受了册封仪式。”   “【操控者】还是【共生者】?”   “恩?”夏洛克愣了一下,这两个词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   而他的反应,也让汤普森教士流露出了一副意义不明的厌烦:   “一猜就是这样。”   他感叹着,坐回到了椅子上,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窗帘快速的朝着两侧敞开,阳光照进了屋子,汤普森教士用手轻轻捻灭了面前的蜡烛,沉声道:   “那么接下来我说,你听……不许插嘴。” ###第三十一章 两种类型   汤普森教士今年48岁了,是位处在进化第一阶段的契约者。   15岁时,便开启了觉醒之梦;16岁成为一名教廷的信徒;19岁以当年最优秀的成绩晋升为教士;20岁经历册封仪式,27岁横跨第一阶段,触碰到了第二阶段的门槛,甚至已经与自己的契约恶魔有了微弱的共生感应。   这种履历,无疑可以称之为天才,当时伦敦的《圣刊报》上,还特意给了他一个长达3000多字的报道,声称只要他进入二阶段,那么将必然成为一名神职人员!   而那之后,汤普森教士的30岁,第一阶段!   35岁,第一阶段!40岁,第一阶段!一直到此时,48岁了,还是第一阶段。   全知全能的圣光似乎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伦他多么的虔诚,多么的努力,依旧迈不过那个门槛……任凭岁月带着他的身体走向人生的最高点,然后开始下滑,坠落,直到即将迈入50岁的衰落期,他依旧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阶段。   时间洗刷尽了他所有的天赋,从天才到凡人,这无疑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然而,即使这样,这位曾经的天才教士依旧每日都做着最虔诚的祷告,一辈子没有婚姻,更加没有子嗣,甚至没有恋爱和朋友,就算已经离开修道院20多年了,却仍然奉行着最初进入修道院时的戒训。   他似乎在用自己的一生去验证《圣光福音》第三节12段的那句话……   《虔诚使你强大,但若你对此抱有期待,那便不是虔诚》   ……   此时,阳光从他一丝不苟的发间透过,能够清晰的看到他严肃且极为不喜的神情。   如此虔诚的他,看到夏洛克这种人,必然是打心底里厌烦的。   在他的眼里,夏洛克无疑是那种家里有些势力,自己却不学无术,只想着来教廷的下层机构添加一些履历的‘关系户’。   因为此人已经经历过册封仪式了,但是却连‘契约者分类’都不知道,这就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参加过册封仪式前的契约者讲座。   一个典型的大家族出来的废物……   可厌烦归厌烦,汤普森总不能真的对着夏洛克痛骂一顿;   毕竟那封推荐信可是来自于一名大祭司的!   同时,他身为一名修士,自身也带有传教与解惑的职责,所以他只能压着不喜,对夏洛克进行一些简单的讲解。   ……   契约者,分为四个阶段,这不算什么秘密,在一些市面上流行的书籍中都能找到。   但是那些书籍里基本不会记载契约者的两种类型,因为这是只有在教廷设立的学习机构,例如修道院中才会被告知的事情——   它们分别为【操控者】以及【共生者】。   先说前者,操控者……顾名思义,是比较擅长控制契约恶魔的人!   这一类人往往极为聪明,计算能力惊人,可以将自己的契约恶魔操控到一个无比精细的程度。   就拿前些天认识的那位老祭司大人来举例吧,他的操控精细度就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层次。   那只魔蛛的每一次吐丝,足肢的每一次移动,都是由老祭司大人亲自控制的,除此之外,还有攻击的力道,重力、惯性与行为之间的反馈,甚至连下一个步伐是否会踩空,下一次攻击是否会被对方所闪开,闪开后应该怎么办,面对什么样的情形应该迂回,朝着哪里可以突围,哪里可以莽……等等所有的事件,都在由契约者亲自操控。   而且,操控前还要进行好瞬间的判定或者预设。   这需要契约者拥有极强的大脑运算能力,所以,在老祭司看到夏洛克之后,对他成为【操控者】抱有极大的希望。   这种类型的契约者的优势就是恶魔及其强大,甚至拥有各种极强的功能性,例如隐身,催眠,变形等,但是契约者本身却不是很强,没办法,毕竟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操控恶魔上了。   那么反之,就是【共生者】了。   这种契约者对于自己恶魔的控制就很弱,大多数情况下,就是撕开一个虚空裂缝后将其放出来,然后让它根据本能行事就行了。   但好处是,共生者能用更多的精力去感受契约恶魔带给自己的变化,从而,使自己的身体愈发的强大。   就比如巴德尔执事就是一位最典型的共生者,他的身体就已经达到了可以抵挡热武器的程度了,而到了二阶,更是可以与恶魔建立更牢靠的共生关系,达到恶魔不死,自己就不会死亡的奇妙生命形态。   当然,【操控者】和【共生者】并不是绝对的,不能说爱吃肉,就绝对不能吃素;   可在教廷的训练体系之中,还是推崇契约者按照一个方向去努力,毕竟什么都会一点,那就意味着什么都不强。   而契约者除了四个阶段,以及上述的这两种类型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性就是……操控范围。   也就是契约者与其恶魔所能相距的最远距离。   一般情况下,‘共生者’的操控距离都很近,‘操控者’的距离都很远,有的操控者甚至可以相距两三百米,突然打开虚空裂缝,控制自己的契约恶魔杀死敌人,然后遁逃。   而如果恶魔与其契约者相距过远,则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有的可能会自行生成虚空裂缝,回到另一个世界,有的则脱离契约者的掌控,开始肆意屠杀,有的比较弱小的恶魔,甚至可能会直接死亡,契约者则会遭到极其痛苦的反噬。   总之,操控距离也是判定一个契约者强大与否的关键。   汤普森教士还算是尽职尽责的为夏洛克讲解了这些基础的知识,当然了,他完全不在乎对方是否记住了,只是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每天8点前要到达岗位,没有行动的话,5点下班,迟到早退都要扣奖金,中午有工作餐,每个月1号发工资,所有的任务或者行动都有政府和教廷的双重补助,三个月一次免费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   说完,把文件往夏洛克的方向一推:“在最后一页签字吧。”   夏洛克拿过文件,翻了翻,又犹豫了一会。   终于,他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汤普森先生,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不是来上班的。”   “什么?”汤普森教士皱了皱眉。   “你们一定是没有仔细看推荐信上写的内容;上面说了,我是一位能够对你们执行任务提供帮助的侦探……   是‘提供帮助’,而不是有义务或者责任帮助你们。   所以,你们如果遇到了麻烦,可以找我咨询,如果我有兴趣,必然会受理你们的委托的。   哦对了,最近我的事务所刚刚换了地点,还没有安装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在最后一页上写了几笔,然后递给了汤普森教士。   汤普森教士有些惊愕的接过合同,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发现最后签名的那里写着一个地址:贝克街221号B。   “如果需要帮助,就到这里找我。” ###第三十二章 与某位医生的初次相遇   汤普森教士疑惑的看着合同上的那个地址,似乎不太理解对方的话。   不论是对方说话的语气,还是这段话的意思,都不理解。   这算什么啊……   一个连契约者基础分类都不知道的纯新手,竟然还摆出这幅姿态……搞得好像自己有资格成为白荆棘安保公司的合作伙伴一样。   行吧,反正有些教廷势力庇佑下的大家族子嗣全都是这幅蠢样子,觉得自家的族谱上曾经出现过一位教宗,或者出过几个神职人员,就跟自己的血统都受到了圣光的眷顾了似的。   无知,自大,盲目,可笑,但是没辙。   是真没辙,汤普森只是一名教士,他又不负责教育蠢货,更不可能忤逆一位大祭司亲手书写的推荐信。   他只能无言的将合同折起来,随手塞进了抽屉里。   “那么……”门口的玛丽女士自然也听到了这段对话,试探性的问道。   “按他的想法来。”汤普森道:“至于流程,全都走一遍。”   “好的。”玛丽女士立刻应道。   对于这个结果,她还挺满意的。   因为她看过夏洛克的介绍信……上面说了,他的契约恶魔只是一只蠕虫。   虽然她不是契约者,但是身为一名接待员,对于恶魔的种类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蠕虫这种低级的恶魔,说白了就跟没有一样;让他去执行任务,估计还得分心保护他,万一磕着碰着,或者一不小心被恶魔咬掉了脑袋,还得担责任。   所以不管这位所谓的侦探先生是只想在自己的履历上填上一笔,还是真的有些本事,都没人指望他跟着出任务,就算是他想去,也不会有人同意他去的。   那么他不愿意服从分配,相对来讲,还算是件好事。   “福尔摩斯先生,请随我来。”玛丽女士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其实她现在看夏洛克挺顺眼的,毕竟一个不添麻烦的蠢蛋,要比一个添麻烦的蠢蛋可爱的多。   ……   接下来的流程就也很简单了,认识一下公司的环境,介绍一下工作流程,仔细讲清楚工资和奖金的发放情况,以及了解一下新同事。   大多数的公司都是这一套。   不过介于夏洛克不想在公司呆着,所以玛丽小姐介绍时也不那么走心。   “我是公司的会计、接待员,同时也负责官方的业务咨询,平时比较忙,说是一周能休息两天,但是活太多了,有时候连一天都休不上。”她的语气里尽是抱怨:   “罗德尔是负责异常事件和恶魔入侵事件登记的,有人遇到麻烦了基本都会去找他;   而汤普森执事、马克、艾尔托利,兰帕德,这四位是外勤人员,有任务他们几位便会出勤,同时他们几位也都是第一阶段的契约者。   不过今天,除了汤普森执事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去负责巡逻了,最近伦敦市区出现了一个‘剜眼恶魔’,还挺棘手的,他们三个已经快一周没怎么回公司了。”   “剜眼恶魔?”夏洛克疑惑道。   “嗯,应该是半个月前就出现了吧,反正遭遇到的倒霉市民全都被挖掉了眼睛,死的很凄惨,也不知道这畜生到底是什么脑回路,为什么只吃眼睛?”   夏洛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是也没多问,眼前的玛丽女士只是一个文职人员,她所知的信息全都是听说的,就算自己有兴趣要问,也要去问那几位外勤人员才对。   不多时,玛丽带着夏洛克来到了一楼的那间【医务室】门前。   “这位是咱们的医生,平时负责心理咨询,伤情的鉴定与治疗,有时候,如果遇到了难办的任务,他也会跟着一起出勤,虽然不是契约者,但是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有些伤情是不能拖延的。   哦,他叫约翰·华生,曾经在雷德克海峡周边当过圣教军的军医。”   说到这,玛丽突然压低了声音,像是所有八卦妇女一样小声道:   “不过我一直觉得他不像是个有军职的人,因为他身上……实在是找不到一丁点军人的硬朗劲。”   一边说,玛丽女士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又理了理额头上的发丝,顺便还把腰背挺起来,好让自己的胸前更有曲线:“咳咳~”   她轻咳了两声,这才敲了敲门:“约翰医生,你在么,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都特意的变的柔和了许多。   很快,只听“吱嘎~”一声,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   然后,一张极为精致的脸庞出现在了门后;   夏洛克挑了一下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刚才玛丽女士会说这位医生身上没有一丁点的军人气息了。   因为他长得……实在是过于漂亮了点,面部轮廓的菱角虽然鲜明,但是却透着一股子特有的‘妩媚’劲,微眯的视线随意扫过,就像是在与其对视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暗送秋波一样。   不仅如此,此人的衣着也十分讲究,白色的衬衫,带有条纹的夹克以及与其搭配起来无比契合的领带,腰间微微的收拢,身型笔挺,微卷的头发垂在额前,甚至透露着某种极有教养的贵族气息。   就好像是受到了眼前医生的影响,玛丽女士此刻也变得十分有礼貌,她笑着微微欠身:   “约翰医生,这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刚来的新人……按流程,需要你给他做一份心理评估。”   “好的,玛丽小姐。”华生微笑着回应,声音也让人如沐春风,然后微微抬起那副足以迷倒无数少女和少妇的桃花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保证每一位同事的健康,这是我的职责,请进。”   他礼貌的让开身位,示意夏洛克可以进来了。   玛丽面朝夏洛克:“一会儿做完评估,你就可以回去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咨询’,有需要我们会找你的,额……就这样。”   她说完,又最后瞄了眼约翰·华生的脸;   估计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圣光要将这样的姿色赐予一个男人,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穿衣的品味和蜡黄的皮肤,神情中显露出了一丝懊悔和没落,不过很快的隐藏起来:“真是辛苦你了约翰医生,我还要回去工作,所以……再见。”   “再见。”华生很有绅士风度的目送着这位女性同事上了楼,这才关上了门。   而此时的夏洛克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刚才的那极短的时间里,他大概扫了一眼周围,就已经知道了这位约翰医生平时的工作态度了。   严谨,专注,一丝不苟,所有的文件都十分整齐的摆放在文件柜中,办公桌上也是一尘不染,在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南丁格尔】的画像,表面装裱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显然是不想让其落上灰尘。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有点值得注意的是……在面前办公桌的角落,放着一枚图钉。   很不起眼;   但在图钉的尖端,颜色有些微微的发暗。   那是长期接触血液后,金属发生了氧化,才会出现的痕迹…… ###第三十三章 图钉……   “哒哒哒”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夏洛克觉得直勾勾的盯着那枚图钉有点不太好,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墙上的南丁格尔画像上。   下一秒,这位叫做约翰华生的医生便走入了视线,他整理了一下衬衣袖口的褶皱,然后坐到了办公桌的另一侧……但却没有立刻说话。   应该是不想打扰面前的人欣赏画像上少女。   夏洛克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收回目光道:“好像所有的医生办公室里,都会挂上一副【南丁格尔】的画像。”   “当然,她是一位天使,理应受到所有医务工作者的崇拜。”华生说着,也望向那副画,注视了大概一两秒:“不过你我都知道,人们对她的崇拜,肯定不仅仅是源自于她高尚的品德和医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实在是太美了。”   ……   南丁格尔的美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上,这位少女应该算得上整个帝国最漂亮的女人了吧……漂亮到如果有一天,这位少女和某位男人爆出恋情,那第二天,这位男子就会承载着帝国所有男人的嫉妒和诅咒而惨死。   “我喜欢美丽的事物,南丁格尔阁下实在是我能想象到最美的人。”华生的语气中带着那种最真挚的赞美。   夏洛克也点了点头,虽然每个人对于美丽的定义不同,但是对于这位少女的美丽,可能整个帝国的人,都能很默契的达成统一。   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某个小细节;   那就是……面前的医生虽然言辞谈吐都如一位最优秀的绅士一般,但是他好像有一个奇怪的小习惯,总喜欢将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贴在一起,似乎在轻轻的揉捏着什么。   “现在街头巷尾都贴着公告,一个多月后,环游帝国的南丁格尔阁下会途径伦敦,真是不知道那时候,伦敦的公民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我保证,那天早上的礼拜堂都会空无一人。”   “哈哈哈——”   华生无疑是很懂得如何拉近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的,他开玩笑一般的说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写满字迹的纸张:   “那么夏洛克先生,让我们开始心理评估,如何?”   “当然。”   在得到了许可后,华生拿出一支笔,准备做记录。   而在这期间,他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也始终不曾分开。   “首先第一题,如果你遇到了一位正在被恶魔攻击的帝国公民,你身边又没有武器,你会:   选项一:逃跑。   选项二:……   接下来是第二题……”   他的咬字很清晰,态度也很认真,两个人大约进行了三四个题的流程。   可就在这时……   夏洛克突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没头没尾的小声道:   “你很无聊,对吧。”   华生一愣,抬起了好看的眼睛。   “可能我直接问出来有点冒昧,但是……你真的想做这种没用的测试么?”   面前的医生很英俊,很专业,工作态度很认真,就连坐姿,穿着,谈吐,都是那么一丝不苟,所以不伦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是那种……要要将这次心里评估认认真真完成的人。   可面前的这位侦探先生却很突兀的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无聊?   认真工作中的人,怎么能被赋予‘无聊’这个词儿?这怎么想都有点不太尊重了。   所以华生依旧没有回答,这就导致了两个人只能隔着一张办公桌对望着,足足过了十几秒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华生的双眼先是注视着对方,然后慢慢眯起来,直到弯曲成一个类似于笑意的好看弧度。   却几乎没有漏出一丁点的瞳孔。   又过了半分钟,终于,他缓缓开口道:“确实有那么一点无聊。”   “就是嘛。”夏洛克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其实这种测试,只要稍微的动点脑子,都可以知道每个选项代表着什么样的结果。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属于那种可以稍微动一动脑子的人……所以,不如咱们就到此为止,我回家,你忙点更有意义的事儿,等你忙完了,随便给我填一个你认为能蒙混过关的分数就行,怎么样……兄弟?”   华生笑眯眯的神态愈发的漂亮,他歪了一下头,显露出了一瞬间的可爱劲,不过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透过那眯起来的狭窄缝隙,去观察对面的侦探先生:   “虽然这有点不符合流程,但是,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说道,然后稍微迟疑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回应了夏洛克的称呼:   “兄弟……”   ……   ……   其实说起来,兄弟这个词还挺奇怪的。   具不完全统计,两个人如果一起做了某件很‘正派’的事儿,比如一起植树,一起对圣光礼拜,一起抓了个小偷之类的,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其实并不那么牢靠。   相反,如果俩人一起偷看修女洗澡,一起因为在圣光广场上摆摊而被治安官追,在修道院结业考试的时候,身后递过来一张写满答案的小纸条;   那这两个人之间的兄弟关系,则会变得十分的瓷实。   人就是这样一种很贱的生物,彼此展现正义或道德的一面时,内心会毫无理由的将其归结为一种伪装;可一旦两个人互相展现出内心龌龊的一面,哪怕只是一点点,就会极大的获取彼此的好感。   所以说,道德大概率是智慧的虚假产物,人类的内心,向往的永远都是龌龊淫乱,自私自利的那一面。   于是,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彼此笑了笑,并‘英雄所见略同’般的握了个手。   “再见。”   “不用送……”   “当然。”   就这样,夏洛克省去了无聊的半个多小时时间,离开了白荆棘安保公司。   而那位叫做约翰华生的医生在他离开办公室后,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微笑,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依旧贴在一起,轻轻的揉捏着……   “似乎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将两根指头分开。   而那食指的指尖上,竟然连根插入着一枚图钉。   华生若无其事的将图钉拔出来,带出了不少的血迹,又将其尖端放入唇间,将上面的血舔舐干净。   做完这些后,他似乎有点失落,就跟没过瘾一样,又将图钉插进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指头。   想着刚才离开的侦探,以及对方那双几乎把自己看透了的眼睛……   “生活……会变得有意思一些么?”   他喃喃着。 ###第三十四章 但丁与地狱   夏洛克离开了白荆棘安保公司,不过他没有着急回到贝克街,而是沿着泰晤士河的沿岸独自走了好久。   伦敦的雾气在河流的沿岸达到了鼎盛,几乎将沿途的货运的船只遮蔽起来,抬起头,那口巨大的时钟依旧不知目的的运转着,每15分钟敲响一次,宏大的声音能响彻半个伦敦,并将地底熔炉产生的蒸汽汹涌的喷向空中。   这大钟建立于35年前,目的是为了纪念第二次恶魔入侵战争的胜利,夏洛克不太知道为什么这大家伙会被命名为【Big Ben】,更加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建立在敦威斯敏斯特教堂边上,难道教堂里的人们不会厌烦钟声扰乱了虔诚的祷告?   总之,这些巨大的东西此刻全部被隐藏在雾气之中,也屹立于圣光的笼罩之下,远远望去,就如同第二次恶魔入侵时期,撕开虚空裂缝,踏足伦敦长街的巨大恶魔。   ……   当然了,夏洛克是没有见过那些巨型的恶魔的,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第二次恶魔入侵已经结束了。   不过身处这个世界,他必定对【圣光】以及【第二次恶魔入侵】无比的了解。   两个多世纪之前,地狱之门在南极大陆上开启,而圣光也随之降临了人间……   没人知道圣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否拥有实体;也许在那座世界最高的山峰之巅,云层之上;教廷最神秘,最崇高的机构——【圣光神殿】中的神仆们,可能会知道圣光的真实样子。   但是帝国的公民们只是知道圣光不是一种光,不是那种从天而降的金灿灿色彩……   在普遍的概念里,圣光用肉眼无法察觉,无法感知,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但是就是存在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信仰圣光……因为它是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根本!!!!   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大型的空间裂缝无法在城市内出现,这也就保证了帝国公民只是需要注意别让那些小型的恶魔啃死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圣光还能随时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   知道一个人身在何处,在做着什么事情,知道哪里又出现了一个小型的虚空裂缝,知道哪个可怜人会被一只刚冒出来的小家伙咬碎脑袋,圣光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任何一位公民,甚至可以在一秒钟之内,杀死帝国每一个角落的每一只小型恶魔!   圣光全知全能,通晓过去和未来!   虽然听起来玄乎的有点没边了;但事实就是这样,这已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数亿人类共同验证的结果,圣光是神赐予人类的礼物,是超越一切世界法则的力量!   而强大必定也有弊端……操控圣光极其的艰难。   哪怕是那群抛弃了一切作为人的欲望,永远虔诚的信奉圣光的神仆,想与圣光建立最简单的沟通,也需要付出极其可怕的代价。   而且,抛出这些代价不谈,单单是使用这种力量本身,就很可能对人类的社会体系造成巨大的冲击。   试问如果人们知道,有一种力量,可以随时随地,毫无差别,也无法抵抗的探查任何一个人,杀死任何一个人,甚至知道他的过去和未来,那怎么可能不恐慌,不胆怯!   不,只有少数人的恐慌才能称之为恐慌,若是成百上千万人,几亿的恐慌,那就是社会构架的崩塌!   好在因为恶魔的存在,人类必须要有圣光的庇护……   教廷又用两百多年的时间用以安抚,同时在整个帝国建立起了庞大的信徒体系,散播福音,诱导虔诚,以及等等无数明里暗里的手段,终于让人类选择性的忘记了圣光的恐怖,甚至将其供奉成为了人类最最最最崇高的力量!   真正达到了‘凡人皆有一死,凡人皆需侍奉’这种理论上才可能出现的完美社会形态。   至于为何会出现【第二次恶魔入侵】,那就很好说明了,毕竟每一本近代历史书都会提到。   因为在地狱之门的另一端存在着一位……邪神。   反正教廷是这么称呼那东西的;   而圣光为了阻挡邪神踏出地狱之门,降临现实世界,只能倾注所有的力量与其对抗,因此,笼罩整个帝国的庇护消失了,大型的虚空裂缝可以随意的在任何地方开启,大型的恶魔也可以随意的钻出来,踏足于帝国的领土之上……就如同地狱之门刚刚开启的那些年一样。   没错,圣光虽然全知全能,但是依旧有需要倾注所有力量才能抵挡的目标。   教廷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   而且圣光与邪神的对抗,教廷与恶魔的厮杀……这似乎正好体现出了两个世界不同力量的彼此抗争。   第二次恶魔入侵持续了五年,人们也在恶魔的侵蚀之下苟延残喘了五年,其实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里……人类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对于生命的希望。   直到【但丁·阿利吉耶里】大人如救世主一般的出现!   这位下城区走出来的圣教军战士,穿戴者最老式的蒸汽铠甲,带着他那只不断冲破进化壁垒的契约恶魔,在南极大陆的战场上,在无数恶魔之间撕开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口子,如一道无法阻挡的光,冲入了地狱之门!!   没错,一个人类,冲入了地狱之中!   在那片无人踏足过的异世界里,这位神一般的战士孤立无援,渴了饮用地狱沸腾的硫磺水,饿了只能吞噬恶魔的血肉,独自存活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最终,以一个人类的力量成功杀死邪神。   并一路杀回了人间!   至此,才终于结束了这场几乎让全人类覆灭的战争。 ###第三十五章 债务问题   时间一点点的来到了下午5点,河面上的风开始让人觉得冰冷,夏洛克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自己的梦境,以及趴在窗口的那撼人心魄的一眼。   经过了几个小时,自己那只蠕虫小可爱不知道工作的怎么样了。   人总是现实的,没用的时候叫人家废物,有用了,开始叫人家小可爱……   总之他终于拦下了一辆马车,朝着贝克街驶去;   而在入夜十分,阳光已经完全被水蒸气稀释干净后,夏洛克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新家。   他付了钱,走下马车……刚想要仰头看一下自家的窗子;   可视线却被公寓门前的两个人所吸引了。   其中一个穿的还算是体面,敞开的层至风衣下能看到西装夹克,还搭配了一条庞塔龙裤子,看起来,就像是那些银行里精通算计的成功人士……或者也可以叫资本家的走狗。   至于另一个,就很好辨认其工作性质了,因为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的,满口烂牙,一只眼睛塌陷着,应该是在某次街头打架时被干爆了眼球,一身麻布衣裳,在如此寒冷的时节,已然敞开着三颗扣子,特意的漏出胸前一条缝合手法极差的狰狞伤疤。   这个人员配置,让夏洛克一瞬间就知道了他们是来干嘛的了。   要债……   那位衣着体面的人是位会计,负责在法律、金融、合同、等等方面,用比较文雅的方式向欠债者索要资金和利息。   如果对方不配合的话,就换另一位上场。   这种要债形势在下城区很是流行……   于是,夏洛克走了上去:“你们好,请问二位在我家门口是……?”   “你家?”那位会计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洛克:“据我所知,这里应该属于一位叫做‘贞德·蕾缇希娅·哈德森’的女士才对。”   “哦,她是我的房东。”夏洛克道。   面前的男子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其实我们刚才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没有人开,所以……你最近见过她么?”   “我似乎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她了。”   “……”一阵带着点郁闷的沉默,面前的债务人耸了下肩膀,然后很无奈的从风衣的内衬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先生,由于你住在这里,那么如果你遇到了贞德小姐,可否劳烦将这张债务清单转交给她。”   “当然。”夏洛克道,接过了信封。   而那位会计对着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请等一下。”夏洛克突然道。   “恩?”面前两人回过头:“还有什么事情么?”   “哦……就是我想问,如果你们二位突然死了,那这笔债务,还作数么?!”夏洛克无比客气的问道。   “……”   这个问题,又迎来了大约五秒钟的沉默;那位长相凶残的壮汉似乎是听出了这句话里带着点威胁或者挑衅的味道,下意识的想要过去给这个瘦不拉几的家伙几巴掌,让他学学怎么说话。   可是对方那十分客气,以及无比随和的态度,又让他有点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挑事?   “哈哈,这位先生,我们是一家很正规的债务公司,并不是那种街头巷尾的民营高利贷,是受到银行担保的。”   会计估计是觉得夏洛克真的不懂,所以笑着解释道,并且还掏出了一张名片:“如果阁下需要某些财务上的支持,可以找我们。”   那名片上,写着《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的字样。   夏洛克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帮你将这东西转交给哈德森太太的。”   说完,便目送着二位离开了……   而那两个人丝毫没有庆幸的自觉,其实如果他们不是隶属于某个借债公司,而是自己单干的话,那说不定今晚泰晤士河里,就会多出两具浮尸了。   待二人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夏洛克回过身,敲响了一楼房东的门。   这一次,门开的倒是很快。   只见哈德森太太打着哈欠,就跟刚睡醒一样,看到了门外的夏洛克,似是一愣:“哦,原来是你……哈哈……你一定敲了很久的门吧,额,我这个人睡觉有些沉,有时可能听不到……”   她摆出一副很歉意的样子,不过在看到夏洛克手上的那封信,以及信上那张债务公司的名片时,终于是无力的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这年头,谁都有遇到困难的可能,对吧。”   “当然,其实我挺讨厌这些债务公司的,他们虽然能解决你眼前的困难,但是却会在未来,变本加厉的还给你。”   哈德森太太听到夏洛克的话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你似乎比之前的那些房客更讨人喜欢一些。”   “真的?那……房租……”   “一便士都不能少。”哈德森太太将信封接过来,不过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如果哪天我午饭做多了,倒是不介意与你分享。”   “十分荣幸。”   夏洛克没有再和房东太太再继续絮叨,只是一两句礼貌的寒暄,便朝着二楼走去。   他准备赶紧睡一觉,梦里还有很多吸引着他的谜题要解开。   哦,说起房东。   其实刚才开门的时候,夏洛克能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消毒水味道。   这种味道不可能是短时间就沾染上的。   所以,自己的房东在医院工作么……   管她呢。   ……   推开公寓的门,扭开煤气灯。   这里的灯光要比之前夏洛克住的亮上一些,所以能清晰的看出来,经过这一整天的时间,现实中的小房间没有一丁点的异样。   夏洛克将自己唯一的一件‘正装’收拾好,又拍了拍圆遮帽上的潮湿水渍,将其挂在了衣帽架上,这才回到沙发上躺好。   他现在有点兴奋,虽然极力的想要压制住这种源自心底对未知世界的探索,但是这次入睡,依旧花费了夏洛克长达15分钟的时间。   终于,随着熟悉的昏沉与坠落……   在那片白色的房间里,他睁开了眼。 ###第三十六章 欢迎回来   这一睁眼,夏洛克那压抑了一整天的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就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立刻便从沙发上坐起身子。   而此时此刻的房间,已经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觉状态。   在没有被蠕虫爬过的地方,依旧还是那种不可撼动的纯白色……而在其他的地方,则已经呈现出了房间内事物本应该有的质感。   脚边地板上的白色封印被抹除了一大块,踩上去能清晰的听到鞋底与木板触碰的轻响,挂橱上也全是爬行过的痕迹,摸了摸手边的沙发扶手,也传来了那躺了好些年的柔软熟悉的感觉。   整个房间,呈现出了一种从梦境中逐渐剥离,一点点融入现实的错觉。   就在他还没有适应这种剥离感的时候……   “嗷~嗷~嗷~”   突然的,一阵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洛克一怔……这是他在梦中第一次听到来自于房间以外的声音。   下意识的,他转过头。   随即,便看到了身后的那扇窗子!   窗明几净,外面沸腾伦敦的恢弘景象在这一瞬间穿过玻璃,映入了夏洛克的视线……也正是因为窗子的封印被抹除,导致了外面的声音可以正常的传进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着外面眺望。   与上一次在缝隙间的窥探不同,这一次,他完全是以一个敞开的视角观察梦境中的世界。   血色,沸腾,燃烧,到处充斥着混乱与疯狂的气息。   这些其实夏洛克之前已经有过一瞥了。   可此时此刻,他依然控制不住的兴奋着,浑身颤抖着,努力的让自己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因为……他看到了……   恶魔!!!!!!   就在这一打眼的瞬间,他便真切的看到了一只腐尸犬正在窗外的血红色街边游荡;一旁建筑的阴影下,一条长满了尖刺般虫肢的巨大蜈蚣匍匐扭曲着;类似食蚁兽一般的恶心生物从一片废墟下钻了出来,卷曲着满是倒刺的口器,残忍的插进了身旁另一只恶魔的头颅,后者被缓慢的吸吮着脑髓,发出嗷嗷嗷凄惨的叫声。   恶魔,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   上一次由于观察的缝隙角度受限,夏洛克只能看到远处的景物,而这一次,他清晰的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长街。   除了那些恶魔之外,一个血色的贝克街毫无掩饰的呈现在了眼前……一样的建筑风格,一样的设施,道路两旁一模一样的马车停靠牌,小巷子里的垃圾桶,栅栏,路标,煤气路灯,等等一切都是现实中贝克街应该有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镜像。   只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如有实质的破败中浸泡过了亿万年。   旧迹斑斑,鲜血淋淋,扭曲,腐朽,混乱不堪;甚至于那些从天而降的雾气都如同焚烧成渣滓的尸灰,而阳光,也像是穿透了漫天的鲜血一样,染上了一丝诡异的绯红。   夏洛克抬起了头……   那颗巨大而扭曲的太阳依旧如邪魔一般悬浮在伦敦的上空,亿万触须蠕动着,似乎只要多注视一秒,就会令人陷入永远无法摆脱的狂乱之中。   没错,就一秒!   这一秒之中,夏洛克的视线穿过了伦敦的血色雾气,穿过了云层间的天空,一直贯穿天外的亿万公里虚空,触碰到了那颗早已脱离了正常形态的太阳。   这一次,夏洛克的周围没有白色的封印保护,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窗前!   暴露在了那携带着疯狂的阳光之中!   所以,那颗太阳也终于注意到了他。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夏洛克目睹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幕!   那颗太阳的中间,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中,是无数血色的触须彼此盘错纠结着。那缝隙越裂越大,直至一颗猩红的眼球在万千蠕动的簇拥之下睁开,瞳孔就如同无数的星云在一瞬间爆发,只不过将那所有的光和热全部转化为了最纯粹的混乱,直射入夏洛克的视线之中!   这是一次对视!一颗邪恶的天体、亦或者是什么夏洛克现在还无法理解的存在,与一位渺小人类的第一次接触。   起码夏洛克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几乎要沸腾了,即将无火的燃烧了起来,就如同窗外沸腾的城市一般。   如果是其他人,其实在这一瞬间,必定已经的陷入了绝对的崩坏之中,因为无法理解,更加无法思考,只能任凭这来自天外的视线将自己的理智侵蚀殆尽。   可夏洛克不一样,就像他曾经无数次说过的那样,他是个侦探。   他喜欢未知,喜欢谜题,他的脑子需要那些无法理解的事物去填充,他渴望着撕开重重迷雾,去窥探那些被迷雾隐藏起来的东西。   越是不理解,就越是兴奋!   所以这一刻,他的脑子竟然开始不由自主的运转起来,自不量力的,蜉蝣撼树一般,但是又无比强硬!傲慢!甚至于自大,自负!它想要去分析,想要破解,想要理解这一瞬间的疯狂背后想要表达什么!   下一秒!   “咣当”一声!   他晕了过去……   夏洛克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了窗边,如一具死尸,一动不动。   然而,他的思维依旧在乐此不疲的躁动着,消化着,破解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他疯了,傻了,直接崩溃了!但也可能是他的思维真的将所有的疯狂转化成了一种他能够理解的信息。   总之,在这昏迷之中,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缓缓浮现。   那声音意外的显得恭敬,谦卑,似是正在对着夏洛克微微的欠身礼拜道:   “欢迎回来……”   “欢迎您回来……”   “这次,您想到办法了么……” ###第三十七章 我的领域(上)   当夏洛克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他觉得脑子有些疼,类似于醉宿后的昏沉感,浑身跟散了架一样,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直面天空上那颗如星体般的巨大眼球。   之后……之后就没了。   他昏死了过去,至于对那个谦卑的声音,自然也成为了记忆中的一片暗区,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晃了晃脑袋,从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判断,自己最少已经48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起身来到窗边,只见外面正是中午,阳光很少见的穿过了雾气,在贝克街的路面上洒下一些斑驳的光影。   很好,这样起码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了。   他将脑袋凑近自来水的管子,咕咚咕咚的灌了一会儿,这才让舒服了些,又打开橱柜,想看看前些天的剩饭是不是还没馊。   可就在他的手伸向橱柜的时候……   “恩?”   夏洛克愣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在橱柜的周围……有一道华光流转的痕迹,就像是那种汽油融进水里一般的斑斓,但是又转瞬即逝。   虽然没法解释,但是在他看到这种古怪斑斓的第一秒,他就确定了,这便是自己那条契约蠕虫在梦境里爬过的痕迹!   “什么情况,在梦境里爬过的区域,映射到现实之中了么?!”   他赶紧将视线投向房间的其他地方,果然,那些梦里被抹除过的地方,全部都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而且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那只蠕虫显然是没有闲着,已经将整个房间的封印全都抹除干净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门……   夏洛克咽了口唾沫,虽然看起来表情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但是他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   门上的封印被解开了。   也就是说……只要他现在进入梦境里,那便可以推开这扇门,走出这个囚禁了他三十年的房间了。   不是打破窗子后的闯入,也不是砸开墙壁的野蛮无理。   而是通过一扇可以打开的门,大大方方,堂堂正正……   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在向自己招手!!!!   夏洛克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大脑皮层的每一条褶皱也都开始兴奋的呐喊起来。   可这位侦探先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平静的打开柜橱,将一份前些天剩下的玉米饼拿出来闻了一下,确定没有坏,又打开了一直不怎么用的炉灶,准备将其加热。   “别急,千万别急……”   他小心翼翼的安抚着自己几乎沸腾了的求知欲。   打开那扇门固然简单,但是打开之后呢?   直面街道上的恶魔么?   很显然,自己身为一个人类,如果被看到了,那些恶魔绝对会疯狂的扑上来把自己啃得连个骨头渣都不剩。   夏洛克不傻,虽然那位老祭司判断说,自己的梦就是某种神经衰弱,或者其他的什么毛病,但是他很清楚,这绝对就是‘觉醒之梦’。   只不过,梦境的形态有些特别罢了。   暂时……他还不知道这种‘特别’是好是坏。   更加不知道在梦里死了之后呢,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会在现实中醒来?   还是就此死去,连同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变成一具尸骸?   他只知道,自己是绝对无法抵挡这种诱惑的,自己最终肯定会打开那扇门的,这种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索欲就像是最残酷的毒瘾发作了一般,会无时无刻的侵蚀着他,再如何挣扎,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无济于事。   所以,他需要制定一些行动计划。   只见他慢慢的抓起滚烫的玉米饼,然后开始进食,沉默的,认真的,将其一点点的用牙齿碾碎,咽进肚子里,然后又灌了足够的水。   在这期间,他的脑子在不断的回放着之前站在窗前看到的景象,那几只游荡的恶魔都是什么种类,街道周边的状况,哪个阴影里可以藏匿危险,那些设施可以用以跑路,等等等等。   足足过了十五分钟,他终于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虽然不能说100%安全,但是绝对是现阶段所能做到的,最保险的行动路线。   这之后,他才回到了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估计是他的大脑也期待着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所以这一次进入睡眠十分的快速。   梦境里,夏洛克醒了过来,随即他立刻将视线投向房间的门。   果然,门上的白色已经完全褪去……   于是他起了身,然后漫步来到门前,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下一秒,内心澎湃的探索欲望终于是冲出了枷锁,几乎都没给他将胸中气息呼出来的机会,便猛的将门拽开!!   一瞬间,灼热的风带着弥漫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风沙吹在夏洛克的身上,那种浓重的硫磺和血腥味将周围笼罩。   三十年了……夏洛克终于可以踏出这个牢笼。   他抬起脚,走入了风沙之中……门外和现实世界一样,也是一道通向一楼的楼梯,而且格局也是一样,只不过原本住着哈德森太太的那个房间已经被风沙侵蚀掉了一整面墙壁,能清楚的判断出里面是没有人的。   其实在这整个世界里,除了无数的恶魔,估计也只有夏洛克一个人了吧。   他一步步的走下去,听着脚下楼梯几近碎裂的嘎吱声……   缓缓的踏入了沸腾中的贝克街。   而就在他的视线终于没有任何阻隔,能够肆意的环视这个异样世界的这一刻。   一个早就萌生于心底的想法也控制不住的涌上心头。   “这里……他妈的不会就是地狱吧……” ###第三十八章 我的领域(中)   为了避免了再次与天空上那道疯狂的目光相触,夏洛克没有抬头去看天上的太阳,只是快速,但无比谨慎踏足长街……并且随着几次呼吸,将所有的感知全部化作信息,呈现在脑中。   温度,风沙,声音,以及粘稠的空气……   如果这里真的是地狱的话,那也许夏洛克是唯一一位踏足地狱的人了吧。   哦,不对,曾经还有一个人进入过地狱,那位曾经杀死过地狱邪神的但丁大人,说起来,为何但丁大人重返人间之后,从没有对帝国公开过地狱的样子?   也许他曾经描绘公开过,只不过身为平民的自己不知道罢了……   夏洛克就这样想着,观察着,分析着,沿着建筑边缘向前走着,指尖触碰着街边风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墙体,看着那斑驳的触面分解成一道道细沙,随着地狱的风袭向远方。   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想要去翻翻一旁的废墟,其看看那处漆黑的阴影里藏着什么,想走过这段小路,去看看拐角外更广阔的街景,想走的很远,狠远。   然而,这里终究不是旅游区!所以,早已预见到的危险……终于还是来临了……   在这个灼热血腥的世界里,夏洛克身为一个人类,味道几乎就像是在顶级香水熏陶的密闭空间里,打开了一份鲱鱼罐头。   那味道……根本不可能隐藏的住的。   哦,这么形容可能有点反了,但是……恶魔们讨厌顶级香水,它们超喜欢鲱鱼罐头!   所以,就在此时此刻,一只无所事事的腐尸犬突然的抬起了头,他那已经腐烂到颅骨里的鼻腔耸动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的转过视线,望向了夏洛克的方向。   一个人类,一只恶魔,就这样隔着地狱的长街对望了一眼。   “……”   “……”   “嗷嗷嗷嗷嗷!!!!!”   突如其来,但是意料之中的一声咆哮,那腐尸犬蹭一下就站起了身子,紧接着就疯狂的就朝着夏洛克的方向扑来。   “哎——”   夏洛克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不过也没有害怕,这种腐尸犬在现实世界也随处可见,只要砸碎脑袋,搅烂大脑,就不会再爬起来的。   其实大部分恶魔只要被搅烂了大脑,都会很乖巧的死去,所以夏洛克对于搅烂脑袋十分的热衷,这能给他一种安全感。   然而……就在下一秒。   “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   又是好几个咆哮声响起。   在现实世界里,因为圣光的庇护,几乎不会出现同种族恶魔聚堆出现的情况,所以夏洛克也不知道,腐尸犬原来算是一种群居恶魔,经常三五只一起结伴游荡。   总之随着这一声嚎叫,最少在三个方向,全都传来了差不多的声音,继而一阵凌乱无比的奔袭声朝着这边疯狂涌来。   “打扰了。”   探索欲是不可能摒弃的,但是如果现在就和一群地狱恶魔死磕,那就不是为了探索欲献身了,而是纯粹蠢死的。   好在他对此这种情况肯定是有所准备的,走过来的路上,以及刚才在公寓窗前的观察,他已经能确定,在周围没有地方能够潜伏体型巨大的恶魔,起码在自己跑回公寓的这15秒之内,应该是没有恶魔会突然跳出来,把回去的路给堵死的。   所以,先回到公寓里,把门一关,试试那个房间还能不能和之前一样将恶魔挡在外面。就算是不能,也可以赶紧静下心,花费三到五秒钟左右的时间,让自己在现实是世界里醒来。   话不多说,夏洛克直接一个转身,把速度提到极限,沿着来时的路线撒丫子狂奔。   而那只地狱犬也在后面狂追!   十五秒的路程转瞬既至,夏洛克冲进了公寓之中……没想到的是,后面的那狗子速度也不慢,竟然跟上了!   “好吧,看起来,只好先把你干掉了……”他语气还挺歉意的。   思绪未落!   这只腐尸犬已经冲过来,张开血呼啦的大嘴就想对着面前的稀有食材先来上一口,而在这个过程中,它的爪子也不可避免的跨过了房间的门廊……   或者说,踏足了夏洛克的契约恶魔,也就是那条毛毛虫爬行过的区域。   一瞬间!!!!   “恩??”   夏洛克皱了皱眉,他已经做好了掀开这狗子脑瓜盖的准备了,可突然的发现眼前的这只腐尸犬竟然不动了。   额……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这只上一秒还被食欲冲昏了脑袋的恶魔,竟然在踏足房间的瞬间,就停下了!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停下,因为夏洛克能看到,这家伙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就如同踏足了某个它绝对不应该触碰的地方,从而产生了超越理性和本能的恐惧。   它想要逃,可逃不掉。   枯瘦的身体被地狱的灼热熏烤出阵阵青烟,在小房间里微微飘荡着,地狱犬裂开着满是尖锐牙齿的嘴,一只眼睛因为腐烂和刚才的狂奔,已经掉出了眼眶,由一根细细的神经连接着,当啷在嘴边。   它就这样很艰难的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   夏洛克有种古怪的错觉,就是如果恶魔也有汗腺的话,那这可怜的小家伙此刻必定已经被吓的大汗淋漓了。   也就是这种古怪的直觉,让夏洛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因为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这只恶魔吓成了这个样子。   便往前凑了凑……甚至还把手在他嘴边晃了晃   然而那腐尸犬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对人类鲜活血肉的渴望,只是颤抖着,呜咽着,如同一只被黏在了扑蝇纸上的飞虫,只能带着恐惧和凄惨,接受自己的死亡。 ###第三十九章 我的领域(下)   夏洛克又观察了一会,以他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当然能看出来,这狗子就是在踏入房间,触碰到了自己那只毛毛虫爬过的区域时,突然就被某种力量给震慑到了。   但他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就这样,好奇心旺盛的侦探先生缓缓的伸出了两根手指……然后,捏了捏面前狗子的那颗耷拉出来的眼球。   慢慢用力……   那腐尸犬当即浑身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的颤抖,腐烂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细不可闻的哀鸣,能看的出来,这家伙不太舒服,但是它依旧不敢动。   直到‘啪叽’!的一声轻微的爆响,狗子浑身猛地一颤,但还是没动!   夏洛克想了想,又很好奇的开始捅咕起对方其他的部位,可能下手重了点……反正一通折腾,狗子单眼反白,痛苦的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活性。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它始终不敢移动分毫,就好像是它那不具备多少智慧的脑子一直在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动,不要惹怒某个恐怖的存在,不然……会有比死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   “嘶……什么嘛。”   夏洛克看着那腐尸犬的尸体,挠了挠头,很敏锐的想到:难道是自己的那只小虫子爬过去的地方,具有某种【领域效果】?   思绪未落,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估计是因为自己走进了领域之内,导致了外面的恶魔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   总之,刚才被同伴吼声吸引来的其他几只腐尸犬似乎找不到夏洛克位置,在外面徘徊了一小会儿,才终于发现了目标。   这群脑子没多大,而且多半已经烂掉了的生物,看到了同伴的尸体,竟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只是狂吠着,然后甩着腮帮子就扑了过来。   一共三只,前两只比较健全一些,速度也快上不少,转瞬之间就已经冲进了房间里。   结果嘛……也和他们刚刚惨死的那位前辈一样,刚刚踏足房间就猛地僵直在了原地,双眼直视前方,就跟目睹了什么绝对恐怖的事物似的。   而后面的那只比较瘦弱,一条腿已经烂到屁股了,导致跑起来一瘸一拐,几乎是用一种‘三腿跳’的姿势蹦上了楼梯。   因为跑的比较慢,再加上前面两个同类呆立在门口,阻挡住了大部分空间,让最后只狗子没有冲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口,只有一根伸出来的爪子尖,隐约的触碰到了领域的边缘,一划而过。   然而……就是这么似是非是的一个触碰,竟也瞬间的!让它感觉到了身为一只腐尸犬整个狗生以来最恐怖,最毛骨悚然的注视!   注视!   它甚至不知道注视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那轻轻的一瞥,便如灵魂都被煮沸了般的绝望与恐惧。   这只腐尸犬想都没想,转身就要逃跑。   估计是因为它不算真正的踏足夏洛克的领域,可也能是它克服了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威压,反正它跑开了,不顾一切的,丧心病狂的朝着某个它都不知道,也绝对不会在乎的方向狂奔!   可就在它逃开的下一秒。   一根触手!!   从天而降!!!!   没错,就是从天而降!   或者更加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那颗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对地面上这只悲惨弱小恶魔的逃离产生了某种不喜,它挥动着万千触手之中的一根,划破了不知多远的距离,瞬息间从宇宙无垠的黑暗深渊直达伦敦的上空,刺破了这沸腾城市上空的大气,云层,烟雾,灼热的火焰,以一种在人们认知之中绝对无法想象的姿态,降临于地表。   如果从目距上来测量,这根触须必定是如同山峦一般粗壮,直径必然是达到了十几万公里的庞然大物,然而,待它真正降临于眼前时,却发现,那触须的尖端是那么的纤细。   纤细到它竟然准确无误的,插入到了那只逃跑的腐尸犬的头颅之中!!   一瞬间,那腐尸犬开始剧烈的痉挛了起来,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样的绝望和痛苦,就好像是它的身体一瞬间便承受不住那种痛苦,自欺欺人般的想用蛮力,将自身与脑袋分开一样!   但它终究没能如愿。   那只触须就这样诡异且宏大在一瞬间降临,又一瞬间的缩回了天外,将这只凄惨的恶魔也卷走了。   夏洛克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自从在他参加了册封仪式,与那只没用的小蠕虫建立连接之后,他的梦境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每一次入睡,都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感!   以至于,他目睹刚才那用理智完全无法理解的场面之后,竟然没有作出太久愕然的表情,就……很轻松的接受了。   只是有些好奇的琢磨着,那狗子难道真的以这种方式被带到那恐怖的太阳之中?如果是,那它又将经历什么。   还有,这种现象为何会出现?   难道天空上那颗太阳……是在帮助自己?   而就在他沉思的这几秒钟之内……   他那只契约蠕虫似乎很开心,很欢实的,咕叽咕叽的爬向那死去的腐尸犬的尸体。   然后……   顺着眼窝上的空洞,钻了进去…… ###第四十章 正经人谁和恶魔签契约啊,我们都是直接奴役   “……”   夏洛克看着自己契约蠕虫的行为,心内中萌生了一种异样的联想,不过他却不知道这种联想是好是坏。   那就是……如自己的契约蠕虫爬过的地方都会产生某种领域,那……那它爬进这头腐尸犬的尸体里算什么?   难道要在这尸体里也爬出一片领域来?   而随着时间的一秒秒推进,夏洛克的眼睛越瞪越大。   因为他不可思议的感觉到了,自己与那只腐尸犬尸体之间竟然产生了某种感应!!!   与自己和契约蠕虫之间的感应很类似,并且越来越清晰。   蠕虫……在同化这只腐尸犬!!!   夏洛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他发现自己的知识面还是有点匮乏,不伦是对于恶魔,还是对于觉醒梦境,亦或者是对于地狱……反正单凭市面上贩卖的那些书籍,根本无法让自己理解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事实上,估计教廷内部的神职人员碰见自己的所见所闻,也会惊掉下巴吧。   哦,说起‘所见所闻’,这一刻的夏洛克已经很自然的把刚刚所有的经历都在脑子里汇总了一下:   首先,自己似乎真的是梦见了一整个世界,并且这个世界很可能就是地狱;   其次,在地狱上空有一只长满了触手的太阳。   最后,自己的契约蠕虫应该是拥有某种领域,这个领域和天空上那颗疯狂的太阳产生了某种联系,以至于,凡是想要逃离领域的恶魔,都会遭到太阳的攻击。   这么一想,估计踏足领域的恶魔,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太阳的威压,所以才一动不敢动的吧。   思绪至此,夏洛克终于瞄了一眼身旁那两只从进屋到现在,依旧一动不敢动的狗子,这俩可怜的玩意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是一直在经受着那来自天外的极致恐惧所带来的折磨。   随便了,反正也不动弹,啥时候疯掉啥时候算吧。   夏洛克很贴心的摸了摸腐尸犬的狗头,就像是在鼓励一只很讨人喜欢的宠物。   就在这时……   脚下突然的传来了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他低下了头,然后便看见自己的那只契约蠕虫已经从尸体的眼眶中爬了出来。   这小家伙好像是很开心,很满足,在地板上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   这种扭来扭曲的行为对于一直蠕虫来说,无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夏洛克的脑子也下意识的开始思考起一些‘离经叛道’的可能性来。   他看着那小蠕虫扭啊扭啊的姿态,缓缓皱起了眉,同时回忆起了自己望向伦敦上空时,第一次目睹那颗太阳时的样子。   无数的触须在簇拥着那颗眼球……   不过他此刻脑子里关注的不是那颗眼球,而是触须……   那些漆黑,粘腻,蠕动着的触须!!!   夏洛克俯下身子,用手指捏起了自己的契约蠕虫,而那废物虫子被这么一捏,立刻吓得一动不敢动,开始躺平装死。   正好,这样能让他更加细致的观察对方。   依旧是通体泛着黑灰色,长度七八厘米的样子,触感有些软,好像还有点粘腻,作为‘头部’的位置稍微细一些,而作为‘腹部’的位置则比较肥,然而不伦在哪个位置,夏洛克都没有找到能被称之为‘嘴’的器官,更加没有眼睛,以及脚之类的身为一个蠕虫应该有的东西。   夏洛克越观察,心里的那个设想就越明显,虽然一只蠕虫恶魔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稀奇,但是连嘴都没有,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毕竟恶魔总不能靠光合作用活着。   难道说,自己的契约恶魔根本不是一只蠕虫。   而是一截……触须???   “呼……事情似乎有点超乎想象了啊。”夏洛克小声嘀咕着,然后将手上的玩意放到地上,自己则坐回沙发,陷入了某种沉思。   过了几分钟……   “哈哈哈——这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嘛。”   ……   ……   现实世界,夏洛克悠悠醒来。   这次在梦境里已经得到了很多的信息,足够让自己的脑子兴奋上一段时间了,所以也就不着急继续探索了。   就这样,遇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然后尽量的将问题变成自己继续探索地狱的筹码,才是最好的节奏。   夏洛克很高兴,甚至哼起了小调。   哦……别看这位侦探先生生活上邋里邋遢的,但是他还算有点艺术细胞,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没事拉拉小提琴啥的。   只不过有一次,他将琴头塞进了一个上门抢劫的罪犯嗓子眼里时,不小心把琴弦崩断了,那之后他就没怎么碰过乐器了。   起了身,夏洛克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弄点吃的,好几天了,他没正经吃过一顿饭。   可刚站起身……   “嗯?????”   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从心底涌现了出来,跟前些天他在那所修道院,第一次召唤自己的契约恶魔时的感觉十分相似。   不过刚才都说了,这段时间夏洛克经历的古怪事情实在太多了,导致在他看来,一点点突如其来的古怪感受,都不算啥事儿了。   所以他直接顺着这种感觉抬手一挥,一道虚空裂缝就在房间里打开了。   然后……   一只腐尸犬,钻了出来   …… ###第四十一章 我请……   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那只腐尸犬,沉默了好久好久。   那狗子也很乖巧的杵着,不乱叫,也不乱跑,从它那颗被捏爆的眼球,以及被挖空的眼窝就能确定,这家伙就是刚才在梦境里,被夏洛克搅烂了脑子的那只。   然而……它现在却真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还是从自己撕开的虚空裂缝里钻出来的。   “这家伙……不会变成了自己的契约恶魔了吧。”   夏洛克当然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因为不论从任何书籍,或者是人们对于契约者的认知,甚至是老祭司跟自己科普的关于契约恶魔的知识来看:   【契约者,有且只有一只契约恶魔,无法更改替换,一生相随,就算是契约恶魔死了,也无法再与其他的恶魔产生关系】   这算是一条铁律了。   可这狗子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家伙的感觉也和正常的腐尸犬不太一样,一般情况下,腐尸犬不是应该耷拉着舌头,见到会动的东西就一个劲的狂吠,浑身跟患了多动症一样到处乱跑的么?   可眼前的这只却十分的安静,身体笔直的站在原地,头颅高昂,还剩下的那颗眼珠里也没有恶魔应该有的躁动疯狂,而是沉默,肃穆,如一位时刻等待执行任务的军人。   于是乎,夏洛克意念稍动……   “坐下~”   “站直~”   “打个滚~”   “咬自己尾巴……”   几个指令在他的脑中浮现,而那狗子则真的遵从着自己的想法,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动作,甚至夏洛克还在脑中模拟了一些十分复杂的指令,例如:用舌头舔自己左眼球的同时,后腿朝着斜侧方抬起三十度,尾巴在裤裆之间以两秒钟一次的频率来回摇摆。   这种指令,必然是只有【操控】类型的契约者才能做出来的了,还是那种必须要经过复杂的训练才能完成的,极为困难的动作!   但是夏洛克不需要什么训练,在他的思维中构建一套这样的指令简直太轻松了。   而那狗子也很好的完成了,这就证明,这狗子与自己之间的联系极为紧密,估计让它原地自残,或者去送死,它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反抗意识。   可是……先抛出‘这恶魔为什么可以受自己控制’这个问题不谈……   单说它的脑袋!   这颗脑袋都已经被自己搅碎了啊,它怎么还能做出这些动作?   好奇心催使着夏洛克来到墙边,将煤气灯扭开到最大,然后又回到了腐尸犬的身前,抱着对方的狗头,将其扭到了一个正对着光源的位置。   眯起眼,将视线投向了狗子那个被自己扣开的眼窝之中……   头顶的光源透过空洞,照进了腐尸犬的头颅之内!   至此,夏洛克终于是看到了那里面的景象……   然后沉默的……咽了口吐沫。   那本该残留着一些大脑的颅骨空腔里,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脑组织,而是被无数扭曲的触肢所代替!   这些触须彼此盘旋着,蠕动着,在煤气灯散发的昏暗光线中,拥挤成了一个复杂,疯狂,但却透着诡异美感的肉团,而有一些细小的分支则全都钻进了颅腔与神经的缝隙里,估计已经沿着脊椎,布满了腐尸犬的全身!   夏洛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虽然不太敢相信,但是他知道,这些盘踞在狗子脑袋里的触须,和自己的契约小‘蠕虫’有着同样的颜色,同样的质感。   所以说,之前蠕虫爬进了它的脑中,目的是为了将自己孵化?   不……现在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蠕虫了,那百分百就是一截触须!!!   “我的契约恶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   正想着呢,就在门外,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   夏洛克挥挥手,撕开一道虚空裂缝,让自己的狗子钻了进去。   紧接着。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让自己显得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然后虚着眼睛来到门边:“谁啊?”   “打扰了,是我……”一个很柔和的声音传来。   夏洛克有那么点惊讶,因为他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在白荆棘安保公司的医生——约翰·华生。   推开门,此时外面已经算是黑夜了,伦敦特有的潮湿夜风吹进来,夏洛克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还是那垂在额前的棕黑色头发,依旧是得体的衬衫与厚实西装,稍微识货一点就能看出来,一件最少要十几英镑,而如此昂贵的衣服也将对方那上城区贵族公子一般的范衬托的更加惹眼,衣领处,围着一圈淡青色的毛绒围巾,让那张漂亮的脸显露出某种软洋洋的温柔来。   这会儿,他正眯着那足够称之为漂亮的眼睛,视线越过夏洛克的肩头望向屋内。   “我还以为你们侦探生活中都很有条理呢。”华生微挑着眉道,那神情,就好像是要受不了,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收拾一番似的。   “我有些懒,不太爱收拾。”夏洛克笑着道,他对这个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的医生还算是有点好感:“所以……你来找我,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棘手的事情每天都有,但我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才来找你的。”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交个朋友。家里呆着有些无聊,想要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附近,想到你家好像就在这,所以就过来了。”   他很诚恳的说着……   而看到夏洛克用一脸‘你接着编’的神情望向自己后,只是一点都不尴尬的笑了笑:   “好吧,其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算是我工作这么多年里,唯一觉得还算有点意思的家伙了。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   我请……” ###第四十二章 酒精   “请我喝酒?”   “当然,还有什么是比喝酒还能增进同事之间感情的么?”华生拨弄了一下刘海说道。   估计是刚刚从梦里脱离出来,亦或者是面前这家伙天生就懂得如何在其他人心中建立好感,总之夏洛克没有直接谢绝。   其实说起来,在他过去的三十二年生活之中,几乎是没有朋友这种关系的。   童年肯定是被认定为怪胎了,成年后出去‘干活’时,也都习惯一个人,而和他熟悉的人,基本都不太愿意和这个浑身都透着诡异气氛的家伙扯到一起。   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请他喝酒。   夏洛克看着华生……   然后想到了最近充斥在脑子里的谜题,令自己向往去探索的梦境,以及等待着去挖掘的,关于自己契约恶魔的各种疑惑。   这一刻,他忽然的感觉到了一种身为侦探才能理解的舒爽与满足……   “没错……喝酒当然是拉近友谊最便捷的方法。”他十分赞同的笑着,直接从衣架上拿起自己那件经常穿的旧风衣:“那咱们还等什么?”   说着,就将其披上,然后走出了房门。   而就在这一刻,华生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转瞬间就被更加浓郁的笑意所掩盖。   当然了,这种神情的瞬间变化,当然逃不出夏洛克的眼睛。   “怎么了?”他懒着隐藏,直接问道。   华生一怔:“嗯?看出来了?……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呢。”   “的确隐藏的不错,不过我的观察力还挺敏锐的,我可是个侦探。”   夏洛克说着,已经和华生走到了街边,他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又抽出一根递给了对方。   华生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接过烟,凑到夏洛克伸过来的汽油打火机前:   “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我闻到你这衣服上血腥味挺重的……其中很大比例是人的血。”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头顶的煤气路灯很不合时宜的闪烁了几下,发出‘呲呲’漏气的声音……华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丝毫不在意这句话里包含着的让人细思极恐的内容。   “有么?我经常洗啊,还以为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了呢。”夏洛克竟然也跟聊闲嗑一般的吐出一口烟,闻了闻衣领。   “我对血腥味还挺敏感的,我可是个医生。”看到对方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华生的双眼几乎笑的只留下一条缝隙;   然后抽了一口烟!   刹那!他那俩眼珠子猛地瞪圆了:“草!咳——咳——这什么烟,这么呛!!”   “蓝调。”   “没听过的牌子。”   他又心有余悸的试探着吸了一口“呋——”小心的品味着呛人的辛辣在肺子里乱窜的感觉,最终微惊的抿了下嘴唇:“好像……还不错……”   ……   ……   午夜,伦敦下城区的一条长街,远离泰晤士河……   五号大街。   这条街已经相当有年头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命名,似乎是自打第一台蒸汽机横空出世的时候,这里就叫这个名字,之后经历了恶魔之门的开启,第二次入侵战争,这里被不知摧毁与重建过多少次,依旧没有人想要去更改它的名字,就好像是只要改了,整条街就变味了一样。   两侧的建筑普遍低矮,锈迹斑斑的蒸汽阀门从建筑外墙蔓延出来,与长街错综复杂的管道交织在一起,有些建筑的顶端悬挂着凌乱的煤气灯,许久才会闪烁几下光亮,让整条街都呈现出一种垂死挣扎般的破败感。   长街尽头,有一栋辨识度极高的建筑,斑驳不堪的锈蚀铁门,没有任何图层的墙体,以及占地面积极大,但是却四四方方的构造,让其看起来像是一口棺材。   然而,在那铁门的内部,却是另一番景象。   迷离的音乐,疯狂变换的光线,昏暗的整体色调,扭动的肉体,浓烈的酒香与叫嚷声,各种元素矛盾且强硬的组合在了一起。   “还挺惊讶的,你这种人,竟然也会知道这地方。”夏洛克看着杯子里摇晃的酒。   “我这种人?”   “是啊,你可是一位医生啊,这么高尚的职业,难道不应该去那些有人弹奏钢琴曲,一杯酒就要几英镑的高档场所么……你看你坐在这里,和周围的气氛一点都不搭调,哦,提醒你一下,那边有几个有夫之妇已经盯了你快半个小时了。”   华生总是笑着,弯弯的眼睛在头顶巨大的煤气灯照耀下,散发着某种足以吸引任何女性的媚态,不过他没有去回应任何女人的目光,只是听着夏洛克的话,开心的抿了一口杯里的杜松子酒:   “之前倒是经常去你说的那种地方,但是时间长了,就腻了,开始越来越喜欢这里……不过比起这些,你难道不惊讶点别的?”   “别的?”   “是啊,你应该看得出来吧,这里的致幻剂销量是其他地方的十几倍,梅毒的传播率也高的吓人,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多项罪责的滋生地了,然而就在一条街外,却屹立着一座礼拜大教堂,这难道不令人惊讶么。”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夏洛克点燃了一根烟:“正是因为这地方开在教堂边上,所以才能存在下来;我敢打包票,这人群里,最少有70%的人平时都是最虔诚的信徒。”   “哦?”这种断言没有让华生产生什么惊讶,反而是更加有兴趣的看着对方。   “很容易就能理解的道理,人们的欲望要么发泄在酒精,肉体,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要么就倾注在暴动,对社会的不满,以及对生活的仇视里。   这么一对比,前者不知道比后者好了多少倍!   所以这种三不管的混乱之地,可要比那些教堂更能安抚民心。”   夏洛克今天心情不多,所以便肆无忌惮的说出了这种对圣光大不敬的话,好在这种地方,你说啥都没有人管你。   而听完这段话之后,华生笑的更加灿烂了:“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起码比白荆棘安保公司的那些家伙有意思多了,你知道么,在公司的每天早上,我们还要听汤普森教士念上近一个小时的祷告词。”   “一个小时!!那……确实挺难熬的。”夏洛克一想到那个画面,下意识的猛地吸了一口烟:“对了,说起来,那个什么剜眼恶魔抓到了么?”   “当然没有,那家伙很狡猾,应该是那种拥有智慧的恶魔类型,偏偏最近上头还下了指令,说有大人物要降临伦敦,让我们尽快把下城区的治安给处理好。”   “大人物……?会不会是那位南丁格尔小姐,听说她下个月就要来了。”   “肯定不是,南丁格尔阁下是公众人物,她要来伦敦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上头不至于藏着掖着。”华生道,然后眯着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见除了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妇正盯着自己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人注意这边了,便小声的道:“我估计,很可能是【圣恋之日】要到了。”   听到这个词,夏洛克不禁一怔,想着这个奇怪却又浪漫到了极点的节日,以及那个古老的习俗,不禁笑了笑:   “那……今年的伦敦必定热闹非凡啊。” ###第四十三章 圣恋   圣恋之日……   这也许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离经叛道的一个节日了。   它甚至于都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   也许横跨三十年,或五十年,最长的一次足足跨越了74年,以至于那段时期的人需要经历一辈子的生老病死,才能见证到这个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感动且赞叹的一天。   在这天,上到病床上老垂将死的病人,下到刚刚明白事理的孩童,甚至在那片极南之地,只有杀戮和血腥的地狱战场之上的圣教军战士们,都会全部的沉浸在一个共同的主题之下——爱情。   哪怕是这个节日的源头充斥着权利,金钱,信仰,等等许多元素,但是最终,它们都会被归结于爱情。   被圣光祝福过,钦点过的爱情。   ……   其实这个节日的由来十分的简单明了;   就是圣子,或者说下一任教皇的继位者,整个帝国手握最大权利的男人;将会在这一天,与圣女殿下相遇。   他将在圣女20岁生日的这一天,在【圣光神殿】大神官的见证之下与其挚爱之人携手,他们会共同经历欢喜与磨难,相伴走过一生;   仅此而已……   听起来并没有多么的震撼人心,因为教皇也是人类,而人类必定会经历爱情;这一点和街头巷尾的所有平民并没什么两样。   然而,因为圣光的存在,却将这份爱情推进了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极致浪漫之中……因为,圣光可以提前二十年,就预言到这位【圣女】殿下的降生!   没错,能预见过去与未来,全知全能的圣光,给了历任圣子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权限……它会帮助他在亿万人之中,寻找那个最适合的人。   这就导致每一次圣恋之日,都是在向整个帝国的公民讲述,爱情到底是一种怎样真切的,狂妄的,盲目,且肆无忌惮的的东西。   也在诠释着,浪漫并不一定就是一个褒义词……   因为圣子的挚爱可能是一位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残疾少女!   也可能是一位在贫民窟以乞讨为生的孤儿。   可能是一个小偷,一位失去了丈夫的妇人,一个诈骗犯,甚至是……一位妓女。   总之在圣光降临人间后的这几百年里,它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人们对于爱情的认知,也一次又一次让人们相信,爱情中从来不会掺杂身份,地位,钱权,世俗等元素,甚至有时候,都不会顾及道德。   估计是圣光对于人类爱情的这种纯粹到了极致的理解,为了避免‘一位有夫之妇被选为圣女’的尴尬情况发生,帝国的婚姻法案决定,公民只有过了20岁才能够结婚;而且圣光也很给面子,再过去的几十届圣恋之日中,还没有出现‘圣女20岁之前就嘎嘣死掉,或者圣女是一个男人’这种尴尬的情况。   至于‘圣女提前爱上了其他人’这种事情是否有发生过……   可能有过,也可能没有过。   不重要。   因为在巨大的权利面前,爱情也会变得更加的鲜明和纯粹。   这可能也早就在圣光的计算之内了……毕竟和‘成为下一任教皇的女人’相比,爱情是那么的容易撼动。   没错!   移情别恋,也属于爱情。   总之就这样,几个世纪过去了……圣爱之日已经成为了一个被人津津乐道的节日,在这一天,街头巷尾会将爱的氛围烘托到极致,年轻的男女们会盛装打扮出门,在任何地方,都能遇到拥抱与接吻的情侣,政府的婚姻登记部门会一跃成为全世界最繁忙的地方,其工作人员在这几天的工资也会暴涨三四倍不止。   当然了,除了圣光神殿的神仆们,没有人知道圣恋之日会在哪一天到来,只有在圣女20岁生日的前一周,政府才会将这个消息刊印在所有的报纸之上。   而圣女,更是直到这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教廷的神职人员将会在这一天降临于她的眼前,以最虔诚的礼节将其请上华丽的马车;   而之所以不在其出生时就告知圣女的身份,原因也很容易让人理解,毕竟权利是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人的品质和性格的,圣光神殿的神仆们始终相信,只有经历过本应该发生的一切之后,圣女才能真正的成长为圣女。   一切磨难和痛苦,都是圣光的安排……   以至于这种习俗还导致了一种名为‘圣女幻想综合征’的妄想类疾病,当然了,一般到了20岁,这病就自然痊愈了。   ……   ……   不得不说,酒精的确是个好东西,三巡过后,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搂着脖子称兄道弟,刚才这段时间,夏洛克更是看到了不下五六个女人来到华生的身边,装作头晕倒在了其身上。   华生倒是一直保持一个绅士应该有的态度,就算有几位妇人都快将自己的胸脯拍在他的脸上了,他依旧笑着将其扶起,似乎这位看起来有足够资格去享受无数女人的医生,却并没有沉浸在奢靡与快乐之中。   但是夏洛克记得,华生曾经说过,他喜欢的是美丽的事物;那么换句话说,就是他可能并不是想要执着于什么绅士风度,而是单纯的觉得……这些妞长的太次了。   “话说我很好奇,你怎么会认为是圣恋之日就要到了呢?按理说,这种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稀有节日,应该是最不容易被想到的吧。”夏洛克将自己埋在烟雾里,随口问道。   “本来我的确是想不到的,但是……”华生犹豫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认识一个朋友;   好吧,根本算不上朋友,就是一位住在我家对面的流浪汉老头,他在一个报废的蒸汽锅炉里安了家,我偶尔路过时,会去他那里坐坐。   而那家伙……声称自己会算命。”   “算命?”   “就是占卜,塔罗牌,水晶球那一类的东西,当然了,如果那家伙真的会占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流浪汉。   反正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在跟我提起圣恋之日,什么圣子啊,圣女啊,之类的事儿,前几天他喝多了,反反复复的叨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导致我现在也觉得,圣恋之日是不是真的要来了。”   “原来如此……”夏洛克耸了下肩膀,可能是身为一个侦探的原因,他天然的对这种没有理论依据的操作不太感冒,自然也就没有多问。   就这样,两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并排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或者安静的想着一些心事,没有试图去挖掘对方的秘密,只是肆意的让酒精和喧闹侵蚀着自己的神志,直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混乱,人们也越来越沉醉。   就在这一整晚的疯狂达到顶点,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说话,都必须要凑近耳朵的时候。   一道虚空裂缝……   毫无理由的……   出现在了夏洛克的后颈……!   它出现的是这么的悄然,突兀,没有任何预兆,又无法让人防备,就好像是强行的闯入了一段不属于它的剧情之中,隐藏在昏暗的灯光里,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下一秒!   一根尖锐的刺突然从虚空缝隙之中刺出,直袭夏洛克的脑袋! ###第四十四章 歪唇男人(上)   昏暗,嘈杂,混乱,醉酒,以及不远处扭动着的白花花躯体。   在这所有元素里,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丧失对周围事物的感知能力,而他们结合在一起时,估计旁边有人开上一枪,都可能被忽略掉。   更别提那悄然出现,不足一厘米宽的一道裂缝,以及突然窜出的一根尖刺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夏洛克迷离的眼神没变,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就是自然而然的朝着侧方偏转了一下脑袋。   与此同时只听“啪!”的一声,一盏酒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突然出现的尖刺之上,直接碎成残片,那尖刺立刻缩回了裂缝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夏洛克微微惊讶的转过头,看着华生,发现对方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估计是这位医生在惊讶,面前的这家伙怎么可能在这种环境之下,还瞬间察觉到来自身后的危险,并且这么轻描淡写的躲开。   而夏洛克也在惊讶,华生这种一直咪咪着眼睛的家伙,怎么可能在这么暗的光线下,还这么准确的砸中一根无声出现的尖刺?   反正这俩人就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瞬,都在惊讶于彼此的敏锐和身手,甚至都没有去理会这场不知为何会出现的刺杀。   当然了,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理会,虚空裂缝都出现了,证明刺杀之人是一位契约者,所以怎么着也得尊重一下。   夏洛克一仰头,将剩下的酒喝光,华生则很有默契的掏出了几英镑放在桌上。   “不用找了。”   说完,就和夏洛克起身,挤过密集的人群,朝门外走去。   “你有仇家?”一边走,华生一边问道。   “有一些,不过据我所知,他们要么死了,要么不敢招惹我。”夏洛克也不由的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的成为一名契约者的刺杀目标?   而下一秒,他似乎就找到了答案……因为这么多年里,他招惹过的契约者并不是那么多,只要稍微排查一下就能想到。   巴德尔……一个不久前刚死在自己手里的裁决司执事。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和他有关;   不过不是说,那个案子会给教廷的威严染上污点,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么……随便了,身为一名教廷的神职人员,巴德尔执事肯定有着自己的亲信或者眷属,而这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激进派人士,不管不顾的就想给自己的主人报仇,也是情有可原的,再加上在他们的眼里,夏洛克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侦探,搞死他泄个愤,实在是太正常了。   刚想到这!   突然的,面前的空间再次被撕开,一根尖刺猛地刺出,直奔额头,不过夏洛克身形一晃,再次将其避开了。   “一个操控型的契约者,正面战斗力不强,不过隐秘性极高,擅长刺杀。”华生小声嘀咕着。   “就在人群中,操控距离可能在10米左右。”夏洛克也随口补充道,然后转了个弯,朝着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走去。   华生在其身旁跟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憋不住问道:“可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门在那边,咱们为什么绕着圈子走?”   “我在找人。”夏洛克道,眼睛不断的在人群和混乱的光影之中扫过,每一幕画面都如同被剪切过的数据源一般,在他的大脑里自动分析归整。   【5米外,男性,45岁左右,喝了7杯酒,不是他】   【擦肩而过,女性,不到18岁,情场老手,喜欢钱,不是她】   【3米外酒桌旁,女性,70岁左右,丧偶,在寻觅年轻的肉体,也不是她】   每一个进入视线的人的头上,似乎都自动的被标注出了自己的信息一般,而夏洛克在人群中的行走路线也极其的微妙,利用光暗的变换,以及场边设施的遮挡,他能判断出自己是否出现在了刺杀者的视野范围之内,甚至有时候会卖几个破绽,吸引对方出手,以此来反向推理,确定对方的位置。   终于,在他又躲过了一次突然出现的刺杀时,视线正好扫到了人群中的一个男子!   这个人穿着很普通的大衣,立着领子,35岁开外,嘴巴有些歪,独自坐在酒桌前抿着酒,不论是气场,形象,甚至喝酒的动作,都和周围的气氛融为了一体。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路人……   然而夏洛克清晰的记得,在大约两分钟之前,这个人还坐在隔壁的一张桌,和一位喝醉了的女士谈笑风生。   “找到了。”夏洛克道。   华生一愣,竟然真的能找到?……不过他也没多问,顺着夏洛克的视线就望了过去。   这会儿,那位喝酒的中年人刚好抬起头,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缝隙,与望向自己的视线交错了那么一瞬。   也就是这么一瞬,双方彼此都确定了那目光中包含着的意味。   下一秒!那人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就跑。   而就在此之前,夏洛克就已经先一步,笔直的冲入了人群之中!   他冲的是那么的决绝,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直接撞开了身前几位正沉浸在醉意中的男女,掀翻了不知道多少酒杯,在如此密集的地方,速度竟然能将自己的风衣掀起。   这一幕,看的华生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似乎是被惊到了那么一瞬,继而恍然的回过神来。   “呵呵~有意思。”   他轻笑了一下,笑意里还包含着某种古怪的兴奋与期待,下一个瞬间就突然一个无比舒展的起跃,在躁动的灯光之中,竟然化作一道残留的影像,朝着前方追去。   ……   夜色之中,厚重的铁门“咚!”的一声!再一次被撞开,嘈杂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以及潮湿的空气。   寂静的长街上,只有几道锤死挣扎的路灯在闪烁,老旧的蒸汽管道时不时的发出滋滋的怪叫,月光无法穿透伦敦上空的阴霾,一切就如一副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的阴暗画作一般。   一个人都没有,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很快,华生也推开门走了出来,他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其实,从那个人被发现,到他跟着追出来,前后可能也就相差几秒钟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个人竟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种隐匿行踪的能力,着实让华生有些惊讶:   “竟然跟丢了,看来是个厉害的家伙啊。”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身旁的夏洛克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华生问道。   夏洛克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烟:“咱们刚认识,你可能不了解我,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不可能出现‘跟丢了’这种情况。”   说着,他就朝着长街对面的一条小巷走去…… ###第四十五章 歪唇男人(下)   伦敦的每个夜晚都很相似,地下管道冒出来的蒸汽宣泄了一整个白天,直到冷风轻抚而过,将其转化成了湿漉漉的水渍,日积月累,融汇城街面上常年不干涸的小水洼。   而一些和夜风吹过方向不相符的微微波纹,能代表不久前,有什么东西从其旁边高速的掠过,引起了一丝不规则的荡漾。   伦敦的每条小巷也都基本差不多,湿漉漉的墙壁,永远也无法消散的垃圾发酵味道,以及嗡嗡响个不停的苍蝇声。   但是一大群苍蝇总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全都嗡嗡嗡的乱飞,它们必定会有一些趴在垃圾桶旁,去舔舐那些腐烂的汁水。   而如果垃圾上没有苍蝇停留,那只能说明,就在刚才,有什么东西惊扰了它们。   反正所有事物之间的交互,都必然留下痕迹,甚至只要一被说出来,就会显得十分的明显;只不过很少有人善于去发现这些痕迹,更不善于去推测每种痕迹所代表的意义。   好在夏洛克他很擅长,哪怕是最细微角落的蛛丝马迹,在他的眼里,都如同处子之夜,白色被单上的鲜红一样扎眼。   于是,他慢悠悠的走入那条小巷,丝毫不在意那个歪唇男人会逃掉,因为他知道,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   只要稍微的看一看周围的建筑风格和街区规划,就能知道这一点。   ……   小巷子都有种魔力,所有的光线一旦进入这里,就会被吞噬一般,街上本就不多的煤气灯根本照不进来。   一个猩红的光点在漆黑之中摇晃着前行,那是夏洛克叼着的烟。   “呵呵,你还挺聪明的,在这种环境之下,还能忍住不让你那个契约恶魔出来偷袭我……是怕暴露自己躲在这里的事实么?”夏洛克一边走,一边说着,周围的垃圾桶在阴影里,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些轮廓。   “……”除了苍蝇和老鼠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别浪费时间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夏洛克吐出一口烟:“我这个人很善良的,你只要出来,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说说你为什么来找我麻烦,我保证放了你。”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可就别怪我瞎想了,记得前些日子,我好像接了一个活,一个上城区的妇人被杀了……”夏洛克又往前走了几步,自顾自的说道。   可就在他刚刚跨过一个倾倒的垃圾桶的瞬间!   一把影藏在最黑暗角落里的枪突然抬起,继而“砰!”的一声炸响,于小巷中绽放出一片巨大的火光!!   之前也说过,虽然契约者拥有着召唤地狱恶魔的能力,但是在大多数第一阶段的契约者眼里,枪已然是终结一个人类生命最快速,最有效的方式。   于是那位刺杀者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开枪,毕竟一个人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然而……黑暗中的那一缕猩红光点却猛地一晃,在视线中划过了一道残留的虚影,继而急速逼近,在枪火照亮视觉的瞬间,已然鬼魅般的栖近了眼前,留下了一抹瘆人至极的轮廓。   夏洛克当然不可能快过子弹,但是枪这东西有个缺点,那就是只能指哪打哪,子弹没办法拐弯。   所以,他只需要辨别那些被突然惊扰起来的苍蝇,枪械与衣物间摩擦的轻响,或者说,只要比开枪的人快就可以了。   电光火石之间,夏洛克已然栖身砸向了那人的身前,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之下,他自然是不可能让对方再开出第二枪,黑暗中响起一阵连绵成片的打击声,继而,一把手枪被扔了出来,正好滑到了华生的脚边。   这位温文尔雅的医生没有对刚才突然出现的枪声产生一丁点的畏惧,而是自然而然的俯下身将其捡起来,无比娴熟的检查了一下剩余的子弹,并拉开栓,枪械特有的咔咔声被压缩成一瞬带有韵律的轻响,就好像他曾经这样做过无数万次,早已形成了某种本能。   而就在这此时,黑暗之中,一道虚空裂缝已然被撕开……   一根尖刺再次凶狠的从中刺出,目标依然是夏洛克的后脑。   其实这位刺杀者操控恶魔的能力十分出众,往往都能够无声无息的杀死目标,并且全身而退,可他这次运气很不好,碰到了夏洛克。   只见这位侦探先生猛地将一根拇指按进了对方的眼眶之中,蛮不讲理,毫无人道,脆弱的眼球直接被指尖的力量碾碎!   “额啊啊啊——”   剧痛没有一丁点准备的袭来,好悬让此人晕厥过去,可这还不算完,夏洛克的手指扣着眼眶和太阳穴的夹缝,死了命的往下一扯,那人的脑袋拽着与之连接的身体,凶残的砸向地面,继而颅骨与砖石的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夏洛克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另一只手突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探去……   也不知道是他早就计算到了虚空裂缝开启的位置,还是因为契约者的昏迷,导致了他的恶魔也产生了一瞬间的僵直,总之,这一抓,竟然直接握住了那根刚伸出来的尖刺!   继而……猛地往外一拽!!   一只巨大的蚊子竟然就这样被拽出了裂缝。   细长的身躯,如同竹节一般的足肢,足以令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复眼,还有那根尖锐的口器!   这只蚊子显然不具备太大的力量,不然也不可能一直搞偷袭,这时候被抓住了,全身都在疯狂的扭动,纤细的足部一通乱抓,巨大的虫翼发出瘆人的‘扑棱扑棱’的声音。   然而此时小巷子里还站着的这两个人,似乎是丝毫不会对眼前的画面产生动容。   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华生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一梭子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一把手枪,硬生生给他玩出了一种‘波波沙41’的感觉,将这巨型蚊子的全身都扫了个遍,炸开了一个又一个血洞,夏洛克也抓住其虫翼,一只脚凶残的跺向那两只巨大的复眼!!噗~噗~几声,直接踩爆,然后还意犹未尽的拽着那根尖锐的口器,拼了命的往外扒!   只听一阵持续的肌肉撕裂声音,那长针连带着后面的脑子和稀烂的组织,全部被扯了出来!   蚊子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了……但是华生身为一个大夫,估计骨子里还剩下点当医生的谨慎态度,他伸手拎起一个垃圾桶,带着里面的垃圾一股脑的扔向那恶魔的尸体;   腐烂了不知道几个月烂肉可以生成巨量的硫化氢以及磷化气体,这点是个医生就知道,所以紧接着,一颗子弹射向地面,溅射出的火花轻易的将所有的烂油和腐汁点燃,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之后,一地的垃圾开始燃烧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狭窄的空间包裹着火光,夏洛克与华生并排而站,彼此对望了一下,又看了看面前的火势。   “这玩意应该死了吧?”   “额……我觉得是活不下来了。”华生以一个大夫的眼光评价道。   “刚才吓死我了。”   “是啊,我也天生胆小,可把我吓坏了。”华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抱怨着,但是脸上,却泛着一点兴奋后的潮红。   “那这家伙怎么办?”他指着夏洛克拎着的那个早已昏死过去的人问道。   夏洛克想了想:“我想问他一些问题,但他不一定愿意告诉我;你有合适的地方么?”   “额……”华生迟疑了一下,其实他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口中的“合适”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心里有些纠结的挣扎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为自己无聊的生活做着某种重要的决定。   过了片刻,他终于是再次笑着微眯双眼:   “当然有,去我家……我可是个医生,工具挺全的。”   “好~”   就这样,这两个刚喝完酒的人,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可怜家伙,缓缓消失在了伦敦的夜色之中。   ……   ……   街上;   “哦,对了,我听玛丽说,你好像是个契约者。”昏暗的视线尽头,华生闲聊一般的声音传来:“刚才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恶魔召唤出来?”   “因为……”夏洛克想了想:“不瞒你说,我其实一开始就试着召唤了,但是……我的恶魔好像出了些问题。” ###第四十六章 领域……与充满善意的提问   夏洛克的恶魔的确是出了点问题。   不久前,他的蠕虫……或者应该叫【触须】,在梦境里同化了一只腐尸犬,这种恶魔虽然不是那么强力,但是起码有牙有爪子,跑的也足够快,召唤出来多多少少能帮上点忙;   关键是死了也不心疼。   所以一开始,夏洛克刚刚追到长街上的时候,就试图撕开虚空裂缝,把那只狗子召唤出来了。   然而当时他意念一动……   空间裂缝倒是出现了。   只不过,不是出现在眼前。   而是出现在了……额……贝克街;   听起来就很不对劲,虚空裂缝竟然出现在了贝克街221B栋的二楼,出现在了他那间新租的小公寓里!   当时夏洛克都蒙了,要知道,贝克街可是距离此处好几公里啊!   而所有的契约者都有一个常识,那就是控制恶魔是有范围的,就算是那些被教廷供奉着的极强大的操控系契约者,最远也就几百米而已,超出了这个距离,将无法打开虚空裂缝,更别提去操控恶魔了。   可是夏洛克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只狗子的一举一动,并且能够无比自如的控制对方。   这种超越了认知极限的操控距离,足够让任何一个契约者,甚至让那些整天研究恶魔的‘生命科学院’研究者们惊掉下巴了。   夏洛克自己当时也是很吃惊,但紧接着,他就很尴尬的发现,那只腐尸犬好像没办法走出那间出租屋!   倒不是因为房间锁着门,狗子不会转动门把手……而是,它似乎没办法走出那个的领域,说的更明白点,就是这腐尸犬只能在被触手爬行过的区域里活动。   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   难道身为一个契约者,只能在固定的地方召唤恶魔?   虽然通过小触手的爬行,可以将这个领域的范围扩大,但是想要在贝克街上召唤,就得先把贝克街爬一遍?   想要在下城区召唤,就要在那个如地狱般的世界里,将自己的领域铺满整个下城区?   好吧,有某个瞬间,夏洛克也分不清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果这样去想的话,当自己的领域扩张到整个伦敦的时候,岂不是不管自己在哪里,都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召唤出自己的契约恶魔来了。   那么伦敦之外呢……   整片大陆?   整个帝国??   但这种想法持续了都不到半秒钟,夏洛克自己就苦笑了一下;   虽然理论上是可以这么搞的,但是真想要用那只抻长了最多也就七八厘米的小触手爬完整条贝克街,估计就得花费几个星期的时间了,而让它把整个下城区爬完了,岂不是要等上个十年八年的。   至于伦敦……亦或是整个帝国。   哈哈,那时候,人类早就把恶魔赶回地狱之门里,或者是早就被恶魔屠杀干净了吧。   “哎……”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古怪的召唤方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对华生讲,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讲;   好在华生也不是那么的好奇。   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那个刺杀者被拽着脚踝在地上拖行,脑袋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东西,咣当咣当的,还好是个契约者,不然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咽气……   ……   ……   一个小时之后,一条靠近下城中心区域的小街,夏洛克与华生走入了一栋装潢很不错的公寓楼。   这里甚至有电梯。   白天越是繁华的地方,到了夜晚越是狼狈,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两人来到了13楼,这里便是华生的家了。   “没想到,你比想象中的还要富有一些。”夏洛克道。   “我有些战地治疗的经验,所以有时候我会跟着外勤组出任务,你知道的……教廷的补助金一向很多。”   华生说着,打开了自家房屋的门,并绅士的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内部的装潢不是那么的华丽,但却也有着极高的审美品质,就像是华生曾经说过的那样,他喜欢美丽的事物……   而且,屋内的一切都摆放着井井有条,连地毯和桌面的摆放角度,都与墙面成平行或者是直角,没有一点的偏斜。   这样的一个房间,鞋底上有灰尘的人,估计都不太好意思进去。   不过还好,夏洛克素质不高。   所以他拖着那个刺杀者就走了进去,那人身上流淌下来的血迹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鲜红。   而华生却看都没看一眼,依旧显得很开心,并带着夏洛克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然后掏出钥匙望向夏洛克:“额……我有时候也接点私活,所以就自己改装了一间卧室,你应该不会惊讶,对吧。”   那双满自带妩媚之意的眼睛里,竟然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起来。   夏洛克点了点头:“早知道了,对血腥味那么敏感,一猜就不是单纯的‘职业是医生’就能解释的,你说你天天泡在血里我都信。”   华生放下了心来,然后缓缓转动钥匙,并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传了出来,华生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了煤气灯的阀门。   “滋滋滋~~”   伴随着几声轻响之后,房间内也亮了起来,同时,夏洛克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发出了‘嚯’的一声。   眼前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内部的墙壁都被厚实的海绵图层包裹了起来,也没有窗子,显得光线要比想象中的昏暗不少。   而在靠着墙壁的位置上,摆放着几个巨大的陈列柜,一排排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叫不出名字的器官放置于其中。   不过比起这些,房间正中央的那一张巨大、上面还残留着干涸血迹的手术台,则更能带给任何一个人足够的感官震撼。   因为那甚至都称不上是手术台,更像是一张屠宰案板,一些深棕色的皮带在其边缘耷拉着,一旁的医用推车里,摆放着一些诸如钳子,锯刀,钢针之类的工具,上面还零星点缀着一些鲜红色,以及类似于绞开碎肉的残渣。   总之,各种渗人的元素充斥在视觉的每一个角落,让整个房间显得极为恐怖,肮脏不堪,和门外干净的客厅形成了极致的反差感。   华生笑着,使劲的抠着指尖那刚刚结痂的伤口,以此来限制自己内心中的某种躁动,但是表情上却如往常一样温和谦逊,他歉意的开口道:   “抱歉,每次一进这屋,我就会有些兴奋,而兴奋过后总有那么一段疲惫期,所以经常忘记收拾……不过设备都挺结实的,墙壁做过隔音处理,你一会问这位先生问题的时候,可以不那么小心。”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面前的漂亮男人,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偶尔抽搐几下的刺杀者,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觉得……某些人在‘问问题’这个领域上,可能比自己更擅长一些。   “额……要不然……你来?”   “我来?”华生一愣:“那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能看得出来,你挺喜欢这种事情的,而我只是想要他回答几个问题而已,谁来都一样。”   “那……”华生的神情流露出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腼腆,他好看的笑了笑:“那好,我来……” ###第四十七章 我的职业生涯里……   托马茨·科尔多瓦……   其实他的名字不那么重要,过一会儿,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已经缓缓的睁开了那仅剩下一只的眼睛,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排玻璃罐子,透过里面浑浊的液体,他依稀能分辨出其中一罐里面,漂浮着一颗被剥去了皮肤组织的人头。   他咽了口唾沫,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两个人在疯狂的虐待着自己的契约恶魔。   想到这儿,他的心脏就突然的狂跳了起来,那种空虚感遍布了自己的全身。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契约恶魔死掉了……   因为恶魔与其主人之间的联系,他此刻开始无法抵抗的体会到了脑海里的剧痛,恶心,浑身上下所有肌肉脏器的抽搐,空虚,和绝望。   这是一种失去了契约生物的反噬效应,还好刚刚达到了第一阶段,如果到了第二阶段或者第三阶段,契约恶魔的死亡,也许会直接导致其主人因反噬而变成疯子,植物人,或者当场死去。   花费了好长时间,他终于是强行的让自己在这种空虚感之中镇定了精神;然后,他又望向四周,发现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手术室,只不过卫生环境极其糟糕,所有的设施都带着一股子让人不适的气息。   而身体,则被捆绑在一张手术台上,只不过不是躺着的姿势,这手术台被升起到了一个近乎于站立的角度,所以他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是被监禁了么?”他想着。   下一秒,只听‘卡拉’一声把手转动的声音,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然后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甚至可以称之为漂亮的男人走了进来。   很典型的英伦服饰,笔挺的衬衫和西裤,一条颜色搭配合理的领带,以及浅黄色的头发,眉眼之间还有着某种高贵安静的味道,手里还拿着一杯咖啡,显得与这房间的格调一点都不相配。   ……   三目相对,华生一手插着兜,微笑抿了一口咖啡:“看来你醒了!”   估计是听到了声音,很快,另一个人也走进了视线之中。   瘦高的身形,棱角过于鲜明的脸——夏洛克·福尔摩斯!   托马茨·科尔多瓦唯一还剩下的那颗眼珠子猛地瞪圆了,里面透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狂怒!   他身为巴德尔执事的眷属,在其死去之后,就被教廷罢免了一切职务,房屋,财产……   甚至是进入教堂礼拜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身为一个虔诚的信徒,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更加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跟着巴德尔执事快要二十年了,无数次执行审判庭的下发任务,凭借自身恶魔无声无息刺杀的特性,让他积累了不少的荣誉,如果再累计个几年,说不定可以被教廷看中,培养自己晋升为第二阶段的契约者,到了那时候,自己甚至有成为一名神职人员的可能!   然而,这一切,就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全部破灭了。   自己的主人……死了!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   托马茨·科尔多瓦只是一名眷属,自然无法得知这事情的真相,但是他终究是一名教廷的成员,干了这么多年,也有一些自己的信息渠道。   所以在被踢出教堂,剥夺信仰,人生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情况下,他耗费了所有积攒下来的人情和信誉,找到了一个名字……夏洛克·福尔摩斯。   一名下城区的私家侦探。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就是在与这位侦探产生交集后,巴德尔执事就死去了,死在了贝克街,而贝克街也正是这位侦探事务所的所在地。   于是,托马茨·科尔多瓦自然而然的,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倾注在了这位平民侦探身上。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只不过,这个结果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   “很好,就这个眼神就能看出来,他对我的仇视度很高。”夏洛克道,然后走近手术台,看着对方那张还没擦干血迹的脸:“你不准备跟我说点什么?”   “哈哈哈——”托马茨·科尔多瓦放肆的笑道:“下城区的垃圾,你不会在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你会在我最恶毒的诅咒中经历惶恐和不安,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直到被诛杀死去!”   夏洛克皱了皱眉,瞅着华生问道:“教廷的这些人说话都这种调调么?”   “差不多吧。”华生抿着咖啡:“祷告念多了的人都这样,汤普森教士平时比这还烦人呢!”   “好吧。”夏洛克耸了耸肩,对着托马茨·科尔多瓦道:“那么经过我简单的分析,你应该是巴德尔执事的亲信,他的死给了你不小的打击,你在教廷的职位不高,只能查到我这个下城区的贫民,就一根筋的想要弄死我……当然了,从你刚才的话里来看,你估计还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别人,不然也不可能在这种境地之下还妄想着我会受到那个什么‘诛杀’而死掉,对吧。”   托马茨·科尔多瓦一愣,很聪明的闭上嘴,不说话了。   “巴德尔执事是谁?”华生好奇的问道。   “之前接的一个委托,你肯定也听出来了,是个神职人员,哎……干侦探这行的就是不容易,时不时就会得罪人。”夏洛克很无奈的叹息道:“那么剩下的交给你了。”   “好的。”华生道,把咖啡杯放到了墙边一张血粼粼的桌子上,然后开始仔细且整齐的,将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以上,显得很有仪式感,就像是接下来就要坐在钢琴前弹奏一首似的。   当然,这里没有钢琴,所以华生极为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镂空的铁箍,塞进了托马茨·科尔多瓦的嘴里……   “这位先生你好,我叫约翰华生,虽然很冒昧,但是我现在需要通知你,咱们之间就要开始一场小游戏了,而在这期间为了不让你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耽误咱们之间的聊天,我迫不得已需要先把你的牙齿都拔掉。”   一边说,他又拿出了一把钳子,上面残留着的干涸血迹和那只好看的手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反差。   下一秒,他直接就把钳子塞进了对方的口中,夹住一颗门牙熟练的一扭!!!!   “额啊啊啊啊——”   “好啦好啦,用不着那么大声,拔牙只是防范于未然的措施,咱们的刑程还没开始呢。”华生的眼睛笑眯眯的,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对了,你如果有想要聊天的欲望了,就眨眨眼,当然了……我肯定是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放弃的,你可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对吧,咱们尽量多玩上几个小时。”   说着,又是一颗牙齿被拽了下来。   夏洛克对华生的防范措施和手法很是满意,能看出来他的确经验老道,索性的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了……   “你慢慢玩,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还很贴心的顺手将门关上了。   惨叫声被隔断,夏洛克找了张沙发坐下……可就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华生就推开门走了出来,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有点扫兴的嘀咕道:“真是的,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问出来了?”   华生笑着:   “咱们刚认识,你可能不了解我,在我的职业生涯里,不可能出现‘问不出来’这种情况。” ###第四十八章 快请进……   “说说看?”夏洛克没搭理华生话里的调侃。   后者则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神情中透着点埋怨:“你可真是不懂体贴……就不准备先谢谢我?我只是请你喝了个酒,就遇到这种事情,还要帮你审问……你知道审问一个人是多耗费精神的事么?”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不用装了。”夏洛克虚着眼睛:“看你那一脸潮红的样子!”   “是么……好吧,那就先不装了。”华生被拆穿了癖好,但是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他的确是把你的名字告诉了一个人,叫——提奥多·斯隆。”   “那是谁?”   “一位教宗,下属的教堂区域在克利夫兰,距离伦敦700多公里。”   听到教宗这两个字的时候,夏洛克不由得挑了下眉。   “而且刚才屋里的那位先生说了,大概一个月后,提奥多教宗阁下就会来到伦敦。”华生继续说道,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一位教宗要离开自己的教区,跑到伦敦来?这可不太正常,难道说……圣恋之日真的要来了?”   夏洛克当然不会管什么圣恋之日,他对圣子或者圣女这种站在教廷权利最顶端的人没有什么尊敬和崇拜,除非是他们嘎巴一下死了,又让自己去调查案件,否则他一点不期望与之有什么交集。   “可一个教宗,按理说应该不会搭理我一个平民才对。”夏洛克没事人一样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在刚才的问答游戏中那位先生说了,巴德尔执事和提奥多教宗都是在战场上经受过历练的,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但是他们隶属于的部队是圣教先锋军,也就是【巴顿】将军的麾下。   而据我所知,巴顿将军手底下出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极端的护短。”   说到这,华生的神情也有点怅然了起来,似乎在回忆曾经在雷德克海峡沿岸血腥拼杀的美好时光。   夏洛克悠悠的点上一根烟:“原来如此啊,军队里培养出来的感情的确非同一般,毕竟是曾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朋友。”   “那怎么办,你死定了……哎,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聊得来的朋友。”华生说的话很伤感,但是其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有点……想要看热闹的小期待。   夏洛克懒得理他:“放心,人家都干到教宗的位置上了,肯定也不是傻子,巴德尔执事触犯了教廷的法规,必然要死,就算是对方是一名主教,甚至是红袍主教,也不可能无视教廷,明目张胆的来追杀我。”   “可人家就是顺手把你解决掉就好了,又不会有人在意你一个平民?”   “我认识两个神职人员,很容易就能把这件事推到台面上。”   “你认识神职人员?!”华生有些吃惊,不过又一想到传闻中,这位侦探的就职推荐信是一位大祭司亲手写的,便微微的点了点头。   “呵呵,你这人的确有趣,平民想要认识神职人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也挺有意思的,平民能够成为圣教军的军医更加的不容易,而且还这么年轻就完好无损的退役,又患有那么严重的战后应急综合征,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夏洛克说着,吐出一口烟。   这期间,他发现了华生那笑吟吟的表情如同刻在了脸上,双眼微微睁开,里面藏着一双凝视着自己的冰冷眸子!   可他完全不在意。   “好啦,你没有问我的过去,我自然也不会去挖你的秘密,我要回去了,刚租的地方,如果经常夜不归宿,会被房东当成奇怪的人的,到时候把我赶出公寓可就不好了。”夏洛克挥了挥手道。   “需要我送你么?”   “当然不……”   说完,他披上那件长款的风衣,便离开了华生的家。   ……   夏洛克走了。   华生来到了窗前,安静的站立着,透过玻璃看着这位只见过两面,却给了他很不一样感觉的侦探先生走出公寓楼,然后站在长街边又吸了一根烟,等了足足十五分钟,才终于上了一架马车,缓缓消失在了伦敦的夜色里。   他对着窗外沉思,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突然的,他发现自己很有精神……虽然今夜喝了很多酒,但是却没有一丁点的困意。   也许是他真的在这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了某种期待。   于是华生愈发的开心了起来,笑声在一个人的公寓里孤独的回荡着,听起来有点渗人。   哦,不对,公寓里不是一个人,一扇小门的另一侧,还有一位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可怜家伙,这人此刻正平躺着,没有人关心他经历了什么,他只是在惨叫,那声音声估计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变成了一阵阵如濒死野兽般的悲惨嘶鸣,门被关上了,他的悲惨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死。   就这么持续着,持续着……   而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却有着最残忍手段的医生,这会儿正披上外衣,又从酒架上挑了一瓶看起来不算便宜的酒,推开公寓的门,走了出去。   ……   华生他睡不着,所以,他如同往常那些睡不着,犯了战后应激综合症的夜晚一样,拿起一瓶酒,来到公寓楼下,走过安静的街道,又拐过了一条幽深的小巷,最终,来到了一处堆砌在角落里的报废蒸汽锅炉旁。   他敲了敲门……   额,没错,这个锅炉竟然还有一扇门,其实就是用铁丝将一块木板绑在的锅炉的添煤口上,但是那个残疾老头子坚持叫它‘门’。   估计是这样,能让他有种‘有家了’的感觉。   不一会儿……   “谁呀!”一个极其不耐烦,甚至有些要发火了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华生轻声说道。   “滚!”那声音又暴躁的嚷着。   “我带了酒……”   一阵沉默,门内响起了几声酒瓶子被碰倒了的声音,紧接着,那扇木板门被推开,一个60岁开外,一身粗布衣服的老者坐在门内,一脸谄媚的笑意。   “呦,是华生啊,我刚才都没听出来,快请进……” ###第四十九章 老瘸子   这位老人刚才对华生的态度十分的不好。   但是华生完全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低头,钻进了对方的‘家’里。   一个废弃的蒸汽锅炉里的空间肯定不会很大,大约只有5平米不到,除去角落里一张用纸板和塑料堆砌起来的,勉强能称之为【床】的东西之外,就是一些拾荒的垃圾,废旧的罐头,以及一小撮青砖垒起来的小灶。   而蒸汽锅炉自然也不可能提供多少保暖措施,所以被夜风吹了许久的钢铁表面,散发着一阵阵的寒意。   华生一身名贵的装束,以及那股子隐隐的贵族气场,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点不太搭配,不过他倒是不介意,随意的拽过来一块厚纸板,就坐了上去。   而那位老人也凑到了青砖灶前,颤颤巍巍的用一只手捏起一根火柴,在地上划了一下,将灶里的枯草点燃。   从他挪动的这几下来看,他的腿肯定是有什么毛病。   终于,这个‘小屋’里有了一些温度,昏暗的光亮将那位老者的脸映照的明暗交织,依稀的能看出来他比实际年龄还要沧桑许多的皮肤,疤痕一般的褶皱,一些拾荒者特有的伤口,以及……一侧缺失了的耳朵。   不仅仅只是没了一只耳朵,其实连带着那一侧的腮帮子和一部分颧骨全都不见了,露出了一些早就干枯了的肌肉组织,让其整个面部轮廓显得无比的狰狞但又可怜,就好像是多年前,内一辆疾驰的蒸汽列车贴着脑袋驶过,削掉了与其触碰的所有面部结构似的。   哦,除此之外,从他那空荡荡的一侧袖子也能看出来,这位老者也失去了一侧的手臂。   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怎么样的悲惨,更加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是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的。   “嘿嘿,小子……睡不着啊。”那老人笑着,声音有一种及其粗糙的干哑劲:“我不是说了么,以后睡不着,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天,老头子我别的没有,时间有的是。”   他已经极力的想要表现出某种身为长辈的善意与关怀了,但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华生身边的那个酒瓶。   华生似乎也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老家伙,笑着将酒瓶递了过去。   那老者立刻就不装了,直接伸手就将其夺过,拽开酒塞子就往嘴里灌了几大口。   “呃呃呃呃呃——”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整个人的面部都扭曲了起来,显得更加的凄惨。   “说吧,这次又想让我算些什么?”老人喝完酒,整个人都显得舒服起来,懒洋洋的往那张床上一靠,将酒瓶子捧在怀里,烤着旁边的火,就好像是这就是他所追求的所有幸福。   “我遇到了一个朋友,我想知道……他大概是一个怎样的人?”   “朋友?”老者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嘿嘿嘿的淫荡笑容。   “男的,一起喝酒的朋友。”   “哦……喝酒的朋友啊。”老人笑容瞬间收敛:“咳咳,当然,我早就算到了。”   说着,他撑起了身子,端坐在火焰旁,吨吨吨的又灌了几口酒,借着那直冲脑门的酒劲,缓缓的闭上了眼,嘴里开始乱七八糟的瞎念叨起来。   就这么念叨了十几秒。   “哈啊——”   老人突然的睁开了眼,如同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启悟一样,一脸严肃的道:“你的朋友是一个……有趣的人。”   “……”   “……”   “没了?”   “没了啊。”老人信誓旦旦的说着,把怀里的酒瓶子抱得更紧了。   “就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怎么能叫模棱两可呢?!”老者一脸的郑重,然后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约翰·霍尔兹先生,你是天之骄子,你的名字在未来会响彻整个帝国,你会一步步的踏足人生的顶峰,而在这个过程中,你必然需要一个朋友……很显然,你已经找到了这个人,这是你辉煌人生的开始!”   “我叫约翰·华生,不是霍尔兹。”   “哦。”老者捋了一下所剩无几的头发,立刻恢复成淡定的样子:“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的占卜会耗费巨大的精力,偶尔记错一两个字母,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么……”华生无力的长出一口气:“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怀疑,你到底会不会占卜。”   “我当然会!”老乞丐很不服气的坐直了身子:“你别看我现在有点落魄,但是我当年可是叱咤风云!死在我手上的恶魔和强者不计其数,教廷的高级契约者对我闻风丧胆,整个帝国,也只有但丁那老不死的能与我有一战之力……”   称但丁·阿利吉耶里大人为老不死的,这种放肆的言论,估计也只有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才能说出来吧。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都说过好多遍了,可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落到现在这幅样子,得窝在街角,和我这种小人物讲述当年的英雄事迹?”   “哼!”老者看对方没有想要把酒抢回去的意思,也就放心了,往床边一瘫,摆出了那副流浪汉特有的颓废:   “我这不是受了点伤嘛,还有就是,到达我这种层次的人,对衣食住行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住华丽的大殿,和住街边的窝棚是差不多的感受,你看但丁那老家伙,不是也回家乡小镇度过残生去了么。   至于为啥和你讲述我当年的英武形象……嘿嘿嘿,说起来你小子可别自傲。   那还不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天分,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你确定不是因为只有我愿意给你带酒喝?”   “当然不是,不是说了么,你未来可是会改变整个帝国的人!”老头子道。   “那你把酒还给我。”   “休想!”   老人想都没想就嚷着,用仅剩一只的手把酒瓶搂在怀中,如同抱紧了整个世界。 ###第五十章 谁下达的任务?   一整晚的时间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聊中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华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找这位老瘸子聊天,也许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朋友,又或者是在那些难熬的夜晚,只有这位老人能够毫无顾忌的去打扰,总之,这一老一少之间,就通过那夜里微弱的篝火,以及一瓶瓶或昂贵,或劣质的酒,建立了某种古怪的交集。   老者是个酒鬼,这毋庸置疑,而且他为了喝酒,几乎可以什么都说。   他曾经无数次吹嘘,自己拥有过一段无比强大和灿烂的人生,但是每当华生去询问他的名字时,不是被拒绝,就是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答案。   他可以毫无根据的去吹嘘华生,说他有着令人震惊的天赋,以及在未来,整个帝国的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问起他口中的天赋是指哪方面的,或者为什么‘约翰华生’这个名字会被整个帝国所知晓……老瘸子却完全说不出来。   反正,这就是一个满嘴瞎掰的可怜流浪汉。   今夜,他又喝多了。   然后又开始絮叨那些关于圣恋之日的胡话。   他说,今年的圣恋之日会是有史以来最不同的;他说,今年的圣恋之日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   他说……自己要去见圣子,然后改变整个帝国的局势;又说,圣女会在所有灯光的照耀下泣不成声。   他说友情,爱情,伤感,辜负,等等戏码要在那一天上演。   他说,今夜的酒真不错。   华生没有去听老家伙的酒后胡言,对圣恋之日的到来也保持着一点都不相信的态度,他安静的熄灭了了篝火,免得这位酒鬼被熏死在自己的蒸汽锅炉里,虽然那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   然后,推开门,走入了清晨的伦敦,在寒冷的潮气之下沿着街角漫步;   因为坐了一夜,他的西装有些褶皱,神情有些憔悴,但是那双眼睛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孤独的走在雾里,形成了朦胧且具有诗意的一幕。   如果是某位少女清晨起来,看到这样一个人从眼前走过,也许会被那刹那的相遇闯进心里,连周遭的寒冷都忘记了吧。   华生就这么走着,走了三四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早上八点,他走到了左特兰大街的街口,也就是白荆棘安保公司的位置。   如往常一样,他推开了门……   却发现,今天的同事来的格外的齐全;   就连一直因为那只‘剜眼恶魔’而到处奔走的外勤组那三个人都回来了,他们这会儿全部集中在一楼的大厅里,甚至于连汤普森教士都没有在办公室里做晨间的祷告。   见华生进来了,玛丽小姐的目光稍转:“这下人应该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要开会么?”华生微微疑惑。   紧接着,汤普森教士便清了清嗓子:   “咳咳,有一件事情要通知各位,可能有些突然,但是……时隔29年了,圣恋之日,敲定在一个月后开启,地点伦敦!”   “圣恋之日?!”   “天啊!”玛丽小姐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算是一个年近四十,身材走样的老处女,都肯定会因为这几个字心花怒放。   剩下的几位员工也都微惊,互相投去了差不多的眼神。   而华生,他则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圣恋之日……真的到了?!!!   “安静。”汤普森教士继续说道:“由于地点是伦敦,所以白荆棘安保公司身为本地的治安管理机构,提前一个月得到了通知。   毕竟圣子很可能就在近期驾临伦敦……按照义务来讲,咱们是需要协助保护圣子的安全的。   但是,至今还没有得到任何电话或者书面上的指令,我认为,很可能是圣子有着自己的安保团队。   那么所有人员继续保持原有的工作计划,但是近期不许外出,时刻听从调遣。   散会!”   汤普森教士虽然诵读祷告的时候能把人熬得想死,但是好在传达指令时都简单明了。   如此重要的会议,他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可在会议结束时:   “华生,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好。”   他有些疑惑的应道。   ……   几分钟之后,二楼的办公室。   汤普森教士轻轻挥动了一下手指,一张椅子便滑到了桌前,他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约翰华生,示意了一下:“坐吧。”   而待华生坐过来之后,他又挥动了一下手指,办公室的门“咔”一下合拢,并上了锁。   华生神情一如既往的谦逊礼貌,但是也不禁有些好奇。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汤普森教士神情严肃,第一时间没有说话,估计是在整理语言,半晌后,他终于是开口:“的确有事情找你,而且听起来会有些古怪。”   “古怪?”   “是的……我要单独给你指派一项秘密任务。”   华生微微皱眉。   这的确是有些古怪,因为他只是一名医生,平时最多就是跟着外勤组一起行动,怎么想都不可能给自己单独指派任务才对。   汤普森教士没有理会华生的诧异,继续道:“此项任务是机密,你不能将其透露给任何人,不过放心,任务本身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希望你听到任务内容的时候,不要太过于惊讶。”   汤普森教士说着,神情格外的庄重且谨慎,并端坐了一下身子,似乎‘说出任务内容’这个行为本身,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我希望……你尽可能的找到圣子殿下。”   “……”   一阵持续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或者说愕然!   在平时,华生的眼睛总是习惯性的眯起来,他经常用这样的表情来掩盖目光中的真是情绪,毕竟他可不希望在战后应急综合症犯了的时候,被别人看到那满眼有如实质的杀意。   但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没办法控制面部肌肉,微微的睁开了眼,而且越睁越大。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额……你是说,圣子殿下?”   “是的。”   花生低头沉思片刻:“好吧,可为了避免有什么单词发音相近,我还得再确认一遍,你是在说,那个即将因圣恋之日而来到伦敦,可能是下一任教皇候选人的圣子殿下?”   “是的。”汤普森教士再次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明白了……”华生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这种接受能力让汤普森教士也微微赞叹,他自己刚听到这个任务内容的时候,足足花费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接受。   “看来是上面下达的任务,咱们是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相对自由,所以让咱们去接触圣子,也情有可原。”华生若有所思的道:“可问题是,公司这么多人,为什么找我去?”   汤普森教士有些微微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医生,惊讶于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了如此准确的判断;   同时也面露苦色……   “其实一开始,我想叫罗德尔去的,毕竟他经常与人打交道,但是我看到他那一嘴的黄牙之后,觉得他不太合适。   而玛丽女士的形象也实在是……不那么标致,至于马克和艾尔托利,他们俩三句话之中,有两句半是在粗口骂人,兰帕德更是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所以整个公司上下,不论是形象,气质,礼仪,都只有你是最佳的人选,如果你想,肯定能在接触到圣子殿下的第一时间,就给他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华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几个同事的长相和习惯,竟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好吧,可为什么要去接触圣子殿下,怎么去接触,我甚至不知道他多大,住在哪,什么时候来,长什么样子,叫什么……”   “这些问题,上面会有很多人帮助你解决,只要查到了一丁点信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当然,如果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要尽量的去使用,而在此项任务之中,你的所有要求,人员调动以及花费,都会得到政府最高规格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去接触,这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咱们没有权利去询问,你只需要先找到他,然后等待进一步的通知就可以了。”   这段话之中,华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细节,他眯着眼望向汤普森教士:   “请原谅我的多疑,可圣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这个任务的内容,明摆着是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所以……不怕引起教廷的误会或者不满?”   “请放心,不会……”   华生微笑着往椅子上一靠:“除非现在就告诉我到底是谁下达的命令,否则,我有理由拒绝。”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温和,但是态度十分强硬。   汤普森教士皱眉,低下头,看着光洁的办公桌面开始沉思。   他沉思了好久,甚至比刚才说出任务的时候还要久……   终于,在窗外的阳光都开始缓缓的偏移角度,照到了他的桌边时,这位中年教士终于抬起头,望着华生道:   “此项任务,由帝国皇帝直接下达……” ###第五十一章 皇帝   帝国的皇帝……   帝国当然要有皇帝,即使是在这个全民信仰圣光,教廷势力遍布整个世界的奇怪时代,皇帝依旧是一个必然的存在。   这不单单是一种习惯,或者是长年累月下来,统治阶级的洗脑而造成的结果。   而是因为……人需要活着。   任何生命都必然的要以追求存活而努力,那么存活就需要食物,资源,精神认可,自我认知等等,说白了,就是人类必然会以追逐利益作为准则,而追逐的过程中,就需要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有团体,有了团体,就必然的会产生一个人性层面上的利益平衡者。   于是……皇帝就会出现!   这是社会存在的必然趋势,可能它会在不同的时期,以不同的称呼,不同的形式出现,但永远不可能被抹除。   甚至哪怕有朝一日,教廷覆灭,圣光暗淡,信仰分崩离析。   皇帝……依然是皇帝。   而今时今日的皇帝,是一位叫做【奥古斯丁·菲尔蒂】的德高望重的老者。   其实他的名字如果不刻意的去想,几乎都会被下意识的忘记,因为他已然在位近60年了,帝国民众早已经将他的身份与皇帝紧紧糅合在了一起。   在其在位期间,帝国经历了从衰落到兴起,强硬的度过了宛如黑暗时代的第二次恶魔入侵,蒸汽技术得到了蓬勃的发展,经济不曾倒退,人口呈现稳固增长的趋势,下属三大议院成立,修正帝国法案,管理委员会多达三百多名议员遍布帝国的各个领域,司法,民政,农耕,税收,地域间的相互协调与补给等等几乎每一个板块,都呈现出了几百年来最完美的势态。   奥古斯丁大帝,几乎可以称之为地狱之门打开之后,人类近代史上最杰出的一位帝王。   所以……   在听到汤普森教士说,这项任务是由帝国皇帝亲自下达的时候,华生不得不再一次的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皇帝陛下要寻找教廷的圣子?   虽然他能想到,教廷和政府暗地里的权力争夺必然无比的残酷与持久,但是明面上,双方一直保持的很和谐的态度,所以为何突然的在圣恋之日这么引人注目的时节,就开始要私下接触教廷的高层了。   而且一上来就是下一任教皇的候选人,一点循序渐进的流程都没有?!   这种思绪在华生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本来没准备多想,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想不到其中的因由的。   但是就在他抬起头,偶然的看到了面前汤普森教士头上的那几根被阳光吞没的白发时。   猛地,他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已久的可能性……   奥古斯丁大帝,已经90多岁了吧。   就算是生命科学院的那些老怪物们能让他的寿命延长许多年,那又如何……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真的能够继续坐在那把椅子上么?   那是不是……   要到皇座传承的时候了……   看到华生那一瞬间明悟般的眼神,汤普森教士缓缓开口道:“不管你想到了什么,请时刻记住你的身份。   你只是一位伦敦下城区的平民,不是贵族,更不是议员,你能够接触到这种任务,唯一的原因就是你在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工作,同时,你又是外在形象最好的人,仅此而已。   而且你也要明白,除了你之外,肯定还有很多人都在寻找圣子殿下,如此重要的任务,不可能只交给你一个人,你只是无数选择渠道中的一条。   所以……你只要认真的完成你的任务就够了。”   汤普森教士说的很严肃,也很缓慢,好像是生怕面前的年轻人会遗漏一丁点一样。   华生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上司的用意,在这种任务中,执行者肯定不能有一丁点懈怠,但是更不要有一丁点逾越。   “谢谢。”他发自内心的说道。   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   ……   贝克街221号B栋。   夏洛克已经回到了自己公寓。   昨晚地下酒馆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迷乱的场景,突然出现的刺杀者,小巷里的火焰,以及一位教宗大人很可能会对自己实施的血腥报复……   这一切事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爆发,估计已经超出了一位下城区平民的接受能力上限了吧。   然而,夏洛克对此毫不在意。   之前就说了,他只对未解的谜题感兴趣,所以比起上述的事情,那个叫做约翰华生的家伙似乎更能引起他的关注吧。   哦,还有一件让他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契约恶魔。   现在,他打开了公寓的门……   还不知道那截像是虫子一般的触手到底跟天上的扭曲太阳有什么关系,但是自从和那太阳中的巨大眼球对视之后,夏洛克就可以在现实中看到触手所爬过的区域了。   而在经过了一整晚的时间之后,触手已经将整个房间都爬完,并且将门口的楼梯,以及街道上大约方圆100米左右的区域全部划分为了夏洛克的领地。   这个速度着实让夏洛克有点惊讶,因为按照之前那截小触手的速度来看,它肯定爬不了这么快才对。   难道在梦境里,又出现了什么变化?   好吧,谜题要一个一个的解决,现在还没入睡,那便先试试自己对于恶魔的操控范围到底是怎样一种限制吧。   于是夏洛克来到了窗边,望着下方的街道,街对面有一条阴暗的小巷里,正好是自己的领域所在地,同时还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集中精神,悄悄地在那里撕开一道虚空裂缝。   很好,虚空裂缝在自己的领域里可以很轻易的就被撕开,而紧接着,那只狗子也保持着一种昂首挺胸的军训姿态走了出来。   和上次召唤没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夏洛克决定试试这家伙能不能在领域外的地方活动;   然而他刚要控制那腐尸犬往外走的时候……   “嗯?”   他怔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深处,似乎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古怪感觉。   夏洛克迟疑了片刻,虽然觉得这样做很傻,但是他依旧遵从着脑子里的那股子念头,再次将注意力投向了街对面的小巷之中。   微微凝神……   随即,他有些惊讶的看到。   第二道虚空裂缝……   被自己撕开了。 ###第五十二章 扩张!扩张!   夏洛克安静的站在窗后,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   两道虚空裂缝……?   这不可能,因为是个人就知道,每个契约者只能有一只恶魔。   就算是那位但丁大人,达到了第四阶段的契约者,帝国乃至于整个历史上站在个体力量最顶峰的存在,他依旧也只能召唤一只恶魔。   没有人能打开两道虚空裂缝!!   就如同天上不可能有两颗太阳……   然而随着第二道虚空裂缝的出现,又一只腐尸犬从中走了出来。   这就导致了夏洛克就只能沉默着,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看着那两只小型恶魔规规矩矩的,如军训般立于阴影之中。   一只是腐尸犬,另一只,也是腐尸犬。   其实在这一刻,夏洛克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的,毕竟这件事情有悖于常理,所以为了确定这两只狗子都是自己的契约恶魔,他还特意的让其中一只狗子撩起后腿,对着另外一只撒了泡尿。   腐尸犬似乎没有膀胱,或者是膀胱烂掉了,亦或者是这种地狱生物压根就不需要排尿……但是其后腿确实是做出了撩起撒尿的动作……   “恩——看来还真的都是我的啊。”他嘀咕着,陷入了某种沉思。   不得不说,身为一名侦探,夏洛克总是能在各种稀奇古怪的信息中,挑出一个最能让人信服的答案来,所以只用了不到半秒钟,他就给眼前的这种现象找到了一个十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就是……这两只狗子从理论上来讲,都不是自己的契约恶魔。   自己的恶魔依旧是那截触手,只不过触手可以占据其他恶魔的身体,并将‘可控制’这个元素强行的赋予被占据的恶魔。   所以那截触手到底是什么玩意?   思绪至此,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那颗悬于天空,周身满是恐怖触须的太阳。   他暂时根本无法想象那太阳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是一种天体么?   还是某种生命?   看起来似乎是后者,毕竟它都有‘眼睛’这种东西,那它悬在天上是在干什么?是在注视着什么嘛?它有没有智慧?能不能进行沟通?   无数的谜题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开始在夏洛克的脑子里躁动了起来,这种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欲,让他无法控制的笑了笑。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啊……”   一个人,独自站在房间里,冷不丁的就发出这样毫无来由的笑声,看起来还挺神经质的;好在房东哈德森太太不在,要不然很可能会把夏洛克轰出去。   “慢慢来……慢慢来;谜题就像是女人的衣服,要一件件的剥开才好玩。”他的手在身前摆动了几下,做出了在拉小提琴的动作,可又一想到自己的小提琴早就因为某个倒霉的抢劫犯而报废了,就只好把手放下。   然后,强迫自己先将注意力先放在眼前的两只恶魔身上。   ……   经过几项简单的实验,夏洛克清晰的检测出,这两只恶魔肯定是只能在领域之内活动了。   因为一旦来到领域的边缘,它们就自动的开始徘徊,绝对不会踏出一步,而自己给出的能导致其‘踏出领域’的指令,也全都趋于无效化。   甚至于,他想要利用某些投机取巧的方式,比如‘让一只狗子将另一只狗子撞出去’这种操作,都不行。   不过一个好消息是,在自己的领域之中,不伦在任何角落,都可以将契约恶魔的操作感拉倒最高,完全不受距离的影响。   之前也试过了,自己在几公里外的地方,都能清晰的对领域中的恶魔下达指令,而领域中特殊的感知力,在经过了夏洛克强大的计算和思维构建转化之后,甚至可以完全取代‘视觉’这种元素。   “这样看来,想要让自己的恶魔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首要任务就是扩张啊……那好吧,接下来的目标,先把整个贝克街占领。”   就这样,夏洛克又鼓捣了一会儿那两只狗子,就命令其回到虚空裂缝之中,同时,他自己也坐到了房间的那张沙发上,缓缓闭上眼睛。   ……   几分钟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地狱灼热的风沙和四周弥漫着的血腥味道已经扑面而来。   上次离开的时候,为了防止狗子和那截触手被关在房间里,夏洛克特意的没有将房门锁上。   也正是因为门开着,地狱的风可以轻易的吹进来,经过了一整夜的时间,已经将房间内的家具和地板染上了某种特有的锈迹斑斑的破败感。   虽然视觉上看起来陈旧不堪,但是这种感觉让夏洛克很舒服,有一种自己的领域正在融入整个地狱的感觉。   可此时此刻,他没有功夫去仔细品味这种感觉了。   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团事物所吸引。   那是一团由无数触须所组成的聚合物,就盘踞在眼前的地板上!   夏洛克不知道应该怎样的去形容那玩意,但是他知道,那东西在不久之前,应该就是一只腐尸犬的尸体。   上次离开梦境的时候,自己的领域一共束缚住了三只腐尸犬,其中一只被触手钻进了脑子,同化成为了可供召唤的恶魔,而从刚才在现实世界的实验来看,另一只应该也是被用同样的方式给同化了。   至于最后一只,也就是现在正在眼前的这具,很显然……触手并没有将它也同化掉。   而是无比残忍的,钻入了它的身体,然后进行了某种……孵化。   现在,这具尸体已经成为了无数触须的巢穴……那些漆黑的蠕动触手将其团团包裹,从口中,眼中,以及尸骸上钻出的血粼粼的洞中进进出出。   这些触手彼此独立,但是似乎又像是粘腻的泥浆一样可以融合在一起,它们爬出了尸骸,爬过了已经占据的领域,来到了地狱的长街之上。   夏洛克看着这些恐怖的东西盘绕在周围,竟然没有产生什么恐惧的心里,只是好奇的起身,走出了房间,走过了台阶,然后站立于地狱的风中,长衣被吹拂的猎猎作响。   他朝着长街四周望去。   一副比地狱本身更加触目惊心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展开…… ###第五十三章 回归   整条长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都是恶魔的尸体……   夏洛克无法认出这些恶魔们的种类和名字,但是他们无疑都死了,因为他们的身上,就如同自己房间里的那具腐尸犬的尸体一样,全部成为了触手的巢穴,一根根或粗壮,或纤细的黑色触丝在尸骸之上生长着,就像是浸泡在海水里的藻类,随着狂涛的水流疯狂摇摆着,但同时又一根根的朝着天空极力的伸展。   夏洛克抬起头,望向了头顶的恐怖太阳,无数的长达千万公里的触须也一同扭曲着,就像是在与地面建立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联系。   这一幕无疑透着许多诡异和未知的神秘感,但更甚的是,这些经过了恶魔尸体滋养的触手有许多已经剥落,它们在地上爬行,蠕动,来到领域的边缘,疯狂的朝外爬行,似乎是在毫无怜悯的吞噬着周围空间的控制权。   夏洛克就这样看着四周的景象,感受着自己与越来越多的触手之间的联系,以及站在自己领域之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   他笑了笑。   突然的,他感觉到脚边隐隐的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   下意识的低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最初的那截小触手正在像是宠物一样,慢吞吞的爬到了自己的鞋子上,然后笨拙的想要顺着裤腿往上爬,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很伟大的事情,想要得到主人的表扬一样。   但是它实在是太笨了一些,刚爬到膝盖的位子上,就吧唧一下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废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夏洛克俯下身子,将它捏到手掌上。   “怎么?在向我邀功?”   触须当然不会说话,但是那欢快扭动的可爱模样,让夏洛克笑的更开心了。   与此同时,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能稍微感觉到这小家伙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就是书上说的契约者与自己恶魔的契合度?”   【契合度】……额,其实这东西不需要特意的去解释,只要稍微的想一下就能知道,就是契约者和其契约恶魔之间存在着的某种联系。   不伦是对其召唤,操控,亦或者是觉醒之梦,都能体现出这一点。   而与自己恶魔的联系,或者说契合度越高,两者之间的共通性就越强,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产生跨越式的成长。   在教廷对于这种跨越巨大的成长,称之为‘阶段的进化’。   而在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之间,契约者能稍微理解自己的恶魔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条必须要经过的关键点。   这些夏洛克都从书本上看到过。   可他所惊讶的是,自己刚成为契约者一个星期不到吧,契合度就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   “还是说,是因为我把这小家伙带回了地狱,然后让它到处乱爬,筑巢,繁殖,总之就是没有给它太多的约束,所以它就很嗨,就一点自尊都不要的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啧,这和养个只会卖萌的笨蛋宠物有什么区别?”   估计是感觉到了主人在说自己像是个笨蛋宠物,那截小触须……额……扭得更他妈开心了。   与此同时,夏洛克也感觉到了对方再次给自己传递一段信息。   这信息大概的意思是……渴望回归。   “回归……”   夏洛克第一时间还没有太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但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所谓的‘回归’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的负面影响。   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就给我展示一下,你还有什么能耐?”   听到主人的话,小触手咕叽咕叽的在他的手心里欢快的打了个滚,好悬没掉下去,还好爬了回来。   紧接着,它就像是要露一手一样,摇晃着末端的小尾巴,然后整个身躯匍匐在了夏洛克的手心之中。   缓缓的……   融化了进去。   额……虽然有点难以形容,但是,那截小触须就这样像是变成了某种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状态,缓缓的顺着夏洛克掌心的汗腺,钻进了他的手心里。   而这整个过程,他还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   “这是在搞什么?”   夏洛克嘀咕着,花了好半天来感知自己的身体,但是却没发现有任何的变化。   于是他下意识的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放到嘴边,然后习惯性的想要将打火机掏出来;   可就在他刚刚转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一根纤细的触须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卷着兜里的打火机……   “咔”一声。   火苗从那浸着燃油的棉线上升起,献媚般的凑近了香烟。   “……”   夏洛克沉默了一下,发现这个点火的距离刚刚好,便任由那根触手将香烟点燃,然后恭恭敬敬的吧打火机又揣回了兜里。   “好像……变得懂事了不少啊。”   他美美的吸了一口,看着自己不断扩大的领域,将烟吐到了地狱的灼热风中……   突然的,他想到了一个事情。   如果在地狱里抽烟,那这根烟回到现实世界后,会消失么?   如果不会,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可以省下很多的烟钱!!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夏洛克一下子更加振奋了些,他开心的看着身周扭曲可怕的触手,体会着某种被簇拥朝拜的诡异感觉。   随即……   “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你在么?”   现实世界,一阵叫门声将其唤醒。   “来了。”   夏洛克在现实中睁开眼,顺手掏出了衣兜里的烟看了一眼,发现少了一根,很可惜的将其揣了回去,然后来到门前,将门打开,并表现出了一副还算是绅士的态度。   “有什么吩咐么,我的房东大人?” ###第五十四章 喵……   哈德森太太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居家长裙。   淡蓝色,看起来料子还不错,不过被洗的有些旧了。   在这个时代,民众对教廷的信仰实在是已经融进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里,大多数的女性流行服饰都带有一些教堂修女服的味道,有的干脆就是同样的款式,只不过在领口和袖腕处加上了一些色彩鲜艳的印花。   像是之前哈德森太太穿的睡衣,上面印的是一只小熊,这种睡衣在市面上其实并不受欢迎。   “房东大人?呵呵,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叫我哈德森……太太就好!”   夏洛克微笑着:“好的,哈德森太太。”   说实话,她这个年纪,非要给自己按上‘太太’这个称谓有些奇怪,但是夏洛克还是改变了称谓。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我晚饭做的多了点,总不能浪费,所以就上来看看你在不在。”她很随意的说着,竟然带着那么点‘老油条’的味道。   这倒是让夏洛克有点刮目相看了,因为对方明显是那种心怀善良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做出‘帮助一个不相识路人’的冒险举动;   但是她同时又能毫不局促的和一位刚认识的男子如此轻松的对话,甚至敢于主动邀请对方去家里吃饭……其实在下城区,将房子租给一个人后,必须要找个机会看一下对方的为人,谈吐,在闲聊之中看看对方是不是个酒鬼,赌徒,等等,这算是对自己房产安全的保障。   所以,这位‘哈德森太太’竟然还是一位很明白下城区平民生存之道的人。   哦,差点忘了,这位房东太太可是欠过高利贷的人……好吧,这让夏洛克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对方了。   “真的么!圣光在上,那可真是太感谢了。请等我两分钟,我需要去换一件体面点的衣服。”   “很贴心的绅士行为……”   就这样,夏洛克回到卧室,换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套上了一件无袖夹克,甚至还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   见房东在某些程度上来讲,要比见未婚妻的父母还要重要。   ……   ……   几分钟之后。   221B栋的一楼,房东太太的家。   其实只要一走进来,就能知道,这房间的主人不可能是一位已婚的妇人,甚至都不可能是一位有倾慕对象的女孩!   一位正在经历爱情熏陶,或满足,或依恋,或懊悔,或愤恨,或他妈的想给自己几巴掌,等等情绪的女人,不伦再怎么装饰与隐瞒,都不可能再有那种女孩心底里对于未知爱情的不屑和懵懂了。   窗前的一张画板,床头的几束风铃草,带有淡淡香气的毛毯,以及门前码放的整齐的鞋子,很多细节都能感觉到,这所谓的哈德森太太在很努力的生活着。   并且只是在自己生活,没有对于任何其他人会闯进自己生活的预设。   就连桌前的那张椅子,还有一副完全不配套的餐具,都是这几天新买的。   此时,哈德森太太正在将一锅汤食端到餐桌上,夏洛克也很有眼力见的将两人的餐具码放的整齐些。   “牛肉。”房东太太放下汤锅后,笑着说出了一个词。   夏洛克微微一怔,牛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到得到,下意识的,他将视线投向了锅里,里面金黄色的汤汁中,一些被渲染上暖洋洋色调的食材安静漂浮着。   “不是很多,前些天在隔壁街区的市场里捡了个便宜。”   “这种好东西也能被捡到便宜?”   “是啊,有一位上城区的妇人带了几个家仆来咱们这里购买牛肉,估计是想要邀请某位教廷里的人共进晚餐,又不知道听谁的胡言,说下城区的牛肉新鲜,毕竟屠宰都是在这里。”房东太太很开心的说到:“不过在购买的过程中,那妇人竟然说,不要牛的臀部,因为那里是排泄的地方,很脏,吃那里是对教廷人员的不尊重。   天啊!上城区的那些人可真是疯了,她们竟然不知道,牛最美味的部分就是臀部……”   “……也许他们吃的不是味道,只是一种仪式感。”   “可能吧,总之,我们周围的几个人看到了这一幕,然后和摊位的屠户商量着,就把剩下的给分了。”哈德森太太小心的往汤汁里撒了些胡椒,美美的嗅了一下那愈发诱人的香气:“有时候,上层区域的愚蠢,似乎也能给下层人民带来一些好处。”   说着,用大号汤匙盛了一些在夏洛克面前的餐盘里,切成小块的土豆已经被汤煨的绵软,让人食欲大开。   接下来,是一顿不算缓慢,但是十分和谐的进餐时间,房东太太甚至准备了一些啤酒;   而夏洛克装模作样的本事也还算不错,一些带有幽默感的闲聊,以及恰到好处的进餐礼仪,让对方以为他会是一个不惹麻烦的好租客。   不过在他告诉房东自己是一名侦探时,哈德森太太明显是迟疑了一下,好在是心里反复衡量之后,还是接受了夏洛克的职业。   最让她对夏洛克产生好感的是,从始至终,这位租客只是在回答着自己的问题,但是却没有反过来提出什么过于隐私的疑问。   这种信任感,还是挺少见的。   至于夏洛克……他当然不需要提问,事实上,对于别人的自我描述,他更相信自己的推理和判断。   这位房东太太,别看生活认真,为人善良,有时候还有那么点蠢兮兮的单纯感,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她精明的很。   不然也不会在身旁的窗帘后面,随手都能够到的地方,藏着一根大铁棍子。   夏洛克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是自己表现出什么酒后失态,或者变态的行为,这位善良的房东绝对会第一时间把滚烫的汤汁掀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抄起棍子就给自己锤趴下,紧接着第二天,自己就会被扫地出门。   这也许就是一个本性单纯的人,在当下这个时代,为了生活而被熏陶出来的特有反差感。   就在这时……   “刺啦~刺啦~”   门口响起了一阵细小的抓挠声。   哈德森太太转头望向门口,笑着道:“一定是那小家伙闻到了肉汤的味道,受不了了。”   说着,就好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样,门口的抓挠声更用力了,伴随着的还有某种愤怒中带着可怜的喵喵声。   “要不然……让它进来?”夏洛克笑着提议。   房东太太犹豫了一会,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不分给它点,这小家伙估计要恨我一辈子。”   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冷风一如每个夜晚,卷着伦敦特有的潮湿吹进屋里,将餐桌周围的暖意驱散了些许,那只小奶猫在门打开之后,可能是对没有踏足过的环境有一种天然的谨慎,没有第一时间就冲进来,但是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盯着肉汤的方向,半分都移不开了。   这种想吃的要死,但是还有点害怕的样子,让夏洛克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同时,笑容之中又有那么点忧虑:   “按照这个降温速度来看,这小家伙……很可能会冻死在这个冬天吧……” ###第五十五章 交错   为了对抗恶魔之门的开启,初代的菲尔蒂君王如一位暴君一般的掐断了当时正在兴起的新能源研究——电;转而将所有的经济和人才输送到了蒸汽一脉。   这种举措,直接相当于将一次革命性的研究扼杀在了摇篮里,即使几个世纪过去了,依旧有不少的学者在对这种疯狂的行为大肆批评。   但是那些在雷德克海峡沿岸驻守的圣教军士兵们很清楚,如果没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就不会有蒸汽科技的蓬勃发展,没有蒸汽战车,没有大功率的作战铠甲,没有那之后的战争武器。   恶魔们可不会给人类慢慢发展新能源的机会。   所以帝国的70%的历史书籍上都有这么一句话——没有蒸汽,就没有人类。   而也正是因为蒸汽科技的蓬勃发展,城市周边的大部分用地全部都被征用,来建造那些供整个城市运转的巨大蒸汽机,这种过于快速的进程导致了人类和自然世界的分离,工业生产和酸雨也使得动物在生产过程中越来越边缘化。   如此一来,人类本性之中的那种站在生物链最顶层,俯视其他种族的征服感,就渐渐的找不到发泄的渠道。   于是……宠物便出现了!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风靡了整个上层阶级,然后以一种无法阻挡的趋势闯入了几乎所有阶层人们的生活里。   甚至有了一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越底层的人们,就越喜欢养宠物。   具体原因,大概是因为某种富有人们所不具备的,对于生命的热爱和向往吧。   所以在伦敦的下城区,宠物市场要比上城区火热得多。   在贝克街的街口,就有几家宠物用品商店,甚至在另一片街区的衔接处,还有一家宠物医院,收费还不便宜。   清晨6点30,夏洛克便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到了这片区域。   而有关宠物的店铺一般都开门比较早,毕竟这里寄存的小家伙们,如果早上不收拾一下,就会弄得满屋子都是尿味。   “叮叮当当……”   门后的风铃传出悦耳的声音,不过这种声音对于早上被逼着起床的店铺老板来说,一丁点提神的效果都没有。   他看到夏洛克走进来,只能十分勉强的挤出一副笑脸。   “尊敬的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个暖和的猫窝,不需要太大,但要封闭式的,最好有帘子,能让一只不到两个月的小家伙度过这个冬天。”   夏洛克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他心目中猫窝的大小。   他这个家伙很可能有一些诡异的癖好,就是喜欢把东西塞进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那些被塞进手提箱的罪犯们都能很好的证明这一点。   现在,他又想给那只小猫找个封闭一些的猫窝,里面要毛茸茸的,这样蜷缩在里面会很暖和,还要能挡风。   很快,店铺老板就找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夏洛克挑了一个偏向深黄色的,和那小奶猫的毛色相近,估计它会更快适应有家的感觉。   ……   店铺外面的雨看不出什么时候会停。   伦敦的天气有一种莫名的强硬态度,不伦刮风下雨,降雪冰雹,雾气不到中午是绝对不会散去的。   大雾、流浪汉、烟囱、钟声,信仰,算是这个城市里永远也无法抹除的痕迹。   而就在这朦胧的晨间长街之上,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辆马车缓缓的出现……及其朴素的车架,没有任何装饰,甚至都没有什么太鲜明的色彩,就这样推开了晨雾,踏着路上积存着的水洼,停靠在了街边的一处马车停靠点上。   端端正正,即使路上没有其他的车子或者行人,它依旧遵守着最可有可无的交通规则。   紧接着,车上下来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个子不高,年纪也许不到三十岁,或者四十多了,甚至五十岁;   可能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对其年龄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因为很少有人能够想象,一个外形还算是年轻的人,会有一双如此平静的眼睛。平静到犹如已经经历过无数年沧桑,就算是一只恶魔在他的眼前张开血粼粼的嘴,也不会颤抖一丝一毫。   好在,随着他站直了身子,眼镜上的反光就将那提前衰老了几十年的眼神遮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把漆黑的伞也在他的头顶被撑开,没有让一滴雨落在其身上。   “主人,您还有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如果延误了,可能会让接待那边的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恐慌。”   撑伞的人是一位少女,年纪最多20岁,身形高挺,要比身旁戴眼镜的男人高出不少,穿着最传统的女仆服饰,长相极为干净,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冷清,所以即使眉眼低垂,也会给人一种不太敢接近的感觉。   “只是恰巧路过,想要看一看而已,在家里已经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小动物了。”   “毕竟您曾经有过对毛发过敏的病症。”面对自家主人的时候,少女冰冷了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么多年,早就好了,只不过是那些人过于小心了而已。”男子神情漠然,但是语气却很是随和。   这一主一仆朝着街对面的第一家宠物店铺走去。   “叮铃铃~~”风铃再一次响起。   连店铺老板都有些惊讶,在这个下雨的早上,竟然会有客人接连光顾,难道这预示着走运的一天?   “已经给您包好了,清洗时只要用水就可以,祝您生活愉快。”老板笑着将包装好的猫窝递给夏洛克,然后努力的洋气笑脸,对着刚进来的那两位客人道:“二位客人来的真早,外面很冷吧,需要什么帮助么?”   在说这句话的过程中,夏洛克已经转过身,还算是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猫窝……如同每一个即将给自家宠物置办新家的下城区居民一样,有些小小的温暖与欣慰。   而就在走过门前的那一刻。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望向了身旁的矮个子男人……紧接着,又很随意的扬起视线,看了一眼正在收起雨伞的少女仆从,就好像是一个路人对漂亮女士的下意识侧目。   少女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夏洛克的眼神也很平静,两个人就在交错的这一秒种对视了一下。   门便这样被推开,然后又关上,似乎在预示着,彼此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怎么了?”   年轻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女仆刚刚那一瞬间的异样,问道。   “没事,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少女将伞立于地上,看着顺着伞骨滴落的水珠,恭敬且温柔的回应。   宠物店的老板的笑容依旧谄媚……   他倒是没有听到这两位客人的对话,他只是看出了二人的衣服衣服质量都不是便宜货,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下城区居民所没有的气度,最关键是那位女仆,长得虽然不算惊艳,但是越来越漂亮……   这让他觉得,这两人最少也得是个贵族的身份,应该可以好好地赚上一笔。   ……   然而很扫兴的是,那位女仆只是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口,至于那位身材矮小的男子则只是走进店铺,然后隔着笼子看了看店铺里的几只小猫……没有碰,甚至都没有凑近。   如此过了三五分钟,两个人便离开了。   “奇怪的人……”   这是店铺老板对于其二人最终的评价。   ……   路上,马车开始向前行进,车厢里,男子和少女仆从相对而坐。   就算是窗子没有打开,但是那男人的眼镜却依旧泛着不知来由的白光。   “说说刚才的那个人吧。”他突然问道。   “那个人?”   “刚刚在店铺里遇到的那位。”男子说着:“平时哪怕是遇到教宗,甚至大主教,你都不会特意的去多看一眼。”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身为一名仆人,她自然是不敢忤逆自家主人的意思,但是对于那个错身而过的下城区居民,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之侧目,当时……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帝国公民,契约级别很低,那会儿我可能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少女谦卑的道。   面前男子没太多想,也可能是在脑海里瞬间涌过了无数的思绪,总之他点了点头:“一路赶来伦敦,你也确实有些累了,一会儿安顿下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说着,望向车厢的一个角落,一想到自己才26岁,而下个月自己就要遇见一个女人;两人会相伴一生,但是却从未见过彼此,他就从心底里觉得……荒唐至极。   “一会咱们会在奥克兰多大教堂下车,有专门的人员迎接,所有的安保人员全是经过精细挑选的,行踪也是绝对保密的,您可以完全放心,我的主人。”   “在【圣堂区】以外的地方,就不要用太尊敬的称呼了。”   “那直接称呼您为艾提莫瑞先生?”少女试探性的询问道,她总不能直接称呼对方为圣子殿下。   听到这个名字后,男子眼神闪过一丝厌烦,不过被眼镜很好的遮挡住,他微微摇了摇头:“艾提莫瑞这个姓氏也太惹眼了,还是得稍微的改一下,就叫……莫里亚蒂吧。”   他将名字的字母顺序打乱道……   “好的,莫里亚蒂先生。”少女冰雪开化般的笑了笑道。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迟迟未至的晨曦之中,雨水从天而降,落于无人的长街,将所有的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 ###第五十六章 丰碑   圣刊报……   这种由教廷与政府联合撰写和发行的报纸,几乎是本世纪普及率最高,最权威,最盛名的刊物了。   乃至于在恶魔之门那片只有鲜血和厮杀的地界,都有圣刊报的记者和编辑整日跟着圣教军屁股后头跑,玩了命也要将前线的战况以最快速、最直接的方式传回报刊总部。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份报纸上,甚至可以出现某位神职人员触犯了法令,被革职处罚等等关于教廷的负面信息。   这种报道力度,想来是政府在利用这种手段,打压教廷的信仰舆论,但帝国的公民是最终的受益者,用个很贴切的词儿来形容就是……喜闻乐见。   这就使得圣刊报的销量达到了近乎于每天10亿的印刷量!   要知道,整个帝国的人口也就不到10亿……   有些人认为,圣刊报上的头版信息,要比教皇的圣言有着更高的普及率!   当然了……以上这些,还不是圣刊报的全部。   一份覆盖整个帝国的报纸,自然不可能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在教廷的高层,圣堂区,或者某些政府要员之间,还有一份专属于他们自己的圣刊报,上面记录着只有他们所在的圈子才配知道的信息。   这份报纸以‘录音胶片’的形势发布,每个星期一,会由专门的配送员送到各个城区里,有资格阅读这份报刊之人的手中,如果突发重要的事情,便会加急录制。   并且胶片经过了一次性的软化处理,也就是说,只要被播放一次之后,整张胶片就会被压平,变成一张留不下任何信息的无声唱片。   ……   中午11点30分,一个靠近维尔尼斯城边缘的小镇。   这个小镇没有名字,也没有修建蒸汽火车的停靠站台,想要到这里的方式只有马车,而想要描述其位置的话,只需要跟车夫说,‘出了维尔尼斯城,再往西走20公里’,就好了。   维尔尼斯城靠近海滨,这种地理环境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保护屏障。   因为虚空裂缝开启的时候,那些恶魔们可不知道出来之后会是什么地方,所以有很多一冲出来就掉进海里,咕噜咕噜沉底的可怜家伙。   虽然听起来很傻缺,但是沿海城市的破坏程度,确实要比内陆城市轻很多。   而且这里工业不那么发达,蒸汽给予的动力,靠海洋能够弥补很大一部分,天空晴朗,空气清新,比起伦敦,这里更像是人呆的地方。   而在那无名小镇的一间路边茶室之中,有几位老人正在如往日一般闲聊着。   年轻人都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将镇子上的鲜活和希望一同打包带走了,只留下了一些年迈之人,打鱼,喝酒,闲聊,睡觉,吹吹海风,看看日落;   这几乎就是这个小镇上生活的全部,缓慢,惬意,安静……   此时阳光铺满街道,将微凉的海风照耀的暖和了一些。   茶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像是邮差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今天的日报!”他洋溢着笑容说到。   一位老渔夫刚刚昏昏欲睡,听到声音后慢悠悠的睁开眼:“平时不都是早上送报么,怎么今天到了中午才送过来。”   另一位一看就是在酒里泡了好几十年的酒糟鼻老头打了个哈欠:“你管这个干嘛,你又不识字。”   “那倒是~”   老渔夫毫不在意的换了个姿势,很快就又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而这个茶室里,为数不多的一位识字的老人缓缓站起了身,他身材有些佝偻,面相随和,穿的是最普通的布衣,从脚上的那双过膝胶鞋来看,他也是捕鱼为生,唯一可能有点惹眼的,是那满头的白发都极为坚硬的根根直立,如同无数的苍白松针。   “今天报纸上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老者慢悠悠的朝着门口走去,准备将那些报纸接过来。   “我不太清楚。”那位邮差笑着道,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哦,不过您定的期刊好像是有新的发行了。”   “是么?”老者笑了笑,将报纸拿回到了茶室的桌旁,轻轻放下。   午间的阳光实在是太暖和,周围的几位渔夫都在享受这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没有人会在意今天的报纸,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位老者缓慢的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小镇的长街被海风吹得很干净,老者漫步朝家走去,而那位邮差也在一路上发放者今天的报纸,两个人虽然看似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那年轻邮差却很微妙的一直会出现在老者的周围,不远不近,并且从始至终也没有领先老者一步。   二十多分钟后,老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就是一处在海滨旁的青砖房,看起来和其他渔民的住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每天第一缕阳光都会从他的窗前漫过而已。   而好巧不巧的,那位邮差也正好将报纸发放到了这附近,他很自然的来到了老渔民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请进。”   邮差听到声音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轻轻将门关上,好像是生怕惊扰了从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   紧接着,他无比虔诚的单膝跪地,腰背笔直,用拳头用力的敲击了一下自己的左侧胸膛;同时,也拿出了一枚便携式唱片。   “今日的圣刊报上有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报道。”   他的声音中明显有某种再也压抑不住的澎湃:   “但丁大人……” ###第五十七章 易位大典   【圣恋之日将在下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正式开启,政府通过商议,决定在本月末向民众公布这项消息,地点定于伦敦,光明神殿的神仆们一如既往的不会公开圣女的身份。】   ……   【圣教军上周突破了南极大陆上314号峡口,并在奇德尔山峰顶占据了22万平米的绝对安全区域,预计会在未来的三个月内,建立起新的据点】   ……   【生命科学院对于恶魔的进一步操控方式仍处在实验阶段,此项研究已经横跨20个年头,花费金额经过换算后已经超过700亿共通货币,但是预算仍在逐步扩大,美科利尔行政区已经有七位财团决定在今年内退出投资。】   ……   以上的每一条信息,都不是这个小镇里的居民有资格了解到的,然而它们就是一字一句的,从一部最老式的收录机里被播放了出来,甚至都没有特意的小点声。   毕竟像是这种小镇里,就算是有人听到了这些信息,他们也听不懂,就算是听懂了了,也不相信,就算是相信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个已至暮年的人,早就脱离了这个时代,他们唯一还活着的原因,就是儿女暂时还不愿让他们去死罢了。   老人坐在桌旁,安静的听着这些信息,眼神望向窗外,可能是在思考,也可能是在单纯的溜号,半晌后,收录机里发出沙沙沙的忙音,说明整张唱片已经全部播放完毕了。   老渔民回过神,看着依旧以最笔挺的军姿站在门口的年轻邮差,不禁笑了笑:“还是有点紧张?”   邮差立刻正襟道:“报告将军,有点!”   面对一座帝国的丰碑,怎么可能不紧张。   老人了解年轻人的心态,所以只能摇摇头,然后指着桌子对面:“坐吧,在镇上送了四年的信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还有,别叫将军了,听着总觉得我还在战场上没有退休一样。”   将军……   地狱之门打开之后,帝国必然出现过许许多多的将军,但是总有一个人的将军头衔,比其他的所有人都要耀眼。   然而这位将军老了,他不愿意再被称之为将军,在其退下戎装的那一刻,他由衷的希望世人能够真正的将他视为一个普通的帝国公民,称呼上,更是只要直呼自己的名字就好。   然而……他的名字也实在是承载了太多的荣耀。   乃至于每个人念出‘但丁’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在后面加上‘大人’一词,不然就总觉得自己对其不够尊重一般。   面前的邮差尽量让自己显得自如一些,但是坐在但丁大人面前,依旧无法控制的不敢让脊背有一丝的弯曲,好在他对于语气和神态的掌控还算是合格,所以可以看似自然的笑着道:   “我很喜欢这小镇上的悠闲感觉……这么多年了,您依旧会想起战场么?”   “呵呵,你我都知道,这份悠闲只是假象罢了。”老人沏上一杯茶,推给了对方,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虽然看起来一切都不错,但是这里的所有居民都是经过仔细挑选后移居过来的,在世界各地找到这些不认识我长相的人,政府也的确是废了一些心思;   还有街上的那些店铺,餐厅里的服务人员,一看就是为了服务我而来的演员,就算是他们演技再好,可假的就是假的,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我老了,不爱动,也不会到处乱窜,但是这小镇已经多少年没有来过真正的异乡人了……对于帝国和教廷来说,我终究只是一个活着的神话而已,套上一层封皮,贩卖给全世界的人。”   老人不太走心的说着,不过桌子对面这位当了好些年邮差的圣教军士兵则慌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断的揣测着,这番言论是不是在暗示着但丁大人对于教廷安排的不满,对于帝国政府的埋怨,他的心情是不是早已因此而不悦,这些话,要不要跟上头立刻报告。   “好啦好啦。”老者可能是看出了年轻人心中正要掀起惊涛骇浪,笑着往下压了压手掌:“老头子了,随便絮叨几句而已,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去汇报。   对了,这次圣刊报上,还是没有刊登任何关于帝国皇帝的信息?”   “没有。”邮差甚至都没敢多思考,立刻将所有的思绪压到心底,很端正的回答道。   老者看着茶杯里不断荡漾,但是怎么也逃不出杯口的水,叹了口气:   “哎,皇帝的权利终究还是太大了,同一血脉的传承,也要搞得像是打擂台一样。”   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年末时又要举行【易位大典】了吧,这次被推出来的又是什么人啊?”   易位大典是自从菲尔蒂皇室统一帝国之后,就建立的‘皇位更替’规则,它十分的简单。   那就是……必须要下一任继位者,拿出足以超越现任皇帝所推行的政治策略,或者军事方案,亦或是有美好前景的改革纲领,总之,就是你必须要将帝国变得更好,才能继承皇位,否则,就继续保留现任皇帝的所有权利,直到那位能够顶替他的人出现。   别看这种更替方式表面上是多么的粗糙可笑,但是却蕴含着极大的智慧,因为初代的帝国皇帝早已洞悉了权力的本质,那就是……权力终究会让人疯狂,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所以,他干脆不去压制人类对于权力的贪婪和向往,反而是想要利用它!   你不是希望拥有权力么,你不是愿意为权力而疯狂么,那你就把帝国变得更好,把你的疯狂劲全都用在那上面,只要你能做到,皇位就大大方方的给你!   整个帝国上下,独立下属的三大机构,所有的众议院,长老,帝国的所有权力机构,全都有评判继位者的权利。   甭管这期间到底有着多少尔虞我诈,血雨腥风,总之几个世纪以来,帝国真真切切的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着。   然而,这个规则也有一定的弊端,那就是……如果遇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帝王,导致几十年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超越他,那这皇位岂不是要一坐几十年。   而现任的帝国皇帝,奥古斯丁大帝,似乎就是这样的一位存在……他实在是太过于完美,导致了每届易位大典上,它都能拿出一份,甚至好几分足以碾压继位者的优秀法案。   如此已经60年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谁想要挑战近代历史上最强的帝王……   “是一个叫做富兰克林的人。”面前的邮差恭敬回答到:“是菲尔蒂家族的外亲一脉,快50岁了,听说一直在推行重新研发电力为新能源,有很高的的学识背景,可在民间的声望似乎不高。” ###第五十八章 在每个领域,都有惊才绝艳的人   这位年轻的邮差这些年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给这个小镇,或者说给但丁大人送报纸;   所以对于很多未公开的信息都有知晓的渠道。   “电力?”听到这个词儿之后,老但丁大人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是过了几秒,才想起这个曾经昙花一现,现如今已经被排挤到小型机械领域的‘贵族能源’。   紧接着,他又近乎下意识的回忆起了这几十年来,那些越来越巨大的蒸汽战车,盘绕在雷德克海峡彼岸犹如列车般粗壮的蒸汽管道,无数因蒸汽铠甲的高温而被活活焊死在装甲里的联军战士。   “呵呵。”他笑了笑:“步子迈大了,有时候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年轻邮差勉强保持着面容上的平静,内心却在不断的揣测着老者话里的用意。   不过还好,但丁大人在离开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他所有的特权,并且承诺,永远不会干涉任何关于帝国政府或者教廷之间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他也的确是做到了不闻不问,安安静静的在小镇里,成为了一个最普通的渔民。   否则如果他出面,并且表示自己倾向于易位大典上的某一方的话,那么那个人几乎就可以直接登上王位了。   这种恐怖的影响力,就连教皇本人都不可能拥有。   “好了……在我这里坐太久也不好,别让镇子里订阅报纸的人等急了。”老人淡淡的说道。   “是!”邮差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敲击胸膛的右手,不过立刻就忍住了。   只是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在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眼。   他看到了但丁大人脱去了打鱼时的外衣,准备换上居家的布衫。   后背狰狞的伤疤犹如被滚烫的焦油浸泡过,撼人神魂,而在其左侧胸口处,有一颗细小的,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结痂。   由于需要经常下海打鱼的原因,但丁大人偶尔也会暴露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镇子里的渔民有一些也看到过,不过他们询问下得到的答案,只是年轻时候的一次火灾造成的。   只有邮差知道,这狰狞的躯体是在其闯入地狱时,面对邪神而受到的重创。   但丁大人在这一生之中,遭遇过两次濒死。   第一次,自然就是源自于地狱的邪神。   而第二次,则是源自于一个人类。   当时年轻的邮差听到这里时,还以为这是但丁大人开的一个玩笑,怎么可能有人能够伤害到帝国的神祇。   直到坐在对面的老人指了指左胸上的那个不起眼的血痂……并闲聊一般的,为自己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   “这是一颗子弹留下的痕迹,从正面射入了四五肋间的夹缝,又从肩胛的下段射出……它穿过了我的身体……胸腔,以及肺叶,如果是一般人,那这颗子弹也会穿过其心脏。   还好,我的心脏偏向于右侧,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我活了下来。”   面前的老者说的十分的简单,就如同一位年迈的渔民在诉说年轻时一次出海的经历。   然而听到的人却如同被塞进了泰晤士河畔的大本钟,满脑子都是震耳欲聋的嗡鸣。   “那不是一颗普通的子弹,枪也不是一把普通的枪,想要刺杀我的……自然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惊才绝艳的人了,只不过大家都存在于不同的领域。   比如让帝国在这种环境之下,依旧能展现出繁荣的奥古斯丁大帝……   比如那位游历帝国,治愈伤病的南丁格尔小姐。   比如驻守雷德克海峡沿岸,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巴顿将军。   我不会虚伪的说,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我知道自己很强大,但如果单单抡起杀人来说,那个开枪的家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吧。”   但丁大人对那个人给出了这样的一个评价。   而之所以管那个人叫做‘那个人’。   是因为至今为止,‘那个人’都没有被抓到,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一个敢于刺杀帝国神祇的人,竟然逃脱了。   虽然当时但丁大人带着枪伤暴起追杀,将杀手的半张脸以及半截身子全部轰成了烂肉,一截手臂当场撕了下来,腿骨估计也碎成了渣滓,但是对方依旧逃脱了。   而那之后,政府和教廷高层似乎也提议,请求圣光神殿的帮助,想要寻找刺杀者,但是却被但丁大人拒绝了。   “为何您要拒绝?那个人可是对您犯下了最不可饶恕的罪恶啊!”当时年轻的邮差问道。   然而面前的老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人伤的很重,应该再也举不起枪了,就算是他活着,应该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乞讨为生……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再次出现,再杀我一次的话,那兴许就是我应该死了吧。”   一个在生命长河里漂泊了几十年的老人,总能够说出一些年轻人理解不了的话。   甚至于,当时的年轻邮差在这句话中,隐隐的听出来某种无奈和期盼……   “好了年轻人,我只是一个老头子,我不希望人们在我的身上花费太多的注目和经历。   应该受到注目的,应该是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但丁大人拍了拍年轻邮差的肩膀……   直到如今,他依旧能够清晰的记得那几下沉甸甸的触碰,同时也更加清晰的记得但丁大人的那句话……   【在每个领域,都有惊才绝艳的人。】   当然了……他肯定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甚至自己所在的领域也没有什么可“惊才绝艳”的地方。   毕竟,自己只一个送报纸的小兵而已……   ……   ……   小镇的天气总是那么暖和,每天有超过6个小时的光照时间,而此时几千公里外的伦敦,则是比以往更加阴沉的天气。   从北方一路而下的冷空气将云层中的水紧紧包裹住,像是产妇饱满到发胀的奶水,焦急的等待着被吮吸。   格罗夫纳豪斯酒店坐落于伦敦市政花园旁边,拥有极好的地理位置,可以远眺泰晤士河,又不至于被过于响亮的钟声打扰,特意挑选的窗子角度能清晰的远望每一次日出,那是一天之中,少有的能感受到阳光的时候。   而今天,整个酒店的顶层,足足110个房间,长达三百米的露天长廊,豪华的宴会厅,以及所有的设施,全部封闭,不对外开放。   事实上,如果不是重要的政界人物,教廷高层,或者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的整个酒店都是拒绝接待的。   甚至于在未来的许多天里,也都是这样……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在今日,一位教宗驾临了伦敦,并且将居住地选择在了这里。   这无疑是一份极大的荣耀,哪怕是酒店的主人付出整整两个月的营业额,他也必须为这位尊贵的客人营造出最安静的居住环境。   当然了……对于提奥多·斯隆教宗来说,这份虔诚根本没有引起他一丁点的注意,前些天,他得到了一份珍贵的情报,那就是圣子殿下已经到达了伦敦,于是,他提前了整整一个月赶来了这座城市。   此时他正穿着绸缎长衫坐在沙发上,而身后,则是一位修女正在为其按摩着太阳穴。   多年前在战场上历练的经历,让他染上了严重的偏头痛,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疼痛也渐渐的成为了一种难言的折磨。   房间内很安静,街道上的风吹过窗子,留下一些细微的轻响,提奥多教宗觉得脑子里的阵痛稍微减轻了些,所以他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位伦敦下城区的侦探,本身没有任何的背景,只是在关于巴德尔执事的任务中,与凯瑟琳小姐有过一些交集。”身后负责按摩的修女低垂着眉眼,恭敬的说到。   提奥多教宗听后,随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随便安排个人,找时间去杀了吧,那位眷属大老远的把名字寄给我了,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第五十九章 一切都好   没有人会想到,伦敦的11月可以下雪。   然而就在几天前的那个清晨,细细的雪花就毫无预兆的飘落了下来,也许是这些洁白的小微粒反射着云层周围的光,让伦敦上空的雾气也变得干净了些。   这是今年难得遇见的,最晴朗的天气……   雪在夜幕时分达到了鼎盛,将路灯和及其稀少的树木上挂上了一些银白,整个泰晤士河在巨大钟楼发出的灯光下如梦如幻,更加神奇的是,明明已经下雪了,但是温度却没有那么冷,银白色的微粒触碰到街面的刹那,便融化成了湿漉漉的水渍,让长街的空气也格外的清新。   夏洛克拿着一瓶价值两英镑的酒走下了楼梯,小三花从崭新的猫窝里钻出来,奶声奶气,但又凶巴巴的朝着夏洛克叫唤了一声,然后迷糊着钻了回去,继续它那甜甜的梦。   “咚~咚~咚~”   侦探先生敲响了房东的门。   这瓶酒是礼物……因为房东大人上一次的晚饭,身为租客也要给出一些回应,这样礼尚往来的一个交错,就证明,你得到了房东的认可,可以在这里住上很久很久。   虽然看起来有点繁琐,但却是必不可少的人情世故。   因为在伦敦这个地界想要拥有一套房产,那可是比目睹市长再一次日狗还要难,所以大部分人都需要租房,而往往一租就是几十年,在这个用租金换来的栖身之所里生老病死。   这种情况下,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格外的微妙,甚至于类似一种血缘之外的亲人。   “我发现你总在房间里不出来,看起来你是那种很忙的人。”   哈德森太太将一些豌豆端上餐桌,这是这个时节最常见的蔬菜。   这顿饭没有肉……一个下城区的平民,自然不可能每顿都有肉,但是房东太太的厨艺还算是不错,夏洛克甚至在想,要不要自己主动提出涨一些房租,以此来换取每天能下楼吃饭的权利。   “我的工作性质需要思考,所以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笑着说道。   当然了,夏洛克这几天在房间里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睡觉……   或者说,是在地狱里扩张底盘。   那些触手明显是有着极其可怕的繁殖能力,在领域的庇护之下,他们可以轻易的钻进那些一动不敢动的恶魔身体里,将其活活变成滋养自己的巢穴,然后生长出更多的触须,将地狱里的土地化为己有。   而这种复数分裂的方式,也让领域的扩张速度越来越快,此时此刻,夏洛克眼前的整个贝克街都已经成为自己的领地,甚至于已经将要占领旁边的两个街区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想要猫粮的话,完全可以意念一动,就在五百多米之外的街口打开一个虚空裂缝,然后让一只腐尸犬偷偷叼一袋子猫粮就缩回去,然后跑到自己身边再打开虚空裂缝探出头来,把猫粮递给自己。   悄无声息就可以白嫖整整二十三便士。   当然了,夏洛克可是一位合法公民,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他只是有些抱怨,为什么猫粮没办法通过虚空裂缝……   ……   除此之外,在扩张的过程中,咱们的侦探先生也遇到了一些麻烦,那就是……自己的触手似乎只能钻蚀掉那些低级的小型恶魔,而寄生的几只腐尸犬实在是战斗力不那么强悍,导致了在侵占扑尔莫斯街区的时候,遇到了几只稍大一点的爬虫类恶魔,就显得有点没招。   那几只恶魔也不知道是对恐惧不敏感,还是级别稍微高一些,能够抵挡一部分领域的威慑力,总之它们在领域之中并不是一动不动的,而是会反击。   触手只要接近,它们就乱滚撕咬,腐尸犬扑上去,它们就浑身冒出尖刺用以反击。   这就使得扩张的速度被急剧减缓……   夏洛克对此很是头疼。   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的触手寄生,是有一个数量限制的,只能寄生三只很弱的恶魔,再多的话,那些小触手就不干了。   是因为自己的契约能力还处在初始阶段么?   现在还没办法知道答案,只能慢慢的提升自己与触手之间的契合度,以此来验证了。   豌豆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浓郁,配上意大利面很是美味。   哦,意大利是一个地名,但是不知道在哪,帝国统一之后,大多数的国家都改了名字。   “最近那些要债的没有找你?”夏洛克又给房东太太倒上一杯酒,问道。   “没有,最近他们消停了很多,我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大日子要来了。”   哈德森太太是个很谨慎,但是又很随和的人,在这些天的相处里,她已经能和夏洛克分享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毕竟如果作为长时间的邻居的话,有些事情也瞒不住……   “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什么需要借助高利贷,你不像是那种需要很多钱来周转的人。”夏洛克问道。   比起主动的去推理与猜测,其实有时候,能用交流的方式让对方主动说出一些事情,可以让他更加的体验到生活的感觉。   哈德森太太喝了一口酒,已经呈现出醉意的眼睛望着那樱红色的液体,犹豫了一下:   “其实我不是什么太太,我没有结婚。”她带着明显歉意的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要避免一些麻烦才骗你的,希望你能理解,而且我挺需要钱的。”   她的脸色开始泛红,在煤气灯的映衬下,似乎又呈现出了一个少女的单纯……   “别看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但是我是有亲人的。   我的父亲在住院……他是一个蒸汽管道工人,一年前因为事故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就是那时候,我为了付医药费,所以才借了高利贷……   哦,我还有一个弟弟,五年前的征兵,他被调去了前线运输物资……应该是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但是他已经两年都没有给家里写过信了。   电话费我一直交着,每个月要15先令……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用到电话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他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能接起来。   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 ###第六十章 谁死了?   酒精将房东太太的危险意识一层层的温柔剥开,她开始变得喜欢倾诉。   也许她一直都喜欢倾诉,只不过是这个时代自然而然的会让人裹上一层外壳。   生存,能改变很多东西。   不过还好,哈德森太太骨子里的乐观还没有被磨平,虽然她每天都要努力工作,去填补债务和医药费,虽然她每天梦里都会期待能受到一封来自于自己弟弟的信或者电话,虽然在期待的同时,又会担心战场讣告上,会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好吧,她很辛苦。   不过最近她的心情很好。   因为南丁格尔阁下要来伦敦了,只要能得到她的注意,那么自己父亲的病肯定能被治愈。   “你有什么梦想么?”   房东太太一怔:“梦想?”   “是啊,除了你的家人,你的债务……你总要有点属于自己的,比较自私的那种梦想。”   谈论梦想几乎是在晚餐过程中必定会聊到的话题,但是哈德森太太却愣住了。   她想了很久……   “可能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吧。”她微醺的耸了耸肩,甚至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你是说圣子么?”   这一个很传统的玩笑,因为帝国的所有女人都会幻想自己能成为圣恋之日的主角。   当灰姑娘和水晶鞋的故事映射到现实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不去妄想。   可房东太太却笑了起来:“我可没有圣女综合征,其实说起来,我不是那么理解成为圣女的心情,和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第一次相遇,就能爱上对方?   我可不信。   而且成为圣女之后好像会很忙,每天都要去跟着出席各种场所,要彻夜化妆,好让明天在圣刊报上的照片好看点,那时候,她的容貌甚至都不属于自己,而是代表了教廷的颜面。   整天忙活这些事情,会累死的。”   夏洛克微笑着也表示赞同,事实上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所有女人都向往着去当一个神圣的花瓶。   这顿饭吃的很不错。   不论是菜品的味道,还是那瓶不便宜的酒。   在晚餐的最后,他看着醉醺醺的房东,等了好长一会,见对方似乎已经忘了这顿饭的目的了,终于开口道:“哈德森太太……”   “啊呀,现在听到这个称呼,总感觉你在取笑我。”   “是有点奇怪,不过我已经叫习惯了。”夏洛克笑着道:“那么请问……我能在这里住下去么?”   哈德森太太听到这个问题后,做出了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莞尔一笑:   “当然,福尔摩斯先生,你比码头上那些工人要更有风度一些,所以……你可以住下去,直到你付不起房租为止。”   说完,又借着酒意古灵精怪的补充着:   “甚至于,如果你突然付不起房租了,我也很可能会大发善心的宽容你几天,我说过……这年头,谁都有遇到困难的可能。”   听到这里,夏洛克终于是放下了心,看来这瓶酒没白买。   “哦,对了,我很快要过生日了,就在下个月。”哈德森太太道:“到时候你能来陪我……切个蛋糕么,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当然,我尊敬的房东大人。”   ……   晚饭和酒能给人极大的温暖和满足,夏洛克推开门,雪后的夜风竟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了。   有了窝的小三花也应该很暖和。   这让他心情很好,于是他缓步走上楼梯,决定一会进入梦里,随机抽取几个幸运恶魔扣扣脑子玩。   然而刚躺到沙发上,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继而接踵而来的敲门声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断了。   打开门……看到了那张过于漂亮阴柔的脸。   “怎么了?”夏洛克疑惑道。   华生一直笑眯眯的神情也很少有的表现出一丝无奈。   “克雅迪尔死了。”   “谁?”   “兰帕德·克雅迪尔,是咱们的同事,外勤组三个干员之一。”华生道:“你没有见过他,不过你终究是被推荐到公司的,汤普森教士的思想很老派,他觉得这种事情必须要通知你。”   “他怎么死的?”夏洛克皱了下眉。   “两颗眼球不见了,死状很凄惨……应该是剜眼恶魔。”   ……   半个小时之后,在科贝尔大街的尽头,一辆马车缓步停下。   夏洛克和华生二人走下马车。   白天的雪在地面融化,到了晚上结成一地的白霜,踩上去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   望向前方的街道,红黑相间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四架高亮度的煤气灯放在地上,白晃晃的光彼此交错,而光束的正中间,则是一具血粼粼的尸体,没有任何遮蔽的大大方方躺于路面。   而在那警戒线周围,则是一些不断来回走动的人,他们拿着白色的石灰小心翼翼的洒在尸体的边缘,还有几个人端着沉重的照相机,对着尸体不断按动快门,没有添加磷火的曝光灯不断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夏洛克走了过去……   一位穿着棕色夹克的黑肤色男人看到了他,很恼火的伸出手:“嗨……嗨……别再往前走了。”   正说着,便看到了华生跟着走了过来。   此人很明显是认识华生的,所以一愣,视线在眼前的陌生男人和华生脸上接连扫过。   “这家伙是……?”他问道。   “夏洛克……玛丽应该跟你提起过,他来公司的那天你不在。”华生很好的承担起了互相介绍的责任,然后又望着夏洛克,示意了一下眼前的黑肤色男人:“这位是马克,外勤组的。”   紧接着,他又望向不远处。   “汤普森教士和玛丽女士在那边,艾尔托利需要在公司留守,所以没有过来。   至于他……”   华生转过头,看着地上那具被鲜血浸透,又被惨白灯光照射的娇艳欲滴的尸体。   “很显然,他就是兰帕德了……” ###第六十一章 有几个熟人   对于面前的叫做马克的男人,夏洛克其实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是出于礼节的跟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在案发现场,和活人比起来,他一般都更在意死了的那个。   至于马克,他身为一个外勤组的干员,必然和自己的队友有着很深的交情,这会儿他的一位同事浑身是血的躺在灯光下,所以他的心情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再加上他对夏洛克的印象一开始就不怎么样……从其他人的描述中,很自然的觉得他是一个来混日子的,所以干脆连回应的礼节都没做。   只是不耐烦的道:“不要随便靠近警戒线,苏格兰场的人在取证,你会打扰他们的工作进度的。”   “不是死于恶魔的袭击么,为什么还要取证?”夏洛克有些疑惑。   但是马克显然不想搭理眼前的家伙,他心烦着呢,掏出一个铁质的小酒壶,顿顿顿的灌了几口。   “如果只是一个下城区平民,自然不用这么麻烦。”身后的华生一边解释着,一边走到了和夏洛克并排的位置上,能看出来,这位医生要比夏洛克矮上那么几厘米:   “但是咱们公司是教廷和政府共同设立的部门,所以政府的警务系统也要参与进来,对于尸体也必须要有很完整的书面报告。   调遣过来的现场勘察员和警察,都是伦敦警局局长推荐来的最精英人士。   看到那边那个带着礼帽的人了么,听说是苏格兰场里数一数二的探长,他来这里要先确认这次死亡是来自于恶魔的袭击,还是人类仇杀之后的伪装。   如果真的是死于恶魔之手,那他也将全程参与这次对剜眼恶魔的围剿。   一个侦探虽然不那么擅长战斗,但是推理能力在许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听着华生的解释,夏洛克终于是点了点头……为教廷或者政府工作就是好,起码能死的明明白白。   “对了,你怎么不去验尸,这种事情对你来做应该很简单吧?”夏洛克突然想到。   “因为书面报告要由苏格兰场去写,所以他们自己来验比较好一点。”   “可是他们太慢了,走,咱们俩去弄可以加快点进程。”   “这……不符合规章制度吧。”华生有些担忧的道,不过他的手指却在下意识的揉搓着。   夏洛克都懒得管这装模作样的家伙了:   “别废话了,我在伦敦警署有几个熟人,跟我来。”说罢,就直接拉起警戒线,走向尸体的方向。   “艹……咳咳咳咳……”旁边的马克一口酒好悬没呛过去:“你他妈的没听到我的话么!告诉你不要过去!”   之前汤普森教士也点评过,马克这个人说话,十个字儿里有九个半是骂人的,而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嘴里喷出粪来都不稀奇。   他满嘴骂骂咧咧的追了过去,想把那个叫什么希洛克的混蛋给揪出来!   而听到他的咆哮,周围几乎所有的人也都望了过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在尸体周围忙碌的苏格兰场警员们。   “你好先生,请不要打扰我们的工作。”   一个取证组的警员起身想要拦住夏洛克,可是刚一抬手,便看到了对方的脸,一瞬间,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   而站在尸体旁边的那位带着礼帽的警探也在望向这边,可由于强光的照射,让他有些看不清光线外的情景,只是有些不悦的想,这些沾了教廷光的家伙也太蛮横了,不是说了在勘查结束之前,不要随便进来的么。   于是他走出了强光的范围,微遮着眼睛,努力的让自己的视觉适应突如其来的夜色:   “这位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同事的死亡的确很难让人接受,但是现场勘查也是对死者的尊重。”   身为整个伦敦警署里数一数二的警探,就算是面对这些和教廷有关的人士时,也能表现的十分从容。   而这会儿,身后的马克也赶了过来,他愤怒的瞪了一眼夏洛克,然后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面前的警探道:   “抱歉了,这家伙可能脑子有问题,我会让他老实点的。”   “我们不会花费太长时间,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性。”   如果说对付恶魔的话,当然是外勤组的这些人更擅长些,但是对于案发现场的调查,必然是苏格兰场的警探更有话语权。   所以马克也对其表示出了应该有的尊重,抬手就准备把夏洛克拽走。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似乎看到了面前的警探猛地愣了一下。   继而就发现对方那顶礼帽下的瞳孔越来越大,估计是渐渐的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也渐渐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男人。   然后他的脸色开始发白,嘴巴微微张大,肌肉似乎是在抵抗某种心理上的畏惧而不断的紧缩着,直到一滴汗从他的鼻尖渗出来……   哪怕现在正是雪后的深夜。   “夏……夏洛克先生……”他颤颤巍巍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哦,你好。”夏洛克没太走心的道。   在苏格兰场的人,见到自己大多数都是这幅样子,他都习惯了。   而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周围正在工作的声音突然在同一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继而无数的目光唰唰唰的投了过来,一股子让人压抑的气氛开始弥漫。   “我能去看看尸体么?”夏洛克没事人一样的问道。   面前的警探想都没想,嗖一下就让开了身位,视线低垂的不与其对视:“当然,您可以随意使用案发现场与尸体。”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使用’这个词儿,反正就是觉得,这个词用在夏洛克身上很合适。   “那我能带一个朋友进去么。”   “当然,您请便。”   警探心想,别说你想带朋友了,你就直接带几个站街女去尸体旁边打露天炮,我都不敢管……   夏洛克很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华生道:   “你看,我就说我在苏格兰场有那么几个熟人,对吧……” ###第六十二章 当然……   “能看的出来,你们相处的很融洽。”华生笑着道,然后便很自然的跟着夏洛克走向尸体。   那些伦敦警局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如临大敌,但是又没法扔下案发现场就跑,只能下意识的往两边退了退,以便和迎面走来的男人保持距离。   至于还在警戒线旁边站着的马克,他一时之间似乎是没有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只是呆呆的看着夏洛克走向耀眼的灯光,所有的人都朝拜一般的向着两侧让开,那鲜红的尸体在惨白色的映衬下,诡异的产生了某种神圣感,似是在虔诚的迎接着什么。   而这样的一幕,其实夏洛克早就习惯了。   只要在案发现场,他就是会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掌控一切的气场,就算是教皇或者帝国皇帝站在旁边,他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收敛。   事实上,夏洛克一直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以一个侦探的身份站在帝国皇帝的尸体前……导致了帝国皇帝死亡的案子,那要是能让自己去侦破,啧啧,真是想想就嗨的头皮发麻啊。   向前几步,夏洛克便走入了增强煤气灯射出的白光之下。   一具血粼粼的尸体就躺在眼前……   十根指头全部折断,指甲向上被掀开,漏出了里面的嫩肉,四肢也以让人心里发毛的角度扭曲着,衬衫完全被鲜血浸透,下颌脱臼,看起来是因为惨叫硬生生撕裂了关节窝,两只眼睛不知所踪,变成了俩黑咕隆咚的大洞,在灯光下能清晰的看到里面干涸的浓浆痕迹。   “你怎么看?”夏洛克问道。   他当然是在问华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竟然会在案发现场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   这在过往的几十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华生倒也没有一丁点受宠若惊的自觉,只见他缓缓的付下身子,极其温柔的捏着眼眶上耷拉着的眼皮,往那瘆人的眼洞里看了一眼。   “不是死于人类之手。”他就直接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说说原因。”   “眼轮匝肌没有受损,闭眼反射是人类最本能的行为之一,现阶段,还没有任何一种医疗器械能在不伤及眼周肌肉的情况下将眼球取出来,不管是捣碎了,还是整个取出,不管是这人在清醒,还是麻醉的状态。   所以只可能是某种拥有特殊能力的恶魔,或者是契约者。   但是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能完成这种精细操作的契约者,最起码也要到达第二阶段才行。”   华生说着,便起身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指尖。   “诺,听到了吧,验尸报告上就这么写。”夏洛克对着周围的工作人员说道。   而周围的警员都愣了,因为他们没怎么听懂,在这个时代,解剖学还没有普及到,随便一个警员就能知道【眼轮匝肌】这个词儿的程度。   至于那位验尸官,则更加的一脸呆滞。   “有什么问题么?”夏洛克望向验尸官的方向,轻声问道。   这一个眼神的对视,差点把那兄弟吓得叫唤出来。   “夏……夏洛克先生,从我们验尸官的角度来讲,眼部肌肉是没办法作为尸检证据的,因为它们太复杂了,不能你哪位朋友随口一说,我们就……”   正说着呢,只见夏洛克已经虚着眼睛走了过来。   明明是一位侦探,但是这几步却硬生生走出了比一个杀人犯还要强的压迫感。   刚才说话的验尸官汗都下来了。   好在夏洛克来到他身前,只是很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谨的工作态度是值得称赞的,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很重要,对吧,我信任华生医生,你也应该信任他。”   验尸官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脑子吓得嗡嗡直响,压根啥都没听进去。   “哈哈,别那么紧张,没听懂的话,那我就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跟你说吧……”夏洛克轻描淡写的道:“你现在就随便在尸检报告上写点啥,写歌词都行,然后去找雷斯垂德局长签字,并告诉他,这个案子由夏洛克·福尔摩斯接手了,就这样,如何。”   验尸官咽了口唾沫:“当……当然,夏洛克先生,我现在就去。”   说完,直接拎着一箱子验尸用具,用几乎是小跑的速度离开了案发现场。   “喂……喂……干嘛去?”   马克看着验尸官的离去,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起来这里不需要我们了,那就不打扰了。”带着礼帽的警探努力的挤出一副笑容,然后对着警员人群挥了一下手,示意‘撤!’   那群穿着警服的人一个个就跟牢门开了一样,立马头都不回的就往不远处的警用马车方向跑。   期间掉了一些工具,叮叮当当的,也没人捡。   “等……等一下。”马克拦住了警探:“这就完事了?”   “是的,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尸检……”   “完事了。”   “那现场的勘查,从尸体上推理恶魔的习性,体态大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攻击方式,袭击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特征……”   马克明显是对于讨伐恶魔有着很专业的素养,而且看起来曾经也和警方合作过,知道一位侦探能带来怎样的帮助。   然而对方只是礼貌的笑了笑:“完事了,都完事了,现在开始,这里的所有事宜全部交给夏洛克先生处理,有他在,我们这群人只会显得碍事。”   “?????”   马克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就跟自己听错了一般,半晌后,他终于回过身,望向了蹲在尸体旁的那个‘新同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至于夏洛克和华生呢……   这俩人就跟小时候挖蚂蚁洞的俩小孩一样,蹲在血粼粼的尸体旁边,这戳戳,那怼怼。   几息的工夫……   “你推理的差不多了吧?”   “当然。”夏洛克点上一根烟道。 ###第六十三章 剜眼恶魔(上)   “咱们要找的恶魔长度在15厘米左右,重量可能在500克,拥有一些锋利但是小巧的肢体,速度不快,力量其实也不强,只会爬行,不会跳跃,畏光,喜欢远离水源的地方,没有牙齿,也就是说,它不具备咀嚼或者撕咬的能力。”   夏洛克随手弹了一下,烟灰直接落到了兰帕德的尸体上。   华生看了一眼,也没多管,虽然平时他们看起来关系还挺不错的,而对于夏洛克的推理,他没有去问为什么,反正他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便相信了面前侦探所说的话,只是对其中的一个推理结果有点意外:   “没有牙齿?”   “是的,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这只恶魔体积不大,也不会咬东西,所以它只能吞噬一些比自己体积要小的玩意,例如……眼球。”一边说,夏洛克一边用手比量了一个眼球般大小的圆圈:“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海星。”   “见过,但大多数都是死后制作成的标本模型。”   “那你肯定也没见过海星吃东西了。”夏洛克笑着道:“海星的进食方式很奇特,它也不具备咀嚼能力,它甚至连嘴都没有,开饭的时候,它需要把自己的胃给翻出来,直接包在猎物身上,然后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开始消化食物,而等消化完了,它就把剩下的残渣再从胃里翻出来,这个行为对于海星来说,就算是拉屎了。”   这种过于形象的描述方式,没有让华生产生一丁点的不适,反而是思考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的确,若是那个恶魔的体型真的如你所说,那人类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眼球能成为它的食物了,这也正好能解释,为什么每一个受害者都被摘去了眼球;   可是,那么小的东西,是怎么杀死体积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人类的呢?   就算是它能杀死普通人,但是兰帕德可是契约者啊。   他的契约恶魔表皮温度极高,分泌的黏液也带有很恐怖的灼烧属性,按理说,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被恶魔干掉才对啊。”   听着华生的疑问,夏洛克很直接的回答道:“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契约恶魔召唤出来。”   “啊?为什么?”   “还不知道。”   华生很可爱的眯眼笑了笑:“原来你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啊。”   “当然不是,我这可是正八经的推理,别把我和圣光那种全知全能的耍赖能力放一起比较。”夏洛克又弹了下烟灰:“恶魔毕竟不是人类,具有很多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能力,所以关于恶魔的推理,不能单单的从一具尸体进行分析,需要更多的线索。   就比如,我暂时还没办法去推理出,为什么凶手要做出‘将猎物的手指甲都掀起来’这种多余的事情。   哦,对了,这个案件的凶手不仅仅是一只恶魔,还有一个人类参与了进来。”   “什么?!”这一下,华生有点惊讶了:“有人类参与?”   “是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这位咽气同事的指甲,是一个人用坚硬的东西翘起来的,看这痕迹和力道,估计是个螺丝刀或者小铁条,而且,他的四肢也是被硬生生折断的,就是用脚蹬着关节,然后俩手用蛮力朝着反方向掰。”   一边说,夏洛克一边跟着做出了差不多的动作:“但是古怪的是,这个人类似乎又不是一位契约者。”   “是不是契约者都能看出来?”   “当然,看的虐杀场景多了,就能感觉出施虐者在行凶时候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太兴奋会导致虐待的伤势显得粗糙;   而冷静和享受型的,就总喜欢弄一些缓慢又不那么累的手法,就比如你这种。”   华生听到这,丝毫不以为的耸了下肩。   “而这位凶手,很明显就能感觉到,他对折断死者肢体之类的行为很抗拒,这就很奇怪……   所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这样正好……如果是一打眼就能解开的谜题,那也太无趣了。”   华生点了点头:“能看得出来,你乐在其中,不过你最好收一收那副表情,他们过来了。”   他好意提醒道,然后让自己的表情也稍微显得悲伤一些。   而随着这句话,一阵脚步声也从身后传来。   ……   其实刚才这一番对话,夏洛克都是用那种‘三倍速快放’的语速说出来的,因为他知道,华生可以很轻松的就跟上;因此,从他们开始聊天到此时此刻,其实也就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夏洛克只来得及抽上两口烟,不远处的马克还处在懵逼的状态,街边苏格兰场那些警员刚刚挤上警用马车。   额,他们连高亮煤气灯都不要了,直接全队打包嗖嗖嗖的就离开了案发现场。   也是直到此刻,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汤普森教士才刚刚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   “额……好像是……”马克捉摸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还好华生缓步的来到了几人旁边,脸上还带着同事死了之后的浅浅悲伤:   “兰帕德的确是死于‘剜眼恶魔’之手,那些苏格兰场的人全都回去了,他们说从现在开始,这里的所有调查全部交由夏洛克一个人处理。”   “什么?”汤普森教士皱起了眉:“为什么要交给他处理?”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侦探。”华生用一种类似于‘只能这么解释了’的语气回答道。   此话出口后,在场的几个人才终于想起来,夏洛克在推荐信上的职业,的确是一位侦探。   然而这个理由好像也站不住脚。   即使是这些人平时都是在跟恶魔打交道,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了解警方办案的流程,对于案发现场的调查,是需要许多部门协同帮助的,搜证,尸检,收集证据,推理,等等等等,每一项都需要极为专业的素养。   “所以说,为什么那些人都走了?”玛丽此时也十分的焦急,她不由的问道。   华生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一旁一直杵着的马克。   至于后者,好像是一直试图理解这一切,犹豫了好半晌,才终于开口道:   “因为那个探长说,他们在这里呆着……会打扰到福尔摩斯先生的……”   “……”   “……”   一阵有些古怪的沉默,在场的几人没有人再说些什么,甚至……有点不太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最终只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尸体旁的男人。   然而,他们只是看到了一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在惨白的灯光下。   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第六十四章 剜眼恶魔(中)   夏洛克走了……   对于那些白荆棘安保公司人员的质疑,他懒着去理会。   所以没有出现在夜色之下,一位侦探指着一群契约者鼻子,将所有推理说出来,让对方哑口无言,满心自责的桥段。   他只是很迅速的在死亡现场完成了推理,然后就把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华生罢了。   这两个人没有提前安排过各自的职责。   不过就是很自然,很默契的这样做了。   雪后的伦敦夜晚格外的冷,夏洛克很庆幸自己早早的就买了那个猫窝,想到小三花可以蜷缩在里面,躲避夜里的冷风,心中就莫名的泛起一丝暖意,他裹紧了风衣,同时,一节蒸汽列车从头上巨大的高架桥驶来,铁轨与车轮的摩擦声穿过潮湿的空气钻进了她的耳朵。   夏洛克抬起头,列车的车身与灯光下的雪相互映衬,如同一部黑白电影,他快步沿着台阶走上了高架停车站台,然后在发车的最后一秒侧身钻进了车门。   好险,不过总算是赶上了。   可能是今天下了雪的原因,车厢内的人很少,夏洛克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开始思考这一切。   其实关于人类的案件推理总是很容易,因为人总会留有一些灵长类动物固有思维的痕迹,哪怕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契约者,也很少能做出‘肚皮朝上,四肢外翻爬行,行凶之前非要去找根路灯棍撒泡尿,杀了人之后还得趴在尸体上来回舔’之类的行为。   但是恶魔不一样,它们干出啥事来都有可能,更别提那些超越常理的深渊能力了。   所以对于恶魔的推理,要比人类复杂的多,但是也有趣的多。   夏洛克很开心,就这么随着车厢的晃悠以及窗外的车轮隆隆声,陷入沉思……   在这期间,车厢内没有其余的声音,时不时有一些光从窗外射进来,也许是一些煤气管道裂开了的路灯,或者是夜里营业的店铺光源,经过了街道上冰雪的反射。   “下一站,掀起指甲……下一站,掀起指甲……”   列车报站的声音响起,车厢内的喇叭明显是多年没有换过的老旧产品,全是沙沙的杂音,甚至听不出声音的性别。   但是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报站……这可不是伦敦蒸汽列车以往的风格。   他们平时甚至连车门都懒得开,恨不得一路开到终点,直接下班才好。   “下一站,掀起指甲……”报站声再次响起。   夏洛克这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掀起指甲?”   这是一个站名么?   显然不是,伦敦可没有和这个词儿有关的站点!   自己怎么刚才没有注意到?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昏沉,下意识的向着四周望去,这才后知后觉般发现,整个车厢内不知何时已经弥漫上了一种古怪的红色光晕,就像是那些闪烁的灯源表面都被包上了一层鲜红的纸。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能看到两位乘客并排而坐,一动不动,但是脸色却透着诡异的难看。   而夏洛克知道他们脸色难看的原因……   那就是——不能动!!!   因为他自己也不能动了,没办法活动四肢,没办法转头,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吸,眨眼,皱眉这些及其微小的行为,就像是身体与大脑之间被切断了联系。   而紧接着……   一个人从身后走了过来。   在夏洛克的视线中,这个人穿着有些肮脏的厚实风衣,领子处直接连着兜帽,将其整个头部全都包裹了起来,根本看不清脸,只能听到那兜帽里发出细弱的喃喃声:   “我会做的……我会做的……”   这人嘀咕着,越过了夏洛克,一摇一晃的走到了车厢前端那位坐着的男性乘客身前,付下身子,并从大衣的兜里翻出了一把螺丝刀。   “掀起指甲……”   报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而这人也捏起了面前乘客的指甲,将那螺丝刀的尖端……插入了进去!!!!   “额啊额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叫声悠悠的响了起来。   没错,悠悠这个词儿就是来形容惨叫的,只见那位男性乘客的嘴巴像是被放慢了的录像一样,一点点的张大,喉咙里发出了缓慢但是却格外渗人的痛苦声音!   但是他的身体却依旧没办法动弹,只能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任凭那根螺丝刀生硬的塞进指甲里,然后一点点的被掀起来;   速度很慢很慢,那个戴着兜帽的人就像是一位肌无力患者似的撬动着那层薄薄的指甲盖儿,能清晰的看到那下面连着的鲜红的嫩肉如同拉丝一样,一根根的被扯了起来。   而作为指甲的主人,那男性乘客此刻已经因为巨大的疼痛而双眼充满狰狞的血丝,如同要爆出来一般。   第一片指甲被掀起,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终于,到达第四根的时候,就在男性乘客身前,一道虚空裂缝出现了。   一条长得像是七鳃鳗的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也就十几厘米长的躯体,两侧长着密密麻麻的像是麟虾一般的足肢,每一根都很细,尖端像是一根根小刺般扎在那人的身体上,继而爬过领口,然后顺着脸颊一路上行,最后来到了眼球旁。   之后,这只小型的恶魔就将几根足肢插进了那位乘客脸上的肉里,以便固定自己的身躯,作为‘头部’的地方则慢慢张开,呈现出一个圆圆的深邃的洞,不过从里面又探出了几十根细小柔软的触丝,钻进了乘客眼球和眼睑的夹缝之中。   做完了这些后,那如吸盘一样的口腔,才终于贴在了对方那暴突的眼球上。   咕叽~咕叽~   夏洛克能清晰的看到那恶魔的身体在一缩一缩的,像是在吮吸,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位乘客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大,直到‘啵~’的一声。   就算是没有看到画面,也能从这个声音判断出来,一颗眼球已经被硬生生的吸了出来。   在这之后,则是另一侧的眼球,而这期间,那位带着兜帽的男子则一直无比认真的翘着指甲盖,口中也一刻不停的念叨着:   “我会做的~我会做的~嘿嘿嘿……我会做的~”   …… ###第六十五章 剜眼恶魔(下)   这种缓慢的折磨足足持续了五分钟,那位乘客的惨叫从未间断过,但是身子也从未移动过。   坐在他旁边的女性乘客也一样,只是瞪着眼睛望向旁边,身上因为恐惧而留下了大量的汗水,喉咙里发出细弱凄惨的求救声。   “下一站,扯断肠子……”   “扯断肠子……”   那诡异的报站声再一次响起,而随着这个声音,兜帽男已经起身来到了女人的身前,直接一伸手就撕开了对方的衣服,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继而手中的螺丝刀“噗”一下戳进了对方的肚子里,一通乱搅,甚至还直接上手去撕。   “下一站,扯断肠子!!!”   “扯断肠子!!!扯断肠子!!!扯断肠子!!!”   报站的声音开始变得兴奋而尖锐,而那女人也和刚才的男子一样,一动不能动,眼球因为疼痛而暴突出来,惨叫与血腥在车厢里混在一起,愈发的浓郁!!   而那只小巧的恶魔则看起来很开心,他又欢快的爬向女人因剧痛和恐惧而瞪圆的眼睛,张开圆盘一样的嘴,吸附了上去。   ‘啵~啵~’   两声清脆但是却无比渗人的轻响。   这位女人的脸上也多出了两个黑乎乎的血洞。   ……   在做完了这些后,那只恶魔舒服的摆动着密集的足肢,但好像又有点意犹未尽。   于是,它转过身子,望向了夏洛克的方向。   “下一站,搅烂脑子……搅烂脑子……”   报站声意料之中的出现了。   那兜帽男听到后还稍微愣了一下,估计是在琢磨怎么才能把一个人的脑子搅烂,瞄了眼手上的螺丝刀,十有八九是决定用这玩意将对方的头盖骨戳碎了。   而就在这期间,那剜眼恶魔已经从女人的裤腿爬了下来,一路粘着地上的鲜血来到夏洛克脚边,顺着他的腿朝着脸上爬。   夏洛克依旧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似乎唯一能做的,只有像刚才两位乘客一样,恐惧,尖叫,等待着剧痛将自己的眼球挤得暴突出来,以便被这只小恶魔含住,以及吮吸。   额……但事实上的情况是,夏洛克并没有尖叫。   也没有恐惧。   那种撬指甲,扯肠子之类的毫无美感的行为,没有在他的心里泛起一点的涟漪,他只是无比抱怨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啊!”   由于受到了某种能力的影响,他没办法很自然的说话,但是他好像也不在乎,就用最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明明是一个很不错的案子,本来能消遣好几天呢,可为什么你们怎么就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行凶后就非要在附近徘徊一阵子,再杀几个人才甘心么?   就算是没过瘾,那去远点的地方杀好不好!   你看看现在弄得,凶手直接站在了侦探面前,这像话么!   这他妈的还破个屁的案!”   夏洛克越说越来气,像是在数落做错事情的孩子,弄得面前的兜帽男子都愣住了。   这会儿,长得像是七鳃鳗的恶魔已经爬到了他的领口,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好像也愣了一下。   “恩?你竟然能听懂人类的话。”夏洛克似乎是终于发现了某种有趣的东西,压了压火气,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剜眼恶魔:   “行吧,能听懂人话也不是什么太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早就猜到你是拥有智慧的那种恶魔类型了。   不论是体型,力量,速度,耐受力等等硬性素质都差到了极点,要是再不具备一些好用的能力和智慧,你们这个种类的恶魔早就灭绝了。   所以,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夏洛克又开始了自言自语般的絮叨:   “掀起指甲~扯断肠子~啧啧,真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操作。   所以……是疼痛么?   还是因为疼痛而引发的内心恐惧?   总之,你可以利用这种情绪来切断人类对于肢体的控制吧。”   “……”一阵沉默。   面前的兜帽男子和领口的剜眼恶魔全都怔住了那么一秒钟。   紧接着……   “下一站,搅烂脑子!!!!!   戳穿舌头!!!!!   撕开喉咙!!!!!”   头顶那几乎要报废了的小喇叭突然就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而那位带着兜帽的男子一听,立刻缓过神来   “我会做的……哈哈哈,我会做的!!!!”   他神经质一般的重复着这句话,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向夏洛克。   随着此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夏洛克也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   一个年轻人,可能只有不到20岁,但是神情极为的疯狂,就像是磕了某种让自己嗨到发疯的药一般;从那几乎耷拉下来的眼袋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几个月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眼珠子缺失了一颗,还残留着的另一只眼睛中流露着一种近乎于垂死之前的病态兴奋,脸上全是被足肢戳出的细小的血洞,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而就在此人往这边走的这几步路上,夏洛克依旧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恩,看来我说对了啊,你的能力的确是需要用恐惧来作为能量,那我很好奇,如果你的猎物没有恐惧的心理,会怎么样呢?”   话音刚落,兜帽男子已经来到了身前。   然后没有任何迟疑的直接举起手中的螺丝刀,猛地就朝着夏洛克的脑袋戳去! ###第六十六章 逃什么嘛   这一戳极为的凶残,可见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怜悯之心。   然而……这本来正对着天灵盖的一下子却突然的偏移了位置。   或者说,是夏洛克毫无预兆的猛地一侧身。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就在刚才还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的朝着旁边闪了一下,导致了那螺丝刀错过了他的脑袋,笔直的扎进了锁骨与肩胛的夹缝之中。   这一下扎的极深,几乎连根没入,但夏洛克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种疼痛,神情还停留在刚才失去了推理乐趣的无奈之中。   “啧,真是简单易懂的能力啊,只要猎物害怕,你就可以将其束缚,但是只要猎物不怕,你的能力就会迅速的消失,是么?”   兜帽男听到了夏洛克的话,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其脑子里的疯癫已经没法让他理智的开口了。   只能一如既往地絮叨着:   “我会做的……哈哈哈……我会做的!!”   说着,就想要把螺丝刀抽出来。   可还没等他发力,一只手就突然的窜出来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极大,拼了命的想要挣脱也无济于事。   与此同时夏洛克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行动能力,先是手臂,然后是躯干和下肢,最后,他干脆握着对方的手,一点点的站起了身来。   这个兜帽男的个子不高,所以夏洛克起身后需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至于那只趴在领口的剜眼恶魔,它也随着起身的这个动作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摔得四仰八叉……刚想要翻身,却被一脚踩住;要不是这小家伙还残留着一点能量,卸去了这一脚的力道,很可能当场就被踩得爆浆了吧。   “所以在一开始,你才需要用‘掀开指甲’这种词儿来唤起人们的心理的一些下意识的恐惧,对吧。”夏洛克根本没有在意脚下恶魔的抵抗,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   很好,不仅仅有智慧,甚至还很懂人类畏惧的是什么。   疼痛的确是可以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恐惧,而文字和语言也的确可以将‘痛觉’植入人的意识之中。   就比如【在你大母脚指甲的缝隙里,插上一根牙签,然后对着墙壁死了命的踢一脚!】这种话,只要听到的人就会下意识的产生不适吧。   同理。‘掀起指甲’也有着差不多的效果……”   这一段话,夏洛克特意的放慢了语速,为的就是让眼前的恶魔和那兜帽男子听得清清楚楚。   既然对方的能力源自于猎物的恐惧,那么如果猎物不但不害怕,还将这个能力解析的一清二楚并大大方方的告诉对方,语气中再加上点小扫兴。   那么这份能力的效果……估计也就荡然无存了。   果然,随着这段话,夏洛克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的复原;   于是,他渐渐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兜帽男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加剧的疼痛终于让他眼中的疯癫稍微褪去了些,开始惨叫,哀嚎,也更加拼命的想要挣脱。   同时,夏洛克的脚也在慢慢用力,隐约能听到那小恶魔的足肢被鞋底一根根踩断的咔啦咔啦声。   “加油啊……你就快要束缚不住我了,再不加把劲,可就要被我踩爆了啊。”   夏洛克悻悻然的说着,双眼低垂,冷漠的看着脚下那只不断挣扎着的恶魔。   可就在这时候!   一道虚空裂缝突然的打开了……紧贴着地面,位置正好就是那剜眼恶魔的身下。   一瞬间的落空感自夏洛克的脚下传来,那恶魔直接掉进了裂缝之中……逃了。   “呵,比想象的要聪明一点啊……”   夏洛克不以为意的嘀咕了一句,竟然没有因为脚下恶魔的逃脱而恼怒,只是不紧不慢的笑了笑,然后微微转头,将视线投向了还在拼了命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兜帽男子。   “好了,那小家伙一会儿再处理,现在……这里只剩下你和我了。”   他说着……虽然语气很随意,笑容很阳光,但是两具尸体就躺在不远处,整个车厢里全是血腥的味道,所以衬托着这个笑容格外的不协调和骇人。   额,没错……兜帽男子也开始觉得骇人了。   随着剜眼恶魔的离开,他眼中的疯癫开始渐渐消散了,但取而代之的依旧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神情,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炽烈的……恐惧!   而且这份恐惧越来越邪乎,就跟漏了气的蒸汽管道一样,拼了命的往出涌,似乎是已经在他的心里压抑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所以这一刻,他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的开始嘶吼起来!!!!   “放开我……啊啊啊……放开我,不是我做的!!!!”   他嚎着,愈发的挣扎,发现没啥效果之后,竟然猛地将手臂一个360度的扭转。   咯咯咔咔——   一瞬间,手腕的肌腱直接被崩断了,而手骨也顺势被他自己扭绞碎开,就这么硬生生的将一只手卷成了一滩软肉,这才终于挣脱了夏洛克;而这期间,那兜帽男子似乎根本不在乎疼痛,二话不说就一猛子撞碎了蒸汽列车的窗子,顺着高架桥一路叮叮当当的,不知道撞到了多少钢筋和蒸汽管道,凄惨的坠向了地面。   不得不说,夏洛克有那么一点惊讶,虽然契约者大多都有些力量上的加持,但他没有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决绝的力量,更没有想到对方为了跑掉,竟然能做出这么自残一般的行为。   “用的着这样么,就不能先好好聊聊,我这人心肠特软,又没说肯定不放你走?”   他嘀咕着,点上一根烟……   其实要是搁平时,他肯定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不论是那只恶魔,还是这位带兜帽的男子,都别想从自己的身边逃开,然而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所以动作上慢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于是……夏洛克来到刚刚撞开的碎玻璃前,呼出一口烟,之后轻描淡写的一跃而下,反向吹来的风将他的大衣向上扬起,猎猎作响。   而落地后,他看了眼那年轻男子消失的方向,有些心疼对方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真是不行,遇到点啥事就想逃避。   逃什么嘛,又逃不掉……” ###第六十七章 好运气终于站在我这边了!   今夜的风很冷,身上的血腥气很呛人,手上传来的感觉很痛。   但是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逃。   不顾一切的逃。   脚下的雪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冰冻,变得十分光滑,他摔了好几次,衣服都被路边的建筑栏杆刮坏了,甚至透过衣服在身上化出了好几个血粼粼的口子,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他叫安德鲁……也可能叫安德烈。   管他呢,这几个月浑浑噩噩的时光早就让他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他只是依稀记得那只身形小巧的恶魔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恐怖;而刚刚在列车上的男人竟然能让那只恶魔也感觉到了畏惧,所以可想而知,那男的一定是比恶魔还要恐怖的存在。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   他神经质一般的絮叨着,然后看到了面前有一条小胡同,他立刻跑了进去。   帝国有一句谚语:“漂亮女人日多了,也会觉得恶心。”   同理,人要是倒霉到了极限,估计也能碰倒点好运气,就比如现在的安德鲁,他就运气极好的发现,在这个小巷子里竟然还开着几家服装店……而且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店铺,窗子的锁竟然只是一根外置的小木栓。   天无绝人之路啊!   他立刻冲过去,用还没有报废的那只手攥着木栓,直接将其掰断,然后拽开窗子就钻了进去。   这之后,他还很小心的将窗子关好,争取不要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做完了这些,他依旧很不放心,所以又朝着店铺里面走了一段,最终他摸着黑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排衣柜。   安德鲁挑了最里面的一个,躲了进去……   这衣柜的柜门上端带有几条小小的镂空缝隙,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能够透过缝隙观察外面。   “那家伙找不到我的……绝对找不到的。”   他在心底不断的祈祷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只听一阵‘咔啦咔啦’的轻响,那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吱嘎’一声,在黑暗里显得无比的悠长且清晰。   很明显,这间店铺的门被推开了;那个男人……进来了!!!   安德鲁冷汗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上渗出来,他不知道为什那个男人能打开门锁;   好吧,这年头会撬锁也不是啥稀奇技能,关键的是,那家伙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不可能的,他不知道,这家伙最多就是进来转一圈,发现没有我的踪迹,就会离开的。”   兜帽男子开始安慰自己,而这个封闭狭窄的小衣柜也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咔哒,咔哒……”   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安德鲁的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全身不可节制的绷紧了起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旁边衣柜的门被拽开的声音……   很轻,很慢,但是就像是慢刀子轻轻割下了一片头皮,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惊叫出来,还好他拼了命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柜门被打开,继而是第三个,很快,紧挨着自己旁边的那扇柜门也被打开了,那金属轴承摩擦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铁板,近在咫尺……   安德鲁只觉得裤裆一阵湿润,他尿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心理素质好像并没有那么差,都这样了,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期盼着自己今天的衣服穿得足够厚实,能掩盖住裤裆里得到异味。   而这时,透过柜门上的缝隙,他也终于是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到了那个穿着风衣的男子走向了自己所在的衣柜。   然后缓缓伸出手,准备拽开柜门。   “不要啊!!!不要啊!!!”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能在心中不断的狂吼。   似乎圣光听到了他的祈祷,所以突然的……面前的男子停下了动作,似乎是觉得有些没必要了,又或者是烟瘾犯了。   总之他掏出了一根烟,自顾自的点燃,吸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德鲁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闻过这么呛人的烟味,那味道顺着门上的小缝隙钻进来,又毫不怜悯的转入了手指尖的缝隙,直达鼻腔,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气道猛地痉挛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咳嗽,更加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用濒死前的意志力抑制着想要大声咳嗽的本能,痛苦的几乎要窒息了。   过了足足五秒钟,眼前的男子终于一转身,离开了……   安德鲁整个人的心里都开始振奋!   开始欢呼!   自己得救了,这一次,好运终于站在了自己这边。   但是他没有放松,依旧拼了命的压制着咳嗽的冲动,就这样坚持了大约30秒,在确定了周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算算时间,那个男子也肯定已经离开了这家店铺,他才终于轻轻的‘咳~咳~’咳嗽了两下。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是敢把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放下,浑身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了一般。   终于……逃过一劫。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这一刻,安德鲁突然意识到了有个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为什么人都走了,周围的烟味依旧没有散去?   他站在衣柜里,顺着烟味飘来的的方向转头,朝着旁边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柜子壁上,有一个小洞。   看起来像是插挂衣服的横梁用的。   可能是因为太过于紧张,导致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把眼睛凑了上去。   然后……   就在那个洞里,看到了一只眼睛,正在另一头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   ……   “surprise~~~”   ……   “额啊啊啊啊——”   一阵尖叫声响彻了伦敦的夜空。 ###第六十八章 更好办……   两分钟之后,小店铺的煤气灯闪烁了几下,然后亮了起来。   安德鲁安静的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眼中依旧满是惊骇,但是却和刚才的那种压抑后爆发出来的惊骇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而是带上了一点……茫然,或者说是不知所措。   小店铺的门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地方,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只要一个纵身就能冲出去。   然而他却一点想要逃离的念头都没有。   现在对于他自己来说,有几个好消息,同时也有几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似乎暂时脱离了那只残忍的恶魔的掌控。   坏消息是,他又被一个更恐怖的人类给找到了。   好消息是:他被找到之后,却没有死。   坏消息是:他不知道活着算不算一件好事。   反正他现在就只能在这间服装店的一张椅子上坐着,强行的想要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慌张,顺便还得祈祷裤裆里的潮湿味道别渗出来,以免惹了那个人不高兴。   哦,对了,那个人叫福尔摩斯,他甚至还很礼貌的跟自己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刚想到这,一阵脚步声传来,安德鲁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便看到了在灯光没有打开的地方,一个人影正在朝着自己走来,模糊的轮廓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如同一步步逼近的恶灵。   “不好意思,这家店的老板一看就是个穷光蛋,茶叶和咖啡都没有,好在还有一些热水。”   说着,夏洛克的身影走出了黑暗,只见他手里各端着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另一杯递了过来。   安德鲁觉得一切都很是不对劲,经过了刚才那样血腥恐惧的一幕幕,现在这家伙竟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更荒唐的是,自己竟然还接了过来,并说了句:“谢谢……”   行吧,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完全不敢萌生什么幺蛾子了,对方让自己干嘛就干嘛吧,就算这杯子里装着什么毒药,那除了喝之外,也没啥别的办法了。   于是他也轻轻的喝了一口,尽量别让自己颤抖的牙齿碰到杯子。   “你叫什么?”   “安……安德鲁。”他很庆幸,自己现在能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了。   “哦,还不错的名字。”夏洛克道:“所以,那家伙是你的契约恶魔?”   “是的……”他连忙答道。   “哈哈。”夏洛克看起来很感兴趣:“那能麻烦你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么?”   “当然!”   安德鲁立刻回应道,因为面前这男的说话实在是太客气了,他生怕对方后面接上‘要不然我就把你绑到蒸汽管道上当活体煎饼烤’之类的话。   赶紧就用自己此刻能发出的最清晰的声音和最快速的语调,把整件事情都给复述了一遍。   其实这一切也不算是太匪夷所思。   大概的过程就是……安德鲁是个虔诚的信徒,在不久前,他终于是获得了一次可以参加册封仪式的机会……那之后,他也很顺利的拥有了自己的契约恶魔。   本来挺值得庆祝的一件事,但是渐渐的……就出了岔子,安德鲁发现自己的契约恶魔所有的能力,竟然全都需要用恐惧来作为能量,否则就是一个废物。   自己从7岁就开始虔诚的礼拜圣光,到了19岁才终于混上了一个契约者的名额,但是却得到了一个废物,这谁能受得了。   所以……他开始利用‘虐待小动物’来为自己的恶魔供能。   虽然很没有人道,但是他每次都挑老鼠,或者是野狗之类的来虐杀,并告诉自己,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本来一切都挺顺利得,但是随着他虐杀的小动物越来越多,自己心里的恐惧和不适也越来越浓烈,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控制那只契约恶魔了。   不但无法控制,还因为自己的恐惧心理,反过来让对方给控制住了。   这种情况在契约者的圈子里是十分少见的,但是安德鲁的契约生物的确是很特殊,而且他自己也太怂了点,反正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让他竟然成为了自己契约恶魔的奴隶。   自那之后,那只长得像是七鳃鳗一样的家伙就开始虐待安德鲁,在他脸上和身体上戳出一个个血粼粼的洞,甚至紧固他的身体,吸出了他的眼睛,用他当成自己恐惧养料的来源。   并且还逼迫他为自己虐杀其他的人类……   这便是‘剜眼恶魔’的来源,直到今天遇到了夏洛克。   听完了年轻人的讲述,夏洛克也点了点头:“嗯,和我想的差不多,就是一个怂货被恶魔反向奴役的故事……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贬低你。”   “没事……你怎么样说我都好。”安德鲁赶紧解释,心中还补充了一句:“只要别动手。”   夏洛克往墙边一靠:“那如此一来,你也算是从犯了。”   “啊?!”安德鲁心里一惊,他本来都不敢多说话,但是鬼知道面前的男人要对自己做什么,赶紧鼓起勇气道:“我……我……我也是受害者,都是那个家伙逼我的,我是无辜的啊!!”   “别那么紧张嘛,你杀的那些人也都是无辜的啊,这年头,无辜根本不是逃脱制裁的理由,牢房里关着的无辜者多了去了,你多多少少还杀过几个呢,比那些冤大头强多了。”   安德鲁愕然,他听着这话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但是咋就这么别扭。   “那……那……”   “放心,我会把你送给专业的人去处理,你可能会被关上个几十年,也可能直接就被处死,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比你继续当那家伙的奴隶要强,是吧。”   夏洛克的安慰依旧很别扭,但是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会,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真的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夏洛克见对方安分了下来,很满意的开口道:“很好,那我祝你在经受审判的时候能有个好一点的结果;   接下来,我就得去处理一下你那只不懂事的契约恶魔了。”   安德鲁听到这儿,微微有些茫然:“可是,它已经逃回地狱了啊。”   而面前的男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小伙子,逃回地狱……更好办……” ###第六十九章 贴心   半个小时之后,夏洛克回到了贝克街的公寓。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将那位叫安德鲁的年轻人塞进皮箱里,因为他今天没带皮箱。   他也没有将其五花大绑,然后拖到苏格兰场去,因为路程太远。   他只是告诉对方,明早等到了上班的时间,自己挑个最近的警局,再找个看起来机灵点的警察,把这段时间的罪行一五一十的都跟人家说明白了。   然后就摆正‘要杀要剐,情别客气’的态度,等着一群人把你按在地上,就好了!   哦,这期间最好乖一点,别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否则,他就亲自去找你谈谈……   不得不说,夏洛克在某些情况下还是挺好说话的,这不……说完了这些之后,他就跟安德鲁分开了,他相信安德鲁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   而安德鲁也的确不会弄出什么乱子……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他宁可面对几十年的牢狱之灾,甚至死刑,也不想再面对自己的契约恶魔了,更加不想面对那个自称侦探的家伙。   哦对了,那家伙之前还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   为什么恶魔逃回了地狱……会更好办?   ……   打开公寓的门,夏洛克脱下了大衣,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到了沙发上。   一些触手从房间的阴影里慢慢的盘踞而出,如同一条条扭曲的毒蛇,沿着沙发的扶手攀附到了夏洛克的肩头,轻轻的舔舐着他的耳后。   他闭上了眼睛,微微笑着抚摸着它们,感受着那种诡异的亲昵……   上一次在梦境里,小触手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之后,他就发现,那些在梦境里的触须开始在现实世界里出现了。   不过不是通过虚空裂缝召唤而出,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它们会从某些阴影里缓慢的爬出来,或者是在某个角落隐隐的浮现出朦胧的轮廓,可能一束光闪过,在视线的边缘惊恐的一瞥,但是转过头去寻找的话,却又怎么也找不见。   总之,这些小家伙们就像是自己的领域一样,开始和现实世界重合,但是又很傲娇的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神秘感,喜欢蜷缩在视线之外,或者在阴影里游荡,盘踞,蠕动,等待……   夏洛克缓缓的抬起头,一根触手已经卷起了一个枕头,塞进了他颈部和沙发间的缝隙里,位置正正好好。   他又扭了扭身子,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在触须的盘踞之中,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进入了梦境。   ……   风沙和灼热一如既往,但可能是因为身处领域中的原因,夏洛克并没有觉得过于不适。   他起身,踏入风中,然后在周围几近沸腾的景象里,抬头望向了远处。   那里是刚才在现实世界,蒸汽列车行驶过的地方。   一些触手在身周爬过,五只腐尸犬像是站岗一样,在不远处昂首挺胸的伫立着,等待着接受命令。   很显然,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些小触手们又给自己多寄生出了几只恶魔来。   在之前它们应该是只能承载两只的上限才对,所以说,在不断的孵化和分裂过程中,这些小家伙们也在缓慢的成长着……只不过它们好像是对于腐尸犬有着一种可爱的执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腻了,才会去尝试寄生其他种类的恶魔吧。   地上的恶魔尸体此时已经完全被触手吞噬干净了,让整个街道显得不那么混乱,只不过还是有不少的触须在不断的爬行,像是一条条活过来的蒸汽管道。   夏洛克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准备动身朝着列车的方向走去。   不过他刚走几步……   “嗯?”   就愣了一下,因为在思绪之中,他似乎还是能感觉到多出了什么东西。   顺着这个感觉,他缓缓的转过头,望向了一栋坍塌建筑的拐角,然后就有点惊讶的……看到了一匹马!   一匹通体漆黑的马。   这种漆黑不是形容毛发的颜色,而是有点像是在火里炙烤了好几年之久,已经完全的碳化,但是却仍然古怪的保持着它应该有的形体。   而眼睛和四只蹄子上始终泛着木头被点燃之后的淡淡星火,身上时不时的能看到一些裂开的缝隙,里面有一丝丝的火焰光亮浮现,尾巴像是浮沉聚集起来的灰烬丝线一般,轻轻的摆动着,散落下细微的尘埃,然后被风卷走。   此时,这匹马就孤零零的站着,用前腿刨着地面,偶尔打一个响鼻,喷出一阵烟尘。   而更让夏洛克惊讶的是,这匹马的身后……竟然还拉着个车厢。   额……这竟然是一架马车,就是伦敦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那种,只不过车厢已经被地狱的血腥所侵染,整体呈现出一种腐败和锈迹斑斑的感觉。   夏洛克很欣慰啊。   上次在触须和自己融合了之后,整个领域里的所有触须都与自己建立了某种古怪的联系,起码它们不再是只靠着本能乱爬的家伙了,而是能感知到自己的想法和需求。   不论是给自己点烟,还是弄来了这辆马车,都能体现出这一点。   毕竟地盘大了以后,总不能还天天用腿来走路,对吧。   真是一群贴心的小家伙。   于是夏洛克走向了马车,并坐了上去,车厢内的装饰虽然大多都已经风化,但却很强硬的表现出了极为结实的属性,就这样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如市井传说中的幽灵马车一样,开始向前奔跑。   而在这个奔跑的过程中,道路两侧的触手开始不断的从建筑的缝隙或者阴影里钻出来,它们簇拥在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带着某种吞噬属性的黑色潮水,伴随在车辆的周围,朝着夏洛克刚刚眺望的方向奔涌而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地狱的一处破败长街之中,剜眼恶魔才终于从被风化了的列车高架桥上爬下来。   它的力量不大,在现实世界里被夏洛克踩断了几根足肢,速度也不快,在失去了恐惧的支持之后,就显得更可怜了,刚刚爬完这一段路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   于是,它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小碎石堆,准备躲进去休息一会。   可刚要往里钻……   “轰——轰——轰——”   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轰鸣! ###第七十章 吸收?   随着轰鸣声越来越大,连带着整条长街都跟着颤抖起来,建筑废墟的碎石开始不断的滚落,噼里啪啦的乱响。   剜眼小恶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知道,不能继续在这碎石堆里躲着了,不然待会几块大点的石头砸下来,再把自己埋了咋办。   于是,它拖着虚弱的身躯又爬了出来,继而感受着肚皮下的振动,下意识的就朝着轰鸣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紧接着,它就愣住了……   其实说起来,智慧对于恶魔来说也并不全是优势,那些脑子里只剩下吃和睡的恶魔……虽然蠢是蠢了点,但起码它们不会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太长时间,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必然就会遵从本能,撒腿就跑。   但是这只小巧的剜眼恶魔则不同,它已经完全傻了,几十对足肢一动不动,甚至连身子都忘了扭回来,只能呆呆的趴在原地,就像是被恐惧给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   如果按照一个‘人’来形容它现在的状态,那么必然是已经瞠目结舌、摊在地上了。   因为……它看到了一片涌动的黑潮。   不,这里远离海洋,当然不会有潮水。   所以,那是一片以无数漆黑粘腻的触须而组成的巨大族群,它们就那么毫无章法的纠缠在一起,然后一层推着一层,不管不顾的往前涌……一路上漫过了废弃的建筑,推到了两旁腐朽的路牌、电话亭、荒废的马车残骸,和一些运气不好,没有来得及跑开的小型恶魔。   甚至有些跑开的小型恶魔也没有幸存,因为会有许许多多的触手沿途伸出来,然后将可触碰距离之内的所有会动的东西全都给卷进去!   其实吧……这也算是那只剜眼恶魔运气不好,因为现在由触手组成的黑潮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淹没一切的程度,如果这一路上遇到几只厉害点的恶魔,那也可能会被撕碎扯烂。   但偏偏这段路程上什么阻拦都没有……只有几只同样运气不好的小家伙,一走一过就被拽进潮水中,成为了触须们的养料。   至于大型恶魔,在市区之内是几乎见不到的,因为圣光笼罩的原因,那些大家伙们已经全部都迁移向了南极大陆上的那座绵延几公里的巨大虚空裂缝,或者说……地狱之门。   反正,巨大的黑色潮水就这样汹涌而至。   而随着那些触须越来越近,剜眼恶魔也更加不可思议的看到就在潮水的中央,竟然有一辆马车在朝着这边狂奔。   那匹马通体漆黑,在奔跑的过程中,灼热的蹄子在地面上踩踏下一道道焦糊的马蹄印,而后面的车厢虽然破败,但是在如此的速度下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颠簸。   当然了,从它的角度来看,当然是看不到那车厢周围,有着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巧妙的维持着车厢的平衡,甚至在最初的那一瞬间,剜眼恶魔都下意识的以为这马是在逃避黑潮将自己淹没。   然而很快的,他就发现……那黑潮不是在追赶马车。   而是在簇拥……   所有的触手都在跟着马车向前涌,但是却不敢有太多的逾越,只是在其周围疯狂吞噬的,却没有哪怕一根敢耽误车子的前行。   终于,几秒钟后,那片恐怖触手群已经来至眼前,从那十几厘米的剜眼恶魔的视角来看,足以称得上遮天蔽日。   而就在它已经绝望,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藏,只能等待着要被吞没了的时候。   黑潮……突然慢下了。   即将踩到自己的马蹄也转了个弯,慢慢的在自己身旁停下。   继而一个人……走了下来。   剜眼恶魔已经完全傻了,比看到黑潮的那一瞬间还要懵逼;   一个人……   它竟然在地狱里,看到了一个人……   这一刻,它几乎是下意识的撑起自己的前肢,将视线投向面前人类的脸。   刚才已经说了,智慧对于恶魔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因为智慧会带来对人类外形的辨识和记忆,所以剜眼恶魔在看到夏洛克的脸的时候,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神经中枢也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是承载了不该承载的智慧,干脆选择了宕机,反正就导致了剜眼恶魔那十几厘米的细小身躯就直挺挺的僵直在了原地,像是一小颗凝固了的雕像。   “怎么,看你这架势,还记得我?”   夏洛克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子,几乎是同时,一根触手就卷过来一根烟,放到了他两指尖的夹缝中,另一根触须则划开了打火机,为其点燃。   夏洛克很解瘾的深深吸了一口,对着剜眼恶魔笑了笑:“你不会以为,逃到地狱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几根细小的触须已经将眼前的小家伙一点点的缠绕住,然后如同敬供一般举到了夏洛克的面前,让他不至于一直低着头。   那剜眼恶魔这会儿才刚刚从茫然,无措,不解等等情绪之中反映了过来,下一秒,它突然就爆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想想也能理解,几个小时前在另一个世界还想着虐杀掉的人类,现在竟然带着触手大军直接杀到了自己的眼前。   哪个恶魔能接受得了?   本来在地狱的生活已经够艰难的了,现在可好,连人类都闯进来追着寻仇,这日子还咋过!   所以,眼前的小家伙开始拼了命的挣扎,虽然没有任何用处,但是这是他现阶段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夏洛克根本没管它,只是慢悠悠的抽完了烟,然后将最后一截烟头按在了对方那不断因恐惧而舒张开的口腔里。   “吱~吱~吱~”   一阵极为痛苦的扭动,夏洛克又顺手折断了剜眼恶魔的一根足肢,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随便的一撅,就像随手折断了路边的一片叶子。   “咱俩本来无冤无仇的,其实你要只是想吃别人的眼珠子,甚至是我的眼珠子,倒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恶魔也需要生存,我们人类吃其他生物的时候,也基本不会怀着什么感恩之情。   但是你讨厌就讨厌在,作为一个我感兴趣的案件的凶手,竟然直接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对于一个侦探来说是很郁闷的事情!   我可能今天的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的。   所以……!”   夏洛克很不爽的说着,甚至都想要把这家伙丢给身后的黑色马匹去泄欲。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触须慢悠悠的凑过来,很小心的拽了拽夏洛克的衣角。   他低下头,有些疑惑的望着那根扭扭捏捏的小触手。   “啊?吸收……?” ###第七十一章 小小的进化   夏洛克不太理解‘吸收’是个什么操作,他现在只是能感知到那些触手所表达的大概意思,但是却没办法像是人类之间对话的那样,清晰的互相交流。   就比如小猫可以靠呲牙和炸毛来表现愤怒,但是却没办法告诉对面的猫:‘你上周骑的那只小母猫是我老婆!’   所以他只能看了看面前吓破了胆的剜眼恶魔,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小触手……哦,触手没有脸。   总之,他犹豫了一下:“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此话一出,那根触手立刻显得十分开心,贴着夏洛克的脸颊一顿扭。   “好啦好啦~”夏洛克无奈的将其推开。   其实对于面前的这只恶魔,夏洛克倒是也没有什么想要将其抽筋扒皮泄愤的闲心,他可不是某个没人性的医生。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   之所以喜欢将犯人塞进皮箱,那是因为拎着方便,想要制服罪犯,多少得见点血,而把一个血呼啦的人扛到大街上,那肯定是没有马车敢载你。   又不能扛着罪犯一路走到伦敦警局。   那么塞到箱子里,就是最简单实用的办法了。   至于眼前的这只恶魔,它虽然破坏了自己对案件的兴致,也让自己郁闷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它终究是个恶魔,你再怎么质问它,它也不可能给你写个道歉信出来,甚至于它除了一个劲的乱扭,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单方面的施暴,善良的福尔摩斯先生真的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索性的,还不如交给这些可爱的小触手们呢,顺便还能看看它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思绪至此,已经有几百根细小的触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就像是一根根漆黑的毛发,将那只小恶魔团团围住。   然后……慢悠悠的靠近,并且开始钻进它的身体里。   这个画面很是奇怪,虽然这些触丝纤细无比,甚至风一吹都有些荡漾,但是在接触到恶魔身体的时候,却能够及其轻易的穿入进去;而在第一根细丝钻入的一瞬间,那剜眼恶魔几乎是猛地就如同遭受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开始不顾一切的疯狂挣扎,或者说是痉挛。   这让夏洛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不久前,那根从天外降下的,来自于遥远宇宙之外那邪恶太阳的触手,当时它插入了一只腐尸犬的脑袋,而那腐尸犬好像也表现出这种超越理智承受极限的痛苦来。   当然了,个体之间不可能存在感同身受,所以夏洛克也只是看到了面前恶魔的疯狂颤抖而已,紧接着,他就又看到第二根,第三根,第不知道多少根触丝开始往它身体里钻。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就好像是几千张蛛网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立体化的交织在一起,而那只小恶魔,则是所有蛛网共同的中心点一样。   这期间,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家伙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反正它现在所有的足肢全部都张开着,颤抖着,可能已经理智崩溃了,但是显然,这一切还没有完事。   因为那些触丝开始慢慢的蠕动,吮吸,将中间的小恶魔的身躯一点点的嘬成最细最细的血肉汁水。   如果是华生在这里,看到了这宛如酷刑的一幕,他一定会对这些小触丝投以赞许的目光。   过了大约一根烟的功夫,小恶魔的身体渐渐的干瘪了下去,直至变成了一副躯壳,继而触丝纷纷散去,吧嗒一声……掉在地面,里面所有的组织全部被吸了个干净,风一吹就飞出老远,最终撞到了几根盘踞着的触手上,被条件反射一般的吞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夏洛克皱着眉,很显然,这些触丝用实际方式来为自己演示了一遍‘吸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吸收之后呢,这些小家伙会产生什么变化么?   很快,周围的‘黑潮’就共同的给了夏洛克一个回馈。   回馈的大概意思是……‘恐惧’。   ……   与此同时,在地狱的另一个位置,与夏洛克相距大约五个街区之外的一个地方。   那里,是扩张受到阻碍最明显的区域,之前也说过了,此处聚集着一大堆的带着尖刺外壳的恶魔,足足占据了半条街,这些恶魔长得像是乌龟一样,有着粗大的四肢和几乎缩进身体里的小脑袋,平时不怎么移动,就聚堆往地上一趴。   而在领域里……就更不动了。   可不动不代表它们不烦人,这些家伙不乖乖的成为触手的养料,而且还可以通过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方式来防御和反击,只要接近,就从壳里射出十分锋利的尖刺,距离近的话,这些尖刺还会快速的搅动。   这就导致了腐尸犬们根本找不到地方下嘴,触须也找不到地方钻入它们内部。   这种尴尬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毫无进展。   而就在这时……   一阵密集的奔跑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只见几只腐尸犬正朝着这边狂奔……   匍匐在地上的带着甲壳的恶魔又往壳里缩了缩,这一幕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了,而结果都一样。   那些腐尸犬会朝着这边咆哮,触须会围绕在周围爬行,但是都无济于事。   这样的结果会一直持续下去……   然而这群恶魔没有太多的智慧,它们只知道趴着,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那几只腐尸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更加没有注意到它们的瞳孔深处,散发着一抹莫名的红色光芒。   恐惧,开始不知不觉的,蠢蠢欲动了起来……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之中。   几位警务人员总算是打开了蒸汽列车的车厢门。   血腥和肠子里的污秽物被捂了大半宿,已经完美的融合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在开门的一瞬间猛地冲出来,好悬让门外的警员吐出来。   而下一秒,车厢内触目惊心的画面也赤裸裸的呈现在所有人眼前,不单单是尸体,还有脏器以及里面的粘稠粪便淌了出来,和周围的鲜血浸泡在一起,呈现出了一副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颜色。   “呕——”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胃里的翻腾,扶着车体开始呕吐。   “快……快去联系白荆棘安保公司……!!” ###第七十二章 奉命……   白荆棘作为伦敦的超凡事件治安管理机构,自然是有着苏格兰场的电话专线。   二十分钟后,汤普森教士和华生便赶了过来,其余的人不是在为同事的死亡而奔波,就是在公司留守,在这个伦敦初雪的夜晚,所有人都显得无比的忙碌。   街区两侧的建筑不算很高,偶尔有几扇窗子透出些煤气灯的光亮,在这些楼房间的夹缝中,列车站台被高架铁轨擎到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有时候两侧的居民一开窗,都能碰到支撑站台的钢架。   但是这样强行插入式的建造规划,并没有让太多的人感到不满,毕竟蒸汽列车给予了人们很大的便利,而那些遮挡阳光的钢架,只要拉上窗帘装看不到就行,反正本来也没有多少阳光。   人类,特别是平民阶层的人类,在自我欺骗这方面比任何生物都要擅长。   汤普森教士走上了候车平台,在不远处,有四五个人守着一截车厢聚集在一起,就算是没有高强度的探照灯映衬,他们的脸色也格外的惨白,一旁还有几滩呕吐物。   见到白荆棘的人来了,几个靠在栏杆上的警员勉强的直起身来,对着这边微微示礼。   其实如果是别人来,这些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警员们倒也不至于这么恭敬,但是汤普森那一身全套的教士服,却让他们下意识的摆出虔诚的态度来。   “没有眼睛?”汤普森教士直接了当的问道。   “是的……两具尸体,死状凄惨,且都缺失了眼球。”一个带着橡胶手套的人虚弱的说着,能看得出来,他是随行的验尸官。   汤普森教士点了点头,便越过几人,走向了车厢……   而刚一打开车门,那副恶心且血腥的场面就让其皱了皱眉,华生紧随其后也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画面之后,也赶紧表现出一副不适的样子。   毕竟这时候要是一脸平静,那也太奇怪了。   “很显然,剜眼恶魔做的。”他说道。   “邪魔必将受到圣火的净化。”汤普森教士走入车厢,因为长期做祷告,让他说话都带着那股子在教堂里礼拜的味儿。   而就在这时,华生突然愣了一下,他没有去看那两具骇人的尸体,而是看着车厢内部,显得有些不解。   汤普森教士看到他的异样之后,也下意识的朝着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继而……同样愣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在车厢的地上,有一条血线一直延伸到了一处座位旁边。   然后就中断了。   而在那血线的旁边,还有几个血粼粼的脚印!   白蔷薇安保公司外勤组的人需要拥有一定的战斗力,最少也得是个一阶段的战斗类型契约者,否则没法到处执行任务。   同时,他们也得具有不算太低的智商,毕竟只会干仗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所以就算是脑子里都是虔诚祷告的汤普森教士,都明白面前的这一幕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当时,那只剜眼恶魔杀掉两个人之后,又爬向了另外的一个座位,而且在其旁边,还有一个人跟随。   “从爬行的痕迹来看,体积似乎和夏洛克侦探所描述的相符。”华生走过去,蹲在血线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开口道:“而这个脚印也和夏洛克侦探所推理的差不多,当时他提到过,剜眼恶魔不是个单纯的恶魔袭击事件,还有一个人类在协助他。”   至于当时夏洛克的推理,华生都已经跟白蔷薇的同事们转述过了,而那会儿汤普森教士还不怎么相信这段推理会如此的准确。   但是事到如今,他似乎也只能承认,那个拥有最差劲契约恶魔的侦探,似乎真的有那么点本事。   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剜眼恶魔朝着另一个座位爬了过去。   它总不能朝着一个空荡荡的座位爬,换句话说……当时那个座位上,应该坐着一个人!   但那个人呢?   “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走……不简单啊。”汤普森教士若有所思的说着,就连兰帕德都没有在剜眼恶魔的袭击下幸免,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比兰帕德要厉害的多。   可思绪未落……   “不。”华生突然说道:“不是那个被袭击的人逃走了。”   “什么?!”   华生指了指旁边碎开的玻璃下方:   “这脚印沾着血,就是从尸体那边走过来的,跳车的人不是乘客,而是协助剜眼恶魔作案的人,地上没有一丁点的玻璃碎渣,可见当时此人很慌张,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用整个身体的蛮力撞碎了玻璃,如果当时这列车还在行驶的过程中,那么就意味着,此人慌到宁可冒着掉出去摔死的危险,也想要逃离这节车厢。”   华生自然不是一个只知道看病的医生,他多多少少也能从现场看出点端倪来,当然了,他也不可能达到夏洛克那种程度,所以还不至于从这一点就看出跳车的人多高,多重,年龄,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   汤普森教士立刻走过来,盯着那碎开的玻璃看了好久……最终,他不得不承认,华生说的都对。   “一个比想象中还要厉害的人啊,也许是从上城区那边过来的,但是没有报备。”   他说着,正好抬起了头,然后就在碎开的窗子旁边,看到了一张贴着的列车时刻表,上面写着到达每个站点的时间。   这个时代的列车出奇的准时准点,因为列车员才不会管乘客是不是上了车或者到了站,反正停靠三分钟就直接开走,上不来或者下不去,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所以,在他凝视着列车表的过程中……双眉越来越紧,眼睛越睁越大   他看到那列车时刻表上清晰的写着,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列车正好是经停兰帕德遇害的街道,算算时间,大约正好是苏格兰场那些人离开后不久,而下几站就途径贝克街……   汤普森教士记得夏洛克给那张签名表上写下的地址。   同时,他也知道,凌晨的那个时段很冷,街上没什么人,而且那一整条街都被封了。   所以,除了那时候从案发现场离开的人之外,应该没有人会从那一站上车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地,一个警员走进了车厢,他强忍着不去看那两具恐怖的尸体,尽量的用尊敬,但仍然急迫的语气道:   “报告……刚才有人送来了通知,22号街区的警局分部抓到了一名罪犯。”   “罪犯?”   “是的……”那名警员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也有点懵的开口道:“他说他叫安德鲁,是剜眼恶魔的召唤者,奉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之命,前来自首……” ###第七十三章 书——   夏洛克只是让安德鲁去自首,谁知道这个年轻人为啥非要报出自己的名字。   不过随便了,他也不是那么在意。   此刻的他,应该只是对自己的契约生物……哦,不对,是对这些触手们所占据的地狱恶魔们感兴趣,不然他也不会抱着一只腐尸犬的狗头,反反复复的观察着它瞳孔深处的那抹淡红色的微光。   很显然,这抹红色是在触须们吸收了剜眼恶魔之后才出现的,而且夏洛克也感知到了,现在这几只腐尸犬拥有了一种原本不具备的属性。   ——散播恐惧。   不单单是这几只狗子,甚至于满地爬行的触手们都有了传染恐惧的能力,刚才在淹没那群挡路的甲壳恶魔的时候,有好几只甚至慌张的想要爬起来跑路。   “看来这群小家伙们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将恶魔的能力窃取过来啊。”他嘀咕着。   “不对,那只剜眼恶魔的能力是利用恐惧来限制目标的活动,而窃取过来之后所具有的能力则是直接散播恐惧,虽然属性上是有些关联,但是也有着不小的区别。   所以说,这不是单纯的‘窃取’,而是将其吸收,然后转化为更适合自己的东西,就像是进食一样,将肌肉纤维吃下去,转化成蛋白质和氨基酸。   全自动,完全不用操心啊。”   夏洛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的皱了一下眉,紧接着就转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有一些破败不堪的建筑,风化的废墟,和时不时爬出碎石堆的触手。   夏洛克当然不是在看这些玩意,其实在自己的领域里,‘看’只不过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几十年的下意识动作而已。   他现在主要靠的,是感知……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就在不久前,自己的领域扩张到了五公里以外的一个建筑附近,然后无数的触手就将那座建筑团团围住,准备一点点的将其占据。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或者说,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它们似乎发现了什么……   触须没有办法将确切的意思表达出来的,不过那群小家伙此刻好像是正围着某个东西,不断的盘踞着,等待着夏洛克的到来。   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得,所以他也很是好奇,于是……   “啪~”的一声,他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那匹全身都如同被烧成了灰烬的马就拽着马车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夏洛克起身,坐进了车厢……   没有车夫,所以也不需要说目的地,马匹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主人的意思,所以只是在鼻子里喷出了一些灰尘,然后一猛子劲的就沿着长街狂奔而去……   不得不说,地狱的交通比现实世界可好太多了。   特别是在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领域之中,几乎不会堵车,更不会有‘教廷人员路过,整条街的车辆都要静候,直到其离去才能继续通行’这种烦人的情况!   再加上那匹灰烬马撒欢的跑起来,速度比蒸汽列车都要快上几分,几公里的距离,竟然不一会就到了。   夏洛克下了车,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眼前建筑……   一座类似于教堂,但是却要比教堂方正的多,没有太多华丽的雕画和装饰,也没有那些绚烂多彩的玻璃点缀,甚至没有钟楼和教廷标配的太阳花印记。   有的,只是最古老的建筑风格,最朴素的青砖墙体,巨大近五米高的门扉外是两排粗壮到不可思议的石柱,衔接着足足近百层高的台阶,虽然在地狱的风沙之下,这一切都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但是却依旧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庄严与肃穆。   夏洛克当然是知道这栋建筑的。   在现实世界,几乎所有的伦敦人,甚至于所有的帝国人都知道这里,就连近几届伦敦市长就职仪式,也全都在这里举行。   大英图书馆……   这是一个早在地狱之门开启前,就已经存在的建筑,比90%的伦敦建筑都要古老,藏书四千万册以上,甚至有些书籍中文字的来历都无法追溯,它承载着圣历开启前的文明,同时,也继承了圣历开启前的名字,就算是其前缀代表的那个古老国度已经不复存在,也依然没有人敢于将其更改。   相传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此处的防卫部署级别,要比整个伦敦的战略总指挥部还要高,在无数次与恶魔的攻坚战之中,无数人死在了这栋建筑周围,恶魔的尸体和子弹几乎堆满了长街,鲜血迸溅到了高筑阶梯的最顶端,甚至那些图书馆工作人员和一些学术界的大佬们都拿起了枪械和战刀,参与了与恶魔的拼杀之中。   而就在如此惨烈的战况之下,这些死去的人们也依旧没有让管内的藏书损毁哪怕一本,用一些当时幸存下来之人的话来讲……每个人都有需要保卫的东西,战士们的拼杀是为了保卫帝国公民的安危,而学者的拼杀则是为了保证历史与知识的传承。在必要的情况下,那些连和孩子打架都会输的文弱家伙,会抛弃一切理智和风度。   ……   所以……在这座图书馆里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夏洛克怀揣着疑惑,走上了台阶,并且一路步入腐败但是依旧恢弘无比的大厅,走过了被风沙侵蚀的几乎崩塌的高耸书架,狭长的走廊,堆满鲜红色尘土的长桌,最终,他来到了一间很不起眼的小房间里。   和刚才经过的所有场景相比,这个小房间几乎就像是一个堆放扫帚的杂物室。   而此时,房间内正盘踞着密密麻麻的触须,这些小家伙们围着一个靠在墙边的木质书架缓缓蠕动着,但是又与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是不敢靠近。   夏洛克走近了书架,那些触须很乖巧的向着两侧让开。   书架很矮,甚至都不及他的身高,而且上面也只是稀疏的摆了几本书。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夏洛克的视线刚刚接触到书架时,他就被一本书的名字给吸引了。   ——《神曲》。 ###第七十四章 人间神曲(一)   《神曲》……??   名字很奇怪的一本书……就放在眼前的低矮书架之上,但是却那么的吸引人,因为和旁边其它的书籍相比,这本书用的是最粗糙的装订线,书页泛着某种皮革的质感,以及那歪歪扭扭的书名。   这书名看着都不像是用笔来书写的,而是随手捡起了一根尖利的骨头,沾着不知何种生物的血,随意的在一张皮上刻下了这样的几个单词。   【神】……   没有具体的表述是什么神,是高高在上的圣光,是教会所具备的神性,还是政府一直在强调的人类的道德光芒,亦或是……什么邪神之类的?   至于【曲】……   这个单词可以代表戏曲,音乐,著作,诗歌,甚至是回忆。   总之就是这样几个意义不明的单词凑在了一起,能想象到,当时这本书的作者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为这本书找一个读者,只是用以给自己翻阅或者记录……   当然了,吸引夏洛克的,不仅仅是这粗糙的装订以及不走心的书名,而是这本书在地狱的灼热炙烤之下,仍保持着原有的形态,虽然依旧破败不堪,但是却没有像是其他书籍似的,一碰就要化为飞灰……   于是,夏洛克伸出手,将这本书拿了起来。   不算是太厚,但是却出奇的沉重,他缓缓的掀开封页,似乎这简单的行为都需要极大的力量……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便在了那书中恐怖的文字之上……   这里的恐怖,并不是来形容文字所描绘的场景或者故事,而是单纯的指文字本身!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体一个叠着一个,全部都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是一个患了强迫症的疯子,非要放弃了理智般硬把几千几万的笔迹塞进了同一个页面之中。   于是,那些文字就只能紧紧的挨着,摞着,互相插足,堆砌,化成尸体剁碎了的残肢,塞进了彼此开膛破腹的内脏之间,混乱的搅合在了一起。   哦,不对,甚至都不能确定这些是不是文字,很可能,只是一种疯狂后的涂鸦……   夏洛克皱着眉,看了一会,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那些漆黑的密密麻麻线条之间,偶尔会出现一个细小的空隙,随意的扫过一眼,就几乎要掉进去似的。   过了差不多5分钟……   他终于合上了书。   并不是因为受不了头晕,更不是害怕被那些诡异的笔迹吸去了理智。   而是单纯的……看不懂。   不对,应该说是根本没法看,因为这些笔迹已经不是用视觉,推理,思维能力,或者是密码学之类的知识就能应付的了,别说读者看不懂了,就连作者本人来了肯定也看不懂,也不知道写这书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更加不知道这本书写下来的目的何在。   夏洛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把书放回了原位,又沉默了几分钟用以缓解大脑深处的不适感。   但是他却没有直接走开。   因为他了解周围这些盘踞着的触手,这群可爱的小家伙肯定不会搞出‘就是逗你玩,略略略’一类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本书必定有着某种古怪。   只不过自己暂时还没有发现……   “是什么呢?”他很有兴趣的喃喃着。   帝国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叫做《难得糊涂》,夏洛克对这句话有着极深的认识,因为他深刻的能感受到,脑子转的太快是一件多么操蛋的事情。   因为很多疑问只要几秒钟的思考,就能找到解决的方案,所以好不容易遇到了感兴趣的事情,也会在极端的时间内被消耗掉。   就比如此时,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如果说,自己所在的区域是伦敦的镜像位面,地狱是整个世界的镜像位面,而这个位面里充斥着疯狂与腐朽,那么文字,是不是也有镜像的形态。   那本书会不会在现实世界之中也是真实存在的,而在现实里,这本书上的字迹是不是就会变成能够阅读的样子?   这个想法萌生的一瞬间,夏洛克就几乎敲定了90%的可能性。   于是他都没怎么多想,只是伸手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根触手的小脑袋……或者说‘顶端’。   “虽然还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个什么,但是,干得不错。”   说完……   现实世界之中,夏洛克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地狱之旅,夏洛克精神饱满,就如同美美的睡了一大觉,窗外已经透过了灰蒙蒙的晨光,再看时间,竟然已经早上7点了。   他伸了个懒腰,直接起身披上了外套,并推开了房门。   一夜的冷风将落雪冻得结结实实,路面变得有些滑,使街道上的马车被迫降下了速度,在不那么耀眼的光照之下,为数不多的植被上都挂着散不去的白霜,就像是冰冷将整个世界都放慢一般。   夏洛克很贴心的为自己围上了一条围巾,走下楼梯。   刚下楼,就看到了房东哈德森太太也要出门,她也穿的极为的厚实,最外面的一层衣服被撑得扣子都要绷不住了,显得很是滑稽。   两人视线很自然的交错了一下。   “啊!!!”   她突然的惊叫了一声,捂着嘴就朝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   夏洛克一愣,还向着自己身后瞄了一眼,以为是有什么触手不小心爬出来被看到了。   然而,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没……没什么。”哈德森太太看着夏洛克,然后拍了拍胸脯:“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你从阴影里走出来,我就……突然十分的害怕。”   “害怕?”   “是啊,可能是还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吧,你也知道,天气冷的时候,想要从被窝里爬出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她尴尬的解释道,然后笑着示意自己得走了。   “祝你一天都顺利。”夏洛克说着。   他知道,自己的房东今天要去医院照看他那位不省人事的父亲。   其实在这个时代,失去意识超过两个月,就基本可以认定为没有什么苏醒的希望了,虽然有着南丁格尔小姐的存在,任何伤势都可能被治愈,但是南丁格尔只有一个,但是帝国的悲惨家庭却有千千万万。   所以,能坚持且乐观的照顾一个老人,而且还是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这位年轻的房东太太,无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目送着哈德森太太走上了公用马车,夏洛克脸上洋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他就像是急于验证什么似的,快步来到了街边,找了一家窗子擦得还算干净的店铺,弯腰凑近过去……借助窗子的反射,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瞳孔深处。   果然,在那团漆黑之中,一抹淡淡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呵……看起来,吸收过来的能力,不仅仅是只是作用在那些小家伙们的身上啊。”   他笑了笑,然后试着收敛起眼瞳中的猩红。   没想到,这种从未有过的操作,竟然很简单的完成了。   夏洛克支起了身子,晨间的冷风吹过,他又紧了紧衣领……然后转身面相街道。   白雪,行人,大雾,以及远处的钟声和烟囱里冒出的滚滚蒸汽。   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今天将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一天。   于是,他伸出手,叫了一辆马车。   “早上好,先生,咱们要去哪?”   “大英图书馆。”   他礼貌的说到…… ###第七十五章 人间神曲(二)   喧闹的城市里,交通行进的速度总是能让人产生莫名的急躁感。   马车的车夫一路上,已经不知道骂过多少人的娘。   不过车厢内的夏洛克倒是心情不错,慢慢的跟随着车辆的走走停停,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到达了图书馆。   和地狱里那个破败巨大的建筑相比,现实中的大英图书馆呈现出一副蓬勃且庄重的视觉状态,在这个人均为生活而奔波,为了帝国货币而奉献良知或身体的时代,依旧有不少人在图书馆前的石柱附近徘徊,思考,捧着一本书坐在台阶上,于冰雪之中细细研读。   人类对知识的渴望是一种本能,虽然这种本能会随着时间与社会状态被慢慢磨灭,但是仍有不少人在这条道路上顽强的前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知道,自己从生到死可能都没有任何的学术建树,也从不妄想能成为改变世界的英雄,但是依旧想作为那些星星之火,给这个时代带来哪怕最微弱的光亮。   也许正是这些勇者般的存在,才是帝国几百年来屹立不倒的根本。   夏洛克沿着长阶漫步而上,经过了几位埋头思考的学生,又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为钢铁的抗腐化冶炼进行着面红耳赤的争吵,他沿着在地狱之中走过的那条路一路前行;同样的走过了恢弘的大厅,以及安静的阅读室,沿途经过了不知多少高度超过五六米,直达天花板的巨型书架,最终来到了一处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小走廊前,并一路走到尽头。   就在这里,有一扇门,门内就是那个放着《神曲》书籍的小房间。   而此时此刻,在夏洛克的眼前也有一扇不起眼的门,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识,甚至都没有门把手,整体的材质和走廊的墙壁差不多,如果不是上面还有一个钥匙孔,走过的人甚至可能都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一扇门。   夏洛克皱了皱眉,然后朝着两侧望去,发现这片几乎没有任何人经过,偏僻,安静,就如同是建筑规划时期的被废弃的一小段空间似的,连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将其遗忘了一般。   不过遗忘归遗忘,夏洛克现在要是拎着根撬棍把这本给掘开,那肯定有一票穿着保安服的人闻声冲过来,把夏洛克按照破坏公物罪给拎警局去。   而且夏洛克一直是一位很绅士的人,在这种学识气息浓郁的地方,他肯定是不会搞什么撬锁砸门之类粗鲁的行为的。   所以他只是意念一动,在门的另一侧,一道虚空裂缝就出现了   还好夏洛克在地狱里见过门内的空间,否则,这条裂缝他是撕不开的。   这也是契约者的一个弊端,那就是……无法在没有‘认知概念’的地方召唤出自己的恶魔。   就比如,隔着一堵陌生的墙,是没有办法在另一侧打开虚空裂缝的,因为不知道另一侧是什么地方,有没有遮挡,会不会卡在墙里等等。   这种不确定性会阻止契约者的召唤行为,无论怎样都无法成功,就好像你没办法让一个人幻想如何用肛门呼吸一样。   很快,从虚空裂缝之中钻出了一只腐尸犬来,这狗子走到了门后,用牙齿咬着门栓,往旁边一拽……   “咔”的一声。   门开了。   夏洛克自然而然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而和地狱中那个房间不同,眼前的房间更加的干净,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单调。   通体是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排书架,在房间的正中心,有一张白色的小巧沙发,前面放着一张长宽都不到半米的白色小桌子,这架势,夏洛克好悬都以为,自己又重新做了个梦。   反正这就是房间里的一切了,只要走进来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除了看书,啥都干不了……   所以夏洛克便走向了书架,顺手还让腐尸犬把门带上,之后又让其钻回到了裂缝之中。   眼前的书架上只放了很少的几本书,所以很轻易就能找到想要的那本书。   神曲……   显然,这本书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和地狱中的那一本差不多,也是皮革的封页以及草率到了极点的装订,只不过比起那一本,稍微的干净一些。   夏洛克将其拿过来翻开……   同样是极具重量的触感,视线落于第一页。   这一瞬间,他的神情明显一怔,继而双眉微微皱起。   一切都如他所想,在地狱中的这本书,是一个被‘邪恶’化了的版本,而现实世界之中的神曲,是可以阅读的。   只不过……这书的内容却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画。   起码在第一页是一幅画。   及其粗糙的画作,能看的出来,作者没有任何绘画功底,但是因为线条及其简单,所以能看出其想要描绘的场景。   一些起起伏伏的线段构成了重叠的山峦,在山峦之下,有一些细小的笔触,能依稀辨别出所画的是某种动物,或者干脆说……就是恶魔。   因为它们之中,有的重点描画出的利齿、有些画出了比身体还要巨大的翅膀,或者是及其不协调的足肢。   当然了,这些还不足以让夏洛克皱起眉,毕竟画几只恶魔而已,每家每户的小孩子都因为画恶魔被家长揍过。   而让夏洛克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的,是在山峦之上,画出的那个圆圆的东西。   很小,就在这一页的左上角区域,但是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个圆圈代表着太阳。   而和正常的太阳不一样,那圆圈的周围,充斥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扭曲线段,或长或短,如同无数扭曲的触手。   不!那画的就是扭曲的触手!   这幅画。   画的是地狱……   夏洛克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一点!   于是,他翻开了第二页……   这一页上,干脆就只是画了一个巨大的,纵贯整个篇幅的巨大眼球,很显然,这是地狱中那颗扭曲太阳的特写。   可是什么人会见到这副地狱的景象?   又是什么人能够直面那颗太阳,但是却没有立刻疯掉,反而是将其描绘了出来。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但是夏洛克现在却似乎没有心思去思考!   因为在地狱之中,观看这本书时的那种坠落感再一次袭来,而且现在,他看到的不是混乱的笔触,而是一副能够理解的画面,所以,那种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   他真切的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坠落,仿佛要坠入天空之上,在无垠的漆黑虚空里,坠向那颗被触手簇拥着的太阳……   而就在这种感觉席卷他的全身之时,阴影中的无数触手都开始疯狂的扭动起来,连同的地狱之中的无数触须,都开始向着天空整齐的扬起!   那颗悬于天空的巨大太阳再一次裂开,孕育着最极致疯狂的眼球越睁越大,直勾勾的望向地面……   它们在彼此传递着某种信息,某种期待,或者是请求。   ……   哦,在大英图书馆的正门前的一块石墙之上,刻着这样的一句话。   《书籍,永远是理解知识的最好途径》…… ###第七十六章 人间神曲(三)   大英图书馆作为伦敦市区内最古老的一栋建筑,又是无数书籍与知识的聚集地,几乎让他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处地标。   所以,与其相近的‘奥克兰多大教堂’就显得格外的不引人注意。   它就坐落在大英图书馆的后身,与其背靠着背,和图书馆相比,这座教堂被环绕于街区为数不多的绿植之中,甚至背面还有一片占地面积不算小的花园。   这座教堂宣扬的教义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连接,此章节存在于《圣光福音》的第 11 章37节,崇尚植被繁荣,河流清澈,天空晴朗,环境与生命兮兮相惜。   然而,在蒸汽革命的疯狂发展,以及恶魔入侵的洗礼之下,这一章的教义实在是很难落实,所以,这座教堂的常驻信徒也不多,每个礼拜日,只有寥寥的几十人来此念诵告词,显得有些冷清。   而在教堂的西北角,那片花园包围着的角落之中,有一栋十分清净的小别墅,想要来到这里,只有通过一条清陂草墙边的小径,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扰。   “莫里亚蒂先生,派遣的人已经拜访了13位往届大英图书馆的管理员,以及三位馆长。”穿着女仆装得到高挺少女微微鞠着躬,平静地向窗前的男子汇报道:“可以确定,您要找的那本书就藏在图书馆的旧书区,已经托人去联系前些年参与扩建的总设计师,只要得到平面板图,就能知道那本书收藏在哪里,最迟……也不会超过今晚……”   望向窗外的年轻男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旧看着那些茂密的绿植,以及期间点缀着的一束束白色野花。   教廷的主教区坐落于一处名为‘耶路撒冷’的地方。相传在圣历开启之前,那里就是某个教派的圣地,所以在宗教大融合之后,那里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当今世界最神圣的一块地方。   那里有着世界上最美的景色,通往每一座朝拜圣堂的路上都有着最明艳的太阳花,有着最鲜活的青草,甚至于每一根草的高度都是被精心修剪的,在无数大神官的支持之下,那里可以实现每天24小时都被光明笼罩,抬起头便能看到金灿灿的神光沐浴着每一个人的身体,虔诚之人踏入那片土地便会忍不出泪流满面,念诵出最真挚的祷告,这些声音汇聚成永不间断的音律,回荡于耶路撒冷的上空……   然而……那一切看多了,倒是觉得有些腻了,反而是这小小园子中的几束野花看的更为舒服。   “勤苦你了……”莫里亚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平和的笑意,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温柔亲近起来,让面前的女仆缓缓垂下了眼,不敢与其对视。   这位少女名叫塞巴斯蒂安·莫兰,一位孤儿,在一次教廷的神圣典礼上,她为了乞讨,不小心跌入了马车与护教骑士团前行的长街上,这种不敬当然要被处以严厉的惩罚,但是她很幸运的,被当时只有11岁的圣子殿下所赦免了罪责。   很俗套的一个故事,也许是那会儿圣子殿下只是心情好,或者是觉得这样可以表现出教廷的仁慈,亦或者只是厌烦了守卫的喝骂声……   但是当时盛典队伍里的某些人不这么想。   于是,年幼的莫兰被人带回了圣教区,梳妆打扮,穿上了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昂贵服饰,被带到了同样年幼的圣子殿下面前。   没人知道做这件事情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个自作主张的人之后怎么了,更加没人知道莫兰在那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总之,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圣子身旁的一位女仆,负责主人的日常起居,并且直到死也不会再有其他的身份。   此时,莫兰见自家主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但丁大人不愿意让那副绘本流传于世间,为何还要将其藏于图书馆内?”   莫里亚蒂转过身,泛着白光的眼镜衬托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其实原本我也不明白,但是直到前些天看到了那座图书馆的时候,才隐隐有了些明悟。   一段知识……有时候并不能单纯的属于某个人……在其被发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属于整个人类种族,所以就算是那副地狱绘卷再怎么不愿被公之于众,也没人有权利将其擅自销毁。   即使那个人是这段知识的唯一开拓者,见证者,即使那是唯一去过地狱的人,也依旧如此。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   但丁大人也许只是觉得自己的绘画水平实在是太差劲,所以才不好意思将其公布出来,仅此而已。”   莫兰听着自家主人说笑般的语气,也稍稍的放心了一些,虽然眼前的少年从不把心中的真实想法与人分享,但是她知道,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赋予了一生的挚爱之人,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即使这份挚爱是圣光的赐福,即使那个女人必定是主人最喜欢的类型,即使这份爱情必定会受到所有人的祝福,即使有一千一万种理由让这对男女拥抱在一起,即使主人自己找遍了整个帝国,最终也会选择同样的答案……但主人,依旧会不喜欢。   挚爱之人……可以自己选,但别人不能给!   给了,就是一种冒犯!   好在,自己的主人终归是开了个玩笑,哪怕是装出来的,起码证明他有这份闲心。   “晚餐的时间提前一些吧。”身材不高的男子淡淡的道。   “好的……莫里亚蒂先生……”少女还是有些没有适应这个新名字,她恭敬的微微欠身,退出了房间。   随着关门的轻响,周围再一次陷入了安静,只有壁炉里名贵香木燃烧发出的咔咔声。   莫里亚蒂坐回到了沙发之中,凝视着眼前炽烈温暖的星火……   他知道,自己寻找的那本书叫做《神曲》……三十多年前,但丁大人曾在与教皇的一次闲聊中提到过,那之后,这个名字便被记录在教廷最机密的文件之中,很少有人有资格翻阅。   同时,他也知道这幅绘本不被公之于众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其知识的重量,亦或是但丁大人对自己画工的尴尬不自信。   而是因为……那副绘本沾染上了地狱邪神的气息。   哪怕是那些最虔诚的圣堂大主教,或者那些达到了三阶的契约者,甚至于是距离圣光最近的神仆们,都无法注视其超过十秒钟……如果凡人敢于瞄上那绘图哪怕一瞬间,便会直接陷入永无止境的疯狂之中。   而一想到今夜……自己就要去见识一下那本整个帝国,乃至人类历史之中最恐怖的书籍……   莫里亚蒂的脸上,终于久违的,浮现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第七十七章 人间神曲(四)   伦敦的夜色一如既往,就算是最晴朗的天气,也会因为雾气的遮挡而变得深沉,有些孩子都七八岁了,都以为月光其实是淡红色的。   在奥克兰多大教堂的后身,有一扇极其不起眼的小门,隐藏在花圃之中,上面布满青苔,似乎是从未开启过,甚至连教堂的园丁都会下意识的将其忘记。   而今日,那扇门久未的被打开了,一位高挑的女仆陪同着自己的主人走入了门后的阴影之中。   而就在大英图书馆的后身,也有一闪不经常打开的门。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可能是有意为之,总之这两扇门相距极近,在彼此敞开的情况下,几乎会互相碰到……   莫兰手持着一把钥匙串,先将教堂的木门关上,又用其中的一把钥匙将图书馆的后门打开。   就这样,她一路前行,而莫里亚蒂就跟在她的身边,彼此没有交谈。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自己的主人都习惯性的保持着一种沉默,但却很神奇的不会让人觉得孤僻,甚至只要他开口,那往往会在几句话之内就能夺取一个人的好感,并建立起极大的没有来由的信任。   莫兰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领教过了这种诡异的人格魅力,眼前的这位身材不算高大的男子只用了五分钟,似乎就已经比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更加的了解自己了,要不是知道对方不是一名契约者,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正在受到某种深渊能力的影响。   而在那之后许多年的相处中,莫兰才终于知道,这种人格魅力,只是对方无数才能中,极为不起眼的那个……   没有人能够在一个月内,读完‘帝国机械学院’所有的教材,并将其融会贯通。   没有人能在15岁的时候,就被授予‘莱布尼茨杰出贡献奖’。   没有人能心算达到一分钟300位数字的13次方根;没有人能在一周内,揪出帝国当前法律中的71个漏洞;没有人可以只看一眼战略地图,就看出哪一个方位的后勤补给线最薄弱;没有人能经凭借一份四页的论文,就让整个生命科学院的研究人员哑口无言,没有人能够只凭借自己,就完成一次对大型恶魔的全局解剖,没有人能在4个小时内就读完整本《圣光福音》,并记住其中的每一个标点符号。   莫兰甚至都不太懂其中一些名词的意思,但是她知道,没有人能做到上述的任何一项……   除了自己的主人。   而且,这些事情似乎只是自家主人所做的无数事情里,能够被自己所知晓的那一部分,毕竟一个教廷的圣子,不可能以真实的身份去接触这些事,而在他无数个虚假身份里,又有多少令人震惊的成就。   总之她的很难想象自己的主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但是在其成年之后,他似乎越来越喜欢独处,喜欢思考,喜欢沉默,虽然他能够完美的将表情演绎成最自然的那一款,但是每当莫兰看到其温和的微笑,都会在其眼中的最深处,捕捉到一丝丝恐惧。   那种带着点心酸,无奈,忧伤的恐惧。   这是她陪伴了对方二十多年来,才能拥有的心有灵犀般的感知,然而直到今时今日,她依然不知道这份恐惧因何而来……   ……   大英图书馆每天夜里22点整闭馆,所以这个时间段,整个建筑里极其的安静,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之中。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条极为边缘的走廊,少女仆人又在钥匙串上拿出一把钥匙,插进了墙上的一处暗门之中,并缓缓转动。   只听“咔”的一声……门开了。   “自从三十二年前,这个房间就被作为馆内最珍贵书籍的存放地,四周墙壁以及门体的材料是机械院特殊炼制的,需要专门的熔炉以及一些契约者的共同努力才能生产,每年的产量不足一千吨,是现阶段帝国最坚硬的材质,隔音耐热效果极好,门锁则是最古老的插拔栓样式,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钥匙,没有人能在外面将其打开。”   她恭敬的说道,只是为了告诉自己的主人,您在这里绝对安全……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作为整个世界之中唯一的一副地狱绘本,它的确配得起这个待遇。   于是,他便吩咐对方在门口等候,自己则走入了房间……关上门……并拉好了门栓。   整个房间面积极小,没有窗子和任何的通风设施,但是却神奇的不感觉闷热,极其简单的桌椅,没有任何复杂的装饰,正好适合阅读。   莫里亚蒂走向了墙上的那一排书架,目光扫过了零星的几本书籍之上,最终,落在了那本粗糙至极的封页上。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项链挂在胸前。   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子,里面装载着某种晶莹的液体……那是圣露。   采于圣城耶路撒冷晨间枝叶上的露水,又存放于圣堂之中供虔诚的信徒朝拜,最终还要以12位大祭司整整一个月时间的念诵祷告,为其尽可能的赋予圣光的力量。   这样的一滴露水,只要佩戴,就能让大多数恶魔避而远之,泼洒出去后,哪怕是接触到大型恶魔,也能将其躯体一路烧穿,净化的干干净净,产量及其稀少,一般只有教宗级别以上的人才有资格佩戴,更是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舍得使用。   毕竟实在是太珍贵了。   所以在这之后……莫里亚蒂先生又掏出了一个水杯大小的瓶子……   扭开盖子,将里面的圣露倒在掌心之中,仔细的搓洗每一个指缝,又倒出一些,轻点于自己的眼睛之中,之后又洗了把脸,最后把剩下的半瓶子顿顿顿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清爽,甘甜,味道还算不错……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闭上眼,缓缓的将手伸向那本粗糙的绘本,并将其拿起来。   《神曲》……   这样一本让人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的书籍,让莫里亚蒂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其实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安全的,如果让莫兰知道自己正在做如此危险的事情,说不定拼着以下犯上的罪责,也要把自己从屋里拽出去。   然而……莫里亚蒂需要看这本书……他有无法回避的理由!   于是他缓缓的睁开眼,视线第一次正式的落在了其暗黄色的皮质之上。   那粗糙的纹理,封页上扭曲的字迹,被地狱的风沙所侵染,又历时了30多年无人动过的肃穆气息,即使还没有翻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   正在他被这本书上蕴含的气势所震撼之时……   “嗯?”   莫里亚蒂突然皱了一下眉。   因为他发现,这本书的左下角,有一点点向上翘起的痕迹……   这种皮质的书籍肯定和纸质印刷的不同,页面的曲折不会维持很久,两三个小时之内就会复原。   所以这代表……   这本书刚刚被人翻阅过…… ###第七十八章 人间神曲(五)   莫里亚蒂浑身的肌肉猛地绷紧了那么一瞬,下意识的朝着四周望去。   即使这个狭小的空间,在一进来的时候就一览无遗;他明明知道这个房间里不可能有其他的什么东西隐藏,但是依旧本能的这样做了。   因为这与既定的认知不相符……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本书会被翻阅过。   而且看那皮质页面几乎完全相同的翻起弧度……阅读的人最起码看到了第三页,还是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房间唯一的钥匙就在莫兰手上,没有人能在不破坏周围坚固材料的情况下进入这个房间,更不可能一次性读那么多……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位老人之外……就算是一位红衣大主教亲临,看上几秒钟之后,也要闭上眼睛,虔诚的进行长达几个小时的冥想,才能将思维中邪神的污染清除干净。   甚至都不一定清除干净。   除非……是有个人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只是故意的将书的一角翻起,并作出了阅读过的假象……   可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莫里亚蒂暂时拿不准,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思绪至此,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的所有忐忑和疑虑全部摒弃,进入到了最专注的状态里。   他现在没有功夫去想这些……自己将要凝视的,可是被邪神污染过的绘本,他不知道一会将要发生什么,他必须要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最正确的地方。   所以,他轻轻的翻开了《神曲》的书封,视线落于那第一页之上。   就在这一刻!   只听‘砰’的一声,胸前的圣露吊坠直接炸开,因为在顷刻之间所有的露水就全部沸腾蒸发,化为了最炙热的气体,涨破了水晶的枷锁;与此同时,莫里亚蒂整个身子,凡是接触过圣露的地方全部蒸腾其巨量的白雾,双眼也伴随着一股子直逼脑仁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然而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和他灵魂深处的那种恐惧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就算是只有一瞬间,他便仿佛经历了比死亡还要恐怖千万亿倍的洗礼,觉得只有彻底放弃理智,彻底疯掉,才能得以解脱。   但!!!   莫里亚蒂不可能疯掉,身为圣子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疯掉!   甚至于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最高度的集中力,哪怕在胸腔内一口血涌到了喉咙,也没有让他的身形晃动一分一毫。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缓缓合上书页,并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到原本的地方……做完了这些,他才终于坐到了沙发上,闭上眼,开始在心中诵读圣光福音的所有章节,一遍又一遍,直到周身的白雾消散,大汗淋漓,才终于停下,并沉沉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   “哈哈哈——”   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笑的格外的放肆,自从12岁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也还好这个房间是隔音的,不然被外面的女仆听到,估计真以为自家的主人疯了。   刚才,他看了一眼《神曲》上的绘图。   虽然只有一眼,视线大约停留了1.3秒,但是自己没有疯,更没有死,此时此刻,自己还无比理智的坐在房间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扭曲,诵读的圣光福音也没有变成诡异的呢喃。   这证明,自己可以阅读这本书,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承载邪神的污染。   虽然只有一眼,虽然需要大量圣露的保护,但是只要有第一眼就有第二眼,第三眼,他从来不畏惧量的积累,他只是害怕自己永远也无法踏出第一步……   他怕,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契约者……   莫里亚蒂是一个天才,各种意义上的天才,数学,天文,物理,神学,政治,军事等等等等,只要是人类所踏足过的领域,他几乎都能做到极致,甚至于他若是想要去犯罪,那么世界上最强大的侦探也奈何不了自己,同时,自己又是教廷的圣子,在权利的层面上,也已经达到了整个帝国的巅峰。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竟然只是一个‘凡人’……   他没有办法与地狱建立任何的连接,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成为契约者。   就好像是一块完美的拼图,偏偏缺失了一块。   莫里亚蒂无法接受这一点!   当然了,他无法接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自尊和不甘……好吧,也许有那么一点不甘,但是肯定不是全部。   而是因为他有一个梦想,或者是任务!   ‘人类不应该一直这样下去,不应该禁锢在与恶魔的战争之中,不应该生存在漫天蒸汽的阴影下,不应该每天只对着圣光礼拜,不应该供奉他物,不应该被迷茫与恐惧笼罩,总之,有太多太多的不应该……   总结起来,就是不应该止步不前!’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想……并且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让人类跨出至关重要一步的人。   莫里亚蒂当然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的狂妄自大,但是他却一直坚信着,这就是自己降生为人类的理由。   人类需要一个真正的救世主……   而成为契约者,只是这条艰难道路上的一环而已。   ……   他曾经拜访过许许多多的强大契约者,甚至于,他与那位帝国的神祇通过几次书信。   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诉求,可通过一些精妙的方法,他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个结论十分的简单粗暴,那就是:   ‘想让一个人没有天赋的人与地狱建立联系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其接近地狱,甚至直接扔到地狱里去。’   显而易见的方法……   可谁都知道,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踏足地狱了。   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带着最浓郁的地狱气息,那就是这本被邪神污染过的书,这本在地狱之中绘制,又返回人间的《神曲》。   它……就是接触地狱最紧密的途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又经过了两个小时,莫里亚蒂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暂时摆脱了陷入疯狂的可能。   他站起了身,推开门,走出了这个房间。   抬头看向走廊另一侧的一扇玻璃,窗外的天色渐渐的有了些晨光,而莫兰依旧站在门口,保持着和一开始一样的姿势,就好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塑。   “莫里亚蒂先生,您已经进去了5个小时,请注意身体。”她无比尊敬的说到,并尽量隐藏起语气中的担心。   女仆准则第21条,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主人!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有些犹豫的看着书架上的那本书。   这一刻,他的脑中不知道涌过了多少思绪,而最终,凝聚成了一抹淡淡的无奈和不悦。   “今天有人来过这个房间。”他说道。   “什么?”莫兰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主人……这个房间是不可能……”   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仆,是不能反驳主人说的话的,但是她真切的觉得自己的主人必定是哪里搞错了。   然而面前的男人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我不是在责怪你,圣恋之日虽然还没有公布日期,但是终究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所以我来到伦敦,以及我住在奥克兰多大教堂这些事情,也不可能无人知晓……   这是我成年之后第一次以官方的身份出行,又临近帝国皇帝易位大典,想要接触我的人必定不在少数。   再加上你这些天一直在打听大英图书馆的事情,那只要有心人认真的调查一下,应该就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   所以,若是有人提前找到了此门钥匙的替代品,或者用其他的什么办法进入这个房间,也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要知道,那些议会里的白眼狐狸,或者是盘膝于圣堂之中的老家伙们,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不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只是觉得,他们这一次做的,有些太蠢了点而已。”   莫里亚蒂平和的说道,虽然面前的少女只是一位女仆,但是他几乎从没有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责怪或者是训斥。   “哦,你有笔么?”他突然的说道。   “笔?”   “对,房间进过人这件事你慢慢去查就好,先给我一支笔,还有纸。”   “好……好的……”   很快,墨兰就将一支笔和一张纸恭敬的递了过去,身为一个合格的女仆,她在任何时候,都能拿出主人需要的东西。   而莫里亚蒂接过后,又重新返回了房间。   紧接着……   【没有人能读那么快】   他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句带有提醒,或者是警告味道的话…… ###第七十九章 救世主……与大侦探(上)   上午10点,阳光终于是攀过了教堂的穹顶,洒向了其后身的花园之中。   莫里亚蒂站立于窗前,等待着不多见的光将自己笼罩……在圣城耶路撒冷,光芒是从来不需要等待的,因为不论何时何地,那个地方都被灿烂的光所普照着,从教堂顶端的太阳花雕像上,从唱诗班胸前的徽记中,从神官门供奉的圣堂里。   圣城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引领者人类在绝境之中顽强的生存着。   但是莫里亚蒂从小就发现,如果在光线下呆的久了,在望向别处时,就会一片漆黑……   从医学的角度来讲,这是因为人眼的自我保护机。   但是如果从其他的角度来看,似乎又有着一些别的玄妙含义。   总之,在牙牙学语的年幼时期,他偶尔会分不清光和暗,直到周围的人不断的向自己灌输这些词汇的意思,才终于勉强将其分清。   而几年前,他似乎又因为某件事情,有些无法分辨了。   吱嘎——   一声门被推开的轻响,莫里亚蒂知道,是自己的女仆,莫兰。   “莫里亚蒂先生……对不起,仍然没有找到闯入者的线索。”女仆低垂着头说到:“不过已经紧急从最近的教区调遣了一位二阶祭祀,他能嗅出空间中残留的危险味道,可以确定的是,闯入者没有任何对您不利的想法,应该是像您说的那样,是某个势力想要引起您注意的手段。”   莫兰只说到了这里,因为他们暂时只能查到这些,大人物做事,很少会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已经联系了安保团队,一个小时前,就将整个大英图书馆全部监视了起来,如果那个闯入者再次出现,必定插翅难飞。”见窗前的男人没有说话,莫兰认为对方仍对昨晚的事情而不悦,所以立刻补充道。   但……   “不必了。”莫里亚蒂淡淡的开口:“既然已经确定了对方没有敌意,那就把附近的人都撤了吧。不管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昨晚留下的那句话,已经足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哦,对了……也不需要称那个人为‘闯入者’……从某种角度来讲,我和他是一样的。那个房间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可是……总要留下一些安保人员吧,您的安危要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莫兰极力的让自己的语气表现的像是一次卑微的建议,可一想到圣子殿下曾经在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呆了整整五个小时,她的后背就再一次渗出了冷汗。   “哈哈,没有必要,那些家伙在旁边查来查去的,反倒是让人不清净,再说,就算是真的有危险,有你在旁边不就够了……”莫里亚蒂笑着道。   很简单的几句话,就让门前的少女仆全身一僵,呼吸都险些急促起来。   “哦,还有,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要觉得我的身份远远高于其他人,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千真万确的,但是我们不能以此自持。   教廷的存续来自于人类对生存的渴望,来自于圣光,来自于恶魔……所以教廷与恶魔算是一种共生关系。   若是地狱之门一直无法关闭,那么人类终将灭亡,教廷也会不复存在。   但若是地狱之门被关闭了,人类自然也不会允许圣光的继续存在,因为我们永远是没有安全感的生物,天性让我们自然而然的去抵触所有无法掌控的东西。   这不是稳固的正三角,而是不同方向的循环拉扯……只要一个细小环节崩断了,那么人类将直接坠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这句话如果从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被说出来,那都将是十恶不赦的罪责,但偏偏它出自圣子之口,所以少女听后,没敢说话,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   “当然……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莫里亚蒂很随意的又补充了一句。   少女仆从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沐浴在浅薄光线下的年轻男子,只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毫无来由的想到,自己的主人……应该很累了吧。   ……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三个小时前,富兰克林先生在旧西泽教区展开了一次关于电力新规划应用的演讲,听说反响十分不错,有超过两位数的财政团体对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您需要听一下么?”   一听到富兰克林这个名字,窗前的男人眼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欣赏。   但是转瞬间便被隐藏了起来。   “新能源的推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蒸汽已经将整个帝国牢牢的捆绑在了一起,一两次演讲或者实验成功,根本撼动不了几个世纪以来的固有认知。”他轻描淡写的道:“今天我有些累了,把演讲的主要内容整理出来,我找时间再去看吧。”   莫兰听出了主人想要休息的意思,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脸上也展现出了笑容:“好的主人,那请问需要我几点叫醒你?”   “今晚11点吧。”   莫里亚蒂轻声说道,他今晚仍然还是要去面对那本书,虽然知道会再次经历那种极度的痛苦,但是他这个人几乎从来不会放弃……   同时,他又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被故意弯折起来的书页一角。   无奈的笑了笑。   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注意,故意的也好,愚蠢也罢,但不得不说,的确是让自己惊讶了那么一会儿。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讲,这也算是……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了吧。 ###第八十章 救世主……与大侦探(中)   夏洛克在没事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回家住,不单单是给房东太太留下一个‘作息规律’的好印象,更重要的是,还得去看一看地狱里的扩张进程。   在吸收了剜眼恶魔之后,下城区的领域铺开速度得到了一个质的飞越,那些触手拥有了散播恐怖的能力后,就愈发肆无忌惮的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了,甚至隐隐有着要将底盘开垦到泰晤士河畔的架势。   而在这个过程中,夏洛克也发现了自己领域的一些特殊的属性。   比如……他发现在领域之中,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会被禁锢住,那些已经与人类签订了契约的恶魔,是可以在其中自有活动的。   具体原因还不得知晓,但是似乎只要成为了【契约恶魔】,就有一种‘脱离了地狱’的感觉,它们从不主动的去攻击其他的生物,而别的生物似乎也对它们不大感兴趣,夏洛克乘坐灰烬马车在地狱瞎溜达的时候,不止一次的看到两只攻击性特别强的恶魔面对面的走过去,只是相视一眼,便错身而过了。   这种现象,也许是源自于恶魔与契约者的共生特性,也就是在恶魔的眼中,同类只要与人类签订了契约,那么它的一部分就留在了人类的位面,其本身也变成了一种‘既在地狱,又不在地狱’的矛盾状态。   就好像是一头喝水的狮子看到了水中的倒影,它肯定不会傻了吧唧的以为有个同类侵犯了自己的地盘,对着池塘一通咆哮。   当然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夏洛克很好奇的做了个试验,他驱使了一只腐尸犬,对着一个明显是契约恶魔的屁股咬了一口,对方当场就炸毛了,嗷嗷叫唤着追了那狗子两条街。   嗯……恶魔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   而在白天。   夏洛克自然还是会去大英图书馆看那本《神曲》。   其原因是……他发现看完那本书之后,自己在地狱里的触手似乎有了点要进化的趋势。   具体表现是,当晚他入梦,就发现整个领域之中,多出了十几只可供操控的恶魔。   没错,十几只!   这个数量的暴增着实是出乎夏洛克的预料了,要知道,在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自己能操控的恶魔数量也只是从三只变成了六只,而只是读了几页书,就直接把这个数量翻倍了!   唯一有点尴尬的是,能控制的恶魔差不多都是‘腐尸犬’这个档次的,再高级一点的恶魔,就没办法掌控了。   也就是说……自己麾下恶魔的【容量】增大了,但是【质量】却没有太大的提升。   那如果继续将那本《神曲》读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很好奇!   于是,今天夏洛克又来到了大英图书馆,并且和上次一样,轻车熟路的走入了那个空旷走廊里的房间。   ……   而一进门。   他就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张纸,走过去将其拿起来,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没有人能读那么快】   他挑了下眉,继而很清晰的就能感觉到那种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自信,骄傲,与……一点点不爽!   就好像是一个誉为全世界最厉害的数学教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解开了一道无比艰难的题目,可突然有个家伙凑过来,一脸炫耀的说‘你那破题,我半个小时就解出来了’……   这不是一种才华的展现,更不是两个人之间的竞技,而是一种可笑且愚蠢的……自不量力。   看来,有人发现了自己正在阅读那本书,而自己的阅读进度,似乎使对方产生了某种误解啊。   夏洛克看着那桌上留着的一支笔,无所谓的笑了笑,并没有试图去解释什么。   因为这种事儿他经历的太多了,比如,有时候自己路过某个案发现场时,要是闲着没啥事,都会去扫一眼,顺便指出人群中某个伪装成路人的凶手。   而一般这种情况下,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认识自己的警察冲出来,嚷着不要打扰他们办案。   夏洛克也很听话,作为一个合法公民,他一般都是遵从警方的意思,直接离开,甚至路过凶手的时候,还会很体贴的安慰对方两句,说别担心,凭借那群警察,一时半会是查不到你的。   然后才做好事不留名般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所以这次他也一样,只是将纸放回原处,并不在意那上面表达出的误解与唐突,自顾自的走向了书架,开始继续《神曲》的阅读。   而这回,他稍稍的放慢了点速度。   因为读的快了,或者太多了,会让脑袋迷迷糊糊的,昨天甚至都有点影响晚饭的胃口;   还有就是,夏洛克觉得既然阅读这本书,可以让地狱里那些可爱的小触手产生某种进化,那自己要是读的太快,会不会让那些小家伙们进化的太快,从而变得叛逆或者跑偏?   帝国有一句谚语:“凡事只追求速度,会失去忠贞的妻子”   总之就是说,有些事情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所以……夏洛克特意放慢了速度。   他发现,这本书虽然名字叫做《神曲》,但是似乎就是一本地狱的游记,作者的起始地点是南极的山川冻土之间,然后一路上行,穿过高山和海洋,期间记录了不少巨大且恐怖的恶魔。   当然了,除了恶魔,还有一些夏洛克看不懂的东西。   就比如一些勾画简单,但是却高耸入云的长方形建筑;一些看起来像是祭坛一样的东西,但是上面却散发着直冲天际的光;他还看到了一条极长的巨大桥梁,按照画里的意思,这座桥似乎横跨了南极大陆和其他陆地之间的水域;还有悬于天空之中的岛屿;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长着犄角的鲸鱼。   可能因为这书的作者越走越远,所以画的也越来越不走心,再加上页数越来越少,所以渐渐的,开始在一页纸上画出七八副图案,而且画工一如既往的没有长进,甚至有几幅,凭借夏洛克这种脑子都看不出来到底画的啥玩意。   终于,他在特意压制着速度的情况下,花费了半个小时,又读完了三页,这才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今早出来的时候,听房东太太说,有一个自称是朋友的医生来找过自己,而她对这位医生的评价是……平生所见过最漂亮,最有风度的男人,一定来自上城区的某个贵族。   甚至还追问了一下,夏洛克到底是怎么认识这样一个尊贵的朋友的。   好吧,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在找自己了。   至于找自己的原因,说不定和剜眼恶魔有关,毕竟那天自己从案发现场离开之后,好像就没在他面前露过面了。   为了避免华生觉得自己也被那剜眼恶魔给干掉了,他决定今天早点回去……   而刚起身,他就又看到了那张桌上的纸   【没有人能读那么快】   夏洛克再次笑了笑,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如此自负,甚至是自恋的话?   就好像是凭他便能决定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极限一样。   这几天,他的心情很好……   又是得到了房东太太的居住认可,又是吸收了一个剜眼恶魔,又是找到了《神曲》这样可以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所以在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要自恋的人的时候,他就莫名的,浮现出了某种不太好描述的恶趣味心态。   夏洛克走到了桌前,然后很反常的,但同时又较有兴致的拿起笔,在那章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你有些慢……】   写完了这句话,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第八十一章 救世主……与大侦探(下)   夏洛克晚上要回家睡觉,只有白天有时间,莫里亚蒂不可能大白天的抛头露面,只有晚上闭馆了才会现身,所以,这两个读者就像是遵从着日升日落的既定规律一般,从来没有商量过,但是彼此都默契的遵循着固定的行动轨迹。   唯一的交集,可能就只有那张普通纸页上的寥寥笔迹了……   “慢?”莫里亚蒂看着那条留言,无奈的笑了笑。   然后拿起笔,写下了……   【愚蠢至极】。   他对于那个人的评价就是如此,不论此人是按照谁的指示来接近自己,但他终归是有些弄巧成拙了,不仅仅是让自己感到不悦,更是涵盖了对那位帝国神祇的不敬。   当然,也许对方并不知道这本书是出自那位大人之手……否则,他肯定会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自惭形秽。   莫里亚蒂放下笔,决定不再去管这个无知的家伙,甚至于他之所以去理睬对方,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沉重心情找一个放松的渠道。   连续两天,去面对邪神的污染,这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是他依然按照自己的计划,再一次将注意力倾注于那本陈年的旧书之上。   经历了上一次近乎燃烧灵魂般的痛苦之后,这位不算高大的男子确认了自己不会死,所以,他开始试图以凡人的意志力硬抗邪神的污染。论起心智的坚毅,他觉得自己必定不比任何人差,如果那位但丁大人敢于直面邪神,那自己应该也能。   虽然狂妄,但是他坚信如此。   所以这一次,他坚持了四秒钟!   人生中最恐怖的四秒钟……   脑内的一切理智都已经沸腾起来,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痛苦让莫里亚蒂跪在地上,全身都止不住的痉挛,身体内的圣露钻出毛孔,蒸发出一阵阵炽烈的白烟!   但!   他终究是成功的承受了下来,并且在最后的时刻,近乎超脱极限的将书翻到了第二页!!   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莫里亚蒂已经完成过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人类的极限必然要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这是身为救世主必须要有的自我认知……   而既然可以翻到第二页,那就会翻到第三页,第四页……   这代表着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契约者,并且再次如所有其他领域一样,超越一切困难与极限,在政治,地位,权利,学识,科技,集体,个人力量等所有的领域,都成为最强的那个人!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并带领整个种族迈向新的时代!!   所以,在精神几乎要崩溃的边缘,在肉体能承受的痛苦极限之中,他缓缓起身,露出了疲惫,但是欣慰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他再次推开房间门的一刹那。   ……   因为,他又看到那张纸的下方,多出了一行留言。   甚至不是留言,只是一个符号。   这代表那个素未谋面的家伙看到了自己的留言之后,并没有捂着脸羞愧的逃开,而是有些羞辱性质的写下了……   【?】   ……   ?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标点,让莫里亚蒂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的原因,他用不着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可能是这几天接连的突破意志力的极限,让他内心隐隐有些烦躁。   总之,他竟然会为这样一个愚蠢之人的留言而皱眉,竟然透过那字里行间,清晰的脑补出了对方挑眉疑惑时的讨厌样子。   这明显与其平时的心境不符。   身为圣子,他对大多数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愿意去表现出一种怜悯或者亲和力,但是这不代表他真的能容忍一个傻子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乱跳。   还好,圣子殿下终究还秉承着一个上位者的风度的自持,他不会叫来一群人,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抓起来,并且扔到血牢里把所有生不如死的刑法全都体验一遍。   他可以那样做,易如反掌,但是……没必要……   因为这样的屈服没有意义。   他要的,是对方真切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承认错误,发自内心的后悔,并在往后的夜里,一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这件事,都会猛然惊醒并羞愧的无法入睡!   所以,他拿起笔,带着不悦质问道……   【第二页画的什么?】   ……   第二天~   【被触手簇拥着的眼球】~   ……   当看到这个留言的一瞬间,莫里亚蒂呆住了。   他似乎是怀疑自己的意识之中是不是仍然残留着一丝邪神的污染,从而产生了幻觉。   不然他为什么能看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第三页呢】   似乎是为了维护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一般,他再一次问道。   ……   【一座巨大的祭坛】   ……   这是一天后,他看到的回答。   然而,待到他验证这个回答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书翻到第三页,那样做的话,自己的精神必定会陷入永远无法挽回的疯狂之中!   而当他再一次突破自己的极限,将书页再次翻开时……他发现,那个人又说对了?   莫里亚蒂在那天没有继续看书,而是坐在了沙发上,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这明显不对劲,没有人能读的这么快!   除非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是一位红衣大主教?   不可能,红衣大主教不会随意的离开教区,就算是离开了,自己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所以是某个拥有强大能力的教宗,或者是大祭司?   也不可能,虽然自己说过,不需要特意盯着那个进入房间的家伙,但是自己带来的安保团队不是傻子,任何超过一阶段的契约者,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踏入这座图书馆。   难道……!!!   有那么一瞬间,莫里亚蒂都认为,会不会真的是那位在小镇颐养天年的老人隐藏了气息,来到这个雾气昭昭的城市,跟自己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么。   不过下一个瞬间,他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如果那位老人离开了小镇,整个帝国的上层阶级早就翻了天了。   所以……只能是某个势力,用了某种复杂至极的方法,完成了这样一系列的操作!   可是,到底是什么方法呢?   用大量的人来分批阅读,然后汇总信息?   还是利用拓印,亦或者是某种自己还没有想到的方法?   莫里亚蒂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影响到了睡眠!   可最终,他终于是不得不承认,进入到那个房间里的人,除了自己,应该是只有一个人。   不论从时间,房间内设施的使用程度,那本皮质书被翻阅过的痕迹,等等所有的方面呈现出来的……只有那么唯一的一个人。   “莫兰……”   “有什么吩咐,莫里亚蒂先生?”   “那个白天看书的家伙……帮我查一查。”   “好……好的……”   莫兰有些惊讶,自己的主人极少对某个人产生兴趣。   而且,他曾经明确的表过态,说不需要去调查这个人啊。   ……   ……   夏洛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留言给另外的那位‘书友’带来了怎样的不解和茫然。   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甚至都懒得从对方的笔迹或者语气,来推理对方的基本信息。   哦,就算是他不主动去推理,但是有些信息一打眼,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出现在脑子里的。   比如,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是个无比傲慢的人,但同时吧……又是个小矮子……   倒不是说夏洛克歧视矮子,但是一想到对方那种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架势,配上那样一个身高,就总觉得很有趣。   反正他之所以会回复对方的留言,只是单纯的在读书之余,找一些乐子罢了。   此时此刻,他正漫步于伦敦的夕阳下。   最近整个城市的气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街上,洋溢着幸福笑意的男男女女多了起来,卖花的少女立于冰雪之中,街角时不时的能看到男孩和女孩突然牵起了手,甚至有在马路中间接吻的情侣,不过很快就被治安官骂走了。   传言……有一些三流小报曾经旁敲侧击的表示,圣恋之日要到了……   夏洛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周遭的气氛以及不知来源的留言,总让他想到那个酒馆里夜晚,华生似乎提到过相似的信息。   那个算命的老头,难道真的有点本事?   随便了,就算是那个节日真的到来,也和自己没啥关系。   想着想着,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比起圣恋之日,他更在意怎么怂恿房东太太再去弄点牛肉回来,这几天读书读得胃口都变差了,急需一顿丰盛的晚餐来安慰日渐衰落的食欲。   然而,刚踏上台阶……   夏洛克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的收敛了一下。   因为他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四周的风有点大,寒冷与潮湿将味道稀释,一时之间有些辨别不出从哪里飘来,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望向了一旁房东太太的门……   那锁眼附近,有一些不自然的划痕。   这代表,今天下午。   这扇门被人撬过……! ###第八十二章 一笔生意   夏洛克走了过去,手指轻抚着锁孔。   划痕极为粗糙,几乎算是硬生生用暴力将锁破坏掉的,完全不在意屋里是不是有人……   入室抢劫么?   不太像,没有人会在大白天的抢劫,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将门推开,落到了门内的地毯上,杂乱的毛皮纤维被踩踏的像是连根折断的野草。   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   其中的一个身高接近两米,体重达到了140公斤以上。   再朝屋内望去,夏洛克的视线扫过了能看到的一切。   与此同时,一道道虚拟的线条开始在他的眼前呈现,并快速的勾勒出一个个不存在的虚影,似乎是曾经发生的事情正在眼前回放。   一个人进屋之后,毫无顾忌的踢开了离门最近的一把椅子,力气不小,椅子一直撞到了墙壁,又回弹了半米的距离,花盆被打碎了,碗橱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被摔到了地上,柜门敞开着,两个人开始肆无忌惮的乱翻,应该是在找一些值钱的东西,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到了沙发上,斜斜的靠着靠背,双手惬意的放在脑后,并且还很不合常理的,在周围留下了几根脱落的毛发。   不是头发,而是更短,更细密的肢体毛发,应该是生长于小臂或者前胸。   再考虑到这么冷的天气,应该没人会闲着穿太轻薄的衣服……所以……   只用了大约两秒钟,夏洛克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一个最为合适的形象。   就在上个月,他见过这么一个人,就算是再冷的天气,也喜欢解开衣服的扣子漏出前胸,因为在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对于一个混迹下城区,靠着拳头和暴戾为生的人来说,算是一种实力的彰显了。   没错,就是那个债务公司的人。   那天晚上,他们来找过一次哈德森太太,正好被自己碰上了,不过那次他们明显客气很多,甚至都没有一直敲门,而是很‘和谐’的在门口等候而已。   这代表哈德森太太不会经常逃债,所以债务人也必然会对其保持一定的尊重,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公司是合法经营,他们只是想取回本就应该归还的钱,仅此而已。   而施展暴力,不但不会要回更多的钱,反而会背上一些医药费,对公司的形象也会受损。   傻子才会这么做……   所以今天,这些家伙到底怎么了……?   突然的闯进客户的家,乱翻乱砸!   而且在进门的地方,明显有一段挣扎和拖拽痕迹,可想而知,那时候是自己的房东太太回来了,然后被这些人用粗暴的方式强行带走……虽然还没到大打出手的程度,但也绝不算客气,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家公司对待债务的态度就突然变得如此极端,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夏洛克现在不关心这些家伙到底脑子抽了什么风,他只关心自家的房东,还有就是……他此刻还有一个东西没有找到。   味道……   刚才闻到的那一丝血腥的味道。   在这个房间里,他没有看到任何与血有关的东西,甚至厨房,卧室里,也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血腥味不是来自于屋里!   夏洛克的眼神越来越凝重,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早就想到了,但是还是抱有侥幸心理的不愿意相信。   但最终,他还是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房间,并朝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长街上的风吹过门廊,带着积雪特有的冰冷,夏洛克没有上楼,而是走向了楼梯的后方。   那里是镂空的,平时可以用来堆放一些不用的家具或者物品。   但是哈德森太太没有往那个角落塞东西,夏洛克也没有,因为那里住着一只小猫,不到半岁大,黑白黄三种颜色代表着它不属于任何名贵的品种,父母可能走散了,可能死去了,总之,这个楼梯后的角落,便是它的家。   前些天,夏洛克还为其买了一个猫窝,不然,它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此时,那个猫窝还在……   只不过有些扁,似乎被人踩过。   夏洛克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俯下身子,掀开猫窝的门帘。   “喵~”   他学着小猫发出了叫声。   然而……他没有得到那奶声奶气,但是又凶巴巴的回应。   只是那股子血腥味终于清晰了起来。   视线中,是一只近乎朝着反方向对折的弱小躯体,静静的躺在猫窝之中……夏洛克知道,它的脊椎被踩断了,肋骨戳出了身体,渗出的血将毛发染红,失去了鲜活体温的保护,已经有了在寒冷中凝固的架势……   夏洛克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小会,然后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他走了进去,几只触手想要凑过来,帮助自己的主人将衣服和帽子脱下来,但是刚刚往前挪了一下,就突然僵住了。   周围阴影里的触肢们都僵住了,全部都蜷缩着,不敢蠕动,甚至似乎是在……瑟瑟发抖。   夏洛克依旧一言不发,他来到了沙发旁的茶桌前,拿起了上面的一张小卡片。   这是前段时间,那个债务公司的人递给他的,他当时只是随手将其扔到了这里,还好没有收拾屋子的习惯。   【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   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   ……   “您好,这里是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么?”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很好听的女士声音。   夏洛克坐在哈德森太太的客厅,语气极为平静的道:“我有一笔十分巨大的债务需要和你们谈。”   “巨大?”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迟疑,因为‘巨大’这个词很少用来形容债务:“请问,您的这笔债务是归还,还是借于?”   “这不重要,美丽的小姐,请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地址,哦,劳烦请贵公司的老板,债务人,收缴债务的工作人员尽量全部到齐,相信我,这可能是你们公司建立以来,最昂贵的一笔生意了。”   夏洛克平静的说到。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将电话挂断,然后走出了房间。   夕阳已经渐渐的失去了色彩,黑暗一点点的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长街边缘的一棵树下,那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就只有那么一眼。   紧接着,便裹紧了风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八十三章 尽量快点结束……   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   在下城区,这可能不算是个有名声的债务机构。   它坐落在哈密欧尔顿大饭店的对面,占据了那栋办公楼的到一到三层,左面是一家人工洗衣店,右侧则是一栋公寓楼的入口。   不显山不漏水,门口甚至都没有停过几辆有规格的马车,和那些随随便便就能跟伦敦银行指手画脚的大规模贷款公司相比,这一家真的不算什么。   然而,明理人都知道,办公楼的层数从来不代表这家企业的实力,名声也从来不代表某个势力的强弱。   因为大多数人看到的,只代表他们配看到这种程度而已。   就比如这家只有三层的小公司……其实它的旗下,还有8家用不同代理人注册的经济产业,15家酒店,二十多家马车租赁站,四十余处流窜在各个区域的移动赌庄,以及超过五百位站街女。   这些产业所赚到的钱,会以半年一次的频率,通过各种渠道汇入到数十个空头账户之中,没有人知道这些账户全部属于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所以,就算是以上的某家产业出了问题,也绝对不会牵连到其本体,就算是被政府查封了,那只要把法务人推出去,安静几个月,然后换个公司的名字,就可以继续运作了。   这才是律法的正确使用方法……   此时,夏洛克正坐在这家经济周转公司一楼的会客厅里,漂亮的服务员为其端上了一杯茶,并仪态万千的对其笑了一下。   这种若有若无的示好,能极大的取得客户的好感。   “那么夏洛克先生,请问您找我们公司,有什么需求?”坐在对面的男子穿着笔挺的西服,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不论是坐姿还是谈吐,都能看出来他有着丰富的接待经验。   “请问您在公司的职务是……?”   “哦,抱歉没有做自我介绍,我是一名财务审批人员,我叫……”   此人十分客气的说着,不过话音未落。   “你还不行,请帮我叫比你层次更高的人来,这里的最高负责人,或者是这家公司背后的老板。”夏洛克悠悠然的说着。   “什……什么……?”那人一愣,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夏洛克点燃一根烟:“相信我,这笔买卖要比你想象的大,所以找一个位子足够高的人来吧,这对我对你,都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他说的很诚恳,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干这行多了,他知道不能单平一个人的穿衣品味来判定对方的钱包,所以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进行一系列的心里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稍等。”   说完,便离开了……   而五分钟之后,一个穿着比较宽松的中年男子走入了会客厅,一同进来的,还有刚才那位财务审批员,以及三名一看就是保镖的家伙。   为首的中年人看到了夏洛克,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并翘起了二郎腿。   “你好,这位先生。”他的语气还算是礼貌,但是透着点漫不经心,甚至于他都没有记住夏洛克的名字:“现在很晚了,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这家公司我说的算,十万英镑以下的事情,咱们可以在半个小时之内就敲定所有的手续,请尽量快一点,我一会儿还有个约会。”   十万英镑在下城区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了,所以他的话语里透着理所当然的自信。   夏洛克都用不着观察和推理,就能确认对方的确算是一个能说上话的人,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门旁站着的那几个保镖,以及外套里微微隆起的手枪轮廓,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尽量加快速度的,那为了早点完事,你能告诉我,那些没有及时还清债务的人都被你们关在哪里了么?”   “……?”   对面的中年人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用一副疑惑的目光看向夏洛克。   当然了,这份疑惑不是因为他没有听懂对方说的话,正相反,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要干什么。   只不过有些不明白,这家伙只有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就敢明目张胆的跟自己说这些?   而且,他也不像是那种不长脑子的亡命徒,毕竟他身上不像是带枪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要来赎人的,因为他身边连个装钱的皮箱都没有。   “其实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自己也能找到,我只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亲自带我去,这种事情总要有个见证者,不然大家连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都没拎清,因何而死的都不知道,那就……额……不大解气。”   “呵——”   中年人轻笑着摇了摇头,他显然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只是对其表示了无奈和可笑,随即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这种蠢货,只要交给手下的人去处理就好了。   然而下一秒!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猛地向上翻飞了起来,不论是门,桌椅,墙壁上的挂画,全都在一瞬间拔高了半米,继而又向侧方斜斜的掠去!   中年人很茫然,下意识的朝着自己的下肢望去……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段以诡异角度扭曲着的小腿!!   “啊——”   “啊啊啊啊——”   一瞬间的剧痛直冲脑门,中年人此时已经凄惨的倒在了地上,一条腿从膝盖的位置,90度的朝前弯曲着,一截断裂的骨头戳出了裤子,白花花,血粼粼。   当然,这还不算完,因为那个穿着长风衣的家伙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似乎也流露出一股子不耐烦,然后……直接一脚踹在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地方,顺势一碾,同时一只手拽着脚踝开始往出扯!!!   对,是扯!!   就像是像从地里拽出一把枯黄但坚韧的野草!连同着碾碎的泥土和草根,全部一股脑的撕扯,继而崩断!这原本应该是一段耗时极长的画面,但是在巨大的力量面前,这所有的动作以及声音竟然全都压缩到了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复杂且巨大的音节。   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扯断了……只是听声音,就是那么的触耳惊心。 ###第八十四章 带路   扯断一截腿骨需要多长时间?   一秒钟……   所以那中年人只是来得及发出一阵短暂且尖锐的惨叫,疼痛就直接启动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昏了过去。   于此同时,门口的那三名保镖也都在第一时间有了反应。   其中两个人已经把枪掏了出来,而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位,已经纵身一跃,张牙舞爪的扑向了夏洛克!   不得不说,在下城区能雇佣到反应这么快的保镖实属不易,如此突如其来的一秒钟里,这几个人几乎是瞬间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并且直接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哦,不对,最正确的判断应该是赶紧扭头就跑!   看来他们错过了这个珍贵的机会……   反正,在这个瞬间,夏洛克抄起手中断裂的腿骨,对着半空中正扑向自己的那个保镖就戳了过去,尖锐的骨刺伴随着势大力沉的劲道,噗嚓一声,就戳进了对方的面门之中,颧骨营生碎开,带着半截鼻子以及越来越巨大的豁口,纵向穿过了整个颅骨,从后脑直挺挺的戳了出来!   这一幕简直残暴至极,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一戳之下,那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而是凄惨的跪于在地上,双手攥着一截大腿骨,爆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竟试图将那玩意从自己的脸里面拽出来。   夏洛克懒着理他,扯着那人的头发就将其提起来挡在身前;之前丧心病狂的操作让门口的两名抢手迟疑了半秒钟,至此,第一声枪响才终于出现,不过夏洛克只是诡异的一个侧身,就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那人的躯体之后!   砰!砰!砰!子弹在那人身上炸开一个个血洞,一阵剧烈的痉挛,被贯穿的脸部的这位大兄弟终于是凌空蹬了几下腿,悲惨至极的得到了解脱。   然而这会客厅一共也没多大,夏洛克的身影在这几声枪响之下已经瞬息而至,速度快的让门口的抢手连后退的想法都没来得及萌生,一具满是弹孔的尸体已经甩了过来,在那尸体后面,终于浮现出了一张平静至极的面孔,一道鲜血从其眉角一直斜斜的溅至下颌,中间越过了一颗如在血中浸泡过的瞳孔。   恐惧在这个刹那席卷了枪手的全身,他竟然忘记了尖叫,只是觉得胸膛一热,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手已经生硬的没入至手肘,继而似是握住了什么,他根本无法形容这种古怪的感觉,而且下一秒,夏洛克的另一只手也按在对方的脸上,双臂分别朝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扯!!!   只是这么一个照面的交错,那人已经再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零件,整个人直接瘫软到了地上,最终的眼神里,那抹恐惧依旧还没有散开。   夏洛克垂着眼,看着手中那截断裂的脊椎,然后缓缓的转过头,望向了那最后的一名保镖。   而后者早已瘫软在地,全身的汗水和不知道是那具尸体喷出来的鲜血混在了一起……他手中拿着一把枪,但是此时却没有一丁点想要开枪的意思,只觉得面前手无寸铁的男人就如恶魔一般恐怖。   “求救……”夏洛克淡淡的说到。   “???”那枪手明显还没有从震惊中脱离出来,一脸恐惧的望着对方,没太理解这个词儿的意思。   “我说,你可以求救,最好把你们的人全都叫过来,不然我还得挨个去找。”   夏洛克说着,用眼神示意了墙上挂着的一台电话,然后把手中的那截脊椎丢给了对方,甚至都没有在意对方还有一把手枪,就这么自顾自的转身,走向了那位从一开始,就被活活疼晕过去的中年人。   几步路的距离,他迈过了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踩着地上的血迹,蹲在了中年人的身边,五指张开,按在了那人的面门上。   应激昏迷和脑部受创失去意识的人不同,只要阻断对方的呼气,就能在几秒钟之内将其唤醒。   伴随着一阵抽搐般的挣扎,中年人惊恐的睁开了眼,而他看到的,则是一地的鲜血,几具尸体无力的瘫在地上,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保镖正在贴着墙,努力的让自己爬向一部电话。   他都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更加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那个还有点不大开心的风衣男子。   “醒了啊,那好……咱们继续刚才的问题,你知道那些没有及时还钱的人都被关在哪里了么?”   中年人浑身的肌肉都在因为剧痛而痉挛着,他想要说‘知道’,但是张了几次嘴,却都因为恐惧而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吓得他一个劲的点头,想以此来表示自己知道,自己还有用。   夏洛克很满意对方的反应:   “虽然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但是你们这个建筑的配置太简单了点,一看就知道了,只能是在地下室,对吧。”   中年男人连忙又一个劲的点头,拼尽全力发出几个音节:“是……是的……”   “那好,带路吧。”   “???”   “哦,不好意思,看起来你的行动不太方便。”夏洛克有些歉意的道,然后便拽起了对方的头发就往门外走,将那只剩下一只脚的下体在地面上拖行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而中年人只能挣扎着,凄惨的哀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着夏洛克的手腕,防止自己的头皮被活生生撕下来。   “遇到该拐弯的地方别忘了提醒我一下,我这个人不喜欢绕远路。”夏洛克悠悠的说到。   “前面……往……左拐……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在惨叫之余,只能强行的让自己指路的声音清晰一些。   “哦,我现在还想跟你说说,我今天回家,看到你们做的那些破事之后,心情是多么不好……所以,你能安静一点么”   “呜——”   被拎着的那人利用最后一点对求生的渴望,死死的将嘴闭上,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哀嚎。   ……   而与此同时,就在这栋建筑的正下方,一处被做过隔音处理的宽敞地下室里。   几个人贩子正在有条不紊的,将一个个昏迷了的人塞进木箱子之中…… ###第八十五章 如邪魔   哪怕是经历了两个多世纪的恶魔入侵,人类依旧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但有趣的是,人类的价格却没多贵。   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只能卖上100英镑不到,而年纪大点,或者有点什么毛病的,就更加的便宜了。   传说中,有一个神秘的渠道,若是把人拆开,将内脏分开卖,要比完整的活着卖值钱的多。   不过很少有人接触过这个渠道,更没多少人明白这其中的原由,只不过是听说,生命科学院在十多年前就研发了一种技术,可以把一个人的器官缝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当然了,传言终究是传言。   现在的‘卖人’圈子里,最值钱的依旧是少男和少女。   少女越漂亮越贵,少男则是越年幼越贵。   还有一些专门定制的货单里,会包含一张照片,与照片里长相越相近越贵。   总之,千奇百怪。   没有任何人口贩子会去打听这些订单是从哪里来的,也不会有任何运送的船只想要知道这批货卸下来之后将要运送到哪里。   他们只是知道,当有些人的权利和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不会去留恋那些正常的享受途径了。   之前也说过,养宠物在中下阶层很受欢迎,那么在一些上层,或者超然的阶层,养人……可能也很受欢迎。当然也可能有玩人,吃人,造人之类各种奇奇怪怪的用途,反正不重要。   而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的地下,便是一个业绩还不错的人类贩卖聚点,而且,这里卖的还都是高档货。   也就是那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类型。   所以像是今天这种十几件货物一起出仓的情况很是少见。   “这些天的供货量怎么这么大?”   一个壮实的糙汉子费力的将一个身材纤细的男人塞进了木箱之中,然后用厚实的稻草和棉絮将其周围垫得满满登登,之后盖上一层隔板,上面铺上一排价值不菲的玻璃制品。   这整个过程里,那个瘦弱男人都没有睁开眼睛,沉重的呼吸声代表他睡得很沉,可能没有个三五天是不会醒来的。   另外一个人正在将木箱子搬上一条运输带,这条运输带会隐秘的将货物运到100多米外的一处运输货仓之中,而他听到了同事的询问,看了看周围,确定了其他人都在专心的工作,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小声开口道:   “听说最近伦敦可能要有大事儿发生,所以该出的货得赶紧出,老板估计在几天之内就离开城区,到别的地方逍遥去了。”   “哦,就是出去躲一阵子呗。”另一个人又抱起了一位少女:“不过,从哪找的这么多货,还有……到底是啥日子啊,我咋没听说?”   “呵,货还不好找么,上面那三层可都是放债的,谁家有亲戚,谁家有势力,哪个倒霉蛋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家寡人,借款单子上都写着呢,找几个直接抓过来不就得了,反正这年头丢个人也是常事。   至于你说的什么那个大日子啊……咱们只是干活的,别瞎打听。”   另一个人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少女放进木箱子里……   就这样,地下室便再次陷入了沉默,由于进行了隔音处理,所有整个空间显得有些闷,只有传送带时不时的发出呲呲的蒸汽嗡响。   不过……也正是因为隔音处理,导致了里面的人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所以,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   “砰!砰!砰!”   枪声在接连不断的响着,黑暗里不断的迸射出刺眼的火光!   整条走廊都是黑的,在大约5分钟之前,这栋建筑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了,应该是煤气灯的输送管道被人破坏掉了。   有人入侵了克劳福德债务公司。   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势力的,也不知道对方出动了多少人,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人,只有一通突如其来的来电,电话里,一个声音无比惶恐的喊着,‘救命,救救我’、之后便是一阵忙音。   眼前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隐藏着,就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减少的。   本来,还有将近20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露面,就肯定会被瞬间射成筛子。   然而,不知不觉的,人数就变成了15个,然后是13个……   大家开始慌乱,开始一点点后退,直到全都躲到了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里。   人数……变成了10个……   一半的人,消失了,悄无声息,没有惨叫,没有求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彼此说着话,但是下一刻就没有了回应,回过头,就是身后的一片空荡荡,那人就如同是被黑暗静静的吞噬掉了一般。   无知的人用咆哮来掩盖恐惧,所以剩下的人开始大声叫嚷,开始朝着前方不顾一切的开火,开始用枪口的火焰来获得短暂的安全感。   然后……咆哮声也消失了,五个人,三个人,直到最后……剩下了一个人。   他拿着没有子弹的手枪,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硝烟中渐渐的出现了血腥味,身后的墙壁变得粘腻,似乎是有鲜血从天花板上向下流淌,滴答滴答的,热乎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而他不敢去擦拭,只是瑟瑟发抖,等待着那未知的恐怖降临。   终于……恐怖来了。   脚步声出现了,一点点的,朝着这边走来。   那吓破胆的人尽全力把自己塞进墙角,瞪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感受着由远而近,直至近在咫尺的轻响……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人,或者是一个有着人类轮廓的什么恐怖东西进入了房间,脚踩在地板上,似乎每一步都能拉起粘稠成丝的血浆。   他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对方发现。   不过,他还是被发现了,那邪魔缓缓地侧过头,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轻轻的,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他一眼。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要痉挛了,几乎要惊叫着夺门而出!   还好,发软的双腿没有让他如愿。   至于那邪魔……显然也不想多在意他,只是继续朝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到了房间另一侧的书架旁。   而它的手中,似乎是拖行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就是这?”那邪魔问道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艰难但又无比慌忙的回答道:“是……是的,请拉起……”   墙角的人浑身汗毛猛地炸起,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个邪魔的手上,一直托行着一个人,一个还活着的人!   …… ###第八十六章 那家伙应该就是在这里吧……   很难想象到底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在这种残酷的拖行,以及四周骇人的血腥面前,可以一声不吭,强忍着不惨叫出来。   只能说,极致的恐惧可以让人超越生理上的极限吧。   “是……是的,请拉起……”   “拉起第四排左手边第7本书,对吧。”没等对方说完,夏洛克就接着说到。   手上拎着的那个中年人明显愣了一下……   地下室大门的大门修建的十分隐秘,甚至公司里都有很大一部分人不知道。   不过夏洛克肯定是能看的出来的,毕竟纸质书籍就像是少女纯洁的心灵一样,被脑满肠肥的男人油乎乎的大手摸过几次,就能留下极为明显的痕迹。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夏洛克不想每个房间都得瞄上一眼,从而浪费时间,再加上他想让这一切都有个见证者的话,他都用不着一直拖着手上的这家伙。   因为这个地下室的入口实在是太显眼了。   在一个借高利贷的公司里,竟然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学术著作,文学手稿,甚至还有几本儿童读物……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好在,夏洛克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而且他觉得,再多的恐惧也不会让手上的这家伙产生更多的悔恨了。   于是他由衷的感谢此人一路上的指引,继而只听‘咔嚓’一声!   他一脚就踩在了这人的脊椎之上,然后单手拽着其头发往后猛着劲地一掰。   一声骨骼断裂特有的脆响之后,那截躯体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对折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弄不好,就会把对方的头皮扯下来,有时候厚实的头皮会一直被撕到后脊梁,但是脊柱却完好无损。   那样,就会使人家白白遭受不必要的痛苦,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夏洛克曾经私下里练习过很多次,现在已经能保证一撅一个准了。   做完了这些之后,那位中年人也如愿的咽气了,夏洛克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然后直起身去拉动了书架上的那一本书。   “吱嘎~~~”   随着一阵不算太大的摩擦声,书架缓缓的朝着侧方滑动,露出了后面密封的铁门。   ……   在大门边上有一根绳子,很显然是个门铃,在这种做过隔音改装的房间里,敲门声有时也会被阻隔,所以要用到绳子,并在门的另一头挂上铃铛。   果然,没多久,大门上方的一个小小的拉门便被划拽开,一双明显是长期在煤气灯下工作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凑到小窗前,狐疑的打量起门外的人来。   地下室的煤气管道明显和上面的不是一个线路,所以灯依旧亮着,而因为外面太黑的缘故,导致门后的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搞什么?黑咕隆咚的。”   那人没好气的嘟囔着。   而就在这话音未落的一秒钟之内,发生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夏洛克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头,准确无误的噗嚓一声,透过小窗口直接插进了对方的眼眶子里面,紧接着,俩手指头凶残的扣住了对方颧骨和眼窝之间的夹缝,使劲的将对方的脑袋拽向铁门,整张脸咣当一下撞在了铁门之上,直到这时,那人才终于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嘶吼。   而与此同时的第二件事情,是阴影中的几根触手已经飞快的窜出来,贴着门内人的脸颊边缘钻入了门内,然后熟练的将后面的门栓给卸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全部,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或者说,在那扇小铁窗被拉开,夏洛克的视线落到了门内的一瞬间,就有三道虚空裂缝在门后快开启。   每道裂缝之中,都凶猛的冲出两到三只地狱腐尸犬,这些浑身烂肉的地狱生物几乎不需要任何的视觉参考,冲出来的第一瞬间就凭借嗅觉,直冲地下室深处。   紧接着,就有一阵阵凄惨的尖叫声从下面传上来。   而直到这时,夏洛克才扣着门后之人的眼眶子,不紧不慢的将门给拉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似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坚固的地下室就被攻破了,所有的工人全都乱成一团,不过这些人手上还有着一些武器,所以顷刻间枪声四起,但是那些腐尸犬完全不顾及疼痛或者死亡,逮着任何一个会动的家伙就张开血盆大口,毫无怜悯之心的咬了上去继而疯狂撕扯,枪声,乱吠,惨叫,一时之间混在一起,而夏洛克就在这混乱和血腥之中,走入了地下室……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恶魔入侵之中慌了神,长期做着刀尖舔血的勾当,让这些人里也有着几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亡命徒,他们拿着枪,并利用同伴的惨死作为掩护,迅速的撤退至地下室的后门。   额,对……地下室还有一个用来撤退的暗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几个亡命徒疯狂的冲出去,沿着一条走廊不要命的往前狂奔,头顶的煤气灯不断闪烁,似乎是在为那凌乱的奔逃打着节拍。   前方不远就是一扇门,门外直通着大街……不管是什么人,总不可能在这法治社会的大街上胡乱杀人吧!!   虽然有点可笑,但是这些亡命徒在此时,竟然开始庆幸这是一个杀人犯法的美好时代了。   然而,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   面前的门竟然被拽开了。   一些雪花伴随着冷风吹了进来,而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身上穿着很讲究的棕色厚实西装,围着暖色调的围巾,几缕卷曲的金发垂于额前,就像是一位推开高档餐厅的门,前来与一位美丽的少女赴约的绅士。   华生抖了抖肩头的细雪,然后望向面前那几位一脸不知所措的亡命徒。   “你们好……”   他竟然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然后露出了一个很迷人的微笑。   “看你们慌张的样子,那家伙应该就是在这里了吧……” ###第八十七章 快来抓我   夏洛克安静的站在台阶上,看着下方血粼粼的单方面屠杀。   即使对于腐尸犬这种低级恶魔来说,只要形成了一定的数量,那么子弹这种只能在一定范围内造成定量杀伤的武器,就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一梭子下来,甚至都不如一颗破片式的手雷。   惨叫声越来越稀薄,一个已经开膛破肚的家伙努力的将肠子塞回到肚子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爬向楼梯……他攥住了夏洛克的脚踝,微微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他应该是在求救。   正如‘救命的稻草’这一典故里所言,人类在生死边缘总是会表现出某种盲目的自我欺骗性,可能脚下的这家伙觉得,夏洛克和那些腐尸犬比起来起码像个人,起码与自己属于同一个种族,所以便下意识的开始祈求,能否得到对方的帮助。   竟然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将同类们分批次的塞进木箱子里。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只是得到了一个有些不解的眼神。   夏洛克点燃一根蓝调,用来冲散周围的硝烟和血腥味道,不知道从哪缓缓的爬出了一根触手,卷着那求救之人的脚踝,一点点的向着阴影里拖拽,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的触手攀附了上来,那人发出若不可闻的求救声,但是被越裹越紧,直至消失在了一处根本容纳不下他体型的黑暗角落之中。   夏洛克没有在意这明显有悖于物理常识的一幕,在这个世界,理性都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情况,物理就更不一定了。   就在这时……   突然的,那道用于逃跑的小门被猛地推开了,刚才成功逃跑掉的那几个亡命徒竟然跑了回来!   而且,一个个的比刚才还要惊慌,似乎是在躲避外面走廊上的某个东西。   可刚回到地下室,后面几个人就发现一地的尸体,残肢,以及尸骸。   一大票腐尸犬刚刚把人都啃死了,正觉得牙根子刺挠呢,见有几根新骨头又回来了,一个个的瞪着猩红的小眼珠子,直勾勾的,口水直流。   至于那几个跑回来的人……可是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盯着走廊的另一端,哆哆嗦嗦的想往回退,但是后面的几个则被满屋子的血腥和恶魔吓得只想往外冲,反正就是往前跑也不是,往后跑也不是。   几个人就这么凄惨的尬在了原地。   夏洛克皱着眉,看着那几个人,然后也顺势望向了地下室的后门……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影终于是出现了。   那人名贵的西装上被溅上了几滴鲜血,不过总体还算是干净,好看的脸上还洋溢着漂亮的笑容,但是也不知道那条走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几个亡命徒一见对方出现,就开始吱哇乱叫起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拼了命的抱在了一起,就好像是一门心思想要把自己挤进彼此的身体里一样。   夏洛克看着华生,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哦,找了你几次,发现你都不在,刚才正巧碰倒你房东家的门开着,我去查了一下电话拨出的号码,顺着就找到这里了。”华生随口回应道:“话说这几天你都干嘛去了?”   “啊……找到了一本好书,所以这些天总是去看。”   “你……看书?”   “是啊,我还挺喜欢读书的。”夏洛克很郑重的说到:“甚至我还喜欢音乐,美食,研究历史,以及很多高雅的运动。”   “高雅的运动么?”华生若有所指的看了看这一地的残肢断臂,耸了耸肩:“随便了,你说的出口就好。”   就这样,俩人旁若无人的聊了几句,听得一边那几个幸存者都蒙了。   一时之间甚至觉得,现在只要夺门而出,这俩人肯定撵不上自己……不过还好,他们没有一个人做出尝试。   “对了,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这公司的人惹你生气了?”华生总算是把话题引入了正轨。   “是啊,挺不爽的,而且这群家伙还绑了我的房东!”   “哦……那的确足够让人生气。”   华生点了点头……在伦敦这个地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住处很难,找到一个合得来的房东更难,所以他十分理解夏洛克的心情。   然后,他又看了看墙边那一排依旧在昏迷中的男男女女,以及小孩。   并在其中找到了双眼紧闭的哈德森太太。   因为之前也去找过几次夏洛克,所以他认识这位年轻的房东。   “好了,把这位漂亮的女士带离这里吧,如果她一会儿醒来,看到周围这幅样子,你可能当场就无家可归了。”   在对待女士这方面,华生总是表现出最得体的绅士风度。   紧接着……   “还有啊,这栋楼里应该有不少人吧,你确定收拾干净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跑掉几个漏网之鱼,可不太好啊。”   这一句话,好悬把旁边那几个人的尿都给吓出来!   夏洛克无所谓的道:   “应该是有一两个跑掉的家伙……不过也能杀。”   ……   与此同时,就在一公里之外的长街上。   两个人正在不顾一切的朝前跑着……他们神色慌张,身上全是血,时不时的回头看上几眼,就好像生怕那些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会窜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就在刚刚,他们经历了一场屠杀!   但是却没有闹明白是怎么样的屠杀,反正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就都死的差不多了。   “他……他不会追上来吧!”一个人实在是跑不动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滚出老远,慌忙的爬起来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问道。   旁边的一位壮实大汉也筋疲力尽,用最后一丝力气跟着钻了进去:“不知道……别他娘的问我。”   他压着声音嚷着……如此冷的天气,他还特意解开了领口的三颗扣子,漏出了胸口的一道伤疤,不过现在,那道疤痕周围早已全是冷汗,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狰狞。   突然的,他注意到了什么……   就在前方不远的路灯下,有一处电话亭!!   壮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牙一咬,心一横,猛地冲过去,拽起话筒就拨通了苏格兰场的电话!   现在,他觉得被关在监狱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接线员快速的问道。   “救命!我自首!我是个人口贩子,放高利贷,手上有过人命!!快来抓我!”   他的语气极为慌张,一直四处张望,小小的电话亭无法给他提供一丁点的安全感。   “什……什么?”接线员明显没有理解对方的话,不过还是极为专业的联系了信息部门,查询到了这部电话的位置:“先生,请您尽量保持冷静,最近的警方人员已经朝您的方向赶去,如果可以的话,请在这段时间跟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他吗的……在被人追杀!!!”   “追杀?”   “对!我他娘的就不该接这单子活!我不该绑那个女人!我今天一整天都不该出门!我不该踩死那只猫……妈的,一定是因为猫,死猫会带来霉运!!”   他开始对着电话疯狂的抱怨,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壮壮胆子。   接线员那边明显也有些急迫,这一听就是一起复杂至极的案子:“绑架?绑架了谁?”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一个住在贝克街221B的婆娘!”   “好吧,冷静一下,警察正在赶往……等等……你说在哪里绑的?”   “贝克街221B。”那人咆哮道!   然后,电话另一头明显沉默了一阵子。   过了大约五秒钟,才终于再次响起:   “我需要再确认一下,你刚才的意思是,你是一个人口贩子,手上有过人命,现在有一个人正在追杀你,而你今天,绑了一个住在贝克街221号B栋的女人,还顺手踩死了一只猫,是么!”   “对!所以你们的人什么时候来,我就在这里,把我关起来,能给你们升职!加薪!求求你们快点!!!”   “咔啦……”   电话另一头直接被挂断。   冷风吹过……   只剩下一段令人茫然的嘟嘟声……   那壮汉明显蒙了,他不明白为啥对面突然就挂了。   他看了看电话,然后抬起头,视线扫过周围的黑暗。   此时,他还在等待着一会儿就有一堆警察赶过来,然后把自己塞进警务马车,带到最近的警局关起来。   自己已经跑了这么远了,那家伙一时半会肯定追不上来……   他这样想着。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虚空裂缝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开…… ###第八十八章 什么都没有   夏洛克住在哪里,苏格兰场的人是知道的……他只是从314号A搬到了221号B,那条街的片警都不用换。   紧接着第二天,整个伦敦警视厅的人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他们不清楚为啥自己这么关心夏洛克的住处,反正就是感觉这样能有点安全感。   所以,在那个接线员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人口贩子爆出那个住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虽然人家报警了,虽然现在算是法治社会,虽然自己理应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不准备这么做。   就算是上报给了雷斯垂德局长,那局长也会表扬自己的……   一个人,绑了夏洛克的房东,还踩死了他的猫,额……也许是房东的猫,但不管怎么样,那家伙完了。   没有人在意他会怎么完蛋,也没有人想知道他完蛋的过程,俗话说得好,风暴来临时,只管跑得越远越好……   ……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阳光一如既往的漫过半个帝国的广阔土地,途经了伦敦这个雾霭茫茫的城市……其中有那么一小撮的光,从克劳福德资金周转公司翻越而过,并照亮了大门下方渗出来的鲜血。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冷冻,这些鲜血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白色的冰晶,晨间的人走过了几个,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些漂亮,直到一只宠物狗对着那扇门狂吠,这才引起了主人的注意。   好奇心催使着那人将门推开,然后面前恐怖的景象映入眼帘,继而是意料之中的尖叫,几乎所有的凶杀案都会经历这么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死的人有些多。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如同以往的所有凶杀案一样,警局的人前来处理现场,裹尸袋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扔上了运尸车,警戒线外围的人指指点点,一些小报的记者拼了命的想要溜进来拍几张照片。   可是警方却集体的选择了沉默。   沉默的冲洗血迹,沉默的搬运尸体,甚至连尸体周围的白线都没有话,有些人忍不住了,冲出地下室,靠着墙边呕吐,丝毫不在意破坏案发现场,吐完了之后继续沉默的回去工作。   他们知道,这些人该死,从那些劣质的乙醚,箱子里昏睡的人,以及那运输流水线都表明了这一点。   局长今年的业绩估计又会上升一个台阶……   至于造成了这场屠杀的人是谁。   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   又有什么关系呢。   ……   贝克街221B栋一楼,夏洛克将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射进了屋子……   身后,华生正在眉头紧锁的摆弄餐桌上的花瓶。   把房东太太带回来之后,他因为受不了被糟蹋的这么脏乱的房间,所以开始大扫除,将那些被人摔碎的盘子全都收拾了起来,又把被推倒的桌椅板凳摆正,清洗了地毯,用鸡毛掸子把屋里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这才终于脱下哈德森太太的围裙,叠好摆在了储物架边上。   这会儿……他正准备让桌上的一个花瓶变得更加好看些,反反复复的将其从窗台挪到门口,又放回了桌上。   “我说……你这人有强迫症么。”夏洛克有气无力的道。   “不美……这样摆放很明显不美。”华生显得有些焦虑:“你就不能用用你的推理能力?帮我找找这个花瓶到底应该放在哪里?”   “我的推理能力告诉我,它干不了这事儿。”夏洛克说着,然后看了看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的哈德森太太,按照华生的话说,她应该马上就醒了。   刚想到这……   “额——”一阵痛苦的轻唤,床上的少女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然后十分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夏洛克走了过去。   华生也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花瓶上移开,跟了过去。   这时候的哈德森太太依旧很虚弱,她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被绑走的那个时间段,所以眼中还满是惊恐,但是睁开眼后看到了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又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夏洛克,呼吸渐渐安稳了一些。   “你救了我?”她问道,声音极为嘶哑。   这会儿,华生正好走了过来,估计是觉得英雄救美这种事情如果从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一个味道,所以主动的接过了话题:   “是啊,你的房客救了你……”   一边说,他一边将哈德森太太扶成一个半躺着的姿势,在其背后放上了一个厚实的垫子,之后又倒了一杯泡好的红茶递了过去:“你肯定觉得奇怪,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能从一群催债人的手里把你救出来   ……因为你运气够好……   好像是那个债务公司惹怒了某个大人物,昨天夜里,有人对其进行了围剿。”   “围剿?   “是啊,我不知道报纸会怎么报道,但是你总不能指望这家伙一个人冲进人家大本营,把里面所有的人都给宰了,然后再把你救出来吧。”   华生笑着说道:   “总之,围剿很快结束了,而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额……显然不太想搭理你们这些一看就是被绑票过去的平民,索性就把你们留在了原地,而你的房客先生就在那时候,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把你给抱了出来,用公主抱的哦……他真的很关心你。”   华生就这样草率的把夏洛克昨晚屠了三层楼的事儿,改编成了另一个版本。其实这一连串的解释实在是有点突兀和欲盖弥彰的意思,并且有的地方一听就很有问题,但是经过华生的嘴之后,就好像变得无比自然了。   而一般情况下,一个女人听到这里,差不多就应该开始惶恐,忐忑,亦或是拽着头发嚎啕大哭起来了。   但哈德森太太不一样,她虽然也极为的惊慌后怕,但是却十分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些,并且真诚的开始向面前的两个人表示感谢。   她也知道,虽然这事儿说的挺简单的,但是过程一定无比艰辛。   毕竟自己的房客只是一个小侦探,估计还是没啥生意的那种,他能知道自己被绑去了哪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竟然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把自己给救回来,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甚至于此时此刻,她躺在床上,看着面前这位没认识多久的房客,久违的在心底里萌生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小小悸动。   自从父亲失去了意识,弟弟也奔赴遥远的战场,这种心境她就再来没有再奢望过了。   “谢谢……谢谢……我会报答你们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真的谢谢你们……”她竟然因为感谢而有些慌乱:“哦,我应该去给你们做点吃的,这也许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夏洛克也搞不明白华生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属性,他能把一个房间改装成拷问室,同时竟然还如此的擅长照顾人,看到了哈德森太太想要起身,他竟然递过去了一盘削好了皮,切好了块的苹果。   “美丽的女士,只需要感谢您的房客就好了,用不着感谢我,我只是被他拉过来照顾您昏迷的,现在你醒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那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   “不用留我吃饭。”华生露出了一个极为迷人的笑容:“夏洛克先生已经付过报酬了,两个生命力很强的玩具,那么下次见,希望你越来越漂亮。”   就这样,华生离开了哈德森太太的公寓。   他的心情不错,收紧了围巾,嘴角带着真实的微笑,准备在街边找一辆回家的马车。   不过在他心里,还是对这个朋友有那么点小小的担心,前些天他得到了通知,那位来自克利夫兰的教宗已经抵达了伦敦,虽然直到如今,教宗的到来没给他们带来任何的麻烦,但没有到来的危机,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刚想到这,他忽的心头一动,下意识的朝着街道对面的小巷阴影处望去。   然而那里……   什么都没有…… ###第八十九章 你在逗我?!   华生应该是有些疲劳,产生了幻觉。   他这几天的确很忙。   因为他正在寻找圣子……一个不知道长相,年龄,身高,爱好,行踪,名字,甚至都不知道性别的家伙。   这简直比在夜里十点的酒馆小巷里找一个处女都难。   其实原本,华生对这个任务是抱有抵触情绪的。即使这对一个从南方战场上退役下来的医官来说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台阶,即使自己只要提供了有价值的相关情报,或者是起了某些能让人记住的作用,那这辈子肯定就妥了。   但是他依然十分抵触……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项任务直接受命于帝国皇帝。   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家伙,在易位大典前夕,在没有任何前期准备的情况下,想要越过教廷去接触圣子,这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劲,因此,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应该就能从那包裹着的甜美糖衣的外面,嗅到最中心部位的阴谋味道。   ……   而除此之外,他又对自己楼下的那位老头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家伙竟然真的预言到了‘圣恋之日’的到来。   这就导致了这几天下来,华生几乎每晚都要带上一瓶酒,去拜访那间勉强能称之为‘家’的蒸汽锅炉壳子。   在这几天的交流之中,他也再次如愿以偿的,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一条‘预言’。   【寻找圣子,便是你精彩人生的开始。】   华生很纠结啊!   他纠结到想要找夏洛克要几根蓝调抽!   因为这老头子仿佛有一种固有的魔力,那就是——不管怎么看,都他娘的不靠谱!!!   不论是从行为,语气,小动作,预言时的张牙舞爪,以及预言完事之后,抱着酒瓶子跟抱着自己亲闺女一般的架势,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华生……老子就是在胡诌八扯,你可千万别信哈。   所以华生有90%的理由相信,这家伙绝对就是个骗酒的,他能预言圣恋之日,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于是乎……   在短暂的纠结之后,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剩下的那10%。   因为那10%代表了一个可能性……一个能让这苍白的生活有一点色彩的契机。   他见识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那一面,他见识过法律在某些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见识过人命的价值;他见识少女殷勤谄媚的供人淫乐,只祈求能让自己的母亲快一些死去;他见识过美酒佳肴的晚宴上,骨瘦如柴的男人在锅里打捞起了自己的孩子;他见过女孩被迫开膛破肚,为高贵的人们表演分娩;他见过婴儿被写上了食谱;他见过人与牲畜之间的认知被混淆;他见过……   他见过太多太多正常人不应该见过的真实。   而对待这种真实,他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到沉默,最后到眯起双眼,遮挡自己的真实目光……   总之,这种连杀个人都要思前想后的日子,他真的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所以啊,我尊敬的圣子殿下,你躲到哪去呢?”   他有些怅然的自言自语着,挥了挥手,拦下了一辆路经的马车。   ……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显得无比的平静。   整个城市都仿佛要迎接什么一样,乖巧的像是一个正在装模作样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圣刊报的头条出现了这样几个简单的字……   【圣恋之日,大约在一周后举行】   就是这么几个字,没有任何的相关报道,也没有什么科普或者故事的撰写,甚至连具体的日期都没有写出来,就弄了几个粗大的单词占据了一整页的头版空间。   可及时这样,似乎也让整个帝国在那一刻陷入了几秒钟的沉寂,继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人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欢呼。   也许是大家在庆幸自己有生之年,终于经历了一次这样的节日,也许是枯燥艰苦的生活终于有了不同寻常的一天,也许是因为少年少女内心懵懂的爱意,也许是喜欢凑热闹,也许是因为那天可能放假。   总之,人们似乎因此而莫名的开心了起来,街头巷尾的路人门脸上也展露出了更多的微笑。   哈德森太太也一样……   经过了几天的修养,她已经基本康复了,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勤快了些。   具体表现在,她开始主动的为夏洛克收拾屋子。   额……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这个房东太太每隔上一两天,就会去夏洛克的房间里打扫卫生一番,弹落每个角落的灰尘,收拾起那些没有来得及扔掉的垃圾,将其衣服洗干净,然后整整齐齐的晾晒起来。   夏洛克都吓坏了,不单单是因为房东竟然给自己打扫卫生,更关键的是,万一让对方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例如什么触手啦,不小心从虚空裂缝里探出来的腐尸犬脑袋啦,箱子里落下的半截手指头拉,或者洗衣服时候发现水越洗越红啦之类的,那自己应该怎么解释?   不过还好,这些事情没有发生……   除此之外,哈德森太太还开始主动的承担起了夏洛克的晚餐。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只要夏洛克在家,她都会‘不小心’多做了一些,甚至有时候夏洛克早上去图书馆看书,她都正巧推开一楼的门,与其来了一次目的极其明显的偶遇,并主动递上一些新烘烤过的面包,亲自榨出来的果酱,甚至有一次她早上4点起来,费事费力的烤了一份南瓜馅饼。   她对此的解释是……睡不着,正好想下厨了。   夏洛克的身旁没有女性朋友,但是他不傻,联想到之前自己将她从债务公司救出来这件事,那么不需要多少推理能力就能得出结论。   这个即将20岁的房东‘太太’,应该是对自己萌生了一些误会……和好感。   夏洛克不太想让这种好感随随便便的滋生下去,所以他准备好心提醒一下哈德森太太,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对付这种事情,他觉得比处理一个杀人魔费事多了。   大英博物馆……   【不要随便带食物进来,就算带进来了,也不要弄在座位上,我不介意你的爱人对你表现出生活上的关心,但!这里是读书的地方!】   夏洛克看着纸上的留言,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写这段文字时候的愤怒。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最近的话似乎变多了。   不过自己隔三差五的就把食物的残渣掉在沙发上,确实是有点不地道,毕竟这里只有一张沙发。   ……   【什么?你没有爱人,房东太太凌晨起来给你做的南瓜馅饼?】   ……   【我不了解你的爱情观,但是我觉得你在逗我……】 ###第九十章 都是蠢货   圣子殿下精通这个世界上几乎一切的知识,但是他不太懂爱情。   而夏洛克对于爱情这种东西也一知半解,甚至于,他都不知道房东太太对自己的这种态度到底是一种报答,还是英雄救美之后的盲目青睐。   两个绝顶聪明的人,在这个简单的词汇面前,都显得有那么点懵。   也正常,爱情这玩意,不论是多么厉害的人,只要没有经历过,那就都是蠢货。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哈德森太太打开了门,看到了门口的夏洛克,立刻显得很开心,刚要迎对方进屋,却突然愣了一下:“你……在纠结什么?”   “纠结?”   “是啊。”哈德森太太指了指门口积雪上的凌乱脚印:“很明显,有人已经在门口徘徊好一会儿了,我也懂一些推理,我的侦探先生。”   夏洛克有那么点尴尬的挠了挠鼻尖,犹豫了几秒钟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的道:“其实我来,只是想表示感谢,你的厨艺很棒,而且我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干净的房间,额,我的意思是……我付的房租,肯定不至于您这么劳心费神,所以……”   夏洛克的鞋子上沾了雪,他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说道。   然而,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能看的出来,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恋爱……其实我也没有。”哈德森太太笑了起来,轻掩着嘴,似乎是在努力的不让对方难堪:“侦探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请不要剥夺我向你示好的心情,可以么。”   “但是……”   “没有但是!”哈德森太太嘴角依旧带着笑,同时又摆出一副很强势的态度:“我不知道你在担心或者期盼什么,总之我不会免你的房租!   而我对你的服务,对你的示好,整理你的房间,为你做的早饭,以及以后可能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   我也不会要求你的任何回报,更不会介入你的生活,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如果有一天,我不想这样做了,我自然而然的就会停下,但在那之前,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能让我心情愉悦,正巧你也值得我这么做。   所以!给我好好的享受!同时也别自作多情!   听懂了么?”   哈德森太太一字一句的说着,说道最后,笑意都收敛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夏洛克有点愣神。   就如同他第一次遇见对方时一样,这个少女似乎总能让自己愣上那么几秒。   好在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多哔哔些什么,那就等着倒大霉吧。   惹自己的房东生气,可要比惹怒一个二阶的教廷神职人员要可怕的多!   “那……谢谢……”他赶紧试探性的给出了这样一个答复。   “这才像话。”哈德森太太恢复了笑意,然后拿出了一份早餐盒子:“今天的早餐是牡蛎和煎饼,我第一次做,不过味道应该不差。”   夏洛克点了点头,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餐盒。   这一刻,一项独来独往的他,突然有一种变成了那只三花小猫的错觉,有些担忧的想:   ‘这样下去,自己不会习惯了被投喂的生活了吧。’   “哦,对了,我的生日快到了,希望你别忘记。”   “当然不会忘!”夏洛克十分庆幸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   “哈哈,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要警告你,我生日那天,千万别给我准备什么礼物,我不想把钱花在不必要的地方……蛋糕我会自己选,食材我会准备好,下厨自然也是我亲自来,你所要做的,就是在那天好好的陪我共进一次晚餐,知道了么?”   “谨遵您的吩咐,我的房东大人……”   ……   夏洛克乘上了马车,哈德森太太目送着自己的房客消失在了街角。   然后她回到屋里,解下了围裙,穿上了厚实的冬装,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打两份工……其一是一家工艺品商店的售货员,工作到下午两点之后,再去一处中档餐厅做服务生,就这样一直工作到入夜六点左右。   期间只有半个小时用来赶路,而且要在赶路期间,把饭吃完。   很辛苦,但是赚的还算挺多的,那家餐厅经常遇到有钱人带着女朋友去吃饭,只要稍稍的会一些话术,就能从那些男人手里得到不少小费。   有时候,她会幻想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享受一下被服务的滋味。   坐在靠窗的地方,和喜欢的人点一些不算是太贵的食物,自己要打扮的漂亮一些,而自己的男朋友要穿上西装,像是个公务人员一般的坐在自己的对面……上菜的服务生看到自己之后,肯定会漏出惊讶的表情,两天后,自己恋爱的事儿就会被传开。   很幼稚,但是哪个少女没有幼稚过。   哦,对了,这些天她突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家伙不一定非要穿西装,那样有点太做作了,穿长款的风衣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她莫名的笑了一下,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自觉尴尬的拍了拍脸颊。   ……   清晨的贝克街,积雪未化,风中带着湿漉漉的冷。   不知何时,就在这长街之上,一队穿着白色修女服饰的人出现了,她们整整近百人,浩浩荡荡,正在缓步前行着。   修女服一般都是黑色底料,在边缘配上一些白色的压边,纯白色的修女服真的十分少见,她们低着头,完全不畏寒冷,手里都紧握着太阳花吊坠,放在唇边,似是亲吻,又似是喃喃着虔诚的祷告,那过于洁白的裙摆在风雪中齐齐飘荡,形成连绵成片的刺眼流光,又如某种格外圣洁的旗帜在飞扬。   总之就这样,这耀眼的长队匀速的行走于冰雪之中,没有人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要去哪里。   也没有人敢于去问,下意识的只敢远远的躲开,似乎是那一束束裙摆之上,天然的便散发着纯净、崇高、庄严的意味,只要接近了,便是对某些伟大存在不敬。   不……   不仅仅是不能接近,甚至于,平凡的人都不配将这一幕留存于记忆之中,所以在她们经过后的几秒钟,便再也不被任何人所侧目,就好像他们彼此从来没有相遇过。   终于……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徒步前行之后。   这道纯白色的百人队伍停留在了贝克街的一栋公寓楼门前。   “刷……”的一声整齐划一的轻响。   那队伍中的人齐齐的跪俯于冰雪之中,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大张旗鼓,旁若无人。   似是在虔诚的迎接着什么…… ###第九十一章 圣女……   哈德森太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出门了。   自从没有了债务问题,她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不少,就算是除去了前线的定向捐款以及每个月的医药费,依旧还有不少的节余。   这让她倍感轻松。   生活上的担子一旦被卸下,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少女情愫便渐渐的有了些萌芽的趋势。   她最近总是时不时的会心一笑。   或者莫名的想要哼哼一些曲子。   甚至于,每天凌晨起来做早餐,都不觉得累。   作为一个即将20岁的女人,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却从来不去奢望,只是独自安静的享受着这份带着酸甜味道的悸动。   哦,过几天圣恋之日就要到了,虽然报纸上没有公布具体的时间,但是肯定不远了。   那么……最近这些少女般的小心思,可能全部都是因为圣恋之日的到来,以及街头巷尾那些少男少女们烘托出的气氛所致。   就连自己打工的餐厅,都推出了连续一个星期的情侣套餐。   “也许应该约他去尝一尝,套餐里甚至有焗蜗牛……”   她一边想着,一边微笑着走向房门。   拉开门后,街上凉飕飕的风拂过她的耳垂,使其精神一震,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生日似乎距离圣恋之日很近。   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随即,她的视线投向长街,漫过熟悉的门廊以及清清冷冷的阳光、积雪……直到接触到那一大片如同圣洁之花绽放的洁白裙摆之上。   ……   她呆住了……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还没有睡醒。   不然,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多人跪拜于长街之上,怎么可能看到一辆由白色骏马拉着的如水晶雕珑般的马车朝着自己驶来,那人群中怎么可能站起一位美丽至极的女孩,恭敬的来到自己的身边,轻声的称自己为……圣女……   “……”   “……”   接下来的十分钟,一切似乎都坠入了沉默之中。   街道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行人,更加没有了来往的车辆,几十年如一日的嘈杂声在某个瞬间被抹除了。   哈德森太太一直没有出声,就那么呆呆的站着。   跪拜着的修女们也没有出声,跟着保持着沉默。   甚至连那匹马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全都在配合着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高贵的姑娘,等待着她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迎接自己全新的生活。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僵硬的身子终于因为冷风而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哈德森太太才终于猛地吸了一口气,如一位溺水中的人终于将头探出了水面。   她踉跄着后退,然后靠在了墙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圣……圣女……?”   这是她出门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是的,尊贵的阁下……”面前那唯一站着的美丽少女脸上带着最真挚的笑意:“不过按照教廷的律法来说,您还需要与圣子殿下喜结连理,受到圣光神殿的大神官赐福后,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才能正式继承这一神圣的身份。”   说到这,那少女古灵精怪的笑了笑:“不过,提前这样称呼您,似乎也不会有人在意。”   哈德森太太靠着墙壁,依旧茫然的望向四周。   好在她经历了父亲的伤病,家人的离去,弟弟的生死未卜,一个无依的少女在这个操蛋的时代,凭借一个人艰苦的生活,她最不想学会,但是终究却最擅长的,便是‘接受’。   于是……又过了几分钟……   “我能问一些问题么?”   “当然,您几乎可以知晓一切。”少女恭敬的回答道。   “我真的是圣女?不是你们搞错了?”   “请相信我们,也相信您自己,全知全能的圣光已在20年前便钦定了您高贵的身份。”   哈德森太太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荒唐,一个人的身份,竟然是钦定的……还是在自己懵懂不记事的时候。   “我要和圣子殿下……结婚?”   “必然如此!”面前的少女绽放出一副美丽至极的笑容,似乎在由衷的为面前的女孩所喜悦:“但是很抱歉,现在还不行,与殿下的相遇要在您生日的那天,在万众瞩目之下,神圣的男女在掀开帘幕的一刹那,初次相识时的眼神,那绝对是这世间最美的光景。”   “我要是拒绝呢?”   “拒绝?”面前的美丽少女迟疑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最一丝不苟的尊重礼节,并且会心一笑:“我能理解您急切的心情,与圣子殿下相见之前的时光的确很难捱,但是……我们总要尊重教廷设立的习俗,所以请您……”   “不,我是说……”哈德森太太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是说,如果我决绝这一切呢,就是,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如果……我不想当圣女呢?”   一些雪花开始飘落,在这个城市,不论是雨水,大雾,还是雪花,都那么的频繁。   长街之上,一切都那么平静。   但又如惊雷一般。   面前的美丽少女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惊慌的微微张大了嘴巴,那匹毛发圣洁到刺眼的白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响鼻。   ……   寒冷需要供暖,而供暖会产生更多的蒸汽,天上的积云越来越厚实,化作更大片大片的雪花降下,从而导致温度更冷了……人类的存活必将带来自然的改变,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但大家知道,伦敦的雪,是一个完美的恶性循环。   夏洛克行走于夜色和雪中,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片大片的穿过街边的路灯,落在他手中的一件羊绒大衣上。   这件羊绒大衣的来历十分复杂。   首先,它是华生买的……   因为夏洛克发现,自己可以一打眼就将房东太太的身型和每一个曲线全部精确到半厘米之内,但是记忆力,反应,推理这些能力,却无法提供给自己一个合格的审美。   无奈之下,他找到了华生,让他帮自己挑选一件合适的衣服。   而华生也肯定不负众望,他似乎能轻易的知道怎样讨女孩子欢心,夏洛克曾经觉得,华生这种类型的家伙必然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如果和他结婚,那绝对能将生活的美好体验拉满……只要不推开那扇他一直紧锁着的门……   哦,之所以要给哈德森太太买一件衣服,因为这是一种‘礼尚往来’的表现。   “人家为你做了那么多,如果你什么都不回馈,就意味着你接受了对方的示好。”   这个理论,是那位图书馆里素未谋面的书友提出来的。   夏洛克没有什么朋友,所以这些天,他只能通过留言向这位勉强算是有些交集的‘朋友’诉苦……   一个光棍,跟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探讨爱情。   这事情一听就不靠谱,不过好在那位书友有着还算是合格的理论知识。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奇奇怪怪的,因为一件衣服,让彼此的命运丝线相触在了一起。   又过了十几分钟,夏洛克终于回到了贝克街。   他拍落肩头的积雪,认真的抖了抖那件不算便宜的大衣,敲响了房东太太的门…… ###第九十二章 大雪(一)   吱嘎一声,门开了,哈德森太太站在门后。   看到了夏洛克的一瞬间,她似乎突然的慌张了起来,不过又很快的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这一瞬间的转变,自然是不可能逃过夏洛克的双眼,不过他没有去询问,更没有特意的去从那双眼睛之中揣测对方的心理。   探索欲和偷窥狂还是有区别的,特别是在对待和自己亲近的人的时候。   他只是笑着拿出手中的大衣。   “听说今年冬天特别的冷,回来路上偶然在街边橱窗看到了这件衣服,感觉挺适合你的,所以……”   他微笑着将衣服递了过去。   哈德森太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茫然无措,下意识的将手背到了身后,就好像是不太敢触碰那件衣服,但同时又抬起头,与夏洛克的眼神对视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夏洛克明显的注意到了她的眼底有一些没来得及消散的红血丝。   哭过……   他犹豫了一下:   “我不会多过问你的生活,但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以找我,额……我是个侦探,专门帮人解决困难的,看在你是房东的面子上,委托费用可以给你打个九折。”   这只是一句没什么笑点的话,但是哈德森太太突然笑了一下,鼻尖泛红。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额……”夏洛克愣是没敢接这话,有些惭愧的低头看着脚下的积雪,并不得不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房东看人的眼光来。   紧接着……   “原谅我吧。”   门内的少女又突然的冒出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咬了咬牙,如同面对什么无比艰难的抉择一般,接过了夏洛克手中的大衣。   “再见。”   说完,她就关上了门。   只留下了外面的夏洛克,看着那紧闭的门扉,双眉越皱越紧……   ……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似乎都如往常一样。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房东太太不再继续帮着夏洛克打扫房间了,也没有再为他准备什么食物,更没有邀请他去自己家吃饭。   能感觉到,她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   用那个笔友的话说,这是对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不再纠缠,但是女人嘛,被拒绝后,肯定会有些心理上的小芥蒂,但也用不着担心,时间会冲淡所有的情绪。   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夏洛克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件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因为哈德森太太那一瞬间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夏洛克都没有办法从中辨别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确定,那位善良少女的内心,一定正在经受着一场无比残酷挣扎。   而且,没有人能帮助她。   ……   “因为北方的强烈冷空气,在未来的72小时里,伦敦将迎来15年以来最寒冷的一次暴风雪!”   广播里,播报员的声音一如既往洋溢着欢快的语调,就好像是自己正在说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而且,大风已经刮了整整一天了,大雪飞扬起来就像是细小的刀片,所有人都知道暴风雪即将到来,这让那广播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从大喇叭里放出来的屁。   夏洛克对于《神曲》的阅读已经基本完结,经过了这一段时间,他在地狱的扩张速度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提升。   昨晚睡觉的时候,他统计了一下大体状况。   自己的领域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二个下城区,并且隐隐有着跨越泰晤士河的趋势,手底下的契约恶魔达到了35只,并且已经均匀的分布到了下城区的各个区域。   如果自己愿意,他现在已经可以相隔二十多公里,迅速的召唤出一只被奴役的恶魔,悄无声息的向一个人发起进攻。   而且绝对不可能有人怀疑到自己,只会觉得这是一次倒霉的恶魔袭击事件。   与此同时,他又在地狱的闲逛之余,发现了另一个契约恶魔的特性。   那就是……恶魔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跟随在其主人的身边,即使他们彼此存在于不同的位面之中。   当然了,如果契约者乘坐高速行驶的蒸汽列车,长途跋涉个几千公里,那契约恶魔是肯定跟不上的,但只要其主人将其召唤到现实世界,然后再打开虚空裂缝让其回到地狱,那就可以让这只恶魔一次性跨越几千公里,来到离他不远的地狱层面。   那么……如果派一群触手把一个契约恶魔给缠住,那其主人召唤它时,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就被拽着出不去了?   那如果自己没啥良心的在地狱里随便找一只恶魔给宰了。   其契约者会不会在另一个位面也受到反噬?   要不然……下次试一试?   夏洛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待着去验证,而这种探索未知领域规则的行为,让他十分的受用。   只是……   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根据运气守恒定律,如果凡事都觉得顺风顺水,那么就预示着有什么很倒霉的事情,正在前方等待着。   所以,在夏洛克顶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终于回到了自己出租屋时。   他茫然不解的看着房东太太正站在门外。   从她身上的落雪和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就能知道,她已经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怎么了?没有带钥匙?”   夏洛克走了过去,有些疑惑的问道,然后视线落于其身后的几个大箱子。   那是他自己的行李箱……   “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行礼,你的衣物,日常用品一样不落,退还的房租和违约金我已经放在行礼里了。”哈德森太太说着,语气很平静,但是却始终不敢与夏洛克对视。   “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语气很强硬,语调也不自觉的拔高了一些。   “从今天开始,这里不是你的家了!”说到这儿,哈德森太太的喉咙似乎突然哽住了,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才终于继续大声的道:   “你!……被赶出去了!” ###第九十三章 大雪(二)   哈德森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甚至于,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还在想着夏洛克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一起吃的晚饭,一起喂的猫粮,为他收拾的屋子,醒来时看到他站在床边的安全感。   可现在,那只小三花走了……   夏洛克也要走了……   自己的生活,似乎也要在这场大雪之后,永远的离自己而去了。   所以她只能表现的无比强硬,使劲的拽开了自己的房门,大跨步的走进屋……她不想多解释什么,更不想再跟夏洛克多说一句话。   她只能这样……   而随着门被重重的关上,哈德森太太突然就跟泄了气一般,无力的靠着门,任凭自己的身体滑落。   “我是圣女……”   她喃喃着,本来这是一件足以让任何人都欣喜若狂的事情,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丝颤抖。   贞德·蕾缇希娅·哈德森!必须是圣女!   因为如果她是圣女,那么失去意识的父亲就会再次醒来,教廷的人会出面接触南丁格尔阁下,请她为父亲治愈疾病。   如果自己是圣女,那么就会有神职人员远赴地狱之门前的战场将自己的弟弟接回来,他不用在过着每天提心吊胆,可能会突然战死的日子。   那位白衣修女亲口告诉了自己这些……   其实这些事情对于教廷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而她所要做的,只是从这一刻开始,不再与任何异性产生交集,只要静静的等待着生日那天的到来,然后与圣子殿下携手,迈向新的人生,就可以了……   她还能怎么办?   以上的所有事情,夏洛克全都做不到……他的祈求南丁格尔阁下根本听不见,因为成千上万的病人都在祈求,而南丁格尔阁下只有一个,她不是神,无法真的救治每一个人;夏洛克也不可能冲到雷德克海峡的沿岸,指着某位军官的鼻子,让他将自己的弟弟调遣回家。   哈德森太太是一位善良单纯的人,但是她已经学会了看清现实,这个世界上,拥有权利必定就拥有着不同平凡人的特殊待遇,而浪漫,只是一种奢望。   “我是圣女!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房客!我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下城区的侦探!我和他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她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似乎是想让自己更像是一个被权利冲昏了头脑的人。   “就算是他救过我,那等我成为圣女之后,也有着一万种方式来报答他!”   她这样想着……   似乎一切都如全知全能的圣光所预见到的一样,圣女,终究会成为圣女……   而此时,就在几厘米后的门外,街角的路灯咔啦咔啦的闪烁了几下,夏洛克站在大雪之中,脑子里竟然在想:   “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可是那个沙发……也是我的啊……”   ……   ……   几个小时后。   “所以说,你就这么无家可归了?”   在一栋高级公寓里,华生给夏洛克倒上了一杯热咖啡,然后较有兴致的看着对方,虽然他一直用那种眯眼笑的表情掩饰真实的情绪,但是夏洛克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幸灾乐祸!   “是啊,挺突然的,不过我没有暴露出什么不该暴露的属性,在她的眼里,我还是那个奉公守法、乐于助人的侦探先生……而且她前些天还念着我把她救出来的情份呢,今天就把我扫地出门,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你就不想查一查原因?这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吧。”   “可能会去查一下,但是也可能不会,她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如果随便的去揭人家的伤疤,那说不定没法解决问题,还会给她造成更多的麻烦……那样我就更没法住回去了。”   “你可真是个贴心的房客。”华生话里幸灾乐祸的味道更浓了:“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去住旅店?”   一说到这里,夏洛克就觉得脑袋疼:   “旅店肯定是没戏了,这几天的男男女女们就跟打了春药一样,旅店门外全是排队的,我去了好几家,最良心的一家同意我住三个小时,因为得给接下来的人腾地方……我甚至还遇到了两对等不及的情侣,在角落里商量着想要拼一个房间。”   “拼一个房间?”   “对,估计就是一张床分成左右两边,你用你那一半,我用我这边的,反正如果我有地方去,也不至于来你这。”   听着夏洛克的话,华生似乎是也由衷的体会到了他的境遇:   “那……我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住,如果你坚持的话,只能去那个改造的房间里睡了,可里面还有两个玩具呢,他们的生命力的确很强,要不你和他们一起住?”   “那我宁可去睡大街。”夏洛克有气无力的说着。   突然的,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虽然有点不太讲公德心,但是那个地方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人光顾,如果说通了对方,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就算是对方不同意,那把行李放在那里也是好的。   于是……夏洛克立刻道别了华生,来到街上叫了一辆马车。   然后迎着风雪,朝着大英博物馆驶去。   ……   因为这糟糕的天气,当夏洛克来到大英图书馆的时候,时间已经几近凌晨,就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那个时段。   他提着沉重的箱子,就像是一个受尽了生活毒打的外乡人。   图书馆早已经闭馆,还好夏洛克有无数的方法能打开这栋建筑的门。   所以他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那条每天都会经过的偏僻走廊,然后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那扇门前。   这会儿,他突然犹豫了一下,心想那个家伙现在不会就在里面吧。   于是他敲了敲门……   “这个感觉可真是奇怪啊。”夏洛克嘟囔着,见没什么反应,又反复的敲了好几遍。直到觉得里面应该不会有人的时候,他才终于小心翼翼的在门口撕开了一个细小的虚空裂缝,然后快速的让一根触手将门栓拽开。   随后……   他推开了门…… ###第九十四章 大雪(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门刚刚出现了一道缝隙的这一刻,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猛地从中冲出来,瞬间便贯穿了整条走廊!   而且这惨叫声应该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发出惨叫的人喉咙明显已经破损,甚至带有鲜血覆盖着气流的爆破声。   夏洛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瞬间,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猛地拽开了房门!!   面前的狭小房间之内,桌椅已经凌乱不堪,书架上的书也全部散落,而就在地板上,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正在疯狂的翻滚着,身上不断蒸腾起大量的白色烟尘,双眼反白,口中时不时的往出溅出鲜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手竟然依旧死死的握着一本书……就是那本《神曲》。   不,不应该说握住,其实这人正在拼了命的想要松开手,但是那本书就如同高温焊接的钢铁一样,将那双手牢牢的粘住,接触的血肉指缝之间,不断的散发出滋滋的刺耳声音。   这一幕,在夏洛克的眼中只是一闪而过,他绝对没有想过,和那位不服输的家伙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看一下对方那扭曲至极的脸,更也没有犹豫一秒,瞬间便冲进了屋内,一把拽住其手中的书!   那书竟然滚烫无比,但是却极其古怪的只有温度,却不会灼伤夏洛克的手,就像是地狱里那些无火燃烧的事物一样。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夏洛克开始拽着那本书,想让其脱离对方的手掌,同时,有一些触须从桌子下的阴影里、看不见的背后、视觉死角之中涌出来,卷起对方,想要帮着拉,可刚刚一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就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   好在这些触手很乖巧,很听话,能看得出来它们的痛苦,但是依旧不断的涌向那人,将其缠住,拼命的往后拖拽……   就这样,在经历了足足五分钟的撕扯之后,那书页终于刺啦一声,连带着一片鲜红的血肉被撕了下来,夏洛克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落空而猛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同时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整本书似乎突然就失去了在现实世界存在的锚点一样,开始快速的融化,消失,几秒钟的时间里,就全部化为了肉眼不可见的灰尘……   世间唯一的地狱绘本,就这样……消逝了。   但夏洛克倒是没觉得多可惜,毕竟他直接就能进入地狱,而且整本书也已经都读完了,比起这本书,他更愿意先把注意力放在面前这个一看就快咽气了的家伙身上。   此刻,对方似乎是终于得到了喘息的余地,整个人凄惨的躺在地面,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夏洛克走上前,摸了摸其脖子下的动脉……   长期接触那些杀人犯,他对于人的死活有着一种天然的敏锐,所以只是感受了一下血管的跳动,就能确定此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是极度的虚弱。   所以,他拽起了对方的一只胳膊,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要干什么……?”   肩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虚弱至极,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   “甭管怎么样,先把你送到医院去。”   “把我放下来……”   “得了吧,你这一身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款式,和教廷有些关系吧……你要是死在这里,难免给我招来麻烦,我最近已经够烦的了,所以请你给我老实点!”   夏洛克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让虚弱的莫里亚蒂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跟自己用这样的态度说话,更别提敢无视自己的命令。   但偏偏,他现在除了让对方搀扶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把我放下来,我左边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玻璃球,把它摔碎……”   “啊?”   “照我说的做,那样比你把我送到医院会有用的多……”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对方放下,紧接着,还真就在其口袋里翻出了一个直径不到两厘米的玻璃球来。   他不太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但还是很好奇的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   玻璃球应声碎裂!!   与此同时,就在图书馆后身的教堂小院之中,女仆莫兰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的主人命令自己不要跟随,她无比的担心,但身为一名女仆的职业素养让她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   突然的!   她胸口佩戴着的一颗玻璃球在没有接触任何其他事物的情况下,啪的一下爆开!   这一瞬间,莫兰的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恐,继而便想都没想般的就猛地冲出了房间,速度快的竟然在室内带起了狂风,将周在的纸页和文件都卷的漫天乱飞……   那条走廊上,夏洛克看着墙边靠着的男子,视线在他的脸上再次停留片刻,显得有些尴尬:“咱们见过,对吧。”   “是的……在一家宠物店……但是我保证,你我的再次相遇只是一场巧合。”   “听你这语气,你查过我?”   “查过。”莫里亚蒂直接承认道:“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算是个有点权势的人,查你易如反掌,不过你作为一个只有一阶的刚入门的平凡契约者,也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其实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为什么可以把那本书读的那么快……”   夏洛克虚着眼睛,他就很纳闷,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家伙,明明都瘫在那里一动不能动了,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就他这语气,配上他这小身板子,放在伦敦下城区估计一天挨一顿揍!   不过……除了这幅瘦弱的身体,夏洛克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平静至极,又坚毅至极的眼睛,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一双眼,哪怕此时他的双手已经因为灼烧和撕扯变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曾表现出一丁点的痛苦,同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平静的眼中……会偶尔的闪过了一瞬间的落寞。   莫里亚蒂不再说话……   前几天他收到了一份报告,说圣光神殿的人们已经接触到了圣女。   这意味着那个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的女人,终究要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之中了!   他有些厌烦,有些不悦,有些无力,但他又知道这一切无法避免,自己身为圣子,不可能公然的抵触这份整个帝国都知晓的习俗,所以,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或者说……他自认为调整好了心态。   今天,他想要散散心,便没有让莫兰跟在自己身边。   本来这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毕竟自己这些天已经完全适应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然而……他还是在阅读的时候分神了!   只是一刹那的疏忽,他的神志几乎顷刻之间就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侵染,双手被死死的烙在了那本书之上,全身的圣露全部蒸干,也无法抵挡那书中残留的邪神污染!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家伙突然出现,那么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彻底的疯掉,或者活活被烙成一具干尸了吧……   可是即使这样,莫里亚蒂第一个念头,依然不是后怕,更不是对自负产生的懊悔。   而是有些可惜……那本书竟然没了。   瞬间就大量蒸干的圣露似乎与邪神的污染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反冲,导致了那些脆弱的纸页再也无法抵挡,从而化作了最细小的灰尘。   而思绪至此……   突然的,远方传来的一阵巨大的轰鸣打断了他的念头。   他转过视线,看着走廊的拐角,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夏洛克也不由的侧目,朝着那边望去。   轰鸣由远而近,似是一列全速行驶的蒸汽列车向着这边疯狂的驶来……   不,那速度比蒸汽列车还要快得多,因为在轰鸣声传入耳朵的刹那间,一道人影已经携带着巨大的风压来到了夏洛克的身前,身后踏碎的走廊地面扬起了纷飞乱撞的碎石。   莫兰双眼泛红,他看到了自己的主人生死未卜的瘫坐在墙边,而其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这一刻,少女的脑子里掀起了山崩海啸一般的炸裂轰响,她只是个女仆,这一秒种的时间里,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东西,她只能遵从本能的不想让那陌生人距离自己的主人太近!   于是,一根纤细的拳头必可避免的朝着那陌生人的胸口砸去!   那速度几乎是超越了刚才爆发出来的风浪……   而夏洛克……   他着实有些郁闷,这桥段怎么就这么俗套?自己救了一个家里有点权势的小子,然后遭到了其保镖或者仆人的误解,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想要锤自己一顿?   三流小报末尾页的连载小说都不这么写了!   不过想这些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朝着侧方自然而然的偏转,就像是提前了一秒钟而为此刻的躲闪做好了准备……   好在……   这场一照面就因为误会而发生的狗血互殴并没有上演。   因为虚弱的莫里亚蒂在听到那轰鸣声的一刻,就已经开口轻轻的说到:   “他是我朋友……”   话音刚落,正好那道风压席卷至了夏洛克身前,一瞬间,狂风骤停,乱石纷飞,气流卷着尘土,呼啸着越过了走廊。   莫兰纤细的拳头正正好好停在了夏洛克身前一寸的地方。   只要再往前一点……   额……   莫兰愣了一下。   她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已经侧身而立的男子,发现如果自己的拳头再往前一点,就会因为力道的落空而整个人冲出去,一直滚到走廊的另一端撞到墙上,才能停下来吧……   一瞬间的莫名慌张涌至心头,少女下意识的转过视线,看着就站在身边的男子……   那男子也正垂眼看着自己,然后转身瞄了一下靠墙坐着的那位:   “对了,你都调查过我了,那你叫什么?”   对方用伤势极重的手推了下眼镜,轻声回应:   “莫里亚蒂……” ###第九十五章 人类,等不起!   “莫里亚蒂……?”夏洛克品啧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绕口。   然后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大衣。   同时,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家伙的身份来。   通过对神情,语气,姿态,衣着这些方面的观察,夏洛克能大改揣测出一个人的阶层。   平民和贵族之间必然有着极其明显的差别,而神职人员天然的高高在上姿态,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装出来的。   所以他早就知道,这个叫做莫里亚蒂的家伙不是什么一般的人物,估计是家里出过一个红衣大主教的那种教廷中有名有姓的大族群中的一员。   可直到这位女仆出现的那一刻……   夏洛克终究还是有些惊讶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这样的一个人成为自己得到女仆。   这个少女才十几岁吧……而她刚刚表现出来的速度和力量,几乎达到了之前巴德尔执事献祭自己身体过后才能表现出来的极限!   而且,对方明显是没有使出全力,因为她能在那样的攻击之下还能瞬间就终止自己的行为,这种动静之间的切换,可不是一般情况下所能做到的。   更让夏洛克觉得神奇的事情是……这女仆似乎对那个瘫在墙根的家伙有些过分的尊重和……额……依恋,看到自家主人受了伤,一下子就扑过去,哭的梨花带雨的。   你刚刚的那一拳要是没躲过去,一头牛都能让你给砸两半了吧,现在你趴在人家旁边嘤嘤嘤的一副柔弱样子,合适么?   哎,这些上层社会的人,真是搞不懂。   “好了,别哭了。”夏洛克头疼的提醒道:“这家伙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手上应该算是烧伤吧……你们要是想找个医生,我正好认识一个,医术应该还算不错,不过……算了……”   一想到对方这架势,估计分分钟就能叫来一整个全设备的医疗团队过来,所幸的,他也就不多废话了。   华生要是知道自己这几天冥思苦想的圣子,在夏洛克这里竟然就相当于一句‘算了’,他肯定十分有绅士风度的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一遍。   而那女仆听完了夏洛克的话,这才终于从满脑子的悔恨、悲伤、自责之中缓过神来,她起身,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莫里亚蒂抱在了怀里。   额……这幅画面有点不太协调,因为莫兰的身高要比莫里亚蒂高一些,所以她抱起来的姿势是……公主抱,这样正好能让自己的主人身体不那么用力,避免牵扯到伤口。   “谢谢您,此番善举,必将得到最盛大的致谢!”   莫兰向着夏洛克微微行了一礼,之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快步的朝着来的方向小跑着离开了。   这个过程中,夏洛克看到了被抱在怀中的莫里亚蒂,他那双一只古井无波的淡漠双眼之中,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丝……难受……   可以理解,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被公主抱的场景,对一个自尊心爆棚的自恋狂来说,的确是有点难以接受。   但夏洛克懒着管这些,他现在终于能给自己的行李找一个存放的地方了。   ……   ……   在不到百米之外的花园别墅之中,尊贵的圣子殿下在莫兰的服侍之下退去了身上的衣物,全身赤裸的被放入了一个嵌入地面的水池之中。   他的女仆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关于穿衣换衣这种事情,自然是经常性的发生,莫里亚蒂不会去在意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女孩子看到有没有什么不妥,而莫兰也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主人产生哪怕一丁点的亵渎想法,两个人只是纯粹的主仆关系……之前如此,之后也必然一直如此……   那水池之中,是生命科学院研制的修复溶液,从一种地狱蔓延至现实世界的根茎植物中提取而出,经过人工的饲养已经可以量产,能够极快的恢复人类肉体上的损伤,毫无副作用,携带方便,接触空气之后不会变质,在前线的物资之中,这种溶液是减少圣教军伤亡的最主要途径。   但是……   莫里亚蒂一直对这种能提取出修复溶液的植物抱有一种古怪的心里。   倒不是说他心中抵触修复液的效果,而是他总觉得,一种在地狱生存的植物,竟然能够对人类的躯体产生修复作用,这似乎有悖于常理。   他自然没有去过地狱,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从神曲中的描绘能够得知,地狱必然有着和人类世界完全不同的环境和规则,而那里孕育着的,也绝对是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生命。   所以……两种法则之下,一种生物竟然能对另一种生物的肌体产生毫无副作用的修复功能,这真的只是一种巧合么?   还是说,地狱与现实世界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浸泡在液体之中,他感受着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散发着暖洋洋的感觉,一些皮下的鲜血渗了出来,被灼伤的双手很痒,那是肌肉和表皮在被修复所产生的反馈。   莫里亚蒂很少有这种只能安静躺着的时候,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除了最初的懵懂孩童时期,几乎就没有哪怕一天的懈怠。   之前说了,莫兰从他的眼中,能体会到一种恐惧。   莫里亚蒂的确恐惧……   不是为自己而恐惧,而是为了整个种族,他怕人类的世界会止步不前,从而走向注定的灭亡;但是同时,他发现这也算是在为自己而恐惧。   因为……自己太累了。   在精神层面,他有着绝对的信心,自己可以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人,但是肉体上却无法承受,大脑,肌肉,以及脏器在如此的高强度消耗中,他预计自己只能活到50岁。   这也是他必须成为契约者的原因之一……因为他需要继续活着!   哪怕是到了最后,自己要靠着生命科学院那些复杂到了极点的机器,艰难的维持生命,也绝对要继续活着,因为自己在完成人类社会的巨大跃迁之前不能死,不然……人类要等多少年,才会再遇到一个如自己一般惊才绝艳的人?   人类,根本等不起!! ###第九十六章 追杀   【人类,等不起!】   这是一句近乎狂妄到了极点的话,但是在莫里亚蒂的思维之中,却连最平淡的涟漪都激荡不起来。   因为想让人类社会真的迈向下一个阶段,还要走过更加艰难的道路。   地狱之门的开启几乎是奠定了圣历初年之后所有的历史以及人类的近代思想,大家习惯性的认为,只要教廷还在,人类就不可能灭亡,圣光会永远庇护着这个种族,这便是‘生命’的根基!   而帝国以及那所谓法律的存在,也能让日子一如既往的持续下去,虽然有些苦,有些累,看着那些衣着靓丽的富人们进出于高档餐厅会有些心理上的落差,但是总算不会逼得所有人都去跳楼,这便是‘生活’的根基。   生命和生活便已经是大多数人们所追求的一切,没有人想要改变,没有会在意前线的死伤越来越惨重,没人会在意每年的征兵越来越艰难,没有人在意天空上的乌云和雨越来越密集,庄家因为酸降而越来越稀少,树木的生长已经渐渐跟不上燃烧的速率,河水已经渐渐的被腐臭味道浸满,钢铁的产量越来越少,帝国货币的刻印频率已经从过去的两年一次,变成了现在的一年零四个月一次,没有人在意……这个世界正在慢慢的走向灭亡……   世界必须改变!   而改变则必然要带来阵痛!   除非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人,敢于承担起这种阵痛,将所有的诋毁,谩骂,污蔑,以及改革所带来的人口骤降,经济崩溃,产业大萧条,全部一个人承担下来!   而这个人,必将被视为整个人类历史上,最丧心病狂,最臭名昭著的罪人!   但他依旧要掀起一场残酷到极致的改变!   即使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对全人类所实施的最宏大的犯罪!   哦,说的简单,其实想要让这场犯罪上演,就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了,毕竟教廷的政府这两个干了几个世纪的老对头,不可能让上述的一切发生。   教廷的教皇和帝国的皇帝不可能是傻子。   除非,教皇和皇帝……是同一个人!   ……   ……   “那家伙在干嘛?”莫里亚蒂浸泡在修复液之中,闭着眼睛问道。   他知道,莫兰一定就在自己的身边。   “刚才第一情报组的人来过电话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搬行李……”   莫兰只是在汇报,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想到自己的主人刚刚经受着那般的痛苦,她便止不住的想要放声大哭,但是仍然强行的让自己的语气正常些。   莫里亚蒂一如既往温和的笑道:“你在担心我……”   “啊!对不起!”莫兰赶紧笔直的跪在池子边,神情一下子变得坚定无比,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心态隐隐有了超越主仆之间关系的苗头,这可是绝对不能够被原谅的。   “哈哈哈——”莫里亚蒂笑道:“我的生活其实挺枯燥的,如果你也一切都按照那个什么《职业女仆准则》上面写的去做,我岂不是要闷死。”   “……”莫兰没敢接话,她有些不敢去揣测主人的意思。   “哭,或者笑,都是对于内心情绪的表达,你曾经宣誓过,一切都属于我,那么你内心的真实情绪也必然属于我,所以……别总是憋着了,咱们认识快20年了,我想知道你的喜怒哀乐。”池子里的男人温和的说着。   旁边的少女依然不敢去揣测这段话中的意思,但是她莫名的开始慌张。   “你想问我什么?”莫里亚蒂突然开口。   “您疼么?”莫兰下意识的问道,然后猛地一怔,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有点,不过不碍事……”圣子殿下很自然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就是失去了一本书,还有些意犹未尽,一会我想去散散心,你别离我太远……”   “是!”少女的语气还是有些颤抖,但是她不太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脑子在暖洋洋的嗡鸣。   “对了,你刚才说,那个家伙在搬行李?”   “是的。”莫兰赶紧收回了心思:“福尔摩斯先生似乎想要把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搬进那个房间里,还有,他似乎……额……拥有某种感知能力,他总是会找到情报人员监视他的位置,一个小时之内,已经换过三组了,每次都被他轰走,那边给出的回馈是……有点盯不住了。”   莫里亚蒂哑然失笑。   那个家伙刚刚和自己有了正面的接触,所以自己带来的安保人员必然会对其进行最严密的监视。   而自己的安保人员也肯定是整个教廷里选拔出来的最精锐的一批人,他们甚至拥有一些能穿越视觉阻隔,过滤混乱的声音,甚至是相隔几百米之外探查目标行踪的能力,就算是让他们去监视一名神职人员,他们也绝对不会暴露的。   可是……这样一群人竟然被那个家伙逼得快要监视不下去了,这也太好笑了。   于是,莫里亚蒂绽放出了这几天来最真实的一次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比我读的更快的家伙!”   看的一旁的莫兰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同时,她也想到了那个只成为契约者不到两个月的男人,竟然那么轻易的就躲过了自己的攻击,就总是觉得无比的古怪。   她想要开口提醒自己的主人,建议他离那个人远点,但是又一想到主人竟然称呼那个人为‘朋友’……便赶紧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   凌晨。   大雪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窗外的阳光几乎无法穿越雪幕,已然显得昏昏沉沉的。   这样的天气,连马车都没有办法正常的行走,大部分工厂都被迫歇业,因为在这种环境下强行的让机器工作起来,所消耗的燃料会让老板赔死。   于是,今天的伦敦就变得格外冷清,大街上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个行人……   夏洛克很不情愿的把几个大箱子搬进了图书馆的那个小房间里,其实说起来,这里还算是能住个人,空气流通,墙壁隔音,而那本书已经烧了,所以唯一会经常光顾的那小子也应该不会再来了。   如此说来,夏洛克在这里暂时的呆上几天,也不能称之为‘占用公共区域’。   等到大雪停了之后,他准备出去再找个新的住处,或者……要不要再试试能不能住回贝克街221号。   也不知道哈德森太太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去查查吧。   夏洛克突然觉得,自己调查点东西竟然也这么犹犹豫豫的,有点太不像平时的作风了。   而与此同时……   就在大英图书馆之外,空荡荡的长街之上,一个裹着厚实外衣的人影静静的从大雪之中走来,他按着头顶的帽子,免得被狂风卷走,同时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人眯着眼睛,看着照片之中,一个人正提着几个大箱子走入大英图书馆的画面,确定了这人就是提奥多教宗下达命令里要处死的人……   叫什么来着?   齐罗德???   歇迪克???   算了,听说只是个一阶段的契约者。   他不太理解,为啥对付一个一阶段的契约者,要让自己一个圣教军团前线的先遣军出面……可能是因为自己正好路经伦敦吧。   总之,教宗下达的指示终归是要尊重一下的……顺道的事儿而已。   于是,他把照片揣进兜里,迎着风雪,朝着大英图书馆走去。 ###第九十七章 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不管多么恶劣情况下,图书馆总是会按照既定的时间开门,就算是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也依旧如此。   更何况只是一场雪。   维克多队长推开了面前建筑的大门,抖落了身上的雪,露出了那张过分苍白,以及带着明显冻疮的脸。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是哪,他只是从线人手里拿到了照片,并确定了目标就在里面,然后就近找了一家车行,花了三倍的价钱,雇佣了一辆马车顶着风雪来到了这里。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走进去,找到那个目标,一巴掌拍死,然后大大方方的离开,就可以了……   身为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先遣部队,他理所当然的养成了这种直来直去的处事风格,因为他们的职责是开垦南极大陆上的未知区域,踏足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冻土,遇见的都是没有任何预兆和地域标注的恶魔,长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所以,他们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透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架势。在圣教军团和政府部队内部,都有着一个极其传统的认知,那就是绝对不要惹先锋军的人。你永远不知道这群人会为了什么事儿和你拼命,他们最不怕的就是死……毕竟就算是你不和他们死磕,他们下一个任务十有八九也会被突然窜出来的恶魔撕个稀巴烂。   相比之下,能和你同归于尽,在他们眼里算是一个贼‘赚’的事情。   维克多队长走入了大英图书馆内部,在前线呆了一年多,前些天终于攒够了军功,换取了离开前线逍遥几天的珍贵假期,他可不想在杀个一阶契约者身上浪费时间。   正好,图书馆里几乎没人,所以他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耗子来……   那当然不是一只普通的耗子,其实只要离近了看,就能看出那是一只长得像耗子,但是圆咕隆咚的脑袋上长着乱七八糟十几颗眼珠子以及四五张嘴的小家伙。   这种小型恶魔叫做‘沸鼠’,经常出现在北方的寒冷地区,攻击性极弱,防御力几乎没有,胆子也极小,别看长得瘆人,有时候甚至打不过正常的耗子。   但是就是这种最底层的恶魔,却有着一个十分好用的能力,那就是……他们能闻到其他恶魔或者契约者身上的味道;又因为它们极度胆小的习性,导致了他们距离除了饲养者之外的恶魔或契约者越近,就越害怕,所以叫的就越凄惨。   在前线部队之中,养沸鼠是一项十分普遍的事情。   只见维克多把沸鼠捏在手里,然后快步的朝着随便某个方向走着,就这么乱逛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的,手里的沸鼠开始挣扎,那四五张嘴巴里也同时发出了吱吱吱的乱叫声。   这种频率,代表着就在附近50米之内,有一个契约者。   他立刻伸直了手臂,原地转圈,寻找着沸鼠叫唤的最凄惨的那个方向……用这种方法,他很快就来到了图书馆边缘的那条不起眼的走廊。   也就是这时……   吱嘎一声。   走廊上一扇门被打开了,一位头发有些乱,穿着长风衣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同时,还是在这个瞬间!   “吱吱吱!!吱吱吱吱!!”   维克多队长手里的沸鼠突然就跟发疯了一样!   它的叫唤声猛地拔高了好几倍,全身都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那劲头,就好像是宁可挣破自己的皮也要逃走似的,满头的大眼珠子疯狂朝着不同的方向乱转,最后嘎一下……不动了。   “???”维克多有些懵。   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家伙,然后更加茫然的发现……死了……   什么情况???   沸鼠的胆子的确很小,在前线的时候,遇到大型恶魔时也会表现出极致的惊恐,但是从来没有被活活吓晕过去,或者硬生生吓死的情况发生。   所以,维克多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小家伙是不是从零下三十度的地方,一下子来到零下十几度的‘温暖地区’,有些不适应,温度的巨大差异导致了猝死?   他不是生命科学院里那些研究恶魔的学者,他也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无奈的把手里的沸鼠往地上一扔,便大大方方的望向了走廊另一端的男子。   而对方也正在看他。   彼此眼神的一瞬间交汇,维克多突然笑了笑,掏出了兜里的照片。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自认为很有礼貌的问道。   “是的。”夏洛克刚好把门关上,然后也不知道为啥,开始解开已经系好的围巾。   “哦,那就好,很抱歉的通知你……”   “你是来杀我的,对吧,维克多队长。”夏洛克将围巾放在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疑惑,更没有表现出慌张,只是顺势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维克多明显一愣:“你认识我?”   “当然不认识,不过你刚才看照片的时候,顺带着把装照片的信封也拿出来了,上面写的很清楚,维克多签收。”   他愣了愣,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可是只有一个名字,你为什么会称我为队长?”   “额……说来话长,你却定要听?”   “当然,作为回报,一会我下手利索点。”他带着些好奇心回应道。   夏洛克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其实只需要一点简单的推理,你脚上的积雪还没有化,进入这栋建筑应该不久,但是却急于摘下帽子并将大衣敞开,你身体所适应的温度肯定要比外面的低得多,这几天伦敦可是十几年一次的大寒潮,比这还要冷的地方没几个,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极大陆上的前线;   而且长期在寒冷地域生活的人对于鞋子的要求十分苛刻,一双好鞋就相当于自己的第二条命,你换了身上的圣教军制服,但是鞋子却习惯性的还穿着,鞋带封口上还有太阳花的印记。脸上冻疮的痕迹十分清晰,包括眼周。   你不常戴防风眼镜,因为你需要时刻观察远处的事物,还是在没有任何环境遮蔽的情况下,防风镜会折射雪漫出的光,所以你大概率隶属于作战的先头部队,或者是侦查人员,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先头部队的战士可没有什么回家探亲的闲工夫,反正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伦敦境内。   哦,你也不常带口罩,下颌,唇边的冻伤痕迹也不少,嘴角因为常在寒冷之地开合而不可避免的干裂,应该是因为你需要经常性的下达命令,在前线,需要一直瞎嚷嚷的明显就是小队队长一类的人,毕竟职位太低的人只需要服从,而军衔高点的少尉或者校级军官等等也只需要给出最基础的战略命令,只有队长这种最底层的指挥者才会做最繁琐却不讨好的脏活累活。   哦抱歉,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第九十八章 踹圣子家后门?!   “而除此之外……你应该是攒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获得的假期吧,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新买的,能有逛街的闲情逸致肯定很难得,但是偏偏接到了一份外派任务,一定是那位叫什么奥提多的大教宗发放出来的,现在和我有点过结的,也就只有他了。   你前天到的伦敦,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衣领上还有没有擦干的蛋黄酱,撕扯一大块的牛排,否则很难把汤汁沾到那个地方,然后正好遇到暴风雪,无奈的入住了一家还不错的旅馆,枕头很软,头发都没有压变形……哦,皮带扣子上有拉扯的痕迹,这么结实的带扣都能扯出印子,可见当时你有多着急,是点了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士陪伴了么?   这很正常,好不容易有了假期,不及时行乐根本不符合你的处事风格,只不过你看起来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让我看一下你的表情,两分钟……好像不是,那就是三分钟……”   “够了!”   夏洛克就这么说着,他也没有特意的放慢语速,更没有主动停下,事实上,他说的话让维克多很难跟上思路,听了不到十秒钟就愣住了,直到‘三分钟’这个尖锐刺耳的词汇进入耳朵,才猛地喝令其停止。   “哦,看起来就是三分钟左右了。”夏洛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这对于一个长期不碰女人的人来说,也不算太难堪……’   维克多队长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显得从容一点:“好吧,我承认你的观察力还算不错。”   “谢谢,我是个侦探,给你的追杀指令里应该写了,当然,你估计只是看了一下照片。”   “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来说,我不想知道过多关于你的信息。”维克多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开始朝夏洛克走来,手上也做出了一些细微的动作,能看得出来,他习惯性的想要召唤出自己的契约恶魔,不过可能是想到这里是伦敦境内,又或者是这个狭窄的走廊不太适合将恶魔召唤出来,总之,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是一位二阶的契约者,而且是长期在地狱之门前线作战的圣教军,杀一个一阶段的小杂鱼,也的确用不着召唤出契约生物来。   而就在这时……   “请等一下。”   “呵呵。”维克多轻蔑的笑了笑:“你应该清楚,求饶没什么用。”   “不不不。”夏洛克摆了摆手:“咱们去外面打吧,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这话让维克多队长皱了皱眉,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啊,看起来你那所谓的推理能力,并不能让你看出,我是一名二阶的契约者,对吧。”   被人看出太多的隐私,的确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情终于算是缓和了一些。   因为他觉得,对面这个叫什么福泽尔的侦探似乎是还指望能挣扎一下。   还妄想着,能和自己之间有‘打’这么个过程?   这无疑是一个笑话……因为契约者之间的越阶战斗,是不可能有‘打一架’这种情况发生的,大多数时候,就是彼此相遇,然后高阶层的把低阶层的脑袋给揪下来,这场相遇就结束了。就是这么简单的几秒钟的事情,根本扯不上什么‘战斗’,因为双方不可能有‘交手’的余地。   其实吧,夏洛克还真就没看出对方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一阶二阶这种事情单靠推理是不太容易确定的,但是他也没觉得有太大的区别。   他之所以不想在这里打,主要是因为他最近找不到住处,还得在这儿住几天,要是闹出太大的动静,导致了自己被赶出图书馆,再上个黑名单啥的,可就亏大发了。   维克多队长很满意对方在推理上的这点小小的疏忽,同时也很满意对方的提议:“好吧,破坏公物的确不太好,相比于杀掉你,在公共场所喷一墙的血,的确是更加麻烦一些。”   这种轻蔑的发言,在他看来十分的有格调。   夏洛克也没管对方在那脑补什么,反正他没像个犯了病的野猪一样冲过来就跟自己拼命就好。   于是,这两个本应该一照面就开锤的人,竟然一前一后的,朝着图书馆的后方走去。   杀人这种事,总不能在正门口。   而这一路上,维克多队长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在走廊上,他看到了许多崩开的碎石和裂开的地板……其中有几处都已经陷进了地面足足五厘米,就好像是有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硬生生的砸塌了地面一样。   这是不久前,莫兰得知自己主人有了危险,跑的太快了,不小心用脚踹出来的。   但不幸的是,维克多队长没有往这边想……   从战场回到伦敦这种城区,让他的作战意识迅速的懈怠下来,身为一个在前线作战的圣教军战士,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有点古怪,但却就无比失职的,把这些凹坑归结为这栋建筑的装修、或者是近期施工的产物了。   反正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就是后门的地方。   夏洛克将那扇门推开,大雪飘进了室内,而外面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街,另一侧的墙壁有一人多高,但是能看到里面似乎是一处私人花园一类的地方。   “额,看起来这里也不适合……”夏洛克开口道。   维克多队长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对方的这种态度,在他看来只是最拙劣的拖延:   “我说,咱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你应该清楚,今天没有人能救你……”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开了对面的那扇门,并做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就死在这里吧,别挑了!”   ……   与此同时,就在那小院的别墅之中,圣子殿下终于从修复溶液中出来,身上的伤势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未来的几天,再多泡几回,应该就能将损伤修复至最低。   他正站在一面落地镜子前,让莫兰服侍自己穿衣。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家伙终归是救了我一命,总要对其表示一些感谢。”莫里亚蒂喃喃着。   “您的亲自拜访,便是对其最荣耀的恩赐。”   莫兰习惯性的说到,在她看来,这不是恭维,而是绝对的事实。   突然……   “咣当!”一声从花园中传来,弄得莫里亚蒂和莫兰都是一愣。   “发生什么了?”他疑惑的问道。   “额……”莫兰也有些疑惑:“好像是谁在踹后门……” ###第九十九章 妞不错   谁都不知道踹开圣子殿下居住场所的后门会导致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过。   维克多队长自然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面前的这家伙今天得死!   一个平凡的伦敦公民,得罪了教宗,他绝对没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希望,事实上,维克多队长都觉得自己现在杀了对方,是对其的一种恩赐,如果教宗大人突然觉得不解气,心血来潮的决定将这家伙送进裁决司的血牢之中,那这家伙将经受多么残酷的折磨,到时候可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同时他也很佩服对方,一个老百姓,竟然能得罪教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管他呢……   花园中的草坪和野花在这几天的突然降温之中已经尽数枯萎,维克多便踩着这些刚刚失去了生命的花草,身体往前一倾,直接来到了夏洛克的身前,同时手掌也自然而然的探向了对方的咽喉……   这之后只要用力一攥,对方的整个颈椎就会和肌肉搅合在一起,变成一堆烂泥,而这家伙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简简单单的死去,多么的仁慈。   但那猛然紧握的手……却只是一空,握住了几片雪花。   他皱了皱眉,不悦的看着对方。   其实这会儿,他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对方的好运气而惊讶的,因为这家伙竟然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就正好避开了自己的手。   但是同时也无比的厌烦,他不知道对方还在挣扎什么,分明已经是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性了,干嘛还要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再次伸出手,准备认真点赶紧结束对方的生命。   可就在这时,只听“吱嘎”一声,那是某扇门被推开的声音……   维克多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随即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栋小别墅的门被打开了,应该是这里的居民,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后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出来看看;   而从那门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男子,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着最传统女仆装的高挑女人。   他的视线在那个戴眼镜的男子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了其身旁的女仆的脸上。   对于一个长期在前线生死不知的士兵来说,莫兰的长相自然是足够他愣上那么一两秒钟了。   而就是这么一两秒的注视,让那矮个头的男子明显的蹙起了眉。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年纪不算大,身材也不够孔武有力,但是那语调就是很古怪的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一般情况下,维克多是不会去回应对方的问题,他懒着跟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伦敦市民多废话,不过看在其身旁女仆的份上,他还是笑着说了句:“妞不错。”   莫里亚蒂双眉皱的更紧了,他带着怒意转头望向夏洛克:“这人你认识?”   “啊……算是刚认识吧,是来杀我的。”   “……”   “……”   大雪之中,几个人很微妙的沉默了一小会。   很难说清楚这一刻的气氛到底该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大家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维克多队长最先用一次叹息打破了沉默。   “看起来,你们几个认识啊。”   他嘀咕着,然后不耐烦的一挥手,一道虚空裂缝直接就被撕开了!   之前也说了,先遣军的思维习惯性的都直来直去,所以当他发现推门出来的这人认识自己的目标时,第一个想法就是……那就都杀了算了……   虽然处死令上的名字只有一个,但是不小心牵连了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在市区里杀人有点不太好,但是这是教宗传达的处死命令,谁又敢多说什么?   于是乎,那虚空裂缝里,一颗圆乎乎的的肉球滚了出来。   没有头,没有眼睛鼻子之类的器官,没有明显能被称之为身体的区域,就是一颗鲜红的,由血肉组成的肉球。   在地狱之中,甭管什么样的恶魔都有可能出现,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肉球还算是长得比较保守的,而在它落地的一刻,这玩意就直接翻开了一层表皮,露出了里面巨大到占据其一半体积的口腔,以及成排成排的尖锐牙齿,冲着别墅前的那对男女就冲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一颗肉球的移动方式会是‘冲’,而不是‘滚’?这不重要,维克多只是因为懒着往那边走,所以顺手就将恶魔召唤了出来。   “放心,你的女仆我不会弄死的,我说了,这妞不错……”他很随意的对着那位戴眼镜的男子说到:“还有,我很纳闷,为什么你这么个小矮子,要找这么高挑的女人来服侍自己,觉得这样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点尊严?呵呵,有钱人果然都虚伪。”   说完,他就把视线转向夏洛克,准备赶紧把这家伙解决掉……   可就是这一瞬间,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继而惊恐的看到了眼前所有的雪花全部被突如其来的狂风炸的散开!那位穿着仆从装束的少女在某个时刻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道还没有来得及脱离视觉残留极限的虚影,下一时刻,那高挑但是却极为纤细的身躯竟然已经以一种无法言明的姿态砸入自己的契约生物口中!   如一颗巨石,如一颗包裹着巨量火药的炮弹,沿途轻易的砸碎了所有的利齿和碎肉,携带的风压硬生生的将一些敢于沾染她身体的东西全部震开,只是看到那血肉凝成的肉球从内部开始鼓胀,继而一阵爆破式的撕裂,大量的鲜血从裂口中喷泉一样的直冲天际,化作飞降的血雨,将所有的白雪染成了异样的颜色。   而那少女,就这样徒手从内部撕开了那只恶魔,并从血肉裂缝之中走了出来,微微低垂的头,双脚曼妙的踏入雪中,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周身的碎肉和鲜红遍开始脱落,似是一滴都不敢在其身上残留。   直到这时,那刚才开长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猎物的恶魔,也终于如一颗卸去了胎儿的子宫般……一点点的,瘫软了下去。 ###第一百章 没有任何关系!没有!   莫里亚蒂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莫兰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他自然是知道的。   夏洛克虽然沉默,虽然从之前的一次交手中,能看出这位少女有着极其恐怖的杀伤力,但是吧……还是有那么点惊讶,因为他发现,如果这姑娘想要杀掉自己,那自己应该是没跑的。   至于维克多……他已经僵直在了原地,迷茫和恐惧正在以一种无法言明的方式席卷自己的全身,他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契约生物惨死带来的反噬就猛地冲进了他的意识深处,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额……”   “额啊啊啊——”   “……”   他开始痛苦的呻吟,但是几秒钟之后,那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就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双眼,耳朵,鼻孔,头发根部,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往出渗出鲜血,几乎顷刻间就将其变成了一个血粼粼的人。   他噗通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而那位少女正好从他身边走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双手搭于身前,依如一位安静的仆人般,直到再次站在了自家主人的身旁时,才终于有了些表情上的变化。   因为有一滴血,粘在了那带着眼镜的男子的衣角。   只见那少女仆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赶紧将那滴血擦拭掉,在看到了其主人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之后,才放下了心来,继而极其愤怒的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到几乎濒死的维克多。   这是从始至终,那少女第一次的正视他……   恶心,鄙夷,厌恶,就像是看着一条不小心被踩到,溅出了满肚子恶心浓汁的蛆虫。   可就是这样一瞬间的眼神,维克多都没有办法去体会了,他再也承受不住反噬带来的极致痛苦,直接昏死了过去   ……   “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家伙?”莫里亚蒂问道。   “我是个侦探,得罪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夏洛克道。   “真是麻烦的工作。”   “哦对了。”夏洛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我知道你算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但是我对教廷不了解,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有多大份量……只不过……这家伙背后的人可能是一个教宗,你要是觉得自己顶不住,最好赶紧跑路。”   夏洛克的语气很诚恳,听得莫里亚蒂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用这种担忧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连莫兰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天然的至高无上,而至高无上者必然不需要被担忧,甚至于表现出担忧,是一种对自己能力和地位的否定。   更别提让自己跑路了!   于是,他有些恼火的嚷道:“用不着你管!”   这次抡到夏洛克皱眉了,这家伙什么脾气,嚷什么嘛……   ……   既然不让管,那就不管好了。   夏洛克顺势的就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莫兰,这位少女仆在不动的情况下,一直都表现的十分安静,甚至连维克多也就正眼瞧上那么一次。   但是从她走出别墅大门之后,低垂的视线却始终有意无意的扫过夏洛克,似乎是让自己的主人和这家伙距离太近,就总觉得不安心似的。   “莫兰小姐……”夏洛克突然开口道:“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莫兰微微皱眉,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问题。   于是侧过头,向自家主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看到其点头后,这才回应道:“请讲……”   “你是契约者吧?”   “是的。”   “什么级别?”   “三级。”莫兰回答道。   ……   大雪在当天的下午,终于有了点减小的趋势。   在后花园的那场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战斗,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一个照面,一只进化到了第二阶段的恶魔就被莫兰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方式给撕了。   字面意义上的撕了……   不得不说,这个少女仆人竟然是夏洛克平生见过的最强大的一个人了……回想起之前在走廊里的那次相遇,他又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对那个小矮子做什么,不然,这个愤怒的女仆肯定直接把自己碎尸万段。   至于那只恶魔的尸体,莫里亚蒂肯定是不可能让它趴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同理,那个叫维克多的休假军人,也没有资格在他暂住的花园里污染环境。   于是,这两坨东西全部被扔了出去。   至于扔到了哪里,没人会在意,甚至都不会有人在意那个受到反噬的契约者是死是活。   直到又过了两天,大雪终于停了,泰晤士河的河岸上,维克多奄奄一息的躯体终于被一个路人所看见,这才算是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   额……也不一定算是幸运……   入夜,伦敦数一数二的格罗夫纳豪斯大酒店之中,教宗大人依旧躺在那张舒适的沙发上,窗外的寒冷和室内暖洋洋的温差让他十分的舒服。   突然的,一阵敲门声响起。   奥提多大教宗面露不满,他不喜欢在享受的时候被打扰。   好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的道:“进来。”   继而门被打开了,他的贴身女仆恭敬的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   “主人,您的处死令已经派发出去了,就是那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不知您还记得么?”   教宗大人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才终于在记忆之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哦,还有些印象,怎么了?”   “一位前线回来的圣教军士兵接受了这份处死令,但是失败了。”   “哦?”奥提多教宗稍微有些惊讶,但是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眷属到底要说什么,失败了就失败了,处死令又不是只有一份,自然会有人再去取那个人的性命。   “所以你想说什么?”他不耐烦的沉声问道。   “那个圣教军士兵虽然失败了,但是没有死,刚才咱们的人已经接触到了他,并得知,其契约恶魔是被某个人的女仆所击杀,导致了其本人受到了严重的反噬……两个小时前,这位士兵醒了过来,在其艰难的自述中,提到了那个女仆的名字。”   “然后呢……?”教宗大人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那修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他说……他在昏迷中,隐约听到有人称呼那女仆为……莫兰。”   “莫兰?”奥提多教宗有些不耐烦的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   突然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直低垂着的双眼猛地睁大,气道就像是突然的遭遇了一次严重到了极点的哮喘,发出了一声很难形容的怪叫……   他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子:“莫兰……莫兰??!”   他是一位教宗,刨去那些大主教,他算是最进阶神权顶层的那一批人了,所以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妈的!那个混蛋士兵到底做了什么……”他吼着,然后立刻冲着门口的修女问道:“他提到了我的名字了么!!”   一个不可一世的教宗,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只被狼群注视着的羔羊:“还有,那家伙有没有伤到什么人……别管是谁,他伤到人了没有?!”   “应……应该没有,那人的恶魔几乎是瞬间就被杀死,应该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那女仆也极为的慌张,只是极力的在强撑,不让自己的颤抖从修女服长裙之下显露出来。   听到这里,奥提多教宗终于是缓过了一口气,他大汗淋漓的一屁股坐回到了沙发上。   “把那士兵的老底给我查清楚,把所有能和我扯上关系的线索都清理干净了!包括涉及到的人!”这一刻,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在处死令上署名的习惯。   “遵命!”修女郑重回应道:“可是教宗大人……那剩下的处死令……要不要回收?”   “什么回收?什么处死令?那种东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发布过那玩意!咱们来到伦敦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连门都没有出去过!!!”教宗怒吼着挥动着肥大的双臂。   门口的修女正襟站着,哆哆嗦嗦的开口道:“可……如果那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和……某人提起您,应该怎么办?”   “什么?!”教宗大人似乎更加的愤怒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混蛋侦探知道是我想要搞死他?!   放屁!   他一个平民,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做什么事?   在他的视野里,根本不可能有我的存在,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想要取他狗命的前线士兵!   还有……你难道是想说,那个平民认识圣子殿下么?!”   奥提多大教宗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了那修女,然后无比愤怒的一巴掌扇在了对方的脸上,那修女身形一晃,赶紧再次站直。   “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一只蚂蚁,永远不可能触碰到天上的彩云!   那个蠢货士兵肯定是误打误撞,触怒了殿下,所以才遭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惩罚,因为他蠢,因为他运气不好!   这件事情,和那个微不足道的侦探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 ###第一零一章 怎么晋升呢?   教宗大人不承认夏洛克可能会认识圣子殿下。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有路子和殿下有太多的交集,也可能是他不敢面对这一可能性,总之,他愤怒的吼着,将所有人全都赶出了房间。   至于处死令,他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可能不去回收,但是经过短暂的调查后,手下的人发现,有一张没有收回来。   也就是说,有那么一张,此时正握于某个人手上……   高高在上的大教宗开始惶恐不安,但他又不敢去查这张流落在外的处死令到底在谁的手上,生怕暴露了自己……所以只能将自己关在屋内,忐忑着,同时寄希望于那个侦探和圣子殿下真的没有任何交集。   ……   奥克兰多大教堂后身的别墅之中,几杯热茶正飘着淡淡的清香。   房间内的装饰很简单,但是绝对不普通,一些带有明显艺术风格的画挂在墙上,能看得出,随便偷走一副,就够一个普通人逍遥上十几年的了。   夏洛克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戴眼镜的家伙非要把房间弄成这个样子,明明和自己的年龄也差不上多少,但是非要弄得好像七老八十,阅尽世间沧桑的架势。   而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却不是那个傲慢到了极点的小矮子,而是其仆人——莫兰。   这个少女微微低着头,但是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夏洛克的身上。   “我说……你为什么总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有点纳闷的问道。   “因为我没法想象,一个只有一阶的契约者,能那么轻易的躲开我的攻击。”莫兰面无表情的回应着,似乎对待除了莫里亚蒂之外的人,这位少女总是表现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眼前的这个家伙身前,身上有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莫兰不喜欢这种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人,特别是他还总是距离自己的主人那么近。   当然了,她查过夏洛克,知道他参与过巴德尔执事的那个任务,但是在任务报告之中,夏洛克的职责是一位在下城区找到的侦探。   如果她知道,这位侦探还是亲手将巴德尔执事杀掉的人,那估计就不会对其这样的抵触了。   毕竟一个平民能用一把手枪杀掉一个二阶的契约者,那么他达到一阶段之后,能闪开三阶契约者的攻击,也算是合情合理。   好吧,有点绕……   反正夏洛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所以直接一摊手:“得了吧,你就是觉得我离你家那个小矮子太近了……放心,我不会和你抢他的。”   “你……你说什么!!!”莫兰一下子变得极为愤怒,但是脸却腾一下红了:“请收回你的话,什么我家的,我抢什么了?我……我只是一个仆从!”   能看得出来,她有点慌,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反驳‘小矮子’这个称呼。   “好好好。”夏洛克一个劲的点头:“你是仆从,那家伙是你的主人,好了吧~赶紧坐下,你的主人可只是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咱们赶紧进入正题吧……劳烦您跟我说说,第二阶和第三阶的契约者,到底都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之前也说了,莫兰是夏洛克所见过最强大的一位契约者了。   而且她也达到了三阶的水平,除了那位帝国的神祇,三阶就已经是契约者能达到的最高层次了。   夏洛克也是一位契约者,但是他的契约生物明显有问题,他不知道这种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会导致什么,所以,他一直想要找一个厉害点的契约者与其好好聊聊。   但像是老祭司,或者是凯瑟琳那种层次的神职人员,虽然比自己要强一点,但似乎无法给自己什么有用的启示。   那么现在遇到了一个三阶的强大……额……强大女仆,他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这场为期一个小时的谈话,就这样开始了,时间虽短,但是在那个小矮子的嘱咐之下,莫兰没有对夏洛克有任何的隐瞒,所以也算称得上是收获颇丰。   首先,夏洛克问了些关于一阶段朝二阶段跃进的方法,他觉得自己和小触手们的关系已经十分的融洽了,但就是一直没有办法摸到二阶段的门槛,这就很郁闷。   而莫兰给出的回答是……   想要进入二阶段,需要一定的天赋,有些人就是一辈子都卡在一阶段的巅峰,始终无法迈入另一个阶段。   而除此之外,就是对自己契约生物的使用不足,换句话说,就是契约者没有达到极限。   想要进入下一个阶段,那就必须要拼尽全力,将自己此刻能拥有的所有能力全部榨干,这才可能在窥探到极限之外的东西。   夏洛克听到这,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发现自己的小触手们在地狱里开垦地盘的过程,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毕竟数量优势实在是太大,而在现实世界之中,他经历的战斗又实在是太少,像是去那个什么贷款公司搞屠杀这种事儿,根本不能算是正八经的‘使用’契约生物,而且自己似乎是习惯了用一些观察和推理让战斗变得简单一些,这就导致了很多情况下,都轮不到契约生物使出全力,就把问题解决了。   ‘所以说嘛,脑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个累赘!’   夏洛克一边在心里嘟囔着,一边琢磨,什么时候能找个厉害的家伙,真正的来一次能让自己达到极限的战斗……不然这些小触手一门心思的占据狗子,也太奇怪了,地狱里自己能操控的狗子数量都好几十只了,急需提升一下质量啊。   而既然聊到了第二阶段,莫兰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那就是:只有达到了第二阶段,才算是真正的契约者,相对的,第一阶段与之比起来,其实就像是一个孩子在学习走路和说话一样,只是了解自身能力的一个过程而已。   所以一阶段的契约者之间相差的都不大,毕竟大家都是小孩子嘛,你发育的再好,也不可能三个月就开始抽烟喝酒跟着老爹去嫖站街姑娘。   而到了第二阶段,那才是真正的人与人之间差距的体现!   强者和弱者在这里可以体现出几十倍的差距,有的人健步如飞,有的人只能坐着轮椅,轱辘还是正方形的;有的人直到死都没有摸过异性的手,有的人每天早上醒来,却在苦恼今天要选几号女友过来陪自己。   突出的就是一个天差地别!   就比如刚才死在花园里的那个家伙,他虽然是二阶段的,但其实是个十分垫底的家伙。   至于三阶段……   其实到了三阶段,契约者本身之间的差距反倒是又变得不那么大了。   不,应该说是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到了这个层次,人类基本已经达到了‘契约者’这一概念能够达到的极限。   操控类型的人,借助生命科学院研制出的各种仪器,能将自身的最远操作距离提升到两公里之内,强大的可能达到三公里,这其实没啥差距,反正你肯定是找不到对方的,就算是找到了,人家也是在重兵把守之下。   至于共生者,其肉体强度也完全接近了一个大型恶魔的层次,两个人见了面,彼此都打不死对方,所以一拳下去,是断了三根肋骨,亦或是四根肋骨,也没啥差别,反正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在第三阶段的战斗种,看的就是彼此的恶魔谁的更强大,更克制;而恶魔之间的差距,自然是要比人类大得多,所以第三阶段,每个人之间的整体实力差距,也要比第二阶段的大得多!   相传但丁大人在第三阶段的时候,战斗力就已经恐怖到了极点,一个人带着他的契约生物进行单人任务,直接冲进恶魔群中,几天过后,增员队伍赶到了,就会看到摞成小山一般的恶魔尸骸。   如果算下来,他一个人面对近百个三阶契约者的围攻,估计都游刃有余。   当然了,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理论上的说法,毕竟几乎不会出现两个三阶契约者彼此全力出手的情况……因为圣光笼罩之下,这些成长到了三阶段的大型恶魔全部都在教廷的控制之中,他们不可能撕开一个虚空裂缝,然后把自己的恶魔召唤出来。   甚至想要与自己的契约恶魔见上一面,都需要向教廷提交层层的申请,乘坐船只远赴海上的巨型岛屿——奥迪利亚,才行。   而在那片面积达到了200万平方公里海中陆地之上,有着超过四十万名神官和修士在永不停歇的念诵着圣光赐予的祷词,以此来压制那些距离契约者太远的巨型恶魔们。   这让那些恐怖的巨大生命的活性降到最低,经常好几年如一日的沉睡,躯体所需的养分也全部都是由生命科学院的药剂所提供,所以奥迪利亚巨岛也被成为恶魔的饲养场,它们不进食,不活动,一直等待着被运送至前线战场,与那些从地狱之门里涌出来的野生恶魔们厮杀。   听到这,夏洛克也觉得‘恶魔饲养场’这个名字很贴切,甚至有些古怪的黑色幽默在里面,便笑了笑:   “那你的契约恶魔呢,也在被伺养着?”   “是的。”莫兰淡淡的道,不过能看得出来,她对于自己的契约恶魔并不是那么的思念。   夏洛克有理由怀疑,是因为她的恶魔长得不怎么好看,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的主人看到,觉得这样会影响自己在主人心里的形象。   “所以……我的那些小触手如果进化到了第三阶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变成大触手?”   他也不可避免的开始畅想起来,可这么一脑补,就发现幻想出来的那些形象越来越奇怪,最后赶紧晃了晃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   ……   而就在夏洛克正在莫里亚蒂的小别墅里,对着莫兰疯狂补习关于契约者的知识时。   白荆棘安保公司的门,被一个人推开了。   那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在六十岁左右了,瘦骨嶙峋的,但是穿着极为的讲究,圆圆的礼帽下缘,能看到一张消瘦,又带着些老年斑的脸。   只见他拿出了一个和维克多队长差不多的信封,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纸,反复的读了几遍,又看着里面带着的那张照片,尽量的将上面那个人的脸记在心里。   这才迈步走入了门廊,然后……敲响了第一扇门…… ###第一零二章 我亲自测试   圣恋之日的公布,让伦敦一下子成为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地方。   帝国上上下下的许多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想要来凑凑热闹,顺便来见识一下这座盛名已久的蒸汽之都,列车三天内就已经增加了十一组直通伦敦的专线,票依旧会被一抢而空,甚至连昂贵且更加缓慢的飞艇都卖的比往年好上不少。   而教廷内部,自然也不可能无视如此盛大的节日,更不可能无视圣子殿下的驾临,各个机构全部都派遣出了精心挑选的迎接人员,想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圣子殿下示好。   裁决司,只是这其中的一个部门而已……   在白荆棘安保公司的会客室里,中年的汤普森教士脸上带着比往常还要深刻的虔诚与尊敬,虽然他此时是坐着的,但是这只是因为他是伦敦治安管理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在自家地界,总不能表现的太过于低微,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他现在早应该站起身,行一个最标准的教廷礼节了。   而此刻,坐在他旁边的,是年迈的瓦伦丁·伊夫诺维奇先生。   一位执行官……   在裁决司的对外任务的构架里,这已经算是话语权最高的现场指挥人员了,手下一般会有20到30位名额不等的执事,不伦是从低位,资历,还是战斗力,功勋,各种方面,都是汤普森教士的绝对上级。年事已高,身材消瘦至极,但是脊背却意外的笔挺,此时他摘下了头顶的帽子,露出了一些稀疏花白的头发,以及浓厚的黑眼圈。   而这次他来到伦敦……自然是为了找机会试试能否参见圣子殿下,为其带来裁决司最真诚的问候;顺便,来慰问一下同属于一个体系之下的白荆棘安保公司。   哦,不对……既然是同隶属于教廷的外勤体系之内,那就不能称之为‘慰问’,而应该叫做……审查。   “请您放心,近些年的所有外勤记录档案都有着最详尽的记录,关于公民申报的事件,也有着很清晰的档案,只不过存放于伦敦的警务部门,下午就回派人取过来供您过目。”   汤普森教士一字一句的说着,平时他显得古板老派,但是一到这种时候,却能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毕竟在他的带领下,整个白荆棘的行事风格都十分的具有准则性,怎么查都不会有麻烦。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对方的态度十分的满意,不过突然的,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听说,前一段时间你们申报过一次内部的死亡报告?”   “……”一阵沉默。   继而汤普森教士微垂着视线:“是的,一名叫做兰帕德的外勤组成员在任务中不幸丧生。”   “哦?那任务完成了么?”   汤普森教士似乎是迟疑了那么半秒钟,立刻回应着:“应该算是完成了,因为作案的恶魔再也没有出现过……”   “应该算?我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淡淡的说道,似乎是在他看来,比起一个队员的死,这项任务更值得他在意。   这是必然的……因为他来自于裁决司,而这个机构的人天然的会将任务的成功与否放在第一位。   但是这种对于生命的漠视态度,依然让站在不远处旁听的玛丽女士攥了下拳头。   “还有就是……在这种时期,一个外勤组人员还能在执行任务期间死亡,怎么听都有些刺耳。”他继续说着,表情有些冷淡的望向汤普森:“所以,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们安保机构在平时,疏于对外勤人员的训练?”   “当然没有疏忽,阁下……在汤普森教士的督促之下,我们所有外勤人员全部遵从着最严格的训练时间……”   一旁笔直站立着的马克开口回应着,语气中的恭敬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反而有些如同士兵报数时扯着嗓子喊的架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对着面前的执行官吼,总之,伊夫诺维奇不悦的皱起了眉。   “我没有问你话,所以你不要乱插话,这显得你们真的很没有纪律性。”他淡淡道:“还有……是否真的有按照规章制度训练,你们自己说的不算,明天中午……我会抽查一个人,并亲自对其测试,如果没有通过,那你们今年的补助金,就都暂时延后发放吧。”   说到这里,其实一切都还在教廷的规章之内,一个外勤部门的确需要严格的训练,毕竟是长期与恶魔打交道的机构,但是当听到‘补助金延时发放’这句话时,一直神情极为尊敬的汤普森教士也迟疑了一下。   延时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几十年?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疏忽对下属的训练,而且自己也不担心下属通不过测试,但是……“长官,难道对于兰帕德死亡的补助金,也包括在内么?”   “当然。”伊夫诺维奇淡淡的说到。   “可他因为执行任务而死,他还有家庭,儿子今年五岁,这笔钱……”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明显的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会测试你们的训练成果的,那么你口中的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任务而死,还是疏于训练,自不量力而死,我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判断,现在把你们的人员名单给我吧。”   汤普森教士压着呼吸的节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腮部很隐秘的鼓了起来,还好有着胡须的遮挡,没有显露皮肤之下的肌肉纹路,最终:   “好的,执行官阁下……”   他回应道,然后示意玛丽将公司的名单拿过来。   很快,玛丽小姐将一份黑色的文件本递至汤普森教士手上,汤普森又转交给了伊夫诺维奇执行官。   后者微微仰着那过分消瘦的脸,垂着眼扫过本子上一个个名字。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一行上面,仔细回忆了一下到达伦敦后得到了那张处死令,确认了上面的名字就是这个。   “就他吧,明天中午带他来见我。”他若无其事的说到。   “可是……”汤普森教士一怔:“可是执行官阁下,这位只是一名侦探,而且他刚刚加入公司两个月,不算是战斗人员。”   “不算是战斗人员?!”伊夫诺维奇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指责:“侦探难道不需要亲自前往事件发生地点勘察?   难道你觉得,那些穷凶极恶的契约者罪犯和恶魔们,会在意眼前的人是不是战斗人员?   所有的人,都有着面临生命危险的可能,说不定就是你这种老派的思想,才使得你手下的人面临死亡时束手无策!”   他说着,不悦的站起身……   “明天,让这个人准备好,不许迟到……”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多废话的机会,带上帽子,走出了白荆棘安保公司。 ###第一零三章 前夜……   华生是怎么找到夏洛克的,没有人知道。   反正当天的黄昏时分,饥肠辘辘的夏洛克在大英图书馆正对面的一家餐馆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当时有几个在家憋了好几天的中年妇人出门采购,路经餐馆门口时候,全都不约而同的驻足,一边往里面看,一边指指点点,夏洛克略微好奇的往里瞄了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能把劣质咖啡喝出高雅感的死变态来。   “怎么?那两个玩具终于嗝屁了?”夏洛克坐到了华生的对面,问都没问,拿过了对方桌前的一份茶点吃了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   “根本不需要‘看’,那俩家伙不死,你怎么会有闲心出来溜达!?”   华生叹了口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幅形象么?”不过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摆出了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   “好了,我来这里不是跟你闲聊的,而是提醒你,麻烦要来了……奥提多大教宗应该是想起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并且……”   “并且已经派人来弄死我了,是吧。”   华生好看的皱了皱眉:“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甚至已经解决一个了。”   “……!”   “就是一个从前线回来的休假士兵,没什么可紧张的。”夏洛克安慰道。   华生继续沉默了一会,然后正色道:“别太乐观,我觉得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那个教宗根本就没想把这事情闹上台面,人家甚至都没想搭理你,他只是发布了一条关于你的处死指令而已。这份指令会以各种各样的渠道传播,同时标注上一份很诱人的价码,只要是接到了的人,基本都会去要你的小命。   而我说的这个人,是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人家今天上午直接来白荆棘找你了。   虽然没有明说要弄死你,而是伪装成了一个很正常的测试,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真实的用意,他想在测试时杀掉你,顺便将一切责任都推给自己的失手,以及汤普森教士的管教失利。   哎……具体细节我就不多废话了,总之你离开伦敦吧,改名换姓找个地方躲躲,总归能多活几年,我还有点钱,也认识几个开黑船的,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几条路线……”   华生有气无力的说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任何的香气,全是没有过滤的残渣,又看到夏洛克那副吃着黄油小蛋糕看窗外的悠哉神情,不由的微微怒道:   “你就不能表现的慌张一点?那可是一位执行官……”   话音刚落……   “你跟公司里的人说,有人想要杀我这件事了?”夏洛克突然道。   “当然没有,不然你走不了。”   “那现在我走了,你们岂不是会很麻烦?”   “的确有点麻烦,但终归不会闹出人命,咱俩没认识多久,但是我还是不太愿意看到你被一巴掌拍成浆糊,至于其他的,我们应该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夏洛克掏出了一根烟,刚要点上,不过看到了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悻悻然的道:“那个什么执行官……很厉害么?”   “听称谓就应该知道了吧,能号令一批裁决司的执事,他肯定要比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前线回来的大头兵要强的多。”   “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然后捏着烟起身准备去外面抽:“那明天见啦。”   “什么?”华生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恼怒的跟了出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根烟:“你可真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自负的人了,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是我再强调一遍,那个执行官想要杀你……”   “之前我也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自负的那个,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过后,我发现我只能排在第二。”夏洛克终于舒舒服服的吸上一口烟,致命的辛辣在他的胸腔里游走,然后随着一口气全部吐出来,在冷风里形成了了一团带着温度的烟雾。   他想到了那个高傲到不可理喻的小矮子,顺便也想起了他身边的女仆,以及那女仆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话。   ‘契约者想要晋升到下一个阶段,只能榨干自己现阶段的一切所能;只有先达到极限,才能突破极限。’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夏洛克若有所思的说着:“我甚至觉得,他来的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华生说着,凑向夏洛克递过来的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似乎被面前这个混蛋侦探影响了,也染上了吸烟的毛病。   辛辣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稍微振奋了一些:   “你难道真的准备明天赴约,去进行那个什么测试?跟一个裁决司的执行官来一场战斗,然后变成一滩训练场上的烂泥?”   “我肯定不想变成烂泥,但我也不想到处躲着。”夏洛克悠悠的说着:“还有就是……我怎么可能等到明天才去赴约。   如果那个执行官真的想要杀我的话,那么在他跨过泰晤士河的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的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   ……   入夜,伊夫诺维奇执行官坐在一家豪华酒店的沙发上,双眉紧锁。   他睡不着……   因为房间里没有安神的熏香,枕头不是最纯净的天鹅绒,被子不够软,窗外时而会有马车经过,取暖用的煤气管道里会有一阵细小的轻响,没有仆从服侍,没有从美尔提纳行政区进贡来的美酒。   总之,这里和自己的住宅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茅坑。   但是偏偏,这已经是附近最昂贵的一家酒店了。   他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长时间工作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失眠,所以在这种环境之下,他很难睡着,可又一想到那些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帝国公民们很可能连这种地方都住不起,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行吧,他始终认为自己算是一个挺亲民的教廷人员,所以今夜,就算作是他与这座城市中的凡人们一同入眠吧,从某个角度上来讲,这也算是对众多信徒们虔诚朝拜的一种恩赐和回馈了。   于是,他下定决心一般,走向了那张在他看来和草席也差不了太多的床,然后咬着牙,躺了上去……   床垫没有柔软的因为身体的重量缓缓下陷,这让他的腰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又翻了个身……   突然的,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浑身的肌肉开始隐隐的发酸,心脏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攥着。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他年轻那会儿,契约生物在任务中受了伤时才有的反噬效应。   可是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自从自己成为一名裁决司的执行官之后,就很少有亲自去执行一项任务的机会了。   而且,他根本没有召唤出契约生物,那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受伤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再次翻了一个身,一想到年轻时候受过的那几次任务中的重创,自然而然的得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老了,那些陈年旧患终于显现出了某种后遗症。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这里不是教区,也没有能够缓解伤痛的修复溶液可以泡一泡,自己身为一个裁决司的执行官,虽然听起来挺有地位,但是依旧没有资格主动去请那位能够医治所有伤病的美丽少女,所以,只能硬挺着了。   “哎……”   一声长叹过后,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想要强行让自己忘记这似乎越来越明显的身体不适。   同时也更加无奈的意识到,这个夜晚,一定无比的漫长……   而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这艰难的辗转反侧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自己所住的豪华酒店正对面的一栋建筑中;   一个人,一直安静的站在某个楼层的阴影里,只有一点猩红色的光时而闪过,那是燃起的香烟。   而那人的视线,就无声无息的越过长街,透过窗子,似乎只要轻轻地一瞥,就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第一零四章 “滴答……”   夏洛克是一名侦探……   而身为一个侦探,平时接手最多的,就是跟踪情妇,寻找老婆的性伴侣一类的活了,虽然他更喜欢去逮那些通缉令上的人,但是总不能一直盯着杀人犯抓,打击罪犯需要松弛有度,不然以后谁还犯罪?   没人犯罪,自己哪有收入?   所以跟踪盯梢这一类的基本业务,他也是极为的擅长的。   就像是他之前也说过的那样,如果他想要找一个人,那这个人肯定是跑不了。   今天的黄昏时分,他来到了白荆棘安保公司,不过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扫了那么一眼,就发现了要找的目标的行踪。   在这个大雪刚停的时间段,安保公司本就没什么人光顾,在其门前能够很轻松的找到一组不同寻常的车辙印。   这种车轮属于伦敦市区境内最高规格的计程马车,一公里4先令!!   除了那些过分注重身份且富的流油的贵族,以及高贵的教廷内部人员之外,没有人舍得雇佣这种马车,特别是在积雪超过五厘米的情况下。   反正那之后,夏洛克很顺利的就跟着车辙印子来到了这家奢华的酒店……然后用了一些三流骗子都会的话术支开了门口的接待人员,这样就可以旁若无人的翻开了桌上登记房间的名册了。   在当今这个混乱的时代,酒店的登记业务肯定是不会细致到记下每个入住人员的职务,姓名,年龄一类的信息的,就算是登记了,也没办法辨别真伪,所以在那上面,只有最简单的入住时间,入住人数,以及预订的退房时间。   但这样也足够了……   这里可是伦敦,而且是圣恋之日即将到来前的某个夜晚,在这种情况下,能订到订到一间套房,一个人住,而且不需要过三个小时就给别人腾地方,除了那位教廷的执行官阁下,还有谁能完成如此的壮举?   就算是市长本人来了,也没有这等待遇。   当然,夏洛克毕竟是个工作态度谨慎的人,所以他又来到了街对面的一个楼层,幸运的发现那个房间的窗帘没有拉的太严实,于是他看到了那位老人,以及其过于消瘦的脸颊,下垂到颧骨的黑眼圈,本就不多的头发在煤气灯的照耀下,显露出某种长期沐浴在熏香之下的特有枯黄;进门的衣架上挂着昂贵的外衣,因为没有穿平时的执行官长袍,所以彰显信仰的太阳花吊坠只能放在桌子上。   总之他能确定,眼前这位就是明天想要弄死自己的那位执行官阁下了。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他在地狱之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灼热的风沙一如既往的缓缓流动,夏洛克迈入了那似乎千百万年都不曾改变的沸腾世界,踏入了自己的领域之中,并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一阵嘶鸣,灰烬构成的马车快速的驶来,并恭敬的停在了他的身边。   继而黑潮汇聚,杂乱无章的涌动着,从整个伦敦下城区的四面八方,所有的下水道,阴暗的角落里,风化建筑的废墟里钻出来,彼此相连,同时,近百只分散在各个地区的恶魔也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朝着某个方位齐刷刷的眺望。   夏洛克坐上马车,就这样,马蹄踏过地狱的街道,留下焦黑的足迹,无数的声音交织成轰鸣,在同一个时间,狂奔了起来!   ……   一个契约者的晋升,需要多长时间?   大多数情况下,可能是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辈子……   而莫兰显然是整个教廷之中所记载的,天赋最高的那一批人了,她9岁的时候经受了契约者的册封仪式,然后12岁突破瓶颈,成为了一位二阶的契约者,再之后十年,在她22岁的时候,便达到了三阶……   这几乎可以说是几个世纪以来,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绝顶天才了,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跟在教廷圣子身边,就能给予其如此强大的安全感。   而她从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   所以夏洛克觉得,按照自己的才能,两三个月也应该差不多该晋升了吧……   虽然自己的契约生物有点古怪,但是那些小触手和自己之间关系处得挺好的,也没啥再加深友谊的余地了。   也就是说,自己距离第二阶段,应该就差一个能让自己拼尽全力的人了!   那么这个人必须要很强大,必须要达到以力破巧的程度,要承受住自己脑子里的计划,阴谋,算计,榨干自己一切所能,这才可以!   当然了,自己也得收着点,脑子这种东西只能运用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而不能真的拉长战线,搞幕后黑手。不然自己一点点的收集资料,摸清楚敌人的喜好憎恶,调查他的情妇或者私生子,再控制当地的黑帮,绑架人家亲爹亲妈老婆儿子啥的,逼人家做一些看起来‘力所能及’的事情,由此让他‘无意间’得罪一些人,同时配合栽赃陷害,暗度陈仓,时不时的在关键时刻,让他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唯一的挚爱,以此试着从精神层面把对方搞崩溃……哎,总之,如果真的玩这些,那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别想窥探到契约者的新领域了。   阴谋啊,人性啊,犯罪啊,这些小伎俩,放眼望向这个世界,真的是比比皆是。   用夏洛克的话来说……腻了……   总之想要达到上述的要求,巴德尔执事这样的人不行,凯瑟琳和老祭司这样的人也不行,那个前线回来的大头兵更不行。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教廷的执行官嘎巴一下来到了自己面前……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既定契机一样。   他怎么可能放过。   ……   在地狱之中,夏洛克走下了马车,然后望向面前的一只安静蹲伏在地面之上的五米来高的大型恶魔,他不由的有些惊讶。   他之前一共接触过四只二阶段的恶魔。   下意识的认为,二阶的恶魔应该也就是巴德尔执事,或者老祭司的那种程度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莫兰说,到了二阶的契约者之间的差距会达到‘天壤之别’的程度。   眼前的巨大生物正坐着,或者说蹲着,两条手臂极长,能够垂至地面,双腿则更甚,因为是蹲着的,其膝盖的高度已经越过了肩膀,就像是一只消瘦到了极点的诡异猴子,或者是巨大版本的瘦长鬼影,周身全部呈现出暗沉的黑色皮肤,只有头顶后方连着一整条脊椎的区域,长着白色的毛发。   而以上所谓的纤细,消瘦,其实只是对比其本身的巨大体型而言的,事实上,眼前的怪异生物拥有者及其恐怖的肌肉轮廓,而且毫不掩饰的暴露在皮肤之下带着粗壮的血管纹路,就好像是稍微一动,就要炸出漫天的血水。那瘦长的面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开的巨大嘴巴,一直延伸到头部的侧方,因为里面密密麻麻尖锐的牙齿而无法合拢,就像是一个漆黑发亮的橄榄球上,被豁开了一道带着倒刺的嬉笑着的裂口。   “这么大的体积……不算是三阶恶魔么?”   他当然知道答案,既然这玩意没有被运送到恶魔饲养场里,并且已经出现在伦敦市区了,那自然就不算是三阶。   夏洛克没有见过三阶恶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书上所描述的文字,以及那些一点都不清晰的照片,也完全无法给他带来明确的认知。   但是此刻,他看着眼前的这东西,由衷的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力,终于是不得不感叹,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果然是强大到了出乎意料的程度了啊。   然而,这种压迫力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和剩下的感叹,震撼,好奇,等等情绪一同转化成了某种不太好理解的兴奋!   他笑了起来,感受着领域之内的触手以及所掌控的百余只恶魔已经全部的围绕在了身边,颇有一人成军的架势,但又全是一些一阶段的小型恶魔,所以并没有给他多么强烈的安全感。   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那颗‘太阳’,发现它一直紧闭着眼睛,似乎也无法降下触手,将眼前的大家伙卷走。   夏洛克显得更加的开心了。   继而,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景物似乎全部被带动,漫天掀起的黑色巨浪席卷着密密麻麻的嘶吼,尖锐獠牙的摩擦和足肢撞击地面的震动,让周遭的一切都开始翻腾,漫过街区,建筑,擦着他的肩头越过,向着那蹲伏着的漆黑鬼影冲去。   ……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满地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显得比平常还要亮堂许多。   现实世界,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睁开了眼……   就像是他昨晚预料的那样,这一晚很漫长,几乎算是他有生以来最难捱的一晚了。   头疼,恶心,心悸,肌肉酸胀,骨头缝就像是要往出钻出一根根的针……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觉得,那不是入眠,而是一种躺在床上的昏迷。   并且,他做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梦……   梦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契约生物正在遭受无数恶魔的攻击,虽然那些恶魔都是很低级的小型恶魔,但是数量却极其的惊人,同时,还有一种黑色的粘腻潮水,一波一波的试图将其吞没。   他已经60多岁了,自然不可能再做觉醒之梦,所以只是将这场梦境当做睡眠不适而引起的胡思乱想。   他艰难的坐起身子,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今天还有人要杀,便准备洗漱穿衣。   可是突然的!   “滴答。”   一滴鲜血滴落在了他昂贵的睡衣上。   伊夫诺维奇一怔,下意识的擦了一下鼻子。   满手都是血…… ###第一零五章 听说您想杀我   上午9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恋之日的原因,这几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见阳光的伦敦,也展现出了一些雪后的美景。   昂贵的马车缓缓的行走于稍微热闹了些的街道之上,镶嵌着银色雕花的车轮并不能比普通的轮子更快的撵过积雪,所以那马车后面跟着的几名年轻眷属,只需要稍微加快步伐便能跟得上。   很快,白荆棘安保公司就到了,伊夫诺维奇执行官下了车,并嘱咐车夫,说在这里等着就好,大概只需要半个小时自己就会出来。   然后,他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发现没有流血,这才有些阴沉的走进了白荆棘的大门……   昨晚,他睡得很不好。   甚至直到此时此刻,他都一直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期间还留了几次鼻血。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隐隐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承受着某种可怕的伤害,可这些伤害又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暂时没有办法真正的展现出来。   好吧,他知道这听起来很难理解,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表达这种感受了,他现在只想赶紧杀完人,然后回到酒店好好休息。   推开白荆棘的门,执行官大人与自己的几名眷属一同来到了会议室,发现人们早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这让他很满意。   “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他说道,随即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谁是……那个什么……夏洛克?”   没有人回应,沉默大约持续了1秒钟,汤普森教士走了出来。   “我代表白荆棘安保公司的所有工作人员为您敬上最诚挚的歉意……您挑选的人,没有来。”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没有说话,不过已经皱起了眉头。   “昨天,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但是他似乎已经搬离了原本的住处,连同其房东也不在家,导致我们无法得知其去向……   但除了此人之外,白荆棘的所有其他人员都在,所以您可以在我们之中选择任意一名……”   汤普森教士说着,微微低着头,带着最明显不过的歉意。   然而还没等说完,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你是在替我做决定么?”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冰冷。   裁决司这个机构,是教廷对帝国内部血腥手段的最集中体现,而身为一名执行官,他在岁月的洗礼之下,杀意并不会被年迈的温和所洗去,反而是将其一层层的包裹住,酝酿的越来越粘稠。   所以这一刻,身为普通人的玛丽小姐几乎是瞬间便坚持不住,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我说了,我要那个人今天来见我,不许迟到!”   “可是……”汤普森教士距离他最近,所以感受到的压力也最强烈,还好已经达到了一阶段的巅峰,所以他还能保持丝毫不颤抖的语气:“可是那位侦探只是一个刚刚经受册封仪式不到三个月的新人,您对其的测试……是不是带有一些……”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硬了起来。   汤普森教士知道,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对上司的最大不敬,甚至带有一些谴责,质问的语气在里面。他是一位虔诚到了极点的信徒,从成为一名修道院的学徒开始,他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哪怕一天祷告,他没有妻子儿女,没有家庭,所有的信念全部付诸于教廷,甚至为此辜负过一位善良的女孩,但他从来没有后悔,就算是在最夜深人静的独处时间里,也没有过一丁点对于教廷的亵渎!   他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前几天的葬礼之上,只有五岁的孩童抱着母亲,一遍一遍的确认,是不是只要自己长大了,父亲就会从这次熟睡之中醒过来。   “兰帕德的死,和疏于训练没有任何的关系,您应该是能看出这个房间里的人全都训练有素,所以,您指明要一位新人契约者接受测试,是不是……带有一些私人的想法在里面?!”   他轻轻的说道。   房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之中,似是一声巨响,夺去了所有人的听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呵——”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轻声笑了笑:   “真是一群无知且可笑的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直接转身朝着白荆棘的大门走去。   其眷属纷纷在后面跟随,手中的太阳花吊坠慌乱的摇摆着,嘴里念诵的祷告也变得不那么整齐。   谁都知道顶撞一名教廷的上级长官,特别是隶属于裁决司的长官,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这位大人走出了那扇门,那么,汤普森教士这一辈子的虔诚都会化成泡影,甚至会因此受到严厉的惩罚,连带着整个白荆棘安保公司,都可能迎来一次大换血。   可是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想拦也拦不住?   只能看着那人带着其眷属走过长廊,来到大门前……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阳光,寒风,嘈杂,同一时间涌了进来。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怔了一下……   他望着门口正想要推门进来的年轻男子,而夏洛克也看着门内刚要出门的执行官。   俩人的视线就这么一瞬间的交汇……   “哦,您好,想必您就是伊夫诺维奇阁下吧。”夏洛克笑着道。   他的笑容中,带着几乎达到了极点的疲惫,领口能隐约看到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在痛苦的痉挛着,他的手在颤抖,脸色发白,嘴唇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没有人知道这家伙昨晚经历了什么,但是都能看得出,他正在经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可同时,他的笑容却又是那么的畅快淋漓,平时总像是睡不醒的双眼之中,似乎有星云在转动。   “真是抱歉,我昨晚差点睡死过去,所以今天来的晚了一些。”   一边说,他一边往里门里面看了一眼,视线扫过走廊上的立式座钟。   “好像也没有迟到,时间刚刚好……哦,听说您想要杀我,那么……快请进吧。” ###第一零六章 刺破雪幕之后!   夏洛克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就好像是邀请一位串门的客人别站着了,赶紧进屋,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   明明是他自己站在屋外,干嘛邀请屋内的人?而且,他说的‘想杀我’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家伙是怎么好意思摆出那副‘快请进’的架势来的,分明他自己也没来过几次公司吧。   总之,带着这种古怪劲,夏洛克在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旁边错身而过,走进屋内,然后对着长廊另一头的几个人打了下招呼。   “嗨……好久不见啊……”   可这个招呼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因为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的憔悴,这么的虚弱,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在死亡边缘徘徊了无数次的战斗,以至于不扶着墙壁,就会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似的。   “你就是夏洛克?”门口的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终于是回过了头,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年轻人来。   “正是在下。”   “呵……勉强算是没有迟到,不过你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提前泡了一整晚的河水,扮成一副病态,然后给自己的检查失败找一个说辞么?”   伊夫诺维奇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个理由,有些可笑的质问道,同时,他也没有回应对方‘想要杀死我’这句话,就好像是选择性的没有听到一样。   “当然不。”夏洛克笑着说道:“我没有生病,正相反,我现在十分的健康,十分的有精神……哇……!!!”   话音未落,只见他突然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   “呕——呕——呕——”   井喷一样,大量的脓血持续性的疯狂涌出食道,如一个喝了劣质假酒的街头流浪汉,刺眼的鲜红噼里啪啦的喷在了白荆棘安保公司的地板上,继而身形一晃,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啊,不好意思。”夏洛克喷完了,没事人一样的直起腰,很不好意思的擦了一下嘴:“一会找个清洁公司来吧,钱从我的补助里面扣,还有就是……我的状态真的很好,甚至想要尽快的开始测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   “……”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甚至有几个人带着痴呆一样的目光对望了一眼,好像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之间,肯定是有一方出了点问题。   还好,华生算是这里面最快缓过神来的人了,他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将夏洛克扶到了走廊边的一张椅子上,试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的吓人。   “我是这里的医生,夏洛克先生病得很重,我不建议他参与测试。”   然而……   “呵,生病?”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笑了笑:“身为教廷的治安管理机构,疾病和伤痛从来都不是拒绝任务的理由,危险从不会因为生病而延时到来,恶魔也不会因为病痛而对其产生一丁点的怜悯之心,圣光在上,一切的苦难都是对其信徒的考验,而且你们没有听到他的话么?   他说……他很好!”   执行官大人轻描淡写的说着,但是却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愤怒在周围缓缓蔓延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谁都知道对方的这次来访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甚至于再看夏洛克的时候,都觉得,他那句‘我很好’是在试图将一切都抗在身上的某种古怪责任感,并对其萌生了极大的感激。   可是,不论是愤怒还是感激,在此刻都没有办法转换成反抗,不论是武力,还是权利,都没有资格去反抗,所以只能悲剧般的化成一阵阵无力感。   直到夏洛克艰难的站起身,笑着回应:“那还等什么,咱们开始吧。”   ……   ……   距离白荆棘安保公司一条街外的一处空地,这里算是伦敦下城区少有的一片绿化带,在第二次恶魔入侵前就种下的小树苗在几十年的酸性雨水浇灌下,没有被烧烂根茎,而是顽强的成长到了十几米高,而在那绿化带之中,还有一圈草率但是绝对结实的钢铁围栏,勾画出一片面积约为2000平米的巨大草坪空地。   虽然对于一座城市来说,两千平米的区域不算什么,但是在伦敦,这么块地方足够建起一栋公寓楼,所以这就代表,这片绿化带绝对有些一些投资商不敢去动弹的原因。   那就是……这里是伦敦治安管理机构的训练场。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个地方,教廷旗下的机构,不管大小,都得把配套设施给整全了,不然就太丢面子了。   而此时,训练场地之中,白荆棘的众人已经全部到齐,汤普森教士走向了夏洛克,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犹豫了好久,终于是缓缓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和伊夫诺维奇执行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死后,我会为你争取最高规格的抚恤金。”   不得不说,他可真是会聊天……   汤普森教士念了一辈子的祷告了,别看已经人到中年,但是对于日常交流并不那么擅长,他只是说出了此时最实际,最可靠的一句话。   周围的同事们也全都投来了复杂的目光,似乎想来安慰几句,但是却又不忍多说话,他们和夏洛克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却莫名的感觉到了悲伤,不甘,与强烈的愤怒,然而这些情绪却无法带来任何改变,所以只能一如既往的紧咬着牙,沉默着。   偏偏这个时候,几名穿着粗麻布修士长袍的人走了过来,他们是伊夫诺维奇执行官带过来的眷属,几乎每一位教廷的神职人员身边都有这种眷属,他们是随从,帮手,生活起居的仆人,跑腿的,拎行李的,甚至是消耗品,总之,他们是主人的物品,不许有家庭,不许有背叛的思想,一切都来源于主人,脑子里想的也都是主人。   一位额头上带着裁决司特有烙印的修士缓缓走上前来:   “测试开始前,有一些教廷制度中的相关条例需要说明,但是伊夫诺维奇大人很忙,便由我代劳。”他淡淡的开口道,就像是一台机器一样没有什么情绪,甚至都没有等面前的这些人给出反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这是一场测试,但难免会有意外发生,比如外界因素的影响,测试人员的突发状况,契约生物之间的无缘由发生失控死斗等等,就像是一场手术,就算是再怎么小心,也可能出现状况。   而在教廷颁布《外勤人员义务守则条例》中明确指出,所有机构中的人员,必须严格遵守训练规章,并定期遵循上级的检查。   所以伊夫诺维奇大人必须完成自己的职责,同时,他自然也会极力避免事态外的事情发生,但是……”   他没有感情的一字一句说着,可旁边的马克终于忍不住了,他冲上来一把拽住对方胸口的麻布衣服,咬着牙,恶狠狠的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让我们签署意外风险协议么?”   “一切事情皆有风险,这在规章制度之内……”   “去你妈的规章制度!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对一个刚成为契约者不到三个月的新人进行测试,也会失手?你们的主人是没有自我控制的能力么?他亵渎奶酪的时候会因为无法自控而累死在床上么?”   就像是汤普森对于马克的评价一样,这家伙愤怒的时候,嘴里喷出屎来都不足为奇。   他现在就很愤怒……   然而,面前的眷属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回应着:   “您的所有言行,都可以被理解为对一位教廷神职人员的不敬。   还有,在此重新强调一遍,一切都在教廷的规章制度之内,您的言行也可以理解为对教廷的不敬。   最后我需要郑重说明,刚才我所叙述的一切,不是商议,而是通知,意外风险协议已经生效,在场的12名眷属也已经全部向圣光起誓,并且誓言已经录制成功,正在送往审判庭的途中。   测试即将开始……请用心备战,祝各位好运。”   说完这些话,眼前的这批眷属便直接离开了。   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流露,眼神上的交汇,更没有多说一句话。   夏洛克当然听到了这一切,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的呼吸着,等待着。   “听到了吧,你会死的,而且死在规章制度里……”华生悠悠的说着,似乎回忆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件事情,眼神眺望场地的另一侧,看着那位执行官大人已经缓步走到了雪地的中央。   夏洛克艰难的站起身,高烧,虚弱,失血过多,每一项都在预示着他的结局,事实上没有这些,他的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华生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会一直保持着那种古怪且兴奋的笑意……   ……   反正就这样,他看着夏洛克一步步的走向训练场,几乎站都站不稳,他来到了那位执行官的身前,两个人相距不足两米。   他们可能彼此说了什么,也可能没说。   总之,下一刻,执行官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一瞬间,那年迈的老人似乎变成了一尊伫立于积雪之上的巨像,那只抬起的手似乎蕴含着千万吨的重量,继而轻描淡写的往下一压。   这绝对不是一场单纯的测试……   顷刻间,整个训练场的积雪猛地被震起,掀飞至了十几米高的天空之上,伴随着一阵没有来由的巨大狂风席卷成遮蔽视线的白色龙卷,同时脚下的干枯草坪开始翻腾,被低温冻的无比坚硬的泥土被碾碎,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出一道道恐怖蔓延开来的巨大裂缝!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展现出了教廷的战斗机构,以血腥和实战闻名的那么一批人,到底是拥有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巨大的轰响之下,没有人敢于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敢于妄想任何其他的结局,就连汤普森教士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之前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是多么的可笑。   对方只是想要杀死那名侦探而已,当其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死了,没有什么逃避的可能,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接受而已……   下一秒,轰鸣渐歇,狂风消逝,漫天的积雪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白色雾障,遮蔽着所有人的眼。   而就在这纷飞的雪中……   一只手突然钻了出来……刺破了雪幕,结结实实的按在了伊夫诺维奇执行官那瘦削的脸上,继而一股子更加巨大的力量带着那张脸,脆弱的后脑,挤压着下方的颈椎,连同着镶嵌着肋骨的脊梁,以及整个身躯,以一种朴实到了极点但又无法阻挡的气势,砸向了其身后的土地里!   “轰!!”的一声!炸的人耳畔一片嗡鸣! ###第一零七章 阿木~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甚至有些人以为,这是那位执行官的某种鞭尸行为。   但是这轰响却还在持续着,在那白皑皑的风雪之中。   “轰!轰!轰!”   地面在震动,还好,这些震动不像是刚才那般华丽,没有扬起狂风,所以积雪终于落下,而在那视线之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跪在地上,全身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裳,使其如同披着一层粘腻猩红的油布,一手支撑着地面,而另一只手似乎攥着什么,正在一下一下的往地里猛砸,每一下都带出巨大且沉闷的声音。   大家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却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脑对于视觉的反馈是,夏洛克正在以一种带有侮辱性质的姿态,将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按在地上揍……手上的那张脸,以及头颅正连带着其身体不断的被拽起,砸下,上下翻涌撞击。   荒唐至极……   而就在下一秒,一股巨力突然袭来,将全身是血的夏洛克直接掀飞几米高,然后凄惨的摔在地上。   伊夫诺维奇爬起来,也满脸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夏洛克的,总之有些狼狈,而且他现在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还活着,那样的一次攻击之下,足以杀死任何一个一阶段的契约者。   夏洛克依旧是一名处于第一阶段的契约者,但是他却诡异的还活着,同时,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承受着比死亡还可怕的剧痛,他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左腿的胫骨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带出的骨刺戳入肉中,随着每一丝肌肉的颤抖而发出钻心的疼,风衣之下全都遍布淤青,内脏也受到了不知多么严重的撞击,血浆侵入肺叶,只要呼吸就会溅出大量的鲜血。   而这些……其实都只是他昨天晚上受的伤。   就在昨晚,他还失去了81只可操控的恶魔,那些可爱的小家伙在一波波的围攻之下,变成了满地的尸骸,无数的触手也全都被撕开,碾碎,它们的死亡给夏洛克带来了无法言明的巨大反噬,强烈到了极点的头晕,呕吐,脑子里似乎又千千万万的生命被烈火炙烤,致命的尖叫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可是即使这样,他依旧带着这些足以摧毁任何人心智的痛苦,来到了一位执行官面前,然后结结实实的承受了一次足以杀死任何初级契约者的攻击,这次攻击让他身上那些痉挛的血管爆开,炸散出大量的鲜血,但是他依旧没有死,依旧极度兴奋的从地上爬起,嘴角带着更加兴奋的笑意,眼睛中闪烁着怪异但璀璨的光,化作一道血粼粼的虚影冲向眼前的老人。   十几米远的路程,在眨眼间便被掠过,夏洛克的手笔直的探向对方的咽喉,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受力面积,将所有的力量倾注在指尖的那么一小撮区域,这一下触碰将会击碎喉间的软骨,戳进脆弱的气道……   这是面对敌人的一种极其简单的攻击方式,在所有的战斗技巧之中都会被提及,但是没有人能像是夏洛克此时这样,真正的调动全身肌肉的力道,在肌腱收缩的刹那,抓住那带有弹性的一瞬间契机,凝聚着冲刺时带来的身体前倾,双腿驱动着身躯,连同腰腹间的扭转,等等一切可以运用的因素,全部凝聚在着简单到了极致的一击之中。   就算是昨天的他也无法做到……   于是,就在伊夫诺维奇执行官刚刚站稳了身子的这一刻,一道清风拂过自己的身前……   然后,是一道似乎突然而至的身影,继而才是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专注到了极点,毫无一丝波动的眼睛,就如同死亡亲临时,也不会有一丝一毫颤抖的眼睛。   他的喉咙开始发凉,接踵而来的是一瞬间的哽咽,一口气息没有喘上来,不可一世的执行官大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捂住喉咙,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挡那致命痛苦的扩散,只觉得一股恐怖到了极点的力量直接穿过了喉间,以及整个颈部,甚至贯穿了颈椎,在那片人体中最重要的骨骼之间,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继而,他觉得自己开始失去了重量,整个人开始向后翻飞,天地开始倒转,就这么一瞬间,一个照面,他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一头稀疏的头发被身体带出的风吹散,然后凌乱的拍在一地白雪之中。   “咳……”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发出了自始至终的第一声咳嗽……   ……   ……   沉默如雪花般,跨越了千万公里的距离,却从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这一幕无比的漫长,可钟表上的秒针其实也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而已。   夏洛克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看起来比那位老人凄惨一百倍,但是他倒在地上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所有人都预见到他会倒下,都预见到他会死!   可为什么伊夫诺维奇大人也躺在了地上?   这一刻,场地旁的眷属们似乎突然陷入了某种恐惧和无法理解之中,他们全然不顾规则的朝着场地中央扑去,踉跄着,推搡着,簇拥到了自己的主人身旁,将其扶坐起来。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们甚至以为自己的主人死了……   “咳咳——”   “咳咳咳咳——”   伊夫诺维奇执行官发出了一阵更加剧烈且痛苦的咳嗽,在无数次执行任务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在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下意识反应,让他在那个刹那,脱离意识一般的主动向后倒去。   他剧烈的喘息,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夏洛克,看着那个已经精疲力尽的血人。就这么一眼,他自己似乎也产生了某种恐惧,在想如果刚才自己的反应慢了那么一丝一毫,会发生什么?   紧接着,这抹恐惧便转化成了愤怒,一个一阶段的渣滓,怎么敢妄想反击,甚至妄想着杀死自己?!   他的喉管遭到了重创,不能说话,所以他的手猛地挥动,一道巨大的虚空裂缝在场地之中被撕开!   伊夫诺维奇大人是一位操控者,他自身的实力并不强大,他80%的战斗力其实都在操纵自己的契约生物方面,所以他的契约生物带有极其恐怖的杀伤力,并且操纵距离达到了恐怖的一公里!他在人类视觉极限几倍远的地方,就能不显现自身的轻易杀死任何一个敌人。   但即使是这样,他自身的实力,也绝对不是一个一阶契约者所能企及的!!!所以他才愤怒,他不知道面前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知道,这个混蛋需要死。   一只巨大但却细长的手从裂缝之中伸了出来,一颗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渗人大嘴的漆黑脑袋探了出来,这就是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的契约生物,一个近乎于达到了五米的瘦长巨人。   而他要杀死的,只是那个精疲力尽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家伙。   再也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了,只要一巴掌,一脚,甚至随意的一个动作……   可就在这时……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突然的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丝剧痛袭来……并不可思议的,在顷刻间便超过了思维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连下意识的惨叫都没有发出,同时,他的毛孔开始往出渗血,他的眼球在这呆滞的一瞬‘砰’的一下爆开了,脏器似乎是将几十年的衰老压缩在了半秒钟之内,本来就皱巴巴的皮肤变得干枯,嘴唇因为萎缩而向上卷曲,露出了已经没有血色的牙龈。   就是这么一瞬间,撕开了虚空裂缝的一瞬间。   那从昨夜开始就隐隐感知到的痛楚终于打破了位面之间的那层隔膜,无法阻挡的反馈到了那具顷刻间就崩溃了的身体之上。   “啊啊啊——”   距离伊夫诺维奇大人最近的一位眷属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因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自己只是搀扶着主人尊贵的胳膊,为什么轻轻的一动,整条手臂就掉了下来。   再低头一看,那条手臂上的肌肉和皮肤如同早已经崩坏了几个月的时间,腐烂的肌腱无法连接在一起,就那么以一种近乎于融化了的姿态,被自己端扶在手上!!   契约者与契约生物之间的联系越紧密,反噬的效应便会越强,而一位操控型的契约者则更甚!   等等……   如果这种强烈的反噬来自于伊夫诺维奇大人的契约生物,那为什么面前的纤瘦巨人却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没有人知道原因。   更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只纤瘦巨人缓缓的朝着自己召唤者的方向爬了过去,近五米高的身躯匍匐着,并伸出了一只手,无视了那些簇拥着、惶恐着的眷属,捏起了那具崩溃了的身体。   像是捏着一颗娇嫩的,滴着鲜红汁水的樱桃……   然后仰起头,张开嘴。   “阿木~”   场地之中,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第一零八章 圣恋之日的开启   “咯吱~咯吱~咯吱~”   骨骼在嘴里被碾碎了,然后细细的咀嚼,齿缝之间流出了一些鲜血,在惨白的牙和漆黑发亮的皮肤之间,形成了一股残酷的反差色。   一只契约生物,把自己的召唤者给生嚼了?   训练场外的人不知道那些高耸如墙壁般的绿化带后面正在发生什么,一些马车走过街道,滴滴的车鸣以及行人距离那血腥的一幕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但是他们很幸运,没有看到那个场景,也就不会体会到那画面到底带给了目睹之人多么巨大的恐惧,乃至几个星期后,依旧会猛然在入梦后惊醒,吓得大汗淋漓。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咀嚼声停下了,那瘦长巨人意犹未尽的舔舐了一下牙齿间的碎肉,然后自顾自的爬回了虚空裂缝之中。   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有人缓过了神来,白荆棘的人们冲入场地,围在了夏洛克的身边,华生摸着他的脉搏,不可思议的确认了这个虚弱到了极点的人竟然依旧活着,并且,脸上那一副兴奋病态的笑意似乎也终于得到了释放,显得畅快,满足。   至于那名执行官大人……他死了,在所有人的眼前死的,而且死的明明白白。   他死于契约生物的反噬……并且,被自己的契约生物给吃了……   虽然这种情况很奇怪,虽然那位执行官大人已经是一个达到了二阶巅峰的强大之人,虽然他是一名操控类型的强者,绝对不可能出现控制不住自己契约恶魔的情况发生。   但是……就像是教廷颁布《风险协议》之中说的那样。   任何事情,都可能出现意外。   并且,这场测试的风险协议已经签署完毕,在测试中造成的伤亡和损失都与另一方无关,有十几名眷属亲自起誓,并誓言已经送往了审判庭。   所以,伊夫诺维奇执行官的死,就是死了,再怎么离奇古怪,也就是死了。   就像是事后一些调查人员来到白荆棘,在对那场死亡事件的复述中,外勤组的马克摊着手说的那样:   ‘一见面,就被自己的契约生物给嚼了,有什么好说的?”   ……   这场突然而至,结束的更加突然的上级审查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似乎是为了避免弄出太大的动静,惹怒了圣子殿下,所以裁决司没有再派遣其他人赶往伦敦。   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清净了很多,只有越来越频繁的礼花在泰晤士河的上空绽放,越来越多的拥吻在街头上演。   圣得利安教会医院的大门被推开,华生带着一些水果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病房,然后坐到了夏洛克的病床前。   自从前些天的那场训练测试结束之后,夏洛克的形象,在整个白荆棘安保公司人的眼中都有了及其明显的变化。   甚至可以说……他被视为了一个英雄。   因为伊夫诺维奇执行官死了,死在了规章制度之内,白荆棘没有承受任何教廷方面的职责,大家心中的怨气也随着最直接的死亡得到了最畅快淋漓的释放,不论是抚恤金、还是今年的拨款,全都将一便士不会差的发放下来。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场古怪的意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就是觉得,这个功劳应该给到夏洛克身上,因为在那大雪飞扬之中,一个只成为契约者三个月的新手,真真切切的对一位强大的执行官造成了伤害,以及最刻骨铭心的羞辱。   甚至那一瞬间的震撼,直到此时此刻仍然没有散去,玛丽女士这几天都觉得,那个不上班的侦探,其魅力,有时候似乎也不必华生医生差多少。   要是他能时不时的打理一下发型,就更好了……   而华生呢……   他这几天睡前,总是会反反复复的回忆那一刻的情形,真的是觉得无比的畅快,同时,还有些可笑且诡异的觉得,这一切……不会就是夏洛克搞的鬼吧?!   “所以你今天这么一动不动的,又是在干嘛?”他看着床上那个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家伙,狐疑的问道。   “感受这个星球的自转……”夏洛克眼睛都不眨的回应着着。   华生叹了口气,没搭理对方,拿出一颗苹果仔仔细细的削好皮,切好块,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几天,夏洛克总是时不时的发呆,问他干什么,他就会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答案。   例如:“回忆自己刚会爬时,大脑是怎么适应腿部肌肉间的发力的。”   这种答案无疑是种不走心的敷衍,毕竟人类是不可能保留婴儿时期的记忆的,而今天‘感受这个星球的自转’则更是一种讨人厌的冷笑话。   不过华生并没有在意这些,要是夏洛克开始表现出一些讨人喜欢的属性,那才吓人呢。   ……   他吃完了苹果,随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几张检查报告,看了一眼,然后秉承着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职责,对着床上的家伙说到:   “你的报告应该是出了错,下午记得跟院方反应一下,再重新测试一遍。”   “啊?又错了?”夏洛克显得有点不耐烦。   圣得利安教会医院是教廷设立的专项医疗机构,只对特定的人群开放,夏洛克也是占了白荆棘安保公司的光才住进来的,这里的医疗设施及其全面,检查自然也极为详尽。   昨天,为了检查这家伙脑子是不是在测试中被拍傻了,医院为其进行了一系列的反应测试。   而结果是……瞬间反应时间,0.03秒。   这答案肯定是有问题的……因为一只苍蝇的纤毛在感受空气流动变化时,给出的反应时间也只是0.15秒而已。   那是一个脆弱的生物之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繁衍,经过了千百万年进化而得到的承载其生命的筹码。   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有那样的反应。   将报告单放回了床头,华生看着床上跟贵族大老爷一样优哉的夏洛克,很是郁闷,白荆棘因为一名执行官的死,这几天递交资料就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他却在这里闲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话说,到底什么样的数值才是正常的啊。”夏洛克突然问道。   “据我所知,一个普通人的反应,应该是在0.4秒左右,而一个经过训练的士兵,反应时间差不多也就0.2秒,因为人的反应很复杂,还需要大脑通过神经来传递到肌肉,再做出反馈,契约者也没办法提升这一属性,生命科学院那边可能有一些药物能行,但副作用肯定也很大,总之就是没什么提高的空间。”   夏洛克听着华生的介绍,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已经刻意的压制住了反应速度,但是还是有点太快了些。   “对了,圣恋之日确定具体时间了么?”他突然问道。   华生微微一怔:“两天前的报纸上,政府发布了通告,圣恋之日将在明天正式开启,帝国所有公民享受一整天的假期。”   一边说,他一边疑惑的看着夏洛克:“你不是一直都不怎么关心这个节日的么,为啥突然问起来了。”   夏洛克叹了口气:   “虽然我之前说了,不想去挖别人的小秘密,但是这几天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就稍微的捉摸了一下,我那位房东太太为啥非要给我撵出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稍微的捉摸了一下……   然后……”   说到这,夏洛克转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华生: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哈德森太太,应该就是圣女了。”   看着华生的表情先是一怔,然后用一种‘你他妈在开玩笑’的神情看着自己,嘴巴张开又合拢,半天都没有崩出一个词儿。   他知道,华生肯定是是蒙了……   其实夏洛克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也有点惊讶。   但是当时紧接着,他就想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的小矮子,然后脑子里许许多多的信息开始下意识的汇聚,出现的时间,出现的地点,以及身边的女仆,所住的别墅……反正,他很不情愿的就得出了一个更加荒唐的可能性。   就像是之前他说的那样……   “现在三流小报尾页的三俗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第一零九章 女仆守则第一条   伦敦这个城市的常驻人口有六十万,其中最少有五十九万人每天都在纠结。   他们纠结工作,赚钱,生活,孩子,媳妇,酒,天气,马粪,屁眼,刑期,等等等等……   而今夜,这五十九万人里有两个人是最纠结,最苦恼的。   其一,是教廷高高在上的圣子,未来的教皇候选人,惊才绝艳的救世主,圣恋之日的主角。   其二,是圣光亲选的教廷圣女,全世界最幸运的女人,未出生之时就注定了一辈子尊贵的身份,圣恋之日的另一个主角。   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甚至几个月里,都会是整个帝国的焦点,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理解他们的情绪……   “主人,圣恋之日的典礼地点就定在奥克兰多大教堂,时间是明天的中午12点整,伦敦的气候和其它的城市相比有些阴沉,所以正午的阳光就会显得格外的珍贵和美丽。”   别墅里,莫兰笑着对窗前的男子说到,她笑的无比的灿烂,和平时冰冷的女仆判若两人,紧接着,她的视线投向了手上的两套衣服:   “这两套装束实在是太难以取舍了!   长袍是从耶路撒冷一路带过来的,和您曾经参加圣教区喧典时是同一款式,但是配色更加的鲜活一些。   不过这套西服也不错,可能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薄的认知作祟,我觉得婚礼上,您穿着西服,一定是最……”   她说着,不过突然不太好意思的闭上了嘴,应该是想要说‘帅气’一类的形容词,但是又觉得和自家主人的身份不太相配。   莫里亚蒂站在窗前,看着花园的另一边,那座教堂的窗子里正在透出闪烁的光,他知道,那是为了圣恋之日的庆典,工人们正在连夜的进行布置,明天一早,那座教堂就会成为整个伦敦最盛大,最华丽的一处美景。   “你似乎很高兴。”他突然的问道。   莫兰还看着手上的两件衣服,听到主人的问话后,立刻点了点头:“当然!明天是圣恋之日了,主人您终于可以与圣女殿下相见了!”   说着,她似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望向天上的星星,眼神中出现了某种幸福的向往:“圣女殿下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人,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擅长厨艺,性格温柔,喜欢花,声音像是清鹂鸟一样,听着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莫里亚蒂沉默了片刻,想到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莫兰也很小,在遇见自己之前,她是一个没有父母,靠乞讨为生的孤儿,在她破旧的土屋外面,种着一大片漂亮的野花,都是没有名字的品种,那时候她似乎总是想要练好一首歌,因为一个拥有好听声音的乞丐,总能够吸引多一些目光,而且她的梦想就是拥有一手好厨艺,因为她想让来之不易的食物变得更加的美味。   然而,她对于唱歌没有任何的天赋,她的厨艺也一直很糟糕,哪怕是那些用心饲养的野花,也会在一场大雪之后,尽数的枯萎。   而在与自己相遇之后,她便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曾经向往的事情,也再也没有提及过了……   “你喜欢过某个人么?”莫里亚蒂又没头没尾问道。   “什……什么?”莫兰一下子呆住了。   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带着眼镜的男子没有继续追问,也许是他不在意了,也许是知道了答案,反正就这么静静望着不远处的教堂。   直到许久之后。   “我今天想要早点睡。”他淡淡的说道:“你去把房间整理好吧,换一床新的被子。”   莫兰微微惊讶了一下,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主人似乎极少睡的这么早,但是又一想到明天可能是无比繁忙的一天,便赶紧点了点头:   “好的,主人。”   身为圣子殿下的贴身女仆,她对于铺床叠被这种事情自然得心应手,5分钟之后,便回到了书房。   “主人,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随时就寝。”   莫里亚蒂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缓缓的转过身,走向了房间的门。   可就在他走到莫兰面前的时候,却突然的停住了。   “女仆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主人的命令高于一切!”莫兰下意识的就回答道。   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主人突然抱住了自己……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剥夺了声音,她感觉到那疲惫的身体和自己贴在了一起,那心跳穿过胸膛,似是与自己共享一个节拍,她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她触到了那熟悉的温度,她晕了傻了,无比的惶恐,瞪着眼睛,但是又不敢有任何动作,在茫然之中,她感受到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划过脸颊,却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还是怀中的那个人的。   终于,在她几乎要无法思考的最后一刻。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拥有了一个吻……   ……   阳光穿越了云层,积雪就像是千万亿细小的镜子,将伦敦映出了一片圣洁的白。   奥克兰多大教堂四周的青树蒙上了一层冰霜,如琼宫玉树一般美丽……很难想象在同一个视野所及之处,能拥有高贵,典雅,圣洁,庄严,华丽,浪漫,等等这么多感官,更不敢想象,如此多的感官,主色调竟然只是简单至极的白色,并且无比融洽的结合在了一起。   不得不说,教廷培养的建筑设计师们,对于美的掌控,已经到达了一个正常人无法企及的层次。   而作为圣恋之日的主会场,在庄严与绝美之余,也必然有着最严格的安保措施,白荆棘作为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必然要在这个时间参与到会场的安全部署之中。   华生踏着积雪而来,走到了夏洛克身边,然后皱着眉看着他那套款式明显已经过时了的长风衣,不由的皱了皱眉:   “这就是你在正式场合里所能呈现出的最好的形象?”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最好的。”   夏洛克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木梳,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郑重其事的将帽子戴好,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现在才是……”   话音刚落,只听周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惊呼和感叹响起,人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望向长街的另一侧,甚至有人激动地捂住了嘴巴。   夏洛克和华生也跟着这些视线向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被白雪覆盖的路上,一队白衣修女迎着阳光,虔诚的低头念诵着祷词,一辆马车在簇拥之中缓缓驶来,美的像是童话中剥离出的场景…… ###第一百一十章 对不起,没关系   大家没有看到那马车中的人,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便是圣女殿下。   人群自然而然的朝着两侧让开,尽可能的将通向教堂的长街让出来,在如此神圣的节日里,自然不可能让那些治安巡逻的的蒸汽装甲在周围制造噪音,所以教廷的修士们拉起了长长的队伍,站在街道的两侧,为马车架起了色调统一的人墙。   事实上,在大多数帝国公民的眼里,圣恋之日应该算是圣女一个人的节日,因为今天是她20岁的生日,是她向着另一段人生迈进的转折,是与过去挥手告别的一个节点,就像是灰姑娘的故事中,主角永远都是那个丢了水晶鞋的灰头土脸的女孩,而相对的,圣子殿下似乎就成了一个见证圣女蜕变的配角。   终于,马车停在了奥克兰多大教堂前,车门缓缓打开,圣女轻轻扶着修女递过来的手,走下了车。   那是一片比雪还要洁白耀眼的礼服,或者是婚纱,或者是神圣的长袍,后襟的裙摆拖着地,但是却没有雪花敢于在上面停留,水晶雕翎的圣女皇冠似乎有某种魔力,让其周身都闪烁着神圣的光,虽然皇冠下垂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等待着圣子殿下亲手将其取下,但是清风吹过,轻纱扬起后的隐约一瞥,也能感受到那轻遮之下的美丽面庞……   男人们碍于身份与风度,不敢发出太随心的声音,只能带着惊讶与崇敬的目光远远眺望,而女孩们则不同,她们开始兴奋的窃窃私语,并表示,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美丽的从那马车上走下来,那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   ……   人群中,一位打扮十分保守的少女也在跟着大家远远望着这一幕。   “圣女殿下好美啊……”她喃喃着。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却不知道样貌,因为她带着一副口罩,像是某个从医院中偷偷跑出来参加圣恋之日的病患,身上穿着不那么显眼的冬装,遮挡了大部分的身材,头顶也带着一顶可爱,但是十分厚实的毛绒绒帽子。   但是那双仅漏出来的双眼,在偶尔被一位身边的人扫过之后,都激带起了一瞬间的惊讶: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   “哼,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穿的漂亮而已。”少女身旁的一个小女孩有些不悦的嘟囔着,年纪估计也就十六七岁,但是却带着一股子谁都瞧不上眼的傲慢劲:“有本事,让她把面纱摘下来,和小姐你比一比。”   “好啦。”旁边的少女苦笑着:“在这里说圣女殿下的不好,要是让前排的那些修士听到了,肯定抓你去抽鞭子!”   “我说事实嘛。”女孩还是一副不服的架势,但是声音却很诚实的压低了许多:“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去办正事吧,伦敦医疗协会的会长听说你要到了,已经两天没敢合眼了,再不去,我可不敢担保他那老胳膊老腿的会不会嘎一下瘫在床上……到时候你还得费劲救他。”   少女无力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侍女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叨叨,只好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正走向教堂台阶的圣女,然后便被拽出了人群。   ……   奥克兰多大教堂前有一道长长的阶梯路,圣女殿下缓步向上走着,两侧的人们纷纷低下头,表示最真挚的尊敬,事实上,如果不是加冕仪式没有开始,他们此刻应该全都俯身跪拜才行。   “天啊,天啊!!啊啊啊啊!!!”   玛丽女士拼了命的压制着自己的嗓门,左手胡乱的掰着华生的两根手指头,右手掐着马克的大腿,疼的俩人龇牙咧嘴。   “圣女!圣女啊!!”   身为一个连接吻都没有过的老处女,她对于圣女的憧憬,可以达到一个男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宁可扣三天的工资,都要跟着安保团队来近距离看一眼。   而她旁边的汤普森教士则相对的安静许多,但是手上攥着的太阳花的吊坠一直在颤巍着,嘴里快速的念诵着经文,他作为整个伦敦虔诚浓度最高的那一批人,虽然没有办法亲见教皇,但是能见圣子也是莫大的荣耀,就算是见不到圣子,那见一见圣女也不枉费活这一辈子啊。   他现在真的是在拼了命的坚持,不然,早就高声念诵着《圣光福音》,冲到台阶上对着圣女咣咣咣磕头礼拜了。   而就在这时……   一直缓步前行的圣女殿下突然的停下了脚步。   她侧过了头,然后望向了白荆棘安保公司的方向……由于教堂前的阶梯也不算太宽敞,所以他们与圣女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几米远。   玛丽几乎兴奋的要叫出来了,圣女在看我,在看我!而汤普森教士双腿都在发抖,那可是被圣光钦点了的人,他似乎感觉到了圣光照耀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那薄薄的帘幕之下,一双眼睛若隐若现,看不清情绪。   “对不起。”   一声轻轻的道歉。   从圣女口中轻轻的说出来。   “……”   “……”   白荆棘这一边突然时间暂停了一般。   “没关系。”夏洛克犹豫了一下,笑着回应道。   圣女殿下似乎终于释然了一些,转过视线,再次稳步走向教堂,走入了那扇青铜大门,去为接下里的典礼做准备了。   刚刚的一瞬间停步,虽然被一些人注意到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很快就没人去在意了。   只有白蔷薇安保公司的人一个个的用震惊、呆滞、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夏洛克,但是却都没有问什么,可能是不知道怎么问,甚至不敢问,反正就那么呆呆的看着。   而在一旁的华生则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难道,圣女殿下真的是夏洛克的房东?”   虽然刚才的那一幕,已经清晰的验证了这一可能性,但是他已然觉得难以接受,就这么喃喃着,视线下意识的扫向了人群。   突然地,他愣了一下。   因为在那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残破至极的身影,残缺的半边脸被隐藏在破旧的帽子下,同样褴褛的衣服,有着一侧空荡荡的袖口。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当华生再次想去寻找那老乞丐的身影时,却发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像是曾经某个夜晚的视觉残留,在这一刻突然的显现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收拾完,就走……   距离圣恋之日的典礼开启,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奥克兰多大教堂一辈子都没有迎接过如此多的尊贵客人。   圣女因为没有经过加冕仪式,所以路旁的人不用跪拜,但是等到一些神职人员踏上这条长街时,帝国公民难免要附下身子去行礼。   因为教宗,大主教这些身份过于尊贵的人不可能真的全部聚集在这个教堂之中,来见证这一神圣的瞬间,他们跋涉几千公里来到这座城市,便已经表达了自己对于教廷的崇高尊敬,而几乎所有有资格站在圣子面前的人,全部都派遣了能代表自己身份的眷属,前来参加这场盛典。   当然了,还有无数的贵族,商人,倾尽不敢想象的财富,换来了在教堂最外层的区域暂时停留几分钟的权利,在这里,哪怕是和随便一个人混个脸熟,那说不定都是难以企及的机遇。   “看来,你在这里混的不错。”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正在角落里捉摸着偷偷来根烟的夏洛克一怔,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但是许久不见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凯瑟琳看到夏洛克之后,显然是心情不错,不然也不会主动过来打招呼,但是却还是微微仰着头,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代表着生命科学院而来。”   此时的凯瑟琳没有穿着她那间审判修女的战斗服饰,而是一身礼服样式的修身长裙,通体红色,但是在裙摆边缘却带有一道粗狂的白色印记,将纤细但又极具力量美感的身躯衬托的淋漓尽致。   而红与白的配色,正是生命科学院最被大众所熟知的标识。   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他没太捋明白,为什么一个审判修女会代表生命科学院而来,不过很快的,他就想到了当时老祭司的话。   似乎……凯瑟琳拥有一个地位十分不简单的家室。   现在再看,这个家室十有八九是和生命科学院有关了。   “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那我不妨问一句,你是整个伦敦最厉害的侦探,对吧。”   夏洛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问这个,不过他点了点头:“其实你要说是整个帝国最厉害的,我也不会反驳你。”   “真是狂妄。”凯瑟琳嘀咕着,不由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开口道:“那等圣恋之日结束了,我能找你谈谈么?”   “谈谈?谈什么?”   “很复杂,一时半会是说不清楚的。”   “不管你要谈什么,先说好,我委托金可不便宜。”夏洛克悠悠的点上一根烟道:“而且我还得强调一下,上次你们给我找的那个活儿,善后的工作可不算简单,我差点因此丢了条命,你要是想跟我谈,那咱们可得先把这些算清楚再说。”   凯瑟琳皱起了眉,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烟味,也可能是对夏洛克这幅谈事先谈钱的态度很不满意,她可是一位神职人员,请你帮个忙,你脑子里想到的竟然只是报酬,不过最可能的是,她在想上次的案子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总之,她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继而十分出乎夏洛克意料的换了一副还算是不讨人厌的态度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向你道歉,而且,我肯定会付出让您满意的价码。”   ……   不多时,钟声响起,那是圣恋之日的会场对外开放的通知,教堂的大门缓缓敞开,所有的人都开始走向那装饰华丽的内庭。   凯瑟琳自然也如其他人一样走了过去。   夏洛克自顾自的把剩下的烟抽完,刚往会场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的,他在一个拐角听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奇的他侧过身子,往那个小角落瞄了一眼,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子。   这老头子一身破旧的往出翻着棉花的衣衫,头顶戴着一顶长期不洗,甚至灰尘一层压着一层,已经有些凝结发亮的帽子,勉强遮住了那张残破到了极点的面孔。   此时的他,正在角落的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   额……虽然不那么搭调,但是布置的如此圣洁的教堂,依旧还是有垃圾桶,不然宴会上的垃圾往哪扔,好在这些垃圾桶也全都放置的井井有条,里面的垃圾也全都经过了细心的分类,反倒是因为这老头子的胡乱瞎翻,而变得乱七八糟了。   “那个什么……我不是想打扰你,但是,能不能不要把垃圾随便的扔到地上,你走了之后,教堂的人会埋怨我们的。”   夏洛克不由得提醒了一下。   其实他现在有那么点郁闷,这周围的外场安保人员是不是也太不敬业了,连一个老乞丐都能放进来?   而那老乞丐听到了夏洛克的声音,似乎是吓了一跳,赶紧转头望向了身后,能清晰的看得出他的一条腿是瘸的,只能以一种弯曲的姿势来支撑身体,而一侧肩膀之下也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   就这样,俩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望着,那老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还透着点小狡黠,似乎是在琢磨,怎么在即将到来的驱赶中,给自己争夺更多的翻垃圾时间。   不过夏洛克虽然埋怨外围的安保人员,但他自己也不是尽职尽责的那种人,随意的摆摆手:“翻完了记得收拾一下哈。”   说着,就转身要离开了。   就在这时……   “小兄弟,等一下。”   “啊?”夏洛克停下脚步,然后挑着眉看着对方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一刻,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瞬间的古怪压迫力,但是转瞬间就消失了。   老乞丐走到了夏洛克身旁,然后摆出一副卑微的笑嘻嘻的笑容,只不过他那张脸再怎么笑,看起来也只是吓人。   “有什么事情么?”夏洛克问道。   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上上下下的将对方身上的所有细节全都打量了一边,最终,发现对方竟然真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危险性的老乞丐。   他觉得更疑惑了,因为这几十年来,他的下意识反应,再加上仔细的观察,是极少会出现错误的……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吸收那只漆黑的巨人,导致了观察力和反应出现了某一瞬间的不协调?   “小兄弟,你身上有烟味……”   “所以呢?”   “是蓝调吧。”   他怔了一下,知道这个牌子的人可不多,不过一想到这个老乞丐的岁数,以及很可能有了五六十年的‘捡垃圾’历史,那么认识蓝调香烟的味道,也不算是太令人惊讶。   紧接着,老乞丐很不要脸的伸出一只手。   “嘿嘿,给我两根吧,好多年都没有抽过了……”   见夏洛克没有立刻回应,赶紧又补充道:“啊,要不这样,你给我两根,我现在就把垃圾桶收拾好,然后就走,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夏洛克犹豫了一会,视线又反反复复的在对方身上打量,最终总算是点了点头。   他拿出了两根香烟,递给了对方。   “嘿嘿,谢谢小兄弟!”   老乞丐赶紧将烟攥在手里,然后很开心的走向垃圾桶。   “放心吧,我收拾完就走……收拾完,就走……”   与此同时……   就在教堂之中的某个房间里,圣女殿下终于完成了精致到了极点的妆容,现在的她,不论站在任何地方,都能成为最美丽圣洁的焦点。   “你们说过的,南丁格尔小姐只要到达伦敦,教廷就会去接触她,并邀请她治愈我父亲的疾病……”   “当然殿下,这是您身为圣女的权利。”   “那我的弟弟呢?”   “圣教军前线的补给师团已经接到了电话,正在确认您弟弟的队伍方位,并会在第一时间将其调离战场,并且由教廷的队伍亲自护送回家。”   圣女贞德·蕾缇希娅·哈德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头上的纱帘垂下,遮住了美丽的面容,然后她缓缓起身,也不知道这些天她是否经过了某些礼仪上的训练,这几步路,便呈现出了一丝高贵的味道。   她来到一扇门前,那门被缓缓拉开。   无数由水晶折射出的光映照在身上,她从光里走出来,厅堂里的音乐声响起,一瞬间便扣紧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他看到了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正站在自己对面,两个人隔着一个巨大的舞台相望着,那个人很陌生,年纪似乎比自己稍大,但是个子应该不算高,光在他的眼镜上泛着一层白色,看不清面容。   倒是场地正中间,一位穿着红色大袍子的老者更加清晰一些,那是圣光神殿为了此次盛典而派遣下来的大神官,他笑着,一手拿着圣光福音的抄写本,一手在额前做了一个简单的圣礼手势,然后缓缓开口……   “在座诸君,可曾听闻过爱情么……?”   他轻轻的开口,声音便清晰的回响在所有人的耳畔,这虽然是一场不那么烦躁的开场白,虽然一位大神官的致辞,绝对配得上所有人的认真聆听。   但是在场的人几乎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们的视线不断的望向高台的两侧,似乎在等待着真正的主角登场。   而在高台一侧的圣子殿下只是安静的站着,泛白的眼镜遮盖着一切情绪。   他虽然不紧张,但是他的喉间却有些苦,想要吸一口烟……以往的近三十年里,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他当然不会吸烟,但是前些天看到了那个家伙吸的烟,闻着那辛辣的味道,他似乎觉得,如果吸一口,似乎便能把全身的气息全部的呼出来,那样应该算是一种畅快的释放。   忽的,他微微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仆。   “一会不伦发生什么,请记住女仆守则的第一条。”   莫兰的眼神炙热,温热,坚决,她带着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道:   “是,我的主人……”   站在另一侧光芒中的蕾缇希娅圣女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正在做些什么,她的视线被帘幕遮挡,沐浴在光中,所以她不担心有谁会发现自己神情上的异样。   她缓缓的侧过了视线……   在台下的人群中,寻找到了穿着长风衣的男人。   但是也正是因为刺眼的光,她不知道夏洛克是不是也在看着自己。   他在怨自己么?   虽然他刚刚说了没关系,但是他怎么可能不埋怨自己,毫无预兆的将他赶出去,在那场大雪之中,他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感冒,会不会饥寒碌碌,会不会无家可归。   以往的记忆不断的涌上心头,她想要压着,但是压不住了,一起吃的晚餐,一起约定的生日,明明是自己要求他在今天陪伴自己吃一次蛋糕的。   然而……根本没有蛋糕,反而自己却华丽的站在一个荒唐的舞台上……   这一刻,圣女心中的酸楚渐渐的浓郁,冲向鼻腔,她强忍着自己冲下台抱紧夏洛克的冲动,她再三的在心中强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如果能够牺牲爱情,便让破碎的家庭重新圆满,那这份爱情也算是有了价值。   而台下的那个侦探……   他太普通了,他没有这种能力,所以不得不残酷的承认,爱情也是一种弱肉强食的东西。   “对不起……”   她再次重复了一下这些天夜里说过无数遍的话,但是亦如那些夜里一样,没有人倾听。   紧接着……场间的美妙音乐似乎突然的将气氛掀起到了某种极致。   年迈的大神官伴随着音乐,自然而然的向后退了一步,灯光在圣子和圣女两人身前铺上了一条夺目的路。   就这样,这对素未谋面的男女向前走着,渐渐的拉近了距离,直到彼此伸手便能触及到了对方。   “庇护万物的圣光,看看这一对懵懂的人,他们对于爱情一无所知,他们对于未来充满忐忑,但是他们今日站在这里,即将携手面对未来的所有艰难险阻。   你们的将来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欢乐或忧愁,你们会永远爱着彼此么?   会珍惜彼此,尊重彼此,相信彼此,照顾彼此,忠诚于彼此么?”   这是一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誓言,但是在此景此景之下,就是有了某种睥睨万物的魔力,似乎只要给予一个简单的回应,便真的会彼此相伴,直到永远!   音乐也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一次巨大的悠扬起伏,要将所有的情绪拉扯到极点,只等着双方说出那个简单至极的单词。   “……”   “……”   然而,这次音浪却迎来了一阵沉默。   台上面对面站着的这对男女都在望着彼此,他们似乎都在犹豫着什么,见谁都没有开口,不由的开始震惊,继而是更加的震惊。   也就是在这一刻,圣子殿下似乎突然的昂起了头,和高挑完全不沾边的身体竟然古怪的绽放出了某种气势,众目睽睽之下,他毅然决然的转身,走向了舞台侧方。   所有人都傻眼了,台下无数的人看着这一幕,但是却没有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直到莫里亚蒂已经要走下舞台,好在侍奉圣光的【圣光神殿】不伦在教廷,还是整个帝国都有着超然的地位,其派遣而来的大神官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第一个反应过来:“圣子殿下?”   他用最轻的语气发出了一个疑问,同时,他的眷属们直接聚集在了一起,搭起了人墙,将圣子殿下拦在台上。   孱弱的圣子殿下当然推不开人群,莫兰也慌了,但是这些眷属早已经把生命奉献给了圣光,除非将他们杀掉,将尸体扔出去,否则绝不可能让这群家伙让出一条路来。   莫里亚蒂紧锁着眉,发现自己被挡住了,他有些愤怒,但是暂时又无可奈何,下意识的望向台下,突然的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穿着长风衣的家伙,一股子不爽涌上心头,在自己的婚礼上,这家伙也不知道穿的庄重一点?!   “你个混蛋在看什么热闹,快想点办法帮帮我!”他更加的愤怒道!   “啊?”夏洛克一愣。   “帮帮我!你不是总吹嘘自己脑子比我好用么!那就快点展现一下……”   见夏洛克没有第一时间有所行动,圣子殿下无比威严的怒视着,然后尽量压着嗓子,用愤怒到了极点但又不想让太多人听到的声音道:   “我怎么说也是教廷的圣子,别他娘的让我求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现在竟然在乎不敬?   圣子殿下当然不可能求人,他只是用一种愤怒的语气,赐予了台下的某个人帮自己一把的权利!   对,是赐予,不是祈求!就算是听起来再怎么像祈求,也不可能是祈求,而是一种不太好理解的恩赐!!   就是他的声音压得太小了一点……   可就算是再小,也不可能真的只有两个人听到。   台下的一些人也听到了圣子殿下的话,他们震惊的回过头,到处张望,想在人群中找到圣子殿下到底是在跟谁对话!   但是偶然瞥到台上殿下愤怒的眼神之后,一个个的都很识相的赶紧装作啥都没听见一样,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手指或者鞋尖。   至于台上的圣女……她肯定没有必要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其实在某个瞬间,也想要一走了之,但是理性战胜了冲动……直到她发现,先跑的竟然是面前的男人!   虽然都是跑,但是自己跑和对方跑,可不是一回事!   还有就是……他刚才说是不是喊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站在高台下方的夏洛克觉得脑瓜子疼,揉了揉眉心,心里寻思着你小子自己胡闹,偏偏带上我干嘛?   但是他看到了台上那个小矮子的愤怒,周围人们和圣女的震惊,莫兰的惶恐与担忧,又一想到圣恋之日传承了几个世纪的传统,忽的,他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片刻的思绪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立刻伪装出一副临危受命的架势。   “愣着干嘛!没听到圣子殿下的命令么?”他冷不丁的喊道。   这一嗓子,让场地周围的安保人员全都缓过了神来,不过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听谁的,一头是圣恋之日的传统习俗,一头是圣子殿下的命令,两边的话都要听,两边又都不能得罪。   所以混乱就在这一刻爆发了,有些人开始推搡着人群,想要帮圣子殿下,但是有些人却又拼了命的阻挡,还有的人蒙了,只能选择中立,站在原地嗷嗷喊着:“别推!不要乱!停下!”汤普森教士就是这种的,但是他的话也不可能有人听。   混乱之中,夏洛克已经几个跨步轻盈的来到了台上,与此同时,一些触手从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漫出来,卷着几名眷属的腿,嗖嗖嗖的全都给不知道拖到哪里去了。   他看着莫里亚蒂:“愣着干嘛,快走啊!”   莫里亚蒂没有多废话,带着某种复杂、很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包含着感激的眼神望了一眼夏洛克,然后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出口。   “啧啧,大人物发起疯来,果然比一般人有意思的多啊。”他笑着,刚要跟着离开,不过突然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这个声音也明显带着一股子恼怒,夏洛克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浑身散发着夺目光彩的哈德森太太……啊,现在应该叫做圣女殿下,总之,她气冲冲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她瞪着眼睛问道,就好像是夏洛克拖欠了自己整整半年的房租。   “啊……就是……说来话长。”   房东太太的眼中似乎带着泪水,她现在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生日,婚礼,身份,父亲,弟弟,房客,喜欢的人,等等等等,几天前,他还是一个等待着20岁生日的普通少女,但是这会儿,她却经历着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剧幕,她似乎只能嚎啕大哭才能宣泄心中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是瞪着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头在愤怒边缘的母狮子:“所以,你就让我这么站在这里?”   “啊?”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闹成这个样子,然后准备把我一个女人扔到这里,扔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啊……对不起!”夏洛克立刻理解了对方的话,赶紧补救一般的拽起对方的手,逃离了会场。   哈德森太太撤下了碍事的长裙,拽掉面纱,踢飞了镶嵌着水晶的鞋子,夏洛克在前面拽着自己,而自己在后面跑,这幅情形让她想起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不过那会儿,是自己在拽着他。   总之,就这么几分钟里,高台上就只剩下那位圣光神殿的大神官阁下了,他年事已高,从圣光神殿来到伦敦,海拔的落差以及一路上的颠簸让他疲惫不堪,看着眼前的混乱,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相反,似乎也觉得有些有趣,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了,索性就很没有形象的找了个装乐器的小箱子,往角落里一坐:   “哈哈,果然年纪太大,已经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啊。”   他嘀咕着,不由的想起了刚刚跑上台来的那个人,话说,能让圣子开口请求帮忙的人,绝对不简单,可又看圣女对他的态度,看来那个年轻人比不简单更加的不简单……   ……   场间的混乱还在持续着,刚才跃上高台的那个身影带给了不知道多少人以震撼,但是所有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看到的越多就越麻烦,所以全都无比老谋深算的不去互相打听,只是牢牢的将那个身影记在心里。   很快,事态蔓延至了教堂外,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圣子殿下和圣女好像是遇到了危险,被人带走了。   怎么带走的?为啥带走的?因为啥带走的?……不知道,反正赶紧找就对了!   于是,一脑袋懵逼的安保人员们开始到处搜索,而夏洛克则拽着自己的房东跑到了教堂的最顶层。   在这里,他看到了同样跑到最顶层的莫里亚蒂和他的女仆。   “你们俩怎么也在这?”夏洛克问道。   莫里亚蒂看着夏洛克,然后茫然的看着他身边的圣女,脑子里不知道一瞬间闪过了多少念头,当年读三天三夜数学论著都游刃有余的他,竟然在这一刻觉得有些跟不上思路了。   不过还好,他暂时将这件事情放到了脑后,无比严肃的回应道:“下面的人太多,只能往上跑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哈德森太太肯定也没心思管太多,焦急的问道。   “那咱们就在上面走。”夏洛克说着,一把抱起圣女,推开教堂钟楼的窗子一跃而出,身影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了街对面的屋顶上。   莫里亚蒂扒着窗子望过去,发现夏洛克正在对面冲着自己这边招手,示意赶紧过来。   他眨吧眨吧眼睛,转身望向了身后的莫兰。   莫兰显得有点慌,想到自己难道要带着主人在屋顶上跑路?就跟那些半夜偷东西的贼一样,于是有些担忧的道:   “可是……这是不是代表着对您的不敬。”   “你现在竟然在意这个?!”莫里亚蒂极度恼火的嚷嚷道:“你翻身带走被子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对我的不敬?!”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光永远不会错   “什……什么!!”莫兰一下子慌了:“对,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现在,赶紧照他那样做!”他气冲冲的指着对面屋顶上的夏洛克道。   莫兰赶紧点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抱起自己的主人就跃向了对面。   就这样,这四个人以一种古怪到了极点的关系,以及古怪到了极点的方式,在伦敦的房顶上一通飞奔。   这期间自然还发生了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因为教廷的安保人员对伦敦的不熟,所以他们联系了当地的警视厅,要求一起寻找圣子的下落。   不过就在同一时间,整个伦敦发生了13起抢劫案,5起绑架案,以及21起交通堵塞事件。   让苏格兰场的人根本腾不出人手能够去帮忙找圣子。   更让人觉得古怪的是,这些抢劫案竟然都是恶魔造成的,几只地狱犬从虚空裂缝里跑出来,对着银行职员一通咆哮,有几只从内部打开了保险库的大门,同时还很自觉的用狗爪子按响了银行经理办公桌下方的报警按钮,搞得一只只跟惯犯一样。   但是它们只是搞出了很大的场面,把警察招了过来,但是却没有真的抢钱。   废话,几只地狱钻出来的狗子抢钱能干嘛?去宠物商店买狗粮么?!   至于那些绑架案则更是离奇,几个正在街头拥吻的男女被分别绑在了相距不远的树梢上,或者挂在了马路上方废弃的煤气管道上,甚至有一对被脸对脸的绑在了一起,反正都没有绑到什么废弃工厂里,更没有人打勒索电话或者要赎金,可是他们被绑的位置很烦人,路人们够不着,想要帮忙还挺危险,你要是不派几个警察来,就是没办法完成救援。   而在救下来之后,听这帮惊魂未定的小情侣说,自己是被几根软乎乎,黏腻腻的‘触须’给绑上去的,在详细的描述触须时,他们反复提及了‘很粗、很长,’等等词汇……听得询问的警员一头雾水,反正到最后谁也解释不了这件事,就只能算成是被吓得精神错乱了。   哦,对了,坐镇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局长还接到了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他办公桌上,里面一个声音简短的说:   “别瞎掺和,老老实实去维持你的治安,不然等着被炒鱿鱼吧!”   这个令人不爽的声音,雷斯垂德一秒钟就听出来对方是谁了。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辗转反侧,骂骂咧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所有帮着找圣子的人员全都调走了。不得不说,能在苏格兰场爬到这个位子上,他比那些血统纯正的教宗之类的人嗅觉灵敏多了。   就这样,圣恋之日当天,整个伦敦都陷入了某种带有荒唐性质的高潮之中,但是正是因为这种荒唐,让压抑了好些年的人们,找到了某种释放的渠道,烟火一刻没有停歇,泰晤士河上空被映照的犹如白昼,有些矛盾的情侣们愤怒的抱在一起拥吻,平时见面就吵架的老对头们终于敢论起拳头互相揍一顿,然后鼻青脸肿的一起去喝酒,最后因为抢着付酒钱又打了一架。   正如某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人在某个夜里说的那样,这一次圣恋之日,将会是圣历开启以来,最特殊的一届了。   入夜,奥克兰多大教堂周围的事态终于平息了下来,因为圣光神殿的大神官厌倦了周围乱七八糟的叫嚷声,他轻轻的开了下口,便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缓缓站起身,站在了高台的中央,然后在所有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笑着开口道:   “别找了,我在十五年前有幸见过一次圣子殿下,他是我这几十年的人生中,见过少有的值得钦佩之人,不论是思想,远见,勇气,还是担当。   既然如此,就说明圣子殿下的离开有他自己的考虑……   而他身边的那位女仆,则是历史上少有的战斗天才,所以有她在,圣子殿下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那么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在此宣布,圣恋之日的盛大仪式,至此……   圆满结束!”   他张开双臂,表现出某种古怪的慷慨激昂的架势。   但是下方的人都有些茫然……因为他们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圣恋之日能圆满结束?   哪里圆满了?   圣子跑了,圣女也没了,两个人没有携手,没有祝福,甚至连面纱都没有掀开,这圆满个屁啊。   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圣子以及圣女似乎并不喜欢这场盛大的节日,还有,那个冲上高台的人是谁,他的身份似乎极为的特殊。   等等……   人群中,某个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啊,圣女不是经过圣光钦点的么,那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圣光的预言错了?   这个想法萌生的一瞬间,此人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无比的恐慌,甚至于险些跌倒在地上,而这股子恐慌的思维似乎带着某些传染性,周围的几个人看到了他惊恐的眼神,也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由的惊恐的捂住了嘴。   圣光……全知全能的圣光,怎么可能会出错?   于是,越来越多的目光望向了高台,望向了那位大神官。   他来自于圣光神殿,他是这个世界上距离圣光最近的那一批人,自然也是最了解圣光的那一批人。   而他现在……似乎一点都不慌张。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大神官看着台下那越来越多的瞩目,笑着道:“圣光不可能出错,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在圣光神殿几个世纪以来的侍奉之中,我们早已经用无数的方式来验证过这一点。   事实上,过去的几百年时光里,曾经发生过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圣光依旧是对的,只是我们身为渺小的人类,曲解了圣光的意思,仅此而已。”   他微笑着说着……   而高台之下,有些人还是无法理解,他们开始互相对望着,想要从彼此的眼中寻求一些答案。   终于……   “想想圣恋之日最初的含义吧。   【这一天是圣女的20岁生日,圣子殿下将会与圣女相遇,他将与自己的挚爱之人携手,共同经历风雨,相伴一生。】   所以说,圣光没有错……   因为预言全部都实现了!   令在座诸君不理解的可能是,圣子与圣女并没有携手……但是圣光从最初就从来没有说过,圣子的挚爱之人必须是圣女!   只不过是这几百年来,无数的圣女都在面对圣子之时,选择了倾注于她们的爱意。   而圣子也在对圣光的虔诚面前,选择了接受这份爱。   只不过是大家都这么想,便成了某种约定俗成,反正没有人怀疑,更不可能有人不相信圣光的指引……所以一切都是我们这些无知人们的自我感动罢了。   而敢于打破整个世界共同的认知,这也是爱的一种。   那就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圣子殿下,真不愧是我所钦佩之人啊。”   一片沉默之后,忽的,有人用极小得到声音又问道:“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圣女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大神官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像是跟一群不开窍的人在讨论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一样:   “你们还不明白么?我说了,不要质疑圣光。   既然在20年前,那位少女出生的一刻起她就被钦点成为了圣女,那么她就是圣女,她的存在,就必然有意义,也许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许是未来的某事某刻,亦或是她自己就将掀起不同凡响的浪潮。   总之,圣女,就是圣女!”   ……   与此同时,泰晤士河河畔,夏洛克等四人站在一处河堤之上,眺望着天上不断升起又炸开的璀璨烟花。   “我说你这么直接跑了,真的不会出问题么?”夏洛克问道。   莫里亚蒂立于几人最前方,仰头望着天空,淡淡的回应道:“不会!”   “你逃了圣恋之日的典礼,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说不会就不会?”   “我是圣子,我说不会……就不会!”莫里亚蒂依旧淡淡的说到,仿佛明天一早他回去之后,就会一切如常一般。   “行吧行吧。”夏洛克懒着跟这个傲慢到没边的家伙掰扯,他如果能把这事儿压下来,那自己也乐得清闲。   “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莫里亚蒂转过身,有点疑惑的看着哈德森太太和夏洛克。   因为传统规矩的原因,圣子在掀起面纱之时,才算是与圣女的第一次见面,所以他并不知道关于圣女的任何信息。   “我还想知道你们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哈德森太太的语气很不客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了这么大的胆子,可能是觉得,圣子殿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瘦弱男人而已,一路跑下来,体力似乎还不如自己呢:   “但是我累了,不想解释,也不想听你们解释,我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她这一天下来,她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抛弃了,然后又跑了大半天的路,现在整个人都很不爽!   而这种不爽清晰的写在脸上,以至于河畔的两个大男人没有一个想要去触这个霉头。   “那好吧,什么时候想谈,咱们再谈谈好了,今天的所有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也觉得累了。”莫里亚蒂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到,就好像是他搞出来的这件事,只不过是一场无所谓的闹剧。   同时,他说自己累了的时候,语气中竟然少有的,透露出了一丝轻松和畅快。   “你有烟么?”他又问道。   “没有了……一路上也没有时间买。”夏洛克摊了下手。   “好吧……我可能还会在伦敦呆几天,有事可以去找我,你知道我住哪里。”   就这样,几个人如此简单的就分开了,哈德森太太叫了一辆马车,似乎是有回贝克街的意思,夏洛克琢磨了一下,试着要不要送她回去,顺便说说自己房租的问题,结果对方咣当一下,关上了马车的门。   看起来房东太太的心情的确很不好,而女人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是靠推理无法得出来的,所以夏洛克只有暗暗的佩服那位车夫运气够好,要是他知道坐在自己车厢里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女人之一,估计他以后的车费都得涨价了。   河畔……   莫里亚蒂在两人离开之后,没有紧接着离开,而是继续的吹着有些冰冷的风。   今夜,他的心情很复杂,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屡清楚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以及经过。   莫兰就在他身后站着,安静的注视着那个在她看来无比瘦弱的背影,同时一如既往的不去打扰……   就在这时……   莫里亚蒂突然闻到了一阵呛人的味道,这个味道他不算陌生,就是夏洛克经常抽的那种烟。   于是,他下意识的转过头。   然后看到了河畔的一个跛着脚的老头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的两个朋友   那老人佝偻着身子,在焰火流光照耀下,展露露出了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应该是一位老兵,在战争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只能这样凄惨的度过余生。   但是他似乎并不那么悲伤与懊悔,也许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总之,他刚刚点燃了一根烟,颤颤巍巍的凑近嘴边,吸了一口。   “呋——”   继而舒舒服服的将胸腔里的气息全部吐出,在这个微冷的风中,似乎显得畅快无比。   本来,圣子殿下肯定是不会理睬这种人的,倒不是因为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而不屑于去接触社会底层的贫民,而是他不需要去接触那其中的某个单一的个体,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种古老的谚语,都是安抚那些需要扫屋子的人的。   但是在这一天,这个夜晚,这个河畔,这个他心情无比复杂的一刻,这股子熟悉的烟味突然吸引了圣子殿下的注意力。   所以他转过身,缓步的朝着那个老人走去。   莫兰就那么静静的跟在主人的身后,没有离的太近,因为她知道那个老人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非要说他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太脆弱,太残疾,可想而知,他用这种残破的身体能活到现在,肯定是拥有极其强大的毅力,以及对生命的热爱吧。   几步路的距离,莫里亚蒂就已经来到了那老人的身边。   “您好老人家……”他说道。   其实如果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绝对就能感觉到两者之间天差地别的悬殊,但是莫里亚蒂就是能用及其简单的几句话,便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不多时……   “要根烟抽?”老人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笑了笑,并没有评价对方对烟的品味,只是颤颤巍巍的递过去一根蓝调,然后又很努力的划开一根火柴,将凑过来的香烟点燃。   莫里亚蒂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强忍着那股子致命的辛辣,缓缓将烟呼出。   “哈哈哈,对于一个没有抽过烟的人,能忍受住蓝调这么大劲的人,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那老人似乎突然的十分高兴起来。   “这烟很厉害么?”圣子殿下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吸烟的这一天,所以对于烟从来没有研究,不由的问道。   “当然……这烟相当的有历史了,比你的年龄可要大上好几倍,甚至能追溯到两百多年前。”一老一少就这样站在河岸边吸着烟,有的没的说着:“那时候,地狱之门刚刚打开,相传第一批开垦地狱之门的士兵就是抽蓝调牌香烟,因为劲够大,够冲,有时候受伤了,血快要流干了,抽上一根,咬着一股子劲,都能再拼杀上十分钟……   对了,当年但丁那老家伙第一次抽这玩意,都咳嗽的不像样。   真是青出于蓝啊。”   身体残破的老人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很有趣的回忆之中,而莫里亚蒂则是缓缓皱起了眉,神情变得愈发的凝重起来。   “好啦,别这么紧张,现在我就是一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头子,虽然你这幅年轻的身子骨也不怎么样,但和我比起来,总归还称得上健康,我现在估计是打不过你的……再说了,只要我稍微有点不对劲的举动,后面那丫头肯定第一时间冲过来,我可怕她一时没收住劲,再把我一巴掌拍死。”   老人笑着道,然后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莫兰。   而少女仆人则依旧安静的站着,老人的说笑声音完全的融进了风里,从耳畔飘过,似乎有些听不真切,但也不会对其有任何的怀疑,就好像是她完全没有记起这位老人是怎么来到泰晤士河的河畔的,只是偶然的一瞥,他便站在了那里。   “在教廷收藏的一些档案里,有一些单独的采访记录,在其中的某一段里,但丁大人似乎提到过自己曾经有一次濒临死亡的危机。   但是时间却是在其从地狱回到人间之后的。   由于那是35年前的记录了,有许多的当事人都没有提及这段回忆,现在也早已无法追溯,但是那时候的但丁正处在整个帝国对其崇拜的顶点,其身体状况也处在巅峰时期。   在这种情况下,其口中的‘濒死危机’,似乎也只能是人类造成的了……   不过那个时间段里,不论是政府军,还是圣教军,都没有太大的军事调动,所以有人提出一个及其疯狂的设想,那就是这次危机,很可能来自于一次不为人知的暗杀。”   莫里亚蒂依旧小心翼翼的吸着烟,慢慢的适应这种年纪比自己要大上两个世纪的古老香烟品牌。   “哈哈哈——都是老黄历了,不提也罢。”老人摆了摆手:“我这次来,其实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史上唯一的一位敢于逃离圣恋之日典礼的圣子,就算是再怎么行动不便,都得亲自来看一眼吧。”   莫里亚蒂听到了老人对于自己的评价,难得带着一丝尊敬的点了点头:“但您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想看这一眼。”   “当然。”老人挠了挠后脊梁,就像是一位街头随处可见的乞丐一样:“我就直说了吧,我快死了。”   莫里亚蒂心头一紧,身为教廷的圣子,同时也因为内心中那个宏大的愿望,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当这位老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不可能完全不紧张。   虽然对方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虽然莫兰就在自己的身旁,虽然这老头子本人都说了,他根本连一个健康的普通人都打不过,但是莫里亚蒂依旧无法放松下来。   特别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大老远的来到自己面前,要告诉自己……他要死了。   老人似乎是看出了对方心里的疑惑,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慢悠悠的解释道:“这辈子什么都不擅长,就是对杀人还有点心得。但是杀人终究不是什么正经的路子,说起来你可能觉得有点可笑,但是人活得时间长了,就难免冒出点高大上的想法来,我觉得在死前,应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这种话从一个老残疾的口中说出来,的确是有一股子及其可笑的劲儿,但是圣子殿下没有笑,而是继续倾听着。   “我和但丁那家伙还算是熟悉,他不同意我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我自然也不同意他的,但是我喜欢他的一句话……他说,我们这一批人总是会死去的,所以世界永远属于更年轻的那一批人。   但是死去并不代表结束,而是可以化成一些潜在的力量。   人类能发展至今,也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来自于无数人的死亡,替换,以及积累。   我当然说不出他那种文绉绉的话来,我只是个老乞丐,但是我觉得你小子不错!敢从圣恋之日上逃跑,就证明你足够靠谱……”   莫里亚蒂沉默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对方会把‘逃离圣恋之日’和‘靠谱’联系起来。   “总之,要不要来做一笔买卖。”   “买卖?”圣子殿下愈发的谨慎了起来:“请讲?”   “我有两个处的不错的朋友,他们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需要你的帮助,请你不要拒绝。”   莫里亚蒂思考了好一阵子,最终开口问道:   “他们是谁?”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谢谢姐姐   “首先,是一个叫富兰克林的家伙,似乎对电力有些研究,我30多年前有一次受了极重的伤,事实上我那会儿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用两个小铁片就把我救活了,事后他告诉我,我的心脏停跳了430秒。   而这件事情之后,我就觉得电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东西。”   第二个,是一个叫约翰·华生的大夫,我觉得他和我年轻时很像,而且在许多个夜里,是他的酒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听起来挺没出息的,但是我不止一次想到了自杀,其实活到我这个年纪,死亡还挺有诱惑力的,所以现在我能站在你的面前,那些夜里的酒,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莫里亚蒂听着这两个名字,望向老乞丐的眼神越来越狐疑,最后,甚至带着一股子毫不隐藏的不满。   因为对方太不真诚,甚至都懒着隐藏这份不真诚。   富兰克林……圣子殿下当然听过这个名字,本届易位大典之上,这个致力于推行电力的皇室远族血亲将登上挑战奥古斯丁大帝的舞台。   而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人摆上了交易的天平,这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至于那个约翰·华生,在对夏洛克的调查中,自然也有着一份关于他的资料。一个退休的医务兵,一份干净到不可思议的档案,但是就是这种干净到极致的身份,配上他离奇的离开前线部队,还有其入伍前横跨了近十年的档案空白期,都隐隐的蕴含着某种诡异的味道。   特别是面前老人对其的评价……   【和我年轻时很像】   难道,他在暗示这个世界上,又要出现一个可怕到了极点的杀神?   总之,这个老乞丐看似随意的说出了两个名字,但是背后绝对藏着极为不简单的心思,他能知道宴会厅里发生的事情,能知道自己此刻站在泰晤士河的河畔,能用一根烟让自己主动与其开启这段对话……   反正不伦是谁,都绝不可能把这当成一场简单的买卖。   所以,圣子殿下无比郑重的问道。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呢?”   面前的老人笑了笑:“嗨,还能是什么啊,刚才不说了么,我这个人除了杀人啥都不擅长……所以,我答应帮你杀个人,怎么样?”   这一瞬间,莫里亚蒂似乎骤然的感觉到一丝寒意,一直敖高挺直的身体,就好像是本能的失去了对肌肉的控制,颤抖了那么一瞬。   杀一个人……   没说杀什么人,那就意味着,什么人都可以杀;没说什么时候,也就意味着,任何时候都可以杀。   这种模棱两可,甚至有些荒唐的话,从老人的口中说出来,却有着致命的震慑力!就好像是让他去杀现任的帝国皇帝,他都会笑着点点头一样。   莫里亚蒂开始沉默,开始吸烟,一小口一小口的,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仔仔细细的将一颗烟吸完,直到火星到达了烟嘴然后缓缓的熄灭,他才终于将仅剩的一小节过滤棉花揣进了衣兜里。   “好,听起来还算公平,我……同意。”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老乞丐说着,似乎是想要像是那些生意人一样,谈妥了买卖后跟对方握个手,但是发现自己的手实在是太脏,便不好意思的在裤子上蹭了蹭。   同时,他似乎无意间的转了下身,看到了不远处安静站立着的女仆。   莫里亚蒂也忘了过去,随即便发现莫兰也正在注视着自己,这位少女仆人的视线似乎总是在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她是个好女孩,我若是年轻时候有你这种魄力,那场婚礼上,我也逃了。”老人笑着说道。   这句话激起了莫里亚蒂的某些好奇心,他想试着追问一下。   但是刚转过头,却发现身边只有一些河畔的泥沙和水藻。   他怔了怔,然后下意识望向莫兰,而那少女仆人似乎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茫然的向着四周望了望,发现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天空的烟花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预热,如少女的思春般达到了高朝,巨大的火光直冲天际,典礼上的荒唐剧幕只有在场的一些人知道,而且凡是不想死的人,基本都不敢对外宣扬,所以帝国的公民们依旧沉浸在迷迷糊糊的爱情与美景之中。   帝国以及教廷的法令里都规定了,圣恋之日当天,帝国公民统一享受一整天的假期。   甚至于在监狱里的那些囚犯们,都可以在夜晚走出牢房,在监狱的操场上仰望天空上的礼花。   然而……终究有那么一些人,不伦任何时候,都无法享有假期。   比如此时此刻,伦敦医疗协会的急救场所里,哀嚎声几乎要传出几条街之远。   说是‘急救场所’,其实就是一个露天的广场,近百张床位一排挨着一排的摆放着,没有任何的消毒工序,也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只有彻夜明亮的煤气灯以及永远也不会停歇的运送药品的手推车。   在这个日子里,那些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又憧憬着未知领域的小年轻们,总是能给人展现出不同凡响的想象力。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烟花也的确不那么安全,基本就是将火药、硫磺,以及带有色粉的炭塞进一个封装的纸壳子里,甚至还特意的在包装上写上了‘烟花危险,后果自负’一类的标识,而一些贵族总喜欢将大量的烟花聚集在一起,他们当然会躲得远远的,但是这些倾倒的爆炸物时常会波及到一些不知情接近的平民。   总之,炸伤的,双眼被烫着的,过于兴奋导致呼吸道痉挛的,下体水肿的,拔不出的,被野外植物穿刺了的,各种伤势都能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出现。   消毒水的味道不可能掩盖血腥,远处街上的马车和天上的烟花爆鸣也无法掩盖凄惨的哀嚎,止疼药剂的效果一次不如一次,这里与其说是医院,其实更像是一个残酷的刑场。   而那昏黄的煤气等下,医生们没有穿着医用白服,而是穿着皮质的黑色长袍,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尖锐的鸟嘴型面具,只有两片厚实的玻璃,能看到里面一双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这种装束在恶魔之门开启后的某段时间里,就成为了战场医疗、以及急救医疗场所里医生的标配。   因为尸体会带来疾病,腐烂是无数病毒的温床,在那个时代,医生呼吸的空气都是有毒的。   而因为蒸汽技术的大力发展,必然会导致了其他行业得不到充足的资源,而医疗行业在这种情况之下便愈发的停滞不前,虽然生命科学院总能研制出一些高效的药品,但是因为造价原因,只能应用在教廷或者社会中高层之中,事实上此时社会底层人民的医疗认知,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那个水平。这就导致了紧急外伤以及重大疾病的死亡率,依旧是一个高到吓人的数字,就比如这个急救场里的重伤病人们,粗略估计,最后能活下来的,也就两三成。   而急救场所里的医生,也依旧习惯性的穿戴这种不透气的皮质外衣,以及带有空气过滤装置的面具,以避免自己感染疾病。   毕竟,比患者死亡更令人恐慌的是,医生也开始死亡……   “医生,孩子要不行了,她已经不哭了!!”一位50岁开外的老妇人苦苦的祈求着一位大夫:“先帮帮她,帮帮她吧!”   她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位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只腿血肉模糊,周围的皮肤上泛着炸伤后的焦黑。   然而,他身旁的医生只能将这位老妇人推开。   “所有人都需要救治,要坚持不住的,不仅仅只有你的孩子!”   医生甚至都没有停留,便跑向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张床位,那个人的血已经浸透了床单,源自于一只恶魔的袭击……   地狱带来的威胁,药品的稀缺,科技的停滞,资源以及流动金钱的不持平,这些问题总会在某个地方显露出来。   所以,这个时代的璀璨永远只是集中在那么一个特定的时间,或者是特定的范围之内,而主旋律永远是莫里亚蒂所担心的那些……   老妇人颓然的瘫坐在了病床边,掩面哭泣着,她不敢看床上的女孩,以及那因为痛苦而苍白扭曲的脸,孱弱的哭声渐渐的微弱,老人浑身颤抖着,不想接受即将失去孩子的事实,但是可恶的清醒却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而就在这时……   “谢谢姐姐。”   一声清脆的童声响起。   老妇人听出了自家孩子的声音,猛地一愣,还以为是产生了幻觉,茫然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床上的孩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似乎很有精神。   下意识的,老妇人的视线下移,然后无比惊讶的看……到了那腿上的严重伤势。   已经彻底愈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坚持住……我们还有南丁格尔阁下。   “好了,又不是我救的,好好躺着别乱动,要谢,谢我家小姐去!”一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嘟囔着,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不喜欢小孩子。   老妇人这才终于抬起头,望向了床对面的那个少女。   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不太符合她年龄的成熟冬装,腰间挎着一个很大的背包,正对着床上的孩子挥着手,一副‘别烦我’的架势。   所以她口中的小姐是……?   老妇人还没从孩子伤势复原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下意识的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却又不敢去相信,只能呆呆的朝着另一侧的床铺望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站在煤气灯下的身影,只是最简单最朴素的衣衫,因为怕耽误行动,所以脱去了外面厚实的冬装,头发牢牢的盘在脑后,这样不会散下来遮挡视线,也不会不小心落到伤口上。   “帕耳忒诺珀!纱布!”   那束发女子大声回过身喊道,只见她带着一副白色的口罩,遮去了大部分面容,但是仅仅是漏出的眼睛,就让那妇人再次怔了一下。   “来了!”刚刚还对床上孩子不耐烦的少女听到后,立刻小跑了过去,从腰间的巨大挎包里拽出了一卷大到夸张的纱布。   灯光下那女子的背影在快速的进行着包扎,这种医疗环境之下,卫生棉也肯定没有多卫生,总之换下来的全都被大量的鲜血浸透了,一块块红白相间,显得触目惊心。   那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悲惨的少年,因为一匹马受惊了,撞倒了正在过马路的他,马蹄子结结实实的踩到了他的肩膀,连同着整个手臂、手肘,粉碎成了一截一截的,但偏偏不至死,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位少年应该会一直惨叫着,直到痛晕过去然后再疼醒,如此往复直到明天早上。   但诡异的是,那女子站在了他的床边,很快,这位患者的痛苦哀嚎声似乎越来越小了,不到一分钟就完全的停歇,甚至渐渐地……传来了疲惫的鼾声。   老妇人这时候,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她惊讶的捂住嘴,甚至想要俯身跪在地上来感谢面前的女子,但是又怕惊扰了她。   而这时候,不远处的一位包裹在皮衣之下的医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他望了过来,从鸟嘴面具的玻璃镜中,能看到那一双因为彻夜未眠而充满红血丝,又无比恼怒的眼睛。   “你是干嘛的?!”他的声音被面具隔绝,瓮声瓮气的喊道:“从哪进来的,赶紧离开病床!”   一边说,他一边朝着那女子走了过来,不得不说,这种血腥和惨叫混杂的环境之下,那副装束还挺吓人的。   不过这会儿,正好有一队人行色匆匆的走进了急救场,见此情形立刻冲过来将这位医生拦住。   那医生恼火的想要挣脱并骂上几句,但是忽的看到了拦住自己之人的衣着,以及其胸前佩戴着医疗基金会的标志,被吓了一跳,然后又看到一位老者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过来,更是显得惊慌失措。   只能赶紧站直了身子,并低下头,轻轻道:“会长大人……”   身为伦敦医疗协会的会长,他当然知道这些医生在长时间的工作之下,一个个脾气早就暴躁到了极点,所以没有在意对方刚才话语里的不尊敬,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安静下来,然后在其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应该就是简单的几句话,但那医生整个身子猛的哆嗦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的望向那个在病床前忙碌的女子,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当伦敦的积雪还没有来得及迎来第一缕光时,医疗基金会会长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推开。   那位挎着大背包的少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走了进来,能看得出,她一夜没睡,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却丝毫没有将屋内的会长大人放在眼里,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发出了一声疲惫且抱怨的叹息。   不过会长也没有一丁点的不满,赶紧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过去给这位小了自己几十岁的少女倒上了一杯茶。   “真是辛苦了,帕耳忒诺珀小姐。”   被称作帕耳忒诺珀的少女拿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吹了吹,然后吨吨吨一饮而尽,也就是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带着口罩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诺珀没什么形象的坐在沙发上,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快点起来!”   然后不太好意思的对着会长鞠了一躬:“真是对不起,我对这位侍女疏于管教,请您不要在意。”   “不不不,一点都不在意,倒是南丁格尔小姐辛苦了,我们已经为您安排了一切食宿,希望您在这座城市停留的短暂时间里,能感觉到舒适。”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会长大人甚至特意微微低垂着头。   对于一个只有24岁的少女,这种礼节实在是有些过于尊重了,但是如果这位少女是南丁格尔阁下的话,那么一切似乎就显得顺理成章。   因为这位少女是一位英雄。   每个时代都会有英雄,甚至帝国拥有如同但丁大人这样仅凭一双肩膀,就能赋予整个时代以绝对安全感的神祇般的英雄。   然而即使这样,南丁格尔小姐依旧是圣历记载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其实在未来的无数岁月里,她也必定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甚至可以说,她在24岁的年纪里,就已经拥有了接近但丁大人般巨大的影响力。   如果但丁大人代表着一种绝对的捍卫‘力量’,那么南丁格尔小姐所代表着的,就是‘希望’。   疾病,痛苦,重伤,残疾,等等一切世间惨痛悲剧之中,依旧存留的那一丝珍贵至极希望!在无数漆黑到了极点的夜里,在帝国的无数角落,人们相拥着,坚持着,就是因为那句话。   “没关系……我们还有南丁格尔阁下。”   这位少女,可以治愈一切疾病!   除了精神疾病,断肢重生,以及死亡之外的一切疾病!   哪怕是癌症,植物人,全身性的大面积烧伤,等等一类现在科学技术束手无策的疾病,全部可以治愈,并且只需要短短的那么几分钟。   用一种更加书面化的说法来解释的话,就是……她可以让一个人的身体,恢复到此时能具备的最好状态。   南丁格尔小姐出生在一个富裕的贵族家庭,在她14岁的时候,便觉醒了这种能力,她甚至没有经过教廷的契约仪式,在她的回忆里称,是自己在一个梦里和一个契约恶魔相遇,醒来之后,自己就拥有了治愈一切疾病的能力了。   这显然是某种契约者所建立的共生关系,但是从未有人见过她的契约恶魔,因为她说,自己的恶魔有些害羞,不愿意出来。   而且在最初,也没有人多么在意这件事情,一个小姑娘没有经过仪式就觉醒了契约能力,虽然很少见,但是也不算太惊世骇俗的事儿,而且她的能力不是战斗类型的,就算是能治愈疾病,那最多也只是被教廷收纳,成为一名祭祀,每天被供奉着,等待某个教廷高层身患重病,过来被她医治。   运气好,她可能治愈了某位大主教,运气更好的话,可能是当任的教皇,由此获得无上的嘉奖与荣耀。   这差不多就是这位少女能达到的最高的成就了。   然而,这位少女接下来的走的路,却实实在在的震惊了整个帝国的人。   她最开始,以一种很柔和的姿态拒绝了教廷的邀请,声称自己还需要更多的磨练,更完备的医学知识,这个理由说服了教廷的高层,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求学生涯,并在医学领域展现了极高的天分,几年后,从帝国最高规格的医学院校毕业,那年她17岁。   而在她返回故土的第二天,她便开始为周围的所有人治愈疾病。   所有人……   不收费,不管认不认识,哪怕是一个素味平生的路人,只要你需要帮助,那么南丁格尔小姐就会施于援手。   一次小小的擦伤,一场小范围的感冒,一场传染病,一片困扰多年的溃疮,一个在车祸中奄奄一息的孩子。   这些事情发生在她生活的小镇,那时候,还没有太多人在意,可能只是有所耳闻,并为那些被治愈的人感到幸运,仅此而已。   直到这件事与整个帝国息息相关。   那一天,南丁格尔阁下背上了一个巨大的背包,留下了一封给父母的书信,然后踏上了去邻近城市的蒸汽列车。   一个星期后,当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报道,说一位少女在昨天夜里,救治了37名濒危重症的患者,最后累倒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三天后,另一家医院中,42名等待死亡的重症患者集体出院,配的图片是好几家子人在医院的病房里拥抱,激动的热泪盈眶,而在照片的一角,一个带着口罩的少女正靠在墙边的椅子上,疲惫的闭着眼休息。   一个星期后,少女造访了一所老年救济所,临走时,几位年迈的老人试图向其离去的方向做出跪拜的姿势,好在被护工拦下。   半个月后,她在贫民窟的一所简陋至极的医院里,从死神手里抢回了71个人的生命。   她不会在一座城市停留太久,只会造访那些病种最集中的地方,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然后趁着休息的时候,踏上前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如此往复。   从未有过片刻的停歇……   渐渐的,她的事迹被传开,她的名字被熟知,几年后,几乎帝国的所有城市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少女在游历世间,治愈所有疾病,不求回报,不看身份,不辞辛劳,绝对的无私,无畏,而各个城市的医疗协会也开始自主的配合这位少女,他们在其到来前,会将所有重病患者聚集起来,争取让这位少女不要在奔波上耗费体力。   就这样,她一年又一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市,足迹遍布整个帝国,事迹被撰写成各个版本,流传于世间,似乎是只要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位少女,那么任何一个还没有死去的生命就还有着坚持下去的意义,因为南丁格尔大人也许明天就会来到身边,一切,都还有希望。   而就在人们已经渐渐将其视为圣光赐予人间的礼物之时,突然的一件事情,将这位少女推向了舆论界的另一个方向!   在某一次数量超过两百人的集体大治愈之后,某个三流小报的记者用了不知道什么法子,溜过了安检,来到了南丁格尔阁下身前,他提出了一个很多帝国人都想问,但一直没有人特意去问的问题:   为什么她总要带着口罩?   而她给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的回答:   身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带着口罩是最基本的防护措施。   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没让那位小报记者满意,因为似乎长久以来,人们对于南丁格尔小姐的认知,都是一副带着口罩的形象。   人们……想看看口罩下面的那张脸。   而在接下来的采访,询问,推脱之中……也许是无疑的,也许是一个计划好、并且练习了无数遍的动作,总之,那位小报记者‘无意间’,将面前少女的口罩碰掉了。   就正是这一次!   第一次!她的容貌暴露在了摄像机之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221B号门口的一滩鲜血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他们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按下快门,只是全部都安静的看着那少女,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么能看到如此美丽的一个人。   ……   那之后事态的发展,直接就失控了。   南丁格尔的容貌一夜之间出现在了整个帝国几乎所有的刊物之上!   按理说,帝国的地域不同,人口众多,传承的文化也肯定有所差异,有人喜欢高的,有人喜欢瘦的,有人就喜欢身高一米四的,而且体重不达到250斤,人家看都不稀得看上一眼。   美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有客观答案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但是就在那一刻,人们竟然发现了,美丽如果到达了一定的层次,那么所有的审美都将被统一化。   乃至于,人们就看了一眼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就无比草率,但是无比坚定的认为,这位少女,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了。   不可能有之一……   ……   圣恋之日结束了,清晨,冬日的白皑皑之中还能闻到烟火残留的味道。   贝克街221B栋,再次有了些生活的气息。   起码窗子上有了些霜,这证明壁炉被人打开了。   上午10点,夏洛克在街对面的咖啡店里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续了7杯咖啡,在续第八杯的时候,服务员好心的提醒道,咖啡这玩意喝多了会伤身体。   夏洛克不知道对方是心疼这些咖啡,还是怕自己喝的嘎一下心脏骤停,死在店里,总之他带着歉意的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三杯,然后留下一杯咖啡的钱,起身推开了店门。   冷风中,他裹紧了大衣,似乎在做着某种艰难到了极点的决定,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走过了面前的马路并敲响了221B号一楼的门。   过了好一会,门终于被推开了。   门后的哈德森太太丝毫不隐藏脸上的不悦,她甚至都没有意外夏洛克会来,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理由生气,你曾经救了我,我还将你赶出了房间,于情于理,都是我应该愧疚。   但是……我就是生气。   你一直都认识那个小矮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洛克苦着脸,寻思着……因为你没问啊。   但是他肯定不会不识相的在这个时候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刚想编一个能说得通的。   “因为我没问,我知道……”房东太太竟然自己说了出来:“但是你知道我这些天心里进行了多少的挣扎,反反复复的内疚了多少次,我一边希望这一切发生,同时又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梦,虽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虽然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谁又能想到你一个下城区的小侦探能认识教廷的圣子?!谁又能想到……好吧,对不起,外面很冷,快进来坐吧……”   哈德森太太的语气原本是越来越快,越来越伤心,越委屈,几乎要哭出来了,但是最后,她突然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所有的埋怨都化成了一声再明显不过的歉意。   并且侧过身,示意夏洛克快进来吧。   壁炉里的木柴几天没有燃烧,稍微有些湿气,所以再次点燃时难免有些咔咔声。   但是屋内的一对男女完全不影响。   哈德森太太知道夏洛克已经在街对面的咖啡厅坐了一上午了,毕竟透过窗子就能看到,所以没有给他再道咖啡,而是煮了杯热牛奶。   他们谈了很久……   反正经过那个会场上闹剧,屋顶上的狂奔,夜里泰晤士河边的谈话,二人彼此之间似乎也没有太多需要隐藏的了。   就这样……足足过了两个小时,他们似乎终于将这件事情捋清楚了。   “好吧,虽然还是很难相信,但是……我除了相信,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哈德森太太终于叹了口气,认命了一样的低下了头。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所以,你还是教廷的圣女?”   “是的。”哈德森一摊手:“那个什么大神官前几天过来跟我说了……按照他的意思就是,圣女就是圣女,是否和圣子结婚其实不重要,这个习俗也只不过是个习俗,完全是圣历初年那几批人带起来的不良风气,圣光可从来没说过圣子圣女是一对,很可能圣光的原本意思,是让圣子来见证圣女的加冕仪式呢,谁知道圣女一个个的都要投怀送抱。”   夏洛克仔细的品味着这话里的意思,然后凑近了房东太太,小声说着:“我咋觉着……这个圣光神殿的大神官,有点不太着调的意思呢,感情圣光的话随便怎么理解都行是吧。”   哈德森太太没办法评价一个大神官,她只是撇了下嘴,示意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聊到这里,夏洛克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   其实圣光的话怎么去理解,圣女到底拥有多么大的权利,以及圣女被加冕之后,都要从事什么样的职务,这些问题他不是那么的太关心。   因为距离他都太遥远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   “那个……其实我想问,我能住回来么?……我还有个沙发在楼上,你把我赶出来的时候,都没说带上它。”   “看起来你和那沙发感情很深啊。”   “也没多深,但是坐着舒服,你知道吧,它中间有个坑~”夏洛克很郑重其事的用手比量了一个凹陷的意思。   “切——”哈德森太太撇过头,然后装模作样的白了一眼夏洛克:“我过几天之后就要被护送前往圣城耶路撒冷了,这间公寓肯定是没办法继续住了,所以……你暂时帮我照顾这栋房子吧,至于工钱,我没有功夫给你结算,干脆你就住在这里,算是谁也不欠谁的了。”   夏洛克听着对方的话,不由得笑了笑。   看来圣女的身份,并没有让这位房东太太的性格发生太多的改变……   几分钟后,哈德森太太将贝克街221B号的钥匙交给了夏洛克,她推开门,进行了一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告别,小巷里一直等待着她的一些白衣修女纷纷走了出来,并将其送上一辆驶过来的马车,然后扬长而去了。   看着马车渐渐的消失在了街角,夏洛克都不知道应该说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差,一个普普通通的侦探,竟然认识了圣子和圣女。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与这两位朋友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钥匙……   好吧,总的来讲,运气还是不错的,起码自己拥有了一栋长期的住所了,这年头在伦敦能有一个不用付房租的地方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笑着摆弄着手里的钥匙,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行李搬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   “哇!!!”   一滩鲜血猛地从夏洛克口中喷出,溅在门口的积雪上,血呼啦的一大片!   夏洛克扶着墙,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嘴角,神情有些无奈……   “已经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一点好转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极限……我和契约恶魔各论各的?   夏洛克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熟悉的暗淡阳光以熟悉的方式从门缝里钻出来,然后是熟悉的门轴摩擦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   夏洛克走了进去,发现一切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少了一些行李和衣服,因为一段时间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有些凉意。   不过这都不重要。   他刚刚喷了不少的血,显得有些虚弱,所以缓步走向那张红色漆皮大沙发椅,用‘自由落体’的方式将屁股砸在上面……还有些回弹……   感受着那熟悉的弧度和正正好好的柔软触感,这一刻,夏洛克总算是承认了,自己是一个恋旧的人。   就这样,他往下窜了窜,让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睡意使然,反正他顺着脑子里的昏沉,就睡了过去……   地狱之中,他悠悠醒来。   因为上一次跟那个巨大的黑色巨人战斗,大部分的触手全部都被撕碎了,虽然这些小家伙能慢悠悠的再次汇聚在一起,但是这终究需要时间,所以现在醒过来之后,没有那些触手凑过来死了命的蹭自己的裤腿,夏洛克还觉得挺省心的。   走出了房间,黑色马车宛如自行受到了召唤般,已经缓缓驶至门口,一如既往的安静等候着。   他坐上马车,快速的掠过地狱的长街,很快便来到了那具黑色巨人的尸体所在地。   额……没错,这具黑色的巨人,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自从夏洛克上次将那位叫……叫……算了,他也忘了那个裁决司的执行官叫什么了。   总之,他在那个夜里,拼尽了在地狱里的几乎一切的力量,将那个漆黑的巨人占据了。   占据的方式自然还是利用触手代替了对方的大脑,然后将触肢延伸到了其身体的每一寸,和平时占据腐蚀犬时一样……而那之后的第二天,他操控这具黑色的巨人将其原本的契约主人给嚼了。   其实一切都很平常,本应该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就在那之后,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其一,就是自己的触须在占据了那漆黑的巨人之后,似乎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突然改变了主意。   它们不想继续占据对方,而是渐渐开始倾向于……吸收!   对,吸收,就像是吸收那只剜眼恶魔一样。   无数细小如丝线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探出来,然后钻进了黑色巨人的身体里,由于这些触丝太多,太密集,几乎将这尸体包裹成了一个实心的放射状的茧,每一根触丝都在不停的吮吸着,无时无刻,日夜不停。   但是这巨人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其身体的成分很显然比那只剜眼恶魔的层次要高上不少,所以这一次的吸收十分的缓慢,这么多天了,也没有完事,而且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至于第二件事情,就是夏洛克的身体出现了点问题。   在上一次和那个执行官的战斗中,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所以他不断的吐血,不断的出虚汗。   但是同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就像是莫兰说的那样,他触到了第二阶段的门槛。   所以,他很兴奋,而且这种兴奋从某种程度上影响着他的身体,不论是意志力,反应,速度,各种感官,总之,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新奇体验。   可是,在战斗结束之后,自己住院了,养伤了,恢复了,渐渐的适应了这种兴奋,以及身体的一切变化。   可这所有的一切之后……夏洛克发现,自己的伤势依旧还没好。   甚至不能说没有‘好’,而是陷入了某种更加诡异的状态。   明明所有的检查都表示,他已经痊愈了,整个医院的医疗系统都在表示,夏洛克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但是,他就是还处在受伤的状态。   他会时不时的吐血,时不时的遭受内脏的痛楚,大脑的一瞬间恍惚,以及来自肌肉最深处的疲劳酸痒,以及不断的撕裂又愈合。   他似乎处在了一个【健康】与【濒死】的夹缝之中,他无法解释这一现象,但是他凭借多年来当侦探的敏锐感知力觉得,自己应该是卡住了。   就卡在从第一阶段晋升到第二阶段的那条线上。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他昨天还特意去请教了一下莫兰……   一说起莫兰……话说夏洛克都不知道这姑娘这几天怎么了,平时一副冷冰冰的脸上,竟然总是洋溢着淡淡的古怪的笑容,而且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就溜号,甚至突然的还会笑一下。   算了,这不重要。   而莫兰听完了夏洛克的诉说之后,她也有点懵,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态的契约者,最后,她凭借自己身为两个多世纪以来天赋最强的那一批人的无责任乱说,给出了一个不太合常理的猜测。   那就是:   夏洛克的契约生物应该是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是,夏洛克本人……却没有到极限。   当时夏洛克很无奈啊,这丫头给的理由也太不走心了,契约者和契约生物是处在共生状态的,哪有一方到了极限,另一方没到的道理。   而且,就算是没到极限,也应该是契约恶魔没到极限才对吧。   难道自己这副身体,咖啡喝多了都会胃酸的肉体凡胎,极限要比地狱里那些见啥吞噬啥的触手还要高?   莫兰当然也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方法,最终,夏洛克也只能悻悻然的选择离开……还能咋整呢,又打不过她。   ……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夏洛克依旧在地狱中看着那个被一点点吸收的黑色巨人发呆。   突然的,一阵噪音将他从梦境中唤醒。   现实里,夏洛克睁开了眼,然后走到了窗前朝外面望了望。   随即他就看到了一长排的游行队伍从街头走过……   啊,不对,好像不是游行队伍,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的虔诚和崇拜,高声喊着南丁格尔的名字,举着的牌子上也刻印着那位美丽少女的画像。   夏洛克这才想起来,那个游历帝国的少女,好像是已经到达伦敦了。   不多时,就在欢庆队伍之中,有个人拿着扩音大喇叭开始宣传。   能看得出,这人对南丁格尔阁下存在着某种过于热烈的感激和崇拜,所以说话里80%都是对其的赞美。   而抛去这些赞美,剩下的有用信息则是——南丁格尔阁下将于明天下午,进行一次人数750人的盛大赐福,所有觉得自己病的快要嗝屁的人,赶紧去伦敦医疗协会大门口报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意!来自于天空之上!   次日,伦敦市汉尼尔顿大街,人山人海!   夏洛克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带有明显夸张修饰的词儿,有一天能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展现出来,南丁格尔小姐的影响力,自然不可能仅仅包括她英雄般的事迹,以及其治愈疾病的能力……说起来还挺尴尬的,据统计,想要见她一面的健康人群体基数,要比病人还要多。   这就导致了每次她公布自己所在的城市之后,都有大批的人前往那个地区,跟着无数病人挤在一起,试图蒙混过关,为的就是见一见这位世间最美丽之人。   所以,每次她展开救治之前,都需要当地的医疗机构派出大量的人员进行筛查,毕竟南丁格尔小姐也是人,她也会累,所以,她想要尽量将自己的精力用在那些最需要治疗的人身上。   当然了,即使这样,她一个人也绝对不可能将整个城市的病患全部清除干净,但是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汉尼尔顿大街距离伦敦医疗协会足足有六个街区那么远,而人群已经排到这里了,车辆全部绕行,在邻近的每个接口都设立大量的筛查人员,所有的装病的,症状轻的,能坚持的,家里能负担的起医疗费用的,等等等等,全部遣送回家。   如果发现有人敢为了见南丁格尔小姐一面而自残,那立刻让附近的护工拽走,在保证其获得治疗的同时,也将受到监禁、罚款等处罚,如果发现有人通过筛选之后,偷偷贩卖名额,也将直接受到当地警方的制裁。   总之就是十分严格,夏洛克排到第一个筛查口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而那个筛查人员只是瞄了一眼他,就摆出一副狐疑的神情。   “你……有病?”   “是的,病的很重,我怀疑我要死了。”夏洛克很正经的回应道。   窗口里的那个人更加的狐疑,并且神情中还透露出了一丝的鄙夷:“绝症?还是受伤了?伤到哪了?”   夏洛克深呼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但是我真的伤的很重,我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就突然出现身体正在崩溃的状态,而且我现在十分痛苦,如果是一般人,估计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全凭着自身的意志力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所以……能放我过去么?”   窗口里的人极其不爽的一拍桌子:“今天我一共遇见了211个人想要混进去,你是这其中最不走心的一个,好歹你也应该在身上弄一些包扎,然后搞点血撒上去吧。”   “你说的办法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时间匆忙没准备,而且那样真的能蒙混过关么?”   “当然不能!”那人没好气的道,然后一扯嗓子,叫来了两名护工,就把夏洛克给架出了人群。   在一个街区角落的楼梯口,夏洛克终于找到了个能坐的地方,看着越来越稀薄的阳光,以及丝毫不减少的人群,他觉得很郁闷。   他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但是人类不存在感同身受,所以是不是实话,需要别人说的算。   这些天他始终处在身体崩溃的痛苦之中,中间还顺便帮圣子逃了个婚,林林总总的事情让他的大脑几乎难以进入思考的状态,所以连南丁格尔已经来到伦敦都没有注意到,更没有时间在身上开几个口子,然后伤口做旧,以此来获得混过检查的机会。   其实也不能说没想到,刚才来的时候,他是准备先用壁炉里的火,把自己的胳膊浅浅烤一下的,这样大面积的烧伤,十有八九能获得被南丁格尔小姐治疗的机会。   但是夏洛克没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万一搞出点伤来,突然破坏了‘健康’和‘崩坏’之间的某种平衡机制,导致了自己嘎巴一下就死了,就跟那个早就忘记了名字的执行官一样,那可就太丢人了。   正想着呢,突然地,夏洛克看到了人群另一边的一个电话亭。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进了过去。   投入一便士后,他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你好,是奥克兰多大教堂么?我找圣子殿下。”   “那不是个人名,就是圣子殿下,教廷的圣子殿下,你非要问名字的话,叫莫里亚蒂。”   “我没开玩笑,你别急着骂我,我没有对圣光不敬!”   “你们前几天不是刚举行完圣恋之日的仪式么,怎么还不知道圣子殿下就住你们后院呢?”   “这算个屁的机密,赶紧去找他,就你们后院花园里的那个小别墅里,直接过去敲门就行,就说一个叫夏洛克的人找他有急事。”   “好好好,不管是神父还是什么人,你要请示的话就赶紧去吧,麻烦快点。”   夏洛克有气无力的靠在电话旁,过了好一会,终于,一阵电话的转接忙音响起,继而莫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听到是夏洛克时,她还有点惊讶,不过还是赶紧去叫她的主人了。   终于……   “喂。”莫里亚蒂的声音响起,刚刚几天没见,他的声音似乎十分疲惫,能感觉出,这几天他一定在忙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嗨,我才发现我没有你住所的电话,所以让教堂的人转接了一下。”夏洛克悻悻然的道:“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感觉我快死了。”   “什么?!”电话另一头响起了疑惑的声音。   “说起来很复杂,你只是一个凡人,而且和地狱一点联系都建立不起来,废了老大劲也没办法成为契约者,所以跟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电话另一头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继而愈发冰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你只是想要激怒我,那你是不会得逞的!”   “我可没激怒你,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反正就是我现在身体状况非常差,几乎达到了濒死的边缘,但是你应该知道,那位南丁格尔小姐这段时间正好来到了伦敦……所以我想……”   “你想让她帮你治疗你所谓的伤势?”   “是啊,我可不想真的死掉。”夏洛克道:“你不是教廷的圣子么,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办法,对吧。”   “哼!”莫里亚蒂冷哼了一声:“你当南丁格尔小姐是什么人?她是少数可以无视教廷威严的存在,她个人的影响力,已经足以让她独立于教廷以及政府的体系之外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要求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包括你?”   “当然不包括我!”莫里亚蒂就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城似的,声音里自然而然的展现出了某种骄傲:“我曾经帮过她一些忙,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会给我一个面子,当然了,我得亲自出面,否则会显得对她的不尊重。”   “额……你的意思是,你要来找我?然后亲自带着我去见南丁格尔小姐?”   “当然,如果我不去,你以为你一个下城区的、还要租房子住的三流侦探;一个在教廷最基层的治安管理机构里挂了个名的家伙,一个默默无闻,什么人脉都没有的小市民!能有资格见南丁格尔小姐?你除了是个契约者,你还有什么优势?哦,你还是一级的……”   “我咋觉得你还是生气了?!”   “我没有!!”电话另一头压着声音道:“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去找你!”   就这样,夏洛克说出了一个位置之后,这通电话挂断了。   ……   半个小时后。   街边的一盏路灯之下……   夏洛克正抽着烟,一辆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马车安静的停靠在了他的面前。   他上了车,然后坐到了莫里亚蒂对面,莫兰就只好坐到了莫里亚蒂身边,因为她的身高要比莫里亚蒂高一些,所以坐在一起显得有些奇怪,而且这位少女仆从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双手放在膝盖之间,不太敢靠近圣子殿下。   夏洛克不太懂爱情,但是莫兰这几天的状态他肯定是有所察觉的,现在又看到了她的扭捏样子,不由得问了句:   “你们俩……?”   “主仆关系!”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   “好吧。”夏洛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信了。   马车开始快速前行,经过改造的车轴和衡梁让其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座椅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舒适度却极佳,而且所有的材料全是极为昂贵的品种,想必是又额外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其打造成了不那么昂贵的样子。   夏洛克只能感叹,有钱人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这辆马车穿过人群,来到了人流相对较小,只有工作人员才能出入的专属通道,车夫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总之,所有上前检查的人全都立刻让出了身位,一路上畅通无阻,夏洛克偶尔的望向窗外,与某个安检人员对视,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瞬间的惊慌与极致的尊敬。   “不得不说,身份足够高,就是能给人带来极大的便利。”   “同时也要承当极大的责任。”莫里亚蒂淡淡道。   很快,马车终于停到了伦敦医疗协会主建筑旁的一个侧门旁,一位头发花白的60岁左右老人已经站在了门口,见到马车驶来,他立刻摆出最谦卑的姿态,佝偻着腰,小跑着来到马车前。   夏洛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恭迎圣子殿下。”那老人的身子又弯下去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不太好掩饰的颤抖和惶恐:“我是伦敦医疗协会的会长,在此等候您……”   “啊,我不是圣子,你要恭迎的那家伙在后面。”   “啊?!”   会长一惊,还没太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紧接着,莫里亚蒂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相比于对待夏洛克,他的神情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骄傲,而是一副从容亲切的微笑:“老人家不需要在意太多的礼节,我只是来见一位友人。”   “当然,当然……”那位会长认错了人,显得更加的慌张了,但是却也不敢忤逆圣子殿下的意思,只好让开了身子:“南丁格尔小姐已经在等您了,请随我来。”   就这样,三人便跟着那会长走向建筑。   也许是这位老会长本身就有些爱哆嗦的毛病,也许是见到圣子殿下后,他的确有些激动或者恐惧,反正这几步路的距离,他那宽松的裤子都掩盖不住双腿的颤抖,背后也渗出了大量的汗水。   夏洛克微微的皱起了眉。   一个大城市级别的协会会长,怎么说也应该见过了些世面,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而且就在其踏入建筑前的那一刻,老会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仰起头,看了一下天空……   ……   夜里的风很冷,远处的喧嚷声还在持续,天空上自然也没有什么流星划过,所以夏洛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一下头顶。   反正,几人跟着他走入了建筑,经过几条或长或短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一处单人休息室前。   “几位大人,南丁格尔小姐就在里面。”会长微微鞠着躬道:“那么,我便不打扰几位了。”   “真是麻烦您了。”圣子殿下微笑着回应道。   会长就如同终于松了口气般,最后行了一个教廷中表示尊重的礼节,然后离开了。   莫里亚蒂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在这个过程中,夏洛克下意识的望向了窗外的天空,视线透过窗子,又透过漆黑的夜色,落到了几千米外的云层中。   在这个月光稀薄到极限的雾都,夜晚的光线几乎全部来自于煤气灯,而煤气灯的亮度自然是达不到天空之上。   也就是说,那些漆黑无光的云朵,就如同最天然的保护色一般,遮挡着其上方的一切事物。   “你身为圣子,是不是有很多人想杀你?”突然的,夏洛克问道。   莫里亚蒂皱了皱眉:“当然,不过我还活着。”   他的话透着无比的自信,下意识的,他望向了身旁的莫兰,少女仆人也回应了一个不掺杂质的微笑,似乎能以一个女仆的身份给予主人如此的安全感,也让她的生命存在了意义。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莫里亚蒂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件事情。   其一:   门后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   “来啦。”   继而门把手缓缓转动……   其二:   无光的漆黑云层之中,一台被涂成漆黑色的齐柏林飞艇,缓缓的露出了头来……   然后!   是第二架!!   第三架!!!!   直至第五架……   黑压压的,于天空之上,向着伦敦坠压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 伦敦血战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小侍女,长相很是可爱,脸上有一些小雀斑,她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见到圣子殿下后就表现出惶恐的敬畏,而是很轻松,很欢喜。   “圣子殿下。”她笑着站在门边,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莫里亚蒂看到门后的小姑娘,似乎是微微一怔:“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因为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三年了啊……”帕耳忒诺珀笑着埋怨道:“我这个年纪,当然长得快!”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莫里亚蒂若有所思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房间,这期间,诺珀脸上一直洋溢着某种不太符合其年龄的欣慰姨母笑,似乎是对于圣子殿下能来看自家小姐很是开心。   而且还跟着门外站着的女仆可爱笑着道:“莫兰姐姐好久不见啦,啊,身材怎么越来越好了,我要是以后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莫兰没说话,不过也微笑回应。   紧接着……   “哎哎哎,保镖跟着站门外就可以了啊,往里走什么!?”帕耳忒诺珀看到夏洛克跟着进来,立刻又换了一副很刻薄的嘴脸,伸手将其拦住。   “哦,他是我朋友。”圣子回过头说道。   “朋友??”诺珀依旧皱眉看着夏洛克,明显是觉得这家伙打扰了圣子跟自家小姐的独处时间,显得很是不悦。   夏洛克当然懒得理这位心思过分活络的侍女,虚着眼与其对视了一下,然后便走进了房间。   这原本应该是一间员工休息室,不过因为重要人物的到来,将其改成了单人公寓的风格……其实就是搬进来了一套崭新的沙发,以及看起来不算便宜的床,又铺上了地毯,还有独立式的带着好看外罩的煤气灯,原本的公用咖啡机换成了新的,虽然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温馨感,但是能弄成这样也不错了。   跟着莫里亚蒂走过不算大的前厅,来到了里屋,视线越过墙壁的阻隔,他终于看到了屋内的那个……额……有些忙乱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看起来不算便宜的衣裳,但明显不常拿出来,长期放在行李之中压的都有些褶皱,而这会儿,她正在用一块毛巾疯狂的擦着头发,因为频率太快,导致漆黑色发丝被甩的乱七八糟的。   察觉到了已经有人进了屋子,她也没办法了,只好一边擦一边抱怨:   “诺珀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的头发还没干,就不能叫圣子殿下稍坐一会儿么!”   莫里亚蒂笑了笑:“其实我觉得,咱们虽然不算很熟,但是也相识已久,南丁格尔小姐大可不必为了我特意去梳妆。”   “那怎么行,我总不能带着一脑袋的消毒水味道来见圣子殿下。”南丁格尔终于是擦干了头发,很随意的将毛巾扔到了一边,然后撩起发丝,抬起了头。   这一刻,即使夏洛克早就从各式各样的照片以及报纸中见过了这位少女的样貌,并且早就做好了见到其本人的准备,但是……他依旧被这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力所震撼。   很难形容这一抬头的美丽、风情、神态、嘴角的淡淡歉意,撩起发丝的姿势,那指尖划过耳后,漆黑的发梢与晶莹的耳缘间强烈的色彩反差……   他是一名侦探,在见到一个人的第一面时,必然会习惯性的去观察这个人身上的细节,所以,这些触目惊心美以一种比常人放大了无数倍的汹涌势态冲进了他的瞳孔之中。   接下来,是那清澈到极致的棕色眸子,眉眼间的疲惫带着浅浅的笑,洗过头发后微微泛红的皮肤,几乎完美到只有出现在画作中的脸颊以及颈边的弧线,似乎是那些煤气灯发出的淡淡光芒,在经过了这位少女身旁时,都被赋予了更加迷人的色彩;夏洛克想起了在那些供孩童阅读的童话之中,提到过某种幻想中的美丽到极致的精灵……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精灵,但是如果有,那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   “快请坐。”南丁格尔小姐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椅,然后视线望向了一旁的夏洛克:“不知这位是……”   那双眼睛与夏洛克对视着,夏洛克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这倒不是他完全沉溺于了对方的美丽之中,但是吧……也的确是因为对方的美丽而愣了那么几秒,毕竟他不是没有审美的傻子,同时也震惊于,真人和照片竟然能差这么多,好在他很快便脱离了这种对美丽的赞叹,还算是礼貌的点头示意道:“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一名侦探。”   “侦探?”   “不用管这家伙的职业,他只是我很不幸的在某个时间段里,认识的一位朋友罢了。”莫里亚蒂说着:“但这次来,主要还是因为他……这家伙说自己似乎是受了某种古怪的伤势,不知道南丁格尔小姐可否帮他治疗一下。”   南丁格尔望向夏洛克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看得出来,这位男子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教廷高层人物,甚至从衣着上来看,有些过分的朴素了,也许只是一位普通的平民。   但是,就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却能让圣子殿下称之为朋友,而且还不惜亲自带他上门拜访,那么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看上去的这么平凡。   而且南丁格尔也不是那种虚伪女人,她深刻知道自己的美丽,但是面前的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面对自己而表现出任何的局促,这足以证明此人的心境或者见识也非同一般。   “当然,圣子殿下的朋友,我又怎么能推辞呢。”她笑着道,然后走向夏洛克,其实她对于伤者的检查很简单,只要触碰对方,就能大改感知出对方的身体状况。   于是她伸出了一只手……   “请把你的手给我。”她笑着道。   可就在这时,她有些奇怪的看到了夏洛克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那视线越过了自己的肩头,望向了窗外的夜色。   ……   夏洛克的确觉得有些古怪……因为窗外挂着白霜的枝条,突然的朝着下方微微晃动了一下;谁都知道自然界的风不可能从上往下吹,因为没有气体流动的空间以及气压差,而外面煤气灯的灯光有些发亮,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的光源被挡住了,这一刻,夏洛克似乎想到了窗外的云层,今夜的微风,那位老会长抬起头古怪的一瞥……他的思维因为体内难捱的痛苦变得迟钝,仿佛最细微的思考都能导致头痛欲裂,但是还好,他身为侦探的本能让他再次注意到了一丝异样。   “离开这儿!”他突然道。   “什么?”   “离开这里,快走!”   夏洛克没有多做解释,甚至没有按照正常的路线推开门走出去,而是直接与眼前拥有惊人美丽的少女错身而过,拽开房间的窗子,一跃而出!   窗外的风涌了进来,连同着冬日的寒意以及远处的嘈杂,他抬起头,望向了头顶的天空。   在那漆黑夜色里……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几个巨大的飞艇正在从天而降!因为过于夸张的体积以及飞艇特殊的构造,它们坠落的速度不算太快,也没有发出太恐怖的声音,涂在表面的颜色让它们不易被察觉,但是那推开的风压以及遮蔽的月光,实实在在的带来了致命的压迫力!   而且,在几架坠落的飞艇之间,似乎是悬挂着什么东西……   “你在搞什么?”莫里亚蒂来到窗边,很不悦的问道。   可是话音未落……   房间的门突然的被推开了,一直站在门外的莫兰冲了进来,身为一个合格的女仆,她当然不会做出打扰主人谈话的行为,更加不会如此粗暴的闯入房间,不过此时,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慌张,又有些不敢置信,她直接无视了所有人,快步的来到窗前,然后探出头也望向天空!   一瞬间,她的表情变得无比的惊诧,甚至于瞳孔都瞬间紧缩了起来,微微长着嘴,喃喃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三阶?”   “什么?”莫里亚蒂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   不过莫兰没有回答他,在长久以来的相处之中,她第一次无视了自己主人的问题!同时,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并且无视了一切,没有跟任何人解释,甚至都没有理睬自己主人的惊呼,以一种粗暴且决绝的方式一把抓起莫里亚蒂,猛地冲出窗子,高挑且纤细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只听“砰!”的一声,地面在巨大的反作用之下炸起一阵积雪和烟尘,莫兰的身影已经伴随着密集到了极点的轰响,不顾一切的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在不远处,人群中似乎终于有人发现了异样,他们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望着那同样不可思议的画面,一台台巨大漆黑的飞艇终于坠落至视线所能触及的上空。   一瞬间,惊呼,呐喊,嘶吼,慌乱,似乎是压缩在了共同的一秒钟之内,继而全部爆发,密集的人群开始尖叫推搡,或者干脆傻眼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不伦是什么,都阻止不了那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   终于,第一架飞艇坠落至人群之中!   那夸张到无法用一个视线所目扩的巨大气囊在接触地面的第一个刹那,便爆发出了一阵巨大到了极点的爆鸣声,继而是无数钢筋材架的弯曲压迫,崩坏扭曲,飞溅出的铁索扫过人群,顷刻间划出了一片猩红色的碎肉,掀飞至空中,然后降下漫天的血雨,这一切以及其接触到的一切全部都在轰响,继而是更巨大的轰响,直到连绵成一个漫长到人耳无法分辨的刺耳声音,震得人眼球都暴突出来,继而,一点火光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炸起。   “轰!!!!!!!”   世界几乎在这一刻被拔下了音响,火焰如同血腥的龙卷掠过旷野,又如滔天的巨浪淹没着砂石!而在此刻,此地,古老的城市,被雾霭笼罩的伦敦之中,自然没有旷野和砂石,所以那一颗颗细小的野草,一粒粒微小的泥沙,全部都是人!!   活着的人!   火焰,爆炸,掀起的巨浪和灼热的狂风,蹦飞的钢铁,四溅的碎石,所吞噬的一切,杀死的一切,都是人!鲜血和火焰直接成为了残酷的主旋律,然而,还有第二架飞艇,第三架……直至第五架,同样的庞然大物如从天而降的山峦,撞在了一栋远处的大楼之上,那高耸的建筑直接被撞的粉碎,爆炸。火焰和碎石开始从天上倾泻而下,在地上砸出一片片血水,同时,周围的街道,正片街区,邻近的所有建筑物,全都无一幸免,仿佛地狱在这一刻降临了人间!   这其中,自然包括医疗协会的建筑群!   而此时的夏洛克,正在火焰和从天而降的碎石和钢铁之间飞奔。   他的手攥着另一只手,南丁格尔的手,而肩膀上扛着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侍女,他没有说话,也没管身上挂着的这两个人是否受得了自己的这种颠簸和速度,甚至有的时候,都能将人身拽的像是风筝一样飞起来。   他的眼里,无数的信息都在密集且疯狂的汇聚着,那些盘踞的蒸汽管道在身旁炸开,喷出滚烫的气流,倾倒的建筑在身后砸出遮蔽视线的烟尘,地底修建的燃炉也开始膨胀,爆炸,大地在撕裂,每一步都可能坠入塌陷的路面之中,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没能阻止夏洛克狂奔的脚步,仿佛一切都能未卜先知一般的被他躲避,甚至被他利用。   而身旁的两个女人已经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幕给吓傻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两分钟之前,她们还在一个房间里聊着天,头发甚至都没有干透,而此时此刻,便已经身处人间地狱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破掀起足足半条街的热浪,应该是一条主要的蒸汽输送管道爆炸了,夏洛克直接被掀飞出去,他的计算能力不可能让他在这一瞬间跑出半条街的距离,不过还好,能让他将自身受到的波及以及身旁两个人的伤害降低到最少!   而就在他的身体倒飞出去的这一刻,一口鲜血猛地从他的口中喷出,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在了一片碎石堆中。   “咳!咳!咳!”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到极点的咳嗽,夏洛克身体里的那股子崩坏感再次出现,而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严重,鲜红的血管似乎蔓延至的身体表面,如同树藤一样,顺着领口向上攀升。   “你……你怎么了?”南丁格尔知道现在这个问题很蠢,但是她实在是太过于惊恐,还是下意识的问道。   夏洛克几乎脱力一般的躺在碎石之中:   “要是那个安检口的审核员没死,真应该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都说了,我病得很重……”他一边咳出大量的鲜血,一边说着,然后看着旁边美丽至极的少女:“你治病需要什么太繁琐的仪式么,比如念上半个小时恩典祷告之类的?”   “不……不需要。”   “那太好了,请你救救我,我要坚持不住了!”夏洛克全身都已经布满了血线,就如同一个血肉制成的瓷器,即将要碎裂成片一样。   南丁格尔瞪着眼睛,刚才的一幕幕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再加上心中的恐惧,让她双眼已经尽是泪水,不过在这一刻,她紧咬着牙,拼了命的让自己安静下来,即使旁边就是燃烧的火焰,以及从天而降的碎石,她不发一言,刚才在逃命的时候,她自然是没有余力去救治眼前的这个人,但是此时此刻,她闭上了眼,将手放在了夏洛克的胸前,探知着对方身体的状况!   而就是这么一次简单的探知,南丁格尔小姐似乎猛然的一惊。   “怎么了?”   一个医生在给你看病的时候,突然摆出这样的表情,不伦是谁都得吓一跳。   南丁格尔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夏洛克:“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如果你是一个人类,这种程度的伤,你不可能还活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   “好啦!!!”现在才终于缓过神来的帕耳忒诺珀嗷一嗓子:“你们俩在这聊个屁的天,小姐你赶紧把这家伙治好,然后让他把咱俩带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才16岁!我甚至连接吻都没有过!!”   夏洛克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个小侍女的脾气也太大了,激动起来连自家小姐都骂,不过他也立刻望向南丁格尔:“你能治好我,对吧!”   “能,不过我需要……5分钟。”   “什么?!”帕耳忒诺珀听到后,用一种震惊的嗓门喊道:“五分钟?!”   自家小姐治疗最困难的疾病,哪怕是蔓延到全身的癌症,也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现在治疗这么个家伙,竟然要五分钟?!   在这个环境之下,待上五分钟?!不管是烤还是砸,怎么着都死上好几轮了吧!!   好吧,她似乎也没别的办法,凭她和自家小姐,肯定是逃不出这里了。   所以,她像是心疼到了极点一般,从自己背着的那个巨大到夸张的行李包之中,取出了一个同样巨大的大铁盒子来,然后往地上一放,像是赌气一般的用力踹上了一脚!   紧接着,一阵蒸汽涡轮急速运作的声音响了起来,光听声音就比之前那些三米高的蒸汽装甲要强劲的多,而伴随着强劲的涡轮以及周围空气的急速卷入,那大铁盒子开始咔咔咔的弹出无数的铁板,复杂到了极点的构造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齿轮让夏洛克第一时间都有些跟不上它的速度,而且板层之间的镂空设计,也让零件之间得到了极大的延展度,就这样,几秒钟之内,一个半包裹的大铁壳子,就将三人全部罩了进去。   夏洛克看着这个精巧到了极点的机械,不由的也怔了怔。   “哼,看傻眼了吧,这玩意要是让机械院的那群老顽固看到了,最差估计我也能混个教授当当!”帕耳忒诺珀极为不客气的昂着头说到:“抗砸,耐高温,透气,内置空间层能防冲击,还有全方位的两米强风设计,收拢状态下甚至还防水,唯一的缺点,这玩意是一次性的。”   说完,她心疼的那股子神情更明显了,只能骂骂咧咧的掏出一把螺丝刀和一个扳手,准备迎接接下来五分钟里的各种冲击。   而夏洛克也没有继续理睬这小丫头,因为南丁格尔已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坚持住,我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夏洛克只觉得一股子超越了生理极限的痛苦猛地冲进脑海,似乎身体之内的每一丝神经,每一缕肌肉,每一寸骨骼都在经受着残酷至极的刑罚,仿佛受伤之后那种肌体愈合时的酸痒疼痛成几何倍数的增长,然后又强行的将漫长时间的累积量压缩到了短短的几分钟里。   如果是一般人,估计早就在这份极致的痛苦中晕死过去了,偏偏夏洛克的大脑十分活跃的承受了这份痛苦,并且无比清晰的感受着每一秒钟!   在这期间,夏洛克只能在心中痛骂着:   “妈的……老子的极限还没到么?!”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一层薄薄的防护层之外,大火仍然在持续着,没人能想到,在伦敦人流最聚集的夜里,能够遭受这样一次几乎可以用荒唐来形容的巨大灾难。   几乎邻近的所有街区全部被摧毁,连带着蒸汽管道的爆破,蔓延至了更远的地方,导致了伦敦下城区以及上城区的四分之一设施全部陷入了瘫痪。   没有人知道那几架飞艇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更加没人知道它们怎么会齐齐的坠毁在了同一个区域之中。   但是还处在痛苦之中的夏洛克隐隐的知道答案。   因为他在最开始的那一眼里,看到了坠落的飞艇之间,似乎是悬挂着一个东西……或者说,一具恐怖的躯体。   再联想到莫兰在望向天空时的那一瞬间的反应,以及她说出的那句话……   她那时候说:   三阶!   所以,这场灾难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肯定还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这场爆炸以及几万人的死亡,也只不过是一场开幕式!   而事实也的确如夏洛克所想……   就在那飞艇砸下来的废墟中,那些大火中,尸体最集中的尸骸堆里,人肉被炙烤的焦糊味道里!   一具恐怖狰狞的巨大躯体缓缓站起,如同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缓缓的走出了火光的映照,并且直勾勾的望向某个方向。   然后,沉默的,疯狂的,撞开所有的废墟,踩着满地的尸体,震出一片片的粘稠的鲜血和尸骸碎肉,朝着所望之处狂奔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波西米亚丑闻(一)   莫兰还在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逆向破开的风在耳旁呼啸着,女仆的头带已经不知道何时脱离,满头黑发在夜色中狂舞。   莫里亚蒂被她扛在肩上,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挣扎,更加不会去问莫兰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把自己抗走,因为他已然看到了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火光……刚刚的数架飞艇如山峦般坠落,爆炸掀起的狂风海啸,人们的嘶吼,漫天的血浆,等等一切都如同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如果当时莫兰的反应再慢了一步,那自己绝对已经成为那无数尸骸中的一员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一次空运事故么?   当然不是,这事故来的太巧合,空中的运输航线不可能在同一个区域内聚集这么多的飞艇,更加不会有任何一家公司的飞艇会被涂成黑色,而且在坠落前没有发出任何的警报,总之,这些古怪之处丝毫经不起推敲,甚至始作俑者都懒着去隐藏,就这样赤裸裸的,明目张胆的,将灾难丢向了莫里亚蒂,丢向了教廷的圣子殿下。   “为了杀我?”   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毁了多少建筑,甚至连南丁格尔小姐都不顾及了么?   难道,对方连南丁格尔小姐也要杀死?   他瞪着眼,愤怒的目光穿透已经碎裂的镜片,看着那将夜空映照的火红的人间炼狱,而这时候,他忽的从震惊和愤怒之中缓过神来……因为他发现,莫兰还在跑。   还在疯狂的奔跑,明明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域,明明已经来到了距离爆炸极远的位置,为什么还在跑?   难道她觉得,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么?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萌生的刹那,一阵狂沙乱飞的景象在视线边缘出现了,那当然不是一场贴行于地面的风暴,而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由于速度太快,携带的力量太过于巨大,导致所过之处的路面尽数被摧毁,街道上的水泥、沥青、沙土全部化作纷飞的碎屑,伴随着每一次奔驰中发出的巨响,都宛如经历了一次爆炸,轰轰轰轰的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   而就在那烟尘之中,突然的一次更加巨大的爆响,所有的飞沙走石全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浪震散,继而一个身影直冲天空。   那身影看起来很小,但在划过头顶上空的过程中,由于距离的直逼靠近,便愈发的巨大起来,最后甚至是宛如一颗陨石一般,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硬生生的砸在了莫兰与莫里亚蒂的面前!   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而且那巨大的生物几乎无视了坠落时的反震,没有任何停顿的瞬间便冲出掀起几十米高的尘土,四肢着地,疯狂的朝着莫里亚蒂就扑了过来。   而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看到了那巨大生物的样子。   这是一只第三阶段的恶魔……也只可能是一只第三阶段的恶魔。   如桥墩一般巨大的脚掌在轻易的将地面踩踏出凹陷的深坑,路程中触碰的一切都被撞碎成漫天的碎末,一只同样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手砸在了地面上,震出不断蔓延的大地裂纹,俨然是一座如上古巨猿般的恐怖血肉巨兽,不过周身尽是清晰的肌肉纹路,就如同被活活撕下了皮肤,然后再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浆,可如果触摸上去,却又如钢铁一般的坚硬。   百米远的距离瞬息而至,那匍匐着的身躯猛地拔地而起,直接涨到了七八层楼般的高度,粗壮的胳膊跟着扬起,攥成巨大熔炉般的拳头,这一动作带起的狂风便吹得人几乎飞起来,继而伴随着一阵狂吼,獠牙近乎直冲天际,双眼里的血腥如实体般,要顺着眼角流淌出来!   就这样,这双巨大的拳头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下方那对渺小的人类砸去,如一台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液压机,将所用的力量和速度都压缩在了这一个瞬间,凶残至极的砸向了两只无处可逃的蚂蚁。   而在这个瞬间,莫兰的眼睛眨都没有眨,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从天而降的拳头,行动赶在了反应之前,她直接将莫里亚蒂猛地推飞了出去。   近乎同一时间,轰的一声巨响,平底炸起惊雷,巨大恶魔的拳头也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少女仆人的身上!   ……   远处,废墟旁,艰难的五分钟如几个月,甚至几年一般漫长!   帕耳忒诺珀制造的器械屏障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坠石的砸中和爆炸的冲击,火焰在高强流速的鼓风机之下,还没有燃烧过来,但是也如提前透支一般,将火势吹得越来越大,诺珀在屏障后面满头大汗,拼了命的去修补那些崩开的螺丝和发条,但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还没好么?!咱们快要被烤熟了!”她正在拼尽全力的将一颗被震下来的零件塞回原来的位置,嗷嗷的喊着。   南丁格尔没有说话,夏洛克也没有回应,两个人在进入治疗后的第一秒就是这个姿势,到现在也是……   终于,又一颗巨石从天而降,薄薄的屏障再也无法经受巨大的冲击力,顷刻间崩坏,无数的零件和钢板砰的一下朝着外侧炸开!   诺珀无力的垂下了手中的螺丝刀和扳手,同时咒骂一句,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等待着这种极不甘心的死亡。   可就在这一刻……   预想中的巨石并没有砸下来,自己的身体也并没有凄惨且屈辱的变成一滩稀巴烂的肉泥,只是听到了砰的一声闷响,她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那巨石已经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然后她又有些茫然的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男子。   夏洛克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再看身边的女孩以及被自己推至一旁的巨石……他显得有些疑惑,因为改变那么大一块巨石的下落路径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就在刚才那个瞬间,自己似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将手伸出去,并且触碰到了那石头下落过程中的某一个点,然后肌肉和骨骼之间的力量和角度在那个瞬间无比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释放出了刹那间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   就这样,那石头被推开了……   更让夏洛克疑惑的是,相比于推开巨石,肯定是将身旁这位小姑娘拽开来的更轻松,但是自己下意识的就选择了前者,这就证明,在那个思维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刹那,他的潜意识认为,将石头退走和拽开女孩,是差不多的事情。   “你……好了?”诺珀也有些没缓过神来,她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说声谢谢,而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应该好了吧。”夏洛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随即感觉到了有一股子力量在身体内流窜着,之前的那种让自己濒死的伤势压抑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痛苦,所以在一切都被治愈之后,他感觉那些负面效果全部迎来了一次大反转,那种肌肉以及血管中储存的力量,正在疯狂的拥挤着,想要找到出口,想要得到释放。   “甚至……有些好过头了啊!”   他笑着,体会着这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同时也在想,自己已经到达第二阶段了么?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第二阶段肯定和普通契约者的第二阶段不同,想要探知是否进阶,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地狱,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不过现在肯定没办法在这里睡一觉的……   “都好了还愣着干什么?!”诺帕突然语气一变,十分焦急且生气的道:“好了就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啊!”   “知道啦,别吵~”夏洛克说着,回头伸出一只手,示意南丁格尔抓紧自己。   也就是在这时,他发现了面前美丽少女脸色十分苍白,正扶着身旁的废墟碎石,似乎是虚弱至极。   但她还是将手递了过来:“没事的……我的治愈能力需要耗费精力,这是正常现象。”   夏洛克点了点头,同时他也知道,对方这个样子,肯定不可能像刚才一样拽着跑了,所以他也没多管,直接拽过南丁格尔,将其揽在了身前。   “啊!”南丁格尔一慌。   旁边的诺帕也瞪着眼睛:“喂喂喂,你手可给我老实点,我盯着你……啊呀!!!”   都没等她说完,夏洛克已经瞬间加速,冲出了废墟……   一路上,火海已经蔓延出很远的距离,距离爆炸到现在,最少也超过五分钟了,但是救援的队伍依旧没有出现。   这也算情理之中的事,为了杀掉圣子能搞出这么大阵势的人,把救援队伍拦下个20分钟半个小时之类的,也实属正常操作。   夏洛克的速度飞快,甚至隐隐有了追上莫兰的架势,不过相比于莫兰的那种硬性加速,夏洛克的奔跑却显得轻盈无比,本来就能在运动中计算变量的他,在这会儿更是能将身体的一切肌肉和反应融汇,跑起来甚至不需要耗费多大的体力,而且挂在他身上的南丁格尔和诺帕都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了。   按照这样的架势,估计很快就能冲出去,然后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起码诺帕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这一刻……   夏洛克的瞳孔突然紧缩了一下,他望向了视线之外的某个地方,紧接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突然地就如炮弹一般倒飞了过来,然后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一旁的一栋建筑之中,那明显重伤的身体直接贯穿了建筑,并且一路不停的不知道砸穿了多少墙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波西米亚丑闻(二)   “莫兰?!”   夏洛克在那一瞬间已经看清了那鲜血淋漓的人到底是谁,同一个瞬间,他也想到了那个最倒霉,最无奈,但也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话音未落,一声咆哮已经从远方传来,继而那只巨大的三阶生物已然狂奔而至!   帝国有句古话……好吧,帝国的古话有点多,反正其中的一句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三阶的契约者和恶魔打起架来,波及的范围固然十分巨大,但是刚才不还是在几公里外的地方打呢么,怎么就一下子这么巧,正好甩到自己身前来了?   而且,这恶魔在击飞了莫兰后的第一时间没去找圣子,而是来击杀莫兰,其原因可能是圣子殿下已经找到了安全的地方,或者用某种方法隐匿了行踪;也可能是只要莫兰不死,她就不会让这只恶魔有时间去寻找她的主人。   总之,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就这么出现在了夏洛克的面前!   好在这头巨大的生物并没有被眼前的三个渺小的人类吸引注意力,它仍然锁定着那位少女仆人,在掀起的烟尘还没有跟上它狂暴的身躯时,便已经再次朝着建筑群的方向冲去。   夏洛克没有见过三阶的恶魔,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三阶恶魔拥有着怎样的杀伤力,但是这一瞬间,那巨大的身躯就如一台行走的绞肉机一般,顷刻间粉碎了所有和他接触的建筑残骸,那些坚硬的水泥,里面镶嵌着的钢筋,人类引以为傲的,能够遮风挡雨,甚至抵御地震的混凝土聚合物,在其面前就像是一团团覆盖着柔软奶油的蛋糕般不堪一击,只要最简单的触碰,就会被崩飞炸碎,化成一簌簌可笑的渣滓。   这便是一个三阶恶魔给予人类的震撼,它甚至都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就是走了过去而已,便已经是碾压,已经无法阻挡。   现在,夏洛克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达到三阶的恶魔都必须要被封印在奥迪利亚巨岛之上了。   因为这种生物,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类能与其对抗,只有军事级别的武装群体,或者是另外一只三阶的恶魔,亦或者是那位天下无敌的但丁大人才行。   所以这样一个家伙,出现在了一座城市的中心区域,不管它是怎么过来的,这期间到底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的明争暗斗和阴谋算计,反正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它了!   一男两女就只能躲在一处巨大碎石的后面,听着不远处那只恶魔的咆哮,它在废墟中狂砸乱翻,似乎是想要找到那位女仆,亦或是其尸体,但是经过了几分钟的寻找未果之后,它停了下来,蹲伏在废墟之上,血色的眼睛开始审视周围的一切。   南丁格尔的脸色惨白,眼中是清晰可见的恐惧,而诺帕则更是已经浑身颤抖,能看到冷汗已经顺着她年轻的脸颊向下流淌。   但是没有人敢发出尖叫,更加没有人敢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这个角度,只要自己脱离了掩体的遮蔽,必定会被那恶魔看到,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在如此恐怖的庞然大物面前幸存下来。   如笼中之鸟,待死的困兽,这便是绝望……   然而,此时此刻的夏洛克却没有绝望,或者说他的大脑在疯狂的运转着,以至于不太想理睬那一抹微不足道的绝望。   那三阶恶魔刚才瞬息而至的速度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响彻的轰鸣声可以清晰的展现其恐怖至极的力量,巨大的拳头垂直的上下凿击,骨关节无法反向扭转,夏洛克专注的回忆着刚刚那一个照面里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因为没有皮肤的包裹,那暴露出来的猩红色的肌肉纹理能给予他更多的信息,习惯的攻击的方式,方向,力道,速度,等等等等,不知道这些分析有用没用,总之,全部林林总总的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等待着他去采撷。   终于……   “一会等我出去,你朝着这个方向跑。”他压着声音说道。   “什么?!”惊慌中的南丁格尔一怔,不可思议的望向了夏洛克,同时也看着他的手正指着一个方向,在周围混乱的残骸和火光之中,隐隐的有一条被碎石遮蔽的缺口通向远方。   那似乎是通往活着的路……   可是,为什么要说‘一会等我出去?’   南丁格尔一下子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她坚定的望着面前的男子:“一起走。”   可就是这份坚定,让夏洛克不由的笑了一下:“呵,你不会是以为我是那种想要牺牲自己,为你赢得逃跑时间的追随者吧。”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无奈……   “周围的环境我大概看了一下,靠谱的逃生路线应该就这一条了,但是起码要有什么人吸引那个大家伙一会儿,否则它随便扔过来颗大石头之类的,就能把咱们唯一的退路给堵死,恕我直言,要是你们俩能跟它耗上五秒钟以上,我肯定现在就抛下你俩不管了,我这个人很现实的。”   说到这,夏洛克也渐渐进入了专注的状态,态度也愈发冰冷:   “所以别跟我废话,要是你想死,那就继续呆在这里好了……”   没有人会对南丁格尔小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甚至于人们看到南丁格尔小姐后,都会被那极致的美貌所俘虏,被她那高尚且高贵的身份所吸引,或者崇拜。   然而此时夏洛克的驱赶却是那样的冰冷,但神情却又是那样的专注。   这一切落在了南丁格尔的眼中,不由得萌生出了另外的一番意思,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去品味,面前的男子突然便全然不顾的猛地一个翻身,冲出了掩体,速度快的几乎脱离了视线,但是那只三阶恶魔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道身影,它扬起巨大的手掌,携带者足以将人席卷进去的狂风,凶狠的朝着夏洛克拍了下来!   “轰!”   就是这么随意的一巴掌,便将其触碰路径上的一切建筑残骸全部摧毁,就算是飞溅出来的断裂钢筋和碎石,都能轻易的带走几条运气不好的生命。   夏洛克那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直接被振飞,好在他及时的调整了姿势,这才没有凄惨的被余波震得趴在地上。   与此同时!   “小姐快走!”诺帕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巨大的恶魔,死死的拽着南丁格尔的手,不顾一切朝着那个缺口跑去,南丁格尔只能任由其拽着,同时回头望向着那渺小到几乎被火光吞没的身影,心中一瞬间的酸涩和痛苦,不知道是被这地狱般的场景吓到了,还是因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而悲伤,亦或者因为那个她还没来得及记住名字的侦探。   ……   夏洛克在躲避,在奔跑,在巨大且疯狂的力量面前如一片纷飞的叶子。   其实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前几天,估计早就被一巴掌怕死了!   但是他敢于冲出掩体,肯定不是为了就一直这样耗下去的,以一个人类的肉身力量也绝对不可能撕破这样一具恶魔的躯体,所以跟一只三阶的恶魔耗着,无疑是一件蠢到家了的行为,毕竟对方可以失误无数次,而自己只要失误一次,那就会化为一坨肉饼。   所以……他在等。   十秒钟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夏洛克突然扯着脖子喊道:“你到底要歇到什么时候,我要坚持不住了!”   随着这声高喊,就在远处的碎石堆中,莫兰鲜血淋漓的身影终于走了出来,她的女仆装已经全部碎成飞灰,露出了下面包裹着高挑身躯的黑蓝色战斗装束。   看着那沙尘之中狂乱至极的场景,莫兰不得不再一次审视这位能被圣子殿下称之为朋友的人。   档案中明确的说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经过册封仪式三个月的纯新手……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在面对一只三阶的恶魔!并且能在那种疯狂的攻势之下,为自己争取了一分钟的喘息时间!   这已经不是用常理能够解释的现象了。   不过想想也是,主人所认识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   于是,莫兰近乎是偏执的选择了相信了对方,虽然这份相信显得那么的荒唐且盲目,但是除了相信,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了。   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朝着那恶魔冲去,不顾疲惫至极的身体,扭断的四肢,剐蹭着肺叶的肋骨,以及每一寸身体都散发着的致命疼痛!   “这里我拖着,你去找契约者!”   她喊道……   话音刚落,夏洛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抽身脱离了战区,然后化作一道黑影,越过火焰和废墟,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就好像他早已知道了这只恶魔的操控者隐藏于何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向着第二阶段迈进!   夏洛克当然知道那个契约者在哪!   身为一名侦探,在垂死之际观察周围的一切场景和细节,在躲避一只三阶大恶魔的疯狂攻击的空挡里,去思考视线的阻隔,爆炸波及的范围,操控区域的距离,这些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哪还有脸去当侦探。   每个契约者都有控制范围,距离越远,操控的精细度就越差,所以刚才那只恶魔才会把莫兰朝着这个方向甩过来;从天而降的飞艇从西南方向坠下,并沿着既定的路径冲撞,摧毁沿途上的一切,操控者不可能将自己也囊括在爆炸的范围内;虽然能够通过契约生物去感知战况,但是亲眼看到战斗的场景肯定是最好的,这种不管不顾的刺杀必定没有后路可言,只有孤注一掷的杀死圣子;当然,还有莫兰带着圣子逃离的路线,看似是临时的选择,其实在那种煤气管道开始爆炸的环境之下,可供选择的方向本来就不多,可供眺望和不被遮蔽角度也不多……   总之,这一切并不是太难分析的事情,所以,那位契约者只可能在一个满足上述所有条件的地方,他必定要将所有有利于自己的因素全部占尽……因为这个人已经孤注一掷,决不能失败。   距离伦敦医疗协会一公里外,有一座教堂,这里地势有些高,想要上来需要爬一段很长的台阶,所以导致了平时做礼拜的人不是很多。   而也正是因为地势高,周围建筑稀少,也使得蔓延至这里的煤气管道只有那么寥寥的几条,整个教堂还处在那种50多年前的老旧装修风格,唯一有些值得称赞的是,当年的建筑师为其修建了一座占地狭窄,但是足足15米高的钟楼。   而此时,那钟楼之上,一个壮硕的身影正迎着风站立着,下方大范围燃烧的火焰没有蔓延过来,但是蒸腾出的灼热气浪却越过了近千米的距离,隐隐的让人觉得燥热,那人手持着一管单筒黄铜望远镜,巨大复杂的目镜一个叠着一个,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的火海,以及火海之中,自己的契约生物近乎单方面施虐一般的捶打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真是个愚蠢之极的女人……”他喃喃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对圣子殿下那么死心塌地的,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面对一个三阶的大恶魔,没有人能够有丝毫与之抗衡的可能性,但是这家伙就是不要命的要上来死磕。   从相遇到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有无数次装死的机会,有无数次可以逃开的机会,她清楚的知道,今夜必须要死的人只有圣子,但是就非要一次次的冲上来干扰自己,一副想要动圣子殿下,先要从她的尸体上跨过去的讨厌劲。   偏偏这家伙的生命力强悍到不可思议,她早就该死了吧……望远镜里,那具纤细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左侧手臂的骨骼已经完全碎裂了,伴着那一侧的胸腔和肋骨也完全的塌陷,整个人随着呼吸往出喷血,更是站都站不稳了,但就是这样,她还要一次次的爬起来……   明明安静的去死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白白遭受这么多的痛苦,更可悲的是,她应该知道自己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吧。   管她呢。   想到这,站在钟楼上的男子又用望远镜扫视向了火海中的其他方向,就在刚才,冒出来一个幸存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那个幸存者好像没有第一时间就被自己的契约生物锤死。   额……也可能锤死了,无所谓,反正今夜,整个伦敦有且只有自己的这具三阶契约恶魔,城区特遣部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调配过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人能从恶魔饲养场再运来一只三阶大恶魔,而达到第三阶段的契约者也只有那个还坚持着一口气不肯死去的蠢女人。   总之……今夜的自己是无敌的,那个圣子,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可刚刚想到这。   忽的,这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好像是有某种东西在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的靠近着。   他皱了皱眉,端着望远镜四下搜索着,在那圆形的视觉范围内,时隐时现的似是有一道影子在夜色和火光的映照下穿行。   有人……找到了自己?   他有些不太相信,因为自己的操纵距离极远,达到了一公里以上,在这种距离下,没有经过大范围的搜索,更加没有头顶上的飞艇进行高空搜查,那么找到一个操控型的契约者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虽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很聪明,能够误打误撞的找到自己的可能。   但那又能如何呢……   男子想着,不紧不慢的继续搜寻着那个身影,可突然的,他的望远镜好像是坏了,视野里一片漆黑。   不对!   不是坏了,而是什么东西突然的出现,挡住了镜口!   这一瞬间,男子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侧过了脑袋,而同一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扫过了他手中的望远镜,直接将其砸的粉碎!   男子看着眼前那个不知道何时已经跃上钟楼的家伙,心想如果对方就是刚才那道向着自己奔来的影子,那这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夏洛克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沉默且专注的看着对方,视线从对方那厚实的肩膀处扫过,然后是肌肉虬结的颈部,年纪四十岁开外了,但是依旧充满活力的在颈部跳动着的粗壮血管,一身在黑夜里很不显眼的作战服饰,理的极短的头发,肆意生长的胡须……以及那双粗大布满老茧的手。   一名三阶的操控类型契约者,但是从这体型就能看出来,自身的战斗力也绝对不俗……来自于圣教军,皮肤却不是长期生活在严寒地带的样子,这说明此人不是从前线调过来的,应该是后防线上的某种战斗培训人员。   就这样,两个人彼此对望着,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但片刻过后……   对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之前也说过,高阶的契约者对于低阶的契约者是有一定的感知能力的,此刻,这男子能够明显感觉出夏洛克的阶段比自己低,但是却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一阶还是二阶。   不过他也不太在乎,索性的笑了笑:“伊玛尼·买提尼亚孜,请问阁下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   “没听过,不过随便了……”   尼亚孜笑着,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因为对方肯定会死,那么名字什么的当然是无所谓的东西,而且看起来,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对方明知道自己会死,还是要冲上来?   当然,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一个脑筋有点问题的小杂鱼罢了。   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对方的肩膀……   夏洛克的身材比起对方来,足以称得上消瘦,而且他的契约级别很低,也许是一级,也许是二级,这一点在他进入地狱之前,自己也说不准。反正,面前的三阶契约者并没有多么的谨慎,只是用力的那么一攥,准备先将对方的整个肩膀捏爆,然后是四肢,最后再是脑袋,这样能在这无聊的时间里,给自己找点消遣。   然而,他所等待的惨叫与肩膀炸开的血肉并没有出现,夏洛克只是那么站着,然后缓缓的低下了头,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厚实手掌,然后又抬起了视线,一眨不眨的与对方对视着。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同时,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应有的那一抹惊讶……   尼亚孜的眼睛瞬间睁大,又猛地眯成了一道缝隙,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某种异样,下意识的五指成钩,再次用力……可紧接着他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只是陷进了对方的筋肉里。   那瘦削的肩膀,竟然硬生生的抵御住了自己的力量!   他蒙了,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对面这个男人最多只有二阶段的实力,就算是他是个极其天才的人物,那也不可办到这种事情!   其实吧,夏洛克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他只是隐隐能感觉到自己可以抵御住这种力量,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但是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当然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更不可能知道,就在此时此刻,就在地狱之中,那只漆黑的巨人肩膀上,以及上次战斗中没有死亡的几只腐尸犬的肩膀上,全都出现了一道不算清晰的抓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波西米亚丑闻(三)   夏洛克没有去管自己此时的表现,已经让对方震惊到了何种地步,他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让对方抓着自己的肩膀,所以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同时肩头一沉,就这样瞬间就挣开了对方足以将混凝土捏成渣渣的手。   尼亚孜是一位圣教军最精锐战团的训练官,经手的都是那些能够成为三阶契约者的强大战士,虽然没有在前线实战,但是也有十分卓越的实力,哪成想自己的手竟然就这样被一个杂鱼挣脱了。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电光火石之间,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双脚一错,双臂如同夹着两块钢铁门板,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对方的脑瓜子砸了下来。   夜里的风好像冷了一些,吹散了从远处蒸腾过来的热气,也让夏洛克更加专注的注释着对方……那快如闪电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渐渐的变得缓慢,身体里,被治愈之后就一直到处疯狂乱窜的那股子力量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发泄的渠道。   他凝视的双眼,清晰的看到照着面门拍下来的巨大手掌,也看到了对方那布满掌心的厚厚老茧,这一刻,烈风吹过了他的瞳孔,却没有让他眨上一下,与此同时,他一脚猛地蹬踏着地面,不退反进,一个沉肩顶进了对方的怀中,瘦弱的身躯明显如羊入虎口,但却硬生生的砸出了一抹不顾一切的血腥味道,继而栖身,突肘,腰腹间的肌肉跟着那股子不知来由的劲头挤出了一瞬间的巨大蛮力。   “砰”的一声。   在这夜风里,却宛如泰晤士河畔的那座巨大钟鸣。   而随着这声肌肉之间撞击发出的最纯粹的闷响,两个人的身体齐齐的飞了出去,撞碎了钟楼边的护栏,于十几米高的高度垂直下落,又撞碎了教堂的穹顶,在那些印着圣光普照人间的油彩画之间开出了一个碎裂的大口子,然后无比惨烈的砸在了教堂的大厅之中!   浓重的熏香味刺激着夏洛克的鼻腔,而这味道之中,还带有一丝血腥。   也许是自己流了血,也许是对方流的,无所谓,总之这股子血腥让夏洛克很满意。   下一秒,尖啸声响起。   一道锋利的近乎可以破开血肉的掌风呼啸而来,夏洛克的身体诡异的脱离重力般掠起,紧接着,刚刚身下的那块地方便被一股巨力切入半米多深的距离。   他抬起头,看着尼亚孜教员,注意到了其嘴角的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如同看到了某种兴奋剂在空气中弥漫一样。   “你知道人生中最无趣的事情是什么吗?”夏洛克突然问道。   尼亚孜没有理睬他,对于被一个低阶的契约者打伤这件事,他无疑极为的愤怒,愤怒到喉间发出阵阵喘息!   于是他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的冲了过来!   一个三阶的契约者,就算是操控类型的,也拥有者极大的身体强度,这一动,竟然带出了凛冽的呼啸,粗壮的手臂张开到最大的限度,甚至拥有着比目测距离更加广阔的攻击范围。   身为一名训练者,他虽然没有战场上的生死实战经验,但是在充分的理论和无数次磨练之中,让他拥有着当下最优选的攻击方式。   所以这一次,夏洛克没有躲过去,或者说,他压根没有躲,而是兴奋着,期待着,感受着身体内那股子压抑着的力量,只能用最惨烈的方式去喂养……所以,他被直接拦腰抱住,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惊慌,而是发出了一瞬间的声响,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因疼痛呼喊,反正因为气管受到了挤压,而让这声音变成了一阵嘶哑怪异的尖笑。   他就这样被抱着,一路冲撞,轰隆隆的撞塌了一整面墙,然后是教堂的忏悔室,以及巨大的彩绘屏风,巨大的冲击力让夏洛克咳出了一口血。这种冲击和挤压之下,他应该已经变成两节了才对,但是他只是咳出了一口血。   地狱之中,那漆黑巨人和几只地狱犬的口中在同一时间也流出了一道血迹……   当然,尼亚孜没有看到这一幕,所以他还在拼了命的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脸都变得狰狞可怖,五官完全扭曲了起来,似是他操纵着的魔鬼,喘息声沉重且激烈,眼瞳布满血丝,猩红一片!他撞翻了燃烧着的烛台,炽热的蜡油与焰火纠缠在了自己的身上,烈火在烹煮着,但是他身为一个三阶的契约者,短时间的燃烧并不能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他依旧在疯狂的挤压着环抱住的躯体,直到‘轰’的一声撞到了整座教堂中心的巨柱,并直接撞塌,巨大的石头开始向下倾倒,结结实实的砸在下方的那个瘦削的躯体上,并毫不仁慈的将其掩埋……   直到这时,尼亚孜教员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用掌风白散了身上的余火,脱力一般的喘息着。   “呵……”   一个很古怪的家伙,可能是二阶段巅峰吧,不过竟然能在自己的面前承受这样的攻击,此人必定是个天才,如果让他到达了三阶段,那可能又是一个能载入名册的强大人物。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尼亚孜这样想着,因为在那种程度的疯狂压迫下,对方的脏器肯定全部都已经被挤碎,没有人能活下来。   的确没有人能活下来,就算是夏洛克也没有办法活下来……   但是,地狱之中的那些触手们似乎终于得到了某种机会,他们终于不再无聊地一点点吸吮着那具躺了好几天的尸体,终于开始疯狂着,蠕动着,吮吸着,无比的兴奋着,那具五米多高的漆黑巨人在这种疯狂的抽吸之中,迅速的干瘪了下去,化作了某种说不清楚的养料,开始淬炼另一个位面之中的某具躯体!   而现实世界之中,就在尼亚孜转过身,准备离开的那个刹那……   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是碎石废墟顶端一些小石子滚落的声音,几乎在同一个刹那,一只手突然的从中探了出来,抓向了对方的咽喉!   无比快速,无比的稳定,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那么一瞬,已经牵扯着一具瘦削的身躯来到尼亚孜的面前,骨节嶙峋的手掌直接阻断了气管和血管的供应,将其按在地上,同时一个攥的发白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胸口,就在那保护着心脏的骨骼外侧,如一台全速冲锋的蒸汽战车,直撞得整个胸腔都几欲塌陷,随后,这股子力量竟由着胸膛炸散到了身,震的他脑袋都开始轰鸣。   这当然只是一个开始,夏洛克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左侧胸膛的那个极小区域,就好像是刚才受到的重伤根本影响不了他一般,他的口中也吐出了鲜血,随着每一次挥动拳头都大量的往出喷涌,但是他依旧在疯狂的捶打着对方的胸腔,在听到第一声骨骼断裂的瞬间,四指并拢,化作一把刀,生硬的插进了对方的血肉之中,然后扣着那根断裂开的骨头,不顾一切的将其掰断,并往出扯!   这整个过程中,尼亚孜教员自然不可能只是承受着,他一只手死死的攥着夏洛克的手腕,试图将其掰开,另一只手不断的在夏洛克的身上捶打!   脑袋,脖子,肋间,后背,但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打断对方的专注,甚至那人都不去格挡或躲闪,只是一口一口的,将大量的鲜血喷吐在自己的脸上……但是他的血怎么会这么多,就好像是有一座看不见的血库在为其供给,而他正在用这种方式,不断的让自己周身的血液变得更加的精炼和纯粹。   地狱之中的那具巨人的尸体在不断的消耗着,黑色的皮肤开始瘫软,塌陷,之后甚至仅剩下一层薄薄的黑色薄膜。   而现实世界中,那根骨头终于被拽出来,透过裂口,一颗跳动着的心脏清晰可见。   这一刻,尼亚孜教员终于慌了,他完全不理解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喃喃蠕动着,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夏洛克也不会管他要说什么,只是专注的将手猛地插进对方胸膛的缺口处,曲指,攥住,继而极具力量感的往出一拽!   这一瞬间,那心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在辛勤的工作着,地面上,尼亚孜教员甚至也没有反应过来应至的死亡,只是大声的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   夏洛克浑身是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周身致命的疼痛让他畅快淋漓。   忽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咧开满是鲜血的嘴:   “人生中最无趣的,就是一直在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说着……   但是身体再也承受不住那些伤势,或者是淬炼后的几乎达到极致的疲惫,只觉得眼前一黑,咣当一下就倒在了原地。   而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似乎是听到了教堂外,传来了一阵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波西米亚丑闻(四)   远处,莫兰再一次被砸翻在了地上。   人类不可能是一只三阶大恶魔的对手,即使是同阶的契约者也不可能……这是物种之间的天然差距。   所以莫兰已经在这只恶魔的攻击下坚持多久了?   五分钟?或者是十分钟?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她看不见了,鲜血流进了眼睛里,然后在烈火的炙烤下凝固成了片片的血痂,她也听不见了,一次次在耳边炸响的声音早已让她的耳膜失去了反应。   她好疼,似乎有一根肋骨插进了肺子里,好在避过了主要的血管和心脏;肌肉裂开了,肌腱在一次次硬抗攻势之下也早就崩断,随着那些碎开的骨骼垂在身旁,皮下的淤青在作战服的包裹下没有显露出来,发丝之间浸满了血,她应该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然后……她再次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几乎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但是却超乎常理的不知道从哪压榨出了一丝力量,飞快的冲向了面前的庞然大物。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应该死了……只是偏执的觉得,只要自己再拖一会儿,说不定救援队伍就能赶过来,说不定自己的主人就能安全一分,说不定……说不定主人的那个朋友就能将这只恶魔的操控者杀掉。   好吧……一个新手契约者,当然不可能杀掉一个三阶的强者。   但是那个叫夏洛克的人很厉害,说不定他能伤到对方,甚至说不定能影响到其对于恶魔的操控,破坏掉对方的感知!   那个人已经给自己带来太多的惊讶了,所以他肯定能再次给自己带来更加不可思议的震撼,说不定,他能在生命的最后反扑之下击晕对方!   哪怕只是晕过去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而自己……   莫兰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她睁不开眼,只觉得一阵巨大的风压朝着自己袭来,但是身体已经无法再做出趋避的动作,只能任由那股巨力将自己扇飞,然后撞在不远处的墙上,慢慢的滑落。   可她没有感觉到更疼,可能是因为疼痛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无法再施加更多的痛苦,不过总的来讲,这是好事,因为自己应该还能再站起来!   一次,哪怕再站起来一次也好!   那只恶魔一步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刚刚的那一击很幸运的撕开了眼睑上的凝固鲜血,让莫兰可以从那细小的缝隙里看到一些景象。   她看到了那恶魔双手攥在了一起,然后高高的举过头顶!   那是蕴含着千钧的力量。   虽然这一刻,莫兰不想再有理智,但是她还是很讨厌的理智了那么一顺,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双腿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可能是大脑延伸出的神经已经断裂,让那些疯狂哀嚎着,让自己再一次站起来的呐喊,变成了最无力的呜咽……   好吧……   “再见了,主人”   她几乎是脱离了意识一般的喃喃着。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已经感知到了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这濒死的一瞬,她想要说些什么,类似于爱,类似于牵绊,类似于在过往的岁月中,自己在主人身边的陪伴,那个直到凌晨还在辛苦工作的背影,亦或者是那个夜里,强硬却生疏至极的吻。   她忽然觉得很幸福,因为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主人终究还是有不太擅长的事情……   但是,她却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简单至极的单词。   因为《女仆手册》里没有那个单词。   所以,说句再见吧。   她倒了下去,栽倒在自己流淌出的血泊里……   终于闭上了眼。   所以,她没有看到那只恶魔此时此刻,也跟着自己一样,也栽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它开始抽搐,全身上下的肌肉开始疯狂的痉挛着,召唤者的死去同样给予了它致命的反馈,它的身体开始崩坏,分解,恐怖强壮的肌肉如同顷刻间坏死了一般,干瘪枯萎,最后变成了没有活性的青灰色。   最终,一动不动。   周围的一切终于陷入了安静……   整个火海之中,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在咆哮了,再没有轰鸣和爆破声了,煤气管道全部已经变成了残骸,只有火焰还在持续燃烧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阵巨大的呼啸声从天空划过,继而十余架只有在最艰难的军事任务中,才会出现的空对地蒸汽起降机急速飞来,长达七八米的巨型羽翼飞速的旋转着,明明距离地面六十多米高,但是带起了剧烈的狂风,吹得下方飞沙走石。   更远处,更多的蒸汽战车沿着破损的马路驶来,车轮碾过地上的建筑残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很难想象,在伦敦这个城市里,竟然能出现这么多机械院最新研制的战斗机械单位,有很多甚至超出了普通公民的想象,因为它们从来没有在报纸上出现过。   紧接着从起降机之中跳下了不少的人,他们无视了高空坠落的伤害,砰砰的直接砸在地面上,然后训练有素的散开,开始寻找目标,一些奔跑速度快过机械的人越过一片片坍塌的建筑,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这些人来的晚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是提前被调配到了其他的地方,有的是因为一些古怪的命令无法脱身,甚至有的超过一半的机械单位是因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接到了蒸汽涡轮临时检修的通知。   总之,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有一股力量在拖延他们,直到得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空难发生在伦敦的市中心,直到得知,教廷的圣子,以及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全都在空难波及的范围之内。   这些人终于慌了,他们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但是依旧还是晚了。   不过还好,这些救援队伍在到达灾难现场之后,展现出了他们应有的一切素质,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就将搜查范围铺满了直径两三公里的范围,并且很快,在一处巨大的尸骸堆中,发现了已经昏迷了的圣子殿下。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大火被扑灭了,那些死去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统计,在接下来的报道中,以及来自伦敦市民的恐慌,悲伤,质问和声讨之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手段才能平息掉这次灾难带来的怒火,甚至于,政府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教廷的信仰又将受到多么大的冲击?   以及最重要的……这场灾难究竟来自于何方?   好在这些问题不是救援队应该考虑的。   圣子殿下已经被送往了最近的医疗机构,那一整家医院应该都会被征调,然后驻扎进入一批最精英的的医疗团队,甚至生命科学院的那些天才们都可能会被请来。   而在灾难的另一个区域,救援队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莫兰小姐。   这位一直跟随在圣子殿下身边的少女仆从似乎是活不成了,但是心脏处的最微弱跳动,仍然让救援队将其几乎随时都会碎开的身体抬上了救治运输车。   至于倒在其身旁的那只恶魔,很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活性,但是其尸体依旧需要运走,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在没有任何记录的情况下,从恶魔饲养场被偷偷弄出来,这其中必定经过了无数的渠道,相信很快就会有专业的团队对其进行最细致的调查。   至于这只恶魔的契约者……   那是又经过了几个小时,才终于在火场波及范围外一公里处的一座教堂之中找到的。   那具尸体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躺在了教堂的地面上,心脏被活活挖了出来,场地周围有着明显的战斗痕迹,不用多么充分的经验就能看得出来,就是因为契约者的死亡,才导致了那只三阶大恶魔遭到了反噬而死去。   但是奇怪的是……   现场,并没有发现与这名契约者战斗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波西米亚丑闻   不伦怎么不情愿,不伦多么荒唐且不敢令人相信。   但是一切最终还是被帝国和教廷联合起来,用恐怖的舆论压制力将其掩埋了下来。   在南丁格尔暂留伦敦期间,市区中心爆发了一次对于教廷圣子的超大规模谋杀事件,这不伦是谁听到都不可能不震惊,甚至会引起恐慌,乃至于更可怕的连带反应。   所以,这一切最后都被描述为了一场空运事故,一场因为蒸汽涡轮的年久失修,又正好所载货物超出了运输重量的上限,所带来的悲剧。   虽然也引起了一些动荡,但是总比真相听起来好一些,而且更容易做出交代。   一家大型的空运公司遭到了彻查,报纸上出现了无数对于这家公司的声讨,也迎来了不少帝国公民的谩骂,公司高层几乎全部被逮捕,整个空运航线的所有途经人员也全部都受到了牵连,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人被判处了死刑。   总之,这些就是民众们看到的,而且为了能平息帝国公民们的怒火,对这场灾难的涉及人员的数量以及惩罚一直在升级,只要怒火没有被浇灭,那就一直升级,甚至帝国交通部门的高层都迎来了一批血腥至极的大换血。   当然,这也是民众们看到的……毕竟他们只能看到报纸!   就像是《圣刊报》总编辑在一次酒会上说的那样:   “你想让人们看到帝国的样子,那就把它写在报纸上……如果你想让人们看到帝国‘真实’的样子,那就把它写在一些看似没来得及修改的报纸上,发行出去,然后再慌慌张张的说印错了。”   总之,只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勾画和引导,这场死伤了两万人的大型灾难就被描绘成了另外的一个样子。   ……   而在民众看不到的那些或光或暗的地方,这场有史以来最大手笔的谋杀的真正调查,则仍然在进行着。   政府的最高监察部队以及教廷的审判庭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一种近乎于没有人性的坚决态度,那个隐藏在黑科尔斯山脉中,让人闻风丧胆的【血牢】里,非人的惨叫几乎没有一秒钟停止下来。   在这种决绝的追查之下,自然也有很多东西浮上了水面,但同时,也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不断的将这些水面上的线索切断。   比如那几架齐柏林飞艇其实都是在波西米亚行政区起飞的,而起飞的地点是一处还没有正式投放进入使用的升降区。   但是在裁决司的人前往该地点时,则发现所有当天有过参与可能性的人,全部都已经失踪或者是干脆死在了家里。   奥迪利亚巨型岛屿之中,12位神官一夜之间死于意外,空港人员的轮换船只,在第二天的凌晨突然沉没于茫茫大海之中。   而一位叫做‘伊玛尼·买提尼亚孜’的圣教军职教军官被推到了调查的风口浪尖,结果却发现,这是一名实实在在的孤儿,13岁的时候产生了觉醒梦境,才被教廷从福利院接出来,其同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天出现在伦敦,更加不知道他最近到底跟谁联系过,家中的电话在半年内的所有记录,全部一片空白!   唯一还算是有些收获的,是这个人当年所在的那所福利院,也在波西米亚行政区。   但是没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被一根根的切断着,精准,迅速,不留一丝后路。如果按照理性来思考,圣子的死当然是政府的人获益最大,毕竟这两个势力已经斗争了无数年,但是这顶帽子实在是太大,谁都不敢在没有决定性证据的情况下,随便往别一方身上扣,而且,这事情参与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教廷的内部。   越查,死的人越多……   长老院的一位即将离席的大祭司在家中上吊自尽,教廷的裁决司主理人下落不明,甚至,一名大主教在自己的庄园里,死在了自己的妻子手中,而那位一直以温柔示人的妇人,则从庄园的钟楼一跃而下,变成了地上一朵盛开的血花。   在这种强硬到不顾一切的调查与反抗中,终于,有人大胆的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要联系一下圣光神殿的人。   去祈求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光,来为这场疯狂的谋杀来画上句号。   这个提议立刻被提上了日程,然而,经过了整整五天的沟通和安排,教廷中的人终于联系上了圣光神殿,可得到的,确实想都没想的拒绝。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   只是死了两万来人而已……又不是圣子真的死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来劳烦圣光?   而且,想要与圣光沟通,需要多少神仆付出多少艰辛和痛苦,才敢直面伟大的圣光,如果这期间,万一有那么一两个神仆因为受不了神光的神圣威压而死去了,那么再培养额外的神仆,需要耗费多少心血和时间。   这一切,真的比死掉的那几万人来的值么?   所以就这样,一切调查,不可避免的渐渐陷入了泥沼之中。   ……   而在这几天里,夏洛克则出奇的平静。   不论在现实中,还是地狱之中,他都平静的过分了……好吧,事实上他不知道现实中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更加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因为地狱之中……他发现自己醒不过来了……   就像是他再也无法与现实世界产生感应,甚至可以说,那个世界完全像是一场刚刚醒来的梦,真实的世界,其实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荒芜,破败,腐朽。   他想召唤那匹灰烬凝聚成的黑马……但是没有反应,他想要逗弄一下那些触手,但是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自己所掌控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状态,就好像它们也陷入了某种无法醒来的沉睡之中。   就这样,夏洛克漫无目的的走着,或者干脆坐在某块石头上,无所事事的打发着时间,他想要去看看地狱中的泰晤士河,但是却似乎怎么也走不过去,那些不算太远的距离,似乎突然变得永远也无法触及。   所以,他大部分时间,只能站在一条十字路口的正中间,抬着头,与那颗太阳对望着。   没错,此时此刻,那颗太阳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并且一直睁着,凝视着遥远距离之外的那个渺小的人类,没有一丁点想要闭上的意思。   而这一次,夏洛克再也没有产生上次对望时,的那种近乎于死亡的痛苦,两道视线毫无阻隔的交汇在一起。   直到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根触须,自那些遥远无垠的宇宙之中缓缓朝着地面延伸下来。   似乎是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试图触碰这座血色的城市。   而距离地面越近,那触须的尖端就显得越细小,最终,真的便如同一根手指一般粗细。   同时,那触须也停在了夏洛克面前差不多几十厘米处的一个位置,一动不动,宛如浇灌进了某个瞬间里,而这个距离,正好是夏洛克伸出手,再伸直食指,刚刚好能够触及到的地方。   夏洛克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而且那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驱使着他缓缓的抬起了手……   向前接近,再接近,直到终于有那么一刻,一根人类的手指,与天外那根遥远之处蔓延过来的触须,轻轻的触碰到了一起。   从理论上来讲,就是夏洛克终于第一次碰到了天上的那颗太阳,那颗注视着万物的眼睛。   一刹那,似乎整个世界都跟着震荡了起来,那些沉睡的触须被唤醒,整个地狱开始嘶鸣,一束光在那触及点瞬间炸开!!   轰的一下……继而是万籁寂静般的缓慢悠长……   与此同时,就在现实世界,那处在整个帝国最高山峰顶端,万年不会融化的白雪与寒风之中屹立着的圣光神殿里。   一位神仆,慌慌张张的推开了一道黄金铸就的大门,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 ###第一百二十七章 睁开眼   圣光神殿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体型过于巨大的教堂,这里是整个帝国拥有最高话语权的机构,独立于教廷和政府之外,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甚至教皇,皇帝,都不行。   不因别的,就因为这里的人在侍奉圣光……   虽然从未有人知道,这些神仆们是怎么侍奉圣光的,圣光到底又是什么,但是每一条从圣光神殿里传出来的指示都是对的,所有从这里传出来的预言都成为了现实。   这座神殿坐落在帝国的最高山脉——‘厄尔贝斯’的顶峰,在云层之上,远离人间,这里终年积雪,鸟都飞不上来,其实想一想,这里应该是整个帝国境内,最接近南极大陆的一块地方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圣光神殿要被建立于这种几乎不存在生灵的地方,甚至于,都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被建造出来的,总之在两个多世纪之前的某个时段,人们刚刚适应了圣光存在的那个无比艰难的时期,就发现,圣光神殿已经坐落于此处,一切关于它的建造文献全部不可考证,也从来没有人宣称自己参与过神殿的建造,就仿佛它早在圣历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里了一样。   巨大的黄金大门被推开,空旷至极的圣堂前厅里,没有任何供朝拜者坐着的长椅,没有神圣恢弘的壁画,更没有那些色彩斑斓的窗子,只有一尘不染的如镜子般的地面,高耸到抬起头就会感到眩晕的穹顶,灰色单调的墙壁,就仿佛这里不需要任何美丽事物的点缀,也不需要任何可供欣赏之物。   这里的人没有任何的欲望、没有渴求、没有亲人、家庭、孩子、没有任何牵绊,他们踏入圣殿大门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死在这里,他们的心中只有圣光。   那名神仆急匆匆的跑过前厅,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来回击荡,因为一条腿是畸形的,所以跑起来跌跌撞撞,最后扑通一下跌倒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又往前爬了一会,这才来到一位闭目冥想的老者身前。   “神……神使大人,圣光有启示!”他气喘吁吁的说道。   那位被称作神使的老者被包裹在一团金色的毯子之中,身体极端的佝偻着,脊柱的弯曲导致了他的头被推挤到了胸口的位置上,只能艰难的微微仰起,然后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前似是有一片白茫茫的膜,看起来已经不具备视力了,所以只能朝着声音传来的大概方向转过头:“突然给予的启示么?”   “是的!”神仆依旧显得有些慌张……因为在他作为神仆的这近十年里,圣光的启示几乎都是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圣光神殿时,才会降下的,而这种突然间的启示,是否代表着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发生?   “不要慌张,有时候圣光的确会突然降下启示,但是往往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先说来听听吧。”   那神仆稍稍的平稳了一下心态,紧接着从怀中无比珍贵的拿出一卷金色的布匹,然后摊开:   “是一幅画。”   “描述一下……”   “是!”那神仆组织了一下语言:“画中是一位男子,短发,站在一条街上,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而食指的前端,有一条线。”   “线?”   “对,就是一条线,一直朝着斜上方延伸,直到这张画布的尽头,然后……就没了。”   那人极力的想让自己的描述更加细致一些,但是却没有办法,因为那张纸上只是用最简单的画笔勾勒出了一些简单的线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画的简笔涂鸦。   这……便是【圣光的启示】。   帝国人从来不知道圣光到底是如何给人类传递信息的,只有神殿里的人知道……   好吧,其实他们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知道……   因为所有的启示,全部都来自于一个很小很小的房间。   就在圣光神殿的西北角落,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面积还不足两平米,高度也只不过两米多一点点,没有窗子,也没有任何的缝隙,只有一扇严丝合缝的门,甚至可以说是盖子,总之,那个房间就像是一个立起来的大号棺材。   而每当圣光想要对世人有所启示的时候,这扇门都会自动的敞开。   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名神仆,带着一张由黄金丝线编织成的布走进去,然后坐到里面唯一的那一张椅子上,并将门关上……   必须是黄金丝线编织成的布匹,如果是普通材质的纸,会在这个房间内自动的燃烧起来,最后化为灰烬。   而且必须关上门,不然,圣光是不会降下任何启示的。   还有,必须是一个人进去,如果多于一个人,那么就会将房间里的所有生命全部杀死,脑袋直接炸开,或者将自己的内脏器官呕吐出来,甚至直接融化掉,在里面变成一滩腥臭的血水。   而在满足上述条件之后,进入房间的那个人会聆听到‘圣光的指示’。   根据他们的描述,这些指示并不是声音,或者是有什么神的使徒出现在面前跟自己说些什么,而是有一段信息,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这段信息可能是一段文字,几分钟的声音,或者是一幅图画,甚至是自己都无法形容的东西,而它们的共同点是,都十分的模糊,就好像是清晨醒过来时对于梦境的记忆……   所以在这个过程中,神仆会快速的将自己得到的启示画下来,写下来,或者是走出房间之后,尽量用语言来描述自己所看见的东西,然后让周围的神仆用各种方法去记录……直到这段启示被完全遗忘。   而此时此刻的神仆手中拿着的图画,就是刚才一个人亲手画下来的。   一阵极长时间的沉默,神使大人仔仔细细的品味着这幅图之中的含义,但是最终,他什么都联想不到。   就在这时……突然的,黄金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这一次,跑进来的是一位个头只有140厘米的矮小男人,脑袋极大,而且没有任何毛发。   事实上,大多数神仆长得都奇形怪状,有的只有三根手指,有的一侧眼球没有瞳孔,甚至还有的嘴巴和咽喉都消失了,导致只能将上腹切开一个口子,直接把食物倒进胃里……在圣光神殿中呆的时间越长,或者聆听圣光启示的次数越多,身体的变化就越大,但是神仆们都对此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种身体上的变化,是圣光给予自己的某种恩赐,因为可能在圣光的认知里,长成这个样子的人类才算是美丽的。   这会儿,那位矮小的神仆也攥着一张金色的画布,快步的跑向神使大人,两条不足半米的短腿疯狂的倒腾着,一边跑,口中一边喊着:“启示……圣光的另一个启示!”   神使大人微微皱起了眉,因为这两次启示间隔的时间也太近了些……   “说。”   矮小神仆赶紧拽开手中的金色布匹,开口道:   “圣光的启示是一段文字:   【第317次尝试,已接触成功……重复,第317次尝试,已接触成功。】”   听完后,神使大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同样的,他也再次没有想到这句话想要表达的任何意思。   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和上一副图画之间有没有联系。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圣光神殿里的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解读圣光。   因为圣光全知全能,所以它理论上,也不具备时间或者空间这种概念,相对的,它可能都理解不了人类对于时间空间的愚钝认知。   所以,圣光给予的启示并不都能被人类所理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放到‘待解析’的启示录中,派五个人专门去解读。”神使大人说道。   “是!”一名神仆立刻回应,不过他又犹豫了一下:“但是大人,听说前些天的某个夜里,帝国遭受了一次极大规模的对于教廷圣子的谋杀事件,所以这段文字以及这幅图,会不会是圣光对于此次事件的某种启示?”   “……?”年迈的神使的脸上早就已经布满了皱纹,此时表情流露出了微微的不悦,让其显得像是一颗脱了水的土豆:“你觉得,圣光在意这些?还是咱们应该在意这些?”   那位神仆一怔,立刻低下了头。   “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咱们就不应该关心任何神殿之外的事情……不论是帝国,亦或是政府,只有最高级别的请求,并且经过多方面考虑,被认为是最值得的情况下,才会被采纳,才能劳烦圣光为卑微的人类施以援手,在其余的任何时间里……圣光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给予什么样的启示,就给予什么样的启示!明白么?”   神仆低着头,专心的聆听着老者的话,没有任何的反驳。   “好了,去忙你的事情吧。”   两名神仆立刻附身行礼,走出了大殿,那位老神使大人也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他会永远的就这样坐下去,直到自己化为一具骸骨。   至于那两则圣光启示,则全部都被送往解读室……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真正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自然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地狱之中。   那片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广阔,直到近乎包裹住了整个世界,才终于‘呼’的一下,在刹那间散去,化作最细微的星星点点的尘埃。   而夏洛克,也直到这时,才终于睁开了被光晃的有些干涩的眼睛。   紧接着……他看着那盏发出昏黄光线的煤气灯,愣了好久……好久……   才终于意识到,这次睁开了的眼,是在现实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想我所想,从天而降   这是一间有些旧的大房间,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四周的墙壁上泛着由白入黄的色彩,因为窗外的树叶遮挡,让本就不多的阳光没办法畅快的透过窗子,所以大白天的,就开着煤气灯……   “呼……呼……”   一阵阵机械的摩擦伴随着气体进出而发出的细小嗡鸣,夏洛克微微转过头,然后便看到了这个时代常见的自动供给大氧气瓶,足足一人来高,被摆放在墙边,像是一个时刻都可能爆炸的大号炸弹,上面青色的油漆已经脱落大半,顶端一个巴掌大的表盘上,连接着一根胶皮管子,一直延伸到自己脸上的那张氧气面罩上。   很显然,此刻的夏洛克正在一间医院里,而离他不远处的窗边摆着一张桌子,那上面……趴着一个人。   女人……   她正在睡觉,就像是帝国建立的所有学校中,数学课上的那些学生一样,环抱着双臂当做枕头,趴在一本书上,侧着脸,口中发出轻微且有节律的呼吸声。   不过面前的女人肯定不是学生,而是一名医生,穿着干净但是明显很旧了的白色大衣,似乎这才是她平时着装的常态,袖口和衣领整理的一丝不苟,长发在脑后牢牢的盘起,有那么几根调皮的发丝挣脱了束缚,垂到了鼻尖上,在那白皙晶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丝丝斑驳的影。   在不久前,夏洛克总算是见到了现实中的南丁格尔,而作为一个拥有视觉,且认知正常的人类,他理所当然的被那一瞬间的美丽所震撼,不过紧接着,便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一场灾难。   他开始逃亡……   在整个逃亡过程中,他必然是没有心思再去看一看这位美丽到了极点的女人的。   而这会儿,这个女人就在稀疏阳光和煤气灯的光影交织之下,侧着脸,距离自己那么近,时而微颤的睫毛,在这副画面中竟然莫名的有了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力,好在这种惊心动魄暂时也只是作用在了审美和视觉上的,所以夏洛克并没有被这一瞬间的美丽所触动了心灵,导致痴痴傻傻的愣在当场。   甚至于,他还能分出视线去看一眼她身下的那本书,上面画着一些解剖用的图谱,所以……她是在读书么?   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强悍医疗能力的南丁格尔阁下,依然需要看书?   记得华生之前说,医学这条路不好走,看起来他并没有瞎掰啊……   正想着呢,突然的,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蹦蹦跶跶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帕耳忒诺珀,她这个时候仍然背着那个大的有些过分的背包,就跟睡觉都要搂着似的,额头上包着一圈绷带,手腕和胳膊上也有几处包扎,但是明显都不是很在意。   而推开门后,她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南丁格尔,就很自然的走了过去,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在她的屁股上就狠狠的拍了一下。   “啊……!”   南丁格尔被吓了一跳,立刻惊醒,然后用很气愤的神情看着自己的侍女:“你干嘛?!”   “你说的,看到你在读书的时候偷懒,就叫醒你。”帕耳忒诺珀没事人一样的说着,一点当侍女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学着自家小姐的口吻:“啊呀啊呀,医生可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啊~~”   南丁格尔更加气愤了,瞪着好看的眼睛:“那你就不能用温柔一点的方法?”   “好啦好啦,这不是顺便能打散掉你的睡意么,你看效果多棒,而且怕个屁啊,又没有人能看到。”诺珀无所谓的摊着手,刚想再说点什么……   然后,就看到了在一旁正望着自己的夏洛克。   不由一愣……   南丁格尔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朝着侧方望了过来,就这样三个人彼此对视着,病房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   几分钟后。   “所以,是你们救的我?”夏洛克躺在床上,有些虚弱的问道。   “当然啦。”诺帕主动插嘴道:“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那时候我和小姐迷路了,到处都是火,根本分不清方向……好在我看到远处有个教堂,而且看起来一路上炸开的煤气管道也不多,就赶紧朝着那个方向跑,结果就找到了你,不然……你肯定死在那里了。”   说着,诺帕还很高傲的仰着头,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的感谢。   不过突然的,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气势一下子弱下了几分。   因为她想起了那座教堂之中恐怖至极的那一幕场景……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满地都是飞溅的鲜血,眼前的男子根本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一副犯了烟瘾,但是却只能苦着脸坚持的悲催样。   那时候的他……更像是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恶魔……   浑身浴血,手中攥着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整个人却开心着,兴奋着,似乎是在享受周围血腥带给自己的刺激。   跟在小姐身旁这么久了,诺帕自然也见过那些强悍至极的人物,甚至见过从前线运送回来等待着救治的战斗英雄……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样子的人。   一个病人,一个屠夫;一个郁闷的烟鬼,一个嗜血的疯魔……   这两种反差,让诺帕不由的感觉到了一阵惊悚,她下意识的收敛了一些嚣张的脾气,并且闭上嘴。   而旁边的南丁格尔其实也被当时的那一幕给吓坏了,那样的鲜血和内脏,就像是攉馅一样的搅合在一起,谁会不怕……而且,那一切都在诠释着,这位自称是侦探的先生,其实是一位强悍且凶残到了极点的人物。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出现在圣子的身边,更加不知道为什么圣子对其似乎极为的重视……   总之,那一刻南丁格尔小姐决定要救他!   而救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和圣子之间的关系,而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是一名医生,遇到了一位能够救治的人,当然不能装作看不到;而且,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将自己带离了那场灾难,为此,他还主动的出现在了一只大恶魔的面前,不管他的用意如何,总之如果没有他,自己肯定早就死了……所以,必须要救对方。   “你感觉怎么样?”南丁格尔问道。   “浑身疼,但是应该死不了。”夏洛克的语气似乎很满意:“不过你不是有治疗的能力么,为什么不顺便帮我恢复一下伤势?”   南丁格尔苦笑了一下:“不是我不做,而是做不了……之前不是说了么,治疗的能力是没法一直用的,我现在应该算是处在‘力竭’期间,不然,你也不会在病床上躺这么久。”   “原来如此啊。”夏洛克点了点头,轻微的动作就牵扯出了一阵剧痛:“不过还是谢谢你……对了,莫里亚蒂那小子怎么样了?”   “今天早上刚刚联系了教廷征调的那间医院,圣子殿下已经恢复意识了,只不过因为烟尘进入了肺腔深处,还在一直咳嗽。”   “哦。”夏洛克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那……他那位女仆呢?”   说到这,面前的南丁格尔小姐似乎是沉默了一瞬,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似乎还有些自责……   夏洛克也沉默了下来,其实这个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人类,就算是三阶的契约者,也不可能在一只三阶的恶魔手下存活……   “所以莫兰,终究还是死去了吧……”   他心中想着。   可是这个念头萌生的那一刹那,忽的!他飞了起来!!   不,夏洛克当然不可能真的飞起来,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视角,来自于天空之上!   夏洛克一时之间有些蒙了,他觉得自己正随着这个视角开始坠落,越来越快,就像是一滴雨水,穿过了云层,穿过天空与地面之间的距离,然后坠落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大的医院上空。   但是,这滴雨水却并没有在医院的顶层被撞的碎开,而是直接穿了过去,然后越过了天花板,越过了一整层,以及这层的地板,继续往下坠,往下坠,直到坠落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急救室一样的地方。   忽然的,停下了……这个视角就这样静静的悬浮着,而其正对着的,则是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无数的伤痕和淤青几乎遍布了其皮肤的每一寸,而无数的器械在周围运作着,无数的人都在她身边忙碌着……   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闭着眼。   夏洛克认识这个人……是莫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脏,心脏!   夏洛克惊愕的……微微张大了嘴……   他不是一个擅长惊讶的人,因为他知道,许多事情都可以用理性来解释,他曾经因为自己的梦境而惊讶,曾经因为那天上的触须太阳而惊讶,那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他眼前的这一幕,同样也让他无法理解。   这种感觉无比的奇妙,他并不是只能看见那个从天而降的视角,此刻他依旧还是能看到眼前的病房,还能看到白色的被子,南丁格尔阁下就在床边,可是同时,莫兰那具看起来几乎失去了活性的身体也在他的脑子里,两者奇妙的并不互相冲突。   ‘这是什么情况?’   夏洛克下意识的想着……   而随着他的这个念头,那脑海中的急救室突然的就消失了……继而他看到了无尽的山峦,自己变成了一缕风,顺着高耸雪山的山脊一路冲掠而过,不一会,他又来到了一座城镇,小溪经过镇子的边缘,小孩子在水中嬉戏打闹,他看到了火,壁炉中的木柴被烧得咔咔直响,他看到了年迈的老人在买酒,看到了一片碧绿的树叶上有一滴露水,看到了晴朗夜空中的星星……   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是一幕幕出现的,也可能是在同一时间冲进了他的脑海,即使以他的思维能力,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停下,只能任由无数的信息像是潮涨潮退一样,一波波冲刷着自己的意识,更可怕的是,他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可偏偏的,自己仍然拥有一个真实的视角,所以他知道,时间只是过去了两三秒钟……   这种时间的落差,让他的感官产生了无比痛苦的撕裂感,甚至于他怀疑,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冲刷下可能都会晕过去,乃至于干脆疯掉!   直到……   “你……真的没事么?”   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这一刹那,脑海中所有的信息突然的就消失了,夏洛克在这个瞬间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快的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大口的喘了几下粗气,并望向了正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南丁格尔:   “我……”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会是得了妄想症之类的疾病了吧。   不过他并没有真的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因为他隐隐的能感觉到,刚才的那种情况,似乎代表着。   自己……终于进入了契约者的第二个阶段了。   ……   与此同时,十二公里之外,一家大型的综合型医院。   就是夏洛克刚才从天而降时所看到的那一家。   整座医院此时已经全部处于封闭状态,周围的护教骑士团卫兵不断的巡逻着,原本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全部被遣散,现在驻扎在里面的,是圣子殿下的私人医疗团队。   然而,此时这些团队里的人,并没有围在圣子殿下身边,而是全部聚集在一位女仆周围。   这位女仆是整场灾难之下,活下来的人之中,受伤最重的一位。   甚至于,她已经可以被划分进入死者的行列里了。   浑身上下的伤势已经完全不可逆,脏器几近枯竭,四肢的神经不知道断裂成了多少段,以及更多更多的伤势,但是都没有办法划分,因为这些伤势早已超出了一个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   隔离窗之外,莫里亚蒂的表情十分的平静,但是他已经站在窗前两个小时一动不动了,除了中间发出的那几声剧烈的咳嗽,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玻璃对面的那个凄惨至极的身体。   无数人都在忙碌着,无数的药品以及器具被应用到了莫兰身上,一旁的一台黄铜装置被扣在了她的胸腔上,微微震颤的表盘代表着那颗心脏还在微弱的跳动。   “已经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起色?”莫里亚蒂没有任何情绪的问道。   一旁的一位医生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莫兰小姐的伤势极重,我们已经为其进行了止血,脏器也全部进行了目前能做到的最完美的处理……但是失血过多,加上的长时间超负荷作战,已经让她的心脏进入了不可逆的衰败状态,用修复溶液也无法……”   “我要听结果。”莫里亚蒂打断了对方的话,冰冷的问道。   “结果就是……她会死……”   莫里亚蒂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仆从。   不久前,他已经跟南丁格尔小姐通过话了,但是……因为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医治病患,以及一整夜的逃亡,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在金属屏障里的那五分钟,总之,南丁格尔小姐短期内还没有办法再使用她的治愈能力,她甚至不顾劝阻,为此注射了一支兴奋剂,但是依旧无济于事。   一切……似乎都是命运的安排。   莫里亚蒂一生中,从来没有相信过命运,不然他也不可能自负的觉得自己就是一名救世主,更加不可能在无数人的瞩目之下,疯狂的逃离圣恋之日的会场。   他一直觉得,命运是可以更改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那一点点衰落的震颤探测仪,终于感受到了源自于心底里的无力。   他只能这么看着,看着……终于,那颗跳动的表针停下了。   莫里亚蒂在这一刻,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当时在大英图书馆里,他被那本《神曲》所侵蚀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惶恐。   “这代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那颗心脏的停止了跳动,难道说,自己也变成了那种可笑的试图自我欺骗的人?   “圣子殿下,您应该歇歇了。”   旁边,一位医生试探性的说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这句话就像是拥有了实体一样,凶残的扑向了莫里亚蒂,但是却不是扑向他的耳朵,而是喉咙,然后疯狂的钻进了他的气管,扎进肺子里,这让他开始痛苦的咳嗽起来,整个胸膛就像是被无数的弹片击中,甚至让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阵踉跄,紧咬着牙才没有爆发出那一声痛苦至极的哭喊!   “莫兰……死了……?”   他看着窗子的另一头,那张平静但布满血痕的脸,想着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十几年里沟通并不多的相伴,两个人共同的成长,想到了那些无眠的夜里,对方也安静至极的站在书房外的守候,想到了他们乘坐一辆马车,想到了对方为自己撑的伞,无数的思绪化作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走马灯,在莫兰死去的这一刻,似乎自己也在跟着对方一通回忆这些漫长但是又在一瞬间逝去的场景……以及那个灯光下一动不敢动的吻。   然而就在这时,莫里亚蒂的回忆中,突然扫过了一个和此情此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那个在河边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前辈……   同时,他又想到了对方的一句话。   这句话当时在莫里亚蒂看到来,就是一枚与自己讨价还价的筹码,但此时想起来,竟似是有着某种未卜先知般的暗示。   那位老人说……自己的心脏曾经停跳了整整430秒!!!   莫里亚蒂猛地抬起头!   “想办法联系明年易位大典的挑战者……富兰克林博士。”   “什……什么?”   旁边的一位随行人员不由的一怔,他完全没有跟上圣子殿下的思路,甚至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但是身为一名专业人士,他还是很快的回应道:   “可是殿下,易位大典是帝国政府内部的最重要会议之一,在这种时候,咱们联系富兰克林博士,会不会有些不太……”   那人很敬业的提醒着圣子殿下,可突然的,他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了圣子殿下那愤怒到了极致的眼神……只是对视了那么一瞬,他便再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立刻猛低下头,回应道:   “是!这就去办!” ###第一百三十章 一个医生,与另一个医生。   富兰克林博士……   事实上,在其决定参与一年后的【易位大典】之前,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号人物。   他是一位菲尔蒂家族的远亲,拥有马萨诸塞政区的贵族身份,但这个政区的大部分贵族并没有多少靠谱的封赏,加上他本身没有加入教廷旗下的任何组织,这就导致了他的生活……其实并不是那么的优渥。   好在这个人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奢华的生活,他自幼失去了双亲,一个人继承了一处不大的庄园,因为痴迷于‘电’这种无法大范围投以使用的边缘能源,他很早就将自己的庄园卖掉,购置了一大批实验设备,然后找了一群古怪的科学疯子,组建了一个如同患上了偏执症的实验班底。   那之后,他们开始了一段长达十余年的漫长实验,这期间可以说是销声匿迹,直到去年,他们带着一份古怪的研究成果报告,以及一套似乎真实可行的能源替代方案,再次出现在了帝国民众的视线之中。   而这一次,他们竟然试图挑战圣历以来最伟大的君王——奥古斯丁大帝!   当然了,一个不被人重视的末支贵族,几十年来一直都坚持着一个不被人看好的能源替换计划,突然的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并且没有任何的宣传,背后也没有任何组织为其造势,种种因素,让这一次的挑战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不过莫里亚蒂并不在意他们的挑战是否荒唐,他现在只是孤注一掷的在想着那位老者的话……   一颗停跳了430秒的心脏……真的能够再次跳动起来么?   因为那个叫做富兰克林的人的某项研究?   因为……电?   就在这时,急救室玻璃的另一端,似乎有一位护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她拿起了墙上的电话,然后将其递给了一位医疗团队中的人。   莫里亚蒂清晰的看到那个人对着电话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人眼睛越瞪越大,似乎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但是因为急救室的隔音处理,他根本听不到另一侧在说些什么。   可隐隐的还是感觉到了某种希望……因为他看到了急救室里的人开始再次忙碌了起来!而死人,是不需要再继续忙碌的!   那些人开始拆卸莫兰身上的各种仪器,巨大的涡轮设备被推到了一旁,紧接着,几个安保人员抬来了一块便携式的能源箱,然后经过一些看起来及其粗糙的改装,以及一些铁丝之间的相连,最后,一个人将几块铁片按在了莫兰的身上。   这个人很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那位拿着电话的人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对着电话另一头的某个人再三的确认着……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打开了便携能源箱的开关,只听‘砰’的一声……   莫里亚蒂当然听不到这一声,但是他能从眼前的画面中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瞬间的声音,因为床上的莫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的身体都离开了床铺!   然后是‘砰’的第二下!   第三下!   莫兰的身体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不断的捶打着,不断的震起并落下,那画面荒唐无比,诡异至极!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下的弹起之后,一名护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不敢相信的凑到了床上的少女身边,摸了摸她的颈部。   然后震惊的抬起头,说些了什么……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又在短暂的几秒钟之后,莫里亚蒂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兴奋……与震惊……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夏洛克一直在床上躺着。   昨天下午,南丁格尔似乎是终于恢复了一些精力,但是她没有来找夏洛克并试图将他的身体给治好,而是跟着自己的侍女匆匆忙忙的离开,不知道去往什么地方了。   而夏洛克周身的伤势,也不可能在两天内就愈合,他依旧每天都感受着身体上的钻心疼痛,可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现在……他只在意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试探,夏洛克还是没能理解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好在,他能确定这些东西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真的患上了某种妄想型疾病。   昨天早上,他正在阅读一份报纸时,读到了一篇关于齐柏林飞艇坠毁的报到时,自己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关于齐柏林飞艇的发展史。   从第一架飞艇升空,到飞艇运输业的发展,以及这些航空器材的材质,构造,各个型号的载重量区别,等等等等,全部都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最后,甚至还出现了各个年代的飞艇驾驶的教材手册。   除此之外,在他回想起那天晚上,伦敦医疗协会的会长古怪的反应时,这位会长的名字,学业履历,什么时候进入医疗体系的,什么时候结婚的,等等信息,全部都出现在了脑子里。   这种资料肯定不是他胡思乱想就能编造出来的,因为所有的资料都严丝合缝,而且,其中还包含着自己所不熟悉的领域。   就比如,在给自己换药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换药护士穿着的服装,很快,夏洛克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各种各样款式的护士服,冬款的,夏天短袖的,长型号配帽子的,其中甚至还有那些明显过于紧身,胸口领子开的过大,一看就知道不适合工作,别有用途的。   总之,似乎自己想要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但是……还是有很多东西没办法呈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就比如,他想要知道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谁……脑子里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夏洛克又想要知道,那场灾难之中死了多少人,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想知道那位医疗协会的会长是不是在这场灾难中扮演了某个环节的某个角色?他现在在哪?活着还是死了?也没有得到回应。   而且,有的反馈他也不是很理解,就比如,他自我询问‘我能活多久’的时候,脑海里呈现出的是一只正在啃玉米的土拨鼠……而当他问‘这就是我二阶段的能力么?’得到的回应是一朵正在盛开的红色野花。   反正,夏洛克就这么一直躺着,不断的对着自己的大脑做着各种不同的实验,并且适应着大量信息冲进自己脑海里时的感受,这样反反复复的,乐此不疲。   直到又过了一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所恢复了,这才下了床,这期间,一名十分严格的小护士总是强迫让夏洛克躺回到床上继续养伤,最后没招了,他用毛巾裹着花瓶,做出了一个自己正在睡觉的假象,这才在入夜后偷偷的溜出去。   在医院的院子里,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天上浓郁的雾气,但是脑海里却是穿过层层云雾的璀璨星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他听到了有一阵脚步声向着自己走来,然后……一个人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夏洛克转身,看着身旁的南丁格尔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很多病人在卧床期间,都会想要出来走走,甚至有的人在步入死亡前,也都会想出来看一看病房外的天空,这不难猜。”   夏洛克点了点头,他发现,经过了之前的灾难,以及这几天的相处,自己下意识的忘记了眼前的这位美丽至极的少女,事实上是一位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医生,虽然她拥有治愈疾病的能力,但是她所目睹的死亡,可能要比自己多得多。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南丁格尔突然说道。   “额……坏的吧。”夏洛克道。   “我没办法给你治疗了,你估计还得拖着这副身体再疼上几天。”   “那好的呢?”   南丁格尔笑了笑,似乎是在这昏沉的夜里,荡漾出一片晶莹的月光:   “莫兰活下来了。”   “什么?”夏洛克一惊……他见过莫兰,也见过那只疯狂的恶魔,所以在两者能力的对比之下,他觉得莫兰应该不可能活下来的才对,更别提南丁格尔小姐在前几天,根本不具备再为别人治愈伤势的能力。   南丁格尔似乎是知道夏洛克为何而惊讶,所以看着天上的夜色道:“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信念让她坚持这么久的,但是她在那种伤势之下,坚持了整整三天。   不过最终,她还是死了……   其实只是死了一小会儿……或者说,她的心脏停跳了一小会儿。   一般情况下,她的确是不应该在再醒过来了,但是圣子殿下想了些办法,然后……莫兰的心脏就再次回归了跳动……用电,我其实也不太理解,但是,真的很神奇。”   她说着,眼神中闪过一抹充满希望的光,似乎是这位少女觉得,医学的道路,必定还有更广阔的空间要去探寻。   夏洛克看着身边的美丽少女,觉得这才是一名医者应该拥有的心性。而相比之下,自己认识的另外一个医生,则更像是某种不负责任的医学界之耻……   而一想到华生,他就又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这几天,他也联系过华生,但是对方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而且白荆棘安保公司的电话似乎也打不通了。   虽然经过了那场灾难之后,身为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白荆棘肯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但是夏洛克还是隐隐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想到这!!   突然的,他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就在夜色之下,一条小巷里,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手从阴影中伸了出来,一只手上拿着一把手术刀,另一只手捂住了巷子口的一个人的嘴,然后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插进了对方的咽喉,轻轻一挑,整条动脉连带着气管全部被挑开,那人惊恐的挣扎着,但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直到最后瘫软了下去,被拖进了小巷的阴影里。   紧接着,小巷中走出了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优雅男子,煤气灯下,一头微微卷曲的金发在好看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是华生……   他朝着四下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之后,很快消失在了街角,又过了大概一分钟,一行人追赶了过来,他们似乎是嗅到了血腥味道,冲进了小巷子里,然后又愤怒的冲出来,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朝着华生离开的方向疯狂追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身为医生的无力感   夜色之中,华生遁入了阴影……   有人在追杀他!   虽然在这个追杀的过程中,好多人被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医生给反杀掉了,但是本质上,还是有人在追杀他。   具体原因华生此时还不知道,但是他能明确的感觉到……和前几天的那场空难灾害有关。当然了,他肯定是不知道在那晚,夏洛克联系了圣子殿下,所以他对于那场灾难的认识,和所有其他的平民一样,全都来自于报纸。   但同时,华生不可能真的和其他平民一样,被报纸上那些看似真实的报道所迷惑,事实上,在看到报纸上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因为就在事发当天,白荆棘安保公司接到了通知,全员都要前往伦敦上城区的某个花园中,等待某个政府权势官员的慰问。   那个位置很微妙,正好是在飞艇坠毁位置的反方向,而且那个所谓的‘慰问’,也只不过是一个报社记者的无聊采访而已。   而在灾难事发后的第三天……   就在那个难得晴朗的早晨。   华生并没有按时去白荆棘安保公司报道,他有些担心夏洛克,已经有三天没有联系上他了,华生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飞艇坠落事件中被殃及到,然后死在了某根煤气管道的爆炸中。   所以,他去了一趟贝克街,至于结果……当然是没有人。   那之后,华生也只能带着一丝丝的忧虑返回白荆棘,而当他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时……   一阵血腥味,钻入了鼻腔。   其实这一刻,他本应该能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个超出自己想象的地步了,但是这几年的平淡生活让他的思维渐渐的趋近于理性,导致了他潜意识里似乎是不愿意去想那个最丧心病狂的发展。   他顺着这丝血腥味道前行,走过了熟悉的回廊,走上了二楼,然后推开了玛丽小姐的办公室……没有人。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其他的几扇门,结果,马克不在,他的外勤组同伴不在,汤普森教士不在,整个白荆棘的所有人……都不在。   直到他又顺着那丝血腥,来到了那扇走廊尽头,那间不常被打开的储物室前。   然后,缓缓拉开了储物间的门……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了,世界依旧还是那么的可笑。   即使是在整个帝国最负盛名的机械之都,在繁华的大都市伦敦,在被科技、理性、教养、素质、法律、公平、等等等等所宣扬的名词包裹着的文明社会里,一切,依旧显得那么可笑。   不然,为什么自己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全部都堆积在一起,堆积在他们流出来,在地板上汇聚而成的血泊之中?就如同一幕本不属于这里的画面,生硬的插入了进来,显得那样的不伦不类。   华生就那么怔怔的看了几秒钟,然后关上了门。   他走出了白荆棘,在冬日的寒风中,神情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一些路过的女性依旧如往常一样,被其精致的面庞所吸引,有的性格开放一些的,干脆对其投以暗示性极强的目光,华生也如往常一样礼貌的与这些人交错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好看男人的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手心里。   熟悉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再次回忆起了那些往事,以及自己都快要忘记了的那个念头……   曾几何时,他一直觉得,所有疾病的根源,并不是来自于那些微小的细菌或者病毒,而是来自于许许多多更加常态化的东西。   来自于那些不公平,那些阶层之间的隔阂,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来自于贵族对仆从虚伪的笑意,来自于越来越拥挤的交通,却越来越昂贵的道路保养费用;来自于金字塔的尖端,来自于那些能影响报纸文字的人;   华生曾经跟夏洛克在一次闲谈中提到过,医学这条路很难走,但是他那句话的本质意思是……‘救人’这件事情很难去做。   毕竟南丁格尔只有一个,整个世界,只有那么一位少女可以单单凭借‘治疗疾病’,达到影响整个世界的程度。   而大多数的医生,只能在有生之年里,去拯救寥寥的一些人;并不是说这些拯救不重要,不神圣,而是单纯的……不够。   当你看到一个被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少年,最终因为生活走上了偷盗之路,然后被绞死……当一个全家人筹集所有的钱,终于治好了的一位孩童,却在冲撞了某位神职人员后,被无情的扔到了牢里……当出院的病人变成泰晤士河里的浮尸;当花季少女战胜了病魔,但是却战胜不了越来越繁重的摊位赋税……   那一刻,所有的医生都会由衷的觉得,自己所能施与的救治,是那么的渺小且无力。   华生看似十分平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楼前,但他没有着急上去,而是在街口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一会,果然,他看到了一些反复徘徊的人。   这些人是杀手……   有某个人,或者某一股力量想让白荆棘的人全部死掉……联想到不久前的飞艇灾难,华生很确定,白荆棘安保公司可能在无意间,成为了某个线索链之中重要的节点,而某些人为了掩盖真相,开始进行了十分彻底的清洗活动。   那么自己,则因为今天上班的迟到,成为了这次清洗里的那一滴没有被洗干净的油污。   他起身,来到了对面的杂货店,买了一顶帽子,然后用自己的名牌厚西装和店铺主人作为交换,得到了他那件明显已经过时了的冬衣。   就这样,他掩盖了自己那一头过于漂亮的金发,走入了公寓对面的小巷子里,并一直走到了尽头。   那里,有一位他经常拜访的老人。   可是此时,那位老人已经不见了,那台用以遮风挡雨的废弃蒸汽燃炉里,人去楼空,但……就在床边的破旧小桌上,却摆放着一把手术刀。   刀下压着一封信……   华生走过去,将那封信拿起来……信上的字迹不是很好看,能看得出书写的人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笔了,但是在那字里行间,却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子刺眼的锋利劲。   【上次占卜,我说,你的人生很快就要变得精彩起来。   但是我不太知道‘精彩’这个词的含义是否贴切。   事后想一想,其实我的意思应该是……你终于有了一个理由,去做你一直想去做的事情了。   你和我年轻时候很像,不仅仅是酒品,或者是长相……更多的,是你我都擅长一些普通人不太擅长的东西。   所以,我自作主张的为你留下了这件礼物,当做你这么久以来,请我喝酒的补偿,希望你用的顺手。   也希望……你我再次相见的时候,仍然可以把酒言欢。   ——至小友,霍尔兹】   华生怔怔的看着这封信,他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那个平时颓废邋遢到了极点的老酒鬼,竟然会有写信这种嗜好。   而且从遣词造句上来看,这家伙似乎还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只不过……   他看了看手中的手术刀,发现只是在医疗器械店随手可以买到的牌子,一把只需要20便士,和那些夜里的酒相比,连个瓶盖都不如。   所以他笑了笑,有些气愤的道:   “说了多少遍了,我叫华生,不叫霍尔兹。”   说罢,手术刀在指尖微微一转,便消失了踪影,华生扣紧了帽子,迎着风走出了小巷。   并与一位伪装成路人的巡逻者擦身而过。   那位巡逻者在这个瞬间,十分敏锐的在那厚实的帽檐下,看到了一丝金色的头发,他立刻有所察觉,伸出手想要将这人抓住,但是刚刚一转头……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流进了气管里。   他开始咳嗽,然后捂着喉咙瘫倒在了地上,指缝间渗出大量的鲜血,很快,瞪着不甘心的眼睛,死在了雪地之中。   ……   ……   几个小时后,夜空下的夏洛克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正在上演。   画面中,华生正在被许多人追捕,但是他就是如幽灵一般,用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那些追捕中的人一个个的杀死。   然而,因为他杀的人越来越多,导致了追捕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开始五人一组,配备精良,最终,似乎开始有治安小队的蒸汽装甲出现在了画面之中,甚至……还出现了几名契约者。   夏洛克的双眉越皱越深。所以说……华生正在遭受死亡的威胁?   “你怎么了?”南丁格尔注意到了身旁男子的异样,不由问道。   “我要出院。”   “什么?”南丁格尔一怔,她看不到对方脑海里的那些画面,所以觉得夏洛克的这个要求是那么的突如其来,又毫无理由:“你还不能走,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起码你得再等上一天时间,我应该就能恢复一些精力……”   “对不起啦,美丽的女士。”夏洛克说着,伸出手扣着另一条手臂上的石膏,一用力,刺啦一声,那截石膏直接被撕开,他攥了攥有些麻木的手掌,转身就要离开。   “不顾医生劝阻,擅自离开医院,一切后果由患者自己承担!”南丁格尔站起来,十分严厉的道。   “是么?”夏洛克犹豫了一下:“那……如果我真的又受伤了,只能劳烦你到时候再帮我治一次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南丁格尔的脸上满是怒意,但是依旧漂亮至极,哪有当着医生的面擅自离院,还恬不知耻的要求医生等他回来,重新治的啊!   看着夏洛克消失的方向,南丁格尔十分气愤的想着,如果你真的又搞得一身伤的回来找我,那治病的时候,必定要吩咐护士,一律用最大号的针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能邀请您做我的人质么   今夜没有下雪,但是夏洛克却没有在路边乘坐马车,而是直接跃上了路对面的屋顶,然后在月色下飞奔。   现在的他跑起来肯定是比马车快的,额……其实之前跑的也比马车快,但是之前想要进行长达几公里的急速飞奔,无疑会十分的吃力,但是此时他的身体里似乎拥有着极为充沛的力量,这应该是吸收了那只黑色巨人之后而产生的效果之一。   他现在想要去寻找华生……但是他直接提出【华生在哪?】这个问题,脑海里的那种神奇的能力却没有给他答案,反而是十分粗暴的扔出了一份伦敦的实景地图出来。   这要是一般人,肯定会破口大骂,觉得这破能力简直就是在耍他开心。   但是在夏洛克看来,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因为他现在还清晰的记得之前画面中的那些细节。   一副黄昏十分的画面之中,华生行走于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影子融进了一片面积不算小的阴影里,证明他的西方有一排高大的建筑,鞋的侧面显得有些晶莹,在这种温度下,想要在室外找到没有冻成冰的水是挺难的一件事,而且还要漫过鞋底,再加上点冻硬的淤泥,很显然,华生这家伙刚才正在泰晤士河附近活动。   下城区的治安混乱,虽然便于逃生,但是追击者的态度也会更加肆无忌惮,相比来讲,上城区更适合躲藏,毕竟根据华生的本事,随便潜入一位贵族少妇的闺房,单凭那张脸都能让他躲上几个小时,夏洛克可不认为在一次灭口行动中,追击者敢随随便便踹开一位贵族的家门。   有钟声,教堂和【BIG BEN】的声音混淆在一起,距离河畔一公里之内,建筑有高低差,小巷附近的路灯不那么亮,应该远离主干道,附近有一个双开口的大号邮箱,是人口密集的居住区……   各种线索在夏洛克的脑海里汇聚,同时,意识中那副全景地图不断的进行着整合与筛选,无数的道路、建筑、小巷、教堂,在他的脑中快速掠过,而与此同时,整个伦敦下城区与一大半的上城区,在各个不同的位置,悄无声息的撕开了许多的虚空裂缝,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型恶魔爬了出来,站在建筑的顶端开始向着四周眺望,在一些阴影里,寻找着不易被察觉的脚印,几只腐尸犬沿着长街飞快的奔跑,鼻子嗅着可能会出现的血腥味道。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夏洛克很快的锁定了某个位置,然后又加了一档速度,化作了月光下的一抹影子,朝着上城区狂奔。   ……   而此时,上城区一家高档的音乐餐厅里,一位穿着晚礼服的美丽妇人正在看着杯中的名贵葡萄酒发呆。   她三十五岁开外,但是皮肤保养的极好,看起来甚至像是二十出头,微微丰盈的体态让她散发着那些少女绝对不可能具备的魅力。   她是这家餐厅的常客,但是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从没有人陪伴,看起来,她似乎是一位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继承了不菲的家产,但是同时也得到了一颗空虚寂寞的心,在过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批自以为很有风度的男人来到这位妇人身边,想要与其交个朋友,跳一支舞,或者是共进一次午餐。   可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大家甚至觉得,这位少妇很可能不喜欢男人……   今夜,她依旧一个人独坐,安静的享受着餐厅里的钢琴声。   可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有些无理,有些莽撞。   但是这样的阵仗,少妇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只是笑着抬起头,想要礼貌的拒绝对方……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认识男性或者交朋友,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里菜品的味道。   然而,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因为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更不是风度翩翩的政府官员。   而是一位……穿着旧冬衣,带着一看就很是朴素的帽子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进入如此高规格的餐厅的?   她有些惊讶,而且让她更加惊讶的是,对方那张帽檐下的脸,竟然是那样的……漂亮。   “对不起,但是您这样突兀的坐过来,是否有些……”妇人很礼貌的提醒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的确足够漂亮,但是并不能吸引自己,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她并不想在这里认识任何人。   然而,那男子竟然根本不予理睬,甚至极为唐突的将自己面前的一份牛排拽过去,然后拿起自己用过的刀叉,快速且仔细的切割起来。   “你……”妇人的表情有些不悦,刚想叫侍者过来将这个家伙赶走。   “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了,腿都在发抖。”对面的男子终于开口了:“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三分钟,我恳请您让我吃一些东西,我会很快离开的,如果您现在将我赶出去,我会死。”   那人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但是表情上却在尽可能的表现出应有的礼貌,语气中也是最真诚的歉意和感谢。妇人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的血色,而且……望向其冬衣的内侧,竟然能看到一大片的血迹!   “你……你是什么人?”妇人强忍着惊慌,问道。   “一面之缘的路人罢了,但是明天的报纸上,我可能会被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当然……这不完全是真的。”华生微笑着,嘴唇在颤抖,能看得出,他很疼……   “不完全……?”妇人十分在意的重复着这个词,可突然的,餐厅的门被推开了,由于推开的很凶,所以一股子风突如其来的涌了进来,她朝着那边望了过去,紧接着就看到了一群穿着治安官服饰的人,而门外,隐约还能看到数台蒸汽装甲。   一直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她,在这一刻难免的开始惶恐。   华生苦笑了一下,显得无比的疲惫,但是又强行打起精神,极为有礼貌的问道:“美丽的女士,我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人质么?”   “什……什么?”那妇人一怔,因为对方的语气,分明是在邀请一位舞伴。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是外面有最少11台蒸汽机甲,50人的追击小组,所有人都带着枪,两条街外,还有三个治安团队朝着这边靠过来,我觉得接下来的逃亡会十分艰难,而手上有一位人质,可能会给我带来一线生机……哦,我会很用心的保护您的,不会让您受伤,只是希望你能陪我走上一段路。”华生笑着,眼睛弯弯的,很好看:“当然,您现在可以拒绝我,漂亮的女士总要拥有一些特权,不是么。”   不远处,一些治安官已经开始往这边走,他们的手放在身侧,摆出随时可能拔出枪的姿势。丰盈的妇人不知道面前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追他,而且,在如此悬殊的人数比例之下,那些治安人员依旧显得无比的谨慎……甚至是恐惧。   这一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起身对着华生道:“这里我经常来,跟着我……”   说罢,她便朝着餐厅的另一侧走去。   华生将最后一口牛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跟了上去。   餐厅的后门在一条小巷之中,看来上城区的光鲜亮丽背后,和下城区也差不了多少,餐厅后的巷子也有堆积着的剩菜和呕吐物,那妇人拽着华生跑到了巷子口,突然的,有一台蒸汽装甲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在巡视餐厅的周围。   那妇人一惊,发现已经无处可躲……这一刻,她竟然擅作主张的,猛地转过身,一下子将华生推到墙上,并吻了上来!   华生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却也赶紧将对方抱住,手按在的对方的脑后,尽量让自己的脸不要漏出来。   那台蒸汽装甲的穿戴者看到了这一幕,视线扫过那妇人美妙的身材,似乎是在上城区看到过太多这样的画面,他不以为然的“切”了一下:   “不就是有几个钱么?”   原本,他是不想理会这种有钱人在大街上的小情趣的,但是今晚,他接到的命令等级十分高,所以无奈之下,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打扰一下,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他沉声道,觉得自己有点败坏人家的兴致了。   “对不起,我有任务在身,所以能不能请二位……中场休息一下?”   这一刻,那妇人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华生的眼神则无比的平静,但是一把手术刀已经捏在了指尖。   “二位……?”   那巡逻人员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缓缓的又往前走了几步,手也按在了武器启动的按键上:“转过身来!”   他喝到!   而就在这一瞬间,华生一把将身前的妇人挡在了身后,手中的一道白光快速的朝着那蒸汽装甲穿戴者的咽喉划去!   可就也是在同一个瞬间,一道虚空裂缝突然的出现在了那巡逻者的咽喉处,然后一只腐尸犬的狗头从裂缝中钻出来,锋利的牙齿直接咬到对方的脖子上,继而往出一扯,带出一大片血肉和血管,还连带着气管和食道全都拽了出来,那狗子连嚼都没嚼,无比饥渴的往肚子里一吞,便快速的缩回了裂缝之中了。   那副蒸汽装甲就这样失去了驾驶人员,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几秒钟之后,夏洛克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在了装甲旁边。   而这会儿,华生还拦在那妇人的身前,这是为了避免对方看到血之后出现扯嗓子就尖叫的尴尬场景。   可夏洛克看着这一幕,却微微的皱起了眉,然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   “额……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敬那些死去的亡魂……   身后的妇人瞪着眼睛,双手交叠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家境优越的她几乎是从小就生活在舒适圈里,周围的人也都大多以绅士自居,打架都很少见到。可此时,那具血呼啦的尸体就在眼前,就瘫在两米来高的蒸汽装甲里,因为没有了肌肉的支撑,他的脑袋几乎和胸口对折了!如此骇人的一幕,让她拼了命才忍住没有尖叫出来。   华生没有立刻搭理夏洛克,而是先安慰了一下身后的女士,然后才回身道:“你怎么才来?”   “啊?”   “上次有人找你麻烦,我可是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你的,你再看看现在,我已经被追杀一整天了,如果不是这位美丽的女士,我估计已经死了。”   “你也没通知我啊。”夏洛克摊了下手:“我在住院呢,怎么可能知道有人正想弄死你?”   “你不是侦探么?你没办法嗅一下十几公里外吹过去的风中的味道,就判断出我有生命危险?”   夏洛克虚着眼睛:“你说的事情,圣光都不一定办到吧……”   华生不理睬夏洛克的解释,而是回身,无比感激的对着那妇人微微鞠了一躬:“再次对您表示最真诚的感谢,你救了我……但是请原谅,我没办法邀请你共度晚餐了,我得走了。”   昏黄的路灯下,华生那过分漂亮的面庞,与身后血腥的画面行程中极具冲击感的一幕,那妇人的心脏因惊恐而狂跳,她不知道应该回应些什么,觉得此时的自已完全脱离了以往的生活,只能惶恐的看着对方。   所以,眼前的男人要走了……与自己只是萍水相逢,擦身而过。   “我叫茉莉!”妇人突然的对着那道离开的背影道:“茉莉·摩斯坦!”   华生回过身,极为优雅的摘下了帽子,漏出那一头漂亮的金发,然后将帽子放置左胸,笔直的行了一礼:“约翰·华生……谨记您施与的帮助。”   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   一间在上城区很不入眼的酒馆里。   这里没有悠扬的音乐,更加没有贴了镜片而更加明亮的煤气灯,只有还算是干净的桌椅,以及酒架上那些几年都开不了一瓶的红酒。   这种酒馆放在下城区,能算的上不错了,但是在这里,却只有落魄的贵族们才会常来,这些人已经败光了家产,但是又碍于与生俱来的身份,不得不依旧以贵族之名而自居,去不起真正的高档餐厅,所以只能来这种彻夜不关门的酒馆来买醉,和旁边同样落魄的人互相吹嘘自己曾经的辉煌。   夏洛克和华生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些心疼的喝着比下城区贵上一倍的酒。   好在他们还能喝酒……这意味着,这俩人暂时已经脱离了追击者的抓捕。   “所以,你真的被那场空难给卷进去了?”华生小口的抿着杯中的酒,若有所思的道。   “是啊,所以你也应该发现了吧,圣子那家伙的行踪很可能就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而某些人又查到白荆棘的成员名单里有我,所以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理念,这帮家伙准备把整个公司的人全部灭口。”   说到这,华生那双眼又习惯性的微微眯起,可能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两道缝隙之间,有着淡淡的落寞。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公司的这些人相处的并不是很走心,但是……看到那些人死于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命运之中,他依旧觉得有些悲伤,有些痛楚,当然,更多的是为这个世界的荒唐和无耻感到愤怒。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策划的这场谋杀?”他喃喃着。   “这不是一场小案子,由于牵扯的人太多,所以线索也必定被分为了成千上万条分支,好在……抓住一条慢慢往上找,肯定会有所收获的。”夏洛克笑着,竟然没觉得几架飞艇直接砸在自己的脑袋上,是一件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反而有种‘终于找到有趣的案子’了的欣慰。   “本来,我预想的方向是要集中在伦敦医疗协会的会长身上的,我敢拿我在贝克街刚得到的那套半永久性住房保证,这老家伙肯定是圣子行踪的泄露者之一,而且是有意泄漏的那种,他提前就知道了将有飞艇坠毁在人群之中……   但是很不幸,这家伙死了。   在两天前的晚上11点半,通往科尔蒂娜政区的近陆航线上,打捞上来了一具尸体,面部被毁容了,还没有确定身份;但是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老会长了,身材一模一样,虽然换了身衣服,但是袜子和鞋都没来得及换掉。他应该是在事发当天就准备离开了,但是却遭到了灭口……哦,对了,他的银行账户里,多出了四万英镑的巨款,而他的儿子因为欠下了不少的赌债,有人扬言要将他剁碎了喂猪……”   “等等!”华生打断了夏洛克的话:“你不是说,你这几天一直在住院么,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夏洛克耸耸肩:“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因为我自己也没搞懂这种现象,但是我大概能确定,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有些尴尬的是,我没有办法直接得到某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得到无数的线索,然后从中找出与之相关的一些,进行汇总和推理。”   “但愿这不是你患上某种精神疾病的前兆……”华生狐疑的看着对方:“那接下来呢,那个会长死了,线索岂不是断了。”   “当然没有断,两天前,前往科尔蒂娜的近陆航线大多数都是从波西米亚港出行的船只,而波西米亚港……额……说起来就像是一个巧合一样,那个港口正好在【克利夫兰教区】。”   “克利夫兰教区?”华生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   “就是之前想要干掉我的那个教宗所管辖的区域。”夏洛克道:“而且据我所知,圣恋之日结束后,那名教宗大人竟然并没有立刻离开伦敦,他甚至现在都没有离开,所有的随行团队全都居住在格罗夫纳豪斯酒店之中,那里算是伦敦价格最高的几家酒店之一了。”   夏洛克抽空自顾自的点上一根烟,然后接着道:   “这很明显有问题,因为自打对于我的刺杀没有成功之后,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应该能感觉到我和圣子之间有一些关系,特别是我在圣恋之日上还露过一面,就算是在那之前,他可以自欺欺人,但是那天之后他肯定会慌张的,就算不连夜逃离伦敦,躲在被子里哭,也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   可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华生想了想:“的确很不对劲,他不敢回自己的教区,怕沾上什么大事,或者说,他是在孤注一掷的认为,圣子肯定会死,就算不会死,也没有功夫去管那场关于你的刺杀了,又或者是他觉得这次谋杀失败了,所以怕自己被灭口,只敢在酒店里藏着……反正不管怎么看,这位教宗大人的确是知道些什么。   当然了,我不是侦探,所以你说的这些事儿我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按照我的逻辑来讲,想要验证这些设想是否正确,那么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当面去问问他。”   夏洛克和华生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格罗夫纳豪斯酒店离这里不远,如果咱们喝完这杯就去的话,应该能在天亮前搞定这件事情。”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祝我们好运……   “也敬那些死去的亡魂……”   华生举起酒杯,补充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刺杀   一辆马车行驶在上城区的街道上。   相比于泰晤士河对岸,这里的路面清雪工作明显做的十分到位,就连偏离主干道的小路都没有太多的积雪,马车走的快速且平稳,很快便来到了距离格罗夫纳豪斯酒店三条街之外的路口处。   华生和夏洛克付钱后下了车,并目送着马车扬长而去。   “不管那位教宗为什么还没走,但我觉得他肯定会在酒店周围安插点眼线,所以咱们最好是别让马车直接停在人家大门口。”夏洛克说道。   华生皱着眉:“为什么说这个?”   “啊……我怕你问:为啥咱们离这么远就下车了,所以提前解释一下。”   “这种蠢到家了的问题,我才不会问呢。”华生叹了口气回应着,然后自顾自的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夏洛克同行,并点上一根烟,若有所思的抽了起来。   在经过路边一家贩卖留声机的店铺时,华生转头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们应该怎么把那家伙弄出来,按理说,一位教宗的身旁肯定得有一大群的眷属,而且其中肯定有几名厉害的高手,如果咱们俩就这么硬生生的往里闯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华生皱起了眉:“这种问题,你现在才想?”   “不好意思,脑子里的信息太多了,刚才在路上有点溜号。”夏洛克嘴上说着对不起,但是语气里一点歉意都没有。   “那既然这样,我就再多提醒一句,咱们不单单要尽量避免战斗,最好连面都不要露,每一位教宗在其自己的教区里都拥有成千上万的信徒,如果你我的身份暴露了,那肯定会摊上大麻烦的。”   “呋——那怎么办啊?”夏洛克一边吐烟,一边嘀咕着。   不过话音刚落……   突然的,从巷子里走出来几个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紧接着,又有一个身材消瘦且脸上有疤的人走了出来,这家伙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夏洛克的面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望向华生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估计是注意到了他那张好看的脸,立刻狞笑着凑了过去:   “嘿嘿,这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不想这张脸报废的话,那就请把钱包交出来吧。”   华生一脸的愕然。   连句开场白都没有,看起来,上城区的抢劫犯,果然比下城区的更加重视效率啊。   ……   ……   两条街外,夜色中的格罗夫纳豪斯酒店所有的灯全都亮着,将建筑周围的道路都照的灯火通明。   这是提奥多大教宗要求的,而酒店老板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自然不敢忤逆其指意,甚至于他连白天都没敢把灯关上……虽然他不知道教宗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且他更加理解不了,为什么提奥多教宗突然不吃酒店提供的餐食了,而是买来了一堆包装速食,例如面包,罐头果酱,连水都要喝瓶装的。   除此之外,他还要求自己的眷属在每个楼层轮换着巡逻,他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吵么?   当然吵……   教宗大人本就患有头疼的毛病,又让这么多人楼上楼下的不间断巡逻,不论这些人多么的小心,总会发出些声音。   可吵虽吵,却能给予他一些安全感。   凌晨1点,教宗的贴身修女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才走进了房间。   “刚才已经跟巡逻的人员们核对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现象。”   提奥多教宗的神情有些萎靡,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让他的黑眼圈愈发的严重:“跟伦敦治安署的人联系了么?”   “联系过了,他们已经派了30台蒸汽装甲过来,在酒店外实施了24小时的不间断守卫。而且,从教区调遣来的16位契约者护卫也已经到了,正在前往事先安排好的岗位上。”   听到这儿,教宗大人终于稍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事实上,就连常年跟着他的随行修女都不知道,为什么教宗大人这些天如此的焦虑,但是她也不敢问。   “过来,接受恩赐吧。”可能是因为护卫的到来,让其心中的安全感上升了不少,所以教宗大人将肥硕的身子靠在了沙发上,命令随行修女过来,为自己缓解一下压力。   “是,主人。”那修女恭敬的道,然后虔诚解开领口的扣子,走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来自于楼下的某个方向。   “怎么回事?!”教宗大人一下子慌了!   “报……报告!”门外传来一位眷属慌慌张张的声音:“二楼……煤气管道爆炸了!”   “什么?!”修女也惊了,连那粒扣子都没来得及系上,立刻转身打开了门,怒目瞪着外面的人……她在教宗面前只是一位卑微的仆人,但是在这些眷属面前,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你们怎么搞的?!”   “对……对不起!”那人立刻低下了头:“煤气管道可能突然出现了泄漏,不过大家都已经赶过去救火了。”   提奥多大教宗听到这,神情一凛!   可能是谨慎,也可能是多疑或者惜命,反正他觉得,在这种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了煤气泄漏,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于是直接嗷一嗓子!   “保护!保护!!”   叫喊的同时,他还及其具有安全意识的从沙发椅上窜起来,扑到地上,从而远离了窗子。   就在呼喊后的下一秒,几名离得近的契约者守卫就已经冲了过来,护在了教宗的身前,在接下来的十几秒钟里,又有三名护卫冲进屋子,将教宗大人围住,至于那些岗位比较远的,则开始守住各个楼梯口或者门窗。   但是就在这个过程中,又是几声爆炸声传来,看起来,这栋建筑的其他地方也接连发生了几次煤气泄漏。   但是这还不算完,因为只听……   “咔咔~咔咔~”   头顶的煤气灯闪烁了几下,四周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而随着黑暗的降临,一些虚空裂缝开始在整个酒店的各个区域被撕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恶魔呼呼的往出钻,并且也不知道从哪里蔓延出了一根根的触手,卷着所有能卷的人就往角落里拖。   就这样,整做酒店迎来了突如其来的混乱。   还好,一位教宗手底下培养的契约者肯定不都是废物,他们之中甚至有人拥有当选神职人员的能力,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混乱,这些人并没有过于的慌张,而是有条不紊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彼此配合着,很快就再次掌控了局势,还一点点的将这些冒出来的恶魔逼迫至绝境,然后击杀掉。   与此同时,就在提奥多大教宗所在的楼层,一切却显得极为的安静,足足六名契约者将其牢牢的保护住。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   终于,一位眷属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虽然身上受了一些伤,但是却也不那么狼狈:   “报……报告教宗大人,下面的攻势,被档住了!”   听到这人的话,周围的人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其实想想也是,想要在如此多的契约者保护下刺杀一位教宗,着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然而还没等大家将胸中那股子紧张的气息呼出来,突然的,他们发现面前的眷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一动不动的望着走廊的另一头,眼神中满是惊恐。   众人立刻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人!   身形瘦削,穿着长风衣,月光从窗子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下面的……是佯攻?!”一名护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很快稳住了心神,无比谨慎的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同时也召唤出了自己的契约生物。   可是这一召唤不要紧,对面的身旁呲呲呲的刷出了七八条虚空裂缝,然后乱七八糟的恶魔就往出钻,沾满了整条走廊。   “快……快拦住那家伙!”   提奥多大教宗强忍着慌张喊道,他不是契约者,但是他也知道‘一名契约者只能拥有一只契约恶魔’这种常识,所以今晚如此大规模的攻势,对方最少也是拥有超过二十人的契约者团队!   没想到自己迎来的抹杀是这么的丧心病狂。   他赶紧拽着两名护卫:“走,带我下去!”   提奥多大教宗自然不可能把这座酒店当成长期的据点,他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后路,所以就在酒店侧方的马厩里,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一辆车。   不是马车,而是实实在在的,用铁皮包裹着的蒸汽机车!   虽然昂贵,但是在行驶速度和抵挡攻击方面,蒸汽机车可比马车要强上太多了!只要不出意外,自己上了车,然后再找几个护卫将追击者拦住,哪怕只拦住个三五分钟,那么也别想再有人追上自己。   而随着他的命令,走廊上的几名契约守卫也谨慎的朝着另一侧的那人围了过去,剩下的人连忙架着教宗大人从另一侧楼梯一路往下狂奔,要么怎么说契约者的身体素质就是强,速度快的都要把他那一身肉给甩的飞起来了。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楼的马厩……   格罗夫纳豪斯酒店身为伦敦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马厩自然不可能只是零星的几间马槽,而是可供50多辆马车同时停靠的大型空地,而就在空地中的一个位置上,停靠着一辆青铜制成的大号蒸汽机车。   之前也说过了,这种机车在伦敦虽然不算稀有,但也绝对不多见,大多数都是贵族用以炫耀的玩具,但是能扛得住巨大蒸汽压力的运转,就证明这玩意肯定足够结实。   两名契约者扛着自己的主人就来到了机车旁,敲着车盖子:“开门!快!”   为了随时能开车,所以机车司机一直在里面呆着,无所事事的都要睡着了,被这么一敲,吓了一跳,赶紧清醒过来将车门打开。   “果然啊,大部分人都留在楼上断后了,现在就剩你们几个人了吧。”   可就在这时,马厩旁边,突然的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一瞬间,两名契约者就谨慎了起来,其中一个死死的盯着阴影里的那个人,而另一个正拼了命的把教宗大人往机车里塞。   “呵,别费力了,既然只有你们几个,那就别想跑了。”   阴影里那个人依旧不慌不忙的说到……   守在机车旁的契约者更加的谨慎了起来,因为他似乎能感觉到,阴影里的人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的语气却是那么的轻松,没有一丝的颤抖,这证明对方拥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他手里肯定有相当可怕的武器……是机枪么?   难道,是前线军方才能够佩戴的手炮?   自己只是一个一阶巅峰的契约者,可能在手枪子弹下坚持下来,但是还不能无视机枪的密集攻速和手炮的攻击力。   阴影里那人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不慌不忙,这种从容让他越想越慌,但是即使这样,这位契约者也没有退缩,身为一名教宗的护卫,他理所当然的做好了随时为主人牺牲的准备。   思绪至此……   “你好了没有!”他大声吼道。   而随着这声吼,身后的另一位契约者终于将教宗塞进了蒸汽机车里,然后赶紧关上了门,并同样做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想再浪费哪怕一秒钟,所以两人几乎是同时召唤出了自己的契约恶魔,并冲向了那片阴影。   而也就是在这一时刻,身后的机车也开足了马力,朝着马路狂飙而去。   听着车轮急速远离的声音,两名契约者十分的欣慰,因为至此,只要自己能够拦住对方五分钟,那么就没有人可能追上自己的主人了。   而且,没有了主人的牵挂,这两人似乎也没有那么怕了,就算是对方真的搞来了一门手炮,可在二比一的攻势下,他最多也只能击伤一个,然后就会被当场格杀。   武器虽然强劲,但是想要弥补普通人和契约者之间的差距,也没那么简单!   等等……   就在此时,其中一名契约者似乎突然愣了一下。   好像是……哪里不对劲……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会,但是可以现学   确实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想到之前在酒店的走廊里,有个穿着长风衣的家伙突然出现了,也就是说,对方的人很清楚的知道教宗大人在哪。   那么……为什么还要让那么多的恶魔分散的出现在酒店的各个地方,甚至还和教宗大人手下的契约者发生了战斗。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知道了目标的位置,不应该直接让虚空裂缝出现在目标周围么?   近距离的扑杀,肯定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而且,一直在马厩里等待的这个杀手也很蹊跷……他能在阴影里等那么长时间,难道就想不到在汽车上动点手脚?   那么厚重的一台蒸汽机车在高速行驶之下,随便一点爆炸就能让其变成一具在半空中翻滚的棺材吧。   千万别说这帮刺杀教宗的人不知道怎么搞出爆炸来,酒店的那几次煤气管道爆炸,肯定就是这他们弄的……就算是真的没有爆炸物,那也应该先把车胎给扎爆,或者干脆把司机给干掉啊。   这年头会开蒸汽机车的人不多,只要司机死了,这么大个家伙,直接就成废铁了。   想到这,另一位契约者也冲到了阴影中那人的身前,抡起拳头就要将对方的脑瓜子干爆……   然而,拳头带出的风都把对方的发型吹成中分了,那人依旧一动不动。   这一刻,那位契约者大哥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收力……自己砂锅大的拳头险之又险的停留在了对方天灵盖上方一寸的地方。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对方之所以一动不动,根本不是什么从容不迫,而是全身都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没法出声,想跑还跑不了,只能瞪着眼睛瞅着,眼泪汪汪的。   那契约守卫愣了半秒钟,终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无比气愤的一把扯出了对方嘴里的填塞物,怒道:“你他妈是谁?!”   被绑着的人一脸的委屈:   “我……我是司机……”   “???!”契约守卫火冒三丈,刚想破口大骂,可是又猛地愣住了,你是司机??   那你是司机,开车的人又是谁?   刚想到这,突然,一阵声音传来:   “果然啊,大部分人都留在楼上断后了,现在就剩你们几个人了吧。”   他一惊,立刻后退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同时也望向了那司机身旁的一个被阴影覆盖的小角落。   声音就是从那个角落里发出来的。   但是那个角落很小,根本藏不了人,而且……这个声音,这句话,这个调调,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刚才好像已经听过一遍了吧。   “呵,别费力了,既然只有你们几个,那就别想跑了。”   又是同样的话!   这时,另外一名契约守卫已经大步跨到了阴影旁,附身抓起了一台小型留声机。   “果然啊,大部分人都留在楼上断后了,现在就剩你们几个……砰!”   留声机被狠狠的摔在了墙上,变成了一地叮叮当当乱滚的零件。   足足四英镑,就这么白瞎了……   ……   蒸汽机车带着十足的马力沿着街道行驶着,屁股后面喷出炙热的浓烟,一走一过带着发动机刺耳的轰鸣!沿途的马车离着老远就能听得到,连忙让道,生怕自己被撞到。   而车内,教宗大人肥大的身躯几乎将整排后座都占满了,很是拥挤,但是他的神情十分的兴奋,时不时的朝着后方望去,看到急速掠过的街景,他“嘿嘿嘿”的发出了满意的笑声。   “妈的,这玩意虽然贵,但是开起来可真是一点不含糊啊!”他说着,从宽大的长袍里掏出了一盒名贵的雪茄,自顾自的点燃。   可是还没等抽一口……   “车内不许抽烟!”前排司机说到。   教宗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车辆的前排坐了两个人,不过他并没有多在意,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了这两蒸汽机车雇佣了几名司机。   现在,他只是对司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悦:   “不能吸烟?是因为会影响这机器的运转么?”   他不了解车这种玩意,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所以反问道。   “不,就是我不喜欢你抽烟。”司机继续说道。   “什么?!”教宗大人怒道,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自己养的下属,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他刚想开口怒斥!   结果前方的司机突然主动转过了头来,一双极其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教宗……那种眼神,就如同在瞪着一个死人。   “你……你……”提奥多大教宗怔了怔,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见过眼前的这张脸,面部弧线过于立体,让人第一眼生不出多少喜欢,但是却忘了在哪里见过。   不过那司机也没想让他仔细回忆,而是直接一拳头朝着他那肥硕的脸蛋子就砸了过来。   “咔嚓!”一下,直接将其鼻梁骨砸的近乎陷进了脸里面,教宗大人发出嗷一声怪叫,继而鲜血直流。   但是那司机的拳头还是没停,而是一下一下的,伸直了够着后方的脸蛋子锤,一边锤一边嚷嚷着: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在!我后面抽烟!”   “帮~帮~帮~帮~”   鼻梁骨已经全都碎了,拳头可以畅通无阻的砸在脸蛋子的肉上,软软乎乎,震出一道道波纹。   “好啦好啦,看路……”华生坐在副驾驶上说道。   “真是的。”夏洛克总算是停下了手:“我都没抽,你在那抽个什么劲?!给我尝尝……”   说着,拿起了掉在教宗胸前的雪茄盒,这才回过了身,然后拿出一根点燃,抽了几口:“额……味儿还不错,不过劲太小了,抽着不过瘾。”   说罢,把剩下的几根往旁边一递,但是华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好几天没睡觉,暂时不碰烟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竟然会开这玩意。”   “现学的。”夏洛克一边开,一边翻阅着脑子里的那本《蒸汽机车使用指南》说道。   华生笑了笑,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位侦探朋友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表现出靠谱的属性,他想了想这两天的遭遇,又想了想被他们套上长风衣,扔到酒店顶层吸引视线的那位可怜抢劫犯,然后又回头,看了眼已经昏迷,但是一身肉还一抽一抽的教宗大人,突然发现,这种被追杀的体验似乎也不是太糟糕。   忽的,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个华丽的餐厅,温柔灯光下,轻缓的音乐中……   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女士。   不得不说,自己那会儿突然的坐过去,并且还未经允许就吃对方餐盘里的食物,的确是有些唐突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圣刊报上的新面孔   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但是其本质是:人总是得把活着放在第一位。   想要去考虑其他事情的前提,是先得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搞定……所以,在繁重的工作,家庭的收入,越来越少的工钱,以及公司日渐苛刻的要求以及乱七八糟的税收面前,人们极少有精力去思考什么时政要闻。   而那些生来便含着金汤匙的贵族们,大多数都沉溺于虚幻的美好世界之中,根本想不明白世界到底再向什么方向发展,而有的聪明一些的,也肯定不会起什么幺蛾子,他们一心只想让自己的贵族身份更加稳定,毕竟受益者不可能天天嚷嚷着公平。   只有那些吃着贵族福利,但是又自命清高,忧国忧民的蠢货们,才会猫在自己的小屋里,琢磨着社会的分配,期盼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公平,每天不好好去和贵族家小姐跳舞,净寻思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很好,这种人早晚都会被所在的阶层所吞没,执着点的,最多也就是溅起一些水花,但是谁又会在乎呢……总之,这个世界,永远掌握在那一批本就掌握着世界的人手里。   半个多月前的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并没有人忘记,但是却也没有人再为其愤怒,死难者的家属全部都获得了应有的补偿,渐渐地也就不闹了……事实上,当人们适应了压榨后,只要不再压榨,那么他们就会觉得十分的幸福了,根本用不着什么实质性的补偿,甚至于有些人仍然觉得不对劲,想要讨一个说法时,其周围的民众就会自发的去劝说,毕竟【守法公民】这个词儿,在他们的眼里一直算是一个褒义词。   就像是一开始说的那样,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这天清晨,夏洛克回到了贝克街自己的小房间里,自从空难事件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回来过,现在再次躺在熟悉的沙发上,他终于是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至于华生……他并没有跟过来,当然,也不可能回他那个租金不菲的公寓。   几天前,他和夏洛克俩人将一位教宗大人请到了一处伦敦郊区的废弃厂房里,那之后,华生与其进行了一场为期一个多小时的促膝长谈。   真的是促膝长谈,因为夏洛克在厂房外面抽烟的时候,两块被挖出来的膝盖骨直接从二楼窗子被扔了出来,落地时,正好扣在了一起。   那之后,华生就知道了,原来对于自己的追杀命令,是这位提奥多大教宗亲手发布的。   而且,白荆棘安保公司的清洗指令,也出自这位体型肥胖的大教宗阁下……   华生很欣慰啊,因为一名拥有大量脂肪的人,肯定比瘦削的人抗活,所以,他便决定跟这位教宗来一次友好的,亲切的,长达好几天的,掏心掏肺的沟通。   而这段时间,夏洛克肯定是懒着在那陪着,所以就把教宗大人留给了华生,自己则回到了贝克街,他相信这么长时间的共处之下,教宗和华生一定会相处的非常融洽,不论是想告诉的,不想告诉的,都会全盘说出来。   自己只要等着华生回来,然后直接听现成的就好了……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洛克就将精力放在了‘适应脑子里多出来的那种能力’上了,但是适应了这股能力,却没有办法适应有些孤单的气氛。   平时,他的身边还有哈德森太太,虽然她只是住在楼下,和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总归是有那么个人,而现在,楼下的房间却空空如也。   一直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夏洛克,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孤独,然后又突然的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好像是多出了不少的人。   他想要给哈德森太太打个电话,但是却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打……而且,房东太太现在应该是正在前往圣城的蒸汽列车上,想必她到了耶路撒冷后,才会再联系自己吧。   所以他又想给莫里亚蒂打个电话,可是莫里亚蒂已经不住在教堂后面的那个小别墅里了,他在遭到空难之前就一直说自己忙,但是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还有就是……莫兰现在怎么样了?   最终,他终于想到了,自己还有南丁格尔小姐可以联系一下,但是拿起电话,又突然觉得很荒唐……自己是想要联系南丁格尔小姐么?   那个整个帝国最美丽的女人,那个在全世界范围内救治疾病的少女?   想到了之前和她之间的相遇,相处,以及窗边那抹自己虽然不太在意,但是却也极难忘记的身影,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些不太正常的改变,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于是,他拿起了刚刚在门口拿进来的报纸。   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门口的报纸堆放了不少,随便摊开一份开始阅读,紧接着发现,在封面最显眼的地方,印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   那人看起来已经年近五十了,发际线很高,也许是长期劳累所至,但是却极其倔强的将脑袋后面的头发留得很长。   而在头像的一旁,标注着其名字:富兰克林博士。   而这张照片上方的头版标题写着……   《电能——以及即将改变世界的人》   夏洛克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拿着的是圣刊报,而这种发行量遍布全国,拥有浓厚教廷背景的报纸,一般不会如此突然,而且高调的将某个人的照片贴在头版上。   但丁大人有过这种待遇,南丁格尔小姐有过,在前线镇守地狱之门的巴顿将军也有过,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人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而且,这位富兰克林博士似乎只是一个不太在民众视线中出现的人物,为什么突然就获得了如此的殊荣。   夏洛克怀着好奇,顺着头版读下去,而这篇报道也介绍了富兰克林博士生平遭遇,家庭状况,对于电力研究的执着,而在不久前,他的实验突然得到了一笔金额恐怖的赞助资金,这笔钱能让他的试验成果迎来一次巨大的跨越,如果成功了,说不定电力真的可以死灰复燃,再次成为能与蒸汽平起平坐,甚至是超越蒸汽动力的大范围普及能源!   而经过前期的短暂推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生产力似乎也可以得到一次跨越式的发展,继而民众的生活,赋税,以及很多工人群体的收入,都将迎来更好的改变。   老百姓们当然不懂电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它是如何运作的,但是他们认识‘钱’这个单词,所以,这篇报道几乎一下子成为了圣刊报近些年买的最好的一期,富兰克林这个名字,也一下子成为了贫民阶层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于,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在报道的某个不太显眼的一行中,写着这样一句话:   【富兰克林博士拥有费尔蒂远亲的血统,并已经决定参加明年帝国皇位的易位传承大典。】   ……   就在这时,铃~铃~铃~   一连串的铃声响起。   夏洛克接起了电话,然后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了一个熟悉,但是又好长时间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我只是想要试着联系一下你,没想到你真的在家。”   莫里亚蒂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通话的时候还要疲惫。   夏洛克笑了笑:“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忙么?”   “是啊,刚刚忙完,我总得有些休息的时间,身体健康……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夏洛克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平时连觉都舍不得睡的莫里亚蒂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哈哈,看来被飞艇砸一下脑袋也并不全是坏事,对了,莫兰呢……伤势如何?”   “南丁格尔小姐前天来过一次,所以……还不错。”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满足的笑意,但是很微弱,就像是努力的在苦涩之中品出来的甜味:“我一会去找你,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好吧,我在家等你。”   夏洛克说着,挂断了电话。   三个小时之后,黄昏的光渐渐的铺满街道,随之,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夏洛克打开门后,却发现门口的不是莫里亚蒂,而是华生。   两天没见,他还是穿着那件衣服,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微微凌乱,显得风尘仆仆。   但是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恩,能看的出来,你和那位教宗阁下聊得很不错。”   “当然。”华生眯着眼睛,满面春光的:“脂肪带给了他顽强的生命力,身为教宗的傲慢也让他有一些很可爱的小倔强……我们谈了整整两天,彼此连一秒钟都没有歇息过。”   夏洛克不想听华生去描述他和那位教宗之间到底玩了多少小游戏,他现在只想听,关于那场空难,对方到底都掌握了什么线索。   而就在他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街道上,一辆马车看似缓慢,但是却快速且稳定的驶来,并停在了221B号的对面。   车门打开,莫里亚蒂走下了马车。   紧跟其后走下来的,是莫兰……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线索的汇聚   莫兰……一位具备最传统观念的女仆。   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太传统,毕竟抱着自家主人逃婚的女仆还是少数的,但是身为一名女仆,在主人身旁的时候,总应该收敛一点锋芒。   可是此时的莫兰就在莫里亚蒂的身后,如往常一样安静,沉默,眉眼低垂,可即使这样,还是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华生看到了夏洛克的眼神,也跟着回过身,望向了街道对面。   紧接着……也跟着怔住了!   就连一直微眯着的眼睛都不由睁开,流露出了一抹强烈的惊讶。   莫兰依旧是那么高挑的身材,身上穿的也是一成不变的女仆装,但是……一条机械手臂却是那么的惹眼,合金钢铁一直蔓延至肩部,在肩甲的位置,嵌入着一台小型蒸汽涡轮,虽然此时表现的很安静,但是谁也不知道它运行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因为还没有定制出合适的女仆上衣,导致了过于柔软的布料总是会卡在机械齿轮上,很无奈的,这条手臂只能暂时暴露出来,在不算明媚的太阳下偶尔泛起一丝余光。   自从地狱之门打开,帝国开始大力发展蒸汽后,帝国机械院就成为了推动人类科技发展的一股中坚力量,虽然早就有传闻,机械院内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关注‘人与机械结合’这种过于前沿的学科,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了,谁也不知道这个课题到底研究到什么程度了,更加没有人亲眼目睹一个人的身上,真的可以拥有一条机械手臂。   而此时的莫兰除了那条机械手臂外,左眼上那个黑色的眼罩也有些过于突兀了些,一身最传统的女仆装,白皙的皮肤,柔顺的长发,安静的姿态,这所有的属性里,竟然生硬的出现了一副眼罩。   虽然这幅眼罩是与女仆的发带连在一起的,看起来不像是海盗或者下城区的那些赌徒们那样狰狞,但是也总是觉得十分的古怪,让人忍不住想去瞄上一眼。   总之此时此刻,几人就隔着一条长街,彼此疑惑的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过了几秒钟,夏洛克终于是开口道:   “额……既然都来了,那就请进吧。”   ……   ……   房间内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人,夏洛克还有点不适应,找了几张椅子过来,这才让莫里亚蒂和华生有了坐的地方。   其实圣子殿下和华生没有正式的见过面,二人之间还保留着某种古怪的相处感。   “你好,约翰华生,退役军医。”   “你好,莫里亚蒂,教廷圣子。”   这种带有及其荒诞感的自我介绍让夏洛克隐隐有些头疼,如果说华生的自我介绍还说的过去的话,那么【教廷圣子】这种介绍就显得有点……别扭。   更别扭的是,面前的二人还友好亲切的握了一下手。   当然了,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都有着极强的揣读识人能力,所以在这么个简单的照面期间,都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与言行之间读出对方的某些信息,但是同时也都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对方。   最终,只有彼此相识一笑,想到对方终究是夏洛克的朋友,那理应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所以,也就释然了。   至于莫兰,她倒是没有坐下来,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但是对于她来说,没有死已经是额外的收获;南丁格尔的治疗能力无法让失去的肢体重新长回来,但是能够修复其他的所有损伤,所以此时的莫兰状态还不错。   她如往常一样,尽力的完成着一名女仆应尽的职责,开始为其他人泡茶,但是发现夏洛克这家伙的家里竟然连茶叶都没有,无奈之下,只能倒上三杯热水……   “咔——”水壶被捏爆了。   “砰——!”煤气灶的旋钮直接被按了进去,连带着整个灶台都被怼出了一个大窟窿!   “对不起,手臂的力气还没有掌握好。”莫兰皱着眉,忧虑的看着自己的手臂道。   “我们自己来就好。”夏洛克为了避免家被拆了,导致房东太太回来后,直接下令将自己处死,赶紧自己过去到了几杯水,放到桌前。   这才终于开启了正式的话题。   ……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谈么?”夏洛克说着。   然后看到了莫里亚蒂用余光审视了一下旁边的华生,便很确信的强调:“如果你想要跟我说和飞艇坠落事件有关的东西,那么相信我,华生在这里,会让这场谈话更加的有收获。”   莫里亚蒂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夜里,河畔的那位老人跟自己提起的名字,继而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让你帮我调查这件事情。”   “哦?”夏洛克较有兴致的往后一靠:“具体说说。”   “没什么可具体说的,就是让你调查一切,包括飞艇坠落事件的起因,经过,手法,幕后主使,动机,中间环节经过了谁,等等所有的事情。”莫里亚蒂道:   “其实这些天,我也在查,但是过程中受到的阻碍有些大,对方明显清楚的知道我的调查方向,所以总是提前就将线索链切断,在这半个月里,教廷高层付出了近20名主教级别人物的死亡,下属神职人员的死亡更是达到了近百人了,政府方面也有不少官员遭到了暗杀,总之……对方的势力颇有一股子鱼死网破的架势,就算是引起社会动荡,也势必要让这件事情永远的尘封下去。   我们不是查不到,而是……查不下去了。”   短短的一番话,就带着一股子极其血腥的决绝劲,夏洛克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手段了,如此的强硬,决绝,不管不顾,压根不玩什么小儿科一般的谋杀手法或者是机关诡计,也懒得去弄什么侦探小说里的不在场证明。   而是明目张胆的让调查无法进行,让受害者主动放弃。   想查而不敢查,这才是谋杀的最极端手段。   “所以,我才想让你来调查这件事。”莫里亚蒂继续道:“你只是一个民间的侦探,不会引起太大的瞩目,本身也没有明显的派别,所以在你靠近案件核心之前,应该不会有人在意你;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以你的本事,若是你靠近了案件核心后,应该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了吧。”   夏洛克点了点,一想到这件事情背后必定有着极其复杂的旁枝末节,甚至有点兴奋,当然了,他不能现在就嘿嘿嘿的笑出来,那样会显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好吧,既然你一个教廷圣子都亲自来我家拜托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委托吧。”夏洛克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所以……有建议的方向么?”   “没有。”莫里亚蒂道:“我们的调查方向全都被切断了。”   夏洛克早知如此,所以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华生:“那你有方向么?”   这一问,让莫里亚蒂不由一怔,有些惊讶的看着旁边的医生,难道……此人也在调查飞艇坠落事件?   审判庭那么多的人都没办法找到有用的线索,他能?   又一想到这位看起来有些过分柔弱漂亮的医生,竟然是那位前辈关注的对象,不由也感叹,夏洛克这家伙身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的确有一些线索。”华生的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昨天和那位教宗大人聊天时,我发现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波西米亚政区正是他的管辖范围,所以他知道,那几架飞艇是在自家地头上升空的,但是他当时却不知道飞艇上还运输着一只三阶的大恶魔。”   莫里亚蒂眉眼间的审视意味更深了……这位民间的医生,竟然能与一位大教宗聊上天?   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刚才说了,能成为夏洛克朋友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作为教廷的圣子,他还是想提醒一句:“那位教宗说的话可信度如何?”   华生眯眼,很注重礼节的笑着道:“尊敬的圣子殿下,请您放心,那位教宗大人与我的关系非常好,我保证,他说的话都是货真价实的肺腑之言。”   听到‘肺腑之言’这个词时,一旁的莫兰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子无比渗人的气息,她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是还是朝着自己的主人靠近了些。   莫里亚蒂示意身后少女仆人不需要紧张,然后若有所思道:   “飞艇升空的地点审判庭的人也查到了,但是因为之前说的种种因由,没有继续跟进。但是我能保证,所有的三阶恶魔都被封印在奥迪利亚巨岛上,想要擅自离岛,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如果再将其偷偷运送到某一个教区,并且装载上飞艇升空,那么没有该区域的教宗点头,是不可能办到的。”   “除非……那个三阶大恶魔是通过正常的渠道升空的。”夏洛克很是时候的插入了一句话。   “正常渠道?”莫里亚蒂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先通过正常渠道申请的恶魔离岛,然后再将这个渠道中的所有经手人员以及记录全都抹除?”   “是的,虽然有些丧心病狂,但是奥迪利亚巨岛上,这段时间肯定是死了不少人吧,我觉得按照那帮家伙的尿性,他们干得出来。”   面对这种设想,莫里亚蒂没有按照常规的思路去下意识反驳,而是很快便接受了,并且按照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想:   “三阶恶魔离岛的合理渠道不多,其中有地狱之门前线的紧急调用,恶魔契约者的本人的申请,以及生命科学院的恶魔实验所需……”莫里亚蒂快速的整理着这段时间他的调查所得。   前线调用这一条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参与者的抹除计划会实施的十分艰难,没有人敢随随便便的杀掉有前线军方背景的契约者,那群圣教军战士对于战友的生命重视程度,甚至达到了凌驾于帝国法律之上的地步。   你敢动他们的战友,那整个契约者师团就敢跋山涉水的冲到帝国复地,拼了军罚,也要为其讨一个公道。   至于那名恶魔契约者本人的申请,也可以排除,那家伙在刺杀后的第二天,祖宗十八代都被审判庭的人给翻了个底朝天,哦,那家伙好像是个孤儿……总之,他没有可以申请恶魔离岛的渠道。   所以……   “难道是生命科学院?”   夏洛克听到这个消息后,略一思考,就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紧接着,他突然的想到了一件事……   凯瑟琳似乎是带有明显的生命科学院的关系。   那个女人在圣恋之日前……是不是曾说过要找自己有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总得需要一个帮手……   生命科学院……   和‘帝国器械院’比起来,这个名字明显的更加的高端,更加的前沿,毕竟‘生命’和‘科学’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在老百姓的眼中,就天然的有着无法触及的高度。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前沿的机构,却有着比机械院更加悠久的历史。   因为机械院的兴起,是在恶魔之门开启后,蒸汽技术得到了大力支持,才一点点的扩建起来的,而生命科学院的存在,则可以追述到圣历开启之前。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生命科学院不叫这个名字,而且也没有很好的聚合统一起来。   他们可能分别称为:   复合显微镜实验室,拥有者是一位叫做伽利略的天文学家;w·哈维爵士所建立的心血流运动研究所;列文沪克聚集了150名高端科学人才的细胞传承课题小组;柏林顿宫胚胎生物学的研究实验室,淘汰进化论出版社等等等等。   因为帝国没有统一,当时依旧有国度之分,人类之间的大区向矛盾依旧存在……好吧,现在也存在,但是崇尚科学的人总有着一种比商人或者是政治家更加大度的包容心,在他们眼里,科学的融合要比金钱或者权利的融合更加的有意义。   所以,生命科学院在正式命名之前,就已经笼络了数量巨大的相关的人才,而在地狱之门开启后,更是成为了一个帝国学者‘趋之若鹜’的圣地。   就凭借着‘我们这里可以解剖恶魔’这一条,就没有任何机构可以与之叫板。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帝国机械院还顶着【帝国】的头衔,主要管理层也全部受控于帝国时,生命科学院就已经早早的独立了出来,不受帝国的驱使,更加不必听从教廷的安排,所有的研究方向皆为‘人类的生存’为最高准则,而这样一个机构,也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可以调配三阶大恶魔的权利!   毕竟只有这么一家机构可以研究恶魔,他们的每一项成果都对前线的战况有着非凡的意义,所以,他们的研究不但会得到其召唤者的全力配合,甚至于,在前线活捉的野生恶魔也会按需求运送至生命科学院,而且这项行为可以累积大量的功勋……总之各种现象都能表明,生命科学院在帝国拥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   221B号之中,三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了那么几秒钟,在整合了一些线索之后,似乎矛头开始指向了一个他们未曾想象过的方向。   生命科学院,也参与进了其中么?   而三人中,莫里亚蒂的沉默时间明显更长一些,在华生和夏洛克都开始对其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时,他终于抬起了头,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其实,关于生命科学院,还有一件你们不知道,或者说,帝国民众尚未知晓的事情,我突然觉得,这件事可能和飞艇坠落事件有关。   一个月前,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不幸突然逝世了。”   “……!”听到这里,剩余二人也不由的表现出了一抹惊讶。   生命科学院的院长突然逝世,这消息的冲击力,虽然比不上帝国皇帝嘎巴一下死掉,但是也相差不多了。   特别是其前缀……‘突然死亡’!   正常的死亡肯定不可能用‘突然’这个词儿来形容。   莫里亚蒂继续道:“具体的过程生命科学院没有对外公布,但是我有一些自己的渠道,大概知道……似乎是在某次实验中,受控的恶魔突然出现了问题,然后将院长杀死。   听起来像是一起意外。   但是院长的女儿却坚持认为,这是一场谋杀。   总之,至今一切都没有定论,事情也一直被压着,并没有刊登于任何报刊上,民众自然也不曾知晓。”   说完后,夏洛克若有所思的看着莫里亚蒂:“既然认为是谋杀,那自然要有人调查,对吧。”   “是的,据我所知,生命科学院将在近期,在指定范围内放出一些消息,然后征集一些有能力的人,对院长的死亡时间进行专项调查……”   夏洛克笑了笑:“挺好的一个机会,所以,你能把我弄进去么?”   “我有这个想法,但是你也知道,生命科学院有自己的管理体系,教廷的手没办法干涉太深,而且如果生命科学院真的和飞艇坠落事件有关,我若是插手,那可能会将你的身份暴露,这样也会让有心之人发觉你进入生命科学院的目的……”   “你就说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莫里亚蒂想了想:   “如果要找人调查这起事件的话,当然不可能是政府推荐人选,也不会是教廷指定审判庭的人介入,毕竟谁都不可能放心对方。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生命科学院自己挑选调查人员。   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选,选多少人,但是我能让你以一个普通公民侦探的身份加入进去,至于你能不能被选上,或者选上了之后,你能做到何种程度,那我就没有办法帮你了。”   夏洛克有些不悦的皱着眉看着对方:“意思就是说,把我往人家大门口一扔,然后就不管我了是吧。”   莫里亚蒂也皱起了眉!   “你以为生命科学院是个什么地方?!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的程度了!”他这种有着强烈自尊心的人,听到夏洛克的话,那无疑就相当于在说‘你不行’一样,当然也有怒意。   “我不是在关注这个。”夏洛克反驳道:“我是说,你竟然怀疑我能不能被选上?   你第一天认识我?   论起调查案件的能力,我还有选不上的可能?   还有……你说‘我能做到何种程度’是什么意思?   我参与的案件,只有一种程度,那就是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按照我想让其发展的方向结案!”   夏洛克说着,都有点想把对方面前的水杯收走了,在自己家里,竟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就算是圣子也不行!   而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华生。   “还有,你把这个家伙也弄进去。   这么大个案子,我总得需要一个帮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中的三件事   莫里亚蒂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   “有些困难,起码在一开始不行,毕竟如果两个平民身份的人一同成为了这起案件的主要负责人,那就太奇怪了,不过在你得到了生命科学院内部人员认可之后,我应该能把华生安排到你的身边。”   “切,我都得到他们的认可了,还用得着你,我自己要求找个助手,他们还能拦着?”   “大概率真的会拦着,他们信任你,不代表他们会信任你找来的人,我都说了,这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莫里亚蒂道,不过显然不想跟夏洛克再掰扯了:“总之,等到时机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圣子殿下的时间自然是比夏洛克这种闲散人员宝贵的多,在确定了对方接手了这场牵连极广的案件之后,他便匆匆的离开了。   最近他真的很忙,自从在急救室的窗外目睹了莫兰的起死回生之后,他心中也不可避免的对于电力这种新能源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好奇……甚至可以说是好感。   能让一颗失去了活力的心脏重新跳动,这无疑是一个奇迹,当然了,世界上没有奇迹,只有尚未涉足的领域,所以他在那之后,也理所应当的开始正式瞩目那位新能源的开发者与推广者,而在短暂的审视之后,他竟然发现……能源更替背后,似乎真的蕴含着巨大的可能性。   身为教廷的圣子,他当然是站在金字塔最尖端的那一批存在,可相比于其他只着眼各自利益的人来说,他却更加清楚帝国的本质,或者说人类群体的本质。   人类的前进契机可能是科技的发展,可能是信仰的统一,可能是战争的胜利,可能是外来物种的入侵,在不同的时期,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是,稳固的基石永远都是底层的那一批人!   再怎么茂密的森林也只能生长在土地之中,所以,想要从根本上让人类社会迈进下一个阶段,首先要改变底层人民对于帝国的态度。   而改变这一态度的最直接办法就是……钱!   莫里亚蒂当然知道,帝国的大部分经济都集中在那一小撮人手中,但是他却不会奢望那一撮人真的能将手里钱化作肥料,播撒到土壤里……不论是地狱之门开启后,还是之前人类漫长的历史中,都深刻的验证了这一点。   因为资源在分散之后,最终还是会再次聚集到少数人手里,和之前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罢了。   所以……解决‘钱’的最好办法,不是权力的革命,而是资源、科技、生产力的革命!   火的出现开启了人类征服世界的篇章,药品的出现让人们重获的对于生命的渴望,那颗苹果奠定了圣历前科技发展的基石,蒸汽改变了人力的束缚,涡轮技术将钢铁变成了能够抵御恶魔入侵的中坚力量,等等等等!   而电力,是否可以掀起一段新的革命?   莫里亚蒂不知道……   但是就在莫兰再次睁开了眼睛望向自己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些勇气。   于是,他开启了一场赌博!   如果说他一直以救世主而自居的话,那么这场赌博无疑就是用全体人类的未来在做赌注!   “好好休息。”   在莫兰苏醒之后,莫里亚蒂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富兰克林博士得到了一笔巨大的实验经费支持,额度在其实验的角度来看,可以相当于——无限。   随后,这位博士的团队接受到了一则报纸的采访,而这段采访,出现在了下一期圣刊报的头条板块上。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细枝末节的操作,甚至于有的都已经打破了教廷和政府之间的一些红线。   但是莫里亚蒂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他在过去许多年都没有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这期间遇到了多少困难,他又使出了多少不可思议,或者是不讲道理的手段,根本没办法简单的去描绘……但结果,就像是电话里说的那样。   “我很忙,但是……忙完了。”   ……   长途蒸汽列车穿过了林立的建筑,驶出了这座世界文明的机械之都,然后又在更加巨大的钢铁丛林里穿梭,市区外的那些巨大的蒸汽机深深的扎入地底,厚实的土地隔绝着地下无穷无尽的轰鸣,没有人知道这些巨大到夸张的燃炉是在给这个世界供氧,还是在吸取其血液,总之,它们似乎已经这样运行了几百年。   在列车上,夏洛克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但是他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指着远处那些参天巨物而惊奇或者感叹,只是安静的望着窗外。   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他深刻的了解到权利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是多么的巨大,但又细不可闻。   原本生命科学院所召集的案件调查人员,只集中在了特定的几个范围内,这其中绝对不可能包含伦敦,夏洛克一个私家侦探也绝对不可能被关注到。   但是就在前些天,生命科学院的委员会突然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觉得那些知根知底,根正苗红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稳妥的,民间很可能也有合适的人选,虽然那些平民们没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业务能力也肯定不如审判庭,或者政府的皇家调查员,但是……万一呢。   这种想法,一听就很是不靠谱,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平民侦探能拥有和正规组织比拟的实力,就算是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拥有其他人所能调动的资源,地位和所在阶层的差距,总不可能是靠什么推理能力就能弥补的。   但是,在表决中,这个提议却无比神奇的通过了。   与此同时,夏洛克也拥有了一个十分闪亮的身份。   他出生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父亲曾经是帝国调查团的某位功勋赫赫的队长,因为与罪犯的斗争中不幸死去,那之后的夏洛克蛰伏十几年,利用极强的天赋以及过人的毅力,配合警方捣毁了整个犯罪集团,将幕后黑手全部抓获,完成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壮举,性格温和,坚毅,善良,执着,推理能力超强,思维敏捷到令所有人惊叹,致力于打击所有的犯罪,为了不被权利所左右,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当地警方无数次的邀请,坚持做一个私家侦探,长久以来,侦破大大小小的无数案件,只求问心无愧的去维护正义,铲除罪恶。   而且,其生平所有的记录全部是真实存在的,上过什么学校,办过什么案子,一应俱全,他甚至还有一个信仰虔诚的妈,就住在伦敦下城区,和蔼,偏胖,患有不太严重的老年痴呆,以生了夏洛克这么个儿子而骄傲。   一切都严丝合缝,这个身份真实的连夏洛克自己都要信了……   当然了,帝国拥有这样完美人品的侦探或者警察也不在少数,但是夏洛克就是从中脱颖而出,几天前,他收到了一份来自于生命科学院的邀请函,希望他能够前往调查一桩案件。   总之这一番操作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莫里亚蒂那家伙果然还算是有点手段……而此时的自己,正坐在前往生命科学院的列车上。   窗外的景色在飞速掠过,他的心里想的有三件事。   第一件:自己的契约等级达到了二阶段,但是除了脑子里多出来的那古怪的能力,却一直没有发现其他的变化,至于身体的强化,反应与感知的增加,那极可能都是进阶附带的,或者是吸收了黑色巨人的效果。   反正,自己在地狱里的那些触手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没有更粗更长,这显然不对劲,所以夏洛克感觉,它们肯定是有了些变化,但是自己却没有发现。   第二件:那就是此次的案件距离伦敦有一定的距离,这就导致了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将契约生物召唤到自己的身边,虽然生命科学院这种家大业大的地方,不至于让一个案件调查人员受到什么危险,但是……若真的遇到危险,不让自己的那群小家伙们出来爽一爽,回去很可能会遭到埋怨的啊。   至于第三件,也就是夏洛克此时最关心的一件事:   根据他对生命科学院的认知,那个地方几乎是整个帝国里最神秘,知识最繁杂的地方了,药品,生物科技,前沿医学,恶魔知识,甚至还有一座收容各种古怪野生恶魔的巨大收容所,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定要亲眼见识见识那些未曾想过的精彩……还有就是,额……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第一百四十章 推理的才能   伴随着汽笛的轰鸣,蒸汽列车缓缓驶入站台。   【生命科学院站】……   听起来有些奇怪,夏洛克这会儿乘坐的可不是那种市区内的轨道车,而是往返于各大政区之间的高速蒸汽列车,所以他停靠的站台,一般都是以城区命名的,就比如‘伦敦站’这种。   那为什么一所科学院会单独拥有一座站台呢?   除了这里的社会地位天然崇高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所科学院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一座城市的级别。   生命科学院并不是一座单一的建筑,现今的工业力量根本无法将其所有部门囊括在一座大楼中,如果不出意外,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也不可能有。这是一片占地面的达到了七百平方公里的巨大建筑群,拥有自己复杂的交通,密集的居住群,试验田,商贸区,各个部门之间拥有独立的工厂,办公或试验区域,供暖供水等设备也因为这过于巨大占地而分割成了独立的板块,甚至于,部门间的电话就写出了一个三厘米厚的号码薄来。   初冬的天气,并没有如伦敦一样,让寒冷和雾气在云中搅合成一团团阴沉的稀泥,这里的天空还算是晴朗,有些潮湿,但是对于长期呆在伦敦的夏洛克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的舒服,他提着简单的行李箱……哦,当然不是平时装罪犯的那个,来这种全是文化人的地方,他怎么可能那么唐突。   走出车站,宽阔笔直的街道上只有为数不多的行人,这里的生活作息时间十分统一,在上班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而下班后,就会热闹非常,生活在其他地方,你永远也无法体验到这里的奇妙,更加想不到一群整天搞研究的疯子凑到一起,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相传上个星期,就有一群家伙称自己研制出了不带有温度的火,然后兴致勃勃的来到一条街上,把自己给烤了,连带着还烧了一个煎饼摊。   总之,科学的严肃与猎奇在这里完美的交织在了一起,历史的庄重和对未来的跳脱幻想也只隔了一条街,这里就是生命科学院,也是帝国最大的知识宝库。   “您好先生,去哪里?”一位车夫看到了提着行李的夏洛克,很会做生意的靠了过来。   “行政区7号楼。”夏洛克笑着道,然后进入了车厢。   这里的马匹十分健壮,根据一些传闻,是几十年前某位生物学院的疯子,强行的将马匹与某种地狱恶魔杂交,从而搞出了身高平均达到两米的大号牲口,当然了,也可能是空气中的氧含量因为某次药剂的大范围排放,而变得十分浓郁,导致了马匹的骨骼发育惊人,亦或是草场的饲料……额……都不重要,总之,这儿的马车跑的嗖嗖的。   很快,科学院的行政区就到了,大概3公里,只要了很便宜的价钱;这里的人来自于帝国的各个地区,所以货币也理所当然的使用帝国币,像是伦敦那种仍然傲慢的使用原生货币的城市终归是少数。   将行李箱寄存在了一楼,按照信件上的指引,夏洛克一路来到了12层的‘临时接待办公室’,瞄了眼门上方的牌子,就能看出来这是近期刚刚刻印出来的新门牌,十有八九是为了这次调查人选所新设立的。   于是他敲了敲门……   “进!”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说到。   夏洛克推门走入房间,然后便看到了几位年龄各异的人坐在一张长桌后面,而在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椅子。   其中一位四十多的女士伸手示意夏洛克坐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开场白或者寒暄,更加没有自我介绍,只是直接,甚至可以说有些没礼貌的问:“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桌后的几人开始翻阅手边早就准备好的档案,而在找到后,只是瞄了一眼,表情上竟全都微微有了些变化。   中间那女士看着手中的档案,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夏洛克,犹豫了一下:   “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就直说了,我们此次邀请你来,是想让你参与某项调查,但我们肯定不只邀请了你一位人选,那秉承着严谨的态度,我们不得不让你着重的介绍一下自己的优势,或者……展现出一些让我们满意的素质,希望你能理解。”   说着,她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给你五分钟……”   夏洛克点了点头,觉得不愧是生命科学院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习惯性的保持着一股子高效的作风,一进门啥都没说,就要求来访者把自己的优势展现出来,而且只有五分钟。   行吧,谁让自己的档案上标注的是一位平民侦探呢,和一群审判庭的专业人士相比,自己的履历再怎么夺目都没啥用,这是人们的固有偏见,那么在初步筛选中,受到点质疑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吧,那么克莱尔森女士,可否请您伸出右手。”   “当然可以……额,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前,发现并没有佩戴名牌。   可是话音未落,面前的男子已经快速的开口道:   “今年47岁,现任生命科学园对外人事部门管理者,波那里安行政州人,小时候颈部受过伤,经常熬夜,吸烟,有一个13岁的女儿,昨晚去了一趟科学院西方三十公里外的小镇,你的母亲就住在那个小镇上,你去参加她的生日,今早匆忙赶回来,丈夫是院内研究人员,身高175到180公分之间,生活严谨,不太懂情趣,你们是同乡,在家乡订婚,但是因为金钱的问题直到14年前才正式举办婚礼,一年后就生下了宝宝,让我猜猜……她应该叫什么……”   他说着,然后突然停顿,并抿了下嘴唇。   似乎是在思考。   小小的办公室里,就好像是为了迎合他的思考似的,那桌子后面的几个人全都沉默了下来……其实当他开口后的第二秒,就已经有人惊愕的不发一言了。   好在作为当事人的克莱尔森女士第一个反映了过来,猛地拍了下桌子:“够了!”   她瞪着眼睛,莫名愤怒的盯着眼前的男子,这一刻她真切的觉得,这家伙是能说出自己女儿的名字的,而且,若是他真将自己女儿的名字说出来,那必定会带来某些霉运,就像是睡前故事里那些邪恶的男巫一样。   “你调查过我?”   “当然没有,克莱尔森女士。”夏洛克礼貌的道:“距离你我的第一次相见,才过去了不到两分钟,至于我刚才说的那些,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炫耀……但正如您刚才吩咐的那样,我为您展现了一点点……我的推理才能。”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但愿他不会被踢出来吧   其实说实话,刻意的在别人面前展示推理才能,对于夏洛克来说,是一件体验感极差的行为。   因为每次的流程都一样,先是自己说出一番显而易见的推理,然后对方不约而同的惊讶,再来一套意料之中的质疑,最后自己还得费劲拔力的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浪费时间,浪费口舌,最后却什么都换不来,因为在进行接下来进行推理时,对方依旧还是听不懂,所以还是得跟所有人解释一遍。   这就显得很蠢。   不过也没招,莫里亚蒂把自己安排进来估计也废了不少力气,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圣子,心眼还小,面子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所以,夏洛克也没管面前几人的惊愕,甚至都没等对方开始质疑,就已经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   “波那里安行政州,圣历之前被称为【波兰】,这个国度有一个古怪的习俗,那就是婚戒要带到左手的小拇指上,至于为什么确定是婚戒,一会儿再补充;熬夜这一点我应该不需要太多的解释,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的指甲很干净,也没有过于啰嗦的项链耳环之类的饰品,但偏偏双侧小指上都贴有小孩子臭美用的心型指甲贴,还贼宝贝的舍不得将它们撕下来,所以我冒昧的认为您的孩子是女孩,当然了,也可能是一位性格走向有些偏颇的男孩子;至于为什么是13岁,则是因为帝国公立教育的第5年科学教材上,有一篇关于《牙膏可以洗掉蓝墨水》的糟心课文,很不幸,自从10年前大部分厂家的墨水配方加入了‘柯令蓝’这种染色剂之后,牙膏就再也洗不掉墨水了,可是这篇课文却还存在,诱导着无数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兴致勃勃的去尝试,然后糟蹋掉无数的白衬衫,从您的左下方漏出来的衣角就能看出来,您的衬衣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说到这,夏洛克注意到了面前几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语速应该还是有点快,所以轻咳了一下,放缓道:   “至于昨天您去的那座小镇,则完全是因为您肩膀上的雨渍,鞋子和裤腿上的细小泥点,以及一则天气预报……您桌上的文件,纸笔,咖啡杯,烟灰缸等等所有东西全都还在,略显凌乱,其实单从工作进程和重要程度就能看得出来,您这几天应该一直都在接触帝国各地受邀赶过来的人,总之不可能跑到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去度个假,而近几天,只有昨晚三十公里外的那个小镇有一场时间为25分钟的阵雨,我想了一下,你在这么忙碌的时间,抽空去了那么一个往返最少需要两三个小时的地方,还穿着一件和工作装完全不搭调的,这么喜庆的衣服……那不是生日,就是某个重要朋友的聚会,当然了,那个规模的小镇,我不认为能有谁会让生命科学院某政区的人事管理者,大晚上的跑过去夜嗨;   至于为什么确定是母亲,推论来自与您脖子上那条手工编织的围巾,虽然这个季节的确保暖,但是色调也太老派了点,而且编织起来绝对不是短时间就能搞定的活,当爹的可干不出来这事,额……如果能干出来,那请原谅我的冒昧;还有,您丈夫的身高只是一个估算,但是他跟你之间有个很常见的夫妻习惯,就是临别时候亲一下额头,很有仪式感,个头也正正好好,但是今天的仪式感明显有些匆忙,毕竟大早上的要从镇子赶回研究院,你可能都没注意到,你额前的头发被拨弄到两边了,这里还有一点咖啡渍,就这……”   夏洛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面前的女士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那么现在,就可以说回婚戒了,你戴婚戒的小指上方还有一个很浅的印记,明显是曾经戴的订婚戒指,因为波那里安行政州的光照,让它现在还没有消失,而在佩戴订婚戒指后的几年,你稍微瘦了一些,我想应该是您和您的丈夫一起来到了生命科学院,繁重的工作让你们感到劳累,但是却也给了你们不错的财产回报,一直到14年前,你们终于攒够了结婚的钱,这才将订婚戒指摘下,换成了现在的这款。   哦,这款戒指可不便宜,当时的年度限定款,定制尺寸可是要4万多帝国币,看起来你们发了点小财,其实旁边小镇的那套房子也是那时候买的吧,虽然每天要在路上浪费两三个小时,但是对于十几年前的你们来说,也算是极为幸福吧。   那么想到14年前发的小财,我大概推测,是材料研究部门在14年前公布出的一款高强度防震玻璃,用在蒸汽列车的驾驶室上,迎面飞过来块石头,连丝裂纹都没有,您的丈夫多多少少应该和这项研究有点关系。   总之,这么一想就能连起来了,你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住宿舍了,所以顺理成章的生下了小宝宝,而你的母亲年纪大了,也被接了过来,顺便可以看看孩子,二位的工作越来越有奔头,现在可能已经在研究院内购置了住房,孩子也在整个帝国学术氛围最浓郁的地方上了学,母亲则因为不太习惯这里的快节奏生活,所以继续住在那栋十几年前买的小镇房子里,昨天是她的生日,你和丈夫下班后虽然疲惫,但也赶了过去,当然还要带着孩子,而你们家那位小公主还很会挑时候的,用牙膏和墨水在你的衣服上鏖战了半个来小时,你今早回来后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换,只能硬着头皮穿着上班,哦,围巾是你母亲送你的礼物,我还有什么没有解释道的么?”   这一连串的话,夏洛克虽然特意放慢了速度,但是那均匀的往出蹦字儿的说话方式,依旧让他显得极为古怪,桌后的几人能在生命科学院干到管事儿的位子上,脑子也不会太笨,所以勉强也能消化掉夏洛克的话,至于是否有什么遗漏,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哦,其实夏洛克是有没有解释的地方的……就比如那位47岁的克莱尔森小姐的年纪以及名字,还有其职位。   虽然就算让他解释,也能用一些说辞说通,但是既然对方没有多问,夏洛克也懒得编了。   真实情况是……他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只要注意力集中起来,就能看到对方的名字以及年龄,还有一些身份履历。   但是也只限于这些,关于她最近干过什么,孩子多大,之前买的房子在哪,等等信息,都是看不到的。然而脑中的那个力量又能根据夏洛克自己的推理路线,给出诸如‘昨天哪里下了雨;生命科学院十四年前有过什么赚钱的研发;那枚订婚戒指是哪年的限定款,又值多少钱’这些信息。   等一下……   忽的,他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   脑中的那个力量,似乎是只能给出曾经在报纸,文件,档案,书籍之中有过痕迹的信息!   就比如……波那里安行政州在圣历开启前叫什么,有什么习俗,这种在历史书籍上有提到过的事情,就可以浮现出来。   但是,隔壁的靓丽少妇昨天去了哪里,吃了啥,晚上为什么没回家,这种少有人会在意,更加没有人会记载的事,就毫无反应,想要知道的话,只能靠推理。   可……还有有些不太对劲!   自己明明是跟地狱里的那颗太阳接触之后,才具备的这种古怪的力量,那为什么人间记录,或者未曾记录的事情,会对其造成影响?   搞得好像那颗太阳和人间也有某种关联一样。   夏洛克稍显沉思,但是他现在还坐在【临时人事接待部门】的椅子上,面前还有一帮人在用古怪或者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总不能不管不顾的进入思考状态……   “额……”   终于,克莱尔森小姐发出一声沉吟,视线在夏洛克档案中【伦敦——下城区——隶属:无——自营私家侦探】这一段身份履历上再次扫过。   犹豫了一会儿:   “推理的能力确实不错,算你有资格了,出去后自然会有人带你去休息室,等今天所有受邀的人到齐之后,你将与这些人一同进行考核。”   夏洛克闻言:“额……能稍微说一说,是什么样的考核么?”   “就是一次筛选,我们将从各个方面来验证考核人员的各项能力;至于原因……此次受邀而来的人不少,教廷内部,政府推荐,各个不同领域,不同部门的人都有,总不能各持己见,乱成一锅粥,所以,我们将通过考核来筛选谁能留下,谁需要离开,而最终,我们还要选择出一位能力最为超群的人。”   “哦?”听到这,夏洛克似乎是有了些兴趣:“那请问,这个人将会得到什么?”   “现在还不能透露,总之,肯定会有一些特殊的权利和待遇。”   克莱尔森小姐解释道,然后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示意夏洛克可以离开了。   而待其走后……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凑了过来,试探性的道:   “我觉得,这家伙好像挺有一手的,推理能力很强,而且看这个档案,也算是一位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侦探。”   克莱尔森小姐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对方的看法,可眉眼间还是有些遗憾:   “可惜啊,终究只是一位平民的侦探,没有任何势力支持,导致了他只能靠自己的天赋朝前走,所以天赋的极限,就是他能力的极限。   你也知道咱们要查的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只要介入,那必将遭受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压力,他一个平民,怎么可能顶得住?”   说到这,克莱尔森小姐又往后翻了翻夏洛克的履历,然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他小半年前进行了册封仪式的记录。   “三十多岁了,才刚刚成为契约者,可见他虽然身为侦探的能力很强,但是对于恶魔的契合度却很差,而且所属的恶魔只是低阶的蠕虫类。   院长一辈子致力于对恶魔的研究,最终死在了恶魔实验室里,所以关于他的死亡调查,最好还是找一位强大的契约者。   哎……反正他肯定是不可能成为那个最合适的人了。   只能希望他在筛选的时候表现的好一些,不要被踢出来吧……毕竟,他的推理能力,还是可以为调查团队做出点贡献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是不会拱手相让的   夏洛克还不知道,在那间临时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对于自己的期盼只是不会被扫地回家。   他来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然后又跟随着一位身材不错的接待员的指引,来到了一处休息室。   生命科学院作为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员聚集地,自然有着极其恐怖的财政实力,而且这些钱都不是来自于政府或者帝国的拨款。   而是极其干净利索的……靠自己赚!   所有的科研成果分红,新的材料发布,药品,医疗,化工业,反正几乎在各个领域,都有生命科学院的赚钱渠道,甚至于奥迪利亚巨岛上的麻痹大型恶魔所用的‘恶魔镇静剂’都是帝国从生命科学院进购的。   这么一个组织,其员工休息室,也肯定是整个帝国最良心,最豪华的。   柔软舒适的沙发,无限量供应的小吃,美食,果汁,咖啡,甚至下班之后,还提供价值不菲的各种酒类,以及随时可以入住的睡眠隔间,配的都是可调节亮度的煤气灯以及隔音板层,这种休息室几乎每栋建筑里都有四五个,工作人员如果接手了什么实验,完全可以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吃喝拉撒全部免费。   而此时,休息室内已经坐了二十多个人……   他们之中有的穿着带有很明显教廷风格的服装,应该是来自于教廷的独立机构——审判庭,也是有资格查询民众誓言录音的少数几个机构之一,单单是这一权限,就让他们比平常人拥有更高的起跑线和更多的资源。   还有的,则是穿着制式军装,或者佩戴着政府颁发的各种徽章之人。   这些人大部分来自于帝国最高法庭,或者某政府搜查科之类的部门,他们拥有着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信息网。   当然了,不管是来自于什么机构,他们大多都有着可以调配城区警方的权利,也可以查阅各种卷宗,征用公共设施,等等各种权限。   也就是说,单凭纸面上的实力,就肯定是夏洛克这么一个平民出身的侦探永远没法比拟的。   这会儿他已经走进了休息室,紧接着就看到了这群人三三两两的,以小圈子的形态坐在一起,但都极为的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小声议论,而随着门轴的转动,这些人都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还有某种自我评判、比较,甚至于……敌意。   这也难怪,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各自领域之中的厉害人物,针尖对麦芒,一会儿还要经受筛选,那肯定是互相都有提防心理。   于是,秉承着友好、和平、不惹事的宗旨,夏洛克来到了一旁的自助区,打了一杯果汁,然后去咖啡机旁拿了几块方糖放进去,这才找了个距离人群不远不近的位子上坐好。   感受着要背之间传来的柔软触感,他给出的评价是……不如自己的那张红色漆皮大沙发。   就这么坐了没多久……   “您好。”一个人走了过来。   夏洛克抬起头,看到了一位同样拿着果汁的男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身上穿着灰黑色的长袍,领口绣着一朵不那么显眼的太阳花,其余便没有任何鲜艳的配色了,这种过于庄重的服饰代表着此人来自于教廷的内部司法机构——审判庭。   其实这么一想,教廷的运转,仍然保留着及其浓厚的人类社会分工体制,审判庭就相当于法院,而裁决司就相当于警局,只不过是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宗教文化,以及更加强势的行事风格而已。   “我读过一份很前沿的医学报告,上面说,人的大脑只需要一种能量,那就是糖,它每天需要消耗的糖分比人体其他任何一个器官都要高上几倍甚至十几倍,所以,思考敏捷的人都爱吃甜的。”   他微笑着,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十分柔顺的披散下来,长得虽然和华生那种家伙比不了,但是也算是英俊,此时,他正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望着夏洛克:   “斯坦莱·霍普金斯,审判庭,第三司审判员……请问阁下是……”   “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自于伦敦。”   夏洛克做了一个礼貌,但是相对有些简短的自我介绍。   但说完后,那人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很有兴致的安静等待着,这让夏洛克有些为难。   更尴尬的是,这家伙似乎还挺有名气的,因为有许多的目光是跟着他望过来的,并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了这边。   无奈之下,夏洛克只好继续道:“私家侦探。”   他声音不大,但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却让房间内的气氛微微的变了一下,刚才还存在的小声窃窃私语也突然消失了。   面前的霍普金斯似乎也微微一怔,不过立刻恢复了笑意:   “自己单干?哈哈,那可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啊。”   “还好,只是有些繁琐的事情要亲力亲为。”   “皇家调查团离职的?”   夏洛克摇了摇头:“不,就是私家侦探。”   “……”终于,面前的男子也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夏洛克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还能咋办呢,人家都问到脸上了,强行装听不见或者不搭理对方,肯定是行不通的;随便编一个身份,早晚会被拆穿,到时候更麻烦。   所以只能实话实说了。   但是……私家侦探这个身份,放在这群人之中,实在是有点突兀。   就像是一群带着三阶的契约大恶魔的战斗精英聚在一起,在前往地狱之门前线的军方列车上,突然问你达到什么级别了,你说……军体拳已经练了两个多星期了。   就好像是画风都偏了。   果然,人群中有了一些疑惑、甚至是严肃的声音:   “私家侦探?难道生命科学院的人觉得,这种人也能和咱们坐在一起参加审核了?”   “走错门了吧!”   虽然声音都压得很小,但是以夏洛克的感官还是能听得到的。   可就在这时……   “哈哈哈!”面前的男子似乎突然很开心,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了,甚至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最合适的调查者】名额只有一个,我是不会拱手相让的。”   说完,他十分诚挚的与夏洛克握了握手。   便转身,走回了人群之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份……又一份……   夏洛克看着那人的背影,心中觉得,这人……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莫里亚蒂的手段他很清楚,那份个人履历绝对不可能有一丁点的漏洞,而关于圣恋之日上的露面,凭借圣子的运作也绝对是完全压下去的,也就是说,自己肯定是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进入了筛选。   既然如此,周围的人表现出的质疑,才是应该有的态度。   这不是说这群审判员的人没有教养,或者是自命清高,而是身为教廷的司法人员,理应有这种骄傲,这是对教廷威严的一种下意识维护。   所以这个叫霍普金斯的审判员,是不是对自己过于友好了一点。   不仅仅是友好,甚至对自己的评价有点高的离谱了啊……   再次望向那人,发现他已经坐回了人群之中,一些穿着审判庭长袍的人也很自然的靠近了过去,能看得出来,他在人群中有着不错的威望。   ……   “平民?”一位身形粗狂的人似乎有些不悦:“我不太理解这个人存在于这间休息室里的意义,生命科学院这帮老家伙是觉得,他们的案子有审判庭还不够么……为什么要召集这么多的人,还搞什么筛选。   就算是不想让太多人涉足,准备让这件案子在暗中调查,亦或者是顾忌政府的面子。   行,这些我能理解。   但是这个私家侦探算怎么回事?”   从字里行间能听得出来,此人对科学院的安排很是不满。   “所以,你是觉得我刚才对那人的示好行为,有什么不妥?”霍普金斯淡淡的望向了身旁的人。   “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一个私家侦探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就是……”那人被这么一瞥,连忙解释道,不过语气越来越弱,最后干脆闭嘴了。   霍普金斯小口的喝着杯中的饮料:“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是这次筛选,咱们必须要全力以赴,生命科学院看似行动隐秘,不想声张,但事实上动用了及其复杂的关系网,邀请函发送至整个帝国的各个行政区。   而且最关键的是,本次事件竟然邀请了教廷和政府的同时介入……要么就是生命科学院的人蠢到家了,要么就是他们有着绝对充分的理由,以及绝对紧急的事态。   我保证,这次的案子绝对不简单。   既然如此,本次行动中如果咱们有所贡献,那么所能得到的,也绝对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甚至可能影响到未来生命科学院对于教廷的倾向与态度。   所以,都给我打起点精神来!”   霍普金斯今年只有34岁,刚刚进入审判庭三年,但是就已经做到了第三司审判员的位子上。   虽然周围的人都是审判员,看起来职位差不多,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是干了快十年了,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甚至于,有传言这位入职三年的天才,在明年就会接任审判长一职。   那么按照这个速率,他很可能在未来的几年内,就能晋升为庭审,甚至于在50岁之前,就成为审判庭的最高陪审团人员之一。   乃至……圣历开启后,最年轻的审判庭大法官?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最好情况下的推测和畅想,但是霍普金斯先生的确是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实力,不论是策略,推理,决断,执行力,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以及足以称之为恐怖的直觉,轻易的成为了这一代中最出色的那个人。   而强者,理应受到尊重。   “是!”   周围的几人声音不大,但是都无比慎重的回应着。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其实身边的几位同僚也都是极为出色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收到邀请函,只不过是有的过于骄傲,有的过于虔诚,或者因为太聪明,所以显得有些懒散,总之,他不担心这些人在一会儿筛选中的表现。   所以在刚才的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无意间’的扫过不远处的那位平民侦探,并且视线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凌厉。   伦敦……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城市,审判庭的案宗里也经常提到这一蒸汽之都。   就在半年前,伦敦就出现了一起裁决司执事妻子被虐杀的案件……原本,这种案件对于监察范围达到全帝国的审判庭来说,并不如何的惹眼,相比于‘一位教宗干爆了另一位教宗的女儿’这种事儿来说,真的是太小儿科了。   但是很巧合的,这起伦敦案件就是霍普金斯经手的。   虽然在其经手时,案件就已经结束了,那位裁决司执事已经被当场格杀……可是,在案宗名单上,竟然只有一位战斗修女以及一位大祭司。   虽然这两个人的实力都不算弱,但是跟裁决司那种只知道追击和杀戮的家伙相比,似乎还是有点不够看。   就算是再加上几十台临时调用的蒸汽装甲,也不行。   带着这种狐疑,霍普金斯在多次阅读卷宗之后,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一位‘临时协助’的私家侦探身上。   虽然在案宗中,没有提到过这位私家侦探的名字,更没有提到过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但是……霍普金斯就是觉得,那位私家侦探绝对在这桩案件上起到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甚至于,他才是这场案件能安然解决的关键。   ……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等待,终于,今天进入筛选的人到齐了。   而生命科学院也秉承着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没有任何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给大家互相介绍的时间,甚至,都没有换地方,只见一位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手推车就走进了休息室。   而那手推车上,则放着一摞子纸……或者说,是试卷。   谁都没有想到,生命科学院这所整个帝国最前沿,最高端的科研机构,用以筛选名额的方式竟然是这么的原始。   但是,那一摞子试卷的厚度,又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压迫力。   足足有近两米……对,是厚度,在手推车上都需要用布带捆着,而且每一张纸的长度目测也有半米长左右。   现在休息室里的人大概有30人,那么如果平均分配下来,一个人需要做多少题啊!   怕是读都读不完吧……   就在众人都为之惊愕的时候,推着车子进来的那位工作人员很礼貌的,对着所有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开口说道:   “大家好,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本次筛选测试者所用的试题。”他拍了拍身旁那快要顶到天花板的试卷:   “这里是从帝国各大政区所收罗来的真实卷宗,当然,刨去了结案的部分,只留下线索和证词等等。其中地域不同,时间不同,甚至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各自行政区之间的法律也有所不同,总之,在座诸位所要做的,就和当时的调查者一样,将这些案件的凶手找出来。   如果完成了一份卷宗,那么可以来拿取另外一份,如果觉得手中的卷宗不适合自己,也可以过来换一套,整场测试时间持续到午夜零点,这期间,各位可以随意是使用休息室里的食物,饮料,如果觉得累了,也可以去休息房间里睡一觉,需要与家人或者朋友通话,休息室里也配备有电话。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如果需要某些特殊的设备,香烟品牌,酒,或者巧克力等等,都可以吩咐我们的工作人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会尽力帮诸位完成。   而在时间结束后,科学院会有专门的人员来统计各自的表现,评判标准包括且不限于正确率,数量,适合的案件类型,惊艳的想法,对思考过程的描述,等等。   那么……   测试开始。”   说完,此人便把身旁的试卷分成了几摞,然后走到了房间的角落,无比端正的往那一站,就像是个雕塑一般。   一阵沉默……   房间里的人有的还在惊叹于生命科学院的筛选测试竟然如此的简单粗暴,直接将权帝国范围内的案宗都拽过来当题目;有的则在沉思,在这种规则下是不是有着更好的答题策略;更多的则是在互相对望,彼此表示着对于测试的时间长度的惊讶,以及‘不会还能换’的这种操作的不满。   但好在,没有人想要作弊……   之前也说了,在座的人都是各自领域里的精英,他们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作弊或者是钻空子,不仅仅是自尊心不允许,关键的是他们不会把生命科学院当傻子,更加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很快,第一个人站了起来,走到卷宗前翻了翻,然后拿了一份回到座位上仔细阅读。   紧接着,人们都起身,并且也都挑选了自己看起来比较擅长的卷宗,一时之间,整个休息室里变得极其的安静,只有一些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而夏洛克……他也拿了一份卷宗,只不过,他没有挑选,而是走过去,然后在最上面摸了一份,就回来了。   他的这种行为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看起来擅长,不一定就真的擅长,案件的进展错综复杂,谁都没有办法预料。   但是……在他坐回座位的15分钟后,就突然再次起身……没有把刚才的那份卷宗放回去,而是直接又拿了一份。   有几个人抬起头,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也没多管,很快就再次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测试上。   直到又过了20多分钟。   “卡拉~~”   那是沙发椅摩擦地面的轻响,夏洛克再次起身,然后来到手推车前,还是挑都没挑的又拿了一份。   终于,有些人对其投去了疑惑甚至是极为不悦的目光。   “这家伙……不会是在捣乱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保险柜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夏洛克又前前后后的起来了三次。   最长的一次为半个小时,最短的一次,只有7分钟……   这期间,只有霍普金斯完成了一份案宗,然后走过去拿了下一份,剩下的所有人,全都还在刻苦的钻研手中的那第一份。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节奏,因为生命科学院所搜罗的案宗,不可能是那种小偷小摸的,必定都是极其困难的类型,当初调查的时候,也必定都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无数的线索汇聚,才能提炼出那么一点点有用的信息,再加上各个地域,各个时间的案件都有,还要带入当时的社会体系以及多方面的因素去思考。   总之,就算是读,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更别提侦破了。   因此霍普金斯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搞定了一份案宗,这已经可以称之为天才中的天才了。   至于那个伦敦来的私家侦探……   说实话,在场的99%的人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都没有听明白考试规则。   终于,又过了半个小时,夏洛克再次起身准备再去拿一份时,有个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走过来小声道:   “你好,我觉得应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觉得拿的案宗不适合自己,那请你将手上的那份放回原处,然后再拿另一份,毕竟你不擅长解决的案件类型,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擅长。”   他的语气还算是客气,但是也透着股子不悦,因为在他的眼里,夏洛克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考试的正常进程了。   可是夏洛克只是投以一个略带疑惑的目光:   “我都解决了啊……”   “……啊?……”   “那几份我都解决了,这里不是还有好多呢么,应该够你们分的,别担心。”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很有公共意识的觉得,自己总是这么站起来又来回走的,的确是有点打扰到其他人思考了,所以很有素质的,直接将半摞子卷宗一起捧了起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紧接着,他就翘着二郎腿,往沙发椅上一靠……然后摊开一份案宗,像是读早报一样的读了起来。   而那位提醒他的人见状,深深的呼出了几口浊气,压着心中的愤怒走回去,然后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案件之中。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愤怒。   那个伦敦私家侦探的行为明显极其的可笑,而在如此巨大的案宗数量之下,就算让他拿走几份不归还,也影响不了啥,最后的结局,只可能是那家伙灰头土脸的被踢出候选者的行列。   算了,自己不应该为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而分心……于是,他晃了晃脑袋,不再搭理夏洛克了。   剩余的时间,因为没有了夏洛克乱走,整个休息室总算进入了正常的考核节奏,有一些人终于搞定了第一份案宗,而有的人也终于承认了,自己也又不擅长的类型,采取了更换案宗的办法。   霍普金斯作为备受关注的那个人,自然也是节奏最快的一位,几乎耗时最长的那份都可以在两个小时内完成,而他的每一次起身,都会迎来不少的侧目。   反观夏洛克,因为捧了一摞子案宗回来,导致了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起身了,就坐在旁边自顾自的阅读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前进,人们的注意力也渐渐的被淹没在了考试的紧张气氛之中,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去注意他了。   直到时间来到了傍晚11点半……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房间内的人都稍微怔了怔,看了下时钟,发现时间还没到,这才稍显安心的望向门口。   随即,便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沓子纸走了进来,那人径直走向房间角落里的工作人员,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便走出了房间。   那位工作人员看着手中的几张纸,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总之是皱了皱眉,继而,他来到了休息室的正中间,有些歉意的开口道:   “抱歉各位,现在距离原本的筛选结束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不过……根据委员会的临时决定,将时间延长至凌晨两点,并且……”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那一沓子纸:“并且加试一题。”   此话一出,休息室内的人也都有了些表情上的变化,估计是想到了很多对自己有利或者有弊的可能性,不过那位工作人员立刻补充道:   “请各位放心,原本的测试内容依旧会在午夜零点结束,而零点至凌晨两点,只进行加试部分,甚至于不想参加加试的人,可以随时离开,中途疲劳的人,也可以随时前往准备好的酒店休息……至于前些天参加考试的人,我们会在明天上午分别进行同样的加试,不会出现审核不公平的情况。   而最终的审核通过与否,将在明天中午公布。”   说着,那人便将手中的加试题目送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手中。   而拿到加试题目的人,也都皱了皱眉,甚至有的看不明白,还将那张纸翻过来,看了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注解。   然而,什么都没有,所谓的加试题,其实只是一张印在纸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保险箱……就安安静静的放在地板上,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额……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加试的题目是……?”   一个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图片上是一个保险柜,请大家找到保险柜的密码。”那位工作人员道。   “哦……”那位测试者仍然有些疑惑:“没有什么提示么?”   “没有,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只有这张保险柜的照片……至于其属于谁,放在哪里,里面有什么,等等一切信息,都无可奉告。   那么,请大家注意考核时间,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这人又回到休息室的角落里当雕像去了,只留下一屋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突然搞出这么一个古怪的加试题目。   只有夏洛克正在微微皱眉,看着照片上的保险箱沉默不语,而且渐渐的,他的嘴角似乎出现了一抹笑意。   “呵呵,总算是来个有点意思的题目了。”   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清晰的浮现出了一行信息。   这行信息中,包含了这个保险柜的型号,生产日期,以及其所属者的名字……   【查尔斯·达尔文】   【生命科学院院长,野生恶魔可控理论创始者;契约者自主进化体系奠基人;恶魔饲养场理事会成员……】   【状态:死亡】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测试结束   霍普金斯也在看着手上的那张照片,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他也在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道题。   很显然,这道题是临时出现的,甚至于前几天来参加筛选的人都没有见过这题。   身为审判庭年青一代里最精英的那个人,他很轻易的就发现了这道加试题的最大可能性……   应该是生命科学院的人也不知道这保险箱的密码,所以高层就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理念,想利用自己这帮人来试着能不能将密码给推测出来。   而且看起来还挺着急的。   可是如果真的着急,为什么只给了一张照片?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不告诉。   这么藏着掖着,根本没有任何的切入点,也就完全没有推理的依据?   难倒想让这屋里的人胡编乱蒙?   ……   此时的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点,关于案件卷宗的测试已经结束,所以一大屋子的人只能茫然的盯着手中的照片。   然后继续茫然……   渐渐地,休息室内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甚至有的人干脆出声的抱怨起来。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不是简单的人物,隶属的组织也都是备受尊敬,甚至说出来都会让帝国平民仰望、跪拜的。   那么大家理所当然的就会有一些傲气。   面对这样宛如无米之炊的题目,有些人终究是受不了,重重的将纸币拍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而随着第一个人的离开,房间内不满的情绪愈发浓郁了起来,时间渐渐推移,有着越来越多的人起身,带着各自的情绪,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好在这群人还保留着应有的绅士风度,没有一出门就大肆谩骂或者抱怨,只是安静的站在走廊上,在那些格外明亮的煤气灯下,隔着休息室的玻璃,时不时的瞄一眼里面还在愁眉苦脸的同僚们。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自然便是霍普金斯审判员,毕竟听闻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天才。   此时,他正眉头紧锁,看着手上的那张照片,一动不动。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能有人猜得出这保险箱的密码,但是真的非要挑出那么一个能带来奇迹的人,那也就只有霍普金斯了。   就在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时,忽的,有一些目光注意到了坐在休息室边缘的一个身影。   那个人孤零零的坐着,身边没有任何同伴,只有一摞子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卷宗,这会儿,此人也在盯着手上的那张照片发呆,好像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   “呵呵……”   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轻笑声。   而笑声是会传染的,所以紧接着,一旁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轻笑。   几个发出笑声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然后互相望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似乎也都能明白对方的笑意因何而来。   是啊,那个伦敦来的私家侦探,到底在干什么啊?   如果说霍普金斯的发呆,是在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之中寻找那么一丝可能的推论方向的话,那么那个私家侦探的发呆,就是……额……就是发呆。   不单单是发呆,还十分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   好吧,无能这种词儿似乎是有点伤人了,按照一个私家侦探的水准来算,这家伙很可能真的算得上一个天才,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但是,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把一个私家侦探丢到这么多实力强悍的人之中,着实是有点残忍了。   又一想到那家伙之前对于卷宗的态度……估计那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与周围人之间的巨大落差了吧……可是脆弱的自尊心又没办法理性的去接受这一事实,才出现了那之后略显荒唐的一幕幕。   如此想来,他似乎还挺可怜的。   ……   休息室内,夏洛克的身体一动没动,看起来的确是在发呆,但是如果有人俯下身子,看一下他的双眼,那就会发现他此时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且兴奋。   兴奋到眼睛都一眨不眨,大量的血丝已经因为干涩而浮现,但是他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是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为人类,还拥有‘眨眼’这个本能   而此刻的他当然不仅仅是在注视着那张照片,其实在他的眼前,有着密密麻麻的信息,文字,画面,复杂到了极致的标注,一层摞着一层,一堆压着一堆,就像是一团团颜色各异、形态不同的云,彼此交织在了一起,缓缓的漂浮,旋转,想要看清其内容,必须要从那些交织的极小缝隙之中,将勉强能瞥见的一角与之前看到的片段拼接,整合在一起,然后才能化为最零碎的信息,进入脑中。   而这些信息也是包罗万象,因为照片给出的线索实在是太少,所以夏洛克只能将调查范围扩展到一个及其恐怖的程度。   包括他能看到的所有关于‘达尔文院长’的信息,从小到大,孩童时期,学生时期,拜访过的老师,接触过的朋友,这些记录全都十分的零碎,但是没关系,夏洛克可以自己梳理,而且,还有其饮食习惯,爱好,起居,去过帝国的什么地方,每一篇论文书写的时间,作息,口头禅,以及一些科学界颁奖典礼上的致辞都被反复的阅读了好几遍。   在此期间,他当然也快速的浏览了达尔文的家庭构成,而在浏览的过程中,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某件很有趣的事。   但是夏洛克所需要过滤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大量的筛选处理让他的脑子隐隐作痛,所以这件有趣,但是暂时和密码无关的事情,只是瞬间就被过滤出了脑子,导致他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夏洛克在做一个丧心病狂的尝试……   他正尝试着用这种方法,模拟出达尔文院长的性格,脾气秉性,习惯,等等,说白了,他在将自己代入对方,想象着自己在面对这个保险柜的时候,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   这听起来十分的可笑……   因为这就相当于在做一个‘穷举法’,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进去,然后得出一大堆繁杂到极致的数列。   但好在‘穷举’并不是毫无章法,就比如记性不好人,往往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和生日当成密码,而懒散的人,往往将所有的密码都设置成一个,善于尺规作图的人,都喜欢对角线上的数字,有强迫症的人,如果第一个密码数字是1,那么最后一个数字大概率也是1,等等等等。   总之就是一切并不都是无迹可寻……当然了,即使有迹可循,也相当于在几千公里长的河流中,去淘那一粒粒细小的金沙,不论是工程量,还是耗时,都达到了让人不敢想象的程度。   而夏洛克却毫不在意,他就这样快速且疯狂的罗列着、筛选着,甚至乐此不疲。时间渐渐的过去,直到最后的十分钟……霍普金斯终于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写下了一组数字,起身离开了休息室。   其实,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通过这种保险箱的型号,大概推测了一个生产的时间段,因为其重量,运送范围应该只在当前行政州,然后又从其氧化面,以及左侧底部的阴影,判断出了其长期摆放的位置,靠窗,但每天的光照时间不超过一小时,环境略显干燥,空气中带有微凉的酸性,可能是靠近大型厨房或者某个带有化工产品的实验室,到最后,甚至还冒险的将其所有者,认定为生命科学院的高层领导,男性,50岁以上……   总之,他最后写下的密码,是【生命科学院】正式命名的那一天。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并且他清楚的知道,再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也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展,所以只能叹了口气,离开了座位。   而刚走出休息室,在他的视线扫过门外站着的人们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回过身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惊讶的看到那个伦敦来的私家侦探仍然还没有出来,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甚至于还发现,对方此刻的姿势,仍然保持着自己最后看他的时候的样子。   那会儿……是刚刚分发照片的时候。   霍普金斯略带震惊的皱起了眉!   而旁边的一位同样穿着审判庭长袍的人看到他出来了,主动迎了过去:   “呵,我也挺惊讶的,这家伙竟然还在里面坐着……装模作样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那人一边说,一边笑着:   “感觉怎么样,搞定了几份卷宗,我记得你好像是拿了最少6套吧?”   可话音未落!   突然的,夏洛克在一动不动的思考了一个多小时后,猛地抓起了一支笔……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让门外还没走的人都怔了一下,继而好奇的望了过去,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夏洛克把那张印着照片的纸扣了过去,然后奋笔疾书……   他写得非常快,就像是在胡乱的涂鸦。   而在那纸页上,也被书写出了一组组的数字。   他足足写了两百多组!   到后来一张纸写不下了,他又顺手把旁边的案宗给撕下来一块,接着刷刷刷的又写了好几十个。   这种行为,把门口的人都看的不知所措,甚至于,连一直站在角落里当雕像的那位工作人员都不由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终于,凌晨两点到了。   那位工作人员走了过去,看着一点要停下意思都没有的夏洛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   “先生,时间到了。”   “啊……?!”夏洛克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很郁闷的叹了口,似乎是很不情愿的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   这才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走出了休息室。   一出门……   他就看到了还在门口站着的霍普金斯审判员,想到之前此人对自己的示好,夏洛克也回应了一个礼节上的问候:   “怎么样,最后的密码有把握么?”   霍普金斯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因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对方话语里‘有把握’这个词儿,只能摇摇头:“没有……”   紧接着又迟疑了一瞬,问道:“你呢?”   夏洛克也叹了口气:   “可能性太多了,最后我只是简化到了344组,而且还没写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太好评价   “344组?”   这么一个简单的数字,让他的太阳穴有些隐隐的刺痛。   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家伙思考了344种可能性?   这个题目没有给出任何的信息,所以这家伙就如此粗暴且不讲道理的,把那么多的可能性全都考虑进去了?!   不对……他刚才是不是说了‘简化’这个词儿?也就是说,他不是想了344种可能性,而是剩下了344种?   霍普金斯的理性在告诉自己,这很可笑,但是他看着面前的人,却没办法萌生出一丁点的轻松笑意,只是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诡异与蛮不讲理。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霍普金斯那种强悍的直觉,所以在他十分严肃的沉思考虑之时,一旁的那位审判员噗嗤一下,笑了。   “咳咳,对不起。”他立刻歉意的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其实他的这种反应,也是在场其他还未离开的人的反应。   344种……   如果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估计还可能被这个数字给吓到,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真的很厉害,可只要是有一些推理能力,或者搜查常识的人就能听出来,这分明就是在胡扯。   两个小时之内想出那么多的可能性,本身就是个笑话,而且还是简化后的……   拿什么简化?   这又不是选择题可以排除错误答案!   而且最关键的是,就那么一张照片,就算是发散思维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凑出来几百种思考方向来吧。   所以夏洛克此时的话,落到周围人耳朵里,就像是在讨论一晚几次,结果对方说,16次一样。   吹嘘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就在这种想笑,但是还碍于自己的身份和风度,只能憋着的情况下,霍普金斯竟然极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能从那个保险箱的大小以及型号推测出,它并没与‘锁死’的暗扣,那么反复尝试,也的确是当前最可行办法了,三百多组,几个小时下来总应该可以尝试完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方式确实可行,霍普金斯苦笑了一下:   “其实不瞒你说,我一开始还想能不能用什么暴力的手段将其强行打开。   不过又一想,如果真能强行打开,生命科学院也就不用来麻烦咱们了,那保险箱里面,绝对有着某种冲撞保护装置,只要压力改变太大,就会自动向里面浇灌强酸一类的。   在生命科学院,想搞个喷强酸的机关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他说道,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点自嘲:   “好吧,总之已经结束了……明天见。”   霍普金斯道。   其实,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放弃竞争,因为他也写了一组密码,并且他觉得,那组密码的正确可能性也不算太低。   反正他礼貌的点头示意,然后走向了人群……在经过那几位同僚的时候,他有些淡淡不悦的小声道:“以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如果遇到了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尽量保持尊敬,即使是他站在敌对方也一样,听明白了么?”   周围几个审判员面面相觑,他们不太明白为啥霍普金斯突然要说这么奇怪的话,不过终究是思绪万千,或者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   月明星稀,这种天气在伦敦可是很难见到的。   在生命科学院的某座办公楼中,几位穿着警务人员服饰的人正在一大摞子案宗之间埋头苦读。   他们都是从各个城区邀请过来的专业人士,来此就是为了评判那些参加筛选之人的能力到底如何的。   当然了,人家参加筛选的人,可都是全凭脑子自己侦破的,而这些人,则是拿着完整的卷宗在挨个对照。   “啧啧。”一个人看着手上那份写的密密麻麻的案宗,不禁感叹:“每一个思考的细节都清清楚楚,这群审判庭的人真的是厉害啊,三十岁刚出头,就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我记得这个连环杀人案,当年可是咱们州政府的搜查科花了整整七个月才破获的,结果这家伙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搞定了,而且在考核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竟然侦破了六起案件,平均下来,一个多小时就能搞定一份……   这要是再过几年,让他累计一些经验,真不知道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说到这,他发现旁边的同事没有搭理自己,有些疑惑的望了过去,紧接着,就看到同事正猫着腰,低着头,身旁放着一大摞子的案宗,另一边放着更厚的一大摞子,刷刷刷的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一眼,就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刷刷刷的翻下一份。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看完了四五套,看似极为敷衍。   “喂,你倒是认真点啊,这么草率,回去怎么交差?”   对方被这么一提醒,终于抬起头来,能看得出,他的神情中还残留着点茫然与震惊:“我……额,我不是草率,而是因为这家伙啥都没写啊……他就写了个凶手的名字,就没了。”   “什么?”另一位审批人皱了皱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案宗,发现果然是除了最后一页上写了个名字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人也太不重视这次考核了吧。”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还挺重视的。”身旁的同事回应着,然后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接下来要说的话:“这家伙翻阅过的每一个案件,都正确的找出了凶手……”   “是么。”另一人表情缓和了一点,但是依旧严肃:“不过那又如何,他连思考过程都不写,肯定得不到很高的评价。”   “可是他做了47份,答案全都正确。”   “……”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下,表情没变,好像是因为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足足过了两秒,猛地,瞪圆了眼睛:   “啥!!!!”   他嗷一嗓子。   “多……多少?”   “47份……”   那人蹭一下站起了身子,眨巴眨巴眼睛,反复的张了几次嘴,但是最终啥都没说出来。   半晌后,他总算缓过了神,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视线投向了手上刚接过来的那份卷宗,看了眼此人的名字,又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   他转身,走到了房间墙上挂着的电话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短暂等待后,应该是接通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尽量用清晰的语气道:“您好,这边是审批组……关于今晚临时增加的那项考核内容,我建议科学院的相关部门能重点核实一下一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的答案。   额,没错。   他在案宗的筛选环节表现的……挺不错的。”   其实他也不太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个人的成绩,犹豫了几秒钟,终于勉强的吐出了【挺不错的】这个词儿:   “啊?评价一下?   嘶,这个不太好评价。   就是十分的……额……不可思议。”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名单   生命科学院不愧为整个帝国最强悍的科技领域聚集地,这里拥有超过两百个实验室以及一百多个大型的生产工厂,但是相比于伦敦来说,这里却没有过于阴霾的雾气。   正午的阳光没有任何阻隔,轻松的就洒满长街,两旁巨大的蒸汽输送管道虽然有些锈迹,但因为长期的维护和修理,没有一丁点垂老的姿态,行走其间,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子莫名而来的干劲。   还是行政区七号楼,不过这一次,夏洛克走进的是一间很大的会议室。   本次生命科学院一共送出了大约400份邀请函,光是筛选测试就进行了好几天,此时此刻,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带着些忐忑和紧张,以至于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就像是之前说的,天才和天才也是有差距的,所以就算这里的很多人虽然自诩能力超群,但是在接触了这么多同样天才的人物之后,也不敢确定自己就能通过筛选。   会场内的人员座位早就划分好的,参加同一批次测试的人坐在一起,所以夏洛克周围的人都记得这位来自于伦敦的私家侦探,见他走来都纷纷侧目,眼神里的意味十分复杂。   倒是霍普金斯对他礼貌的微笑了一下,夏洛克自然也给予了回应。   很快,人都来齐了,会议室的讲台上也走来了一个人……是那位人事部的管理者,克莱尔森女士。   手上还拿着一份名单。   这一刻,整个会场的人似乎都进入了一种‘屏息’的状态。   ……   只见这位年近50的女人用冷峻的态度望着台下,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其实场下有些参加筛选的人的岁数和她差不多,但是在这种气氛之下,也不由得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在座诸位应该也都猜到了,邀请大家来,是因为生命科学院遇到了些麻烦的事情。”克莱尔森女士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连【大家好】都没说:“所以这次筛选极为严格,下面……公布名单,一共五个人。”   “什么?!”   场下的安静终于被打破了。   这次考核之初,生命科学院没有公布考核的原因,也没有公布考核通过的人数,虽然大家都能隐隐猜到,这个人数必定不会多,可是只有五个人……这淘汰率也太高了。   拿着邀请函而来的,几乎可以说是帝国各个领域里最突出的人物了,就这种人员质量,却只选出五个……生命科学院这次遇到的到底是多么棘手的事情,而且这机密等级也太高了吧。   对于场下突然而起的议论声,克莱尔森女士示意安静,并且带有一些安抚性质的说到:   “大家不需要太过于惊讶,没有通过考核,并不是说诸位就没有实力,事实上,能收到邀请函,就足以证明本院对大家的实力都是认可的。   只不过面临的情况特殊,所以只能放出五个名额。   下面,开始公布名单。”   说着,她已经翻开了手中的那份小小的纸片。   而场下所有的参加测试人员也都纷纷的竖起了耳朵,他们中大多数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但是还是会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从这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   渐渐地,一个个名字被念了出来。   而随着每一个名字的出现,场间似乎都会伴随而来一阵极力压着,但是依旧汇聚成片的惊呼……这些呼声中几乎都包含着一股子‘认可’的态度,就好像是大家觉得,如果这种人才有资格被选上的话,那么自己被淘汰了,似乎也情有可原。   “帝国皇家调查团,第九分队队长,托拜厄斯·格雷格森。”   这是被念出来的第三个名字,而此人的入选也几乎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三年前,格雷格森还是一位探长,一个人带着手下四名新入行的警探着手调查一起走私案,然后顺着线索揪出了一场面对伊尔莫斯教区的恐怖袭击,最后的危机之时,只身潜入敌人腹地,几乎是一己之力破灭了那场酝酿了12年的阴谋,事后,整个教区搜查出了700多吨自制炸药,其功绩,相当于一个人拯救了300万人。   胆识、谋略、心智,都是常人不可能比拟的,最难得的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执行能力,在队伍中,是拥有极强话语权的计划制定者,而脱离队伍,又是最强大的孤胆英雄,再加上在考核中表现出来的综合素质,他的入选没有人敢去质疑。   “第四位入选者:教廷麾下审判庭,第三司审判员,斯坦莱·霍普金斯。”   这个名字的出现,似乎没有人觉得意外,就算是帝国政府方面,也听闻过这个年轻,但是却被公认为天才的人物,不仅如此,听闻传言,他在几个月前,似乎是突破了契约者第二阶段的极限,已经达到了第三阶段!   教廷这边的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做出过于兴奋的姿态,表现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不过一种骄傲的气氛也呼之欲出,似乎是想说,你们政府方面的确是有一些能拿得出来的家伙,但是我们教廷,也有百年一遇的天才。   行吧,这两帮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打圣历开启时就存在,一直延续至今,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也得暗自比较。   不过此刻,所有人倒是都比较好奇,这第五个人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场间,难道还有和这几位相提并论的人么?   终于……   “第五位,伦敦,下城区,私家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克莱尔森女士念道,至此,所有的入选者也都公布完了,她缓缓的合上了手中的名单。   但……会议室内的气氛似乎有点不一样。   因为没有惊呼,也没有赞叹,而是沉默与疑惑彼此交织者。   沉默的,都是那天和夏洛克同时参加筛选的那一批人,他们的沉默是因为震惊,或者不敢相信,有的脸色都变得微微泛白;   而疑惑的,则是其他的人,他们小声的互相询问着,有的来回转着头,似乎是在寻找,这是哪冒出来的强悍之人,自己孤落寡闻了么,怎么之前没有听过……等等,名头为什么是【私家侦探】?   总之,这种场面维持了好一会……   正当有人终于挣脱了心中的震惊,开始喃喃着‘不可能’,甚至想要愤怒的起身,大喊有内幕,但是又不知道搞出这种内幕的原因之时。   突然的,会场上有个人急匆匆的跑了上来,也不知道在慌张些什么,甚至都没看台上的克莱尔森女士,直接对着台下喊道: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请问,哪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好久不见   这位冲进来的人看起来并不是生命科学院的工作人员,因为他并没有穿着工作制服,而是一身及其古朴的侍者服饰,年纪也有点大,估计已经六十岁了,好在身形笔挺,头发,衣袖,领结全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显得十分矍铄。   而此刻的会场里,大多数人还在对着那最后念出来的私家侦探名字而感到纳闷,看到了这位跑进来的老人家,则更是不解。   这是一位管家吧……   可是为什么会有一位管家跑上台来?   还有,为什么这家伙要找那个私家侦探?   当然了,有一些和夏洛克一同考核的人则在想着另一种可能性更大的发展,那就是……是不是这个家伙作弊,或者买通了什么内部人员,现在事情暴露了?   “桑德先生,怎么了?”   一旁的克莱尔森女士身为一个部门的管理者,看到那位管家跑上来,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对其行为而感到不悦,更加没有呵斥,反而显得极其尊敬,甚至看到对方匆忙的样子,她也显得有些慌张。   而就在这时,会场中的人群里,似乎有几个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的长大了嘴。   因为他们终于记起来台上这位老人是谁了。   此人虽然不是生命科学院的工作人员,但是也在不少的科学杂志上出现过,甚至上过封面……因为他是生命科学院院长的管家,而达尔文教授对这位管家极为信任,甚至曾经在某份报刊中提到过,对方曾救过自己的命,二人在几十年的时光里,早已脱离了主仆关系,更多的,应该是那种老友之情。   就在这时……   “是我。”   人群中,一个不算太大的声音响起,然后一个人站了起来。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了过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桑德先生,他都没多说什么,几乎是立刻以小跑的姿态来到了夏洛克身前,然后一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前,十分礼节的鞠了一躬:   “福尔摩斯先生你好,我叫桑德,是查尔斯·达尔文先生的管家,能请您随我来一趟么?”   “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还没等他问干什么去,桑德先生就立刻做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微欠着身说道:“小姐想见您。”   就是这么一段简单到极致的对话,两人便快速的离开了会场,只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就半道离开了?   小姐又是谁……难道是……?   一波波的疑惑和震惊,让周围人脑子都不太转了。   哦,对了,在离开会场的时候,桑德管家好像还对着台上的克莱尔森女士示意了什么。   反正二人离开后,场间的议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直到有一个人突然想起,这场会议似乎还没有结束,立刻起身,礼貌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便问道:   “这次考核前不是说过,要筛选出一位特殊的人选么,请问……?”   克莱尔森女士望着那人   缓缓凑近话筒……   “显而易见,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   下方的议论声在此刻一下子就停歇了,不过下一秒,就立刻再次被掀起,并且更加的嘈杂。   其实如果想一想刚才的种种事情,这个答案的确是算得上是‘显而易见’了,但是给予众人的震惊,真的是很难消化。   就比如审判庭的那一撮人,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互相对望着,显得茫然且惊恐。   “妈的,我昨天还跟他解释测试规则来着……”   “可谁能想到,那家伙……竟然是个这么强悍的人物?”   “是啊,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当个私家侦探,来审判庭报个名,大把的人抢着要吧?”   刚说到这,唰的一下,几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了霍普金斯的身上,发现这会儿,他并没有摆出多么惊讶的神情,而是微微笑着,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这时,周围几人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昨天他要向那个人示好,并且一直对其保持了一种极高的评价。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那个人的不凡了啊……   思绪至此,竟也不由的赞叹,霍普金斯先生,果然不愧是裁决司难得一见的天才。   ……   走廊上,桑德管家与夏洛克快步前行。   前行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侧目,望向身旁这位看起来并不算是特别的男子。   穿着朴素,似乎也不太注重自己的形象,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没有在教廷中担任任何职务,更加不是政府人员,就是一个私家侦探。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解开了那个密码!   这当真应允了电话里的那个评价……   不可思议!   其实在一开始,莫德并不觉得将保险箱密码加入到临时测试里,是一件可行的方案。   但是架不住小姐的坚持。   老院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自从其去世后,这位平时跋扈倔强,时不时就离家出走的大小姐,竟然无比顽固的一口咬定,老院长的死是有人刻意为之。   唯一的亲人死去了,小姐会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莫德管家也不愿意相信,老教授真的就这么死了,整个帝国最厉害的生物学奠基人,生命科学院的院长……竟然这么轻易且草率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当时有近百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老教授就是死于一场意外。   好吧……说的再多也没用,因为小姐似乎并不相信这一事实,她就如同陷入了某种执念之中一样,一根筋的要查出到底是谁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甚至不惜调用及其巨大的人力资源,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挑选最出色的人来调查这件‘不存在的谋杀案’。   在外人看来,这多多少少有点胡闹的意思了,但是偏偏的,她的话还必须被重视。   因为老院长的突然死亡,根本没有时间立下遗嘱,这就导致了他生前所持有的某些资源,自然而然的过继给了他的下一代,这其中……包括生命科学院51%的所属权。   当然了,他的女儿并不是一个科研学者,所以如果用一些背地里的手段,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将其架空,甚至逼迫其将所属权分割出去的,但是生命科学院里有太多太多的老一辈研究员了,他们跟着老院长打拼几十年,终于有了生命科学院如今的辉煌,所以这群人几乎是固执的认为,如果科学院的最高话语权流落到了‘外人’的手里,那就有种妻离子散的感觉。   这就使得架空那丫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因为达尔文教授的突然死亡,导致了他持有的许多重要文件都下落不明,唯一知道这些东西在哪的,应该就只有他唯一的女儿了。   总之,现在整个科学院上下,还真就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掌握着话语权,好在她知道自己不擅长科研或者管理,所以没有掺和任何有关科学院内部的事情。   她唯一坚持的就是……抓到杀死父亲的凶手!   ……   终于,在离开了第七号行政楼之后,老管家带着夏洛克坐上了一辆蒸汽机车,这种在正常市区里不太常见的交通工具,在生命科学院还挺流行的,毕竟在这里,时间就是金钱。   又经过了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子终于停在了一栋看起来不算太大,甚至还有点老旧的双层别墅前。   管家带着夏洛克下了车……   “这里是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也就是生命科学院院长的家。”他平静的说到:“下面,我要跟你说一件可能会使您无比惊讶的事情,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之前,但是至今还没有向外界公布。”   说完,老管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面前的侦探先生一个心理建设的时间。   然后缓缓开口道:   “达尔文教授……已经死了。”   “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知道这条消息的,那么夏洛克就是其中之一了,可是他还是得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因为他一个私家侦探的身份,要是知道这种事情,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知道这很令人震惊,但是事实的确如此。”老管家道:“而现在这间别墅的主人,就是达尔文教授的女儿,她此刻就在里面,至于为什么叫你来,以及这次测试的缘由,想必您更乐意听她本人跟你说。”   说罢,莫德老管家推开了别墅门,示意夏洛克跟上自己。   接下来,在其的带领下,夏洛克来到了二楼,然后在一间书房前驻足,待管家敲了敲门:   “小姐,夏洛克先生已经来了。”   “进来。”   一个声音响起。   老管家推开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于是……夏洛克走进了书房,然后看着椅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淡淡开口道:   “好久不见啊……哦,好像也没多久吧。”   “你似乎并不惊讶。”   “是啊。”夏洛克走过去,然后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所以咱们就省去自我介绍,以及客套的环节,直奔主题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怎么敢死?!   此时的凯瑟琳穿着舒适的居家长裙,头发也没有束起,安静的披散在肩头,与周围稍显陈旧的家具毫不突兀的融合在了一起,谁能想到,脱离了那身审判修女的战斗服饰后,她看起来竟然真的像是一个深入简出的有钱人家大小姐,只不过眉眼间依旧有着些凛冽,以及……疲惫。   夏洛克上次与她见面,还是在圣恋之日前,那时候的她化着华丽的妆容,除了场合需要,以及表示对圣子殿下的尊敬之外,还有着重要的一点就是……掩饰自己的憔悴。   她是一个极为叛逆的人,其实以她的身份,只要稍微的踏足一些科研,或者管理的圈子,就能够轻易的在生命科学院里可拥有其他人几辈子都不可能奋斗出来的资源和地位。但是她偏偏对这种血缘上的财富视而不见,甚至是想要逃离,所以才一脑子扎入了教会,成为了一名整天跟恶魔打交道的审判修女。   而这其中的缘由也不难猜,就是因为凯瑟琳对于生命科学院这个全帝国科技圣地的强烈抵触,以及对于自己父亲的厌恶。   没错……厌恶。   达尔文教授无疑是整个圣历之中最强悍的一位学者,他几乎是凭借一个人将《恶魔学》这门学科发展到了极致,但丁大人曾经说过,每个领域都有惊才绝艳之人,那么达尔文教授无疑就是生物科学这一领域的最强天才。   而且他在这一领域的天赋不仅仅只限于对恶魔的研究,其实就算是地狱之门从来没有打开过,达尔文教授也必然在历史上写下最浓墨重彩的笔迹……总之,他几乎是受到全帝国科研学者的崇拜与尊敬。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儿会喜欢一个两个月才回一次家的父亲。   在凯瑟琳年幼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那间实验室才是父亲的家,而自己的母亲病逝的那天,父亲竟然还在埋头潜心于他的研究,直到五天后才得知妻子已经逝去的消息,然后,他就一个人在妻子的坟墓前打着伞,站了一夜,便再次回到了实验室之中。   从那天起凯瑟琳就觉得,生命科学院这个庞然大物,是那么的可憎。   ……   “所以,这些考核筛选什么的,都是你搞出来的?”夏洛克嘴里叼上一根烟,但是没有点燃,就这么不太顾及形象的问道。   “是的,其实如果不是怕太过于张扬,我甚至想把阵仗搞的更大一点。”凯瑟琳道,然后皱眉盯着夏洛克嘴上的那根烟:“你如果想抽,就赶紧把它点上。”   “如你所愿,美丽的女士。”夏洛克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燃,美美的抽了一口,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象征性的征求一下这别墅主人的同意而已。   这之后,他没有去询问凯瑟琳和她父亲之间的关系,更加没在意一个从小就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得知自己厌恶的父亲死亡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只是在迷离的烟雾中缓缓开口道:   “说案子吧?”   而随着着几个字出口,凯瑟琳似乎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仿佛只有在提到案件的时候,他才会展露出一点点的本心,而平常那个没有素质的可恶男人,只是一个被浸泡在无聊生活里的颓废躯壳而已。   无意间,她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诉说起来。   ……   其实,案件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就是在三个多月前,达尔文教授在进行一场关于恶魔的实验时,与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共处一室。   这只三阶大恶魔已经被注射了恶魔镇静剂,就是恶魔饲养场里常用的那种,所以不具备危险性,但是就当教授接近它的时候,突然的,这只恶魔发疯了一般,莫名进入了狂暴的状态。   达尔文院长只是一位二阶的契约者,根本不可能在那只恶魔的狂暴下存活,再加上当时的试验场地并不算大,所以大约三秒钟之后,这位圣历之中最杰出的生物学教授,就死在了……   众目睽睽之下。   因为这场实验是一次科研成果的展示,当时就在实验室外有一百多位的目击者,他们分别来自于帝国各个部门,有科研代表,记者,教廷人员,甚至还有军方的人从前线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顾问,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一下达尔文教授这些年来的实验,到底能给世界带来多么巨大的震惊。   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后看到的竟然会是一具被撕成两半的尸体。   听完了这简短的案件叙述之后,夏洛克陷入了大概一秒钟的沉思。   “总得来讲,就是在一次试验成果的展示之中,恶魔突然失控,所以造成的意外死亡,对么?”   “不是意外!这是谋杀!”凯瑟琳立刻纠正道。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了解他。”凯瑟琳似乎不太习惯频繁的使用‘父亲’这个词儿:“他不是那种会出错的人,当年为了保证一项实验的数据没有误差,他甚至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里,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以至于连自己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现在,你说他会因为某个失误,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我不可能接受这一说法。”   “所以,你就是凭借这一点,就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死于谋杀?”夏洛克很有兴趣的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生命科学院要将整件事情压着,不敢走漏风声了,感情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单凭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就咬死了这场死亡的性质……这要是传出去,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一场没法收拾的闹剧。   “你也不相信我,是么?”凯瑟琳的话语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能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也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所以这会儿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跋扈的去解释或者是质问,只是有些无力的看着桌面。   “当然不,我相信你,这就是一场谋杀!”   “什么?!”凯瑟琳猛地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夏洛克。   其实在今天上午,她听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时,也表现出了差不多的惊讶神情。   虽然早在最初二人相识的那会儿,她就知道了夏洛克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但是这次,科学院邀请的人之中,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谁能想到他竟然能顶着一个平民的身份脱颖而出。   甚至还真的能破解父亲保险柜的密码……   这么一想,这家伙好像还和圣子殿下有着某种古怪的交集……真是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侦探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你……相信我?”可能是这几个月遭到了太多的质疑,冷不丁的得到了一次认可,让这位倔强的大小姐也有点不适应,甚至反问道:“为什么?”   “直觉。”夏洛克很自然的说到:“其实你可能不理解,但是谋杀案见得多了,这种直觉还挺强的……一次本不可能发生的死亡,正正好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目击证人很多,还一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时间也正好是在‘实验成果展示’这么受瞩目的节骨眼上,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但是这么多顺理成章的元素聚集在了一起,就是会给我一种【气氛都烘到这程度了,要是不发生个命案,都对不起这条件了】的感觉。”   夏洛克摊着手解释着。   当然了,他还有很多没说的原因,那就是……老院长死了,伦敦发生了一次大范围的空难,有人想要杀圣子,有人在隐藏真相,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点矛头指向了生命科学院,哪怕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儿,那么老院长的死是谋杀的概率,必然会成指数级的上升。   凯瑟琳当然不知道夏洛克的心思里还有这么多的内幕,她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讨厌的人,闻着空气里讨人厌的烟味……迟疑了片刻,终于小声的道:   “谢谢。”   “谢谢?”   “哦,当然不是谢谢你相信我。”凯瑟琳连忙解释道:“只是……我在感谢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你这样还算长了脑袋的人,你比那些只知道盯着遗产的混蛋家伙强多了。”   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丝厌烦。   夏洛克也没想管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就算是再小的家族,人死了之后都会陷入一些财产分割的麻烦事儿,更别提像是达尔文院长这种人了。   “所以……我很好奇,你刚才说的实验,到底是什么实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其重视,还有就是,为什么你的父亲要与一只三阶大恶魔共处一室。”   凯瑟琳收回了心中的烦躁思绪,开口道:   “是一项很时间跨度很长的实验,你肯定不知道,甚至很多业内人士都把这项实验忘记了。   35年前,他提出了一项名为【野生恶魔是否可以强制性建立契约】的猜想。   这个猜想的内容大概就是……他觉得,人类成为契约者并不是一个靠天分,或者是靠机遇才能实现的事情,在特定情况下,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契约者,不伦是否做过觉醒梦境,甚至……都不用考虑契约者的等级。   换句话说,就是人人都可以控制三阶大恶魔。   不过,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太荒唐了,所以当时一提出来,就被许多人诟病,甚至觉得很可笑,只不过是碍于他生命科学院院长的身份,没有正面提出来罢了。   那老家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就不可能会听劝阻,所以自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深埋在了这个实验之中。   如此以往三十多年,这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作,每分每秒都在工作,他的妻子死了,唯一的女儿也离开了这个家,哦,对不起我说错了,这里不是他的家,那老家伙真正的家是在实验室……”   说到这,凯瑟琳依旧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不是很熟的人的生平,不过夏洛克能听出来,他声音中细小的颤抖,但是却分辨不出那是悲伤还是愤怒。   “而就在三个月前的那一天,午饭之时……他突然跟莫德管家说,他成功了。   我无法揣测当时听到这句话之人的心情,也许是震撼的无以复加吧。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在一个星期后。   他就死了……   死在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实验成果展示之中!”   话音未落,突然的,凯瑟琳抬起了头,然后无比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夏洛克:   “我恨那个老家伙,他不配当一个父亲,自然也不配当一个丈夫!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抛弃了自己的妻子,抛弃生活,爱好……以及我!   他用这一切,他的时间,他的精力,他本应该拥有的家庭责任感和爱,才换来了三十多年的实验成果!   那么他就绝对不可能失败,他甚至不能允许这项实验有一丁点的瑕疵,不仅仅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以及作为学者的自持。   而是他不敢死!   不然……他放弃的那些东西都算什么,他的灵魂怎么可能安然的面对我的母亲……?   他就算是真的失败了,被撕成两截了,也会爬起来,在维持生命的仪器上痛苦的苟延残喘,直到把这项实验完成!   所以!   他肯定是被谋杀的!” ###第一百五十章 向神发起挑战之人   凯瑟琳的话中饱含着不甘……但是这种不甘的情绪极为复杂,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为父亲,没有人能够说清楚。   但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如果没有找到杀死达尔文院长的凶手,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短暂的停顿后,凯瑟琳平稳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道:   “这三个月,我也没有闲着,所以对于他的研究理念和进程,还算是了解。   这项实验的最初来源,是他的一个古怪的想法,他认为人类与恶魔之间的联系,根本上是源自于灵魂上的匹配,也就是咱们经常说的‘与恶魔的契合度’。   而这种契合度没有人能说清楚,只能模棱两可的通过自己的体验来描述。   但是描述出来的东西永远无法被感同身受,就像是你们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生育的感觉一样,所以我父亲用了一种另辟蹊径的方式……他将灵魂变成了可以被看见的东西。   他研制了一种装置……暂时称之为【灵魂线条】。”   “等一下!”听到这,夏洛克的接受能力就算是再怎么强,也终于是有点绷不住了,他皱着眉看着凯瑟琳,然后很郑重的问道:“额……你刚才说,达尔文院长研制出了一个装置,能让人看到自己的灵魂?”   “是的。”凯瑟琳道:“不单单是人类的灵魂,也能看到恶魔的灵魂,事实上一开始,我也不太相信,但直到我看到了那个装置后,才不得不承认……真的能够看到。”   夏洛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本就对于未知的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所以立刻往前凑了凑问道:“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线条……”   “……什么?”   “线条。”凯瑟琳重复道:“其实我曾经一直以为,灵魂会是一些白色的虚影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只是四道线条……起码在灵魂可视装置里,只能看到四道线条,样子像是上下浮动的波浪。   说着,凯瑟琳还拿出了一份纸笔,在上面为夏洛克画了几道平平无奇的波浪线。   “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那老家伙用了四个圣历开启前的文字来命名他们,分别为,α波、β波、θ波和δ波。”   她同时也写下了这几个字母的样子……然后继续道:   “这是人类灵魂的样子,而恶魔在此种装置里所表现出来的灵魂状态,则是更加的剧烈且密集的波浪起伏,好在还有规律。   而在接下来的大量实验之中,我父亲发现……所有的契约者与其召唤的契约恶魔在灵魂的起伏上,都有一定的交叉点。   而交叉点越多,他们之间的契约等级也就越高,一些三级的契约者,能达到每隔几分钟就与其恶魔交叠一次,甚至在请来一些强大的契约者进行测试后,发现他们与恶魔之间的波段有重合的时候。   至此,契合度这一名词,也终于得到了清晰可见的解释。   其实到这里,那个老家伙应该就已经算是搞出了一个相当重大的发现了,灵魂可视装置……他的名字已经足够耀眼了,足够可以在历史上被歌颂几百年,几千年了。   但是他明显不满足于这一点,于是……他萌生了一个更加丧心病狂的想法。   那就是他发现,人类在不同的思维状态下,灵魂的波动频率是不相同的……那么如果人类能够通过训练,改变自身的灵魂线条,然后让其与一只野生的恶魔相交叠,那么是不是二者之间也会产生某种联系?   甚至是……可以建立契约……”   听到这里,以夏洛克的接受程度,竟然也沉默了两三秒钟,眼中的惊讶渐渐的转化为了一种感叹,不……应该说是赞叹!   他这一辈子,很少有这种感觉,当初遇到莫里亚蒂那家伙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情绪……此时此刻,他由衷的感觉到了震撼,继而从心底里敬畏一个人的伟大。   灵魂可视!   人工契约!   这是何等可怕的想法……   在圣历开启前,宗教还没有融合,所以无数的教派都流传着类似于‘神创造了人类以及万物生灵’这种教义,只不过在地狱之门被开启后,人类根本没工夫去想自己到底因何而来,只是一门心思的琢磨着怎么繁衍下去。   但是如果按照那时候的理论……达尔文教授的这种想法,无疑是在打破神创造生物之时就设置好的禁锢!   鱼不应该会飞,骆驼不应该会潜水,花草不应该会说话,人类,也不应该随随便便的就能奴役恶魔!   如果真的让这项实验成功了,那会发生什么?   随便找来一个人,经过某种训练,就可以让其与一只三阶大恶魔产生契约关系?   那地狱之门前线岂不是到处都是三阶的契约者!   以后随便什么战役,动不动就搞个几万大恶魔平推,那人类岂不是可以直接将这群异界的怪物反杀回地狱之中,人类几个世纪以来,想将地狱之门关闭的宏愿,岂不是易如反掌的就可以实现了?   不!   都这样了,那还关个屁的门,就让地狱里的恶魔往出涌,而人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把这些恶魔都变成自己的劳工,人手一个,没事就召唤出来干活,就像是现在工厂里的那群工人一样……   越想,夏洛克越惊,甚至觉得达尔文教授的这项研究,很有可能改变整个人类世界的未来!   所以他无比谨慎的问道:   “这项研究……真的成功了么?”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她虽然讨厌自己的父亲,但是也知道这项实验的成功意味着什么,于是有些遗憾的道:   “不清楚……这项实验的确是动用了生命科学院不少的人力,但是大家几乎都只是负责自己的板块,所有的数据最终汇聚到父亲一个人的专属实验室里,这就导致了整个实验的进程到底如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是成功了……因为若是实验的结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那么他是不可能急于展现成果的。   而且,刚才我读了一下他的日记。”   说着,凯瑟琳拿出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这就是那老家伙的日记,一直被锁在那款保险箱之中,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不客气。”夏洛克将手里的烟熄灭:“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么?”   “几百个密码,足足试了好几个小时,我其实也才刚开始读,不过如果按照上面的记载来看……”说到这,凯瑟琳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按照日记中的记载来看,其实早在两年半之前,父亲就已经成功的用他研制的方式……   契约了一只三阶大恶魔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众目睽睽下的谋杀   夏洛克沉默着,嘴里的舌头在舔舐着牙齿的缝隙,上下嘴唇反复的撵磨着,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在唇齿间压榨出一点点的烟味来。   达尔文教授已经契约了一只三阶的大恶魔……   一个二阶的契约者,掌控了一只三阶的恶魔?!!   这种认知上的刷新,让夏洛克稍微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适应,他知道自己的特殊的,那些铺满地狱的领域,天上的太阳,无数可以借由恶魔而滋生的触手,这些都是教廷关于恶魔的记载里,从未有过的情况。   甚至,自己还可以召唤出不止一只恶魔来!   但是从根本上来讲,这些恶魔只是被触手寄生了而已,所以它们只能在触手的领域之中行动,这是一种能力,就和老祭司的魔蜘能用丝线让人产生幻觉是一个原理。   虽然依旧很不可思议,很让人不敢相信,但是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让一个二阶的契约者,跨越等级,去操控一只三阶段的恶魔。   而且……那只恶魔根本就是野生的!   沉默持续了整整10秒钟,凯瑟琳没有出声打断夏洛克的沉思,因为她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要比此时的对方更加的震惊,甚至连笔记都没有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终于……   “还读到别的什么内容了么?”夏洛克缓缓开口道。   凯瑟琳也跟着稳定了一下情绪:   “还有一些,不过大部分都是关于实验流程的。   从日记中来看,其实这两年多,父亲他一直都在用那只三阶的恶魔来测试人工契约技术的稳定性,他要避免诸如:契约突然中断、操控精细度太低、契约者突然遭到反噬,等等的恶性状况。   而测试的方法很直接,他干脆就让自己掌控的那只大恶魔,来与另一只同样三阶的恶魔进行战斗,就在最激烈的实践里,测试这种稳定性。   而结果,任何恶性状况都没有发生。   甚至正好相反,在一次又一次实践战斗里,他发现自己与那只恶魔的契约关系越来越紧密,一开始,他只能在那只陪练的恶魔的攻击下苦苦支撑,几个月后,他竟然可以让自己契约的恶魔进行反击,而到了测试的后期阶段,他甚至已经可以完全压制对方了。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实践,父亲已经能以一位二阶契约者的身份,就完全掌控一只三阶大恶魔了。   虽然这可能是那老家伙本身就对恶魔的理解程度足够高所致,但是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也能达到不算太差的程度。”   “所以,你父亲是经过了近三年的理论实践之后,才终于认定这项实验时可行的,对吧。而且他都信不着别人,直接就把自己当做了实验对象……   果然啊,搞研究的,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股子疯狂劲。”夏洛克嘀咕道,而他口中的‘疯狂’,没有一丁点贬低的意思,而是某种古怪的赞美:   “对了,那……杀死达尔文院长的那只恶魔呢?不会就是他这几年来一直用以陪练的那只吧。”   凯瑟琳眉眼低垂,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只和他进行了近三年的实践战斗的恶魔。   这恶魔是从恶魔饲养场运送过来的,其本身的契约者,是一位圣教军的军官……其实这位军官在地狱之门的前线是一位名声显赫的战斗英雄,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从来没有上过报纸,所以你应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总之,当年院长选中他的恶魔来进行测试,肯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这种实验不能随便找一只野生恶魔陪着实践,不然事后想要从其契约者口中得到反馈都做不到,所以,必须要找一位与其恶魔契合度极高的人,越高越好!   而那位军官……则是整个帝国里少有的,在契约能力方面……让但丁大人都称赞过的人。”   说到这,夏洛克也不由一怔,其实刚才在提到那位军官的时候,他就敏锐的发现凯瑟琳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而现在得知,这位军官在契约能力方面,竟然得到过但丁大人的认可!   这可真是……让人惊喜啊!   但丁大人是怎样的人?那可是和圣光齐力诛杀过地狱邪神的存在,世界上唯一一位将契约等级提升到四级的人。   事实上,他的契约等级可能都不是四级,而是五级,六级,甚至十几级,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任何的参照体系,一个人孤零零的凌驾于所有其他人之上,所以才被归类为四级。   总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在帝国人民心中的地位,应该也仅次于那无处不在的圣光了吧。   那么,一个能在契约能力方面,得到他老人家认可的人……那将是多么强大。   生命科学院院长的死亡,单单是这一案子,就已经足够让夏洛克兴奋的了,而现在又涉及到了这样一位强大的契约者,以及足以改变人类认知,以及整个社会体系,未来繁衍发展的进程的实验。   种种元素聚集起来,让夏洛克感觉头皮都隐隐发麻。   “可是……”   夏洛克略有犹豫的道:   “如此强大的一位契约者,那他的契约恶魔也必定无比强大才对,达尔文院长就一直拿这种层次的恶魔当陪练,最后还……能获得胜利?”   “我其实也很好奇这一点,所以就在你来之前,我让莫德管家拿了一份实验记录过来,也多亏了我的身份以及继承了院长的某些权限,不然,这份记录基本没有人能查看的。”   一边说,凯瑟琳一边将桌边的一份报告拿了过来,然后递给了夏洛克。   “报告我已经看完了,好在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关注父亲的实验,多多少少的具备了一点相关知识,不然根本看不懂这些东西。”她开口道:   “其实,这只恶魔因为远离其本身契约者的原因,必须要长期进行恶魔镇静剂的注射,不然就会因为脱离操控距离而对其召唤者造成反噬,所有在澳迪利亚巨岛上的恶魔都是这样的。   而恶魔镇静剂本身,就具有让恶魔行动弱化,思维迟钝,嗜睡这一系列作用。   在这份实验记录里,能清晰的看得出来,那只陪练的恶魔所注射的镇静剂,一直都在变化,从一开始的大计量,到后来的五分之四,最后,直到二分之一。   也就是说,父亲在实验的最后阶段,所掌控的恶魔,已经可以到达那只恶魔一半的实力了。   当然,这是在那只恶魔远离其召唤者,一切行动都只凭借自己浑浑噩噩的本能的情况下……但是即使这样,也足以证明那老家伙的实验……是成功了的。”   夏洛克翻阅着手中的记录,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他不是一位科研人员,所以这些复杂的数据他看不太懂,但是好在这些数据进入了他的视线之后,就在脑中呈现出了他能看懂的注释。   而注释中也的确记录着,在试验成果展示当天,那只恶魔被注射了二分之一计量的恶魔镇静剂。   与平时测试时所用的计量一样。   并且当时,达尔文教授人工契约的那只三阶大恶魔就在他的身边。   如果这次成果展示成功了,如果达尔文教授真的能在这场测试中胜出,那么整个帝国,整个人类的历史,都将因此而改变!   可结果就是那么的突然……隔着实验室的窗子,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那只陪练的恶魔一下子就扑到了达尔文教授身前!   当时,他所控制的那只恶魔就在他的身旁,但是却没有动!   或者算是动了吧,但是根本就没什么作用,在对方的攻势之下,简直就是不堪一击,直接被掀翻在地,而紧接着,达尔文教授就被抓了起来   ……撕成了两截……   继而凄惨的被扔到了地上。   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甚至有的人都觉得,这是达尔文教授跟所有前来观看成果之人开的某种玩笑……直到工作人员开始慌乱,往那实验场地里灌注大量的镇静剂,然后冲进去把院长的尸体抬出来,大家这才发现。   达尔文教授死了。   实验……失败了……   那只野生的恶魔虽然的确可以被人工施与契约的可能,但是却完全表现不出来任何的战斗力,在一只注射了镇静剂,并且根本没有人掌控的恶魔面前,一个照面就被击败,就像是一个还不会控制自己行为的孩子一样。   那么这种契约,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夏洛克一页页翻阅着最后这段时间的实验记录,眉头越皱越深,因为如果一切都按照这上面所述的话,那么似乎真的就是老院长的实验失败所导致的死亡。   “怎么样,想到什么了么?”凯瑟琳问道。   “单看记录的话,只能做出最粗浅的猜测……暂时看来,如果想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你的父亲,最少也有三种方法。   第一:有人对你父亲身边的那只恶魔动了手脚,就比如在前一天晚上,给它灌了几吨恶魔镇静剂之类的,让它在第二天完全丧失战斗力。”   凯瑟琳摇了摇头:“不大可能,你的契约恶魔没有被注射过镇静剂,所以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其实我也没有被注射过,但是我终究在教廷呆了这么多年,肯定听别人说过。   如果自己的恶魔被注射了镇静剂,那么其契约者是能清晰的察觉到对方的那种无力和虚弱,所以若真是那样,我父亲不可能察觉不到。”   “原来如此。”夏洛克点了点头:“那么第二种就是反过来,有人对那只陪练的恶魔做了手脚,比如前一天晚上,根本就没给它注射足够计量的镇静剂,第二天,它自然生龙活虎的,你父亲的恶魔打不过它,也合情合理。”   “应该也不是。”凯瑟琳道:“那老家伙在这个试验上耗费了30多年的心血,在成果展示的前一天,他肯定会将所有的前期工序做到最好,我之前也从一些记录中得知了,那次镇静剂的注射,是他自己亲手操作的,泡在实验室里一辈子了,总不至于将注射比例都搞错。”   “很好……正如我所料。那么先把这些显而易见的手法排除掉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夏洛克的两个猜想都被否定了,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懊恼,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现象。   本来嘛……这种低级的手法,估计生命科学院保卫科新来的职员都能想出来,哪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在全帝国范围内搜罗人才。   “那么接下来是第三种……”夏洛克伸出三根手指头,神情也终于变得专注了些:“就是当时……那只用作陪练的恶魔,根本不是在遵从自己的本能在战斗。   有人在操控它!”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排除一些其他情况,那么剩下的……   “什么?”   凯瑟琳顿时表现出了无法理解的神情。   让恶魔根据自己的本能去战斗,必然是不如契约者在一旁指挥来的强力。   甚至于一些操控型的契约者,能凭借自己的强大技术以及对战斗的认知,让契约恶魔表现出比其本身强上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实力。   就比如之前老祭司的那只恶魔蜘蛛……能让丝线连接的人产生幻觉!   这种能力,你让那蜘蛛按照本能去使用,估计也就是个很弱的技能,但是你要是让夏洛克去操控,那准保把敌人玩死。   而且,一只野生恶魔也不可能在战场上迂回作战,隐藏踪迹,然后趁着夜色直逼敌军总部,Z字型飘忽走位突围,干掉敌方首领,再逃离围堵,最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总之,如果那只陪练的恶魔处在被操控的状态下,它是完全有可能出其不意,在老教授反应过来前,就一举将其击杀的。   但是这个推想当场就被凯瑟琳否定了:   “理论上倒是成立,毕竟父亲他没有参加过系统的战斗训练,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激烈的战斗,也就只是这几年在实验测试中经历的那些而已。   但是这个想法在当下是没办法实现啊……因为那只恶魔的契约者,当时正在雷德克海峡沿岸指挥作战啊。   相距那么远,怎么可能操控自己的恶魔?”   “哦?是么……”夏洛克完全不以为意:“按你这么说,的确是不太可能实现。   不过也不用灰心,这只是我暂时想出来的几种可能性而已,要是咱们俩就这么闲聊着,就把案子给破了,那才叫奇怪呢。   而且……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否定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推论。   因为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凯瑟琳听着眼前男子的这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的就涌出了一股子无比强烈的希望。   父亲的死是近百人亲眼目睹的,而且从任何角度上来看,这都是实验失败所造成的一起意外惨剧,自己只是因为对父亲死亡的不甘与执念,将这件事拖了整整三个月。   凯瑟琳是一个倔强的人,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是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与生俱来的性格。   然而就算是再怎么倔强,再怎么坚持,她终究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在整个帝国施加的压力面前,她就要顶不住了,如果这次大范围召集人员的操作仍然没有效果的话,那么她也只能放弃,并且自嘲的告诉自己,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女人的胡闹而已。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名侦探。   对啊,他是个侦探啊。   虽然他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杀死一名二阶的契约者,虽然在圣恋之日相遇时,他提到过一次来自于巴德尔事件的后续追杀,虽然在与之接触的过程中,自己一直都被其强悍的战斗力所震撼,所惊讶,但是这个男人最引以为傲的,最本职的,是一个侦探啊!   他就是处理这种事情,追查凶案,找到凶手的专业人士啊!   想到这,凯瑟琳的胸膛快速的起伏了几下,想让心中那莫名的澎湃平息下去。   可紧接着,她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是突然愣住了!   似乎是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什么一样,呆呆的看着夏洛克。   “怎么了?”夏洛克疑惑道。   凯瑟琳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就坐在那十分努力的凭空使劲,就像是在拼了命的感知什么一样,半晌后,有些惊恐的问道:   “你……你晋升了?”   “哦,好像是晋升了吧。”夏洛克很随意的说到,似乎觉得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然而随着自己的回答,面前的女人眼睛越来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最后就跟反应慢了半拍一样,噌一下的站起了身子:   “骗人!这才几个月?!”   “五六个月吧。”夏洛克若有所思的回应。   “……”凯瑟琳被对方的语气噎住了,她不得不开始沉默了,就那么站着,一直保持着同样的表情,似乎是想要尽快找到什么理由,戳穿夏洛克的谎言。   不过最终,她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的坐回椅子上。   “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未来可能会有不错的成就,当时我记得,我承诺给你在伦敦的郊外,建立一座属于自己的教堂……那样你可以更好的供奉教廷,也能潜心磨练自己的契约等级,有朝一日你达到二阶了,很可能会受到教廷的重视,甚至可以成为一名神职人员。   然而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设想中,你能够通过努力拼搏去实现的那些事情,原来在你的眼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凯瑟琳说着,猛然间发现,之前的自己竟然有些可笑。   “也不算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到达二阶,也算是给我带来了不少的方便。”夏洛克道。   这是实话,因为他和地狱之中那颗太阳触碰之后,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近乎涵盖了万事万物的信息,真的是他带来了不少的方便。   甚至,还能帮他筛选一些无趣的东西。   就比如之前案宗测试的时候,有些案子真的是无聊到了极点,夏洛克要是真的一份份读下来,估计得烦死。   而他脑子里的那种能力就很方便的直接把一些答案拍在了他的面前,这可真是太方便了!   不过,他的这种说辞,在凯瑟琳听来,就是一种安慰。   “好了,你也用不着考虑我的情绪,我现在有求于你,所以我会努力的摆正我的态度。”她嘴上这么说,但是语气还是没有摆脱习惯,依旧有点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么接下来,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实验室!”夏洛克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于这场实验,所以若是想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就肯定要从实验室入手,而且你之前说的【灵魂可视实验】也不能放过。”   说到这,夏洛克突然冒出了一个及其有趣的想法……   他现在还不知道哪个什么【灵魂线条】到底是怎么个训练方式,听起来还挺困难的,但是其他人觉得难,不代表自己也觉得难。   论起脑子,夏洛克还没有服过谁呢。   所以他十分想知道,如果让自己的灵魂线条与地狱之中的那些触手接近,甚至是重合,乃至完全重合……   将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天而降   好奇心和探索欲几乎是夏洛克所有快乐的源泉,所以在他看来,这次生命科学院的案子除了查出真相以外,还有许多许多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实验室么?”凯瑟琳略一思考,就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侦探查案子到底是怎么个流程,但是眼前的男子给了她无穷的信心,她还记得在半年前,伦敦苏格兰场的的局长曾经用一句话来评价夏洛克。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搞定这案子,那就只有他了。】   当时自己还觉得,那位局长的语境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对方只是一个侦探,解决的也只是一个案子而已,干嘛说得好像对方是个救世主一样。   然而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自己竟然也对其抱有了差不多的想法。   是啊……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搞定这个案子,那应该就只有他了吧。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父亲,甚至是憎恨那个老家伙,但是对于父亲来说,这场实验包含了太多太多,甚至包含了他生命的意义以及他所爱的人,这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么,在父亲的角度来看,给予这一切真相的人,无疑就可以称得上救世主了。   “我会尽快给你办理最高权限的通行证。”凯瑟琳继续道:“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权限几乎哪都不能去,那些安保部门恨不得在厕所门前都要安排两个人去站岗。”   能听得出来,这么多年了,她对生命科学院的厌恶没有一丁点的淡化。   夏洛克笑了笑:“对了,之前不是说,在筛选通过的人里面,要再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并赋予他一些特殊的权限么?那此情此景之下,我是不是可以自负的认为,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了?”   “没错,就是你。”凯瑟琳竟然没有出言讽刺,而是直接的认可了对方的话:“至于特殊的权限……其实我给你办理的通行证就是其中之一,相信我,只要有了那玩意,你在科学院内几乎可以进入任何一个地方,再也不用去跑那些烦人的流程,这会让你的在侦破过程中省下很多时间。   其实你应该也能想的到吧,这种权限很难办,就算是我也只能搞到一份,这也是我只能给出一个‘特殊名额’的原因。”   夏洛克当然能想得到,生命科学院这种地界,几乎到处都贴着‘实验重地,闲人免进’之类的警示语,其实对于凯瑟琳能搞到这种高级权限,他都不免有些惊讶。   所以……   “还有别的么?”夏洛克一副不知足的架势,继续问道。   “当然还有,而且我觉得,这一项才算是真正有用的特权。”凯瑟琳回应着:“那就是……你可以随时使用我。”   “啊?!”这话好悬让夏洛克一口喷出来,还好他现在嘴里没叼着烟,不然肯定会掉下来,把衣服烫个窟窿。   “你那是什么表情?!”凯瑟琳皱眉质问道。   “额……就是不太理解‘随时使用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凯瑟琳很郑重的说到:“我不懂你们侦探的手段,更加没有你们的思维,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你。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一种工具。”   她的话里,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味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生命科学院这地方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的平静,虽然大部分人都在潜心于各种实验研究,但是这些研究终究会走向市场,进入前线或者帝国人的生活,所以终究是有利益的。   而有利益,就会有麻烦事。   我现在在生命科学院里还有些话语权,能帮你摆平一些麻烦……   所以当你需要我的时候,请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去完成你的要求。反正我本身也只是一名审判修女,我大部分时间都只负责战斗,那么被当做武器,或者盾牌,可能会更有用一些   还有……   我虽然讨厌我的父亲,但是我还算是了解他,所以如果你想到了什么,比如他的习惯,他对于某些事情可能的看法,他的处事风格,等等这之类的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   在这期间,你可以自由出入这间别墅,去我父亲的房间,翻阅他的手稿,总之,只要你觉得对案情有帮助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做,困难交给我来摆平,甚至如果你需要一个更接近案件或者死者的环境,那你可以直接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夏洛克挑眉重复道。   “对,这里有我父亲的生活轨迹,虽然不多,但是这里终归是他的家,他将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存放在这里,所以单从案件的角度来看,住这里要比你到外面去住效率高得多,起码如果晚上你突然冒出一个灵感,或者是某个疑问,不用大老远的跑过来验证。   至于我……   你就更加不用在意了,我现在只是想让那老家伙死的明明白白,其他的一概不管,自然也不会在意诸如‘男女共处一室’这种事情,甚至我觉得,这种说辞只有那些虚伪且自作多情的软弱之人才会在意。   当然,我也不会打扰你的思考节奏和生活习惯,甚至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我说了,你可以把我当成某种工具……   而我想要的,只是真相。”   凯瑟琳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的严肃,咬字也格外的清晰,似乎是想要向夏洛克表达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说起来,这个女人似乎在一开始,就毫不隐藏自己对于父亲的厌憎与仇视,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决绝且执着。   夏洛克见过太多的死亡,所以他知道情亲之下大多都藏着什么,自然也看过死者闭上眼后,一群人争夺家产时的丑态百出。   相比于这些,凯瑟琳表现的是那么的直接且简单。   她只是想要真相……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找到凶手。”夏洛克不由的问道。   “因为我需要心安理得啊。”凯瑟琳淡淡的道:“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如果他被谋杀了,那我必须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如何杀死的他,为什么要杀他,并且清清楚楚的将那凶手的罪行拍在他的脸上,让他供认不讳,然后……血债血偿。   只有这样,在我死后,我的灵魂站在那个老家伙的面前,才能心安理得的去质问他!呵斥他!   我才能毫不顾忌的向他吼,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配当一个父亲!”   ……   夏洛克看着凯瑟琳平静且严肃的表情,听着那古怪的说辞,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呵呵,真的是一个很棒的理由……”   “当然。”凯瑟琳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明天带你去父亲的实验室,在那里你可以亲自体验一下灵魂可视装置,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所以我建议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额……我还没说我同意住在这里。”   “你肯定会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夏洛克问道。   “因为这对案情的确有帮助,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侦探,就不可能因为一些愚蠢的理由放弃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凯瑟琳说着,然后很正经的补充道:“而且你也不是什么绅士,我从始至终一直这样认为。”   ……   雷斯垂德局长在半年前就说过,凯瑟琳对于夏洛克的评价……很中肯!   虽然她对这位侦探先生有着很多的偏见与误解,但是在这一点上,她看人的眼光还不错,夏洛克的确和绅士不沾边。   所以,他很快就住进了为其安排好的房间。   一件不算太大的卧室,因为这栋别墅的老旧年头,这里的所有家具都不那么时髦,散发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年代感,老旧的桌椅,装饰简单至极的床铺,黄铜灯罩之下,是几十年前出产的煤气灯,陈旧,但是工艺传统且精湛,使用寿命极长。   总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庄重,老派,但是干净。   夏洛克坐在一张沙发上,双手合十放在下颌前,将这几天的经历,以及暂时搜集到的线索汇总了一下,然后又在脑子里推演了几种刚想到的谋杀手法。   然而想着想着,他下意识的挪了一下屁股。   “额……”   夏洛克皱着眉,拉起长音哼唧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念那张红色漆皮大沙发了。   屁股下面的这个沙发其实也很舒服,内置的垫子很有弹性,扶手的触感也是真皮的。   但是……它没有那个坑!   夏洛克没办法顺势躺下来窝在里面。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顺势的就开始琢磨,华生到底啥时候过来,在他过来前能不能商量一下,顺便帮自己把沙发扛过来。   好吧,这些事情和案子无关……而且他大概率不干。   夏洛克起身走到床边,往下一倒,脑袋准确无误的正好拍在枕头的正中央……   刚才凯瑟琳说,明天要带自己去见见那个灵魂可视装置,建议自己好好睡一觉。   还不知道那个装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人家都建议了,那早点睡总是没坏处的。   想到这,夏洛克安静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了那张沙发的睡眠加持,这次入睡的时间稍微久了些。   终于,随着那熟悉的坠落感,夏洛克在地狱之中睁开了眼睛。   然后也和往常一样,他再次回到了地狱里的那条熟悉的街道。   伦敦,下城区,贝克街,221B号。   在夏洛克三十来年的人生中,他不伦在哪里入睡,都会来到这个地方,就像是某种既定的锚点一样,就算是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体在很远的地方,但是灵魂永远属于这里。   他走出了房间,想到半年前,自己第一次踏足地狱之时,是那么的惊喜,但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周遭的一切。   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领域已经漫过泰晤士河,将上城区团团包围。在进阶到了第二阶段之后,触手们扩张的速度的确是很快了,但是……依旧没见它们有着太多本质上的变化。   夏洛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晋升,并且获得了一项极为神奇的能力,但是为啥自己的契约恶魔没有啥变化呢?   也许有一点,但是显然不够。   其实,他曾想到过莫兰之前对自己的那条古怪的评价。   当时她的原话是:   “你的契约恶魔应该已经到达了极限,但是你本人的极限……还没有到。”   那会夏洛克觉得这个说法十分的荒唐,哪有契约者和恶魔各进化各的啊。   但是现在一想,似乎还真的有点不对劲。   而且,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触手应该是来自于天上的那颗太阳,那么……自己的契约恶魔到底算是触手,还是天上那玩意。   思绪至此,夏洛克抬起眼,朝着地狱的上空望去。   那轮诡异的太阳依旧倒悬着,在地狱的上空如恒星般轰压而下,炙热的日冕,在那些漆黑的血肉触腕之中被翻卷着。   而一颗巨大的猩红眼瞳,就那么睁着,看着,由于体积过于巨大,根本无法辨别它到底在看着什么,也许是这个世界之中的万事万物,但也可能只是望着街头孤零零站着的那一个人。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把沙发搬过去么?”   夏洛克很随意的嘀咕着。   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自说自话的玩笑,只是觉得,若是按照那颗太阳的视角来看,从伦敦到生命科学院,应该也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吧。   然而,话音刚落,一根触须便跨越亿万公里的距离……   从天而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刚搬过来的   一根触肢伸向了夏洛克,从那遥远的苍穹之外!   然后超越物理认知般呈现出纤细的肢端,将夏洛克卷了起来……   下一秒,夏洛克只觉得自己轰的一下,身体便直冲天空之上,划过那些炙热的云层,穿越了天地之间的阻隔!   狂风划过耳畔,烈烈的呼啸汇聚成根本无法分辨的嗡响,似是一瞬间的急速坠落,这种逆向的失重感让他以为自己化作了一颗疯狂的直冲天际的流星,其速度绝对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类所能感知的极限,同时也超越了一具人类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在这种速度下,任何血肉都只能顷刻间化为猩红色的血水和飞灰。   但是夏洛克没有……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在一瞬间,便来到了那浩瀚的宇宙之中,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最极致的宁静,以及周围的漆黑之中,点缀着的无数遥远的闪亮光点。   夏洛克就这样无声的漂浮着,一侧是恒星般巨大的宇宙天体,面对它时,那颗巨大的猩红色瞳孔轻易的便覆盖了夏洛克所有的视线。   但他没有因为缺氧而窒息,没有变成冰坨子或者干脆因为突如其来的气压差异而爆体而亡,更加没有因为那炙热的太阳化作灰烬。   而另一侧,则是一颗在云雾缭绕之下的星球,沸腾的山峦,血色的大海,像是一颗被血腥和腐败所侵蚀了的孢子。   夏洛克怔怔的看着……   在地狱之中,他一直都只是将自己视为一个渺小的人类,在伦敦的血色街头,他思维力呈现的都是街道,建筑,以及路边的废墟。   他不可能将自己代入到一颗星辰的视角,从天外俯视万物。   然而现在,他就是在俯视着整个星球,并震撼于它为何是这个样子。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地方,真的是地狱么?   如果是,那地狱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地狱里的环境呈现出的是现实世界的镜像?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东西,将这颗星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问题在夏洛克的脑子里开始盘旋,但是他不可能得到答案,也许未来可能知道,但那必定是在经历了无比漫长的认知洗礼与无数震撼的堆积之下,才能瞥见的冰山一角。   那将是一个人类从超然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世界的壮举……夏洛克距离那一刻还很远很远。   但是这不妨碍他此时此刻的震撼,在这浩瀚星空之下的瞬间沉思,就已经能让他心潮澎湃!   而刚想到这儿……   他似乎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把……沙发椅……   他无法解释这一现象,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山峦和大海,可以看到那星球之上的丛峦迭起和烟云缭绕,而且还能看到在某片大陆上,光华流转的一小块斑斓,那是自己所契约的触手,将领域覆盖了整个伦敦后的样子。   而即使是一座城市的面积,在这样的视角之下,也只有一片纸屑般大小,那么一把椅子,则根本不可能被看到。   可是此时的夏洛克就是能看到那把椅子,自己平时坐着的,现在就摆放在贝克街221B栋二楼里的那把红色漆皮沙发椅,自己的视线穿过了宇宙,云层,直达伦敦上空,然后穿越建筑的阻隔,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把椅子,甚至,以这把椅子为起点,自己的视线竟然能在领域之内缓缓移动。   更不可思议的是,夏洛克觉得,只要此刻自己意念一动,就能够瞬间坐回到那把椅子之上!   所以,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颗诡异的太阳又在干什么?   它为什么要将自己带来宇宙之中,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那颗猩红色的腐败星球,以及……椅子?   没有人知道夏洛克此时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转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他似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身后的那颗太阳,是想把自己和自己的椅子送到眼前腐败星球上的另一个地方。   至于原因……就是因为刚刚自己自言自语般的要求了,所以它就那么做了!   思绪至此,猛地,一根触须果然在漆黑的宇宙中朝着那星球伸了过去,整个过程如同一座超越了视觉极限的巨大血肉山脉,轰鸣着朝着面前直戳而下,然而这种轰鸣却没有发出实质性的声音,只有残留在夏洛克心中的天体级别的巨大震撼。   随即,那根触须就真的卷着一把沙发椅缩了回来!   “……”   夏洛克几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眼前的画面,反正一个人,一把椅子,就这么悬浮在宇宙之中,彼此遥遥相望,甚至有点滑稽。   好在他有着惊人的接受能力与天马行空,或者说丧心病狂的想象力。   于是,他的视线划过眼前腐败星球的表面,然后……便看到了另外一个区域,那是达尔文院长的别墅所在的位置,同样也在地狱之中有着自己的投影。   夏洛克这会儿只能看到那别墅里的一个房间,其他的地方却无法观测,想来,可能是因为现实之中,自己就是在那个房间入睡的,所以自己成为了地狱中的一个锚点。   于是顺着这个想法,他尝试着能不能让触须把自己和沙发椅放下去。   而随着思绪一动!   轰的一下!   刚才的那种直冲天际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只不过和刚才正好相反,夏洛克只觉得那根触手卷着自己疯狂的俯冲而下,亿万公里的距离又是一瞬间就被跨越,根本不顾这种方式会不会把夏洛克前天的晚饭都给甩出来。   好在夏洛克只是感觉到了一瞬间的强烈失重,然后……那根触须就轻轻的把自己放到了沙发椅上,而那沙发椅则早一步就被放到了房间里的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的地方。   触须缩了回去,事实上夏洛克都不太知道它是怎么伸进来的,这个房间可是有天花板的啊。   所以他只能沉默着,努力的消化着这诡异的现象,以及刚才一眼万年的奇异感觉,如同在漫长的时间里走过了天地之间不可思议的距离,看到了无数的景物,但是却强行的将这一切压缩到了一瞬间,即使是凭借他的脑子,也有点不太好接受。   所以,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夏洛克终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现实之中的夏洛克睁开了眼,然后还有些茫然的走向了房间的门,将其推开。   外面站着的是凯瑟琳。   “抱歉,我说了,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可是咱们昨天不是说了,今天要去实验室的么?你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正说着呢,突然的,凯瑟琳一愣,视线越过夏洛克的肩头,望向了房间里面。   “你什么时候弄了个沙发过来?”她不由的问道。   夏洛克回过头,看着那熟悉的沙发椅,就摆在床与窗子的夹角线上,正好能触到一缕斜斜的阳光,也能看到窗外的景色,这个位置他很满意。   所以开心的笑了笑:   “刚搬过来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的线条   “搬过来的?”   凯瑟琳略有疑惑,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也没有多想,毕竟只是一个沙发,便皱眉道:“好了,咱们快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坐上了前往实验室的机车,一路上,这位不太讨人喜欢的大小姐一直沉默着,视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白驹过隙般的复杂管道以及建筑,夏洛克没有体会过在生命研究院之中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从身旁女人的眼中,他能感受到一种不太好用言语表达的平静,以及悲伤。   她今天仍然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也亦如昨天那样,没有佩戴太阳花的吊坠。   在教廷中,修女这一身份来源于圣历开启前的某个宗教,那时的修女每天都要穿着厚实的长袍和头巾来将自己包裹起来,而且在胸前佩戴上十字架,这十分重要,因为代表着自己对于信仰的虔诚。   而从凯瑟琳以往的表现看来,她无疑也是十分虔诚的教廷信徒。   可是这几天,她却一直没有佩戴太阳花吊坠。   不是故意的,而是……忘了。   一位虔诚的神职人员竟然会忘记佩戴象征着信仰的吊坠,这无疑十分奇怪,事实上,凯瑟琳的这种心态转变也的确十分奇怪,因为她的离家出走,以及对教廷无比虔诚的原因,似乎都是源自于自己的父亲。   一个自幼在家中无法得到应有的关心的女孩子;独守着空旷房间,期待着敲门声响起,然后父亲笑着回家,并给予自己一个拥抱的孩子;用画笔在纸上描绘出一家人其乐融融,幻想着阳光下的陪伴,欢笑,但是最终却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刻的孩子。   她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感需要寄托,但又无处寄托,所以,她只能将一切期待付诸于另外的事物之上,比如一个在她看来,可能并不是那么神圣的信仰。   ……但是现在……   她的父亲死了,自己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无垠荒漠之中的一根还没有来得及枯死的野草。   那么她的心中,似乎就再也找不到拥护那份信仰的意义。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平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心中有万千思绪,但是最终却只是搅合成一片不知何意的空白,没有笑,更没有哭。   在这一路无声之下,车子终于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实验楼前。   夏洛克下了车,抬起头目测了一下这栋楼的高度,对标了一下自己熟悉的伦敦,发现就算是市政大楼,好像也没有眼前这栋建筑这么巨大。   当然了,市政大楼里全是蠢货,而这栋建筑里,估计随便一个实习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   跟随着凯瑟琳走入建筑,在几条长廊与电梯之间穿梭,一路上,他注意到有许多人从身旁经过时,都会对凯瑟琳投以注视的目光,那神情大多都无比复杂。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一处实验室。   厚重的金属门前站着两个穿着安保制服的人,看到了凯瑟琳的到来,没有让开路,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显得十分的为难。   凯瑟琳皱了皱眉,轻声道:“开门。”   二人依旧没有动,过了几秒钟,其中一个保安硬着头皮,无比谨慎的走了过来,并微微欠身:“凯瑟琳小姐,真是抱歉,昨天副院长嘱咐过,这间实验室……暂时封闭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许其他人随便进入。”保安道,不过又觉得自己的语境可能不太礼貌,所以赶紧补充:“副院长说,这里的仪器都十分精密,很容易就会遭到损坏,这也是为了保护老院长的科研成果。”   解释完,保安心中稍微放心了一些,他自觉这番话说的很是得体……然而,凯瑟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开门……”   那保安的脸色像是娶了二手老婆一般的难看,一边是副院长,现在整个生命科学院最有话语权的人;另一边是老院长的女儿,手上抓着整个科学院51%的股份,而他自己只是个看门的,谁都得罪不起,这可咋办。   就在这时……   “他只是个保安,没有必要难为他。”夏洛克开口道。   那保安一怔,转过视线看着凯瑟琳身旁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不过还是从心里感谢对方……心想这才对嘛,你们大人物掐架,难为我一个打工的算怎么回事。   而下一秒,他就看到那男子笑着望向了自己:“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凯瑟琳小姐不仅仅是老院长的女儿,她还是一位教廷的战斗型神职人员。   就是那种在大街上看谁不顺眼,直接把对方胳膊腿都撅了,事后只要随便写份报告就能了事的人。”   那保安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些泛白。   “而你说的那个什么副院长,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我猜……你惹他生气了,那他所能做的应该也就是把你给开除了。   看面相,你应该算是个聪明人,能很快的权衡利弊的,对吧。”   夏洛克轻飘飘的说着,但是面前的保安额角已经流出了一滴汗,几秒钟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勉强的挤出一抹笑意,很乖巧的侧身,做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夏洛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另一位安保人员则更加懂事的为他们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你看,我就说不需要难为他们……很多时候,人们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而已,所以咱们只要稍稍帮他们分析一下,他们很快就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凯瑟琳瞥了他一眼:“请不要把威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如你所愿,美丽的女士。”夏洛克不太走心的回应着:“对了,刚才他们提到了……副院长?”   “嗯,一个麻烦的人。”凯瑟琳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了不喜和无奈的神情:“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来看,我父亲死后,应该是他接替院长的职位,但是事情一直被我压着,没有公之于众,导致了他一直还是副院长的头衔……其实说起来,他现在已经是整个科学院最有话语权的人了,但是搞研究的,总是对名声看的很重。”   “原来如此。”夏洛克道,并和对方一同走入了实验室。   经过了一道五米长的走廊,天花板上是某种除尘的装置,风扇呼呼呼的转动着,空气中有着浓烈的酒精味儿,估计还能顺带的消个毒。   而在走廊尽头,是一扇差不多的门,夏洛克将其推开……   走廊里的风卷带着室内的空气从门缝冲进来,微微掀起了他的衣角,他看着眼前那巨大的空间,以及巨大到几乎将整个空间占满了的复杂机器,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气,竟有了种几十年前,第一次看到城区外围绕的那些巨大蒸汽机的感觉。   当然,那些蒸汽机只有最简单的结构,就是用巨大的压力将蒸腾的河水压进地底燃炉,所有的零件,就是一个大铁皮罐子,上面再配上一个厚度达到三米的活塞而已。   而眼前的这一台……夏洛克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属不属于蒸汽机械的一种。   无比复杂的零件就像是山一样的堆积在实验室的正中心,无数密密麻麻的管道彼此连接着,如一条条交织的血管,附着在一团让人看着都头晕的钢铁聚合物之上,夏洛克的观察力要比一般人强上很多,所以这一照面,他好悬是被扑面而来的巨量细节掀了一个跟头。   凯瑟琳也在用差不多的神情看着眼前的灵魂可视装置,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依旧萌生出了一丝敬畏之情。   不过在她看来,这是父亲花费无数心血才研制成功的,它理应如此令人震惊。   所以很快的她便平静了下来,然后走向那巨大的机械,并示意夏洛克跟上自己……待二人来到近前,凯瑟琳拿起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盔一样的东西。   “这是……”夏洛克接过来问道。   “我不知道它应该叫什么,但是我知道使用方法。”凯瑟琳道:“只要带上这个头盔,然后将那些贴片贴在一只恶魔的身上,就行了。”   夏洛克望向了一旁那一长排码的整整齐齐的贴片,有大有小,能看得出来,是为了适应不同的恶魔的体型而制作出的不同型号。   “然后呢?”   “然后……”凯瑟琳组织了一下语言:“不太好形容,不过我已经尝试过了,没有什么恶心呕吐之类的副作用,你可以自己尝试一下。”   “就现在么?”夏洛克头也不抬的摆弄着手上的头盔。   凯瑟琳望着面前男人那十分欣喜的表情,有些悲伤的发现,自己可能永远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了……遥想自己与他初次相遇的时候,承诺给予他金钱、权利、进入教廷的机会,等等很多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他都只是反映平平。   而现在,他竟然开心的像是一个孩子。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夏洛克的语气就跟面前是一桌子丰盛到了极致的美食一样,迫不及待的一挥手,一道虚空裂缝就出现了。   然后,一根触手从里面往出探了探头,发现除了夏洛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赶紧给我出来!”夏洛克没好气的道。   那一截触手扭嗒了几下,不过总算还是不太情愿的爬出了裂缝。   这次的裂缝的位置不算太高,而且这根触手大概有20厘米长,倒是不至于啪叽一下掉在地上,那可就丢大人了。   凯瑟琳看着脚边的这个玩意,神情先是疑惑,然后转变为茫然和惊讶,最后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洛克,犹豫了老半天:   “这……就是你的契约恶魔?”   “额……是的。”夏洛克回应道。   其实他也想召唤出一条腐尸犬来,但是这里不是伦敦,领域还没有铺到这边,导致了他没办法召唤出被触手寄生的恶魔,只能将一截本体给召唤出来。   “这……”凯瑟琳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在她看来,这玩意好像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甚至……有点不伦不类的滑稽。   这种契约恶魔真的能行么?   她甚至都怀疑,这玩意到底能不能适用于灵魂观测装置,要不然,把自己的契约恶魔召唤出来吧。   可是刚一想到这儿,突然的,凯瑟琳只觉得心头一紧,一阵极为恐慌的感觉瞬间布满全身,在这个几乎接触不到阳光的实验室里,竟然流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蒙了……   因为自己不应该感到恐慌,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能使自己恐慌的东西。   所以……是自己的契约恶魔在害怕,所给予自己的反馈么?   可它为何害怕?   猛然间,凯瑟利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截瘫着不爱动弹的触须,眼中渐渐的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难道自己的契约生物……在害怕这东西!?   ……   夏洛克没管凯瑟琳的心中在这一刻被掀起了多么大的震撼,他已经将那头盔扣上,同时,触肢也已经爬到那一长排贴片下方,并且挑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的找了一套适合自己的,用尾端卷着贴到了自己的身上。   “嗡——嗡——”   身后的巨大机器开始轰鸣,无数的转轮和气量表盘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能感觉到这台机器的内部必定更加复杂,更加的不可思议。   就这样过了片刻……   一张大约10厘米宽的小纸条,从这台机器里缓缓的被吐了出来,随后越吐越长。   夏洛克走上前,拿起那纸条仔细看去,发现纸上是极为简单的四组线条。   这会儿,凯瑟琳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惊,缓步走过来道:   “这就是灵魂线条了,蓝色代表你的,红色的代表你所召唤的恶魔,两组线彼此交织,所呈现的便是契约者的……”   说到这,她已经走到了夏洛克的身边。   而下一秒……便怔住了,要说的话也被自己打断,只是皱眉看着对方手里的纸条,迟疑了好一会儿:   “你的线条……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紧张了吧   夏洛克没有看到过灵魂线条在正常状态下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不妨碍他看出自己的线条有问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灵魂是四组波浪线,契约者是蓝色的,契约恶魔是红色的。   那么,应该有八条线才对。   可是现在夏洛克手中的纸上,只画了四条。   而且不是红色或者蓝色,而是浅浅的黑色。   “……”   “……”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凯瑟琳先打破了平静:   “可能是咱们的操作不规范,一个多月前我使用它的时候,是红蓝交织的状态。”   “是么,那可能是我昨天没有睡好吧,其实我这个人挺认床的,或者……很可能是这机器长期不用,墨水有些变质了。”夏洛克一副若有所思的架势,很快就找到了几个看起来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在这期间,他的手却很隐秘的将机器吐出来的纸条撕下了一截,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你这么一说,的确可能是墨汁出了问题,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这大家伙就没怎么工作过。”凯瑟琳道:“不过别担心,我会尽快找人处理的……等到弄好了,咱们再来测试一次。”   “看起来也只能先这样了。”夏洛克点了点头:“对了……改变灵魂线条的训练方法又是什么样的呢?”   一提到训练方法,凯瑟琳好像突然就开始头疼。   “说起训练方法……额,很复杂,而且枯燥。”她下意识的捏了捏眉心:“其实光是读懂就已经很难了……更别提跟着练了。   举个例子吧,就比如改变α波的方式,是需要训练者拥有‘随时都能在一分钟之内入睡’的能力,有的甚至需要在30秒之内,不借助任何药物或者酒精,这才可以简单的控制α波的小幅度起伏。   这也太难了。   而控制β波的方式更难,需要训练者观看一个物体的运动轨迹,并计算出其速度是每秒多少米。   哎……我当时都觉得,是不是父亲天真的认为,每个人都拥有他那种可怕的脑子,不然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变态的训练方法来。”   夏洛克听到这种训练方式,也稍显惊讶:   “原来,这些都是需要训练的啊……”   当然了,他不可能真的把这种话说出来,只是继续很严肃的点头,表示对凯瑟琳的话很是赞同。   “其实我觉得,你倒是不需要那么的为难,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天赋异禀,所以你只要用心训练,肯定能达到父亲所预期的目标……只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可能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但又一想到这种训练意味着什么,就忽然觉得……再怎么难,也是可以理解的。”   凯瑟琳的语气似乎稍微缓和了下来,可能是身为一个人类,在面对全种族可能拥有的美好未来时,都会天然的表现出某种欣慰与安全感,也可能是身为一个女孩,骨子里已然还残留着对于父亲伟岸形象的憧憬和记忆。   总之,面前的女人微微低垂了眼帘,那一如既往的凉薄之中,隐隐透着些平时绝对不会看到的柔软。   可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   房间的门被突然推开了,力气有些大,撞到了墙壁,那闷响霎时间在空旷之中反复回荡。   夏洛克和凯瑟琳齐齐的望向大门的方向,然后便看到了一位老人走了进来,年纪很大了,但是眉眼十分的有力,面部线条就透着一股子不容易妥协的强硬劲,消瘦的身材包裹在一套常见的试验室白服之中,胡须,衣着,站姿,头发,全都一丝不苟,只是双眼下那有些过分尖锐的鹰钩鼻子让,他显得有些阴沉。   而其身后,则是几名穿着安保服装的人,每一个都极为壮硕,甚至看站姿就知道,有着明显的铁血味道,估计是在雷德克海峡沿岸历练过,甚至干脆就是被征调过来的。   那老者一进门,视线就毫不避讳的直接望向凯瑟琳。   紧接着,他走了过来,看似六十多的岁数,走起路来竟然步步带风。   “真是胡闹!”老者压着嗓子,声音有些尖:“这么重要的地方,你怎么能随便闯进来?!”   凯瑟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对方。   至于夏洛克,他的眼前缓缓的浮现出了一些信息。   【约瑟夫·道尔顿·霍尔克】   【地狱生态学前沿开创者;《恶魔科类分属》编著人;第二代恶魔镇静剂主要开发者;   生命科学院副院长】   这是一段简短的信息,同时,夏洛克也顺便从对方的言行穿着之中看出了一些小细节。   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便是他此时的精神状态了。   愤怒……而且是积攒了许久,却无处发泄的愤怒。   这位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掩藏真实情绪的人,而他的头衔和业界地位也让他天然的不会受到任何的忤逆和质疑,于是,这种暴戾的性格就愈发的滋长,几十年下来,让他正常说话时都带着一股子呵斥味儿。   “马上离开这里!”见凯瑟琳没有回话,他的调门又拔高了几分。   而直到这时,凯瑟琳才像是刚刚注意到对方一样,似笑非笑的微微仰起头。   这一刻,夏洛克好像又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个习惯性摆出傲慢姿态的女人。   “这里是我父亲生前经常呆的地方,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你们不找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拦着我找?”   这句话一出口,霍尔克副院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旋即化成了又一茬愤怒。   “线索?什么线索!   你父亲死了,死于他自己的实验失败!耗费了科学院30多年的资源和人力,就搞出了这么个可笑的结果……我要是他,我都没有脸活着!   这根本不是谋杀,还有什么可查的?!   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就和你父亲一样么?顽固!可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的走到了凯瑟琳面前,像是平时在工作中羞辱那些刚来的新人科研人员一样,使劲的推了她一下!   当然,没有推动。   但是这似乎让他更加的愤怒,扬起手就要打向凯瑟琳,可就在他看到面前女人那冰冷到了极致的微垂眼神时,他的手怎么着也不敢挥下。   终于,他猛地回身,朝着身后的那群安保人员吼着:   “把她赶出去!”   凯瑟琳微微皱起了眉……   她当然不是怕这几个人,但是这些在前线战场上过历练过的家伙也不全是废物,想要让他们消停,那必须要下几次重手。   但是自己终究是老院长的女儿,而且这段时间为了查案,必定要反复出入各种实验重地,若是真的出手伤人了,那必定会被人抓住把柄。   老院长的女儿对副院长大打出手,这种事情怎么着都不会好听。   想到这,那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已经走到近前,他们似乎也知道面前的女人有所顾忌,所以沉声道:   “对不起,失礼了。”   随即,为首的一个人就伸出硕大的手掌,抓向凯瑟琳的肩膀。   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她旁边的那个不起眼的男人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并且慢悠悠的拦在了凯瑟琳的身前。   “我们只是来找一些线索,不会乱动实验室里的东西。”他微笑且友好的道:“所以……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下,他们没有理由了……   那身材魁梧的大汉神情变得谨慎了起来,因为他没有看到眼前的男子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但是他身上还留有一些身为军人的本质,那就是服从,所以这一刻,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下一秒……   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大汉眉间微凛,想要挣脱,但是使了使劲却发现,对方竟然纹丝没动……一瞬间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涌上心头。   不过夏洛克似乎根本就没在意眼前之人,只是视线越过他身侧,望向了不远处的副院长。   “老先生……从权限上来看,您也不能只凭借一句话,就把一间实验室封存起来吧。   而且您都说了,这里没什么线索,那不妨就让我们在这多待一会儿,反正找不到我们自然就会灰头土脸的离开。   至于这台机器,我们肯定不会去乱碰的。   当然了,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在乎,毕竟在你眼里,这玩意只不过是一台失败的作品。”   夏洛克的话其实算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道理在哪都能讲得通,那帝国肯定早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所以霍尔克副院长根本没有理睬夏洛克的话,站在他的这种位置上,已经完全可以无视大多数人的存在了,而此时的夏洛克在他的眼里,只不过就是一个最最最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众所周知,小角色的道理永远不算道理,甚至于霍尔克副院长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厌烦的朝着身旁的其他几位安保人员挥了挥手。   得到了院长的示意后,那几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二话不说,冷着脸就朝着夏洛克围了过来。   雷德克海峡沿岸驻守的军队大多都是混编队伍,圣教军和政府军协同作战……虽然圣教军有着契约者这种先天的优势作战单位,但是政府军在各种战争载具和武器的加持下,也表现出了丝毫不落于下风的战斗力。   之前也说了,大部分一阶的契约者本身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所以在没有恶魔帮助的情况下,他们大多是打不过一个训练有素,风纪铁血的正规士兵的。   甚至到了二阶段,那些刚刚晋升,类型又是操控型的契约者,被四五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围上来,胜算也不是太大。   当然了,像是巴德尔那种家伙肯定不行,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神职人员,教会重点培养的对象,必然比普通的二阶契约者强得多。但是你要是派一队政府军的作战精英,配上全额的武器装备和指挥人员,在巷战中,巴德尔执事很可能硬生生的被战术、诡雷和子弹拖死,最后连对方的一个人影都摸不到。   他们可不是那些靠蒸汽铠甲才能提供战力,在城市中维持治安的底层消耗品,在任何设定下,都永远不要低估那些为了战争而生的军人们。   至于夏洛克……   其实直到现在,这个家伙依旧没有引起在场的人太多关注。   因为若是一个神职人员来到了生命科学院,那么肯定是要经过登记和报备的,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老院长的女儿最近刚刚在全帝国范围内召集了一群厉害的人物,而最后脱颖而出的,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私家侦探。   能想象到,这个私家侦探必定是一个极为聪明且专业的家伙,在破案这一领域里有着常人不可及的天赋,不然也不可能击败那群叫得上名号的强者。   但是那又如何,再怎么着,也只是一个私家侦探。   所以,几名安保人员很快便将夏洛克簇拥在了中间,然后还算是礼貌,但是带着明显‘最后通牒’意味的开口道:   “这位先生,请离开这里!”   夏洛克笑着没有说话,因为他也发现了,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   于是,在片刻的沉寂之后,那些大汉便不再有任何的迟疑,一同围合而上,几只大手以及带着风的拳脚已经从各个方向袭来,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夏洛克似是轻描淡写的向着面前那人进身,继而几道残影在极小的范围内随意的掠过,啪啪啪几声闷响,便在没有人看清的瞬间,就将两三个人逼退好几米远。   其实夏洛克还不太适应这种场面,因为他更习惯于最直接的攻击方式,踹碎关节,扭断四肢,嘎巴嘎巴撅肋骨之类的。   总之他一直认为,只有彻底死了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所以,只是将人打趴下或者打服,是件很不好控制的事儿,不是控制力度,而是控制习惯,万一一个没注意,把人家眼珠子扣了,那可就尴尬了。   好在他还算是很小心……   一个人的胸口遭到了重击,锁骨连同着肩甲一阵剧痛,发出剧烈的呛咳,紧接着一个人的手臂被卸了下来,是脱臼,而不是物理层面上的卸了下来……反正那种骨骼的扭错让他直接丧失了战斗能力。   整个过程很快,那不算健壮的男子在一群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壮汉之间轻飘飘的晃悠了一圈,像是打了几个友好的招呼,但是那些人却都一个个的流露出极其痛苦且惊恐的神情,然后捂住胸口,垂下双臂,甚至有的俯下身,腔子里好悬喷出一口血来,而最开始过来的那位甚至直接趴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夏洛克看着周围倒地不起,或强忍哀嚎的几个人,似乎很满意自己下手的分寸,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再望向不远处的老者:“别那么惊讶,正当防卫而已,你看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脸颊上一块故意沾了灰的地方:“我可是最先被打的那一个,凄惨卑微的受害者,可疼了。”   霍尔克副院长紧皱着双眉,他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这个不太引人注目的男人,不过这一看,就越看越凝重,越看越阴沉。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望向了凯瑟琳:   “呵……一开始听到你在到处召集人选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在胡闹,之后听说你最终筛选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私家侦探,就更觉得你的行为可笑。   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算有那么一丁点眼光。”   副院长阴沉的说着:   “不过你觉得,这样我就能容忍你在科学院里胡作非为?   别忘了你的身份!   生命科学院可是独立机构,但你是一名神职人员,本身就代表着教廷!所以有没有想过,你在实验室里乱窜的行为落到帝国政府的眼里,意味着什么?   万一他们借着这个由头,也要来掺和一脚,那生命科学院难道就要变成随便进出的度假酒店?”   听到这,夏洛克也不由的沉思了一下,显得有点为难……的确,生命科学院是独立于政府和教廷之外的,而凯瑟琳作为神职人员,却能自由出入实验重地,这简直就是求着帝国政府对其大做文章。   那么若是从科学院的角度来思考,是有绝对充分的理由让她停止调查的。   甚至必须让她停止调查,毕竟两个庞大势力之间的竞争,是不可能被调和的。   怎么办……?   然而……   面对这样的难题,凯瑟琳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恢复了那平静且冷诮的神情,甚至露出了一抹自嘲般的笑。   只见她缓缓的举起手,做出了一个宣告誓言的姿态。   “此地;此时;此刻。   教廷裁决司麾下13骑士团,战斗修女,凯瑟琳·查尔斯·达尔文。   向圣光宣誓。   自愿洗去所有荣耀。   放弃教廷给予的所有权柄、财产、功勋、位格。   不受圣光庇佑,不沾圣光恩泽。   今后生死,疾病,苦难,伤痛,皆为自承。   致死不变。”   一则简短的宣誓。   然而整个实验室里,都陷入了致命的寂静之中,就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将所有人的听觉全部剥夺。   只有那女人轻描淡写的声音还在响彻……   “我会尽快将这道誓言的录制版送往审判庭,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帮我寄送……”   她说着,然后转头,望向了一旁身子微僵的夏洛克,轻松的微笑着:   “这下,他们没理由阻止你继续查案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法律之上呢?   誓言……   帝国的誓言是实体的,具有极高执行准则的,虽然大部分民众的誓言不会被在意,但是一名教廷神职人员的誓言,必定是最重要,最受关注的那一批。   凯瑟琳代表宣誓的手缓缓的放下,就像是一座顽强宏伟的建筑轰然倒塌。   但是那大厦倾倒的轰鸣只是落在了其他人的耳里,而凯瑟琳本人却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变化,反而是平静,淡然,就像是顺手在路边摘了片叶子,却不小心被风带走,只是看着那空荡荡的指尖,轻盈一笑。   就是这么很随意的一幕,让场间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人都呆住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   一位神职人员,一位虔诚的战斗修女,那些靠着无数次生死之间的徘徊才换取的功勋,财富,尊敬,以及信仰……这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宝贵的东西,无数人拼尽一生都想要去追求的东西。   就这么……被抛弃了?   对,抛弃了……自愿的,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   凯瑟琳用这样一个冰冷无情到了极点的举动,告诉这个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她不在乎任何东西……她早已经准备好面对任何困难,也早已经准备好抛弃一切。   夏洛克看着这个曾经给予自己傲慢和偏见的女人,忽然笑了笑,他想要掏出根烟来,但是这里是实验室,不能抽烟,所以他只好笑的更加的开心。至于不远处的霍尔克副院长,此刻他已经被惊讶的一动不动,甚至觉得身子有些冷,他怔怔地看着凯瑟琳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肺部本能的快速舒张了一下,冷风穿过器官,引起了几声咳嗽。   果然,这个女人和她的父亲一样!   达尔文院长能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抛弃自己的所有,毅然决然的倾注30多年的时间和心血,而她的女儿现在同样因为一个没有任何依据的想法,偏执的开始调查一桩不存在的谋杀案。   一样的顽固,决绝,甚至不给自己一丁点的后路。   但是如果这种顽固达到了极致,似乎竟然能显现出某种异样的强悍……霍尔克副院长自认为自己不具备这种顽固,所以他愤怒,愤怒的看着面前女人的风轻云淡,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压了他大半辈子的人。   “很好……我等着你以及你父亲的死成为笑柄的那一天。”   副院长冰冷的说道,然后直接转身走出了实验室,没有管那几个正艰难的试图爬起来的安保人员。   倒是凯瑟琳望着那几个人,面带淡淡的笑,但是下颌轻轻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需要帮你们联系医务室么?”   “不……不用了。”   其中一个离得比较近的人说道,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肩膀,将脱臼的关节安了回去。   副院长已经离开了,那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耗着,向着凯瑟琳小姐略表歉意,便互相搀扶着,朝着大门走去。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望向凯瑟琳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敬意,不是那种军人对于战力强大的神职人员的尊敬,而是某种更深,更难以言表的意味。   同时,也有人望向了站在凯瑟琳小姐旁边的那个私家侦探。   刚刚的短暂接触,这些人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一直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力道,不然,自己这帮人肯定全都得交代在这儿。   思绪至此,对其表示感谢的同时,竟然忽的萌生了一些男人都喜欢去揣测的想法……他们不知道凯瑟琳小姐为什么要在那么多强悍的人之中选择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私家侦探,也许是看出了此人隐藏着的更加强大的实力,但如果还有一些别的小心思的话,似乎……也并不吃亏。   ……   ……   就这样,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带着愤怒扑面而来,然后带着更加浓烈的愤怒甩袖而走,年轻时搞不过她爹,好不容易耗到对方死了,现在发现拿对方女儿也没办法,真不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回家后能不能睡得着。   不过也没人会管他睡的怎么样。   因为当天的下午,一则报纸上的新闻几乎在整个帝国掀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山崩海啸。   《帝国皇帝易位大典,将于今年年末举行》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标题……   圣刊报竟然为其单独的加刊了一期。   因为整个圣历中,易位大典从没有更改过日期,而这次,突然就提前的四个多月。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能想象到,第二天,必定就有无数版本的传言会如雨后的野草般疯狂的冒出头来,并占据帝国公民饭后90%的谈资。   而圣刊报一整页的封面上,两个人的头像被放在了一起。   左面是一位胡子花白,眉眼亲和的老者,那因为岁月洗礼而有些发白的瞳仁中,没有一丁点年迈的无力感,反而如云端的白絮俯视着天空下的万物,同样记录着无数时光的皱纹也如帝国疆土之上的无数山峦峡谷,每一条都带着某种孕育了漫长时间的坚韧,顽强,以及堪称恢弘的智慧。   奥古斯丁大帝……圣历记载中最强大的帝王,守护了帝国近百年的伟大存在,甚至因为他太过于耀眼,导致了几代人的更迭过后,他的形象已经成为了帝国皇帝的固有标志。   就仿佛帝国的皇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永远是这个样子。   而在报纸的另一侧。   那个虽然也年过五十,但是相比于奥古斯丁大帝却略显青涩的挑战者,正侧着身子,微笑着面对着每一个看着这份报纸的人。   有些民众看着此人有些眼熟,但是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直到被身旁的某个记性好的人提醒,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是那个据说,想要掀起能源革命的人么。   叫……叫什么富兰克林……   之前似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竟然就是这一届面对奥古斯丁大帝的挑战者,所以这会儿,都不由得有些惊讶。   但是夏洛克肯定不会惊讶,他甚至知道,这个能源学博士出身的人曾经和莫里亚蒂有过一次短暂的交集,并且用某种极其怪异的方法,挽救了莫兰的性命。   如此看来,堂堂的教廷圣子,也在易位大典上表现出了某种不应该出现的倾向性了啊。   此时的夏洛克正坐在一家餐馆靠窗的位置上,看着手中的报纸略带沉思,但他没有去关注大家都十分在意的那位挑战者,而是专注的看着奥古斯丁大帝,似乎觉得,这位伟大的君王自打自己小时候,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变过样子。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而查案总要吃饭的……   凯瑟琳就坐在他的对面,手里也同样的拿着一份报纸。   突然的,夏洛克开口问道:   “你说……如果教廷的圣子死了,谁的获益最大?”   凯瑟琳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要问这种问题,不过她还是稍稍思考了一下,碰巧看到了报纸的首页图片:“帝国皇帝?”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夏洛克笑着。   “帝国和教廷本来就不太融洽,一方的重要人物死了,受益的肯定是另一方。”   夏洛克点了点头:“是啊,这是连码头上那些货运工人都能想得到的答案。”   “所以你问这个干吗。”凯瑟琳面露狐疑:“还有,你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夏洛克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人流,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悠悠的嘀咕道:   “罪犯之所以是罪犯,是因为他们头顶有法律,所以可以定罪,自然也可以按照法律去制裁……   但是如果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呢?   对于他们来说,还有没有‘犯罪’这一概念……   如果已经没有了,那又该怎么去制裁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深红,与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其实法律这种东西,永远只适用于一定的范围之内。   就比如某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当他被逮捕的那一天,他就必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在其被执行死刑的时候,绞刑架下面的民众必然都会愤愤不平,等着其蹬腿咽气,然后疯狂的拍手叫好。   没有人觉得不妥,因为他犯了罪,但是也没有人会去深挖他为什么杀人,更没有人想要知道他每天18个小时不间断的在工厂里工作,每个月为老板赚取不算少的帝国货币,但是结算时,只能拿到几十块钱,最终,因为医药费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潮湿昏暗的房间里,妻子受不了刺激跳下了横跨环城河的大桥。   反正他杀人了,他才是罪犯,那个工厂的老板虽然也可恶,也会被骂,被谴责,但是他没有拿着刀去捅人,他只是拿着大把大把的钱去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可没有犯罪。   现在的工人价格就是这样,那位杀人犯赚不到钱,是他自己的本事不行,他如果是个银行家,那他女儿的病早就被治好了。   社会的运作就是这样的,法律也只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   而如果某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社会稳定的基石,那么这个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甚至于,法律就是为了保护他而被制定的。   ……   餐厅里的饭菜很不错,在生命科学院里工作的人大多数都十分在意食物的品质,因为他们很少有正正经经吃顿饭的时间,这就导致了哪怕是个路边的速食摊,都要讲究营养均衡。   而且你卖的东西营养不均衡,人家顾客是能看出来的,他们真的懂。   下午两点,夏洛克和凯瑟琳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实验基地……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也就是老院长死去的地方。   生命科学院是整个帝国进行恶魔学研究的最尖端机构,这里有超过两百个专用的恶魔观察室,大大小小的解剖区,甚至不少占地面积巨大的,专供检测恶魔战斗力的地方。   一路上,他透过走廊两侧的玻璃,看到了不少穿着隔离工作服的人正拿着嗡嗡作响的圆锯,切开一具具形态各异恶魔的躯体,这些恶魔之中有的是活着的,有的是死了的,反正不同颜色的血以不同的力度呲呲的往外喷,但是周围的人都对此没什么反应,这是他们工作的环境,早就习惯了。   很快,他在凯瑟琳的带领下,就进入了一间观察室,看着眼前的那两具浸泡在某种不知名溶液中的巨大恶魔,夏洛克的心中心中实实在在的觉得,这一趟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如此近的观察一只三阶的大恶魔。   虽然之前自己也和一只大型恶魔接触过,但是那家伙可是正处在见人就锤的疯狂状态,自己的注意力不可能放到‘观赏’这一层面上。   而眼前的这两只,此时就安静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如两具形态古怪,但是却也极具暴力美感的雕塑,任凭自己无所顾忌的去欣赏他们的每一处细节。   而看着看着,夏洛克突然的发现了某个有趣的现象,或者是某个巧合。   那就是……似乎他遇到过的所有强大的恶魔,都有不同程度的趋向于【人类形态】的架势。   说的更加具体一些,就是都有能够称之为【头】【四肢】【躯干】的这些部位,也有【站立】这一姿态。   就比如自己曾经在地狱之中看到的那个二阶巅峰的黑色巨人,或者是在飞艇坠毁的灾难现场,遇到的那只如远古巨猿般的三阶恶魔,以及现在眼前的这两只。   它们其中的一个,高度达到了近二十米,导致了夏洛克站在它的下面仰望,都有一种仰望伦敦那座泰晤士河畔的巨钟的感觉,其四肢都十分的健壮,且每一寸皮肤都被一种坚硬的鳞片包裹住,由于鳞片过于厚实和密集,让其躯体显得不那么协调,这会儿它正在不断变换着颜色的液体中缓缓漂浮着,身后插着颜色各异的管子,一根根从实验室的天花板上垂下来,就像是一条色彩鲜艳的瀑布,与其通体的枯燥灰白色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而另一只则小了不少,但是也足足有七米高,通体红白交织着,红色是外露的皮肤或者是血肉,而白色的,则是生长在体表的骨骼,这些骨骼大多分布在手臂,肩头,胸膛两侧等等,像是特意为了战斗而生长的,相比于另外一只,它更像是一个人类,拥有者极具力量感的肩膀与腿部线条,但是腰身很细,头部微微前倾,使其一直处在一个‘驼背’的状态,再结合它那过于立体的头部轮廓,细长的红色眼睛,以及暴露出来的牙齿,看起来有着某种疯狂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容器,将眼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这只恶魔就是我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尝试着能否与其建立契约关系的试验品,多年前从雷德克海峡运输过来的,为了它,死了十一个圣教军契约者,以及八台蒸汽战车。”凯瑟琳看到夏洛克带着略带惊叹的眼神看着那恶魔,便在旁边解释起来:   “从实验记录上来看,它两年前就成为了我父亲的契约恶魔,但是可能是因为契约方式的不同,导致了我父亲的死并没有对它产生反噬效果,起码直到现在,它也现在没有表现出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害,只是……不动了。”   “不动了?”   “是的,当时父亲死去了,然后这家伙就再也没有动过,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它遭到反噬的表现,例如……额,植物人之类的。”   夏洛克抬头再次望向眼前红白相间的可怕恶魔,心中莫名了感觉到了某种遗憾和悲伤……他觉得如果自己某一天要是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这家伙有名字么?”   “有,19号实验室编号1070实验体。”   “……还真是符合一个科研人员的习惯啊。”夏洛克苦笑着道。   “不过前几天,我听到了实验室里的某些工作人员叫它‘深红’……估计是代号太长了吧,这么叫方便。”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视线透过对方的骨骼,落到了其深红色的躯体之上:“直接用颜色来命名,似乎也很符合这些这里工作人员的秉性啊。”   看完了眼前的深红恶魔,夏洛克又顺势望向了另一侧的那只格外巨大的家伙。   如果单单从体积上来看,这一只足足是深红恶魔的两到三倍,厚实的鳞片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其头部与躯体之间的弧度,一条腿就同比深红恶魔的腰还要粗。   “所以这一只,就是杀死达尔文院长的那个了?”夏洛克问道。   “是的……这一只是从奥迪利亚巨岛上运输过来的,之前应该跟你说过了,它本属于一位地狱之门前线的军官,因为实验所需,五年前就被征调过来的,不过直到两年半之前,父亲完全契约了深红恶魔,这才将它投入了使用。”   夏洛克听着凯瑟琳的讲解,围着这只巨大的恶魔转了一圈,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每一处细节,不过因为其体积实在是太过去巨大,导致了这一圈走下来,都用了好几分钟。   “它有名字么?”夏洛克问道。   “有……”凯瑟琳回应着,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是引起了她的某种不适,导致了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到:“它被称为【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夏洛克有些疑惑,视线在眼前巨型恶魔身上再次扫了扫,发现这玩意似乎没有能和【猎犬】扯上关系的元素,不过它的嘴部有一点点突出,勉强有点犬类的特征。   似乎是看出了夏洛克心中的想法,凯瑟琳解释道:   “其实这个称呼的主体并不是这只恶魔,而是在于它的主人……   它的召唤者就叫巴斯克维尔,是地狱之门前线第一契约军团的参谋长,直接受命于巴顿将军指挥。   而因为此人操控的恶魔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且精准……之前也说了,他的契约能力,曾经受到过但丁大人的称赞。   总之,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契约恶魔,就像是一只训练到了极致的猎犬。   所以就有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当然了,这只是战场上,那些见识过他本事的人为其取的名字而已。   而他自己,则从来没有给予自己的恶魔任何称呼,可能在他看来,恶魔永远只是服务于契约者的一种工具。”   此番解释,让夏洛克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猎犬】一词因何而来了,但是紧接着就更加的疑惑,因为他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在前线的契约军团编制里,还有‘参谋长’这一职位。   在凯瑟琳讲述的这段时间里,他在脑子里搜寻了好几个来回,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听过【巴斯克维尔】这个人。   可是按照常理来讲,此人应该早就在帝国民众之间声名远扬了才对!   前线的第一契约军团……在帝国无疑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存在,因为几乎所有的地域开垦前线,最艰难的战役里,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中,都能看到这个军团的身影。   他们是一批纯契约者组建的特别行动团体,入选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最强大的圣教军战士,圣刊报的前线军事板块,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篇关于这个军团的战绩报道,救援任务之中,他们是一把撕开一切的长矛,直插冻土魔群的最中心,将围困的战士尽数带回;在攻坚拉锯战之中,他们可以单凭自己的团队,在没有任何外援,且是极夜的情况下,死守战区长达五个月之久,期间经历的磨难与死亡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类精神崩溃,但是这些战士们一步不退;歼灭战之中,这些人则会变成最疯狂的屠夫,率领着自己的契约生物在战争的最前线掀起滔天的血雨;   总之,在这个军团组建的十二年来,所执行的任务,从没有任何的失败的战绩,似乎在这群人眼里,只有死亡,没有退缩,只有完成任务,没有失败而归,而他们之中每一个战士的死亡,都将在圣刊报上用一整个篇幅的版面来进行报道,其尸体也会遵从整个帝国最高规格的英雄葬礼级别,以无比荣耀的姿态下葬。   而就是这样一个圣教军之中最强大,最精英的军团。   其参谋长竟然一直默默无闻,甚至所有报刊之中都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   所以夏洛克沉思了一小会儿,就想到了其中最大的那个可能性,他望向凯瑟琳道:   “是他做过什么事情,会影响圣教军在帝国民众之中的形象,所以报纸才抹杀了关于他的所有报道么?”   凯瑟琳略显犹豫,她不知道这种事情应不应该跟夏洛克说,不过看对方已经猜到了,所以也就点了点头:“的确,此人作为第一契约军团的参谋长,无疑有着整个圣教军里最卓越的战功。   不过他也的确是做过一些极其残酷且血腥的事情……”   说着,凯瑟琳略一皱眉,然后纠正道:   “不对,不是‘做过’……而是他一直在做残酷的事情,由于其行为实在是过于脱离人道主义,必定会影响圣教军在人们心中的接受程度,所以巴顿将军下达过军令,前线的所有报道中,不允许出现他的名字。   但是……巴斯克维尔参谋长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他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名声好不好,更加不关心帝国民众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总之,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怪人。   要不是他实在是战场之中几个世纪以来都难得遇到的天才,估计他早就被军令处死了……”   夏洛克听着凯瑟琳的话,神情越来越凝重,但是同时也越来越有兴趣,他想到了那个远离帝国文明,以杀戮和血腥为主旋律的极寒之地,不由问道:   “所以……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七千公里之外的谋杀?   随着这个问题,凯瑟琳的不适感愈发的明显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攥了下拳头,然后缓缓吐出一个词:   “吃人……”   夏洛克挑了一下眉:“吃人?”   作为一个专业的侦探,他当然知道吃人这一行为到底源自于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口感上的追求,哦……可能某些真正的变态会是因为口感,但大多数,都是对于自己认知上的偏差。这些具有食人癖的罪犯都觉得自己是一种应该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生物,类似于人类自命为凌驾于牲畜之上,那自然会去吃肉,同理,如果他们认为自己凌驾于人类之上,那么就会去食人,以此来彰显自己在物种层面上的与众不同。   不过,这种人90%都没什么本事,他们只敢对着那些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老弱病残施与暴行,但是看到比自己强大的人,依旧不敢往上凑。   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可怜虫罢了。   可是……夏洛克似乎从凯瑟琳的口中,品咂出了这位巴斯克维尔参谋长身上,散发着一些不太一样的味道。   紧接着……   “根据传言,他甚至不只是自己食人,而且还会让自己麾下的士兵食人。   还有,食人这一点不仅仅是他唯一让人不适的地方。   他似乎还一直在尝试着吃下恶魔的血肉……   此人是但丁大人的狂热崇拜者,估计是觉得,但丁大人能在地狱之中一个人独自存活一年多的时间,靠的就是恶魔的血肉,既然但丁大人能做到,那么自己也应该能做到。   而且,他对于自己的下属要求极为严苛。   我隶属于教廷骑士团,和圣教军交集不算多,所以听说过的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算多。   但是我总是觉得,那些宁愿战死,也不愿意以失败战果返回的士兵们,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巴斯克维尔的存在。   他们觉得,自己回去了,很可能面临着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   夏洛克倾听着,思考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听过的参谋长形象,竟然在脑海里愈发的清晰起来。   当然不是长相,而是某种……形态,反正如果那个人在人群中迎面而来,那自己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好吧,侧重点暂时不应该在这里……   夏洛克还算是一个称职的侦探,在工作的时候不能一直胡思乱想,所以赶紧把思绪拽回了案件本身。   他开始一边继续围着眼前的【猎犬】转悠,一边让凯瑟琳为其描述老院长死亡时的情形。   由于凯瑟琳也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幕,所以她只能从这段时间询问的目击者口述中,将当时的场面汇总重现出来。   可是难就难在,嘴长在不同的人身上,所以每个人描述的场面都不太一样,而且在那种惊恐的情况下,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记得的就是准确的。   但……似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描述,那就是——撕成两半。   “在大多数的细节复述里,目击者强调了【一手攥住身体,一手攥住双腿,然后残忍的从中间撕扯开】之类的话。”   凯瑟琳说着,同时,她竟然还用自己的手学了一下那个姿势。   还好在这个过程中,凯瑟琳都表现的很平静,语气里额没有什么起伏,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对父亲的悲惨死状并没有多么大的心里触动。   除了手心处那些多出来的细汗……   夏洛克听着,然后视线集中到了面前巨大恶魔的身上。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有着极其巨大的身躯,可能很多人都对于20米这个高度没有什么概念,举例来说,如果一栋居民楼的每一层高度是2.5米的话,那么20米最少也相当于七层楼的高度。   患有恐高症的人,从其肩膀上往下看,都会产生剧烈的眩晕。   而这样一具身体,竟然依旧能给人以‘粗壮厚实’的视觉感受,可见眼前的恶魔到底有多么巨大。   可是,就是因为这种过于巨大的体积,让夏洛克找到了一丝古怪的地方。   他看着那双厚实的,一巴掌能把蒸汽战车拍扁的手掌,若有所思的道:“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凯瑟琳双眉一蹙:“发现什么了?”   “就是……如果按照表面上所呈现出来的那样,那我应该已经找到杀死你父亲的凶手了。”   “!!!”   这一句话来的太突然,凯瑟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下一秒,她就怒目圆睁,甚至下意识的忘记了夏洛克刚刚走入这间实验室不到15分钟,一个案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破解。   但是她还是无比急迫的一步跨到对方面前,强压着心中的激动:   “凶手?!谁是凶手?!”   “从照理论上来看,很显然,凶手就是这具恶魔的操纵者。”   “你是说巴斯克维尔?”   凯瑟琳肯定觉得这种事情不在‘很显然’的行列之中,所以他急切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体积上不匹配。”夏洛克指了指头顶【猎犬】垂于身体两侧的手掌:“你看,这家伙的手掌太厚,太宽了,而且附着着厚实的鳞片,根本不适合抓握。而达尔文院长的身高只有170公分,其坚硬程度对于这种三阶大恶魔来说,也过于柔软了。   举个例子,如果将这个大家伙类比成人类的话,那它的手就相当于一个人带着一副棒球手套,那么达尔文院长就相当于一根三四厘米的纤细面条。”   一边说,夏洛克也一边攥起双手,在身前做了一个‘拧’的动作。   “现在想象一下,如果戴着棒球手套的你,要攥着一根极短的面条,然后还要将其扯断……这是一个多么别扭的行为啊。   如果这只恶魔真的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去行动,它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违反常理的姿势。   它想要杀人的话,肯定是用拍,用砸,总之不管什么姿势,肯定不会是【扯成两半】。”   凯瑟琳站在原地,有些木然的想着夏洛克所描述的情形,双手也在身前尝试了几下。   其实用不着多分心思,就能理解里夏洛克所要表达的意思。   的确……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别扭了。   “所以说……这只恶魔是在操控状态下,才做出的那种行为?”她似是警觉的喃喃着。   “起码暂时我只能这么理解。”   “可是……之前我已经说了,巴斯克维尔参谋长当时正在雷德克海峡沿岸指挥作战。   他距离这里足足七千多公里,就算是坐飞艇,也需要十几天的时间。”   夏洛克笑着安抚了一下凯瑟琳:   “别急,一个合格的案子总要有点吸引人的地方。   其实可以往好处想想。   起码……在此思路之下……   咱们只要找到能在几千公里的距离内瞬间往返,或者在几千公里外操控契约恶魔的方法,那这个案子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杯酒   凯瑟琳知道,夏洛克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但是她此时还是用一种‘你脑瓜子有病么’的眼神看着对方。甚至在刚刚那个瞬间,都有了种想要重新进行一次人员测试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人能瞬间移动几千公里的距离?   或者是在那么遥远的距离之外操控自己的契约恶魔?   只要是个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萌生这种想法。   其实,夏洛克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会首先考虑这种丧心病狂的解释方法,他是个侦探,就算是发散思维再怎么强大,也肯定要以事实为依据。   但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两种解释还真就是有事实依据的。   他自己就是依据。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就把一张沙发从伦敦搬了过来,而且自己此时此刻,就能操控几十只恶魔出现在伦敦的随便哪个地方。   如果凶手有和自己一样的能力,那他完全可以办到这件事情。   当然了,夏洛克并不觉得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前线军官,真的有和自己一样的能力,毕竟地狱只有一颗太阳。   但是不能排除他有别的什么办法……他肯定用了某种能让自己都惊叹不已的手段,才做到的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有这样,才不枉费自己费这么大劲跑过来。   于是,夏洛克开始在这个房间里踱步,并渐渐的进入了思考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几乎摒除了其他所有外界因素的影响,无数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在拥有了那种无法解释的能力之后,他对于案件搜证的效率达到了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夸张程度。   在刚刚,他得到了巴斯克维尔的名字,以及其简单的身份资料。   那么他就可以在脑海中搜寻一些关于巴斯克维尔的信息……虽然都十分的模糊,但是依旧极为的有用。   就比如,他现在已经得知,那个叫巴斯克维尔的参谋长没有亲人家属,本身也从来不会申请假期,也就是说,他很少会离开南极洲的地狱之门前线。   而且就在93天前,圣教军旗下第一契约战团在南极大陆上的一个确切位置上,进行了一场历时长达40个小时的攻坚战,而这场战役的指挥者,有90%以上的几率,就是巴斯克维尔亲自指挥的。   而且,这个几率在随着各种信息的整合,正在不断的向上攀升,很快就达到了97%。   总之,就是基本可以肯定,这家伙在老院长死的时候绝对是在前线的,而不是找个一个人冒名顶替,然后自己偷偷的找艘船跨越雷德克海峡,潜入进了生命科学院,操控自己的契约恶魔杀死老院长,再偷偷的返回战场。   哦,对了,这种恐怖的信息收集能力,被夏洛克称之为【思维殿堂】。   其实他一开始准备称之为【线索小金库】来着,只不过事后他觉得这种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应该起个比较有格调的名字才对。   总之,夏洛克就这样踱步着,徘徊着,思考着,时间在期疯狂的思维风暴之中被撕扯成碎片,直到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这才猛的缓过神来。   望向四周,发现凯瑟琳已经坐到了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去,闭着眼,微微酣睡……   三个多月以来,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孤注一掷的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被谋杀而死,所以很难想象她到底顶着多么大的压力,那疲惫到了极点的消瘦身躯,竟然让这个女人流露出一丝让人怜悯的意味。   当然了,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审判修女是可怜人,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是神职人员,但是其二阶强者的实力还在,被夏洛克这么一盯着,她立刻本能的察觉到了自己被一束目光所注视,缓缓的,她睁开了眼,随即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就回来了。   “几点了?”夏洛克问道。   “6点,你在那里游荡了快四个小时了。”   “抱歉,我这人想起事情来,特别容易忘记时间。”夏洛克的语气里其实没有多少歉意,感觉到脑子还是有些晕眩,便笑着道:“还很容易饿,前些天有个家伙好像是说,大脑的消耗量是别的器官的好几倍。”   凯瑟琳起身:“走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   生命科学院的夜晚和白天,呈现出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这里的白天格外的安静,街道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行人,而一到了夜晚,所有的长街就像是突然在梦中惊醒一样,全都活了过来。   那些在实验室里工作了七八个小时的人们似乎有着无穷的精力,他们不像是码头的体力工作者,一下班就会带着全身的疲惫趴到床上,累的一动不动。   他们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法太多,似乎无时无刻都想要找人倾诉。   反正只要是没有来过生命科学院的人,就很难相信,在这个被誉为整个帝国的科学圣地之中,生意最好的……竟然是酒吧。   各式各样的酒吧!   有70%的科研工作者觉得,酒后的自己才是思维最活跃的时候,言谈最洒脱的时候,所以走进随便一所酒吧,你就能看到几个没来得及脱下实验服的中年人聚在一桌,探讨着一些听不同的科研话题,而如果另一桌的人和他们理念不一致,十有八九会过来加入讨论,讨论到最后,大多也会变成互相骂爹,直至大打出手。   在这里的酒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打架事件。   也许在别的城市,两个人打起来前会考虑很多外界因素,比如对方的经济实力,社会地位,背后有没有什么人撑腰,打坏了要不要赔款之类的,反正经过一番横梁之后,大多数架是打不起来的。   但是生命科学院这地方不同,两个人要是理念不和,那真的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有的实验室研究方向,从根本上上就是互相敌对的,所以见面就吵,吵不赢就打,根本不用考虑对方背后撑腰的人,因为两个实验室的老教授见了面打的更狠,赔款什么的更加不用在乎,这里的工作人员享受全额的医疗服务,一个硬币都不用花,而且一群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干巴瘦,再怎么打最多也就是个鼻青脸肿的结局,不耽误第二天上班就行。   夜色之下,街道上隐隐能听到两侧门店里传出来的喧闹声。   夏洛克跟着凯瑟琳走过不算冰冷的长街,又越过一根根不算太明亮的街灯,不远处酒吧里的光透过窗子,将两个人的影子映照的不断变换。   这样的夜晚,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繁华……   又走过了一段路程,嘈杂渐渐的远去,二人来到了一间相对安静的酒吧门前。   推门而入……   夏洛克不禁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只看外面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门,根本想不到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   全玻璃构架的吊灯悬在头顶,一些极具气氛带动作用的画挂在原色墙壁上,场地中间是一座巨大的淡金色吧台,琳琅满目的酒杯摆放的极为讲究,地面是最坚实的木质地板,其间微妙的穿插着一些颜色相近的大理石,着衣端正的侍从端着盘子,无声的来往于各个桌位之间,不远处的高台上,一位穿着华丽衣裙的女士正在弹着钢琴,声音舒缓,空气中带着好闻的熏香。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温度十分舒服,想来是这里的老板做了地下的内置蒸汽管道,将整个建筑包裹起来,以此来达到控温的效果。   这样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但这家店的老板竟然只是选了一个街区很边缘的位置,还做了一扇那么不引人注意的小门,这就导致了这家酒吧里的人很少。   二人找了一个稍微边缘的座位,夏洛克拿起桌上的菜单看了一眼……   这一刻!   面对三阶大恶魔迎面扑杀的时候,都能保持绝对专注的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望向凯瑟琳,有点小心的问道:   “你请?”   凯瑟琳看着夏洛克的神情,冰冷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抹惊讶,随即她冰雪开化般笑了起来:   “哈哈,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要给我带来多少次震惊才会罢休……你是在担心钱?”   “当然,你没有看这里的价格么?”夏洛克指了指手上的菜单,震惊之意还没有散去。   凯瑟琳似乎很喜欢看到夏洛克这种略带窘迫的神情,她抿着嘴:“可是……如果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很轻松就能赚到大笔的钱,对吧。”   “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夏洛克道:“案子又不是每天都有,而且,平民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付太多的委托费用。”   凯瑟琳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是变好了一点,但却不知道原因。   也许……是因为自己发现,面前的男人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是有弱点的,他也会流露出为难的表情。   ……   轻柔灯光随着音乐洒下,凯瑟琳小口小口的咀嚼着面前的食物。   旁边的一些客人时不时的朝着这边看过来……   院长的死讯一直被压着没有外流,但是生命科学院内部却早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她身为院长的女儿,自然会被关注,只不过这些关注中包含的意味太过于复杂。   没有人上来打招呼,更加没有人敢跟凯瑟琳产生目光上的交集,只是远远的,不动声色的看着,偶尔会有一些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那些人觉得凯瑟琳肯定听不到,但是殊不知一个二阶的契约者,感官要比正常人敏锐的多,她能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不想去理睬。   于是,她无比安静的吃着,认真消化着每一口吃进去的食物。   这会儿,一名侍者缓步走了过来,用干净的毛巾拖着一瓶酒,无比尊敬的道:   “这位小姐,需要来一杯酒么?”   在一些高档的餐厅里,经常有侍者会向客人询问这样的问题,所以凯瑟琳没有觉得对方失礼,恰巧此刻她的心情还不错,便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桌子对面的夏洛克:“这位先生也需要一杯。”   “好的,美丽的女士。”   那位侍者小心翼翼的将酒倒入二人桌上的高脚酒杯里,鲜红色的液体在头顶光线下显得那样的诱人。   “这酒肯定不便宜。”夏洛克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其实他略懂一些关于红酒的知识,只不过从来没有喝过,根本品不出好坏。   凯瑟琳也轻轻的抿了一口,鲜红的汁液在唇齿间暂留,散发着淡淡的清甜味道。   突然的,她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酒杯,然后转过头,更加不可思议的看着身旁还没有离开的侍从。   “这酒……?”   侍从微微欠身,笑着道:   “是艾琳·艾德勒小姐的存酒,她说您今天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应该和这瓶酒很相配。”   说着,侍从微微侧过身,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张桌边。   凯瑟琳望过去。   夏洛克自然也跟着望了过去。   只见就在那桌旁,坐着一位看起来30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衣裙,带着一顶有着巨大圆遮的黑色帽子,红棕色的长发卷曲着垂下,将一侧的眼睛遮挡在了阴影里,其实她穿的很简单,衣裙上没有太多的点缀,但就是莫名的流露出某种极具年代感的雍容华丽,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细杆长烟,这会儿,缭绕的烟雾刚刚散去,就像是她刚刚从朦胧中款款走出。   见到凯瑟琳和夏洛克朝着自己望过来,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凯瑟琳也笑着,点头表示感谢。   “这杯酒有什么名堂么?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夏洛克问道。   凯瑟琳缓缓开口:   “说太多你可能不懂,总之……你现在面前的这一杯,能买下你在伦敦住的那半条街的房子。”   夏洛克的身子一僵。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那杯红酒,然后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发现这会儿,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视线在柔和的灯光下轻轻的相触了那么一下。   夏洛克十分难得的摆出了一副还算绅士的表情。   “很高兴认识你,艾琳·艾德勒小姐。”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以及钱和女人   被称作艾琳的女子脸上的笑容很淡,但却很妩媚,那双漂亮的眼睛拥有着一个完美的弧度,甚至于如果单看眼睛的话,几乎可以和南丁格尔媲美。   而且那抹恰到好处的妩媚,让这双眼睛多出了一丝南丁格尔小姐所不具备的诱惑力,这是只有经历过无数波折的人生起伏,才能拥有的,真正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去审视这个世界的眼睛。   然而,在还以夏洛克和凯瑟琳微笑回应之后,这个女人并没有走过来,更加没有顺势开启某个话题,她只是缓缓起身,然后离开了酒吧。   就好像是她打开那一瓶价值连城的酒的原因,真的只是觉得凯瑟琳今天的心情难得的不错似的。   凯瑟琳注视着艾琳小姐的离开。   而夏洛克也在沉默的望着艾琳的背影。   并不是沉默于对方的酒……而是沉默于在艾琳离开的这个过程中,一个极高极壮硕的男子竟然缓缓的从阴影中走出来,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这几步路上,那男人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微微低着头,摆出一副有些谦卑的姿态,看起来就是一位普通的大块头的保镖……但是那隐藏在衣服里的身躯却给了夏洛克一瞬间的危险感觉。   而且,在对方走出阴影前,夏洛克竟然没有发现他。   “这个艾琳·艾德勒小姐,是什么人?”他不由的问道。   “一个有钱人。”凯瑟琳回答着。   “有钱人?”   “对,就是有钱人,不是银行家或者商人,额……也可能都是,但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她手底下到底有什么产业,有多少钱,她很神秘。   至于她在明面上的身份,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原来如此。”夏洛克拿起面前的杯子,仔细的品了品杯中的酒,但是并没有觉得很好喝,所以有点可惜的道:“那这酒……是她在向你示好么?”   凯瑟琳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和她并不是那么的熟悉,只不过曾经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和她见过几面,其余没有什么交集,事实上,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打招呼。”   说到这,凯瑟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无比严肃的看着夏洛克,甚至眯起眼睛,开始认真的审视起他来,过了几秒钟,终于缓缓开口:   “她不会是为了你吧……”   ……   酒吧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艾琳和那位身材格外魁梧的保镖走进车厢,车夫轻轻挥舞马鞭,车子开始前行。   座位上,艾琳看着自己的保镖那不断攥紧又张开的拳头,微微笑了笑:“有事情别憋在心里,戈弗雷,想问就问吧。”   此话一出,那为被称作戈弗雷的保镖像是得到了什么赦令,终于是松了口气,然后立刻问道:   “小姐,那瓶酒可是您的珍藏,前些年帝国财政大臣来拜访,您都没舍得开,今天就因为那个老院长的女儿破例?”   艾琳笑的更加好看了些,这种妩媚的姿态,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可能会为之沦陷,但是那位身高超过了210公分的壮硕男子却不敢萌生一丁点的亵渎之心。   “当然不是因为那个小丫头。”艾琳道:“而是因为她对面的那个人……但我总不能直接走过去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那样也太唐突了,所以,只好从那个小丫头的角度入手。”   艾琳的年纪应该刚刚过30岁,可能她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叫凯瑟琳小丫头。   可偏偏她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却不觉得违和。   “那个男人?”戈弗雷皱了皱眉,额头上浮现出了几道如疤痕般狰狞的褶皱:“那家伙不就是个私家侦探么?”   “是啊……不过一个私家侦探,能在那么多人之中被选中,他肯定有着不凡之处,而且,你没有看到达尔文家的那个小丫头心情很不错么……她信任那个侦探,不单单是因为对方也觉得她的父亲是被谋杀的,更多的是她真的觉得,那个男人真的能帮她找到凶手。”   戈弗雷的双眉稍稍缓和了一点,但是没有完全缓和。   因为在他的眼里,就算是那个侦探再怎么不凡,就算他真的能找到凶手,但也配不上小姐的主动示好吧。   “呵呵,当然还有别的原因。”艾琳很轻易的就看出了自己保镖的心思,所以继续道:   “前一段时间,伦敦发生了一起飞艇坠落事件,这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候,南丁格尔正好在伦敦,当然,这也不是秘密。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一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参加了那次治愈人选的报名,但是因为病情不够紧急,被筛了出来。   更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当天黄昏时分,在伦敦医疗协会外围的一个公用电话厅里,打出了一通电话,号码是伦敦市奥克兰多大教堂的。   这座教堂,就是圣恋之日的主会场。   而且就在教堂的后身,有一座当时一同被建造出来的小型别墅。”   戈弗雷无比认真的听着自家小姐的话。   他虽然全身上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个浑身肌肉块的莽夫,但事实上,心思要比一般的男人细腻的多,不然也不可能跟在艾琳身边。   所以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他渐渐的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是这个想法过于令人惊讶,导致他过了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艾琳见对方一直沉默,便转过头望向窗外,夜幕中灯光如漆黑天幕上的星星:   “是啊,我知道这个猜想有点不切实际,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平民,但是如果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真的认识教廷的圣子,那一切似乎就显得格外的顺理成章了。   而且你没有发现么,今年伦敦的圣恋之日举行之后,没有任何报纸刊登相关的报道,虽然可以理解为‘被飞艇坠落事件’盖下去了,但是总不可能这么干净。   所以,圣恋之日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甚至于,那飞艇坠落事件之中,也藏着些我不太敢想的东西,而这所有的东西,里面都有这个私家侦探的影子。   而现在老院长死了,这家伙就这么出现在了生命科学院,出现在了院长女儿的身边。   呵呵,我敢保证,那瓶酒……开的很值……”   艾琳说着,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笑意也一直挂在嘴边,只不过那笑容之中,似乎渐渐的多出了一抹古怪的幽怨:   “不过我担心,这瓶酒并不会赢得那位侦探先生太多的好感……毕竟,不久之后,我还得亲自向他赔罪。”   戈弗雷没有接这句话话……   在他的眼里,面前的这个女人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了,所以‘赔罪’这个词从她的嘴里被说出来,就会让人自然而然的觉得……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不配!   不过又一想到,就在今天下午,从雷德克海峡飞过来的运输飞艇已经降落在了生命科学院的外围。   而那位在地狱之门前线,提起名字就会让人心生畏惧的可怕指挥官,现在正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戈弗雷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因为巴斯克维尔指挥官这次来,为的就是回收自己的契约恶魔,而他的恶魔作为杀死老院长的重要‘证物’,那个侦探肯定不会让它随随便便的就被带走。   既然这样,两个人之间肯定会产生一些交集。   而按照巴斯克维尔的嗜血秉性……   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肯定会直接死在他的手上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好……巴斯克维尔先生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进,周围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艾琳小姐的这间酒吧却一直不温不火……毕竟这里的价格实在是不够亲民。   又过了几分钟,夏洛克终于消灭了盘中的最后一点食物。   其实在他看来,这里的食物的确美味,用料也十分讲究,但却太在意品味了,而食物最重要的还是填饱肚子,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里价格惊人的牛排,是不如哈德森太太熬的牛肉汤的,而且作为一间酒吧,这里竟然没有最便宜的黑麦芽啤酒,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短暂的休息后,夏洛克便与凯瑟琳一同离开了酒吧,夜里的冷风和周围的喧闹重新将其包裹,他有些遗憾的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适应那种贵族阶级的生活了。   而就在这时……   一辆蒸汽机车缓缓的从街角驶来,正好停在了酒吧不远处。   几名腰身过于笔直的人走下了车。   他们看似很随意的站在了车门的两侧,却隐隐呈现出某种簇拥和保护的的架势,紧接着,一个面容十分干净的中年人走下了车。   他很高,也很瘦,带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细边眼镜,穿着最普通的冬衣,五官温和柔顺,眼神平静,就像一个很好相处的诗人或者画家,安安静静地站在在夜风里,任凭自己的发丝被吹乱。   夏洛克距离这辆车只有几步的距离,所以他侧目望向了那边,顺势的,目光也越过几个人的肩膀,看到了那个刚刚走下车的人。   而就在这一刻,那个人看似很巧合的也转过了头,与夏洛克无声的对望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这一瞬间的对望意味着什么,但是两道目光的主人似乎都下意识的让眼睛微微眯起,就像是一道火花在二人之间擦亮,有些耀眼,晃的人不太舒服。   当然,没有人看的道那一瞬间的火花,两个人之间只有风,以及风中的一片叶子,几粒尘埃。   下一秒,那位中年男人毫无预兆的转过了身子,温和笑着,走向了夏洛克这边。   站在一旁的几个人赶紧让开,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尊敬,怕挡了此人的路,还是过于畏惧,生怕触碰到对方。   而随着那人走了过来,凯瑟琳也注意到了他,缓缓侧目,视线在其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猛的想到了什么,全身骤然绷紧,那条被夏洛克身子挡住的手臂猛地伸向前方,抓住了他的衣摆。   “你好,凯瑟琳小姐。”   那人走过来的这段路上,眼神一直都在盯着夏洛克,不过到了近前,却突然的望向了凯瑟琳,并且极为礼貌的鞠了一躬,双腿并拢,身子微含,就如同社交礼仪教科书上画的一样,标准的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但是凯瑟琳被挡在夏洛克身后的那只手攥的更紧了,好在脸上还能保持应有的镇定:   “您是……巴斯克维尔先生?”   “正是!没想到凯瑟琳小姐竟然认识我。”巴斯克维尔直起身道:“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对此深表遗憾,他是人类历史上足以称之为瑰宝的学者,圣光会庇佑他的灵魂。”   他温和的脸上流露出一些悲伤的情绪:   “至于我这次来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签订的征调文件上写了,在实验结束后,我就可以来拿回我的契约恶魔,其实我几个月前早应该来的,但是因为军务耽搁,一个星期前才我坐上了来往此地的运输飞艇,而由于我本人在前线的身份特殊,所以没有提前向您打招呼,真是抱歉。”   说到这,凯瑟琳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的确,征调文件上写了,在实验结束后对方就可以将自己的契约生物接回去,而自己的父亲的死,自然也就预示着实验的结束。   但是……现在案情似乎刚刚有些苗头,这个时候巴斯克维尔就突然的出现,并且要把那只恶魔接走,这必然会对案件的侦破造成影响。   而且!   夏洛克似乎是觉得,眼前的这位前线的指挥官就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虽然这个想法是那么的荒谬,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总有些关联。   所以下意识的,凯瑟琳望向了一旁的夏洛克。   而与此同时,巴斯克维尔也望了过去,然后微笑着开口道:“能与凯瑟琳小姐共进晚餐的人必定不凡,那可否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还没等凯瑟琳开口……   “夏洛克·福尔摩斯,私家侦探,很高兴认识你。”   夏洛克主动开口回答道,同时友好的伸出手,巴斯克维尔也友好的伸手与其握了握,可二人的手掌一触既分,空气中莫名的,多了些紧张的味道。   “侦探?”巴斯克维尔略显疑惑:“不会是在调查关于达尔文老院长的死亡事件吧。”   “正是……”   “虽然我一直不在帝国境内,但是据我所致,老院长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我并不这样认为,其实在我的感官里,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认定为谋杀了。”夏洛克就像是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样,淡淡的说着:“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不能所有的案件都需要证据才开始展开调查,那样直接就顺着证据去抓捕罪犯就好了,还要侦探做什么?”   “有些道理,所以,阁下现在有眉目了么?”   “有!”夏洛克笑着:“在我的推论中,暂时可能性最大的凶手,就是您……巴斯克维尔先生。”   这一瞬间的沉默,让凯瑟琳的心脏噗通的剧烈跳动了一下,而面前的巴斯克维尔也不由的有些愕然,他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位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私家侦探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他身后站在车旁的那几个人,几乎都怔了一下,然后往这边靠了靠。   不过他们的站位很奇怪,似乎并不是因为夏洛克刚才诋毁了自己的长官,要将其围起来胖揍一顿。   而是……站在了巴斯克维尔的旁边,就好像是要提防着自己的长官突然做出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样。   “哈哈哈……”   终于,在沉默了两三秒钟之后,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巴斯克维尔指挥官。   他很欣赏的看着夏洛克:“真没想到,我竟然会被列为可能性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杀害老院长的凶手,而且听你的意思,你也只是对我有怀疑,并没有办法真正的指控我。   所以……你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些?”   夏洛克苦笑着:“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刚才说要把你的契约生物接走,这可不行,所以我总得想点办法把它留下。”   “可你的办法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一点?”巴斯克维尔的语气似乎是在为对方担心一样。   “没办法……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肯定不可能空手而归,而我身为一个侦探,肯定不可能让你带着那只恶魔走,这是没办法调节的事情,而且,我是真的怀疑你就是凶手,所以我现在还在想办法,试着能不能把你也留下。”   “……”   此番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落在周围人的耳朵里,几乎就像是一双扼住了咽喉的大手,让人连呼吸都觉得艰难起来。   巴斯克维尔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是真诚的:“我有军务在身,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案子就耽搁?”   “所以我才要想办法……”夏洛克一边说,一边点上一根烟。   刺鼻的烟味钻进了巴斯克维尔的鼻子,他感受着那股子足以让人气管都痉挛起来的辛辣,一瞬间眼中光芒骤起,镜片下飘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他闻出了这烟的牌子……蓝调。   当年但丁大人在军队之中,就抽这种烟,一直到老了也没有戒掉。他得知这一点之后,也尝试了许多次,但是一直无法适应这种呛的人眼睛发酸的劲,最终不得不放弃。   可眼前的这个家伙,怎么会抽的这么自然,这么畅快?   莫名其妙的,空气中的压力开始攀升,刚刚还有些喧嚣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那些枯黄的叶子落在长街上,一些路人离得老远,看不清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都下意识的纷纷驻足,不再敢往前一步,而身旁餐厅里的人则有些注意到了这边极具压迫感的气氛,不由透过窗子望了过来。   “一个侦探,当然要以案子为重,但是随随便便就诬陷一位圣教军的军官,这可不行啊。”巴斯克维尔语重心长的突然开口:“而且,我此番离开前线,就是为了要取回我的契约恶魔,这也算是一种军事调动,你一个侦探出手阻拦,也是不行的;更不行的是,你竟然不单单是不让我带走契约恶魔,甚至还想要让我本人也留下,你知道我在前线的身份么,虽然近一段时间里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行动,但是我远离战场,这本身从理论上来讲,就是延误战机。   这些事情都是不行的啊……如果你在前线说出这些话,可我可能会直接把你杀了。   不过这里终究是在帝国腹地……”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可你要是刚刚说了那样一番话,紧接着又和一位圣教军军官发生冲突,那被失手杀死,好像……也并不算是太难解释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周围的那些圣教军士兵脸上的神情终于是紧张到了一个顶点,有几个人赶紧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就像是夏洛克想的那样,这些人之所以跟在这位中年指挥官的身旁,并不是为了保护他。   而是为了限制他!   在前线还好,起码还有军队,有武器,有纪律,还有巴顿将军。   可现在是在帝国的腹地!就那让人胆寒的行事作风,以及隐藏在那温和外表下嗜血的秉性,谁敢让他自己在城区里乱晃,自然身边跟随着的都是最强悍的军人。   然而,这些圣教军士兵的动作还是慢了。   或者说是那中年指挥官太快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毫无预兆的来到了夏洛克的身前,不算粗壮的手臂轻描淡写的朝着夏洛克的颈部挥去,就像是一把烧得通红的刀,想要去切开一块软绵绵的豆腐!   快到几乎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   而唯一反应过来的,似乎只有那一截在半空中旋转的香烟,可也在接近巴斯克维尔的过程中,也被推开的风压顷刻撕碎,变成一缕缕纷飞的烟丝和碎屑。   下一秒……   砰!的一声。   空气因为两个人的瞬间接触,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被压缩到了极致,继而猛地炸开,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 ###第一百六十四章 ……咳咳……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两人相触的这一瞬间。   就是一个人挥动手臂,另一个人去挡。   简单朴实到了极点的动作,可就是因为太快了,让人感觉到一股子摧枯拉朽的暴力感,然而,这么快的动作,却因为两人手臂瞬间的接触就停下了,就像是相机的快门在那一刻被按下,极快和极慢的反差,让人有了这一幕被定格下来的错觉。   当然,这似是定格般的视觉冲击其实也只是在刹那之间,那激荡出的风还没有来得及吹起凯瑟琳的头发。   巴斯克维尔的眼睛迷了起来,透过眼前的镜片极其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这位私家侦探。   他今年47岁,正常男人到达这个年纪,身体无疑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他却一反常理的达到一个巅峰,在战场上血肉生死之间的磨练以及天生对于恶魔能力的敏感,让他奇妙的达到了这一生中最强悍的阶段。   在多年前,他还没有当上参谋长的时候,就被但丁大人亲口称之为‘极有天赋的年轻人’,那么他必然天赋异禀,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他更是要比那时候还要强大。   事实上他觉得,现在整个帝国,比自己还要强大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吧。   所以他当然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侦探也是一位强大的人,甚至于强大到有点超乎自己想象了,不然,他也不会一下车,就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对方。   可对方终究还只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   这就让巴斯克维尔很兴奋,很愉悦……他可没有什么惜才如金的伟大品质,更不是站在山顶俯视众生,嚷嚷着自己无敌了,遇不到对手的无聊人士,其实在这个世界,只要有但丁大人,那么就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产生这种荒唐的想法。   所以在他那不太人道的认知里,将一个还在萌芽中的强者碾碎,无疑是一件十分令人振奋的事情!   就像是把那些漂亮的花朵连根拔起,将那些洁白的幕布碎成碎片。   其实在帝国这个环境下,有很多人都觉得,将一件美好的事物摧毁能给自己带来极强的快感,只不过那些人太可悲,他们一生可能都没办法遇到什么美好的事物,所以只能在和女孩翻云覆雨之后,卑微的在床单上寻找那抹鲜红。   但是巴斯克维尔肯定不是那种可悲的家伙,他自认为还算是个斯文的人,虽然秉性有些不讨喜,但也有着更高的审视标准。   而眼前的这个侦探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甚至有些超额了,不单单是因为对方的强大,以及那根自己一直没办法适应的烟。   还因为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某种和自己很像的味道。   所以对方很值得被杀死!   在其最高傲,最自负,认为自己必定会在将来绽放出最夺目光彩的时候,将他的所有信念全都捏碎,然后看着对方在死前那不敢置信的眼神,那种绝望,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了吧……哦,如果那时候,他还能说几句话,甚至求自己几句,那就更好了。   当然,自己会拒绝。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此刻那声爆鸣声刚刚扩散开来,掀起了地上的尘土,巴斯克维尔的那条手臂猛地但是抬起,继而伴随着一股更加巨大暴戾到了极点的力量,在同一个位置上刀锋般劈下。   带出的掌风吹断了夏洛克的几根头发。   之前莫兰说,大部分三阶段的契约者本身差别不大,因为人类所能融合的契约力量就那些。   可眼前的这位指挥官显然不在大多数人的范畴之。   这一刻,面对那恐怖的冲击力,夏洛克没有慌张,更没有惊讶与肩膀上传来的那刺骨的酸痒。   他很专注,很认真!   其实如果从理性来来思考,他宁愿再去经历一次飞艇坠落事件,再和那只三阶大恶魔打一架,也不愿意面对眼前的这家伙。   电光火石之间,他感受着那诡异的锋利感在骨骼间乱窜,脑海里竟然匪夷所思的直接模拟出了下一瞬间足足30多条可能的进攻方向,以及根据对方的那狠厉眼神,平静表情下那嗜血的味道,肩膀的角度,腿部的弯曲,将大量的可能性删减,排序。   他甚至来不及捋清这一切在脑中的推理过程,因为此刻他的思维竟然快过了反应,所以毫无预兆的,他的脚步轻盈的往侧面移动了几分,让身体微微扭转,而就是这未卜先知般的动作,躲过了一道自上而下掠过的致命空劈。   一击落空,巴斯克维尔眼中凶光大盛,那温文尔雅的神情已经变得狰狞不堪,他的攻势竟然又凶狠了几分,接连而至的攻势几乎就像是最密集的旋转枪火,一道道残影之下,是最恐怖最血腥的杀意。   可这些杀意,为什么这么的熟悉……?   夏洛克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想要自己的心脏,想挤碎骨骼,将其完完整整的扯出来!   想要自己的眼!   咽喉柔软的骨头,四肢间脆弱的关节,那些没有被骨骼保护的内脏。   碾碎,撕扯,掰断,以及那距离脑部最近的眼眶,里面薄弱的骨骼……   夏洛克发现,对方和自己很像,追求的都是那种最直接,最不给对方留后路的暴杀方式。   思绪一动,那如山一般压下来的力量竟然更加汹涌恐怖,他脚下随着对方的节奏猛地一用力,长街上的石板直接被震碎,化成蔓延开的裂缝,又随着反作用力,整个人猛地擎起,瞬息之间,在这个狭小到了极致的范围内,两人不知交错了多少次,那些爆鸣声几乎将远处的玻璃都震碎,脚下的路面也遭到了最密集最凄惨的凌虐,那些裂开的碎石一次次被震得更加细碎,然后如炮弹般到处蹦飞。   无比的狂野,但也无比的纯粹!   到了二阶段,大多数契约者都会继承一些恶魔的能力,打起架来,也不必还遵循着这种最原始的方法。   但这两个人似乎都很喜欢那种最直接的杀戮,最接近猎物,最血腥,最荒蛮,追求着用自己的肢体去碾碎对方血肉的触感。其实他们这种层次的战斗,足以将这一整条街区摧毁,但是这两个人就像是都十分青睐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一样,谁都不愿意挪动太多的脚步,就是强硬且疯狂的用身体吃下去对方的所有攻击,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去寻找那种自虐一般的快感。   终于,在一声更大的爆鸣之中,酒吧的玻璃应声碎裂,夏洛克的左手从一个无比直接,但也无比决绝的角度直接逼向对方的胸骨下缘!   那里是胸膛内骨骼所能提供保护的最末端,离心脏最近。   同时,一道狂风呼啸着砸向了自己的喉咙……快到连自己都看不清!   然而,夏洛克没有躲,他的眼睛在烈风中一眨不眨,几乎无视了自己的死亡,在这触之必死的刹那,他竟然显得那么的兴奋。   和巴斯克维尔一样的兴奋,两个着装迥异的人在这一刻,竟然诡异的显得如此和谐。   而这一秒钟里的声音太密集,太混乱,俨然已经连绵成无法分辨的轰响,而随着轰响乍停,两个交错的人瞬间分开。   快到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也直到此刻,两人之间掀起的狂风才终于停歇,凯瑟琳一头狂舞的黑发终于垂下,那声“住手!”才终于从喉咙里发出来。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不顾自身安危的猛地冲上前,横臂档在了夏洛克的面前。   其实她现在是蒙的,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夏洛克一个刚到二级的契约者,是怎么在刚才那个瞬间活下来的,更加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战斗型的神职人员,在刚才竟然找不到插手的机会。   与此同时,那一批跟着过来的士兵也终于冲了过来,然后牢牢的围在了巴斯克维尔身边,他们当然挡不住这位中年指挥官,只能希望对方没有完全抛弃理性,把自己这群人也给撕成碎片。   两拨人就这样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紧张到了极点的对望着。   反倒是夏洛克和巴斯克维尔显得极为安静……   “走吧,外面还挺冷的。”夏洛克很自然的说道。   凯瑟琳一惊,她的脸色早已惨白,所以不理解夏洛克的声音怎么可能还如此的平静,但是她再也不想在巴斯克维尔面前呆着,所以快步的牵着夏洛克的手,朝着街角的方向走去。   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越过巴斯克维尔身旁,不过对方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歪头看一眼。   直到二人消失在了街角。   巴斯克维尔双眉间才终于微微皱起。   “咳咳……”   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嘴里有了些腥甜。 ###第一百六十五章 咱是吸出来的   而随着这一抹腥甜,霎时间,更多的腥甜开始在喉间弥漫。   巴斯克维尔不动声色的将这些血咽下去,感受着自己胸膛上那残留着的疼痛,以及刚刚对方的力道穿越了自己的骨骼,结结实实的在心肺之间震荡的余威。   他的眉越皱越紧,直到额头都有些发疼……   之前也说了,巴斯克维尔指挥官的性格很古怪,他不太理解怜悯这种感情,也没有多少同情心,这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他小时候,见到自己的父母被生吞活剥之后,留下了一点不太好治疗的心理问题。   总之,他在出手的那一刻,就没留余力,因为只有以最摧枯拉朽的方式,才能让对方感受到那种绝望的碾压感。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能挡下自己的拳锋,能闪开自己的攻势,最后的那一次互杀,对方为什么能不可思议的后发先至,提前轰在自己的身体上。   当时自己攻击的是对方的喉咙,而那个私家侦探选择的目标,却是自己的胸口。   这也太大胆了些,他不怕死么?   喉间那块脆弱的骨骼没有任何肌肉的包裹,由于人类的生理构造,那一块区域怎么也不可能得到锻炼,况且后面就是更加脆弱的食道和气管,可以说是一击即碎,碎之既死!   而自己的胸膛起码还有肌肉的保护!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有着绝对的信心,要比自己更快,而且力道更凶狠!   可他才是一个二阶段的契约者啊?!   巴斯克维尔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几年没从前线回来,什么时候,帝国内部出来了这么一个家伙?!   其实,他想不通是正常的,毕竟夏洛克的身体不能用正常对契约者的认知来解释。   正常契约者的身体,是通过与恶魔的契合度来慢慢提升的,所以莫兰才会说,到了三阶段,契约者本身的身体不会相差太多。   巴斯克维尔能被但丁大人认可,凭借的就是他惊人的实力和天赋,所以他才能超越一般的契约者,获得格外强大的身体素质。   事实上,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能以契约者本身的力量,迎战三阶大恶魔的人。   这一点,被同样称之为天才的莫兰都无法做到……可见天才与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那夏洛克呢……   他怎么可能以一个二阶段的层次,就和巴斯克维尔打成平手,甚至在最后一击时占了上风?   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根本就不是靠契约生物来强化的。   他靠的是极其粗暴的……吸!   对,就是地狱之中,那些盘踞的黑色触须,钻入其他恶魔的身体里,然后像是嘬取养分一般的吸!   他甚至在朝着二阶段迈进的时候,吸取了一只二阶巅峰的大恶魔!   而现在,整个伦敦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地盘很大很大,鬼知道那些触手到底又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抓了一只恶魔,然后滋遛滋遛的蹲那吸。   而且现在夏洛克在扭曲太阳的帮助下,还多搞出来了一个地狱的锚点,所以他在生命科学院这里再次拥有了一片待开发的地盘,这一下,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恶魔成为自己的养料。   如此可怕且强硬的吸取方式,让他在二阶段,就有了相当于三阶段强者的身体基础。   再加上他超强的反应能力,以及那几乎能超越下意识反应的思考能力,夏洛克现在已经有了能和巴斯克维尔指挥官这种恐怖家伙过上拼上几招的实力了!   而且,还拼赢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就比巴斯克维尔要强大,因为对方不仅仅是一位个体强横的共生型契约者,同时,他也是一位极其强大的操控型契约者,甚至于,他操控恶魔的能力要比肉体更加强悍,不然,他的契约恶魔也不会被卑微的称之为【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但是即使这样,这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也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   生命科学院是一个有着专门恶魔研究学科的机构,这里的恶魔实验室种类繁多复杂,研究人员也是成天和奇形怪状的恶魔打交道。   所以大多数人对于契约者也并不陌生。   周围的目光已经渐渐脱离了震撼,他们开始纷纷的望了过来,有些看不明白,觉得这可能只是两个普通契约者之间的冲突,有些人却能够品咂出那一瞬间的凶险,所以还觉得心脏狂跳,脸色发白,但是更多的,是大家都看到了凯瑟琳小姐,并都开始揣测,议论,那个站在他旁边穿着长风衣的男子,究竟是谁?   ……   另一条街口,凯瑟琳拽着夏洛克还在小跑着,似乎是害怕那个恐怖的指挥官再追上来,好在他们在路边遇到了一辆马车,凯瑟琳立刻拦住,推着夏洛克坐进去,然后焦急的说出了某个地点。   那车夫有些惊讶的回过头,顺着车厢的窗口朝内里望去,在生命科学院干了几十年的马车车夫,他当然知道那个地点是谁的宅邸,所以又看身后的那位女士,心中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哪还敢怠慢,赶紧挥动手中长鞭,朝这目的地快速驶去。   车厢内,凯瑟琳的神色无比焦急,他上下摸索着夏洛克的身躯,但是又不敢用力,生怕摸到了某根断裂的骨头,而且时不时的看向自己的手心,担心手上会有一片鲜红的血。   “你怎么样!要不要上医院?”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需要,就是……”说到这,好像是碰到了身体上的某块淤青,夏洛克疼的皱了皱眉:“嘶……这混蛋下手真狠!我还以为他只是试探一下,哪有上来就用全力的?!”   凯瑟琳听到这,脸上的担心渐渐的转换成了应该有的震撼!   本来也应该这样,毕竟眼前的这个人可是在那位以嗜血而闻名的指挥官手底下活下来了啊。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   但听到‘全力’这个词儿的时候,凯瑟琳眼中的震撼似是突然承受不住某种剧烈的膨胀,砰的爆开,直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直响!   此刻她终于回忆起了什么。   回忆起了之前那一刻凶险至极的画面,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就已经觉得胸中气浪激荡,呼吸不稳,脸色发白,作为一个曾经的神职人员,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些炸开的风浪之中,那些纷飞的碎石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么恐怖的杀伤力。   这一刻,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只能那么一动不动的坐着。   而他们的对话被车厢前的车夫听到了,在其听来,还以为这两人是刚刚在街边跟某个酒后的人打了一架,这种事情在附近几条街常有:   “这位小姐,那医院咱们还去么?”   凯瑟琳恍然缓过了神来,看着眼前揉着肩膀的男子,开口道:“不用了……”   ……   ……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路灯下的那场战斗没有引起任何的风浪,只是第二天,一些道路检修的人员过来,将碎开的地面修补了一下,便离开了,夜里的那凶险的生死较量,在大多数人看来其实就是一刹那的交错,根本不如在实验室里锯开一只恶魔的脑瓜子更吸引人,所以几个小时过后,便再也没有人记起。   至于巴斯克维尔先生,他虽然性格恶劣,因为几句话就能在生命科学院这种地方萌生当街杀人的念头,还是在生命科学院老院长的女儿面前。   可见这个人的心智多多少少是有那么点问题的。   但是好在,这个人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所以他也没有就此事大做文章,反而显得极为的安静,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一位前线的指挥官已经来到了科学院。   而且他想要回收自己契约恶魔的这件事情,也没有后续的进展了。   日子似乎终于难得的安静了一些……   在这安静的几天里,夏洛克对案情的调查也很是顺利,除了他之外,其余的四个入选者也展现出了及其恐怖的实力,甚至有个帝国检察院的家伙在调查过程中,好悬把科学院最新研制的献祭药剂配方给搞了出来,还好他及时收手,不然指不定就被告到最高审判庭,下放到血牢里去了。   在凯瑟琳制定的流程里,过几天,这五个被筛选出来的调查者要进行一次聚会,就是为了汇总一下这段时间得到的线索,她虽然不太懂案件侦破的流程,但是这个环节得到了夏洛克的好评。   因为如果让他和伦敦市区其他几家侦探社里的那群家伙聚会,他肯定是抵触的,但是如果让他和其他几个同样极为专业的人士凑在一起聊聊案子,那他当然乐意。   而这段时间,除了调查案件,夏洛克在生命科学院设置的崭新锚点也开始如期运作起来……其实说是锚点,主要的功能就是,他现在睡觉之后,不会在伦敦醒来了,而是直接在自己那张红色漆皮沙发上醒过来。   至于那些小触手,也很是卖力的在扩张地盘。   现在的触手可不是之前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家伙了,它们获得了吸收其他恶魔的能力后,一个个的生龙活虎,一柱擎天,而现实之中的生命科学院因为长期从事恶魔的解剖和各项试验,可能也对地狱位面产生了某种影响,大概就是……地狱里的恶魔都觉得这片地方太邪性,一个个胆子都不大,大多都聚集在一起,平时连虚空裂缝都不敢打开,更不敢往出钻,生怕被人逮到。   这就让那些小触手们扩张的速度更快了!几天下来,就已经将周围的住宅区全部占领,并以一个势不可挡的势头冲向了试验区。   当然,因为锚点的移动,伦敦范围内的黑潮也开始沿着城市的边缘缓缓汹涌而来,看这架势,是想要和生命科学院这边的领地汇合。   这种老板出差了,手底下的员工依旧尽心尽力的干活的态度,让夏洛克很满意。   还有就是,夏洛克在一个人的时候,特意的拿出了上次做灵魂可视实验所得到的那张线段图,他对着煤气灯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最终总算是确认了,上面的两条线……是重合的。   只不过因为墨水的比例,让‘红’和‘蓝’严丝合缝的混在一起,看起来颜色有些深,像是一条黑色的线……   夏洛克不知道这种完全重合的线条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但暂时看起来,一切都还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直到这一天早上,凯瑟琳和夏洛克来到试验区,想要去再次尝试一下【灵魂可视装置】时……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了那扇门的周围,而门前,一个手持巨大喷枪的人,正在将一根巨大的钢铁封条,焊接在了大门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帝国公民安全保护部门   巨大的喷枪中吐出炙热的高温,那厚度达到10厘米的封条就像是一根粗大的铁棍子,边缘泛着浓艳的红光,一点点的融化在铁门上。   凯瑟琳看着眼前的一幕,几乎是下意识的呼吸一滞!   继而……   “你们在干什么?!”   夏洛克从来没有听到过凯瑟琳如此愤怒的声音,也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的不顾形象,甚至有些粗暴的一下子推开了面前看热闹的工作人员。   身为一个二阶契约者,她的力气已经远超常人,所以这一推,直接将那人推向了侧方的人群中,然后余力不减,哗啦一下带着一大片人都倒在了地上!   这时,周遭的人也都注意到了她的到来,纷纷侧目,继而看着这位老院长的女儿愤怒的走向了拿着喷枪的人,怒视着对方。   那个拿着喷枪的人也慌了,他很清楚的知道凯瑟琳为什么而愤怒,所以赶紧将喷枪关上,胆怯的开口解释道:“凯……凯瑟琳小姐,我也是听从上面的指示,您别难为我。”   “上面?”凯瑟琳自然不会难为面前的这位工人:“谁让你这么干的?”   “是我们下达的命令。”一个声音传来:“我们隶属于帝国公民安全保护部门。”   凯瑟琳顺着声音望过去,这才看到了两个穿着帝国军服饰的人就站在人群的前方,他们胸前佩戴着以一把利剑为图标的徽章,这是帝国军内部颁发的功勋奖章,可见面前的两个人都有着不低的职位。   “为什么要这么做?!”凯瑟琳面对帝国军似乎没有丝毫的尊敬,甚至直接走过去,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审视着。   不过那二人面对一个战斗类型神职人员的愤怒,也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只是冷冷道:“根据我们部门的调查和审核,生命科学院前院长查尔斯·达尔文教授所研制的这台机器,拥有危害社会稳定的隐藏危险性,所以我们有权对其进行封存以及销毁……”   “可笑!”凯瑟琳紧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双手紧紧的握着,似乎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将面前两个人踹飞的冲动:“我从没有听过这个部门,还有,你们凭什么说这台机器会危害社会稳定?”   每一个科研工作者都必定将自己的研究成果看做生命一般宝贵,而达尔文教授更是如此,此时,得知自己父亲耗费毕竟心血研制出来的机器,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一个‘危害社会安全’的名头,凯瑟琳当然会愤怒,甚至夏洛克都有些佩服她对于自己情绪的把控能力,如果换做其他的人,大概率已经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了。   而话音未落……   其中一位那个什么安全部门的监督员不紧不慢的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凯瑟琳,并沉声道:   “这是一位生命科学院志愿者的就医报告。   在5年前的12月11号,他接受了达尔文教授的邀请,进行了一次关于【灵魂可视装置】的实验。   在试验后,他回到家中,自觉感觉到头痛,恶心,呼吸不畅。   那之后的五年里,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三个月前,他突然在医院的病床上窜起来,疯狂的攻击了一位陪护人员。   事后,医院方面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最终确定,他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   但是此人过往的经历之中,没有任何可以诱导其发病的因素,所以追溯下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五年前参加的那次关于【灵魂可视装置】的测验,让他患上了具有及其暴力倾向的狂躁症。   按照帝国社会安全法,这种能够诱发民众暴力倾向的物品,必须要销毁掉……”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可凯瑟琳只是草草的翻阅了一下手中的资料,之后都没有等对方说完,直接“刺啦”一声,将手中报告整本撕成两半,然后甩在了两个监督员的脸上,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两袋子垃圾:   “你们是在糊弄小孩子么?   这种报告也能拿出来当做销毁一台研发了三十年的机器的理由?!   这里是生命科学院!   帝国政府怎么敢在这里胡乱行使权力?”   “生命科学院也在政府境内,生命科学院内的工作人员也是政府的公民,那么我们自然有权利,也有义务保护公民的安全!”   那两个监督员竟然完全不畏惧,寸步不让。   然而,夏洛克在一旁却十分狐疑的望着前方。   他当然不是望着人群,而是正在对着脑中刚刚浮现出来的信息而感到疑惑。   因为从他看到的关于【帝国公民安全保护部门】的信息所表现的是,这个机构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政府部门。   虽然听起来名头很大,但实际上能对公民安全实施保护的,有警局,有军队,有城区治安部署,而【帝国公民安全保护部门】这个纯文职部门,几乎是什么都保护不了,对前线战况的报道基本是交给了圣刊报,平时连印刷《注意小型恶魔出没》的标语都用不着他们。   帝国成立以来,此部门同时在岗位人数,最多时候只有6个人。   就这么一个完全无用的部门,它怎么可能突然拥有了这么高的权限?   这其中透露出的古怪意味,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哦,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一般的帝国公民肯定没有夏洛克的思维殿堂,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部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其名字足够唬人,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个部门似乎权利真的很大。   “你们就因为这一个案例,就想要摧毁一台可能改变帝国未来的机器?!   还有,你们怎么能这么草率的就证明资料上的人是因为这次实验所得的病?   他亲口说的?还是你们胡编乱造,随便写了些结果在一张纸上!   我需要与当事人直接通话!我需要他对圣光启示的音频!”   可面前的两个监督员却不温不火的说道:“因为患者发病时及其的危险,所以在一个星期前,他已经进行了脑叶切除手术。”   凯瑟琳的呼吸渐渐加重了一些。   “还有,据我们所致,达尔文教授的这台机器是一个失败的作品,甚至他本人就是因为这台机器而丧生的,所以,我们将其摧毁,也并没有任何的损失,请您理解。”   这句话之后,凯瑟琳的双眼愈发的冰冷,她无比认真的审视面前的两个人,她知道,这两个人不是契约者,更不是在战争前线生死历练下的强大军人,所以只要自己出手,就能轻易的将这两个人拍死!   然而……   “对不起,我不理解。”凯瑟琳道。   其实她现在已经清楚的明白,这两个人在这里的目的,就是来摧毁父亲的机器的,与什么帝国安全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他们手中的资料,也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好看些的外皮而已。   不过愤怒之余,她也抓住了一丝丝的希望。   因为这几天,又是副院长的亲自登场阻挠,又是巴斯克维尔参谋长花费一个多星期的路程,从雷德克海峡沿岸飞过来,现在又是要直接摧毁父亲的灵魂可视装置。   科学院;圣教军;帝国政府;   似乎所有的势力都在对父亲死亡的调查施加压力。   这就更加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是对了,父亲的死亡就是有蹊跷!   而且,如此集中的出现阻挠,似乎也侧面证明了……现在的查的方向是对的!   于是,凯瑟琳没有再理睬那两个监督员,也不再和他们进行无意义的争论,她只是回身,来到实验室的门前,然后用手扣着一块还没有焊死的封条夹缝,开始往外掰……   一个专门为战斗而接受教廷最专业训练的审判修女,力量自然不会太小,而封条刚刚经过焊接,那些炙热猩红的焊接点还没有完全的冷却。   所以,她就这样,用一种无比强硬的态度,无比直接的蛮力,开始将封条往下撕。   “吱嘎——吱嘎——”   巨大且刺耳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着,撞击着墙壁,然后又叠加在一起,变成更加刺耳的声音。   直听的人忍不住堵上耳朵。   而那两位监督员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达尔文院长的女儿竟然这么的蛮横。   但是他们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而是表现出了一丝等待许久的古怪笑意。   然后……   一个人从衣服内侧,缓缓的掏出了一把枪来!   此时的凯瑟琳正背对着这两个监督员,所以没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的后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认识个爱聊天的   他没有发出警告,更加没有提前说明凯瑟琳的这种行为可能会被认定为违反政府的某项法律,这两个人带着工作证明,但是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拿出来过。   而现在,他们几乎是在刚刚达到了一个能开枪的极其模糊的标准下,直接掏出了枪……   这让夏洛克都不由一怔。   倒不是因为他被吓到了,而是一种‘这他妈也行?’的荒唐感受!   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所以他知道,能让这两个所谓的监督员把枪带进生命了学院,肯定是有很多人耗费了不少的运作才能达成的。   毕竟连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前线参谋长都没法带着枪进来。   可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凯瑟琳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战斗修女……她从加入教廷之后,所接受的所有训练,都是怎么在那些恶魔的攻击下活下来,以及如何将对方处决掉。   论起战斗,她可是一个专业人士。   虽然还到不了刀枪不入的状态,但是你在这种情况下,就想用手里的那把小破枪来对其造成威胁……这也太瞧不起人家了。   最少你也得弄来把手炮,或者旋转机枪,最不济也得往对方身上挂两颗手雷吧。   总之,这把枪怎么想都不是用来伤人的,那就更加不是杀人的。   夏洛克也不算太笨,他大概能想到,这把枪要如何才能发挥出比【射出一颗子弹】更加巨大的威力!   所以他才怔住,他才觉得荒唐。   才不由的想……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原来竟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   “砰!”的一声。   枪声如期而至。   然后子弹划过了几米远的距离,直奔凯瑟琳的后心!   当然了,这颗子弹不可能击中凯瑟琳,其实在那人掏出枪来的一刻,凯瑟琳就已经有了对危险的感知,在无数次任务和战斗中磨练出来的危险意识,让她根本用不着回头,直接就做出了一个朝着侧方快速闪避的动作。   几乎同一时间,那颗子弹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钢铁封条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弹头压扁!   没有任何人受伤……   整个过程,其实就是一声枪响。   但是凯瑟琳不能迟疑,她可以不畏惧这把枪,不代表别人不怕,现在周围围着大群的实验人员,这些可都是普通人,而那枪声能响第一次,就能响第二次,能射向自己,那就可以射向周围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下一秒,她已经猛地转过头,继而身子更加凶猛地跨出几步,这几步之中,她越过了靠自己比较近的那位监督员,一巴掌扇过去,直接将其整个人转着圈的掀飞了出去,斜斜撞在了走廊的天花板上,然后又跌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而在此人还未落地之时,她就已经一把夺过另外一个人手中的枪!用手臂横在对方的咽喉前,借着大幅度的惯性将其按在墙上,并用枪死死抵着那人的脑门!   “这里是生命科学院!你敢开枪?!”   这一幕太快了,枪声的余响还在回荡,凯瑟琳就已经瞬身而至!而这会儿,周围的人也都反映了过来!   但是……   预期中因为枪响而引来的惊恐并没有出现,更加没有人群慌不择路,抱着脑袋尖叫着一哄而散的场面,大家虽然也都很慌,但是却都保留着基本的理智。   如果这种现象出现在闹市区里,肯定会显得十分的诡异,但是出现在这里却很正常,因为周围站着的,可都是整天跟着那些最精密的仪器打交道的人,脑子里都是最一丝不苟的实验数据,如果在地图上把‘保持理性’这一属性标红的话,那生命科学院绝对是红的发黑的一大片,他们甚至喝完酒之后打架,嘴里骂的都是诸如【你妈就像是乙二醇的多聚化合物里的氢键一样,跟谁都能结合一下!】这种话。   你瞅瞅,喝多了都能捋清楚什么氢键肽键的,所以此时此刻,他们更是很轻松的就能捋清楚眼前的状况——如果连凯瑟琳小姐都拦不住这俩人,那自己跑也没用,所以还不如在这里看看热闹。   而且,这还不算完……   就像是凯瑟琳之前说的那样,这里可是生命科学院啊,在所有人的认知之中,这里不属于帝国,更加不属于教廷,这里不掺和那些尔虞我诈,这里只属于科学和科研者的地方!那么在这里开枪,无疑是对所有人,对所有艰辛所的的科研成果的冒犯!所以此刻,大家表现出的不仅仅是对于枪声的畏惧,更多的则是愤怒。   有的人已经开始大喊保安,而远处也的确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一队安保人员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甚至有的人已经带着怒意围到了刚刚被甩飞出来的那个监督员身旁,其中一个人挤到了最前面,50来岁,慈眉善目,一副学着气息,对着那昏迷过去监督员的的后腰、神经分布最敏感、踹起来最疼的区域,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妈的,在这儿你装个什么B?!”   再看被凯瑟琳抵住脑袋的那名监督员……他被夺取了武器,还被一名二阶强者按在了墙上,周围还有着那么多带着怒火的目光,但是,他似乎却没有多么的害怕,只是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刚刚开过火的枪口十分滚烫,在他的脑袋上发出滋啦一声炙热的声响,但是那人只是闷哼了一下,就挺了过去,然后清晰的道:   “凯瑟琳小姐,您应该知道您刚才拆毁封条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我们开枪也是有理有据,这也是为了帝国民众的安全!”   “谁让你来的……你上面的人是谁?!”凯瑟琳没有理睬对方放屁一般的辩解,她冰冷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手中的枪口像是要怼碎对方的颅骨。   “我们隶属于帝国公民安全保护部门。”   还仍然还是这个答案……   不过说着说着,那人突然的了一下,笑容中似乎有些惋惜的表情:“呵呵,其实凯瑟琳小姐您如果能配合我们工作的话,那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不过真是遗憾,现在你打伤了我的同事,这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我原以为,生命科学院院长的女儿会是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士,没想到会是您这个样子……所以,是老院长小时候对您疏于教育么?”   他似乎是故意开始说起一些不那么相关的话题来。   而随着这些话出口,凯瑟琳握着枪的手越来越紧,还有就是,她似乎感觉自己闻到了什么,可能是某种消毒液,或者香水的味道。   “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老教授一心放在科研上,那么自然没有太多精力去陪伴家人。”那人继续说着:“可是……您的母亲呢?她难道也不经常在你身边?”   夏洛克的神情渐渐凝重,对方的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如果了解凯瑟琳的人,就能知道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在她的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所以,他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你想激怒我,然后留下话柄?”凯瑟琳说着,语气有些颤抖。   “当然不是,我的脑袋可还在枪口下呢!”那人摆出一副‘我很慌’的架势:“所以我可要提醒你,谋杀政府官员可是重罪!   哦,对了,其实我觉得你不用这么在意那台机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一台破烂……   我能猜得出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应该不算很好吧,甚至恨他。   那么他得知自己花费了30多年的心血,研究出来了一台破烂的时候,心情肯定是崩溃到了极点,那这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才对。   那个心里从来没有关心过你的人终于得到惩罚。   而且,现在我们要炸了这台机器,这应该足以让他的灵魂都得不到安宁吧。   那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干嘛要阻止?”   说到这,那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哦,我明白了,毕竟是你父亲的东西,让我们说摧毁就摧毁,这也太不尊重你了,对吧。”   那人说的这些话都很轻,轻到只有凯瑟琳能听到。   而随着对方的话……凯瑟琳的眼神越来冰冷,呼吸越来越没有节律。   她知道对方是故意说这些的,这个人背后的力量一定调查过自己,知道自己最讨厌什么,心里最抵触什么。   “没关系,到时候摧毁时……你来按起爆器,如何?”那人笑着道,似乎是在讨好凯瑟琳。   她握着枪的手指关节越来越白……嘴唇抿的越来越紧,虽然还能继续压着怒意,但脑子里已经开始一次次的模拟着,一枪把这家伙的脑子崩掉,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都要把脑子里的画面和现实搞混,真的扣动扳机。   可就在这时……突然的,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脸,然后就将其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你这家伙可真是会聊天啊,我正好认识个喜欢和人彻夜长谈的人,要不要把你介绍给他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个案子是我接的啊   那人的脸被夏洛克的手凶狠的按住,根本张不开嘴,更加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攀着他的手腕,好让自己的的颈椎不会被硬生生扯断,变成高位截瘫。   不过夏洛克根本就没管他,只是淡淡的望向凯瑟琳道:“你还好吧……”   凯瑟琳反复的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是差点就控制不住,做出一些很愚蠢的事情了。   念一至此,不禁感到了一瞬间的后怕。   夏洛克见凯瑟琳情绪平复了,伸出另一只手,从那悬着的监督员的衣领下面摸出了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小瓶子来,然后把鼻子凑过去狠狠的一嗅。   “嘶——呼——”他表现出了一种很熟练的‘嗨’劲,不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神情中甚至还有着一抹嫌弃,并将小瓶子扔给了凯瑟琳:“最劣质的致幻剂,在伦敦下城区都能买得到,除了便宜和劲大之外没有任何的优点,闻一下就能上头,能快速的降低吸食者的自控力。”   凯瑟琳看着手中的小瓶子,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闻到的那股子味道到底是什么。   她之前在教廷里接受的都是最高端的战斗训练,哪能想到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不禁抬头看着夏洛克:“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不难发现,一开始这家伙就总是下意识的突然抽动一下指尖,脸上没啥血色,还总是有细汗,就觉得他似乎一直都处在一种不太对劲的亢奋状态下,这一搜,就搜出来了。”   “不,我是问,你怎么知道这种致幻剂是什么感觉的?”凯瑟琳十分狐疑的问道:“你不会是也弄过这玩意吧?”   “别担心,我承认自己的确有成为瘾君子的可能性,因为致幻剂能短暂缓解我脑子里的饥渴,但是说实在的,蓝调和有趣的案子,要比这些东西太强多了。”   夏洛克快速的解答了一下凯瑟琳的疑虑,然后微微抬头,望向了自己手上的这个不断挣扎着的人:   “再说回这家伙吧……其实从表面上来看,这家伙是个不长脑子的政府官员,过来滥用职权,甚至还蠢到了极致的开了一枪。   但是事实上,他是个还蛮专业的人,反正肯定不是属于那个什么【帝国社会安全部】,最差劲,也是皇家调查团的,还是定向培养的心理方向的专家。   你没发现,你在盯着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回应你的注视么?甚至还在模仿你的呼吸节奏和眨眼频率,这都是一些基础的小手段,没啥大用,只能锦上添花,但是他连这些细节都能注意到,就证明业务水平肯定不低。   哦,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吧,这两个人来到生命科学院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毁掉你父亲的心血,顺便,还要找机会试试能不能影响你的心境,以便让你留下一些把柄。   这其中最方便操作的,自然就是激怒你,而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没控制住开了枪……呵,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确很拼,他是真的不怕你一枪崩了他啊。”   说到这,凯瑟琳的脸色也略显苍白:“好在,咱们没有如其所愿。”   她想着刚才那危机的一瞬,有些心有余悸的道。   “虽然你没开枪,但是,这些家伙专业就专业在,不管你干什么……结果都不会差太多。”夏洛克悠悠的道:“这帮人做事很绝的,其实在这俩家伙站在这儿的时候,事情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迂回余地了。   他们开枪打中你了,哪怕是打死你了,那这个罪责肯定也是这两个家伙自己扛上,到时候搞一个和你父亲血海深仇的背景,方便的很。   而没打中你,也会激起周围人群的愤怒,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人群就是这帮恃才傲物的科研人员了,他们怎么可能让两个政府官员在生命科学院随便开枪?这就相当于在一群最虔诚的信徒面前,往《圣光福音》上撒尿。   而只要有人动手了,那就直接官方介入,你去说理,人家就用‘会查清楚的’这一套来搪塞你,撵都撵不走,你要是再继续强硬,人家就说是冲突升级,到时候一排政府军往科学院里一站,谁都没办法。   至于你……   你是想把他们揍一顿,或者是干脆咬咬牙忍了,或者是你真的厉害到让整个科学院的人都把这口气给咽了,那也没啥办法,反正他们封条一焊,你又不敢起冲突,那里面的仪器肯定是保不住的,到头来人家开开心心的回去请功领赏,估计还会在庆功宴上说,‘达尔文院长的女儿真是怂’一类的话。   这还不是最无耻的,如果是我来做,我甚至会让这两个人在嘴里放几粒即死的毒药,实在是什么都做不了,干脆现场咬破,嘎巴一下就死在这里,就死在所有人的眼前!   而当其死去的那一刻,这两个人就会凭空多出许许多多的荣誉,战斗英雄,城市的拯救者,为了世界的和平和安宁贡献了自己的一声,不求名不求利,反正就是在无数巨大的磨难之下,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光荣事迹一抓一大把,读起来都会让人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为的就是要搞出一副‘这两个人绝对不能白死,不然都没办法跟全帝国的公民交代’的势态。   这样,就可以用两条人命,名正言顺的换一次调查人员昂首挺胸的进入科学院的机会,简直太赚了。   至于这些调查团里的到底都塞着些什么人,那还不是人家说的算。”   听到这里,凯瑟琳竟然一时之间语塞了。   她想了想,竟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办法去阻止对方……   “那……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啊,这就是权力,只要有权利,就有道理。”夏洛克说着,突然想到了那个戴眼镜的小矮子,然后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够进入生命科学院,也是通过了权力的运作,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然后看着一旁的凯瑟琳:“好啦,你只是一个神职人员……哦,不对,你连神职人员都不是了,现在,你只是一个拿着生命科学院51%所属权的有钱人而已。   事实上,我敢保证,你那51%的所属权,除了钱之外,暂时什么忙都帮不上,它会稳如泰山的焊在你的手心里,你不管想用它干什么,审核的时间都会耗到天荒地老。”   而随着夏洛克的话,凯瑟琳似乎越来越沉默,双眼越来越低垂,这条走廊里有很多人,两个监督员也全部都被制服了,但是她依旧感觉到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绝望。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父亲研制的项目很可能会给世界带来巨大的变革,所以,对他死亡的调查也肯定会迎来巨大的压力。   她一开始,还天真的觉得自己很顽强,能顶得住这种压力,能给父亲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   可是此刻她突然觉得,在那些恐怖的政治机器面前,一个人的力量竟然是这么的渺小。   是啊,怎么可能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和整个帝国政府或者教廷的庞大意志抗衡。   除非……是那位光芒万丈的但丁大人……   刚想到这……   “哦,我说这些只是让你认清现实,但你也不用真的这么心灰意冷吧。”夏洛克突然没事人一般的说道:“毕竟,这个案子我接了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伦再怎么顽强的信念,在其出现裂缝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注定了崩塌。   一种无力感开始一点点的侵蚀着凯瑟琳……   所以此时,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侦探,虽然在这一刻她能清晰的看到夏洛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自信,但是同时,她的理性又告诉自己……就算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又能怎么样呢?   好在,那种骨子里的倔强依旧让凯瑟琳坚持着相信对方,只不过这种坚持,显得是那么的单薄与孤注一掷。   而夏洛克呢……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凯瑟琳眼神中的那种无力感,只是晃了晃手上还捏着的监督员,发现自己应该是握的太紧,把对方的口鼻给堵住了,导致这家伙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索性的,也就将其往地上一扔。   “其实,我真的有个朋友很擅长与人交流,如果他在,肯定能问出不少东西来……我就有点把握不好,有时候不耐烦了,下手就没轻没重的,容易直接弄死。”他的语气中有些惋惜的意味:“不过没关系,那家伙应该已经往这边来了,应该过几天就到。”   说着,还向凯瑟琳投去了一个【放心啦】的眼神。   ……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似乎就突然变得极其的轻松,且顺理成章起来。   因为夏洛克告诉凯瑟琳不要着急,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凯瑟琳自然也听从了夏洛克的意见。   结果,夏洛克竟然真的让凯瑟琳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里坐着就好,喝喝茶,看看风景,如果觉得无聊了,甚至可以养只猫。   凯瑟琳当然没有心情养猫……她坐在椅子上,听着莫德管家的报告,攥着的手越来越紧,眉间越皱越深,心里也越来越忐忑不安。   “昨天下午,帝国政府的一个科学顾问来到了研究所,说是要对灵魂可视装置进行检测,随行的过来的有93个人。”   一个科学顾问肯定不可能需要93个人陪同,所以这些人里,还有所谓的检测团队,随行保护人员,照顾那位顾问生活起居的仆从,甚至还有两个专门负责给他按摩的护理医师,因为这位科学顾问患有肩周炎。   当然了,他们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一大票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入了生命科学院之中,还包下了一间酒店,一副想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架势。   莫德管家汇报完了今天的消息,之后开始如往常一样沉默的站在自家小姐的身旁,而凯瑟琳也安静的坐着,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早餐,但是她却一下都没动。   就这么过了好半晌……莫德管家终于是缓缓的开口道:   “小姐,老院长刚离去三个多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又放进来一批人……   如果不及时想办法制止,就肯定就会有第二批人,第三批人,咱们现在就是一份大蛋糕,是个人就想要来切一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凯瑟琳淡淡的道。   莫德管家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就像是下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心:“要不然,咱们尽快公布老院长的死亡吧,这样也能尽快确定下一任院长的人选,科学院太大了,总要有个领头人,不然……可能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莫德管家的这番话说的语气很轻,很卑微,一直笔直挺立的腰也极力的弯曲着,似乎带着些祈求的味道。   他跟了达尔文院长那么长的时间,看着科学院在自己主人的手里一点点的壮大,甚至独立于教廷与政府之外,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只属于科研者的世界。   而现在,随着主人的死去,他又看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一点点的被侵蚀,心中的焦虑几乎达到了一个极点。   不然,也不可能对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凯瑟琳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最终才缓缓开口:“可是现在公布父亲的死亡,就意味着咱们认可了他的死亡性质……”   “小姐……”莫德管家干脆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分食科学院啊!我知道您对主人的死心有不甘,但是这案子太难查了,那个私家侦探……他不行的,怎么想他都不可能和那么多觊觎科学院的人抗衡。   我知道身为一名管家,没有资格说这些。   但是……我请求小姐您……不要再信任那个人了。”   “啪”的一声,凯瑟琳手中的钢制餐叉被掰断了,锋利的断面在她的掌心划过,如果是一般人,足以带下深深的一条血肉,但是她的手掌上,只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但是也有鲜血渗出,也很疼。   凯瑟琳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手心处的血慢慢的渗出来,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夏洛克时,对方那睡不醒般的不靠谱样子,不负责任的语气,还有事后带给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以及在给予自己承诺时,那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   她心中的理性与感性在这一刻进行了一次激烈到了极点的厮杀!   终于……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我知道这个人看起来不那么靠谱,但是,请相信他一次,哪怕只是一周,或者三天……他肯定能带来一些让你我震惊的消息。”   莫德管家听后,那一直弯曲着的身子也表现出了一丝的颓然,他有些悲伤的摇了摇头……   “没时间了,此时此刻,那些随行的安全保障人员已经将主人研制的仪器转移到了一间库房之中,并团团围住,如果不出所料,那位所谓的科学顾问很快就会宣布老院长研究成果的危险性。   而最迟今晚,那些人肯定就要摧毁那台装置。   主人30年的心血是保不住的。   不管那个侦探多厉害,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   而就在此时此刻,夏洛克将一截烟头丢在了地上,用脚踩灭,然后走入了一座实验大楼。   穿过长长的过道,登上几层台阶,最终,来到了一间库房前。   而这间库房周围,围着最少30名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他们都配备着全套的武器装备。   在生命科学院这种地方,竟然能看到这么多带着武器的人聚集在一起,不禁觉得有些荒唐,就像是之前说的,有些人无耻起来,真的是能达到超乎想象的程度。   而看到了夏洛克走了过来,一名安保人员立刻迎上前去。   “你好,前面是实验重地,请立刻离开这里!” ###第一百七十章 人类无法理解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   夏洛克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发现他的手一直谨慎的放在身侧,能想象到他的腰后就佩戴着一把武器,能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来,只是不知道是普通的手枪,还是更带有尊重性质的前线军用武器。   当然了,这些人的武器大多只是一个威胁性的象征,谁都不可能真的在生命科学院开枪杀人,但同时,也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接近眼前的仓库。   做了这么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以最小的代价摧毁这台机器,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犯任何低级的错误。   夏洛克友好的笑了笑:   “别紧张,我来这里只是想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对这台机器进行检测……毕竟你们都已经无耻到这种程度了,我真的是怕你们完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着多大的价值,就稀里糊涂的把它给炸了。”   “你是什么人?”那卫兵听到‘无耻’二字之后,面色很不好看,冷声问道。   “哦,我是调查达尔文老院长死因的侦探,而这台仪器对我来说,算是一件很重要的证物……”   夏洛克正说着呢,突然,仓库的门被打开了,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一位有着明显军人体态的中年人,身上虽然没有佩戴着武器,但是胸前却佩戴着剑型徽章。   和之前那两个被丢到人群里然后被揍成猪头的监督员不同,此人一看就是最标准的军人出身,甚至是在前线经过最严酷生死磨砺的那种。   而另一个人,则不需要太多的描述,竟然是前些天见过的那位霍尔克副院长。   两人并排走出来,都看到了被卫兵拦住的夏洛克。   年迈的副院长皱了皱眉,但也是只是轻飘飘的瞄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那一瞬间的对视里,夏洛克明显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轻蔑,只见他与身旁的中年人握了握手,然后便离开了。   目送着霍尔克副院长离开后,那位中年军官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简短的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那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报告队长,这个人说,他是调查达尔文院长死亡事件的侦探,他来这里是想知道,咱们对这台机器的检测情况!”   “哦?”那守卫队长较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洛克,然后笑了笑:“检测进行的很顺利,我们已经能确定这台机器对帝国安全存在着极大的威胁,预定今晚就将其销毁。”   夏洛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起来,那个科学顾问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就算是真的有,估计也是在酒店呆着呢,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让人家接触这台机器。”   守卫队长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紧接着,就会心一笑:   “其实我们昨天让那老家伙过来了,但是在他看完里面那台机器之后,竟然突然就反悔了。   本来说的好好的,让他给出一份证明这台机器有着危险性的报告,但是他死活不干,甚至还骂我们是什么千古罪人……呵,果然啊,搞科学的人都是一群老顽固。”   说完,他笑容突然收敛,然后盯着眼前的侦探,有些阴沉的道:“你是个侦探,应该有点脑子吧……别掺和这事儿了,这台机器谁也保不住,炸药正在运送过来的路上,今晚只要一到,那台机器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其实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知道,那玩意肯定有极大的价值,但是我们只负责服从命令。”   “我理解你们的职责,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夏洛克依旧不急不缓的道:“但是我怎么说也是个侦探,那台机器对我很有用,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把他炸了。”   卫兵队长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但是他没往下接,因为他没听懂,皱着眉想了好一会:“你是说……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台机器被炸了?”   “是啊,不是说了么,那是个重要的证物。”夏洛克道,然后也没想多解释,既然确定了【灵魂可视装置】就在这里,而且没有什么科学顾问去鼓捣它,那就可以了。   于是,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仓库,只留下了那哥卫兵队长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甚至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些毛病。   他对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有着极强的信心,抢是不可能的了,而那么大个机器,也不存在偷的可能性,库房里灌注着最高浓度的恶魔镇静剂,想用契约恶魔来搞事情的想法也被杜绝了。   所以除了眼睁睁看着。   还能怎么办?   ……   ……   入夜,科学院的长街上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昨天那一队科研人员入驻的消息并没有被封锁,虽然大多数人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却也没有像是那两个已经被送往医院的监督员一样,引起大范围的愤怒。   而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因为直到如今,绝大部分人依旧觉得,老院长的死亡和谋杀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一切都只是老院长女儿那偏执的想法而已。   科研人员是理性的,他们甚至可以在某种运动中,计算腰部与大腿之间的杠杆弧度以及不同角度所带来的不同冲击力,由此让自己用最少的力气,坚持最长的时间。   所以那场众目睽睽之下的死亡,真的是很难让人相信有一个所谓的凶手。   当然了,如果现在有个人能证明老院长真的是被人杀死的,那么整个生命科学院也必定会爆发出对那个凶手,以及凶手所在的势力,以最凶残,最愤怒的反扑。   永远不要小瞧学者的怒火,真要是激怒了这帮人,那他们绝对会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事实上现在这种状况下,有很多人内心是在隐隐期望着,如果老院长真的是死于一场谋杀就好了;这不是因为他们内心阴暗,而是他们也对这几天的外来者感觉到了不爽,感觉到了冒犯,他们不是没脾气,学者最有脾气,只是……需要一个释放的理由。   马车驶过长街,在煤气灯与不断明暗变化的阴影之下,来到了达尔文院长的别墅前。   夏洛克走下了车,推门而入。   屋内散发着晚餐的香气,自打入住之后,在这里吃的每一餐都极为的精致且美味,在夏洛克的观念里,这算是有钱人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了。   此时,凯瑟琳已经坐在了桌前,而老管家站在了她的身后。   夏洛克走过去,坐到了座位上……今天他走了很远的路,有些饿了,而他跟凯瑟琳也不会客气,所以拿起餐刀,将黄油抹在了一块面包上。   “你们怎么不吃?”夏洛克问道,然后将那块面包塞进嘴里,直到香甜的味道顺着喉咙进入胃中,他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老管家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凯瑟琳的神情也有些凝重:“你知道么,今晚,那群人就要摧毁灵魂可视装置。”   夏洛克又夹取了一块小羊排,放到面前盘子里细细切割起来:“哦,知道了。”   “……”   一阵有些不太合时宜的安静,只有夏洛克口中的咀嚼声。   “可是……如果那台仪器被销毁了,还怎么证明父亲的实验时成功的?如果无法证明父亲的实验时成功的,还怎么证明他是被谋杀的?”   凯瑟琳的神情中满是担忧,内心也无比的焦急,她现在只能相信夏洛克了,但是……这个给予她承诺的男人竟然还在吃东西,吃的是那么的享受。   “放心,我说了,交给我……”   终于,一直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微低着头道: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您是最出色的侦探,但是……20分钟前,我接到了来自于【生命科学院列车站】的电话,有一队爆破小组已经下了车,直奔77号仓库而去。   按照路程算,他们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会到达目的地,到时候……老教授30多年的心血,就将化为乌有。”   夏洛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可是……您还在这里吃饭,就算是您现在启程,最少也要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那里吧……”   老管家说着,语气依旧很轻,腰身微微低垂的姿态也依旧是一位管家的标准仪表,但是能听得出来,他在质疑!甚至那情绪的最深处,有着一股子怒意!   他愤怒于面前这个神探一直蛊惑自家的小姐,让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死于谋杀,但是却只是坐在这里,证物就要被销毁了,但他却无动于衷。   就像是一个拙劣且不负责任的骗子。   夏洛克将最后一口羊排塞进了嘴里,他今天真的是饿了,所以一进来就先吃了饭,直到看到了管家的态度,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表现出的样子,有点太轻松了点。   这种轻松是会给其他人带来很大压力的。   其实按照他对于自己的了解,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说了‘交给我’之类的话,那么对方应该就可以完全放心了才对,莫里亚蒂是这样的,华生也是这样的,他们知道不管是怎么样的事情,自己说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的。   而面前的凯瑟琳……她也相信自己,但是她的理性却让她在相信自己的同时,伴随着巨大的忐忑和不安;至于那位老管家,则是早已经把这一切都当成了一种恶行,只是碍于管家的职责和凯瑟琳小姐依旧在旁边,只能强行的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这不是什么恶意的瞧不起人,而是人类无法理解自己想象不到的事情,除了疯子。   所以夏洛克没有怪那位老管家,甚至有些歉意的看了凯瑟琳一眼,然后站起身:“抱歉,可能我的态度让你们过于紧张了,不过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搞定这件事情。”   说着,他就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你需要什么装备么?”凯瑟琳看到夏洛克终于行动了,漏出了无比欣喜的表情。   虽然直到此时此刻她已然想不到这位侦探要怎么做,虽然从这里到存放仪器的仓库,时间都可能有点不够了,但是她还是对夏洛克抱有盲目的信心。   “哦,不需要。”   “啊?”凯瑟琳一愣:“那你上楼是……”   “你们应该不是很理解,但是请相信我……我需要睡一觉。”夏洛克着,然后朝着楼上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们炸东西,是专业的!   “夏洛克先生!”   身后的老管家终于有点绷不住了:“老朽的言辞可能有些不敬,但是如果您已经放弃了这个案件,请您告诉我们……在绝望之中注入希望,是十分残忍的事情!”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着,估计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跟人这么大声的说过话。   凯瑟琳胸口起伏着,她努力的压制着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同时向着夏洛克投以几乎是祈求的神情。   她直到此时,依旧还在相信这面前的男人,但是同时,她也真的好绝望,这两种心理在脑子里疯狂碰撞着,将她折磨的痛苦不堪。   但是夏洛克只能回以一个最真诚且带有绝对信心的笑容,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会怎么做,难道说自己要睡个觉,以便于和一颗太阳交流。   于是……   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咔哒”一声轻响,那是门被锁上了的声音,而落到凯瑟琳耳朵里,却下意识的一哆嗦。   身后的老管家似乎真的生气了,他带着怒意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上楼跟那位混蛋侦探理论!   但是……   “别去。”凯瑟琳道。   “为什么?”老管家的眼神中还透着一丝哀叹,他无比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   “他……他刚才说了,别去打扰他。”   “小姐!你为什么还要相信这个人?!”   “我不知道,但是,别去打扰他!”   凯瑟琳说着,她没办法给予管家任何解释,更加没有办法反驳对方,她的语气都已经有些颤抖了,浑身都在用力,明明只是站着,但是却像是在顽强的撑着什么一样。   她只能慢步走回了餐桌前,看着面前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事物。   眼中忐忑,落寞,悲伤,但是无比复杂的情绪之中,依旧有那么一丝倔强支撑着她,哪怕这么一坐就是一整夜,她也会等着,直到那扇门再次被打开为止。   ……   夏洛克关上了门,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没费什么劲,就进入了梦中。   自从把这椅子搬过来之后,他已经可以在这个房间里醒过来了,站起身,在周围有些灼热的温度下,推开了残破如大火焚烧之后的房间门。   眼前的,是一个带有浓厚地狱风格的别墅场景,斑驳的墙壁,腐朽的楼梯,那些一碰就会碎裂、并且根本看不清上面所绘何物的挂画,一切都如同在风沙中被摧残了无数万年。   夏洛克很熟悉这种感觉了,而且站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感觉还挺舒服的。   今天他去了一趟那个存放【灵魂可视装置】的仓库,除了确认一下其位置,以便定位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得去看看地狱之中的领域到底是不是已经扩展到那边了。   而看到那些色彩斑斓的痕迹之后,夏洛克便放下了心来。   哦,他之所以要在现实世界去看,而不是在地狱位面去看,是因为……他的灰烬马车没在这边,还在从伦敦往这边飞驰的路上。   他总不能用两条腿干巴巴的往仓库那边跑,对吧。   接下来,夏洛克走出了别墅,来到了外面荒芜的院子之中,一些触手蔓延过来,轻轻的盘踞在他的脚边,夏洛克也没搭理它们,知道这帮小家伙啥事都没有,就是想往自己身边凑合。   然后,他抬起了头,开始遥望天空上的太阳。   在那些天体般巨大触肢的簇拥之中,扭曲太阳紧紧的闭着眼,并没有睁开与夏洛克对望,不过这无所谓,他思绪一动,一根触须直接从天而降。   然后他伸出手,与其轻轻触碰,那根触须就缓缓的卷曲过来。   下一秒,让人心悸的逆向失重感猛地袭来,这种感觉估计再来多少次,夏洛克都没办法适应,总之当他缓过神来之后,就已经漂浮在了空旷的宇宙之中。   再次望向眼前的腐败星球,依旧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似乎是它在苦苦的哀求着,可能是想要祈求获得解救,亦或者是干脆彻底死掉,解脱当前的痛苦。   然而夏洛克还不明白,就算是明白了,也不可能做得到。   于是,他将注意力投向了生命科学院,那星球之上的一个纸屑大的斑点,夏洛克通过对领域之内的感知,以及早上走过的路径,很快找到了仓库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   一条超越视觉所能涵盖范围的巨大触须就朝着眼前的腐败星球伸了过去。   这一幕夏洛克十分的熟悉,当他第一次经历之后,就已经终身难忘,甚至没事就回想一下,而此时,一切都和上一次差不多,不过依旧给了他无法言明的震撼。   而很快,随着那天体般巨大的触须的缩回,那台【灵魂检测装置】就这么被拽了过来,跟着夏洛克无声的漂浮在宇宙之中,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荒唐劲……   夏洛克看着那精密的仪器,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像是他之前强调的那样,只是将这台机器保护下来而已,其实一点都不难。   难的……是让别人相信这一点。   ……   半个小时后,现实世界。   一辆蒸汽机车停在了77号仓库大门前,然后一队爆破小组成员匆匆下了车,快速的进入了眼前的建筑。   四楼,那位负责安保措施的队长已经恭候多时了,见到爆破负责人终于来了,他赶紧迎上去,互相敬礼示意,然后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东西就在里面,需要交接的任务内容很简单,就是完全摧毁目标装置,请务必摧毁得彻彻底底,不能留下一点的完整零件。”   其实找专业的爆破小组过来,并不仅仅是需要按照流程摆样子,还有一点就是,摧毁这种精密的仪器,只是简单的用手枪扫射一遍,或者挂几颗手雷就完事了,有点不放心,毕竟这里是生命科学园,谁知道这帮科研人员捡到个小破零件之后,能鼓捣出什么糟心玩意来。   爆破组的负责人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他们这个团队什么都不会,唯一专业的,就是炸东西。   不管是炸桥,炸山,炸鱼,都得心应手。   于是笑道:“放心,热熔炸弹,帝国科学院去年才研制出来的,10分钟之后,里面的东西就会变成一堆融化了的金属,绝对比子弹或者手雷之类的东西有效果,而且对建筑本身不会有什么损伤,最多就是重新铺一遍地板,我们可是专业的。”   他极为自信的说到,然后与队长并排走向仓库大门。   大门旁,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也在,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要亲眼看到这台机械化为一推废铁,不然睡觉都不踏实。   所以就这样,三个人站在门前,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轰响。   仓库大门向着两侧敞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好别让他知道。   清晨,阳光像是无数看不见的微小触须,从遥远的巨大恒星中蔓延出来,洒满整条长街。   路旁的老旧别墅一如既往的迎接着第一缕光的轻抚,金黄色的线条透过窗子,又漫于桌面,最后,爬上了桌边女人的脸颊,直到那瞳孔因为对光的反应而微微紧缩了一下,凯瑟琳才终于猛然间回过神来,再望向四周,发现天已经亮了。   面前的食物早已经被收走,但是她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走的,老管家要忙于别墅内的打扫以及监督佣人准备早餐,自然不可能一直陪着小姐在桌旁发呆,整个长厅里,就只有凯瑟琳一个人,就那么呆呆的坐了一个晚上。   也许是几个小时的漫长等待,让她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混沌不堪的状态,也许是内心中,也在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那么的不切实际。   她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面对此时此刻。   一切,都结束了吧……   夏洛克说他要睡一觉,然后便去睡了,他说不要打扰他,那么便没有人打扰他,现在一夜过去,天亮了,自己就一直坐在长厅里,自己清楚的知道,那个男人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她无声的垂下眼帘,似是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挣扎,就像是一个笑话。   渐渐的,厨房里的香味飘了出来,应该是自己很爱吃的青豆配上一些白粥,清清淡淡,但是这味道却让凯瑟琳的胃里一阵翻腾,好在她最终还是起了身,然后精疲力尽的走上了楼梯。   来到夏洛克的房间前,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对方,同时,她还有些混乱的在想,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怎么办。   是先向所有人道歉,承认自己这段时间的荒唐举动是多么的愚蠢,还是先将父亲的死讯公布,然后写一些新院长上任时的致词。   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后的悲伤……凯瑟琳连得知父亲死讯之后,都没有这种情绪,然而现在,她有些想哭。   上一次哭,好像是7岁生日的时候,父亲说要带着自己去游乐园,自己在镜子前挑了一整晚的裙子,结果第二天醒来后,发现父亲已经早早的去了实验室。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   凯瑟琳敲了敲面前的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所以凯瑟琳扭动了一下门把手,然后咔的一下,门开了,看起来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也没有反锁门的习惯。   然后她缓缓的推开门,一些阳光洒在地毯上,将上面的花纹映的暖洋洋的。视线上移,看到了那斑驳的墙壁,有些年头的衣架,以及明亮的窗……   而下一个瞬间,凯瑟琳的双眼猛地瞪圆了,就像是看到了封闭的山谷猛地敞开,大风无休止的疯狂刮进来,冲击着她的视线,顺着那有些湿润的眼神一路席卷,将那些矫揉造作的悲伤顷刻间撵的粉碎。   她看到了什么?   一台机器!巨大到一直顶到天花板上的机器,巨大的体积让整个房间根本摆不下,床被压塌了,柜子被挤碎了,一面墙被掏出了一个大洞,让那机体延伸到了隔壁的客房里,不然根本放不下,一些凌乱的碎石铺散在地板上,衬托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零件和线条,管道遍布机体,展现着那复杂到了极致的美感。   灵魂可视装置,竟然在自家别墅二楼的卧室里??   凯瑟琳根本无法想象这到底是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只能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从这台机器的体积来看,它绝对不可能搬进这个房间里,而且,整面墙都已经碎开了,但是自己却一直没有听到声音。   这玩意,就这么如同藐视所有人的理智一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这里!   而那床边的角落,一张红色的沙发椅上,夏洛克很没有睡相的躺着,脑袋无力的歪在一边,甚至嘴边有一些口水的痕迹。   可能是凯瑟琳推门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声音,夏洛克身子一哆嗦,醒了过来。   就像是上次搬椅子一样,他在让扭曲太阳搬动这台大机器之后,显得是那么的疲惫,所以一落地就沉沉的睡去了,现在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卧室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皱了皱眉,然后又看了看门口如雕塑一般的凯瑟琳:   “额……早……”   这么一个简单的招呼,让凯瑟琳浑身猛地一颤,她缓缓的转过头,望着夏洛克,视线与其相触的那个瞬间,夏洛克似乎感觉到了其眼中所有的惶恐和忐忑,轰的一下炸散成漆黑瞳孔里的星辰。   凯瑟琳哭了,哭的毫无预兆,然后更加没有预兆的扑在了夏洛克的身上,她一个堂堂的生命科学院老院长家的大小姐,一个前任的战斗型神职人员,一个浑身伤痕累累,都不吭一声的战斗修女,在这一刻毫无形象的开始哭,鼻涕抹在了他的衣服上,手臂间那巨大的力量让他一时之间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谢谢!谢谢!!”   在那哭嚎中,她口齿不清的嚷着。   夏洛克只能尽力的安抚,然后暗暗使劲将她推开,免得自己的肋骨被掰折了。   “你可以自己慢慢在这激动,激动完了,赶紧找个地方把这玩意藏好。”他说着:“我得走了。”   “走?”凯瑟琳一怔:“去哪?”   “今天是和其他四个筛选出来的人交互线索的日子,我可不想迟到。”夏洛克道。   凯瑟琳这才突然想起来,这个环节是自己定下的,但是这两天自己的心情实在是忐忑到了极点,竟然完全忘了,于是这才松开夏洛克。而对于刚刚的喜极而泣和强硬拥抱,凯瑟琳道肯定不会像那些真正的富家大小姐一样,分开后还扭捏的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种充满感激的拥抱不带有任何其他的色彩,就和她平时出任务的时候,把队友从某个恶魔的胃里拽出来,之后那种劫后余生的拥抱一样。   起码她心里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所以她只能强行的压制住自己内心复杂澎湃的心情,然后看着夏洛克,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带着泪痕的眼神是一副什么样子,如果让她之前的那些神职人员队友看到了,肯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吧。”   “当然。”   夏洛克走到了门边,然后穿上风衣,带上帽子,准备出门了。   既然很难解释,那凯瑟琳也不再追问,虽然她现在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有太多太多的感谢想要表达,但是她只是深深的将这一刻的震撼留在心里,然后目送着面前的男子走出了门。   “哦,对了。”夏洛克突然回头。   “什么?”凯瑟琳立刻回应着,似乎现在夏洛克说什么,她都会听得无比认真。   “如果要处理这台机器,那你最好是把莫德管家支出去几天,暂时……别让他知道这事。”   “……”凯瑟琳一惊,他不知道夏洛克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做,莫德管家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跟父亲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为什么要背着他?   不过……   “好!”   她很认真的点头应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消失的37号实验者   “铃~铃~铃~”   风铃被推开的门碰到,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家酒吧的老板叫做艾琳·艾德勒,夏洛克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只不过是几天前隔着一张餐桌的遥遥相望了一眼,但是他能看的出来,这个女人是一个怪人。   如果不是怪人,谁会在酒吧的门后放一串风铃,只有面积很小的店铺才会在门后挂这东西,像是这么大的酒吧,就算是客人很少,也不可能听到这风铃声。   而且,花了这么多的钱,将室内装饰的这么奢华典雅,可是门面却很小,甚至连个牌子都没有,想要跟马车夫说目的地,还得说旁边的店名。   而想到了这些,就不得不想起前些天的那杯酒。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的某一杯酒,竟然能买下半条贝克街……夏洛克在伦敦住了三十年,他深刻的知道在那个雾气缭绕的城市里,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都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一整间公寓,一栋公寓楼,甚至于半条街……   而这些,竟然价值一杯酒……???   好吧,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贫穷的确是可以限制一个人的想象力的。   不过他也实实在在的因为那一杯酒,就将那个叫做艾琳的女人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穿过大理石铺制的门廊,头顶华丽的煤气灯将整个大厅照亮,但是却神奇的没有发出多少声音,而在酒吧的一个角落,剩余的四个人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洛克走过去,这个过程中,几道目光自然而然的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他走到桌前坐下,然后歉意的摘下帽子,打量的视线才终于收敛了些。   “久等了各位,路程有些远。”   在座几人能从众多精英之中脱颖而出,自然都不是一般人,而面对夏洛克这个在测试中更加大放异彩的家伙,都不由的有些好奇。   ……   “上次的考试之后,我去了一趟审批组的办公室,问了一下你的成绩,你当时破解了47份案宗。正确率100%……请原谅我说话有些直接,但你他妈的真是个怪物!”   说话的,是一位叫托拜厄斯·格雷格森的人,帝国皇家调查团,第九分队队长,当时在宣读通过名单时,他排在第三位。   而他的性格看起来和他的身型一样,是那种最老派的硬汉型警探,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人去捣毁恐怖分子的老巢,身高在两米左右,双肩很宽,浓眉厚唇,身上穿着迪美安纳行政州常见的牛仔服饰,能想像到,雷斯垂德局长年轻时候应该就是这幅德行。   哦,面前这位探长肯定不穿丁字裤。   “倒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真材实料,因为我没有写推理过程,所以有效时间上,我要比你们多出不少,而且,我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做了点弊。”夏洛克难得的表现出了一点谦虚。   “能在那种情况下作弊,也是能力的一种体现。哎,当时我要是胆子大一些就好了。”旁边的另一个人短发女人接话道,她是通过人选里唯一一个女性,而且看起来很年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懊悔和玩世不恭:“其实我当时也不想写那些繁琐的推理过程,脑子里都已经想明白了,干嘛非要跟批阅的人再解释一遍,真是浪费时间。”   在座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只是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认为自己能在考试中表现的更好一些。当然了,在那个叫做霍普金斯的审判员跟他们说,夏洛克用穷举和排除的方法,列出了将近400个保险箱密码之后,这几个人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估计也只能争个第二。   所以,对这个伦敦来的私家侦探就更加的佩服了,哪怕从档案上来看,他只是一个经受了册封仪式半年的新手契约者,而且也没有经过军事化的历练,但是单从推理能力上来讲,他无疑是这些人之中最强大的。   对于强者,自然要抱有应得的尊重,很快大家便省去了彼此的抱怨和寒暄,直奔主题……   而在接下来得到线索交流过程中,夏洛克可以说,是这个人生中最难忘,最享受的一次聊天了。   虽然跟华生和莫里亚蒂聊天的时候,也能有这种感觉,但是华生那家伙吧……多多少少有点心理问题,还非要把自己装的跟个正常人一样;莫里亚蒂更是,那副明明个子不高,还非要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做派,让夏洛克很是头疼。   而面前这四位和自己的那两个朋友相比,都能算得上是很正常的人了,而且本职工作说到底,也都能归结到侦探的行列里,这就导致了这场谈话条理极其清晰,根本就没有任何废话,彼此间的交流也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就都能跟上思路,自己更是不用一直压着语速了,完全敞开,甚至有了某种奇妙的畅快感。   “你说他养了一只猫?”   “我当时也被吓到了……而且他27号那天才开始去教堂,那可是2月份啊!”   “2月!!妈的,我说的么,当时我查到了他邻居买了一台蒸汽机车,但是他家没有人会开!”   “所以看孩子的保姆是同一个人?!”   “显而易见……”   反正这一桌人,就以一种只有他们那一类人才能适应的速率和说话方式,开启了激烈但又很和谐的探讨,大大方方的,也不怕别人偷听,而周围一走一过的侍从也全都不由得投过来怪异的目光,甚至觉得这一桌人……是在进行什么病友交流会么?   而一段时间后,夏洛克也汇总出了几条极为有用的信息。   第一:达尔文院长的这个试验,并不是从32年前开始的,其实早在40年前,也就是第二次恶魔入侵之前,就已经提出了设想;但是那时候他还不是科学院的院长,生命科学院也没有做到完全的资金自给自足,而且他的理念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审批下来。   直到多年后,第二次恶魔入侵开始,人类在黑暗中顽强的存活下来之后,生命科学院才终于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而达尔文院长的恶魔学研究也一跃成为了最尖端最实用的学科。   他因此晋升为了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也是这时候,他才终于正式开启了灵魂可视装置的研究。   第二:达尔文院长在五年前,从恶魔饲养场征调来了一只恶魔,也就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但是在五年前,巴斯克维尔还不是参谋长,那时候,他只是一位在前线杀敌的契约军团战士,而且嗜杀成性,甚至被冠以了一个【屠夫】的名头。   在某次任务之中,他和他的队伍不小心被野生恶魔群包围,战况十分惨烈,几乎算是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硬生生的杀出了重围,那之后,他就被提拔为了第一契约军团的参谋长,直属于巴顿将军。   而自从他被认命为参谋长之后,他的【猎犬】因为某种原因被送往了奥迪利亚巨岛……同年9月份,被生命科学院征调过来,成为了达尔文院长实验成果的测试体。   第三:达尔文院长也是一名契约者,而且还是二级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也就是说,他也有一只契约恶魔,但是根据传言,似乎是自从他开始以把自己当成实验本体,去尝试控制那只名为【深红】的野生恶魔之后,他自己原来的那只契约恶魔就有了些奇怪的变化。   具体什么变化没有在任何报告中提起过,达尔文院长的日记中也没有写,但是根据霍普金斯求助审判庭而得来的某些信息中能推理出……这只恶魔好像逐渐脱离了与地狱的联系,导致没有办法撕开虚空裂缝了,而且它与达尔文院长也渐渐脱离了契约关系,彼此甚至无法产生反噬效应。   第四:达尔文院长在实验的初期,并不是直接将自己作为实验体的,他也征集了不少的志愿者,实验记录上,一共记录着36个名字。   但是,如果按照当初的实验日期排序来看,应该还有第37个人才对。   “……”   这个线索,是托拜厄斯查出来的,而当他说完后,桌旁的其余四个人都继续保持着沉默。   过了大约30秒,那个有点聒噪的女性调查员终于疑惑的望了过去:“没了?”   “没了啊。”   “那多出来的那个人呢?”   “没查到……”   “没查到?”那调查员愣了一下,然后更加疑惑的看着托拜厄斯探长,就好像是在说‘你这点线索都查不到,还好意思在我们这桌混?’   还好霍普金斯出来替对方解释了一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这条线索我也跟进过,但是最终,依旧没有什么苗头。”   这一次,周围几人则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在刚才的聊天之中,他们差不多都了解了彼此的本事,这其中,霍普金斯审判员无疑是人脉最广的一位,如果连他都查不出来,那应该不管换谁来,都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甚至那位年轻的女侦查员都想到了一个很是可笑的可能性,会不会是实验流程里,就是有被空出来的那一天,因为达尔文院长突然犯懒了,那天什么都没做,休息了?   但是按照达尔文院长那种丧心病狂的工作激情来看,这种想法似乎更加的不靠谱。   而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   “咔哒~咔哒~”   一阵高跟鞋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   那声音其实不算大,但是却很奇妙的打断了桌边几人的思绪,他们全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那方向望了过去。   然后,便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与我同行   华生那家伙是一个对美有着极高追求的人,如果他此刻在这里,一定会对艾琳艾德勒小姐的品味赞不绝口。   因为她身上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处装饰,甚至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彰显着只属于她自己的独特魅力,哪怕是下颌的那颗痣,都显得那么的恰到好处。   她无疑是迷人的,但是就是这样迷人的一位女士,却总是拿着一根黑色的长烟,这对于那些对香烟味道过敏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太容易适应的因素。   但是即使是最怕烟的人,如果在舞会上受到艾琳小姐的邀请,那也一定会受宠若惊的起身与其走入舞池,并成为那场舞会里最惹人嫉妒的男人。   桌边的几个人都看到了她,然后微微怔了一下,就连那位年轻的女性调查员都不由的看呆了,暗暗的感叹,自己怕不是这辈子都没法拥有这种女人味了吧。   “艾琳小姐你好。”霍普金斯缓缓起身,以极其标准的动作行了一礼:“在这里用餐却不知道您今天会来,真是失礼,不然肯定提前跟您打声招呼。”   这有些过于礼节性的一句话,听入桌边几人的耳中,面色上虽然都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是心中却都暗自吃惊,因为霍普金斯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最有背景的一个人,能力出众,受到审判庭的赏识,说不定过几年直接就升格为审判长,未来的道路一片光明……他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却依旧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无比尊敬,这足以见得面前的女人很不一般。   “这位是艾琳·艾德勒小姐,这间酒吧的老板。”应该是想到可能有人不认识面前的女子,他又立刻介绍到:“这段时间我的调查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多亏了艾琳小姐给予的帮助。”   艾琳笑着,那双眉眼更加的迷人:“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   霍普金斯心中苦笑,寻思着,如果你做的那些事情都能算得上举手之劳的话,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对你来说算是困难的?   他肯定不是到了生命科学院才得知有艾琳这么一个人的,事实上,在他破格进入了审判庭高层之后,就听说过了【艾琳·艾德勒】,并且知道这是一个极为神秘,但是又极为常见的名字。   她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你永远猜不透她,连审判庭都查不到她的过往。   只是知道她很有钱,而且喜欢开酒吧……甚至于,在帝国的每个城市,每个村庄,都有她的酒吧,这些酒吧可能是当地最负盛名的一处风月场所,也可能是一个街道拐角偶然瞥见的门店,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有这样的癖好,总之,她在不同的时间,会出现在不同的酒吧里,看似只是一个漂亮的老板娘,但是很多大事件里,似乎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当然了,如果更加深入的查下去,就会发现,在这些事情里,她干净的就像是一个无意间路过的游客。   之所以又说她十分常见,是因为艾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一位生意人。   她面对不同的顾客,贩卖不同的东西,而在审判庭的视角中,她贩卖的大多数都是情报。   那些以审判庭的身份不太好介入,或者是查起来有些棘手的事情,便会联系艾琳去处理。   至于联系她的方式,很简单,只需要写一封信,然后交给所在城市‘艾琳酒吧’酒保的手里,就可以了。   当然,艾琳并不会亲自出面,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接受,她只会关注那些她感兴趣的事,并且在完成后,将信件原封不动的寄回原处,同时索要一个令人目瞪口呆,但是又情理之中的报酬。   在一次交易中,她所要的报酬甚至是委托人自己的舌头。   总之,她就是这样一个怪人,霍普金斯第一次来到这间酒吧,得知坐在对面餐桌上的那个女人就是艾琳艾德勒本人后,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今天看到艾琳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时,他立刻站起身,尽量的表现出对对方的尊敬。   等等……   刚想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带着无比复杂的神情看着面前迷人至极的女子,揣测着她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一个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过了半晌,才终于试探性的问道:   “尊敬的艾琳小姐,其实,我们正好有一件事想要求助您。”   “哦?”艾琳似乎表现的有些惊讶,继而笑着:“什么事情?”   “您知道……37号实验者么?”   霍普金斯问道,他甚至都没有详细的说明细节,连到底是什么实验都没说,就直接丢出了【37号实验者】这么一个名词。   然而,面前女人却没有一丁点的疑惑,甚至笑容都没有什么变化,便是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知道……”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   好在霍普金斯早就做好了预期准备,所以只是呼吸的节奏微微变了一下……而其余几人则干脆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虽然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但是却都没有达到进入各自组织高层的程度,自然也没有听过艾琳的名字,此刻不免愕然,震惊与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   “当然!”霍普金斯很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们会支付足够的酬金。”   “钱么?呵呵,小弟弟,不要投机取巧哦。”艾琳妩媚的笑了笑,以她的年纪,这种称呼竟然很神奇的不觉得违和:“钱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只要不到一定的阈值,那就都只是没有意义的数字,我当然不会赚取无意义的东西。”   心思被点破,霍普金斯的身子似乎下意识的绷紧了一瞬,微微欠身道:“真是失礼,那么不知……艾琳小姐感兴趣的是什么?”   “啊……感兴趣的东西……”艾琳如同少女对未来的迷茫畅想般,望着头顶那盏华丽的煤气灯:“暂时真的是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忽然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过几天,我的侍从有些事情需要出一天的远门,你们应该知道的,做为绅士,怎么能让一位美丽的女士在夜色中独自回家?”   “……”   说到这儿,霍普金斯当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同时心中不禁惊异,他不知道艾琳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更加不敢去幻想那些报刊杂志中,男女相送,然后上楼休息一下的绯色桥段。   他只是尽量隐藏起眼中忐忑的情绪,快速的盘算了一下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以及可能出现的危险性,最终很自然的笑了笑:“当然,艾琳小姐,送一位美丽女士回家是一名绅士的职责,斯坦莱·霍普金斯随时听从您的调遣。”   他的语气把控的很是不错,配合上那副足够称得上帅气的形象,应该能引得任何一个女士的好感,而且他也在盘算着,如果自己能通过这次机会,取得艾琳小姐的好感,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也将是自己未来道路上一个无比巨大的助力!   然而,还没等他这段话说完……   就发现艾琳似乎是等待了许久的耐心终于落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她望向了桌子另一侧的夏洛克,甚至有些怨气:   “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了,您是在装作不认识我么?”   一瞬间,夏洛克感觉到了所有的目光全都盯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抬眼道:“当然不,我只是……”   他想说没插上嘴,然而艾琳似乎也没有让他插上嘴,而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并松了口气般,展现出今晚最迷人的一个微笑:   “呼,那就好,那么请问……过些天酒馆打烊后,有兴趣与我同行么?”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怪物,有什么好说的?   从此时此刻的表现来看,那些擅长推理搜证的调查员,敢于一个人剿灭犯罪组织的勇士,或是被誉为审判庭的天才之类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城府。   不然,为什么一个个的在这种小事上都要表现出一副有些惊讶的神情。   只不过是一位女士,邀请一位男士送自己回家而已,这种桥段在帝国的每个酒吧里都是最常见的。   可是这会儿,没有人说话,一道道目光就是在艾琳和夏洛克之间来回的辗转,反正桌边就这么大块地方,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大家都在震惊于艾琳的行事作风竟然如此的简单直接,就仿佛自己不论向谁发出邀请,都将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及,夏洛克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和这位神秘的女人搞在一起的?   艾琳在这些目光的审视之下旁若无人,只是安静的望着夏洛克。而夏洛克呢……他现在其实在想艾琳手上的那根长烟,下颌的那颗痣,前些天的那杯酒,以及对方为什么要向自己提出这样一个古怪的邀请。   但他知道,想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因为这个女人说了,她知道关于第37号实验者的信息,那么她的邀请,自己就无法拒绝。   在一个准确的时间,出现在准确的地点,带着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看似只是十分简单的一次偶遇,这群其中包含着多少细腻至极的心思,必定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不然也不可能让夏洛克无法拒绝。   他上一次无法拒绝的人,还是圣恋之日上的那个老乞丐,只不过那个老乞丐更加粗暴且无耻,不给他烟,他就赖着不走……   而那两根烟,借由那位老乞丐之手,促成了与圣子殿下的会面,以及将一位叫做富兰克林的新能源推行者搬上了政治舞台。   那么艾琳的这次邀请,又将带来什么?   夏洛克暂时还想不到,不过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个女人。所以只能摆出最绅士的姿态,缓缓起身向着面前女人微微欠身:“夏洛克·福尔摩斯,愿意为您效劳。”   艾琳笑了,似乎是在她真正望向夏洛克的时候,笑意总是格外的真诚:“太好了,我就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位极有风度的人,那么……明晚午夜零点前,我会在这间酒吧等候,我想你应该不会丢下我这样一位孤苦伶仃的女士吧。”   她说笑一般的道,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邓肯】,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说完,她便不再打扰般,极有风韵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而随着她的离开,那位身材极为夸张的侍从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慢步跟在她的身后,桌边几人里,除了夏洛克和霍普金斯之外,几乎都不由的怔了一下,应该是都刚刚注意到这个存在感极其微弱的人。   存在感低,当然不意味着弱小,事实上恰恰相反,托拜厄斯几乎是下意识的萌生了一瞬间的危险意识,直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壮硕的背影离开酒吧,才终于有所缓解。   “妈的,不是说这个生命科学院里都是一群搞研究的人么,怎么总是碰到怪物!”他有点郁闷的嘀咕着。   “那个人叫戈弗雷,在审判庭通缉的罪犯之中,诛杀位列排行极高,属于你把它杀了就能直接升职的那种,而且不是契约者……据我所知,被他抹过脖子的二阶契约者,不少于20个,其中包括7名神职人员,至于他杀没杀过三阶的,我还不知道,反正只要身体素质没有达到无视刀枪武器的情况下,被那家伙盯上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霍普金斯小声说着。   “妈的,那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的无视武器,就算三阶里的那些变态,让破甲手炮怼着脑瓜子来几发,该死也得死啊!”托拜厄斯郁闷道:“等等,你说那家伙是个通缉犯?那他……”   “被艾琳小姐赎下来了,花了多少钱以及具体细节你自己可以脑补,但是我敢保证,真实情况你比脑补出来的最大代价还要昂贵上好几倍。”霍普金斯简短的解释着,然后望向一旁的夏洛克:“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加在意,你竟然认识艾琳小姐?!”   “额……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其实我和她之间的交集,只是前些天她请我喝了一杯酒。”   “艾琳小姐主动请你喝了杯酒?!”霍普金斯看夏洛克的眼神越来越诡异了,就像是刚认识他时候一样,开始重新上下打量起他来,过了好半晌:“好吧,我得向你道歉,我以为已经把你摆在一个很高的位子上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你……”   就这样,托拜厄斯对于夏洛克的评价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大家都觉他的确是一个怪物。   既然是怪物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身上不伦发生什么事情,都只能强行的去接受了。   很快,这次线索交流会议结束了,大家得到了几条无比重要的信息,以及一个名字——【邓肯】。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有了方向,这几个人也就有了充分的信心,至于为什么艾琳小姐没有将邓肯的所有情报都说出来,可能是因为她也不是很清楚细节,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明白调查的过程,也是侦探十分看重的一环,只知道答案,但是不知道解答的过程,那么会让最终的真相中夹带着瑕疵。   还有一点比较古怪的是,在这场相聚期间,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一个最老生常谈的话题……凶手是谁!   是的,在一场关于谋杀案的探讨之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凶手这一话题,似乎大家都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都心照不宣的不去触碰。   看来这几个家伙,也并不是一点城府都没有。   ……   午夜过后,夜入星曦,喧闹的长街也陷入了寂静,毕竟明天还要上班,所以整个科学院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但是在一栋实验楼的四楼库房里,12盏高强度煤气灯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这种声响已经持续了一整天了,将整个空荡荡的库房照的通亮,让人心里发慌,而那位守卫宪兵队长则在这空无一物的惨白灯光之中来回踱步。   他很愤怒,很疑惑,一肚子的暴躁无处释放,从昨天打开库房大门直到此时此刻,整整28个小时了,他一直没有合眼,而且也不让手下的士兵合眼,就那么站着,颇有一副‘如果想不出到底怎么回事,谁都别去睡觉’的架势。   因为他不理解!!!   昨天,随着仓库大门缓缓打开,他目睹了自己一生中最不理解的一幕画面,那就是……这幅画面里什么都没有。   整个仓库空空荡荡,那台巨大的机械装置没了……从一层层的守卫之下,从那灌注进去的高浓度恶魔镇静剂气体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那玩意估计得有几吨重吧,难道自己手下的人都瞎了……?   当时霍尔克副院长几乎是差点压制不住心里的暴怒,破口大骂,他在这一系列事件之中,已经是把自己的权限压榨到了极点。   没有他的默许,那两个监督员怎么可能把枪带进来?没有他的运作,难道一个几十人的学研团队能大大方方的进入科学院?没有他点头,难道一个外来的科学顾问,敢对科学院院长耗费30年心血研制的装置指手画脚?   哦,即使副院长允许了,那位科学顾问也不敢,所以他才被禁足在了酒店之中,每天只能对着看不见的圣光祈祷,求助让那台装置能够存活下来。   他知道那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瑰宝,如果真的被毁了,那将相当于科学界的一次不可饶恕的灾难!   但是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这位科学顾问的祈祷真的有了应允,总之,在废了这么多心力的情况下,结果那台装置竟然不翼而飞,这几乎是让副院长一口气没上来……而这所有的过错,当然是顺理成章的归结到了宪兵队长的身上。   你看守的东西没了,当然是你的错!甚至,他都怀疑这个队长是不是被收买了!   “他妈的!他妈的怎么可能?!”   宪兵队长怒吼着,嗓子都有些沙哑,他想了一整天都想不明白。   但是,他终究是一个极为有专业素养的人,所以在实在想不明白之后,干脆不管不顾的强行认定了这一切是始作俑者:   “不管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敢保证,就是那家伙干的!那个侦探……昨天上午他来过一次!!!”   他咆哮着自言自语,似乎是想把这个没有根据的答案刻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很厉害,他竟然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就猜对了!   同时他也决定,要去找那个侦探!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逼他说出那机器被藏到哪了……他不能忍受自己被冤枉,不能允许自己的职业生涯之中,出现这么荒唐且愚蠢的失误,关键是这口锅太沉了,他背不住!   明天一大早就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华生的到来   第二天一大早……   可能是案情有了进展,也可能是老院长30多年的心血被救了出来,整个别墅内,那些紧张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仆从们在修剪院子里的草坪,清新的青草味道散在空气里,闻起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那台巨大的机器被转移到了某处实验区的地下私人仓库之中,至于是怎么转移出去的,不用在意,还有就是莫德老管家也被支走了,以便修复夏洛克卧室里的墙壁和家具,宗旨就是为了将老管家在这件事情里完全的摘出去。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凯瑟琳很疑惑,但是她也不着急问,他相信在一切的最后,夏洛克肯定会给出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酸奶油这种东西,第一次吃的时候可能有些不习惯,但是吃几次就能发现,它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凯瑟琳向夏洛克介绍了一下桌上那一盘白色的浆糊,免得被他认为那是坏掉了的沙拉酱。   此时的凯瑟琳惯常的那副冷淡的态度已经收敛太多了,虽然依旧带着点盛气凌人,但是这种神情总觉得是刻意装出来的,毕竟没有人会用盛气凌人的架势去为别人介绍桌上的食物。   “还有,其实我可以给你配置一辆蒸汽机车,以及专门的司机,这样你去哪里都会方便很多,用不着总在路边等待马车经过。”凯瑟琳笔直的坐在桌边,安静的切着盘中的食物,淡淡说道。   “谢谢了,不过我习惯在马车里想些事情,那种颠簸能赋予思考以节奏感。”夏洛克道。   凯瑟琳不知道‘思考的节奏感’到底是什么,不过夏洛克说不需要,她便不再提:“总之,有什么用到我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哦,邓肯……”   “什么?”   “一个人的名字,曾经参与了你父亲的试验,但是他在实验的名单中消失了,其余几个人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但是我想看看从你的角度入手,是不是可以查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凯瑟琳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生命科学院的实际掌控权在霍尔克副院长的手里,但终究还只是副院长,而她的老院长女儿身份以及绝对优先的股份,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还有……”夏洛克突然望向了她:“你知道,你父亲原本的那个契约生物是什么吗?”   “原本的契约生物?”凯瑟琳一怔,然后在自己的记忆里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由于她出生的时候,达尔文院长就已经开始了他的研究,导致了凯瑟琳几乎没有见过他的契约生物,而自己母亲病逝之后,她也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只能依稀的道:“我应该是没有见过,只是好像小时候听母亲提起过,父亲的契约生物……很小,好像还挺可爱的。”   “哦?这是她对那只恶魔的亲口描述么?”   “算是吧,我印象中,母亲曾经取笑过父亲的契约恶魔,说那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二阶的恶魔,倒像是个宠物。”   夏洛克若有所思,半晌后:“好吧,这样的描述肯定不够用,所以想要知道更具体的细节,就只能找莫德管家了吧。”   “嗯,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自然对父亲的契约恶魔更加了解,好像是父亲晋升的时候,他就在父亲身边……”   刚说到这,突然的,有一位负责打扫花园的仆人小跑着进来,然后对着凯瑟琳和夏洛克鞠了一躬,面带忧色的道:“小姐,外面有一批人想要找夏洛克先生。”   “一批人?”凯瑟琳皱了皱眉。   “对,他们也没有自我介绍,但是都穿着军队的制服。”   夏洛克没有太多表情上的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所以只是将盘中的食物塞进嘴里:“我去看看。”   ……   院内,那位宪兵队长带着十几个宪兵站在院子之中,这里是老院长的别墅,他们虽然在副院长的默许下,可以对老院长的研究成果随便搬运,但是在私人领地里,却没有任何理由硬闯,只能等着。   好在那个侦探没有要一直躲着的意思,还真出来了,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径直走到了宪兵队长面前,然后很礼节性的笑着:“你好,我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请问你是……?”   队长面色阴沉:“装什么糊涂,咱们前天上午见过面,在77号库房。”   “额……”夏洛克似懂非懂的歪了下头:“所以呢?”   队长两天没睡,蒙冤挨骂,大清早还被拦在院子里,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见对方这副样子,更加的愤怒了,一步跨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道:“我知道就是你把那玩意弄走的,少他妈在这里给我装蒜!”   然而话还没说完,“哗啦”一下,一簸箕土就被撒在了他的身上!   队长一惊,猛地转头向着旁边望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收拾草坪的女仆大妈满脸正气,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瞪着自己:“干什么的?不打听打听这儿是哪,想打人?”   宪兵队长被这位和自己亲妈岁数差不多的老太太一瞪,一肚子火竟然硬生生憋回了腔子里,整个人憋得浑身直哆嗦。   而就在这时……   “怎么了?”凯瑟琳袅袅地从别墅中走了出来,似乎根本没看见刚才的一幕和队长一身的土,淡淡问道。   “凯瑟琳小姐……”宪兵队长微微欠身示意,但是眼中怒意未消,咬着牙道:“前天,我们看守的一台精密仪器失窃了。”   “所以呢?”凯瑟琳的语气和夏洛克一模一样。   队长的拳头攥的发白。   “……所以,我怀疑是这位侦探搞的鬼!”   听到这儿,凯瑟琳好像是十分疑惑:“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看守的,应该就是我父亲所研制的那台大型装置吧。”   “正是!”   “好吧,其实……我并没有要求你们去看守那东西,所以别担心,丢了就丢了吧……不用找了。”   她的语气有点像是自家丢了一件早就已经破掉了的衣服,就那么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宪兵队长一时之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怔了那么一秒钟,然后立刻反对到:“等等!凯瑟琳小姐,那东西十分重要,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凯瑟琳皱眉,神情中多了些怒意:“这位先生,请你理清楚自己的逻辑。我父亲死后,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重要与否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丢了就丢了,难道你们还要逼着我去找?”   “可是那东西会威胁到帝国的社会安全,怎么能随便放着不管?”   “这就更奇怪了,说它威胁帝国安全的是你们,而且那东西本来好好的放在实验室里,要把它搬走的也是你们,现在东西丢了,你们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竟然反过来到我家来质问?再说了,你为什么来怀疑我们,有什么依据么?”凯瑟琳微微抬起头,那微皱的双眉变成了两把冰冷的刀子:“你是真觉得,背后有人撑腰默许,就可以在科学院肆无忌惮了么?”   凯瑟琳怎么说也是一个前任的神职人员,而且性格也是那种最让人不敢惹的类型,现在一身衣裙看起来像是个大家闺秀,但是冷声起来,依旧带着曾经血浆里摸爬滚打的凌冽味道。   那宪兵队长眉角留下一滴冷汗,不仅仅是因为凯瑟琳的怒意,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字里行间,好像是知道副院长在很多事情上都给自己开了门路。   但是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像是之前说的,这口锅实在太大了,他背不了。   “列队!”   进退两难之间,他心一横,牙一咬,厉声喝道!   然后对着凯瑟琳道:“对不起凯瑟琳小姐,情况紧急,作为帝国军人,我有自己的义务与职责,所以……”   但话音未落,突然的,只听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蒸汽机车的特有轰鸣。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紧接着,便看到一辆刻印着金色太阳花标记的蒸汽机车朝着这边驶来,然后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别墅的门口。   那宪兵队长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出了这辆车上太阳花的位置以及那精致的彩绘,知道这种车是教廷的专属车辆,能乘坐的一般都是颇有背景的教廷重要人物。   刚想到这,咔一下,车门被打开了。   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男子走了下来……   那身白色的西服有些太漂亮,太惹眼了,领口的印花也过于华丽了些,如果穿在一般人身上,肯定会显得有些可笑。   但是,穿在眼前这位男子的身上,却有一种格外协调的感觉。   华生习惯性的撩拨了一下额前的金发,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夏洛克……   “嗨,好久不见。”   这期间,他也自然而然的看到了场间的宪兵,以及那位正惊讶的望向自己的宪兵队长。   只是稍一品咂,他便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不过他依旧笑着,双眼很好看的眯在一起,似乎显得更加的开心些:   “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你们的实力,应该能很快将其制服   “其实还好,只是这些家伙站在院子里,有些烦人。”夏洛克对于华生的到来看起来没有什么惊讶或者惊喜,就是很自然的说到。   “原来如此。”华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那位宪兵队长,十分礼貌的注视着他。   “那么这位先生,您没有听到我朋友说的话么,他说……你有些烦人了。”   宪兵队长完全不认识对面的这个男人,只是觉得他有些太过于漂亮了些,感受着对方的目光凝视于自己身上,他竟然莫名的慌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张,在前线经历过生死的历练,他作为一名职业的军人,应该早就已经不害怕死亡之类的威胁,但是为什么面对这个男人,却浑身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   就好像是如果落到了他的手里,就会遭遇某些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一样。   宪兵队长咽了口唾沫……同时,他又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路旁那辆带着尊贵教廷象征的蒸汽机车,终于发现,自己好像不应该继续呆在这里了。   于是,他十分勉强的挤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虽然极为的不甘心,但不论是心中面对这个男人笑容中的恐惧,还是理性之中,那辆蒸汽机车带给自己地位上的压力,他都不得不歉意的笑着:   “真是对不起,打扰到各位了,这里一定是有些误会的,总之……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他立刻自顾自的转身,小跑着出了院子,甚至都没跟身后的那群宪兵做一个撤退的手势,不过手下的那群人也不傻,立刻嗖嗖嗖的跟着队长跑开了。   直至这一队人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华生才终于觉得没有那么多碍眼的家伙了,他很郑重其事的望向了台阶上的凯瑟琳,继而是一个极为优雅的鞠躬。   对于女士,他一直都很讲究礼节:   “您好,美丽的凯瑟琳小姐,约翰·华生向您问候。”   ……   书房内,炉火产生的温度围绕着黄铜管道,将整个空间包绕的极为舒适,华生、凯瑟琳、夏洛克三人坐在沙发上,彼此对望。   凯瑟琳没有见过华生……也许是在圣恋之日上和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交互,但应该也只是对其的容貌而感到惊讶,其余的便再没有任何的了解。   所以她着实是有些震惊于华生的身份。   他所乘坐的那辆车,应该是只有教宗,甚至主教级别以上的教廷高层人员才会配备,如果她还是一名神职人员的话,那这辆车里下来的人足以让她上前迎接,并对其摆出最尊敬的态度。   可这位约翰·华生先生进入科学院的身份竟然是……随行医生。   哪有坐着教廷专属座驾来报道的随行医生的啊?   更让凯瑟琳惊讶的是,夏洛克似乎和这个人关系非常好,就像是那种一起住过好多年的合租室友一样。   回想圣恋之日上,夏洛克与圣子之间的交集,其实那会儿凯瑟琳还觉得,夏洛克的身份是类似于协助圣子的安保人员,毕竟那时他隶属于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   但是现在又一看来,这家伙与圣子之间的关系绝非那么简单!!   难道,他是圣子手底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死侍?   不对啊,他明明半年多以前还是个平民。   哦,他现在也是平民。   ……   其实吧,她现在想的这些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至于这辆车里到底坐着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辆车从生命科学院的边缘辖区驶入,一路穿过不知道多少长街,不知道多少科研人员从两侧的建筑边向下眺望,不知道多少人都看着那刻印着的太阳花标志横穿了半个科学院,这便足够了。   这辆车不仅仅是送人,而且还是为了表达一个态度。   当然,和那些强行进入科学院的所谓的‘科学顾问团体’不同,这辆车没有打扰到任何人,虽然那金色太阳花标志太过于耀眼,足以称得上大张旗鼓,毫不遮掩,但同时又极为的安静,一路上连鸣笛都没有过,这对于那些潜心工作的科研人员来说,无疑算是一种尊重。   科研人员,大多都很在乎这种尊重。   “所以,莫里亚蒂那家伙算是找到正当理由插一脚了?”   “是啊,其实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他还在其中悄悄的推波助澜了一下。”华生笑着道:“为的就是让顾问团那批人显得更加强势和不要脸一些,说实话,我觉得那家伙在某些方面,比你还要阴险。”   “这还用说,我一直觉得我还挺正派的,所以其余的呢,他总不能真的只是把你弄进来了吧。”   华生听着夏洛克的语气,稍微有些埋怨:“你说话总是这么伤人……就算真的只把我弄进来了又如何,我又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不过他的确托我转交给你一句话,他说,你可以不用束手束脚的了,出了事,他摆平,而且出的事儿越大,他能给你的支援就越多……”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夏洛克眉角一挑。   “呵,那家伙真是无时无刻都这么自命不凡,对方废了多大力气,才弄进来一个几十人的团体,他是想借此跟我证明他的手段很强大么?”   教廷的圣子殿下想要跟一个平民侦探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怎么听都很荒唐。   但是华生依旧笑着,并点了点头:“我觉得,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   生命科学院总实验区的大楼顶层,有着一片由高强度玻璃拼接而成的穹顶,这片区域可以轻易的吸附太阳的光和热,让穹顶之下那些绿色的植物贪婪沐浴着阳光,继而肆无忌惮的生长着。   宽阔的顶层办公室内,有一张宽大的原木办公桌,虽然看起来很气派,但是明显已经老旧,上面的木质纹路因为长久没人保养,从而产生了一丝丝细小的裂纹。   这是达尔文院长的办公室。   本来,这里应该是整个生命科学院所属权限最高,行政权限最高,资源调动权限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发出的每一份文件都肯能影响整个生命科学院的发展方向。   然而,这间办公室在过去的30多年里,几乎没什么人来过,它就这样屹立在整个科学院的最顶端,但是又空空荡荡,就好像是一块被所有人都垂涎的宝石,但是那个拥有它的人,却不屑一顾的将其丢在了地上。   霍尔克副院长站在阳光下,觉得身子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他看着眼前那空无一人的老旧办公桌,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就是那么一直看着。   他今年已经55岁了,只不过因为格外注重保养身体,所以显得精神矍铄,而回想达尔文教授在他这个年纪,腰身其实就已经开始佝偻了……   “那台机器,三天内必须要找到!”   他将视线从办公桌上收回,然后转过头,望向了身边站着的那位宪兵队长冷冷道。   此时的宪兵队长神情严肃,甚至严肃中透着一股子紧张。   之前夏洛克曾经说过:‘那个科学顾问的随行团队之中到底安插着什么人,还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   所以,这位宪兵队长肯定也不仅仅是一位宪兵队长,而他手底下的那30多个宪兵,也不可能真的只是端着枪,维护帝国内部治安的普通宪兵。   他们全都来自于雷德克海峡的后防部队,有着最专业的军事素养,队伍中,有7名二阶契约者,以及11名一阶契约者。   就这么一个队伍,放到地狱之门前线,足以执行一个小型的军事任务了。   所以,当发现那么大一台机器在眼皮子地下消失了,他才会那么的愤怒!   “上午时候,我去了一趟达尔文院长的老宅,其实已经能基本确定,就是那个叫夏洛克的侦探搞的鬼,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而且那家伙做的十分干净,一点纰漏都没留下,如果单靠盲目的到处乱找,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   听到队长的话,霍尔克副院长似乎是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盲目的去找,事已至此,你大可以冲进去,把那个侦探绑了,我看过他参加筛选的档案,半年前才刚刚参加的册封仪式,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跟你们这群天天在血池子里泡着的士兵比?”   说到这,副院长的脸色一沉,语气更加的阴冷,但也更加的坚定了些:“至于凯瑟琳那丫头,你们只要不对她动手,剩下的事情我全都能压下来!   毕竟这里我说的算,要不是那丫头死活攥着她父亲的死讯,我早就是正式的院长了!”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又再次有意无意的望向旁边的那张办工作。   其实说起来,达尔文院长只是一个学者,他根本不懂政治与管理,成为院长之后,依旧整天呆在实验室里,连办公室都很少来;而这些年来,整个生命科学院的运作以及资金流动都是副院长在辛辛苦苦操作,甚至各个实验基地之间的合作与矛盾,也是他在调和,在他的眼里,生命科学院能有今天,自己最少出了80%的力气。   但是偏偏,所有的科研人员似乎都对老院长有着最崇高的敬畏之心,这让他愈发的不甘心,不畅快!   而说到了这儿,那宪兵队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思了好半天,才终于试探性的开口:   “可是……您应该知道吧,今天上午,一辆教廷的蒸汽机车停在了达尔文教授的老宅前,当时我就在现场,那辆车……规格很高。”   “我当然知道!”副院长冷声道:“不过你放心,我向一些教廷里的朋友打听过,这几天没有教宗以上职位的人朝这边来,所以,那辆车就是教廷开过来吓唬人的。   你们那一队人驻扎在了科学院里的,教廷自然不可能干看着,但是又找不到理由进来,所以只能派了一辆车晃悠一圈。”   说完后,他有些迁怒的看着队长:“以后碰倒这种事情,用你那脑子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大人物来了,怎么可能没有随行队伍跟着?”   宪兵队长被教训的一肚子不爽,但是又不敢反驳,科学院副院长在整个帝国的位置有多高,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而且自己在这里的所有行动,几乎都是通过了他的准许,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他说出一个‘滚’字,那自己的队伍在这地方,连一个小时都待不下去……   况且,那台机器的确是在自己的看管下丢的,确实理亏。   可是……一想到上午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像是个娘们一样的男人,他就总感觉从心底里发憷。   就好像是自己的内心中有一个足以让自己吓得瘫在地上的理由,但是却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一样。   可是……自己在前线呆了快10年了,而那个好看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前线呆过的人,自己没有理由产生恐惧的心理才对。   “所以……一会儿我再去一趟,直接把那个侦探绑了,然后找个地方审出来那台机器的下落?”队长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去,只当做是自己两天没睡觉所引起的心悸。   霍尔克副院长双眉紧皱,就好像是再说:你们这群当兵的除了服从命令,怎么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那终究是达尔文的老宅,而且凯瑟琳那丫头是一名神职人员,强行再去和她产生冲突很愚蠢……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在那个侦探独自离开老宅后,在路上截住他。   以你们的实力,应该能很快将其制服,那之后能不能问出来什么,就看你们的手段了……”   宪兵队长思索了一下,他知道这样的确更加保险一些,便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整间办公室里,便只剩下了霍尔克副院长一个人。   他看着那位宪兵队长离开后,安静的站在原地等了好久,突然的,他迈出几步走到门前,并将其反锁。   听到了门锁发出的‘咔哒’声,他似乎稍稍的安心了一些,然后转身走到了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后方,缓缓的坐到了那张一样老旧的办公椅上。   随即,闭上眼,似是在享受什么……   就这么过了足足10分钟,终于,他再次将眼睛睁开,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明显比正常电话要长得多的号码。   这台电话是当年为老院长私人配置的,格兰贝尔公司保证过,这台电话拥有独自的线路,不会出现窃听或者查询通话记录之类的情况,可以让院长更安心的洽谈工作上的事宜。   这无疑算是十分尖端的科技了,但是谁能想到,老院长一共也没有用过几次。   “嘟~嘟~”   随着电话的忙音,霍尔克副院长一直眉峰凛立的神情渐渐的缓和,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他却开始变得平静,然后开始微笑,最后,表情中甚至有一些卑微的意味出现了。   终于,电话被人接起来了。   “你好。”   是一个很动听的女人声音,但是就这么两个字,便再也没有其他礼貌性的电话问候语。   副院长笑着,用一副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表露出的随和姿态道:“你好,我是约瑟夫·霍尔克,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奥古斯丁阁下说,可以在今天的下午3点到3点15分之间给他打电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细雪,与回家路   今夜雨夹雪,所以那间在街角的无名酒吧里也没有多少客人。   由于生命科学院的地理位置原因,这里的冬天远远没有伦敦那么寒冷,夏洛克还没有适应这里的带有‘温暖’属性的雪,好在纷纷扬扬的细小白冰不会落到身上就马上融化掉,所以没有带伞,也不会那么的狼狈。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酒吧里原本就不多的客人在渐渐的离开,终于在午夜零点之前的某一刻,整个大厅里空空荡荡,似乎连酒保以及服务人员都不见了。   “咔哒~咔哒~”   那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起来很奇怪,这个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夏洛克并没有听过几次,但是却能牢牢的将其记在心里。   顺着声音望过去,艾琳正朝着自己走来。   似乎她每次的出现都有些过分自然了,没有门被推开的过程,也没有看到她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就是在一个你需要注意到她的时候,偶然间的一个抬头,她就命中注定般的出现在了你的视野里。   今天的她穿的格外简单,不是那种装饰上的简化,而是整个人都变得清爽了不少,没有那顶遮盖视线的宽檐女士帽子,也没有过于精致的妆容,只有一件黑色的厚实风衣,毛茸茸的衣领应该也不算过于昂贵,那一束平时会遮盖面容的棕色波浪卷发也被很贴心的撩至了耳后,让她整个人比平时更加年轻了几分。   “你好,福尔摩斯先生,看来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阵子了。”可能是周围没有人了,让艾琳没有像是平时那样的注意仪表。   现在的她更像是和一位要好的朋友私下的会面,所以显得很是轻松,笑容也比平时更加迷人了些:“不过,女士在约会时,让对方小等上那么一会儿,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太难以接受的事情吧。”   “当然,这是所有漂亮女士的特权。”夏洛克在来的时候,甚至还特意想了几句比较绅士化的词儿。   说着,他也起身,笑着对艾琳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   酒吧门外,细雪还在纷纷扬扬的挥洒着,艾琳和夏洛克并排站在路灯下,那些雪点像是微小且密集的流星突然闯入了光幕中,便被不情不愿的拖拽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尾巴。   “看来今夜的马车不算多。”艾琳裹紧了衣领,说道。   “电话亭里应该有蒸汽机车公司的服务电话,我可以去叫一辆,应该要比马车快一些。”   “不必麻烦。”艾琳笑着回应:“大多数情况下我还是喜欢坐马车,那种颠簸能赋予思考节奏感。”   夏洛克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艾琳的侧脸,发现一颗晶莹的雪正好落在了她的耳前,慢慢融化。   就这样,这一对只见过几面的男女站在雪中,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马车,只是偶尔聊上几句很随意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着,但是却很奇妙的并不觉得尴尬。   过了大约20分钟,终于有一辆车好心的从街角而来,夏洛克与艾琳担落身上的雪,坐进了车厢,然后向着某个方向驶去。   艾琳是一个神秘的女人,不论是通过几次看似偶然的相遇,还是霍普金斯的描述,都能看出这一点,夏洛克并不觉得她让自己送她回家,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不敢走夜路。   所以这一路上,他时刻在等待着,期待着下一秒艾琳就会突然跟自己说出一些很令人无比惊讶的事情,这倒不是他没有城府,只是因为好奇心在作祟。   夏洛克可能最无法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好奇心了吧。   然而,面前的女子似乎真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只是看着窗外,漂亮至极的眼中似乎藏着无穷多的心事,但是又让人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很快,马车驶过一座长桥,因为下方是生命科学院运送物资的自用轻轨,所以这座桥距离地面很高,差不多有30米,而且十分宽阔。   但是稍微偏了些,导致平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   而今夜,估计是因为雨夹雪的原因,这座桥上更是空空荡荡,只有两旁的路灯发出彻夜不变的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大大小小的金色光斑。   夏洛克看着车窗外,皱了皱眉……   几乎是同一时刻,艾琳也皱了皱眉,她转头望向了夏洛克,然后眉峰舒展,很有兴趣的问道:“你……招惹了什么麻烦了,对吧。”   “为什么这么问?”   艾琳指了指窗外:“我这边能看到前面有几辆蒸汽机车,你可能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是那几辆的型号和配色不相符,应该是有人想要隐藏车主的身份。”   夏洛克移动了一下身子,朝着艾琳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纷纷雪幕之下,几辆机车停在了路边,似是看到了马车要来,纷纷的朝着桥面驶去,然后排成一排,将整条道封死。   夏洛克看这架势,想到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微微叹气。然后很歉意的朝着艾琳苦笑道:“真是抱歉,看起来今天你到家的时间要晚一点了。”   艾琳看到了好多人从车里走了下来,一个个目露凶色,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望向夏洛克的眼睛里似乎有甜甜的光溢散出来:   “不必道歉,惹麻烦,也是优秀男士的特权。”   ……   就在长桥侧方差不多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片暂时被封闭了的实验楼,由于此处的实验需要绝对干燥的环境,所以在每年的阴雨冬季,这几栋实验楼都会暂时关闭,而此刻,就在其中一座楼体的顶层天台,那位宪兵队长正站在栅栏旁,朝着远方的大桥遥遥相望。   他是一名二阶段的契约者,典型的共生类型,目视距离足以穿过雪幕,看向远处的那辆马车。   今天他来此处的原因显而易见,就是要把那个讨人厌的侦探抓起来,然后撬开他的嘴。   因为他藏起了那台机器,因为副院长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因为这家伙看自己的嘴脸实在是让人不爽,反正不论于公于私,今天这家伙都得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当然了,说出来之后,并不意味着结束。   在未来的三个小时之内,那座桥是完全处于无人经过的状态的,霍尔克副院长可以保证这一点,所以,一会儿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混蛋侦探是死是活,是被谁抓了,抓到哪去了,全都没有人知道,那辆马车的车夫完全可以无视,而车上坐着的人,刚刚接到了手下的士兵的汇报,说似乎只是一家酒吧的老板,所以也不用在意。   总之,只要问出了那台机器在哪,那这位侦探的命也就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了。   回想起这几天的误解和憋屈,还有今天上午对方他不屑一顾的神情,队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有些残忍的笑意。   但他终究不是那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傻子,他知道,那名侦探能被凯瑟琳选中,肯定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所以就算是他只经受册封仪式半年,那也不能小瞧。   所以,自己足足准备了13个人,其中一阶二阶的契约者加起来有8个!   而且,今天上午的那台教廷专属的蒸汽机车实在是让他没办法放心下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自己并没有露面,只是站在这里远远的看着,所以就算是出现了什么突发事件,也能全身而退。   而这时……   那辆马车已经缓缓的停下,车夫完全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他一咕噜跳下来,然后连跑带颠的躲到了一处桥柱子后面,胆怯的漏出半边脸,朝着那些人望去。   车厢内,夏洛克向艾琳致歉之后,也不紧不慢的走下了马车。   寒风细雪铺面,让他觉得很清爽。   不知为何,他没有先去看面前那些等候多时的人,而是抬起了头,朝着远方的建筑群。   瞄了一眼……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迷人的你   桥面另一侧,灯光朝着他照了过来,把雪花照映成了星火,也把他的影子拉的极长。   夏洛克微微眯起眼。   没有什么开场白,也没有装模作样的战前发言,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抓住面前的这家伙,晕了,残了,都无所谓,留口气就行。   所以,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唇舌。   一道道黑漆漆的裂缝在桥面上出现了,低沉或者尖利的吼声也随之而来,寒风之中,那些还带着地狱特有灼热温度的恶魔缓缓爬出来,就如同烧得滚烫的铁托浸入了冰凉的水里,滋滋的嘶鸣着,蒸腾出一阵阵青烟。   契约者……   夏洛克数了数,一共八只,不算多。   而且对方明显是不想留下太多的痕迹,到处乱飞的子弹很是麻烦,也就没带枪,只带来一些军方配备的刀,或者带有电击功能的武器。   其实在这些人的想法里,对付一个私家侦探,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势,找个人截住对方,一拳头砸晕,然后拎走不就得了。   他们不理解自家队长的深思熟虑,更不知道就在前几天,在一家酒馆门前,这位私家侦探跟一个长相斯文的人有了那么一瞬间的交错,其实要不是那几个人的刻意隐匿,不论是霍尔克副院长还是他们的队长,都不可能萌生‘把他绑了’这种可笑的念头。   哦,其实也不一定,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刚刚成为契约者半年的家伙。   反正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很不幸的现在站在了桥上,距离那个侦探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不远不近,动起手来刚刚好。   下一秒   “嗷!!”   一只明显受控程度不算太好的恶魔已经忍不住暴虐的本能,朝着眼前的‘猎物’就冲了过来,20米的距离在疯狂的咆哮之中,只用了几秒便急速掠过,继而一双如利刃般锋利的爪子朝着夏洛克面门凶狠的抓了下来。   这恶魔的召唤者应该是属于共生类型的,所以没有什么花哨巧妙的操作,只是凭借恶魔与生俱来的嗜血与凶残,继而锋利爪尖上寒光一闪,面前那消瘦的男子身形一错,一道冰凉的风顺着他的鼻尖划过,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地上,发出一瞬间金属划过硬物的刺耳噪音。   与此同时,夏洛克不慌不忙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对方头颅上的一根犄角,然后只听“咔”的一声脆响。   他一脚揣在那恶魔头颅和身体的连接处。一瞬间的寸劲直接将那恶魔的脖子踹出了一个近乎于对折的角度。   胸腔中的气流因为咽喉的挤压被强行的憋了回去,那恶魔的咆哮声也戛然而止,但是顽强的生命力竟然让它没有当场死去   夏洛克都有些惊讶了,暗自佩服这小家伙的倔强的同时,脚上继续踩着,而抓着犄角的手则继续用力朝上拔……   就那么硬生生的往上拔,直到那恶魔的颈部皮肉受不住拉扯,开始一点点的撕裂,就像是一截被撕开了的年糕,浓稠的鲜血就像是鲜红的年糕陷,开始顺着撕裂的口子往出淌……越淌越多,但是脊椎和骨骼明显要比皮肉结实不少,所以,那犄角连接着坚硬的头颅,头颅又牵扯着坚韧的脊椎,就这么一整套“噗嚓”一下全都被扯了出来,在雪幕之中喷射出一道鲜红色的华丽喷泉!!   这之后,那恶魔竟然还抽搐了一会儿,这才像是个掏空了的布口袋一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算复杂,就是一踹,一扯,所以用时也就几秒钟,夏洛克拎着手上的一截长长的脊柱骨,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脚下的雪已经完全变了颜色。   然后,就这么垂在地上,拖着,朝着面前的那群人走了过去。   他走的并不急,但是一步步的,却像是全都踩在了所有人的心里,没有人跑,没有人叫,更没有人再扑上来。   好像是大家都需要那么几秒钟来消化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直到“噗”的一声,身旁的一位同伴遭到了反噬,一大口鲜血喷出来,然后浑身的肌肉都像是在同一时间尽数陷入痉挛了一般,痛苦的抽搐着栽倒在了地上,双眼翻白,这才终于让众人缓过了神来。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开始在众人心中弥漫开。   他们刚才还觉得,这么大的阵势是不是有点太瞧得起眼前这家伙了,而几秒钟过后,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后悔,为什么他妈的只派了这么点人过来。   这家伙,难道是一位三阶的契约者?   情报有误!队长说,这家伙半年前才刚刚接受了册封仪式啊!   然而,巨大的恐慌和震撼并没有让他们后退,军人的职责是执行命令,他们面对那些尸山血海没有后退,面对这个诡异的侦探自然也不会后退!而且他们的军事素养告诉自己,这家伙只是一个人,就算他是三阶的又能如何。   在帝国腹地,圣光笼罩之下,三阶的恶魔没有办法被召唤出来,那么他再强又能怎么样,人类的肉体终究是有极限的!自己这些人一起上,拼着几个兄弟的重伤甚至是牺牲,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其实从理论上来讲,确实是这样,所以经过片刻的思考,让这些前线的战士们迅速找回了信心,通过熟悉的眼神交流,他们一瞬间便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想法,于是,‘呼’的一下,剩余的七只契约恶魔一下子全都扑了上去,那张牙舞爪的混乱的画面几乎将整个桥面占满,近乎要要将那消瘦的身体淹没。   这一幕之下,那远处躲着的车夫整个人吓得双腿不听使唤,干脆瘫坐在了地上。   而车厢中……   艾琳好看至极的双眼被远处的灯光照的微微发亮,她微抿着嘴,看着那可怕且残忍的画面,却越来越入神,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充盈,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最后,她身子一软,靠在了车窗边,一手轻轻撑着下颌,似是在欣赏一幕最盛大华丽的歌剧。   而嘴角带着的笑意,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那仿佛天生般的极致媚态。   迷死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一直等你   而此时,远处的建筑群中,高处的寒风剐蹭着宪兵队长的头皮,他觉得每一丝细雪落在身上,都可能带出一瞬间的寒颤。   理性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眼睛却真真切切的将所有的画面传入他脑子,根本不管他能不能接受。   之前的几次相遇,这位侦探表现的完全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只是很讨厌,说话字里行间也带着嘲讽的味道,就像是一个攀附上了院长女儿,就觉得自己抱上了一条大腿的得志小人。   谁能想到,就是这种人,竟然能在这个雪夜,如恶魔一般化成一台血腥至极的人形绞肉机,所过之处皆是漫天的泼洒出血雨!   那七八个契约者,眼瞅已经不是对手!   思绪至此,他也不禁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深思熟虑的没有露面……如果真的要是去跟手下那群人去抓那侦探,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死在对方的手上了。   在前线这么多年,契约能力不高,指挥能力也不强,可非但没死,还能成为一个30多人中队的队长,靠的就是这种谨慎!   于是,他也不再迟疑,因为眼下的战局已经没有任何扭转的可能,他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离开,然后向副院长汇报战况,再想其他更加阴狠的办法来搞定这个家伙。   雷霆万钧的暴起屠杀自然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但是这里是帝国腹地,又不是恶魔之门前线,想要弄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还是那些看不见的刀子。   ……   咆哮声,骨骼的断裂声,肌肉的崩断声,所有的声音都那么的血腥且残忍,此时,这些声音全都汇聚在了一起,让人分辨不出来彼此,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心惊胆战,俱意翻腾!   一只恶魔张着超过身体直径的血盆大口,朝着桥上那人疯狂扑过去,但是下一秒,就被一股子更加巨大的力量踹的倒飞了出来,沿路撞到了另外几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型恶魔,地上,血和雪交融在一起,让周遭的颜色显得是那般的诡异。   后方的士兵们都脸色惨白,他们的身体强度自然不如自己所操控的恶魔,所以一时之间不敢冲上去,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恐怖到了这种程度。   那些可都是恶魔啊,一阶的,二阶的,又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加在一起的围攻,对方应该没有多少还手余地才对!   可是,他怎么还站着,而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魔的肢体被甩飞出来?   这家伙手上连把刀都没有,难道他是硬撕下来的?   而恶魔群之中,夏洛克的身子像是在狂风中的野草一般,显得疯狂且凌乱,但是偏偏在如此密集的攻势下,依旧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只是摇晃着,摆动着,从成为契约者至今,他已经适应了这种与恶魔之间的战斗,所以那颗仿佛永远也不知极限的大脑,已经可以下意识的就把这些恶魔的行动呈现出最清晰可见的路线,让他的闪避和突进变得异常的犀利和有效,一次次擦身而过都险之又险,一次次血肉的交织与分离都那么的残忍至极。   但其实,在夏洛克的视角里,自己并不是在进行一次生死一瞬的战斗,甚至他都有闲心按住自己的礼帽,不让它被某个不开眼的恶魔给掀飞出去。   终于,在又一次突进之后,他身形未停,直接一个不可思议的纵跃,身子在半空中毫无借力的凭空扭转,避开了一道锋利至极的爪痕,突然就冲出了围攻范围,然后化作一道长风,推开光幕中的纷飞细雪,以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速度笔直的冲向前方的人群。   十几米的距离在脚下如狂风炸开之中,余音未消,人已先至,距离最近的一位战士几乎是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般大小,但是在战场上生死之间的磨练让他的肌肉记忆快过了反应,手中一把电击棍直接迸射出最摄人的火花,这种在帝国机械院的量产武器在某种程度上要比刀枪好用,因为很多恶魔坚硬的皮肤可以抵挡大量的伤害,但是却没有办法抵挡电击对身体的影响,只不过因为能源问题,都是一次性的产品,而且只能肉贴肉的使用。   恶魔都无法抵挡,那么人自然也不可能抵挡。   所以在那幽兰色的光以及淡金色的火交织之下,夏洛克的脸被闪烁的黑白分明,但是双眼却一眨不眨,甚至嘴角微微咧开,不闪不躲,直接双手一错瞬间扣住对方的手肘,顺势夺过电击棍然后不管不顾的噗一下插进了对方的咽喉之中。   那粗大的铁管直接破开喉咙,撕裂食道,电火花透过颈部的皮肤忽明忽暗,那人的口中开始往出冒烟,血水被高温瞬间蒸的粘稠,浑身疯狂的抽搐,不一会就倒在了地上,只是不知道那时不时的痉挛到底是因为他还没死,还是电流依旧在刺激着失去了灵魂的神经。   如此的凶残,如此的暴虐,周遭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在怀疑,这个家伙是没有人性么?下手怎么能这么狠?   完全忘了,如果对方落到自己这帮人的手里,可能会更加的凄惨。   可突然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变成对方手里拎着的一具尸体之时。   面前这嗜血的侦探竟然突然一下子停下了。   他微微转过头,看着大桥尽头的建筑群……微微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悦。   下一秒,眼前还存活着的士兵便见到了他们这一生之中所见过,最恐怖,最无法相信,也是最后的一幅画面。   一道虚空裂缝被撕开了。   然后第二道虚空裂缝被撕开了……   第三,第四……直到第十道虚空出现,这还不算,还有他们身后,他们左右两侧,不知道多少裂缝无声无息的将他们团团包围。   然后一只只或大或小的恶魔从这些裂缝之中爬了出来,带着浑身明晃晃的尖刺和獠牙,带着一看就有明显腐蚀性的黏液。   它们没有咆哮,没有乱动,就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军犬,或是匍匐着,或者昂首挺胸的站立着……   这一刻,这些士兵傻了……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前线的仗都白打了,下意识的,他们彼此对望,然后在对方的眼神看到了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   但是在这所有的情绪之中,却没有找到‘希望’……   而那个侦探呢……他的注意力似乎早就已经不在这些人的身上了,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们足以将这一群人吞噬的一干二净,所以这一刻,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大桥的另一端,视线穿过密集的细雪和夜色,径直的逼向那建筑群之中的窥视之人。   宪兵队长所处的位置周围没有灯光,他完完全全的站在黑暗之中,但是这一瞬间,他几乎是感觉自己的全身都被一种恐惧所笼罩。   他也懵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桥上会突然出现那么多的恶魔,更加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诡异至极的侦探会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跑!不要命的跑!!!!   于是,他甚至都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从栅栏上一跃而下,硬生生吃下好几层楼的高度所带来的坠落冲击力,震得腔子里一口血差点没反上来,但是他不敢停留,沿着建筑群的阴影小路疯狂逃离!   而另一边,夏洛克身后的恶魔们已经开始了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屠杀,血腥的画面接连上演,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朝着远处那马车微微歉意的道:   “不好意思艾琳小姐,可否再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艾琳此时已经坐直了身子,心中的憧憬和欣赏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化为了震惊,见夏洛克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向自己请示一下,一双迷人至极的眼中一瞬间的光亮绽放,她微微抿着嘴,似乎是在忍耐什么极致的兴奋与舒爽一般,发出了一声极具诱惑力的轻哼:   “当然,福尔摩斯先生,你可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男士……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一直等你……”   夏洛克笑着,微微欠身一礼。   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整个人就已经变成了一道黑影,在艾琳不可思议的视线中朝着大桥尽头狂奔而去,消瘦的身子在狂风中轻若无物,但是却爆发出一阵阵绝对不应该属于他的力量,每一步都振飞了满地的融化的水点,粘稠的血浆,被踏的裂开的路面和纷飞的碎石,将空中的所有细小雪花压进一道笔直的龙卷,伴随着一阵这时才终于响彻而出的爆鸣声,直冲入夜色之中。   艾琳看着那瞬息之间便离自己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过了好半晌,终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笑了,笑的让周围娇艳的血,金色的光,漫天冲入光幕的细小流星,与远处喷洒的残肢和哀嚎全都显得黯然失色。   她是个生意人,最重要的,同时也是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眼光。   此时此刻,她竟由衷的开始佩服起自己来。   因为她发现,几天前的那杯酒,赚了……   赚大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进来喝杯茶,顺便跟你聊聊   那位宪队长在跑,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跑。   整个建筑群全部封闭,没有一丝的灯光,唯一能够提供可见度的只有头顶的月亮。   但自己之前站在的那个建筑顶端,明明连月光也被遮蔽,为什么那个侦探还能看到自己?   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他依旧下意识的一哆嗦,而随着这一哆嗦,他竟然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怪异。   一个平民侦探在一群业界精英之中脱颖而出……那台巨大的机器在层层看守之下离奇的不翼而飞……教廷专属的机车停在了院长老宅的门口……   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警告自己,离那个家伙远点。   然而……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谨慎却没有发现这些,或者是早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固有的理性和愤怒却让自己无视了这些。   等等!   那辆车?   在这恐慌的瞬间,他下意识的想起了那辆刻印着太阳花印记的车子,以及车上下来的人。   就是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子……在老宅院子里,与其第一次对视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的产生了某种畏惧的心理,但是那时候自己只顾着想办法离开,根本没有心思去找原因。   此时此刻,可能是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他竟然忽的记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在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军区之中,似乎流传着某个传说……传说里,在一个如常的夜晚,一名军医走入了一处营中的帐篷,然后活扒了帐篷里12个沉睡圣教军士兵的皮。   他扒了整整一夜,而且拨开这些人皮肤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第一个人的皮肤慢慢脱离了他的躯体,那个人遭受着非人的痛苦,可周围的11个人却在睡觉,而当第二个人的皮肤被撕下来的时候,周围的10个人在睡觉……   就这样一点点的,直到第二天的阳光慢慢洒向大地,人们发现那个帐篷中的士兵没有出来集合,才有人走进去准备呵斥他们起床。   可撩开帐篷的帘子,却只是看到了床上12具血淋淋的,不断扭动着的躯体。   以及一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皮肤。   这个传说一般是用来吓唬那些新兵蛋子的,告诉他们,也许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位军医在一点点的将你战友的皮肤撕下来,当你走过一处军营帐篷的时候,里面可能正有一位军医在进行着残忍至极的血腥折磨。   你那时候完全不知道……   但是下一个,可能就抡到你了。   当然了,这种传说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而且随着军龄的一点点增长,肯定都会被忘却。   但是……这个传说似乎并不古老,反正他自己刚进入军中的时候,是没有听过的。好像是六七年前,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很快便广为流传开了。   ……   周围的建筑群越来越稀疏,一些月光洒下,将他的脸映照的没有一丝血色。   因为他的眼前,正浮现出了那个漂亮男人的随和笑容……   这位队长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不然怎么可能把一个传说和一个刚见过面的人联系到一起?   但是他越这么想,呼吸越急促,身上的冷汗越多,下意识的不顾及胸腔里近乎爆炸般的气竭灼热,又强行的把速度提高了一些。   就在这时……   “轰!轰!轰!”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密集的轰响,那是一个人正在极速的迫近,双脚震碎路面的声音。   夏洛克很早之前就说过,没有人能在他的追击下逃离,而此时他追击的方式,比之前更加的直接粗暴,他就是沿着一条笔直的线,朝着宪兵队长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中间经过了几栋拦路的建筑,他甚至都没有绕行,而是顺着墙面一跃而上,中途攀着墙上的突起,脚下踩着建筑阳台的边缘,几个起跃之间便来到建筑顶端,然后利用恐怖的速度以及建筑的高度,在楼体的上空完成了一次次距离惊人的跨越。   就这样,他的身影在月色下不断的掠过,长衣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终于,在又一次疯狂的跃起之后,那黑影突然如陨石坠落一般的砸向地面,然后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砸踏在了距离宪兵队长不足5米外的身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膝微微弯曲,但是他的手很稳,轻轻的压着帽子,这才没让坠落而带出的逆向狂风将其吹起。   随即,他缓缓的站起身,笑着望向面前已经毫无血色的宪兵队长:   “真巧啊,又见面了。”   ……   这一刻,宪兵队长不想承认自己怕了,但是他全身都在颤抖,只能奢望此处的月色不那么明亮,能掩盖住衣服下方那近乎痉挛般的哆嗦。   他是个军人,他在战场上见过帝国最强大的战士,见过那些最勇猛无畏的契约者,见过最惨烈的厮杀,以及最血腥的场景,见过尸山血海与铺满了雪原的恶魔尸骸!   这些经历给了他极其强大的承受能力,他觉得自己应该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下来。   自己不应该再害怕了!   可微微颤抖的双手,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对面前的这个私家侦探已经产生了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其实自己早就该跑的。   不,自己压根就不该来……   而思绪至此,他又再次想到了那个漂亮的男人,想到了他似乎跟面前这个侦探的关系很是不错,于是,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了。   ……   “哈,是你啊,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宪兵队长笑着,他发誓,这是他此刻所能表现出来的最轻松的神态了。   其实他也知道,此时说这种话完全就是自欺欺人,但是他还是必须得这么说,必须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是一个人在面对死亡前的可笑偏执,同时,他也在拼了命的向圣光祈祷,祈祷着面前的这个侦探不是一个真的疯子,祈祷他会审时度势,知道现在杀了自己会引来麻烦。   对!自己可是一个有军职的人啊,怎么可能有人敢随随便便的就杀了自己?   完全忘了,最开始要来杀人的,其实不是对方……而且,这附近的交通已经被管制了,短时间内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更忘了,是自己主动躲到了这个更加不可能会有人来的建筑群之中。   夏洛克看着对方脸上还没有被风吹干的冷汗,无奈的摇了摇头:“霍尔克副院长让你来的?”   “啊……呵呵,真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副院长不可能一个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毕竟他以后还要在生命科学院混,所以他上面的人是谁?”   夏洛克根本没理会对方的装傻充愣,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根本没有能力去控制自己的神态和细节,起码面前的这个宪兵队长没有这种能力,眼神的闪烁,音调的起伏,呼吸节奏的变化,这些都能清晰的表现出对方话语里真实的、或者是想要隐藏起来的那部分。   所以这种货色根本用不着华生出手,如果真的给他弄过去了,估计还得挨上一通嘲笑。   “是教皇么?”   “什……什么?”   “帝国皇帝?”   “皇帝??!”   “刺杀圣子,延误教廷的传承,刺杀南丁格尔,让帝国内部产生骚乱,杀达尔文院长,拖延前线战局,都是大手笔,但是手段却十分的直接,就是单纯的暴力抹杀,可见那个人很着急,急的甚至不愿意事先准备好替罪羊,完全是一副鱼死网破的狠劲……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面前的宪兵队长听到这完全傻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的,不仅仅是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之争。   “看起来你也不知道……也对,毕竟只是个炮灰。”夏洛克耸了耸肩:“不过不重要了,反正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   说罢,他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等……等一下!”队长连忙道:“我还有知道的事情!我愿意帮你,我愿意指正副院长的所作所为!”   看着面前男子的脚步未停,他的心脏在狂跳!   他开始咒骂,开始后悔,在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家伙的后盾是老院长的女儿,之后,他以为对方的后盾是教廷,但是现在他才终于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后盾……   这家伙自己就他娘的是一个怪物!   但是又说回来,这位已经胆战心惊的队长在这种时候,依旧没有完全放弃抵抗,军人的强大意志力让他保留了最后拼死一搏的阴狠,他的手在抖,抖得抬都抬不起来了。   可事实上,就在他的背后,揣着一门上了膛的单发手炮……一发装填了大量压缩火药与高温溶液的炮弹,能轻易的破开三厘米厚的军用钢板!   人的头骨不可能有三厘米厚,就算是三阶的契约者,也不可能真的把血肉磨练成军用钢板的强度。   所以,如果自己能成功的掏出手炮,那么在近距离之下,对方就算是再怎么强,也不可能用脸去接住这样的一发炮弹!   自己还有胜算!   于是在这一瞬间,这位队长的身体突然的就不再抖了,他的手笔直有力的朝着自己的后腰伸去,然后准确无误的握住了手炮,并且在同一时刻,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之上!   无数次的拔枪训练让这一套动作娴熟无比,一般人绝对反应不过来。   继而,他猛地将手炮抡至身前,对准了夏洛克的面门,手指狠狠的扣了下去……   ……   夜风穿过建筑间的夹缝,呼呼作响。   夏洛克的脑袋没有预期之中的被一枪轰碎,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炮弹出膛声,更没有手炮……甚至都没有手!   那队长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腕处,那一坨新鲜的血骨混合物,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大约一秒钟,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被捏碎了……像是废纸一样,被捏成了一个扭曲的肉团团。   “额啊……”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爆发出一阵后知后觉的嘶吼,剧痛直冲自己的脑门,整个人扑通一下跌倒在地上,此时此刻,他最后的那丝坚韧也终于被痛不欲生的感觉吞没,他再次想要逃离,但是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于是开始用手肘往后爬。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比惊恐的看到了一根青黑色的触须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卷着自己的手炮,凑向了面前的那侦探。   而对方只是稍稍的一伸手,那根触须就很乖巧的将手炮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缓缓的遁入黑暗。   “呵……”   “呵呵……”   队长笑了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手上的剧痛一波波的冲击着理智,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这么的荒唐。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侦探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似的,一边摆弄着一边走了过来,然后极有兴致的想要试试手上那玩意的威力,便将炮口对准了队长冷汗之流的面门。   “等一下,其实我还有用……”   “轰!”的一声。   建筑群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在楼宇之间疯狂回荡……   夏洛克很满意这武器的威力,真切的觉得人类能在恶魔入侵之下坚持这么多年,的确是有原因的。   紧接着,他把手炮往地上一扔……便无视了地上那摊四散的血肉,准备离开了。   还有一位女士在等自己,今天他为了表现的有点绅士风度,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可不想因为让对方旧等,就让这些努力白白浪费。   而随着他的离开,几道虚空裂缝在他的身后浮现,然后一些小型恶魔钻了出来,开始舔舐着地上的血肉残渣,甚至饥不择食的把那门手炮也给吞了,可吞完之后,就觉得这玩意似乎有些不好消化,打了几个难受的嗝~就很郁闷的挺着硕大的肚子,又钻回了裂缝之中。   ……   “久等了艾琳小姐……感谢您的等待。”   夏洛克向车厢里的艾琳歉意的道。   “其实你应该感谢那位车夫,如果不是他还在,你今晚就要一路抱着我回家了。”艾琳笑着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丁点的埋怨,甚至还透着某种期待。   当然了,夏洛克肯定不会真的相信这种期待,能在审判庭手里赎下一名那么可怕的通缉犯,还大大方方的将其带在身边,这个女人肯定要比表现出来的恐怖太多了。   接下来的这趟回家之路终于显得正常了些,细雪和寒风之中,一男一女彼此对坐,也对望着。   夏洛克发现艾琳总之毫不掩饰的望向自己,眼中带笑。   但是他只能以微笑回应,却不会自作聪明的多想些什么。   终于,又过了20多分钟,马车停在了一处冷清街区的小别墅前。   夏洛克搀扶着艾琳走下了马车……   下一秒,那车夫二话没说,一鞭子下去,嗖嗖嗖的就连人带车消失在了街角。   夏洛克和艾琳有些惊讶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都怔了那么一瞬。   “呵呵,看得出来,这位驾车的先生一路上肯定很辛苦。”艾琳掩嘴笑着。   然后,竟然说出了一句在许多文学作品中,都会出现的,且很应景的话:“既然这样,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夏洛克听到这句话,没有哑然失笑,反而谨慎了起来。   果然,紧接着,艾琳便聊天一般,说出了另一句十分突兀的话来:   “顺便,跟你聊聊奥古斯丁大帝……” ###第一百八十二章 原来如此   酒吧里的邀请,一对男女共同乘坐一辆马车,别墅门前的那句‘要不要进去喝杯茶’,以及此时此刻洗浴室里的水声。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并且在99%的情况下,都将预示着接下来一段激情且美妙的经历。   然而,此时的夏洛克却没有一丁点约定俗成的心思。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干净温馨的装饰,柔软且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地毯,没有任何噪音的煤气灯,嵌入墙壁里的酒柜,以及上面那一瓶瓶不敢去想象价格的红酒。   这栋别墅不算大,但是里面的一切都展现着这栋别墅的主人的对于建筑美学独有的见解以及奢华至极的生活品质。   但是神奇的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让夏洛克解读出关于艾琳的任何信息。   不是说周遭的东西都是崭新的,而是因为,所有的细节都是独立存在的。   在走过玄关时,看到了衣帽间里那些并排码放的鞋子,以及颜色和款式都分类悬挂的衣裙,能清晰的表现出这里的主人有着典型严谨稳重的性格,对待生活的态度也是井井有条;然后看到客厅里那些杂乱的书籍,随意堆在地上的枕头,夏洛克的眉间微微的蹙起;紧接着,他在沙发边的地上,又看到了一些零食碎屑,还有被椅子腿压住的一只拖鞋,但是在这种不修边幅的细节之下,所有的家具却又保养的极好,能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很喜欢打扫房间,甚至连地毯上,都找不到太多的头发……这对于一个女士的家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洁癖了。   最昂贵的红酒,简单的咖啡;精心挑选的柔软大床,但是却总是在地毯上随意的睡去;喜欢阅读,但是堆叠的圣刊报都是崭新的;多愁善感,但是却找不到优柔寡断的痕迹;行为上看似有种小女人特有的矜持与小心,但是整间屋子温馨之中,透着骨子里的大气,甚至可以说庄重。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掺杂什么仆人或者是侍从,整栋别墅都只残留着她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就好像这个女人在做不同的事情时,就会表现出不同的情绪,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态度,完全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如果盲目的因为一些细节,就觉得自己看透了这个女人,那说不定会得到一些很惨痛的教训。   ‘你看到的,都是她让你看到的……’   夏洛克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句话。   又回想起一路上他们彼此之间的对望,而自己的【思维殿堂】却没有给出一丁点有用的反馈。   这真切的印证了审判庭对于这个女人的评价——神秘至极。   而又一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神秘至极的女人,此时竟然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洗着澡,而且夏洛克保证,对方绝对没有锁门,他就不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就这么又过了大约10分钟。   “咔哒”一声,洗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艾琳穿着睡袍走了出来,刚刚擦干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皮肤因为热气的蒸腾,显得有些泛红,让这个女人展现出了一种不同于平时的魅惑力。   “久等了。”她笑着道:“其实我刚才有些忐忑,生怕你像是一个醉汉一样的冲进去。”   “我保证,我克制的很辛苦。”夏洛克笑着展现出了一些带有风度的幽默:“不过我很好奇,如果刚才我真的冲进去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死。”艾琳笑的更开心了,然后走到酒柜前,随手拿出一瓶:“喝一杯?”   “最好是在我负担得起的范围内。”夏洛克说着……并且从对方神情的变化中略做揣测,发现‘当然会死’这段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反正就这样,这对男女就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坐在了沙发上,酒杯随意的轻碰,然后对饮。   而就在那樱红色的液体顺着夏洛克唇齿间流进喉咙的那一刻……   “伦敦那场飞艇坠落事故,是奥古斯丁大帝指派的,你应该知道吧。”   夏洛克放下酒杯,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呛得咳嗽,只是抿了抿唇间,发现自己真的是没办法分辨这些酒的好坏:   “知道……但其实应该更早知道的,只是我一直在奇怪,他为什么这么做,手法太粗糙了,也太暴戾了,他好像很急,甚至连抹除线索的手法都那么的不管不顾,这个社会顶端的人就那么几个,他则是坐的最久的那个人,不应该这么匆忙才对。”   艾琳看着夏洛克的从容,眼中微光流转,带着‘服侍’意味的主动为其倒了一杯酒:“是啊,守着帝国近70年,他早就把帝国的各个领域染上了自己的颜色。   但是他太老了。   其实你应该注意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共场合露过面了。   前些年,我花了大价钱得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他坐在一张轮椅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艾琳口中的‘大价钱’到底会是多么恐怖的一组数字,夏洛克根本没法去想,他只是看着杯中的酒,头顶的煤气灯光在红色的液体中摇曳,半晌后,他似乎终于想到了一个似乎早就应该想到的可能:   “他要死了?”   “是的。”艾琳点了点头。   是啊,他应该死了,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而且还是帝国的皇帝,他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想想莫里亚蒂那家伙,年纪轻轻就已经一身的毛病,像是他们这种每天不知道要担心多少事情,身上扛着山一般重担的人,似乎都不会有太长的寿命,奥古斯丁大帝也是个人类,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契约者,所以……他的死期将至,是那么的令人惊讶,又顺理成章。   “但是我还是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一系列的事件。”   “你当然想不到,如果我不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都想不到的。”艾琳笑着,就像是那些花季少女般,想要在憧憬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讨人喜欢的那一面:“因为,这涉及到生命科学院的一个已经废弃了很多年的实验项目。   那是40多年前了吧,第二次恶魔入侵还未发生,你我都还没有降生于世……那时,达尔文院长申报了一项名为【灵魂可视】的实验项目。   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了。   但迄今为止所有的纪录之中,都没有提到,其实当时他还提交了另外一个申请。   名为【生命延续实验】……”   “!!!”   就这么一个名字,一个简单的词组。   夏洛克握着酒杯的手突然僵住了,脑中无数的线索开始汇聚,带动着那眼中的光点爆发出一瞬间的闪亮。   继而……他望着面前的艾琳,终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意人而已……   夏洛克说过,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其实就那么几个……而奥古斯丁大帝绝对是其中嫌疑最大的那一位。   所以一直困扰他的,从来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谁。   而是……动机!   到底是什么样巨大的利益,能让一个站在权力巅峰几十年的老人突然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急切与暴躁。   夏洛克想过教廷和政府之间的政治冲突,想过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军事掌控权,甚至想过那个老头子得了失心疯,想要用这种方式就将教廷的传承拖延个十几二十年。   但是事实上,哪怕聪明如他,也忘记了一个明明一直放在明面上,但是却让整个帝国人都下意识的忘记的动机。   明显到了极致,也简单到了极致。   奥古斯丁大帝太老了啊……他活不了几年了。   人都是怕死的!   也许有人嘴上说着不怕死,但是当身体渐渐衰老,健康一点点成为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迈向死亡之时。   身为一个有智慧的生命,必然会感到恐惧。   奥古斯丁大帝也是人,他只是想要活着,这就是一切的动机。   所以,他想要重新开启【生命延续试验】……   而开始这项试验的前提是,达尔文教授的【灵魂可视装置】必须失败!   因为如果他成功了,那么全帝国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放弃这个足以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试验成果。这不是关乎什么金钱或者权利,而是关乎整个种族。   帝国军人即将大量掌控恶魔,地狱之门前线的战况将以一个从未有过的速率逆转,人类终于有希望重新夺回这个世界主宰的宝座。   在这种大前提下,【生命延续试验】必定会被延后到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期限?   他老了,等不了几年了,就算是生命科学院中有些装置能够勉强维持人的性命,那也是在其自身脏器还有运作机能的情况下。   而衰老,永远是无法治愈的最严重的的疾病。   一个守护了帝国一辈子的人,他能带领全世界人,顽强的度过那最黑暗的时代,但是终究在自己的死亡面前败下阵来。   有些讽刺,有些令人唏嘘,想到这儿夏洛克习惯性的掏出了一根烟,不过刚叼在嘴里,就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一位女士的房间……   可就在他准备将烟拿下来的时候。   “咔哒~”一声。   艾琳手上握着一枚打火机,妩媚至极的凑了过来,将那根烟点燃,然后幽幽继续说道:   “至于伦敦的那场刺杀,原因也十分的简单。”   “因为教廷投资了灵魂可视装置?”   艾琳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夏洛克竟然能猜到这一点,不过这份惊讶转瞬间就被眼中的笑意淹没:“是的。   你应该知道吧,达尔文教授还没有当上院长的时候,这项实验是被驳回的。   而它事后之所以能够再次重启,可不是因为老教授坐上了院长位子的原因,其实达尔文院长除了试验之外,对于资金的运转和赞助统筹之类的事,都很不擅长。   所以,他的第一笔试验经费,其实是来自教廷……甚至,这么多年来,教廷在这项实验上投资的财力和资源,早已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不得不说,如果是别的人听到这里,一定会无比的疑惑,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法理解,教廷为什么会投资这项实验?   教廷麾下的契约者是他们的主要战力,而灵魂可视装置却能做到契约者越级量产。   这岂不是自掘坟墓么?   但其实恰好相反,只有那些不了解教廷真正实力的人,才会觉得,契约者的数量会对其根基产生影响……而事实上,契约者的数量除了能影响城区的治安之外,什么都影响不到。   平民们无法想象一个神职人员和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契约者有着多大的差距。   而且灵魂可视装置也不可能像是电话或者蒸汽机车一样,咬咬牙攒几年钱就能买一台。   还有最重要的……帝国可是笼罩在圣光之下的啊。   圣光之下,三阶大恶魔都没办法撕开虚空裂缝,那也就意味着,只要教廷手里还掌控着恶魔饲养场,就永远掌握着契约者的晋升途径。   就如同取得了行医资格之后,不论再怎么折腾,最终都只能归属于医院一样,那么契约者越多,就必然会有越多的人成为教廷的信徒,这种现象可能一开始不会显现,但是在二三十年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无法阻挡的趋势,到时候,教廷的根基非但不可能被撼动,反而会愈加的稳固。   “说实在的,其实一开始,我还觉得那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老家伙有点丧心病狂了,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佩服他了。”夏洛克缓缓的吐出一口烟,他甚至觉得,这种做法之中透着点自己所能理解的美感。   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极致!   既然要终止这一实验,那么就把投资者,实验者,受益者,一连串的从头杀到尾!然后顺便将整个项目塑造成一个失败的笑话,为了保险起见,还要将试验成果付之一炬,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要将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提拔上位,这样保证了接下来【生命延续实验】的顺利进行,同时还能将科学院的一分部掌控权握在自己手中。   而在这种前提下,试图杀掉圣子似乎就不是一件匆忙的突兀想法了,而是一个顺理成章操作,因为灵魂可视实验的失败,必定是对教廷实施的最残酷打击,那么教廷也肯定会展开最疯狂的报复。   一个月前,在贝克街的那张小茶桌边,莫里亚蒂说他在查关于飞艇坠落的事情。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凶手是谁,那为什么还要查……?   现在想来,那句【查到关键时候,线索就会被抹杀掉】就一下子变得无比的阴沉且血腥起来。   到底……是谁在杀人……?   真的是凶手为了掩盖线索而采取的这种简单至极的抹除方法么?   还是说,双方正在借着这个理由,在对彼此的势力展开最残忍的消减?   反正你要报复我,那还不如我直接拉出一个更大的舞台,圣子杀了便杀了,那算赚,没杀也好,反正在飞艇坠落事件的掩盖之下,不论是谁死去了,都显得那么的有情可原。   思绪至此……   夏洛克不禁感觉,就因为那一个实验的名字,整个事件突然的就有了翻转,在佩服奥古斯丁大帝这极具侵略性谋略的同时,也不禁嘀咕……看来莫里亚蒂那家伙,似乎也不是一个连跑路都需要自家女仆扛着的可怜公子哥啊,在这种大事件之中,他展现出来的血腥手段,完全不比奥古斯丁大帝差。   将最后一口烟吐出,夏洛克眼中的思绪也渐渐收敛,随即,他望向了面前这个美丽至极,但是又神秘到了极点的女人。   “那么你呢……你让我来,难道真的只是喝杯酒?”   “不然呢?”艾琳歪着头反问道。   “你说了,你是个生意人。”面前的女人只是穿着最随意的居家睡衣,仿佛只要伸伸手,就能将其采撷,可夏洛克的神情却无比的谨慎:“【邓肯】这个名字很重要,【生命延续试验】这个名字也很重要。   你应该知道这两个名字的重要性,总不可能白送我吧。”   “哈哈。”艾琳喝了一整杯酒,神色微醺,脸颊微红:“不要总把我当成一个坏女人,我只是觉得你很不同寻常……令苏格兰场闻风丧胆的悬赏猎人,一把手枪杀死了一名裁决司的神职人员,前线回来的军人在接触你之后就死了,一位教廷执行官和你接触后,也莫名其妙的死于了反噬。”   酒意上了头,她应该是醉了,然后趴在桌子上,笑着看向夏洛克,语气含糊的继续道:   “圣子是你的朋友,圣女是你的房东,南丁格尔在一间医院里为你单独进行过治疗,那场飞艇坠落之中没有几个人活下来,你就是其中之一,巴斯克维尔找过你,但是你却活的好好的,一台那么大的机器都能被你搞出来,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你没有发现你真的很不同寻常么。   我对这样的一个你,稍微感兴趣一些,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   她迷离的说着,眼中早已醉意盎然,但是她口中的那些话,却让夏洛克越来越惊……那些事情里,有很多都是连教廷或者政府官方都查不出来的东西,然而她竟然已经全部知晓。   这个女人,真是配得上一个可怕的评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似乎在看到夏洛克久久没有回应之后,终于醉醺醺的绽放出一个笑容:   “好吧好吧,我知道瞒不过你,我的确是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忙想要让你帮我。   甚至都算不上帮忙,因为对你来说,只是顺带的事儿。   就是……你应该知道,年末,帝国的易位传承大典就要举行了。   按照现在境况来看,富兰克林先生是没什么胜算的,所以,我想让你帮帮我……   具体的方法很简单,其实只要你能证明老院长是被谋杀的,而且灵魂可视试验已经成功,就可以了。”   说到这,艾琳慵懒的换了一个姿势,撑着脸颊,媚眼含春的望着夏洛克:   “因为这样,就能阻止霍尔克副院长重新开启生命延续试验,而达尔文院长的成果想要得到真正的展现,正好需要富兰克林博士的新能源供给,这关系到全人类的未来,是一笔绝对碾压式的筹码。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的这个案子,已经影响到整个帝国政府的变动。   当然了,就像是刚才我说的那样……这对你来说,只是顺带的事儿。”   夏洛克蹙眉沉思,想了好久,最终疑惑的问道: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帝国的易位大典?”   问到这儿,艾琳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富兰克林博士是个没落贵族……虽然他现在有了周转的资金,但这都是他拿出了试验成果之后的事了。   而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你不会以为,他有钱支撑他那个耗资巨大的能源试验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说到这,夏洛克蹙着的眉间豁然开朗。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发现,这一夜自己已经因为对方惊讶了太多次了。   “富兰克林博士最初的试验资金,是你给的?”   “当然,他那整个实验室都是我花钱建起来的。”艾琳笑着道:“既然投资了,总要有些回报,如果这次富兰克林先生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那我倒是勉强不算太赔。”   夏洛克觉得,自己对钱的概念还是需要再加深一下。   成为帝国的皇帝,这种事情在艾琳的口中,只是‘不算太赔’……那她到往对方身上投了多少?   好在艾琳没有继续用那些恐怖的数字来刷新夏洛克对于金钱的认知,而是终于稍稍的表现出一些忧虑来:   “但是到了这里,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不多了……我其实也一直在查老教授的死,不然我也不可能找到【邓肯】这个名字。   然而,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夏洛克点了点头,同时也不由的感叹,如果连艾琳都没有办法找到更多的线索,那也就意味着,这个第37号实验者是被人刻意的隐藏了起来,藏的极深……而在这个信息保存只限于书面,音频的传递也只是通过留声机的时代,若是某人真的想要通过专业手法掩埋掉一段过往,那么只需要一年的时间,他所隐藏的东西,很可能就真正意义上的永远无法再见天日了。   夏洛克和艾琳显然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小别墅内,二人都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地……   “铃~铃~铃~”   一阵电话声响起,艾琳迷离的望向了墙上挂着的电话,然后起身走过去,将听筒置于耳前:“……”   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也不知道电话的另一边说了些什么,她好看的嘴唇轻轻的抿了起来,神情似乎也表现出了一些沉重,几秒钟之后,她没有说一句话,便将电话重新挂了回去。   然后,酒意稍醒的看着夏洛克:   “霍尔克副院长那边总算是有动静了,说起来,那老家伙终究不算是太蠢,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吧。”   “今天追杀你的那一批人,应该是老早就被他视为炮灰了,反正从一开始,他就没奢望那几个人能回来……所以在那群家伙刚出发后没多久,行政州的最高法院就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说今天科学院11号大桥附近会发生一起极其恶性杀人事件。”   夏洛克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炮灰这种东西一般就是有两种使用方法,第一,让他们去拼命;第二,让他们把自己的命拼死,然后反过来用这些人自身的死亡来威胁对方。   这种伦敦地下黑帮惯用的计量十分的不要脸,但是好用,夏洛克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更坏的呢?”   “霍尔克副院长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已经说服了除圣刊报之外的11家报纸,他想要越过死者的直系亲属,直接把老院长的死讯强行公之于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快就会有一大批记者受邀进入生命科学院。   这个老家伙似乎是突然急了,这种不管不顾的死亡宣告是不会被官方认可的,但是舆论被泼出去了,就很难在收回来了。   到时候……如果还没办法证明老院长死于谋杀。   那刚刚咱们说的所有的一切。   很可能就扳不回来了。”   听到这儿,夏洛克的脸上终于表现出了一丝谨慎,他思索了一会儿,淡淡问道:   “我还有多久?”   艾琳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如果我没有估计错,最多还有五个小时。”   ……   ……   帝国对于社会上层群体的死亡认定十分严谨。   因为涉及到各种遗产的分配,贵族地位的继承,甚至还有教廷中某种荣耀的延续等等。   总之,不可能是一个外人嚷嚷着某个人的死,那么大家就真的认为这个人死了……所以霍尔克的此番举动十分的不讲规矩。   按理说,是不可能有什么报刊真的会遵从他的要求,把老院长的死讯刊登出去的,此番局面,必定是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总之,足足11份刊物的集体报道,必定在那一天掀起轩然大波,帝国民众是盲目的,他们整天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顾不好,哪有功夫去挖掘这些文字之间的阴谋算计。   所以写什么……就是什么……   生命科学院主实验区的顶楼,霍尔克副院长心满意足的放下了茶杯。   看着下方林立的厂区,那些交织成片的闪亮街道路灯,他终于漏出了一个尘埃落定的笑容。   明天一早,就会有大批的记者涌进来,到时候,自己只要将这一讯息公布,那么在铺天盖地的舆论之下,活的都能被说成死的,那么死的,就更是永远也不可能翻身。   达尔文那家伙是死于一场试验的失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霍尔克副院长对此十分的有自信!   因为早在几年前,他亲自将一个叫做【邓肯】的小伙子请进了自己的手术室。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只有三个人知道。   一个是自己,一个是邓肯本人,最后一个,是跟了自己整整20年的助手!   而一想到那个年纪还没到40岁的漂亮助手,他的心就稍稍的黯淡了一些。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好女孩,从毕业就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对科学的极度崇拜也让她顺理成章的对自己产生的迷恋。   甚至于,她不顾年龄上的差距,准备毅然决然的与自己结婚,不,她甚至都不需要结婚,她只是想要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杀了她。   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关于邓肯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   邓肯自然永远都不可能开口了,那么只要她死了,这件事就会永远的被埋藏下来。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好吧,这几年的繁忙已经让他忘记了那个叫了20年的名字,不过不重要,想一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默默无闻,每分每秒又有多少人死去,所以,一个年轻生命的死亡,将推动几年后的帝国变迁,那么这个人的死亡便有了价值。   想到这,霍尔克副院长脸上的笑容再次重新浮现,他转身关上了办公室的灯,然后走了出去。   没有人能找到邓肯,那么,也就没有人能找到他杀死老院长的方法和证据。   天再过几个小时就亮了,一切都结束了,那就趁着这段时间,稍稍的休息一下吧。   多少天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思维殿堂   还有五个小时……   夏洛克需要静一静,所以他走出了那间小别墅,靠在了外面的一盏路灯旁,独自静静地点上了一根烟。   这场纷纷扬扬的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那些雪花落在了他的肩头,然后似乎是很神奇的也能落心里,让他的胸膛有些发凉,好在蓝调的辛辣足以将这份凉意驱散,才稍稍舒服了些。   帝国太大了,权利的分割自然要出现阶层的划分,而站在最顶端的那群人,颇有一种可以只手遮天的架势。   莫里亚蒂曾经说过……帝国的终极权利,永远是掌握在最底层的民众手里的。   只不过因为底层民众太多,意志无法统一起来,这才导致了那恐怖的权柄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所以才需要媒体,需要报纸,传说帝国机械院正在利用电话的波段技术,鼓捣一种名为【电台】的东西,如果真的研制成功了,不知道又有多少钱会流进谁家的腰包。   总之,如果《达尔文院长因为试验失败而不幸身亡》这种标题真的出现在大量的报纸头条上,那也就意味着,底层人们的盲目舆论,会让这件事情在几个小时之内,走向一个拽都拽不回来的方向。   大多数民众所认定的事情,那就是事实……   好在这种局面倒也不是无法应对。   其实能看得出来,那些媒体并没有完全受到操控,否则也不可能来听这场关于死亡的发布会,他们直接把老院长之死印在头条上不就得了。   所以,若是能在报纸记者聚集之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凶手指认出来,那这些报纸第二天的报道方向,必然会迎来一个180度的大反转。   但是……怎么指认凶手?   连杀人手法都没有找到,随口乱说只会显得可笑。   夏洛克在侦探这一领域,无疑是专业的。   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他都已经整理串联了起来,唯独少了杀人的手法。   达尔文院长为什么会突然死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手底下。   如果他的实验是成功的,为什么他所操控的【深红】大恶魔却突然打不过对方了,之前的试验之中,它不是已经可以完全战胜【猎犬】了么?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猎犬是被人操控的?   可是巴斯克维尔当时还在前线打仗,根本无法操控他的契约恶魔。   还是说……有人在误导自己?   如此一想,那个将达尔文院长撕成两半的手法的确有些太明显了,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但是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反向思考无法带来任何的改变。   夏洛克的大脑在飞速的旋转,时间在这种思考之中也飞速的流逝着,天边缓缓泛起了白边,第一缕阳光顺着生命科学院的长街缓缓上移,然后照在了夏洛克的脸上。   他渐渐缓过了神来,看着那建筑边缘蒙上的一层绽放着光彩的轮廓,他知道,时间应该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先生,要去哪么?”   面前,一个早起的马车夫看到了路边的夏洛克,友好的问道。   夏洛克的大脑还没有停止思考,所以他坐上了马车,因为这样能赋予思考以节奏感,至于目的地,他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达尔文院长老宅的地址,因为那是他最常说的一个地方。   清晨的路面毫不拥堵,但是从艾琳的别墅,到院长老宅,也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下了车后,夏洛克看到了院子里的仆人们正在打扫院子,一些剪刀修剪草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凯瑟琳似乎刚醒,她站在门前,看到了夏洛克回来了,面色上有些担忧:   “你昨晚去哪了?”   夏洛克没有回答,而是平静的看着对方,忽然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莫德管家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   “先生,您是在找我么?”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了莫德管家也来到了别墅的门口,手上还带着白色的手套,以及挂着一套小围裙,看起来是刚刚去监督早饭的烹饪情况了。   “达尔文院长自己的契约生物呢?”他冷不丁的就问出了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它死了么?”   莫德管家一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问这事儿,但是小姐吩咐过,要全力配合这位侦探,所以也就回答道:   “没有,自从两年多以前,老爷因为试验的原因,与他本身的契约生物联系越来越疏远,很快,他们之间已经无法再产生契合度,所以老爷死之时,他原本的恶魔也没有遭到反噬,现在还放在实验室里。”   这一点,夏洛克之前就知道了,但是听到莫德管家亲口说出来,却萌生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于是他又问:   “那个实验室在哪?”   “16号街道的北段边缘。”   听到这儿……夏洛克身上的肌肉突然绷紧了一下,此刻,他的眼前已经呈现出了整个生命科学院的地标图,能清晰的看到,16号街道就在那座大型试验基地的旁边。   而那个试验基地,就是老院长展现试验成果时死去的地方。   夏洛克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知道他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就那么凭空的望着眼前的某块地方,但就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惊人的画面一般,甚至身子猛地一个踉跄,往后稍了一步。   “邓肯……”他喃喃着。   “什么?”凯瑟琳皱了皱眉,她没有听懂。   “邓肯!!对,邓肯也参加过那个实验!”夏洛克快速的呼吸了几口气,就好像是在临时为自己的大脑供氧。   “邓肯,邓肯,邓肯,邓肯!!!”   他皱着眉开始踱步,他知道,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一块小小的拼图,却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那个名为邓肯的家伙!   夏洛克喜欢探索,喜欢拨开谜题,喜欢挖掘真相以及一切未知的事物,所以这种在真相面前止步不前的感觉,让夏洛克的心情很是不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那些报纸的记者就会涌进科学院,而自己需要的真相,却就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邓肯被人藏了起来,几年前就被藏得严严实实,夏洛克能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全部串联,他的推理能力能让视线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拥有近乎于看见既全知的非凡能力!但是他没办法穿越时间,穿越到两年前去看一眼那个已经消失了的人。   整个院子里,大家都在看着这个不断絮絮叨叨的家伙。   看着他在草坪上乱走,没有一点公德的踩踏着刚刚整理好的花草,他的帽子被摘下,然后又戴上,就像是一个犯了病的神经质。   “邓肯,你在哪?”   “让我看看你!……看看你!”   “哪怕一眼就好啊!”   他一遍遍的呢喃着……   ……   ……   帝国的最高山峰之上,皑皑白雪从未消融。   圣光神殿就建立在这座山峰的顶端,整个帝国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似乎是这样,就能让圣光永远如太阳一般照耀世界,俯视整个帝国疆土。   但是没有人知道圣光到底是什么。   更加没有人知道圣光在哪……   圣光只会在它认为正确的时间向世人降下启示,而降下启示的地点,其实也只不过是在神殿西北角的一间如忏悔室般的小小房间里。   在平时,如果这间忏悔室的门自行开启了,那么就代表着圣光即将降临,一名神仆会怀着最虔诚的敬畏之心走进忏悔室,然后整个人便沐浴在圣光之中。   可此时此刻……   那个很小,但是却是整个帝国最神圣,最崇高的小小忏悔室之中,一道光毫无预兆的凭空而起!!!   然而因为门扉的紧闭,这道光没有任何人看到……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帝国疆土之中的某一处。   一个人类正在一栋别墅前的花园上来回的踱步。   他在思考,那些在常人眼里根本毫无关系的庞大信息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往复的辗转了不知道多少遍。   偏偏的,就差了那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让这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的真相近在咫尺,却似是永远也触摸不到。   凯瑟琳看出了夏洛克心中的煎熬,她有些担心的走了过去:   “你还好吧……”   夏洛克转过头,看着对方忧虑中带着关切的脸。   突然的,他感觉到眼前一道光开始绽放!   这道光是那么的刺眼,仿佛不可阻挡,仿佛要笼罩所有的万事万物……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么?”   这个声音无比的清晰,听起来像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性声音,它似乎不是通过耳朵传入的,而是直接响彻在自己的脑海里,同时,眼前的光也不是真的在眼前,因为夏洛克发现眨眼之类的动作根本无法影响它,就如同这声音与这光亮是将自己的思维或者灵魂团团包围住了一般。   “你是谁?”夏洛克问道。   “我有太多的名字了,很难自我介绍。”那声音轻轻缓缓,很是舒服:“不过你似乎喜欢称之我为——思维殿堂。”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想自己去看看   夏洛克还在那片金灿灿,白茫茫的光之中。   但是这是他自己所看到的,而在其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在站着发愣,那些脑中的山崩海啸,以及对着那束光的轻声对话,全部都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脑海。   他很惊讶,很新奇,看起来在晋升为二阶段之后,和那天空之上的扭曲太阳的触碰,给自己所带来的能力仍然还未完全展现。   然而,他现在却没有时间想太多别的事情。   “邓肯……你知道邓肯么?”他问道。   其实这个提问听起来有些可笑,对着脑中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名字,然后就想要得到一个早就已经被抹除了的陈年往事。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的自我欺骗。   然而,夏洛克还是问了。   并且,他的思维殿堂也回应了。   “知道。”并且紧接着:“您要见见他?”   “是的!”   “他距离你7.41公里,需要我为您指路么?”   那轻柔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就让夏洛克的脑海开始响彻着阵阵的嗡鸣。   7.41公里……   以他的记忆力,他早就已经将生命科学院的版图绘制于脑中,所以他很快就可以猜测出那个位置到底是那里。   同时,一个让他一直绷紧了肌肉的想法,也得到了某种丧心病狂的验证。   但是,这还不够……夏洛克的脑中直接浮现出了在侦探聚会的时候,霍普金斯给出的那张写于两年多以前的试验日程表。   “我想知道邓肯在两年前的11月24号在哪里?以及那之后他经历了什么?”   “当然,您想我复述给您听,还是您自己去看?”   自己去看???   夏洛克在第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好奇心驱使着他:“我要自己看。”   下一秒……   “如您所愿。”   话音未落,夏洛克只觉得自己轰的一下,仿佛瞬间下坠了千万公里的距离,这种感觉和他被扭曲太阳拉入宇宙时一模一样,而当自己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凯瑟琳已经不见了,周围的院子,草坪,那些修建花圃的仆人,全都不见了。   自己已经置身于一条走廊上。   而在距离自己所在位置不足三米的地方,有一扇紧闭的门。   夏洛克看了看周围,然后在墙上看到了一个挂着的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两点,看看窗外的夜色,此时应该是凌晨。   于是,他走向了那扇门,然后伸出手,试着将其推开。   紧接着……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伸出手,甚至于自己都没有身体。   他再次变成了一个视角,就像是在刚刚晋升为二阶段时那样。   夏洛克不知道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但是回忆起那时候,他如一滴雨一般,坠入了医院的房顶,穿越了几层楼的天花板与地面间隔,看到了正在经受抢救的女仆莫兰。   那么现在呢……   夏洛克往前走了几步,或者说,飘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的视线穿过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没有受到任何的阻隔。同时,他也看到了那门后的场景。   这是一间手术室,头顶12盏高曝光煤气灯彼此交织着,强光吞噬着下方的阴影,夏洛克没有身体,但是他能看到,自然也能闻到,他清晰的闻到了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同时他也能听到……   “老师……脑叶切除手术已经完成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而顺着声音望过去,能看到手术台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女人,带着口罩,从漏出来的眼睛和皮肤能看得出来,不算好看,但也绝对不丑,只不过手上拿着的一根长长的铁钎让她看起来有些惊悚,而且那铁钎上,还有一些粘粘着的脑组织。   脑叶切除手术是一项很简单的手术,但却是治疗精神分裂症、抑郁症及部分忧虑紊乱症的常见临床方法,具体操作是,拿一根大铁钎子顺着患者的眼眶往里怼,一直深入脑补,然后一通搅合,将患者的前额叶全部破坏掉。   这样,患者的精神疾病就被治好了……不但不再狂躁发疯,甚至乖的像是一个娃娃,除了吃饭睡觉,再也不会做别的事情。   “很好,接下来才是关键,记得避开主要的血管。”又一个声音传来。   随即,一个同样穿着手术服的男人从一侧墙壁后走了出来,就算是口罩帽子佩戴齐全,也依旧能认得出,正是霍尔克副院长。   那女人望向副院长的眼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不过转瞬间就收敛,认真的拿起了一个病历本:“实验者,邓肯·提姆波顿,25岁,身体健康,精神状态良好,没有疾病史,初步评估,在经受脑前额叶破坏后,可以继续承受四肢切除手术与皮肤剥离手术。”   一些残忍的字句在那个女人的口中被轻轻吐出,而他面前的手术台上,正躺着一个年轻人。   他此时光着身子,手脚上能看到束缚用的皮带,将其整个人牢牢的困在了手术台上,头部被钢板固定,左侧眼眶上,有一个直径不到半厘米的小洞,此时边缘还有正往出流淌的鲜血。   这个年轻人在抽搐着,他的眼睛在向上反白,看起来似乎很痛苦,但是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我负责上肢,你负责下肢,同时进行,注意止血!”霍尔克副院长说着,然后拿出了一个氧气面罩扣在了邓肯的脸上。   随即,他又拿出了两把锯子。   一把拿在自己手里,另一把递给了另一侧的女助手。   能看得出,女助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是对于霍尔克副院长的崇拜,让她无视了心底里的那一丝善良,估计她正在告诉自己,此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科学。   于是,她将手中的锯子放在了邓肯的股骨连接处……   “吱嘎~吱嘎~”   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开始在这间手术室里回响,伴随着一些血液喷射出来的声音,而为了避免流血过多,一些用药物无法止住的创口干脆用就直接用滚烫的金属管将周围的血肉烤的烧灼的焦糊。   虽然粗暴,但是这种手术,在整个帝国,都算得上最高端的了。   夏洛克就这样在旁边看着,将这一幕严谨至极,又血腥至极的画面尽收眼底,同时,他看着邓肯在这整个过程中,都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早已张到了极限,唇角都被撕裂了,但是却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的喉咙和声门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而之所以没有给他注射麻醉药物,应该是需要观察他的反应,毕竟这种级别的手术,是很容易死人的。   就这样,这种痛苦持续了好久好久……   也不得不承认,霍尔克副院长能成为生命科学园的第二位掌权者,着实这着常人不敢企及的天赋和实力,如此的手术,一般情况下最少需要一整个医疗团队才敢尝试,而他,只带着一个助手,就完成了。   而且,邓肯也顽强的活了下来,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想这样……   因为紧接着……   “实验者兴奋剂已经注射完毕,准备进行皮肤组织与部分肌肉剥离手术。”   那位女助手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谁也不知道被切破坏了额叶的邓肯能不能听懂这句话,更加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之后,内心中会经受怎样的绝望与痛苦,但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霍尔克副院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转身,走向了手术室的另一侧……然后,抱出了一个小型的恶魔来。   这个恶魔可能是在恶魔镇静剂的作用下,沉沉的睡着,它有着毛茸茸的身体,不算太长的四肢,整体看起来也就半米多长。   其实说实在的,与其说这是一只恶魔,倒不如说这是一只可爱的家养小宠物……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即刻开庭!   没有人能阻止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人能阻止太阳的升起,当阳光渐渐的铺满大地,一辆辆马车也接连出现在了清晨的长街之上,同时远处响起了阵阵蒸汽机车的轰鸣。   这些人来自于帝国的各个地方,他们连夜乘坐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快的交通工具赶到了这里……同行是冤家,所以当一些马车彼此交错的瞬间,车窗内的新闻人士看到了对方之时,脸上都流露出灿烂友好的笑意,但心里都在咒骂着,恨不得周遭所有的马车现在就一起翻掉,压断除自己之外所有讨厌家伙的大腿。   上午9点30分,生命科学院行政建筑的一层会堂里,早已座无虚席……对于这些报刊记者来说,第一手的报道就是自己的生命,而【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之死】这种报道的重要性,直逼自己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这群人不知道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会由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发布出来,这明显有点不太符合常理。   但是既然报刊主编和各大新闻产业的领导都点头默认了,那这群记者自然也像是老鼠见到了腐肉,蚂蚁嗅到了蜜糖,哪怕是和蜜月中的妻子翻云覆雨,也立马提上裤子,坐上了驶向此地的列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会场里如同如大战前的宁静,终于,一位腰背笔直的老者走上了会场前方的高台。   而当他在那张桌子后方坐下时,场下也随之而来的,出现了一些紧张的椅子挪动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生命科学院现任副院长,约瑟夫·霍尔克,此番召集诸位前来,是想公布老院长,也就是达尔文教授的死讯。”   没有什么开场白,这位副院长秉承着科研人员一贯简洁到了至极的行事风格,甚至连老院长的名字都没有说全,就直奔主题。   场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汇聚在一起,比想象的还要大一些,也可能是因为除了台上的那位老者之外,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动静,生怕扰乱了对方说话的节奏。   “其死亡原因是科研界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但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简单的来说,达尔文教授在近30年来,一直潜心于一种新兴科技的研究,此项科技暂未命名,达尔文教授似乎是想要通过这项试验改变人类与恶魔之间的契约关系。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论方向,但是很不幸,他最终失败了,其本人也因为试验的失败而丧生……”   终于,人群中响起了一些本来压抑着,但是有些压抑不住的惊呼。   老院长最终竟然是死于自己的试验失败……!!!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是这种标题写出去,就足以把当天的报纸卖到连印三版,甚至四版的程度了。   然而,没有人想到,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其实只是今天发布会的一个小小的开场。   因为紧接着……   “砰~砰砰砰~”   就在会场的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古怪的闷响,就好像是什么人正在用脑袋撞墙。   几秒钟之后,‘吱嘎’一声,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然后一个穿着厚实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这个人面容长得过于立体了些,所以看起来不那么讨喜,嘴上叼着烟,这让那些不吸烟的人皱了皱眉,似是更加的厌烦,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手上还拎着一个保安的衣领……那保安明显已经昏了过去,反正就这么一边拖拽着,一边走向会场的前台。   霍尔克副院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稍显即逝去的怒意,但是这位侦探的到来,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没有一丁点的惊慌。他知道这位侦探有着一定的武力基础,那些安保人员应该拦不住他。但是那又如何,帝国从来都不是靠着武力来说话的地方,除了那位早就退去荣耀,颐养天年的老人,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靠着武力,就能掌握话语权的人。   而且场间这么多的记者都在看着,他的这种硬闯会场的行为,只会显得他已经无计可施,就像是一个等待着丢人现眼的笑话。   “这里是新闻发布会场,请你出去。”副院长无比镇定的冷声道,似乎都懒着跟那些记者去解释这家伙到底是谁。   也对,这段时间,眼前的这个侦探的确搞出了一些让人烦心的事情,这让霍尔克副院长险些忘了,在一开始,自己就从来没有把这个私家侦探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   “哦?”夏洛克的语气像是在反问:“真的要让我出去么?”   “我重复一遍,这里是新闻发布会场,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十分恶劣,希望在宪兵赶过来之前……”   “好拉好啦~”夏洛克无奈的摊了下手,这让他拎着的那个保安的后脑勺咣当一下就砸在了地上:“我只是觉得,达尔文老院长死于谋杀的这件事情,不应该就这么被掩盖下去,而你作为主使者,却在这儿大大方方的开什么新闻发布会,就很可笑。   不过我向来是个讲规矩的人,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所以你先说你的,我等你完事了,再来陈述真相就好。”   说完,夏洛克还挺不好意思的,对周围的人投去了歉意的目光,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周围一片安静……   霍尔克副院长似乎是被对方的话给弄的一愣,而在场的记者们好像也都蒙了,他们微微张着嘴,脑子里回荡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说出的话,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夏洛克都要走到会场门口了,一名记者这才突然的缓过神来,他脱离意识般的噌一下站起来:“这……这位先生,您刚才说……谋杀?”   “哦,是的。”夏洛克淡然的回过头:“院长死于谋杀……”   就在这句话被说出来的下一秒!   轰的一下,整个会场里的人全都一猛子站了起来,然后就像是一群饿了七八天的野狼一样,嗷嗷叫唤着就往夏洛克身前扑,甚至有的为了抢到前面一点的位子,竟然掐着面前同行的脖子,一记锁喉将其撂倒,踩着其后背就往前挤。   这架势,连夏洛克都不由一怔,感叹道……这些记者的敬业精神,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些。   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在这一刻,脸上显露出了一股子烦躁的情绪,倒不是说他害怕夏洛克口中的那所谓的真相,他对自己的手段十分的有信心,所有的知情人都死了,谁能查到真相?   他只是觉得,只要此时将老院长的死公布出去,那自己掌控生命科学院的这件事就相当于板上钉钉了,偏偏在这时候,有个混蛋来胡搅蛮缠。   于是,他愤怒的拍了几下桌子,像是平时跟科学院下属开会时那样震声喝到:“安静!那只是个骗子!”   当然了,在这个气氛之下,他也知道没有人还会有人听自己的话。   在几声怒喝无果之后,副院长立刻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员去联系科学院的守卫。而这一举动,让接下来的一切陷入了一个更加混乱的局面。   守卫和宪兵很快就赶到了,他们准备喝退人群,将夏洛克带走……   可哪成想,那群记者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表现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团结属性,将夏洛克重重围住,开始反过来跟守卫们互相推搡、叫骂,一副‘你要是敢把这个人带走,老子就和你玩命’的架势。   这就难办了……   帝国虽然还处在集权制的大环境之下,媒体有着被赋予倾向性的可能,但是一个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肯定没有这种控制舆论的能力,所以,没人敢跟这么多的记者产生冲突,而若是强行的抓捕那个混蛋侦探,就会让这一切行为都透着一股子欲盖弥彰的味道。   一时之间,这些安保人员也蒙了。   总不能真拎着电棍把这群报社的人都怼趴下吧。   好在如此这般之下,过了半个小时,这场混乱终究还是停止了……   但是这场发布会的性质,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会场高台上,又添了一把椅子,而那名突然闯入的侦探就坐在椅子上,与霍尔克副院长距离两米左右,面对面相望着,场下一群来自各个报刊的记者全都瞪着眼睛,握着的笔尖紧紧贴着笔记本,蓄势待发,似乎生怕落下一个字。   “真是抱歉啊,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应该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吧。”夏洛克翘着二郎腿,笑着道。   霍尔克副院长脸色阴沉,但是却只有愤怒,而没有一丁点的慌张:“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立刻向所有人道歉,然后去法务部自首,否则,你今天的这一系列行为就会成为生命科学院历史上最可笑的一场闹剧。”   “是么?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夏洛克跟个没事人一样:“你可是我职业生涯里,抓的档次最高的一个杀人犯了,不瞒你说……我现在心情还挺激动的。”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说了几句……   不过下面的记者已经被这种爆炸性新闻的气氛冲的脑袋嗡嗡直响了,终于有个人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请问,您能够自我介绍一下么?”   “当然,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自伦敦,是一名私家侦探。”   唰唰唰,一些奋笔疾书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   等等……这人是名私家侦探?   这些窃窃私语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普遍的观念里,【私家侦探】这个职业,从来就不是官方认可的执法人员,这些人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什么行业规矩,什么活都接,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私家侦探就是收钱帮人办事的。   所以,有些人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些疑——眼前的这个人口中所言,到底能不能当成事实去看待啊?   好吧,其实不过不管这个侦探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与生命科学院副院长彼此坐着对望的这张照片,已经足够登上报纸的头条了。   “呵,私家侦探?”霍尔克副院长冷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连个警务人员的职位都没有,你的话有什么参考性?难道大街上随便有个人发神经,嚷嚷着明天太阳就要掉下来了,一群记者也要马上围上去,然后期待着对方的发言能不能登上明天的头条?”   他这一番话不单单是在说面前的夏洛克,也在表达自己对台下一众记者的不满……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有搞明白,就疯了一样的扑上去,你们是想头条都想疯了么。   还别说,副院长真说对了,这群人就是想头条想疯了!   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谋杀了老院长啊……   这种消息,足够让任何一个新闻工作者瞬间变成一个疯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人不是个私家侦探,那就更好了。   刚想到这儿……“吱嘎”一声。   会场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而随着门被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寻常衣裙,但是步履很快,眉眼间透着冷冽的寒意,从一进来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   “福尔摩斯先生的确只是一个私家侦探,但是他是我聘请来的调查达尔文教授死因的专业案件顾问,我认可他说的所有结论,现在开始,他说出的话,等同于我说的话。”   那个女人一边走,一边说着,直到她走到了距离高台最近的一个座位前,然后看着座位上的一名记者。   那记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请问,您是……”   “凯瑟琳·查尔斯·达尔文,生命科学院院长的女儿,也就是死者在世的唯一亲人;从法律层面上来讲,死者的死亡消息应该由我发布才会具有社会效应,但是霍尔克先生似乎不知道这一点,他今天的死亡宣告会议,根本没有通知我。”   那记者跑了十几年的新闻,一听这话,整个人汗毛都立起来了,无比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同时也脑补出了好几个版本的年度大戏!他一点不敢迟疑,连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面前的女子。   凯瑟琳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然后继续道:“其实我的父亲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亡,但我一直没有公布死讯,原因也正如我聘用的这位侦探,福尔摩斯先生所说的那样,因为我的父亲是被谋杀的!   其实我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凶手被绳之以法之后,再将这条信息公布,不过大家既然都来了,那今天,我也借此机会宣布一件事吧……   我现在,要以生命科学院院长,查尔斯·达尔文教授女儿的身份,正式起诉约瑟夫·霍尔克谋杀我的父亲。   正好,霍尔克先生也在场。   那就不用麻烦法庭的传召了……   现在!   关于达尔文教授的谋杀一案,即刻开庭!”   轰的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整个会场里,响起了不止一次倒吸凉气的嘶嘶声,几根笔接连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展开,刚才不是还说,达尔文教授是死于自己的实验失败么?   怎么突然就变成谋杀了?   宣告人不是副院长么……怎么突然变成凶手了?   说实在的,这一连串的变动,让有些人都有些没跟上思路。   同时,大家也都没有明白,这位凯瑟琳小姐口中的‘开庭’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帝国律法之中,真的要对一个人进行起诉或者审判,中间要经过许多人,许多步骤。   比如这项起诉是否被认可,起诉人是否具有相应的权利,需要法官,需要公证人,需要法庭上的信息记录者,等等等等,甚至还需要案件的调查者具有一定的法务身份,不可能随便一个人去法庭外面嚷嚷着某人杀了人,警方就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把那人给抓过来。   总之,这个女人不可能随便的嚷一嗓子开庭,就真的开庭了。   可是……身为科学院院长的女儿,而且已经调查了自己父亲的死因三个月了,她会连这种基础的知识都不知道么?   一些人朝着凯瑟琳望去。   然后,看到了那几个一起跟她走进会场的人。   一共五个,此时都站在其周围……   而有一位颇有见识的记者,在那几个人之中,看到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帅气男子,身上穿着一件带有明显教廷风格的长袍。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微微张大了嘴。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是他的……   就在其他人都在疑惑【开庭】二字的含义之时……   突然的,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帝国皇家调查团,第九分队队长,托拜厄斯·格雷格森,任命夏洛克·福尔摩斯临时执法人员身份,此案件中,他的案件相关发言,由整个调查团第九分队作为法务担保。”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材明显过于壮实的男子,此时就站在凯瑟琳的身后,沉声开口道。   帝国皇家调查团的团长?!   身为新闻业人士,有些人一下子就记起了【托拜厄斯·格雷格森】这个名字,前些年一个人孤胆英雄般的拯救了一座城市,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反正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的嘴不禁又惊的张大了几分。   而紧接着……   “教廷搜查科一级行政官,莉莉丝·米尔豪斯将作为案件言论公正人,双方所有发言将由我记录,并录制音频,并护送送至审判庭,期间所有过程都将具有公正力。”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士,五官有些轻佻,但是语气之中却无比的严肃,而且一边说,她一边真的从拎着的皮箱里,掏出了一个和正常型号有些差别留声录制装置,一看就是最专业的设备,她将其摆在了一张桌前,然后头也不抬的开始组装起来。   “帝国司法部九处执行官,奥鲁奇·维拉里尔在此宣布,此项起诉符合帝国律法文书第118条,即刻生效,整个庭审流程将由我监督,审判结果将具有绝对的司法效应。”   又是一个站在凯瑟琳身后的人缓声说道。   这几个人其实就是在最初的那次测试之中,脱颖而出的那几位,一个个的都是各自领域之中的精英,可是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几个家伙凑在一起,竟然硬生生的,就能将一个案件审判流程中的所有需要的人员全都给凑出来,最难的地方,也只需要几个电话就搞定了。   这种巧合,着实有一种命中注定般的戏剧性。   而最让人在意的是,这几个人竟然都是跟着凯瑟琳一路走进来的,并且说话的时候,也都站在凯瑟琳的身后。   这分明就是一伙的啊!   这种阵势,甚至都有点让人怀疑这场审判的公平性了。   当然了,正因为这些人都是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所以就算是一伙的,公平性也能得到保证……而且还有无数新闻业内认识在场下盯着呢。   “呵呵,看起来,程序和人员都齐全了啊。”一个颇为帅气的30岁左右男子笑了笑,然后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上了会场的高台,站在了夏洛克和霍尔克副院长之间,他穿着蓝白相间的长袍,领子上印着金色的太阳花图案,一枚金灿灿的带有浓厚教廷风格的复杂吊坠悬于胸前。   这身行头已经让人瞪起了眼睛!   只见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摆出了对着圣光启誓的姿势:   “斯坦莱·霍普金斯,教廷麾下审判庭,第三司审判员,在此主持本次案件,所有判罚皆不可徇私枉法,不可滥用职权,如若违背,圣光在上,愿受天罚。”   教廷麾下审判庭!   因为拥有可以查阅誓言的权限,以及恐怖的宗教震慑力,所以审判庭拥有比帝国最高司法机构更加崇高的地位,这场案件竟然直接就由一名审判庭官员来作为法官,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极高规格的法庭配置了!   总之,这一个个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出现了,这一句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说了出来。就如同一颗颗炸开的炮弹,一道道响彻天空的雷鸣,场间的人都算得上是见过些世面,审判现场也参加过不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呼啦一下就进来几个人,连着串的把身份一亮,竟然就能把一个法庭给组起来的情况。   所以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   霍尔克副院长靠在椅背上,双手指尖轻点,摆成一个三角形放在了眉心处,顺便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容。   这个姿势看似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其实,他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惊愕的表情。   这算什么啊?   临时的法庭组建?   听着怎么这么可笑……可是这些人的身份,好像还真就是什么都不缺……   再看面前的那个正冲着自己微笑的侦探,霍尔克副院长的双眉微微皱起。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呵,真是荒唐,这里是生命科学院,你们就来了这么几个人,就想随随便便的开庭?”霍尔克副院轻蔑的道:“这里根本就不是法庭,连张像样的天平椅都没有,你们手上甚至都没有帝国法典!”   听到这,穿着审判官长袍的霍普金斯笑着道:“被告人先生,你需要清楚,生命科学院只是在运作上不受外界监管,而不是可以无视帝国律法。   同时也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性,所有的司法流程,有我们几个人就已经足够了,甚至于此时此刻,这里的律法威信力已经比正常的法庭高上几倍不止了,如果你想要一个看起来体面的环境,我们完全可以找几辆马车,然后去最近的一处法庭,但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至于你说的帝国法典……”   霍普金斯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凭空按在了自己身前的一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但是他就像是按在一本钢铁般坚硬的书籍上一样,掌心沉重且有力,神情中也浮现出最崇高的敬意:   “身为一名审判官,帝国法典必然永远与我同行,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字都在我的脑海里,关于祂的内容,我比任何一个人翻阅的都要快……   所以,请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宣布!   开庭!”   一瞬间,一阵不算洪亮,但是带有明显共振回想的声音冲进了所有人的耳畔,沉重,庄严,不可冒犯,就如同那山间响彻了千百年的晨钟,泛着淡淡的嗡鸣。   下一秒……   夏洛克已经站了起来,走向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的霍尔克副院长。   “被告人先生,虽然你现在承认你的罪行,不会受到任何的轻判,但是可以节省大家的时间,所以,你承认你谋杀了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么?”   “无稽之谈,达尔文教授是被实验展示过程中的一只恶魔杀死的,当时有近100人看到了那一幕,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这段话的时候,那位叫做莉莉丝·米尔豪斯的年轻女士已经将印着本次案件来龙去脉的文件发放到了每一位在场的记者手里,看着那些简略的文字,记者们也大概了解了达尔文院长死亡时的经过,以及这三十年来,他一直潜心研究的实验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们现在却没有时间惊讶,更没有功夫去想那实验讲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巨变。   因为场上的对峙还在继续着……   “当然有。”夏洛克轻描淡写的说着:“当时达尔文院长的身旁,有一只被称为【深红】的恶魔,它本应该拦下另一只恶魔的攻击,但是它却没有。”   霍尔克沉声道:“所以我说了,达尔文的实验失败了。”   “不,恰恰相反,他成功了。”   “那为什么他无法操控【深红】?”   “因为【深红】,从来就不是他的……”夏洛克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一个字儿都不认!   不是他的……??   其实台上的两个人说话的跳跃性有点大,让那些刚刚读完事情来龙去脉的记者们有些没跟上思路。   “呵呵。”霍尔克副院长先是呆了那么几秒,然后也突然的笑了起来:   “是我在科学院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么,领会不到你刚刚其实是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已经疯癫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程度了……   什么叫‘不是他的’?   你是想说,那只被称作【深红】的恶魔,不归达尔文教授控制么?”   “正是如此。”夏洛克点头道。   “你说话有没有逻辑?”副院长有些愤怒的看着面前的侦探,似是觉得荒唐至极:“达尔文如果控制不了那只恶魔,那他要展示的成果是什么?   他所进行的试验理论就是要证明,人类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操控野生恶魔。   所以他那天带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恶魔去向众人展示?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还是你觉得,达尔文教授也是个疯子?”   夏洛克很安静的听对方怒喝完,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达尔文教授当然不是疯子,所以事实是,他一直以为,那只恶魔已经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了,他被误导了。”   “误导了……???”   法庭需要安静,但是台上这位侦探的话实在是一句比一句让人难以接受,所以场下也响起了一些议论声,虽然动静不大,但是议论的人多了,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片嗡嗡的响声。   自己是否操控了恶魔这种事情也会被误导?   场下的记者们大多都不是契约者,即使是,也只是签订了最低级的诸如‘地狱蠕虫’这种毫无战斗力的品种,所以看不到任何晋升的希望,才会来当记者。   但是他们都知道,操控恶魔这种事情是一个十分主观的感受,就像是膀胱里是否憋着尿,身子是否因纵欲过度而感到空虚一样,这可不是别人骗你,你就能信以为真的事情,所以几乎是不可能被误导的才对。   而且从手上的试验简述来看,达尔文教授亲自作为操控者,操控【深红】已经长达两年半的时间了,难道这么长的时间,他连自己被误导了都没有发现?   达尔文教授可是恶魔学领域的绝对权威专家,自己也是一名二阶的契约者,他被误导这终结论怎么听都有些不合理。   而台上的夏洛克似乎很清楚台下的窃窃私语都是因为什么。   所以,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其实大家不需要想的那么的复杂,甚至,咱们可以直接从这个实验本身入手。   达尔文教授的试验一共经历了30多年,而在前面26年的时间里,其实他一直都在潜心研制一种名为【灵魂可视装置】的机器。   这种装置,是人类是否能够掌控野生恶魔的基础。   而从我们事后查阅的试验记录里来看,一共有36名人类志愿者,与11只野生恶魔参加了关于这个装置的测试试验……   测试的内容也很简单直接,就是想看看这些人类能否通过灵魂可视装置,从而掌控这些恶魔。   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36名人类志愿者,却只有11只野生恶魔,其中的野生三阶大恶魔,更是只有【深红】这一只。”   下方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声音明显小了一些,看起来有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在飞快记录着的手突然一僵。   对啊,那么多的实验者……野生的三阶大恶魔只有一只!   “也就是说……有好几个人共用一只恶魔进行试验的情况。”夏洛克笑着道:“这当然不是说生命科学院找不出更多的恶魔来了,而是因为,这也是试验的重要环节之一。   达尔文教授想要知道,如果人类能控制野生恶魔了,那么如果多个人一起控制同一只恶魔,那将会发生什么情况。   而事后得到的结果也非常的简单合理。   那就是……恶魔会选择与之契合度最高的人,也就是灵魂线条最匹配的那个人。   这一点,在教授的实验笔记里有提到,只不过是作为了一个既定的结论而出现的,所以在最初的阅读中,很难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   总之,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达尔文教授要自己充当【深红】的掌控者。”   说到这……   “额……为什么?”一个记者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手提问道。   夏洛克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于,都解释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有人没明白?   其实吧,没明白的人不止这一个……   “因为老教授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那个和【深红】最匹配的人啊。”夏洛克这会儿的心情不错,所以很亲民的就又解释了一遍:“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想成为掌控者的,他只不过是在确认了试验没有危险后,就本着所有科研者都具备的好奇心,也坐上了那台【灵魂可视装置】,想要尝试一下。   可是哪成想,自己竟然就这么就直接粗暴的碾压了其他所有三十多位实验者,一下子就成为了那只三阶大恶魔的掌控人!   这完全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因为老教授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注于契约训练的人,他觉得自己对恶魔的掌控能力应该很差劲才对。   其实吧……我怀疑达尔文教授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有天赋的契约者,不然,他一个整天趴在实验室里,没有经受过任何契约训练的科研人员,竟然能进化到第二阶段……要知道,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只能在第一阶段混啊。”   说到这,夏洛克似乎是想到了某个一辈子都无法脉入二阶的人,不禁有些唏嘘。   而解释到这里,大家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达尔文教授非要把自己当成实验者的原因了,最初以为,这是他有着某种为科学献身的可贵品质……原来,竟然是因为他本身太过于天才。   “总之,活捉三阶的大恶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生命科学院也不可能要求前线的战士们拼着死伤无数,再抓一只运送过来。   无奈之下,老院长只能亲自担负起了实验者,与被实验者的双重身份。”   “所以呢?”霍尔克副院长听到这,冷言打断了对方的叙述:“这依然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你就是在复述达尔文院长的试验流程而已……我怀疑你在拖延时间。”   说起来,霍普金斯这位高阶位的法官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法庭上的繁枝末节,他完全让案件的双方自由的发言,而他自己则只是负责倾听,以及维持审判的顺利进行,当然了,这些言论进入他的耳朵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对无效,我觉得夏洛克先生的话在本案中相当重要。”霍普金斯笑着道,然后望向夏洛克:“请继续。”   “好的,法官大人……那么既然说到天才,我就不得不再提到一个更加天才的人了。”夏洛克望向副院长,轻飘飘的继续道:“请问霍尔克先生,你还记得一位叫做邓肯·提姆波顿的人么?”   霍尔克副院长的心跳猛地变了一下节奏,不过他表情上没有一丁点的异样,只是疑惑的皱起了眉:“邓肯?从来没有听说过。”   “哦?不应该啊,当时为了检测人类对于野生恶魔的掌控力度,达尔文教授肯定会召集最少一名十分有天赋的实验者来参与这项实验,连我这种门外汉都知道,实验的数据是需要对比的。   而且,从试验日期的排列上,我的团队发现每隔26天,就会有一天的数据是空白的,这种现象维持了大约几个月的时间,虽然时间不长,但实在是太过于可疑了一些……”   “这有什么可疑的,也许达尔文那老家伙有自己的想法,他总是另辟蹊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一天空白的数据,那你应该去问达尔文,为什么问我?”   “因为达尔文教授已经死了啊,而整个科学院,拥有最高权限,能够检阅实验数据的人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你了,不问你问谁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这项实验你明明没有参与,但是资金流向上,你却有50万帝国币的配额?   综上所述,我是不是可以怀疑,在多年前的某一天,达尔文教授想请你帮个忙,让你为他寻找一个拥有很强恶魔契约能力的实验者,毕竟科学院的人力调动方面,一直是你在管理……而那50万帝国币,就是找人用的资金?”   “砰!”的一下,霍尔克副院长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然后无比愤怒的望向一旁:“霍普金斯先生……”   “请叫法官大人。”霍普金斯淡淡的回应道。   副院长一口气被憋住,难受的拳头攥的发白,不过还是只能按照审判规定,沉声重新说道:“法官大人,我觉得这个私家侦探在胡说八道,他对我的怀疑没有任何的证据!”   “哦?是么?”霍普金斯好像是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似乎的确没有证据……不过如果你没做过,而且对方也没有证据,那你怕什么,随他胡说八道呗,反正最后丢人的是他。他要是骂你,你就骂回去,他要是敢动手,我帮你……放心,本法官绝对公平公正,在我的面前……没有任何一个罪犯能逃脱。”   说‘罪犯’两个字的时候,霍普金斯的眼睛似乎是有意无意的正好落在了副院长的脸上,但是后者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没有察觉。   他真的很愤怒,腮帮子反复的鼓起了几次,那是他拼了命的咬着后槽牙而导致的。   这位审判庭的审判官有着极高的司法权力,但是此时此刻,却突然表现的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新手,这让副院长更加的愤怒,但是他又不敢真的乱嚷嚷,因为……那个侦探说的都是真的!   “他没有证据!他没有证据!”霍尔克副院长在心中反复的念叨着,然后强行捋顺了气息,阴沉的看向夏洛克:   “所以呢,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胡编乱造出什么花样来。”   “哦?这么说,你不准备再继续心虚的打断我了是么?那我可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啊……”夏洛克似是很开心,然后甚至都没等对方开口,就自顾自的开始说道:   “其实事情的后续过程也十分的顺理成章,五十万帝国币,再加上科学院的号召力,很快,你就找到了一个拥有天才能力的契约者……邓肯·提姆伯顿。   当时,老院长已经是【深红】的掌控者了,并且由于自己与深红的链接越来越紧密,导致了他几乎与自己的原生契约恶魔断开了联系。   虽然他们彼此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互动,但是这种渐渐分离的感觉,还是让老教授心理上有些不舍。   直到邓肯的到来……   他的确是个天才,在短短的两个星期时间里,他就有了超越老教授的趋势,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应该很快就能成为【深红】的真正操控者。   然而……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   “消失了?!”台下的记者们现在已经完全跟上了夏洛克的节奏,所以在听到转折的时候,不由得出声疑惑了一下。   “是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且此人没有父母亲人,最典型的孤儿,为人性格孤僻,更没有朋友,就是属于那种如果死在出租屋里,直到房主过来收房租之前,都不会有人发现的那种。   其实说起来,这种人都能被你找到,我真的有点佩服你的能力啊,怪不得能成为科学院的副院长。”   夏洛克看着霍尔克笑着赞美道,不过后者显然不在意对方的赞美,他愤怒的瞪着眼睛:“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说,邓肯的消失,其实就是你搞出来的,并且,在消失前的最后一次实验数据中,他与【深红】的匹配程度,应该是终于超越了达尔文院长!”   “……”   “……”   整个会场,就在这句话之后,陷入了一阵长达30秒的沉默。   有的人是在这番话之中,品砸出了一丝令人动容的信息,另外一些人则是还在反应,不过更多的人士脑子不算那么太够用,只是发现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所以自己也不敢支声。   “呵呵……哈哈哈……”   打破沉默的,是霍尔克院长的笑声,他似是听到了一个有点古怪的笑话一般,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就冒出了一个叫做邓肯的人,然后他的死就跟我扯上了关系。   你自己没有发现么?刚才你说的这一切,其实就是在编故事。   而且我不明白,邓肯的消失,和达尔文院长的试验失败有什么关系?”   “不,他的试验成功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辩。”霍尔克副院长摊了下手:“总之,你刚才所说的,我一个字儿都不认。”   “别急……我又没逼着你认罪。”夏洛克看起来也是一点都不着急:“哦,我突然想插个话题,你还记得一个叫维妮拉娜的女人么?”   “维妮拉娜?这又是谁?”副院长微微皱眉,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最终却没有记起来。   “你的一位女助手,女学生,女秘书,她买过你的所有科学论著,报纸上凡是带有你照片的期刊,她全都收集了起来,这个女人在你身边跟了你好多年,甚至科学院还有许多人记得她。”   “……”霍尔克副院长沉默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我的学生和助手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所以我不记得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提起这个人干嘛?”   “她消失了,就在几年前,跟邓肯一起消失的。”   “所以呢?”霍尔克沉声道:“她消失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和邓肯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消失,掉进了河里,离家出走,躲债,或者被小型恶魔突然钻出来吃掉了,难道每个人失踪,都要扣在我的头上?”   话音未落……   “吱嘎~”一声,这间会场的门第三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因审判被打断而觉得厌烦,无数的视线唰唰唰的全都转了过去,然后汇聚在了门口的那位穿着管家服饰的老人身上。   同时,也看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看起来像是只可爱小宠物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章 活着……   莫德老管家还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不过他也没功夫乱想,而是视线扫过了会场,最终终于落在了最前排的一张座位上。   凯瑟琳此时正坐在那里……   “小姐!带来了!”   他说着,然后就抱着怀中的那个小宠物,一路小跑着过去。   这个过程中,众人也终于看到了那小宠物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讶。   因为那不是一只宠物,而是一只恶魔……只不过个子很小,只有半米多长,而且身上长着厚厚的绒毛,它的脑袋圆圆的,看起来很可爱,只不过没有眼睛。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恶魔嘛,长成啥样都都有可能。   凯瑟琳听到了老管家的声音,回头望去,而视线看到了他抱着的那只小恶魔的时候,眼神中突然的有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伸出手:   “轻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着,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只小恶魔,似乎是生怕惊到它一样。   不过让大家更奇怪的是,这只恶魔似乎格外的乖巧,一般恶魔肯定不会愿意被人抱着,但是眼前的这只,就连被人互相传递都没有发出嘶吼或者漏出獠牙,只是微微的扭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哼叽声。   凯瑟琳抱着这只恶魔,稍稍的安抚了它一下,待它不再颤抖,这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眼……   这一瞬间,这位看起来有些大家闺秀风范的女子竟然莫名其妙的,流露出了一股子浓重的杀意,她的视线死死的望着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   而霍尔克副院长此时,也正好望了过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位管家会突然抱着一只恶魔冲进来,也没有人知道这只恶魔和这场案子有什么关系,更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霍尔克副院长要看着这只恶魔,而且看了那么长的时间,直到他的眼神闪烁,与凯瑟琳那杀意纵横的视线相处,这才刹那间缓过神来,然后躲避般的转过了头。   “怎么?紧张了?”   看到他慌张的样子,夏洛克笑着道。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生命科学院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没时间再陪你们胡闹了。”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离开。   然而下一秒,一只比他肩膀都要宽厚的大手便将他按回了座位里。   “被告人先生,我身为帝国调查团的队长,在这里也有着法警的义务,现在法官大人还没有说休庭,你就大大方方的想要离开,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托拜厄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的就出现在了副院长的身后,语气极为冰冷的说道。   霍尔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呵,你们这群家伙……那好,我就再坐一会儿,但是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权限足够,就能随随便便的在这里胡闹,如果最终你们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以生命科学院副院长的身份去告你们!哪怕是告到教皇!告到帝国皇帝!我也要为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霍普金斯微微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刚才还一副三不管架势的他,此时眼中流露的是绝对的威严,以及再明显不过的厌恶情绪:“用不了多久,这场审判就会结束的,请您稍安勿躁……”   霍尔克的心砰砰直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终于有些紧张了,但是理性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强调,不用怕!根本不用怕!就算是他们全都查出来了,那又如何……他们没有证据!   于是!   “好!”他厉声道:“但是还是那句话,身为生命科学院现在的最高负责人,我的时间不是随便就能浪费的,所以……我再给你们半个小时!”   “够啦够啦~”夏洛克很轻松的道:“那么咱们说回案件吧。   在达尔文教授最后的两年多里,因为邓肯的消失,他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作为实验体来参加对【深红】的掌控训练,不过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他是一个天赋很不错的人,所以他很快就可以操控深红进行许多高难的行为,甚至于去进行战斗……   而为了更好的记录实验数据,达尔文教授调配了一只名为【猎犬】的三阶恶魔,并与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战斗练习,毕竟这项实验最终的目的,是让这些恶魔们拥有稳定的战斗力,并投放入前线的战场。   至于结果……很成功,在两年来的战斗训练之下,老院长已经有了绝对的信心!他知道自己的试验已经成功了,他操控的恶魔完美的符合所有的数据。   于是,三个月前,他终于在30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对外发送了一些讯息,准备展现一下自己的试验成果!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个消失了两年多的邓肯,回来了……”   夏洛克的语调突然的变高了一些:   “不对,不应该说他回来了,而是应该说,他一直就没有离开。   他其实一直都待在这里……   你没有将他藏起来,也没有将他运送出去,没有给他一沓子钱,让他躲到一个人迹罕见的地方偷偷活着;事实上,在他消失的那一天起,你就再也没有跟这个人产生任何的交集,甚至,邓肯本人也没有再与这个社会产生任何交集。   说实话,我真的是佩服你,我们侦查团队里,有最专业的线索搜集者,但是在追查邓肯时,他都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了!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留下些痕迹的……   哪怕是把这个人关起来,那也要有人负责给他送食物,就算是把他麻醉,塞到什么生命维持装置里,每天消耗的氧气管数量和运送的营养液也肯定会漏出些马脚。   没有人能真正的消失……   而你,竟然就用这么简单,这么残忍的手法,实现了!”   夏洛克的话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赞美和欣赏,但是他说的时候,却冰冷异常,就算是看那些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时,他都没有流露出这种表情。   然后,他缓缓的转过头,望着那只看似可爱的……但事实上却悲惨到可怕的小型恶魔身上,声调和语速终于下降了一些:   “邓肯,就这样,活到了现在……”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四次……   夏洛克看着那只可爱的小恶魔,但是口中,说的却是邓肯这个名字。   有些人听不懂,有些人可以听懂,但是理智、或者是人性,让他们选择性的不去往那个最黑暗的方向去思考,而有些见惯了帝国中最恐怖残忍一面的记者,他们有着极其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这才敢去揣测那个残忍到了极致的答案。   就在这寂静之中,夏洛克的轻声细语却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这只恶魔……就是邓肯。”   “……”   寂静依旧,没有人出声,更加没有人敢于打断,只有一些凌乱的呼吸声出现了,代表着有些人似乎开始承受不住那即将出现的真相。   “一个被切断了四肢的人……被缝进了这只恶魔的身体里!   眼睛被包裹着,声带被移除,脑叶被破坏,一个思维迟钝的可怜家伙,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也没有办法书写任何的文字,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以一只恶魔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活到了现在。”   “哇——”   很难想象这样轻声细语得一句话,能给人的精神和良知带来多么巨大的冲击力。   人群中,有个人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了,他突然一下就发出一阵干呕,还好一夜的劳顿让他的胃里没有太多的东西,所以只是流出了一些酸水。   “无稽之谈!”   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一声怒喝:“这怎么可能是个人?”   “邓肯就在这!”夏洛克的语气依旧还是那么冰冷,他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副院长的方向:   “想证明这一点其实十分的简单,毕竟他只是被缝进了这只恶魔的体内,但是他的构造依旧是人,他有着被切断的骨骼痕迹,他有人类的脏器结构,有人类的特征,只要现在将这个可怜家伙刨开,真相就会清清楚楚的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不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但是现在,我希望你最好别让我证明这一点。”   夏洛克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霍尔克副院长的眼睛,让他有了某种窒息的感觉。   “呵,所以呢?”他突然反问道:“我不知道你从哪搞来了这么一个玩意,我也不管这玩意到底是人还是恶魔,就算他真的是个人,那又怎么了?这依旧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觉得和你没关系?整个帝国,能拥有这种医疗能力的人,不超过五个,而有能力在生命科学院里完成这样一场手术的人,只有你!”   “你凭什么说只有我?”霍尔克依旧没有一丁点的退却:“万一是哪个家伙有着天赋异禀的手术能力呢?万一是医疗科研部的哪个变态丧心病狂的完成了这样一场手术呢?   这个时代人才辈出,每年进入生命科学院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手术这种事情,是有巧合性的,万一是某个家伙偶然间就完成了这样一场手术呢?”   霍尔克副院长说着说着,已经站了起来,瞪着夏洛克就反驳道,其实他现在的语气,已经有了些歇斯底里的苗头,但是他也不在乎。   还是那句话……对方没有证据。   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因为除了那场手术,他与这只恶魔没有任何的交集,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所以他知道对方拿自己无可奈何!   “呵,真是理智啊,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死咬着不承认。”夏洛克笑着道。   他没有拿出证据……就好像他真的没有证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一点都不慌张,只是将话题带回了案件之中。   “如果论起杀死老院长的杀人手法,这招的确算得上精妙无比了,因为从头至尾,你都没有出过手,甚至你都不需要与这场试验有任何的联系。   你只需要让这只恶魔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就好了。   而你利用的,就是达尔文教授的管家莫德,对其几十年不变的忠心!”   “啊!!!”   莫德老管家现在正站在凯瑟琳的身旁,年迈的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之中缓过神来,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话,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表现出了一种惊恐。   夏洛克朝着老管家的方向摆出了一个‘先别激动’的手势,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其实这一点,我是在今天早晨才发现的。   因为当时我问了他一些关于老院长的原生恶魔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对那只恶魔十分的了解,甚至还将老院长因为实验的缘故,与其原生恶魔一点点的脱离了契约关系,以及反噬,还有对那只名为深红的恶魔操控等情况,都顺便告诉了我。”   说完,夏洛克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莫德老管家:   “其实当时我就很奇怪,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按理说,你不是契约者,应该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才对。   而且你也不是参与实验的科研人员,老院长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些啊。   所以……   是谁告诉你的?”   老管家被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望向了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   而与此同时……   “是我告诉他的,怎么了?”霍尔克副院长自己就主动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你只不过是让老院长的管家细心的照料这只恶魔罢了,毕竟它是老院长的原生恶魔,如果它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同时,你还让老管家将其放在高氧保温仓之中,每天的食物也都不是生食腐肉,而是营养极高的复合食品,反正,在这种细心的照料下,邓肯想死都死不了。   而在三个月前,老院长准备展示他的实验成果的时候,突然的……一直存放着这只小恶魔的保温仓坏掉了!   真巧啊……   而且更巧合的是,附近的保温仓似乎都在使用中,所以无奈之下,莫德老管家只好抱着这只恶魔,前往了16号街道的北段边缘的一间实验室中。   而这间实验室,距离他的主人,也就是达尔文教授展示实验成果的地方很近……很近……”   说到这儿,莫德管家的身子突然一僵。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瞪着夏洛克,然后又看了看台上的霍尔克副院长,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不过夏洛克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的神情,继续说道:   “在事后的时间比对上,我发现老院长为了展现实验成果,走入训练场地的时间,是当天上午的9点30分整!   而那个时间,正好是莫德老管家正乘坐着蒸汽机车,焦急的将这只小恶魔,或者说邓肯,运送至16号街道的路程中。   而也正因为如此!   邓肯在消失了两年多以后,在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的那一刻!   重新进入了【深红】的操控范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会场原本的嘈杂,就已经渐渐地变为了寂静,现在更是连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没有了,静的就如同所有人都突然失去了听觉一般。   莫德老管家没有听到夏洛克之前对于案件的分析,但是他似乎从现场的气氛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你没有证据!”   突然地,霍尔克副院长发出了他今天爆发出的最大的一声怒吼!   但夏洛克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因为邓肯做过额叶的切除手术,所以始终都在保持一种悲惨的混沌状态,而在他进入了那只名为深红的三阶大恶魔的操控范围之时,便迅速的重新成为了那个与其匹配度最高的人。   所以那一刻,深红才会突然变得懈怠。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操控者的断线木偶,它当然无法阻挡另一只恶魔的攻击。”   “我说了,你没有证据?!”霍尔克副院长的嗓音因为声调的拔高,显得有些尖锐。   “逻辑链上,能促成这所有事情的人,只有你一个。”   “哈哈——那你也没有证据!”霍尔克身上的汗已经透湿了脊背,但是他却笑着:“达尔文院长是我的同事,朋友,是我敬佩的人,我怕他的契约生物出现问题,所以让他的管家细心的照料这只小恶魔,有什么错么?   我怎么知道这只小恶魔里面还缝着一个人?   保温箱坏了,那就坏了,谁能保证实验设施一直可以正常工作?   而且抱着那玩意跑去另一间实验室的人是达尔文的老管家,又不是我。   如果你非要找杀人凶手的话,你去找那老家伙啊!”   他说着,然后指向了一旁的莫德,就这么一句话,让台下的那个老人全身猛地一个激灵,然后无比恐惧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人:“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   他几乎是带着某种哭腔在解释。   而霍尔克在说出这些话的期间,身为法官的霍普金斯一直没有出声打断。   至于原因,就像是副院长说得那样……没有证据。   夏洛克有着无比完整的逻辑链,但是却一直没有拿出决定性的证据。   霍尔克副院长笑着,眼中胜利的光在渐渐开始绽放,越来越得意,越来越狂妄!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侦探拿自己没办法!   一个侦探而已,他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杀了……   夏洛克就像是听到了对方的心声一样,转头望向了一旁的霍普金斯:   “我说法官大人,按照我平时的办案风格,现在我就已经把他的脑袋揪下来了,证据这东西就是应付法律的,我可是一点都不在意。”   “抱歉,福尔摩斯先生,虽然我也讨厌霍尔克先生的嘴脸,但是我终究是个法官,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霍普金斯无奈的道:“所以,你的那位名叫华生的朋友,到底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   话音未落……   “吱嘎”一声。   会议室的大门,第四次被推开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没有!证据!   门再次被推开了……   法庭无疑应该是最受人尊重的地方之一,所以这种打断审判进程的举动十分的令人厌恶,更何况还是四次。   但是场间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丁点不悦的表情。   在前三次门被推开后,审判都会迎来一次巨大的反转,而这第四次,又将迎来什么?   无数的视线已经直勾勾的盯着那会场大门的方向。   而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一头的金发,几乎完美的面部轮廓,以及那带着迷人微笑的嘴角弧度……这个男人很美,美到了让场间的一些女性记者微微的恍惚了一下。   而紧接着,又一个男人在他的身后出现了。   这第二个男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身姿十分的笔直,有着某种军人的特质,匀称,高挑,带着一副金边眼镜,透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这两个人就这么径直的走向会场最前方的高台。   而高台之上的霍普金斯审判官,此时的双眉已经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这个会场中唯一的一个三阶契约者,所以他隐隐的能感觉到,这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也是一位三阶的强者。   而且,比自己要强大太多太多!那种在尸山血海里浸泡过的可怕气息,几乎形成了有如实质的粘稠震慑力,甚至随着他一步步走向前台,霍普金斯都有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进入战斗的状态了。   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再让对方走近一些,那么自己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跟着那金边眼镜一起走进来的,比自己还要英俊漂亮的男人连个契约者都不是,但是在那可怕的气息之中,竟然闲庭信步,甚至于那血腥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在夏洛克这家伙身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法官大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手,约翰·华生。”夏洛克开口道:“而他旁边的这位,是本案的一名不是很重要的证人,名叫巴斯克维尔。”   巴斯克维尔!!!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霍普金斯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隶属于教廷麾下的审判机构,所以是听说过巴斯克维尔这一号人物!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有着圣历之中最残忍嗜血凶名的军官,竟然长得如此的斯文。   更加没有想到,夏洛克口中一直再等的证人……竟然是他!   可是他一个前线的军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生命科学院的?   夏洛克又是怎么和这种可怕的家伙产生交集的。   至于那个叫做华生的人……   霍普金斯望向了对方,此时华生已经安静的站到了会场的边缘,闺秀得像是一个女人。   但是这个漂亮的普通人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竟然一点不比巴斯克维尔要差。   只是和巴斯克维尔那种扑面而来得肃杀血腥不同,它很隐秘,很清淡,就那么悠悠然的飘在身子周围,偶然的嗅到一瞬,却能惊出人一身的冷汗。   ……   当然了,这种窒息感,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人们只是目不转睛得看着这两位,等待着他们又会给这场审判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漂亮的男人只是往旁边一站;而那个带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则更是直接找了一把椅子,往上一坐。   就完事了……   什么事都没干,更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像是两个突然走进来的看客。   夏洛克看着眼前的中年军官,想到了之前在酒吧前与其那一瞬间交错,可现在自己又把人家拽到了法庭上,不由的苦笑一下,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是有种讨人厌的宿命感啊。   “其实我很惊讶,你竟然还敢来找我,莫不是觉得我真的杀不了你?”巴斯克维尔淡淡的道。   场间听过巴斯克维尔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是只要是听过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得猛地一哆嗦,似乎是品味出了这话中的意思,猛地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了夏洛克   夏洛克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道:“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一面了,请你来帮个忙而已,不算过分吧。”   “那要看是什么忙了。”巴斯克维尔看似礼貌的笑着道,然后示意了以下不远处的华生:“你的这位朋友为了找到我并把我带到这,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说实在的,如果你自己去找我,我可不一定能来。”   “当然,他在某些领域里要比我强很多。”夏洛克道:“还有就是,请你来,其实也并不全是帮我的忙,这件事情和你也有关。”   “和我有关?”巴斯克维尔的眉峰一挑,似乎有了些兴趣:“好啊,那我倒是要听听看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镜一直没有移开,似乎周围的这么多人,包括台上的审判官都不在他的视线之中,只有夏洛克和旁边的华生,才能对他产生一些吸引力。   “关于达尔文院长的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跟你多废话了,不过我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说过……其实你几个月前就应该过来的,只不过是因为军务延误了,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那么我想问,如果没有军务拖延,你应该什么时候来到生命科学院?”   巴斯克维尔几乎没有特意去回忆,就很快回答道:“最少要提前三个多月吧。   当时达尔文老院长向雷德克海峡前线发送了试验成果的展示邀请,而我作为【猎犬】的契约者,同时也是契约能力最出众的人……之一,理应由我作为军方的代表来观看,同时,也可以顺便从我的角度,给这场实验提供一些有关【猎犬】的数据。   但是军务永远是第一位的,于是军方指派了另外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   “所以,你在执行完任务回来之后,得到的就是老院长的死讯?”夏洛克顺着对方的话,补充说道。   “是的。”巴斯克维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夏洛克望向自己的眼神,淡淡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当然有……”夏洛克道:“你没有发现么,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军务,那么老院长死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啊。”   巴斯克维尔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院长是死于谋杀的,那么这个凶手,在部署了一个精妙的杀人手法之后,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   换个说法就是……他给自己找了一只替罪羊?”   话音刚落!   “法官大人!”霍尔克副院长在华生二人进入会场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过此时,突然地起身大声道:“我怀疑这个家伙在诱导他的证人!请你立刻制止他的行为,简直就是……”   他厉声道!   不过都没有等霍普金斯开口,副院长的话就突然憋住了……他看着巴斯克维尔指挥官轻描淡写的瞄了自己一眼,一瞬间就觉得全身坠入了冰窖。   他当然知道巴斯克维尔在前线是一个可怕倒了什么程度的家伙,更加知道他那些近乎违反了伦理的变态嗜好,所以这一刻,他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法再说出来,只是身子一个激灵,瘫坐回了座位之中。   巴斯克维尔转过头,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洛克:“你是说,我被人利用了?当成了替罪羊?”   “是的。”   “哈哈~~”他突然笑了一下,眼中的冰冷和面容上的变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反差,就好像是他根本不会笑,但是却在努力的去学习这个神情一样:“真是有趣啊,我不知道这个案情的具体情况,但是你能向我解释一下么?   如果真的有人想用我来当替罪羊……那这个人得胆子,一定很大,很大……”   “乐意效劳。”夏洛克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笑容里的那股子几乎要流出来的残忍劲:“其实我只要跟你说一个细节,你自己就能捋清楚。”   说着,他做出了一个双手并在一起,然后缓缓的拧动的姿势:   “这个动作,你熟悉吧。”   巴斯克维尔皱了皱眉:“熟悉,两年多以前的某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操控【猎犬】完成这个动作。”   “你为什么要进行这种练习?”   “因为但丁大人……”   “原来如此啊。”夏洛克似乎是听到了证人的某句关键的用词,恍然大悟一般:“不过为了能让大家都听明白,你能具体说说么?”   “当然。”巴斯克维尔出乎意料的,竟然表现得很配合:   “起因是我那段时间,恰巧听了一段关于但丁大人的采访录音,录制方是生命科学院的某个研究部门,录音的时间我不确定,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最少距今10年以上。   至于内容,是有关如何更好的操控契约恶魔的。   当时但丁大人提到了一句话,【如果单论对恶魔的操控,那么到达极致,是可以让恶魔做出一些违反自己习惯和常理的行为的。   不仅仅是在操控它的状态下,而是彻底改变它们的习性。   就比如,让笨重的恶魔习惯跳跃和奔跑,让性情暴躁的恶魔变得温顺静匿。】”   夏洛克注意到,巴斯克维尔复述这一段的时候,下意识的端正了一下坐姿,就像是一个等待着长官评价的新兵。   “所以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在听完这一段录音之后,就开始尝试改变你的契约恶魔的行为习惯了?”   “当然!”巴斯克维尔想都没想就承认道:“但丁大人这些简单的经验分享,让我茅塞顿开!   这让我意识到,操控恶魔就像是训练猎犬,让它根据你的指令去完成任务只是操控的基础,更高端的,是要让它的下意识行为都受到你的掌控!   让它完全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所以当时我就开始训练我的契约恶魔,完成你刚才做出的那个动作。”   夏洛克点了点头:“有意思,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从这个动作开始训练呢?”   “因为我的恶魔自身形态的原因,导致它天然的无法做出精细的抓握行为,当时有人建议,先从手部的抓握练习,让它做出习惯性的改变。”   “你成功了么?”   “当然,我用了大约半年的时间……但是很不幸,那之后,我的恶魔就被征调参与了这次实验,我也就失去了继续训练它的机会。”   “那你训练它的这件事情,有人知道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没有人知道……”刚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不对,有一个人知道,是一位科学院的女性文职人员,就是她给我了建议,让我先从【攥住细物扭转】这种姿势开始练习。”   话音刚落……   “你还能记起来两三年前的事情么?”夏洛克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你还记得么?”   巴斯克维尔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黑框眼镜,相貌不算太出众,但是也不丑的女生,稍微迟疑了以下:“她就是那个给我提出意见的人!”   “哈哈,真巧。”夏洛克笑着:“这个女人叫做维妮拉娜,正是生命科学院副院长,霍尔克先生的秘书兼学生兼助手。”   巴斯克维尔沉默了几秒钟:“所以呢?”   夏洛克笑的更加的开心了,他就像是拿出了一根‘事后烟’一样的叼在了嘴里:“我还没有告诉你,达尔文教授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   他的身体被撕扯成了两半。   他就是被你的契约恶魔,用你特意为其训练出的习惯,活生生扯断的。”   说着,夏洛克就再次做出了刚才的那个动作: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对于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甚至包括我来说,都是十分古怪的行为。   我们不知道你会特意用这种方式来加强自己对契约恶魔的掌控,甚至试图改变恶魔的行为习惯。   在我的感官里,如果我怀疑达尔文教授是死于谋杀的,那么我得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你!   不,应该说,如果你当时没有军务缠身,而是真的已经来到了生命科学院,参加老教授得成果展示的话。   那么凶手,99%就只有你了……”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夏洛克这才终于点燃了嘴上的那根香烟,烟雾缭绕下,他显得轻松了一些。   “你到底要说什么?!”   霍尔克副院长憋不住了,就算是他刚才被那位中年军官得一个冰冷到了极致的眼神吓到了,但是也不得不厉声叫道。   “哦?还不明显么?”夏洛克摆出一副显而易见的神态:“好吧,那我就说得更清楚有点。   你!霍尔克先生……涉嫌谋杀生命科学院院长,查尔斯·达尔文。   这场谋杀计划于三年前,实施与三个月前,你的手段很精明,把一个人残忍的藏了两年半的时间。   但是你太小心了,你怕有人查到邓肯,虽然你当时觉得,只要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你不与邓肯有任何的交集,那你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了。   但是你终究不敢完全确定……因为未来两年多的时间里,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作为科研工作者的谨慎,让你不敢提前下定结论。   所以,你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这条后路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有些画蛇添足,但是你还是准备了。   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人怀疑达尔文的死是一场谋杀,那你也能顺理成章的让人以为,巴斯克维尔才是杀人凶手!”   “你没有证据!”霍尔克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似乎他只有反复的强调这句话,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异样。   “你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了这个嫁祸的手法……我猜,你肯定还准备了不少的动机。   例如,达尔文训练之中,对于那只恶魔的摧残假象,让恶魔与其契约者分开时的冲突,将其征调时,其实其原本契约者根本未经同意,或者是你最擅长的资金流动……你完全可以在事发之后,让一笔钱流向雷德克海峡前线的某个人的军费之中,总之,你想要让巴斯克维尔为你背锅。   正好,巴斯克维尔先生杀个人,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在大街上看某个人不顺眼,都可能上去就准备杀人家呢,就算是对方是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也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甚至于,我觉得你知道军方有人看这家伙不顺眼,只要你能制造出他杀害达尔文的假象,那么自然会有人处理剩下的事情。”   “你!!没有!!!证据!!!”霍尔克吼着,它这句话说得太多了,语调都有些变化了,人的脑子就是这样,如果反复的说一句话,或者反复的书写一个单词,那么就会渐渐地对这句话感觉到陌生。   所以,先在霍尔克甚至都有些忘了,【证据】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很畅快的吐出一口烟:   “是啊,我没有证据……但是你不会忘了吧,只有法庭上……才需要证据。”   说这句话的时候,巴斯克维尔已经缓缓站起了身,他一步步的走向高台,然后迈步上去,并一步步的走向了霍尔克副院长。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道霍尔克副院长觉得,他可能看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只牲畜,一坨肉……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不必要的小动作,所以你要么很镇定,能隐藏起这些小动作,要么,就不要欺骗我。”巴斯克维尔淡淡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利用但丁大人的录音,来诱导我训练我的恶魔,是么?”   “我……我没有……”   “你,想把杀人的罪名丢到我的身上,你用但丁大人的采访录音,欺骗我,对么?”   “胡说!你们……你们没有证据!”   霍尔克副院长吼着……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面前的这个中年军官只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已,为什么自己怕道必须用喊的,才能说出话来。   反正他抬起手,指着对方的脸:   “你没有……”   咔嚓一声。   霍尔克的看着对方手上的那半根突然出现的胳膊,证据这个单词一下子憋在了喉咙里。   “你在骗我……我看出来了。”   巴斯克维尔那张温文尔雅的斯文面庞开始扭曲,他脸上的肌肉因为一个笑容,开始朝着眼眶周围堆积,显得狰狞不堪。   更可怕的是,他平时笑起来都文质彬彬的,没有露出过牙齿,而此刻,因为嘴角裂开的幅度太大,让副院长清晰的看到了他的那口牙   那是一口不应该属于人类的牙齿,不是平整的,而是细密,且尖锐,彼此交织着,像是一排戳出牙龈的锋利铁丝: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证据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跟你混?   “啊!”   “额啊啊啊啊——”   霍尔克副院长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话哽咽住了,只是觉得喉咙一阵痉挛,把整个气道险些堵死。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手里多出了一截胳膊,而那胳膊……是自己的。   也是直到这时,自己那断开的手臂才终于爆发出一股子直冲脑门得剧痛,那些往出哗啦呼啦流淌着的血才终于反映过来,伴随着巨大的压力,开始呲的一声,往出喷出量大的惊人的鲜血!   “啊啊啊啊——”   他开始惨叫,剩下的那只手死死地掐着字迹得半截小臂,就像是在握住一根正在往出喷水得水管子。   不得不说,霍尔克副院长的精神力量真的是强大,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理性的率先考虑,别让自己因为流血过多而死掉了。   他身为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有着极其专业的医疗知识,所以在痛的几乎昏厥的情况下,撕扯着自己的实验白服,然后用牙齿和剩下的那只手死死地将半截胳膊给记上,这才阻止了血液的继续喷涌!   台下的人都傻了。   他们其实上一秒,还在努力的想要跟上夏洛克的语速,因为他的话中间跳跃太大,让他们的记录变得十分的困难,但是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新来的证人走向了副院长,然后……就看到了血。   完全的没有预兆,突兀的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新闻太过于劲爆,兴奋地产生了幻觉。   直到过了几秒钟,才终于有人缓过神来,然后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着的往后爬,似乎是想要距离那些喷出来的血远一点。   紧接着,尖叫声终于开始响彻会场,混乱,推搡,人们跌倒了又爬起来的恐惧哭喊,以及一阵阵晕血之后的呕吐声,这个本来应该最受尊敬的审判法庭,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台上的霍普金斯瞪着眼睛,不知是因为暴怒,还是因为恐惧,他的眼中开始弥漫起血丝!   身为一个法官,他绝对想不到,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做出这种事情……   直接扯下了被告人的胳膊?!!   这已经不是藐视自己了,而是藐视法庭,藐视帝国律法,藐视教廷麾下的审判庭,这个叫巴斯克维尔的人……是个疯子么?!   对,巴斯克维尔就是疯子!   他疯到,自己的名字都被严令传出雷德克海峡,疯到除了地狱之门前线的战士们,都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是个纯粹的疯子,认知伦理都扭曲了的疯子,他的情绪甚至都不是那么的完善,他一半以上的神态,笑容,沉思时候的皱眉,都是通过一遍遍观察其他人的反映,才学会的……他的眼镜是超过了800度的近视镜,但是他本身却不是一个近视的人。   他之所以带那副金丝边眼镜,是为了让自己看不清面前的人……因为这样能降低自己突然发疯,把面前的人杀掉的冲动。   他的牙齿惨不忍睹,几乎全都碎开了,那些鲜活的神经暴露在口腔里,每时每刻都在往出渗着血,他身上流淌出的血腥味道,是实实在在的血腥气息,他每一口咽下的口水都是血淋淋的。   而他的牙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在吃恶魔的肉。   巴斯克维尔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除了对但丁大人那病态到了极点得崇拜。   他的思维十分的古怪,但是却也十分的直接……   他觉得,但丁大人曾经独闯地狱,通过进食恶魔的血肉活了一年零七个月,那么自己如果也能食用恶魔的血肉,岂不是整个帝国,就只有自己和但丁大人吃过同样的东西。   自己和但丁大人,在某个行为上,是一样的,整个帝国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了!!!   这种诱惑力,让他兴奋到了极点!所以他开始努力的进食恶魔,那些坚硬的血肉把他的口腔划烂,牙齿被硬生生的嚼的裂开,吞咽的时候,自己的整个食道都在遭受如同咽下玻璃渣子一般的痛苦。   但是他依旧乐此不疲的这样做着。   因为这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距离但丁大人又近了一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变态会如此的崇拜但丁,反正,如果一个人,用但丁的名义欺骗他!   那么他会生气,很生气,无比的,极端的,超越理智的生气!   好吧,他本身也没有多少理智……   ……   “我劝你最好别去。”夏洛克轻声的叫住了,正要上前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惨剧的霍普金斯。   后者几乎眼球暴突,他想要上前阻止,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那个可怕的中年军官,只能恼怒的看着夏洛克:   “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额……”夏洛克拉着长音,最后点了点头:“是的。”   “这里是法庭!!!”霍普金斯压着怒意道,看起来巴斯克维尔的所作所为,让他十分的不适应。   “好啦~”夏洛克很随意的一摊手,然后拿出一根烟递给霍普金斯:“我还以为你这人职业底线很灵活呢,不就是在法庭上滥用私刑,见点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杀人,在我宣判罪行之前!”   “那就杀呗。”夏洛克无所谓的道:“你是个法官,不是一个宣读律法的机器,你难道觉得,一个人的罪行真的只写在那本《帝国法典》里,必须在你说出‘有罪’这个词儿之后,才生效?   一个人是否有罪,不是应该在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判完毕了的么……”   “咔~”的一声,一束火苗升起,夏洛克将打火机递到了霍普金斯面前,缓缓的为其点上一根烟。   那孱弱的火光摇曳着,但是渐渐地,驱散了他眼中的怒火。   “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是个法官,我总要维持法律的流程,你到现在也没有给出证据……”   “哦,你说证据啊。”夏洛克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其实吧,我有证据。”   “什么?!”霍普金斯一惊:“那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这个证据有点麻烦……因为我需要将邓肯从那副躯壳中取出来。”   霍普金斯听着,皱了皱眉:“取出来,你想让当事人来陈述罪行?……这不大可能把,邓肯真的有这种能力么?他甚至连说话都说不了,而且你不是说,他的皮肤都已经被剥除了么,那么他被取出来之后,还能活多久?”   说到这,霍普金斯稍稍的犹豫了以下,然后小声道:“而且这样,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一点。”   “是啊,就是有些残忍。”夏洛克点了点头:“不过……如果让南丁格尔阁下亲自来操作这一流程,那么应该就不会有上述的那些问题了吧。”   他说的语气很轻松,但是霍普金斯的双眉皱的更紧了,像是在看一个二傻子一样的看着夏洛克: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说,你想去请南丁格尔阁下?”   “是啊,那家伙好像是除了断裂的骨骼四肢没办法修复之外,肠子搅碎了都没事,植物人都能治好,她来了,那邓肯不就……”   “等等,我不是怀疑南丁格尔阁下的能力。”霍普金斯打断了夏洛克的话:“我是说,你怎么敢奢望自己能请得动南丁格尔阁下……她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帮你这个忙?!”   “的确没办法帮我,今早我赶过来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现在正在前往科尔德利行政州的路上,如果赶过来,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你给她打了个电话??”   “是啊,哈哈,你也觉得很神奇对吧,她有个小侍女,叫……叫什么诺帕,反正很有机械天赋,她制造出了一种便携式的电话,虽然体积大了一点,像是个大号鞋盒子,但是能够远程接受来电,听说帝国机械院想要花高价购买设计图纸,也不知道……”   “你给我适可而止!”霍普金斯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夏洛克得絮叨:“你觉得我在关心那个什么电话??我在问……你怎么会有南丁格尔阁下的电话?!”   “她给我的啊……”   “啊……?”霍普金斯一脸茫然。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我救了她一命,她之后又救了我一命,其实算是两清了,但是她离开伦敦的时候,我有些死皮赖脸的要了她的电话号码……你知道的,她的医疗能力很强,所以以后如果我受了什么伤,能联系到她……就会很方便。”   夏洛克合情合理的解释道,但是霍普金斯已经完全的听不见了。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脑子里已经被越来越巨大的嗡鸣声所灌溉。   他知道对方是一个怪物,所以当得知他认识巴斯克维尔的时候,自己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强行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怪物嘛,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不管他多么怪物,也不应该认识南丁格尔小姐吧。   整个帝国,只有一个南丁格尔小姐啊!   这个家伙竟然能有南丁格尔小姐的电话?????   他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死皮赖脸要的】???   霍普金斯整个脸都僵硬了,耳旁传来了一阵阵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求救,在呜咽,但是他脑袋嗡嗡的,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搭理,最终,有些茫然的问道:   “南丁格尔阁下,真的像是传闻中那么漂亮么?”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夏洛克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觉得,传闻有些弱化了她的美貌。”   霍普金斯依旧茫然着,脑子在拼命消化这些简单的,但是却极为让人难以置信的话语,过了几秒钟,他突然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看着夏洛克,露出了一个腼腆中透着点尴尬的笑容:   “额……其实我觉得,咱们俩应该也算是认识挺久的了,要不然……我跟你混一混?”   ……   ……   一个审判庭的天才,年轻的三阶契约强者,未来可能成为审判庭的最高大法官的人,竟然想要根夏洛克混一混?   这可能是个玩笑。   霍普金斯也觉得,自己说出这种话,有点不太对劲,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跟着夏洛克混,一定不会吃亏……   说起来,他的这种感觉还是来的慢了一点,就在前些天,那位艾琳女士早就已经提前下手了。   而当时,她其实只是与夏洛克在酒馆里的一次照面而已。   所以……在识人和行事魄力上,霍普金斯和艾琳女士相比,还是差了好大的一截啊。   “总之,我不是没有证据来支持你的宣判,只是南丁格尔来这里实在是太远,如果真的等她来,最少还需要半个多月,而我……等不了半个多月了。   我现在就想提前审判这个家伙。   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   夏洛克淡淡的说着。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只遵从法律文书的预付审判者,事实上,他在法庭上的审判标准十分的灵活,刚才之所谓愤怒,是因为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人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现在听了夏洛克的话,他心里舒服多了,就像是对方说的那样。   这不是藐视法庭,也不是没有证据就私自宣判,只不过是将所有的一切提前了一些而已……   于是他无奈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跟在这个无良的侦探身边,道德底线又降低了一些,然后感受到了手指间的微微灼热,他发现那根夹着的烟快要烧到自己的手指了,赶紧掸落烟灰,抽了一口。   “咳咳——草——咳咳咳咳,这他妈什么烟,用机油泡过么?”他辣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蓝调,抽几根就适应了。”夏洛克就跟一个奸商一样,推销着他手中的劣质香烟。   而不远处,霍尔克副院长还在艰难的在地上爬行着。   哦,不对,他现在应该说,是在蠕动着……   巴斯克维尔在他身后一步步的跟着,等待着他拼了命的又再往前蠕动几厘米,然后才慢慢蹲下身子,将他嘴里塞着的一团肠子掏出来,咧着那恐怖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嘴,笑着道:“你想好怎么道歉了么?”   副院长现在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但是他还是用正在痉挛着的喉咙拼了命的发出些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不该利用你,不该利用你的契约恶魔……”   巴斯克维尔眼中浮现出了一丝失望,然后将对方早已经撕开到极限的嘴巴又掰大了一些,将手上的肠子塞了进去:   “我以为,你怎么说也是个副院长,应该脑筋很灵活才对啊,但是……回答错误,你再好好想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怎么来了?   巴斯克维尔释放怒意的方式太简单粗暴了些。   他就是用最原始的手段带给人痛苦,用对方的血,肉,骨骼,甚至他都没有什么章法,纯粹的暴力和施虐。   这种粗糙的行为,在华生看来,必定是低端的。   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太多的不屑,反而有着淡淡的向往……他真的是觉得,一个疯子,一个只要通过施虐就能抒发心中积郁的人,是多么的幸福。   然而自己的施虐要更加的专业,更加的精细,可那些惨叫和痛苦却只能将心中的那些黑暗回忆驱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华生是个心思过于细腻的人,这是优势,也是劣势,所以他只能看着台上那些畅快淋漓的鲜血,那些暴戾到了极点得释放,羡慕的笑了起来!   霍尔克院长继续朝前蠕动着,他及其艰难的爬过一条被撅下来的断腿,那是他自己的。   但是他现在只能嫌它碍事一样,用仅剩的半条胳膊将其推到一边,然后拼了命的朝着面前的那个穿着审判官长袍的人爬去。   因为在他的眼里,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这个人了。   “救救我……救救我……”   因为嘴角已经撕裂,这让他可以用舌头将自己的肠子顶出来,然后爬到了霍普金斯脚边,努力的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救救我,我要死了!”   霍普金斯面露难色,付下身子:“我怎么救……我可打不过这个人啊。”   “我承认我有罪……”   “哦?”霍普金斯似乎突然迟疑了一下:“你说……你认罪了?”   “我认罪!”副院长艰难的说着,口腔里的血让他的声音显得凄惨无比:“我承认我杀了达尔文院长,我承认我杀了维妮拉娜,我承认邓肯的手术就是我亲自操作的,我都承认,我可以对着圣光发誓!!”   他下意识的想要做出启誓的手势,但是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做到了,连忙慌张的说道:“总之,这些事情我都承认,救救我吧,把我关起来,我愿意被逮捕!”   他哭着,眼泪带着还没有凝固的血渍,他想活着,他知道如果把自己泡在修复液之中,自己就能活下来,或许要被关在牢里一辈子,但是自己终究是科学院的副院长啊,自己的脑子里有着不少的科研成果,自己还有用,帝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样一个科研尖端的人物被杀死!自己大概率不会被判死刑。   所以他哭喊着:“我都认罪,我认罪了啊!!”   “证据呢?”   “什……什么?”   “证据啊……你认罪了,可是没有证据。”霍普金斯说道。   “什么证据?”副院长一时之间都蒙了:“我认罪了啊,要什么证据?”   “哈哈……”霍普金斯将那剩下的烟头扔到了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吸完那最后的几口烟之后,眼睛里被辣的流出了不少的眼泪,但是却笑得格外轻松:“法律是公平公正的啊……定罪需要证据,那么同理,认罪也需要证据。   你拿不出证据……   所以,本法官宣判,你无罪!”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然后转身望向高台之下。   此时此刻,整个会场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椅子七柠八歪的倒着,被踩的散开的笔记本,衣服,鞋子,呕吐物,一切都显得凌乱不堪,没有一丁点法庭该有的样子,只有一些还没有跑掉的坚强记者蜷缩在角落,依然奋笔疾书着什么。   但是就是这样混乱的画面,在霍普金斯看来,却是很干净,所以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本案宣判完毕,被告人不再受本法庭监管,恢复自由身份,休庭!”   说完,他一下子蹦下了高台,朝着会场外走去,而对身后的尖叫声不闻不问。   而凯瑟琳身旁的那一批人,别看一个个的都站在原地,就好像是对台上的那一幕幕血腥场面有着极强的抵抗力一样,其实,心里都忐忑的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   不禁感叹,那个叫巴斯克维尔中年军官,真的是对得起他屠夫的名号啊。   而现在,看到法官都走了,一票人立刻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全都跟着走了出去。   就这样,几分钟过后,整个会场就只剩下巴斯克维尔和副院长了,夏洛克跟华生最后走出来,然后回过身,很贴心的将会场大门关上,免得里面时不时出现的惨叫声惊扰到经过的路人。   而门关上的最后一幕,他看到了巴斯克维尔已经走到了副院长的身旁,然后缓缓的俯下了身子,在尖叫和哀嚎之中,他张开那口恐怖到了极点的烂牙,捧着对方的脸,啃了下去。   ……   ……   大概五分钟之后。   会场的大门被再次推开了。   巴斯克维尔缓缓走了出来,依旧带着金丝边的眼镜,依旧显得文质彬彬的,但是身上的那一道道血粼粼的手印,以及唇间没有舔舐干净的血迹,暴露了他刚才都干了什么。   会场外的走廊上,人们都距离这扇门极远……那些刚刚从里面跑出来的记者一个个脸色惨白,建筑内的安保人员早就赶了过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而只有夏洛克一个人正靠在门边的墙上。   巴斯克维尔过来客串了一下证人,而且人家做的事情,可比一个正常的证人多多了,所以于情于理,也得等着人家出来说几句客套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中年军官走出来,看着面前的夏洛克,淡淡的道:“这件事谢谢你告诉我,但是我也帮你把里面的那个家伙处理了,咱们俩算是两不相欠。   还是那句话,别以为我真的杀不了你,下次见面,你可能死的比里面那个混蛋更加的凄惨。”   夏洛克很随意的笑了笑:“行,你说不欠就不欠,不过我很纳闷,为什么你这么想杀我?”   “忘记了,不过不重要,上次没有杀掉的人,自然要继续杀下去。”   夏洛克听着这个古怪的理由,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哈哈哈,那我等你……”   然后,看着周围那一个个早已面色惨白,但是依旧不愿意离开的记者: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不要担心一下这些记者,我要是没猜错,你的脸明天将出现在无数的报纸头条上……”   “我不在意这些,我在雷德克海峡长大,你们这些生活在帝国腹地的人怎么看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洛克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单从行事作风上来看,面前的这位军官真的可以称之为潇洒,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不在乎人们的眼光,不爱钱,肯定也不向往权利,想什么就干什么,看谁不顺眼就杀了,丝毫不顾及一切的后果,甚至于明天自己就死掉,估计依旧会全凭自己的本心去做事。   其实吧,夏洛克有理由怀疑,他之所以成为了一名圣教军,完全就是因为当年但丁大人在军队待过,要不然,这家伙早就成为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了。   ……   入夜,帝国首都,古罗马法城。   和教廷的圣地耶路撒冷不同,古罗马法城作为整个帝国的政治中心,他的占地面积却极小,只有五十平方公里,如果按照占地划分,这里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城市,只能算是一个小镇,横着六条街,竖着六条街,四四方方,规划极其的简单。   传闻中,在圣历开启之前,罗马是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大型国度,只不过在人类统一之后,这里被当成了一个最纯粹的政治中心。   而之所以用纯粹来形容这里,是因为整个古罗马法城没有商业,没有农业和制造业,更加没有工业,没有学校,没有公园,酒吧,连餐厅都是集中在每条街的固定位置。   甚至于都没有居民,这里所住的人都是帝国政府的工作人员,这里的所有设施,也全部都是为了帝国的政治架构服务的,周围有超过四十座蒸汽列车车站,一百二十个全天候的人工检查关卡,20个飞艇起落场地,超过两百个货仓,所有的工作人员采用轮班制,伙食统一分配,所有的东西都是申请而得到的,不需要花钱,也不需要挑选,由专人配送,运输,回收,总之就是你什么都带不进来,更是什么都带不出去。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令人咋舌的军事武装力量保护,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军事力量到底有多强,因为从来没有人触发过哪怕一声危险警报。   而此时,在古罗马法城的一处不起眼建筑之中,无数医疗器械的运作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好在顶层的一间医疗室采用了隔音材质,这才让那些足以使人晕厥的噪音显得不那么刺耳。   整个房间内只有一个人,一个老人,他正躺在一张特殊的大型医疗床上,头发花白且茂密,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但是依旧能看得出那苍白至极的皮肤,与皮肤上纵横交错的沟壑,老年斑已经遍布他的额头的颧骨,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他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无数的针头钻入他的身体,伴随着虚弱的呼吸,胸膛微微起伏,透过贴服在身上的薄毯,甚至能看到骨骼的轮廓。   这是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人,但是房间内,却没有陪护的人员。   因为人会呼吸,会带有病菌,会掉落毛发,等等等等,总之,床上的老人不希望自己周围有太多的人,而自己的身体也不需要时常的照顾,或者说,那些照顾对自己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现在能维持自己生命的,只有这些药物。   突然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从墙壁内嵌入的播放器中响起。   “嗯……”   床上的老人轻哼了一声,话筒另一侧的人才终于敢开口说话:   “奥古斯丁阁下,五分钟前从生命科学院传来的消息,霍尔克副院长……死了。”   没有说怎么死的,在哪死的,为什么死的,因为床上的老人不在乎,甚至于在他的眼里,那个蠢货一般的副院长早就应该死了。   “那台装置呢?”   他用极细微的音量问道。   “……”话筒另一侧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然后声音中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丢了……”   这么一个简单的单词。   让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   很难去形容这样一双眼睛,明明双目已经泛白,眼角因为血液的枯竭,而补满了干枯的褶皱,但是就是因为那一道微微睁开的缝隙,让床上虚弱到了极点的老人似乎突然间就不见了,转而看到的,是帝国山川河流的广阔,以及苍穹之上的无垠天幕,只不过,这些曾经拥有的浩瀚,此时却全都被一层浓雾所遮蔽,显得有些孤单,有些悲凉。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刻,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将床上的老者与‘虚弱’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了。   “达尔文教授的死,是谁再查?”不知道为什么,奥古斯丁大帝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禀告陛下,是他的女儿在查。”   “不对,那个小丫头没有那种气量支撑到现在,有人帮他。”   “似乎……”话筒里的声音稍稍的思索了一会儿:“她身边有一位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   “是的。”   “那台仪器,就是他偷走的。”   “……”话筒另一侧的人沉默了一瞬,很显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奥古斯丁大帝会这么轻易的就断定,那个私家侦探偷走了那台仪器。   但是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相信奥古斯丁大帝的智慧和决断。   “我现在就派人将他抓过来……”   “不用了。”床上的老人轻飘飘的道:“抓到他没有任何用处,问出那台机器在哪也没有任何用处,明天,达尔文教授的死讯就会在整个帝国散播开,除非你能在两个小时内炸掉所有帝国报社的印刷厂,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   “达尔文教授是不是被杀死的,不会影响什么,我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实验失败了……所有人!   要大庭广众,要众目睽睽。   所以,那台机器没有被毁掉,也算是命运的安排。”   “……”话筒另一侧的人继续沉默着,他不敢打断老者的话。   “所以你暂时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因为教廷那边会拼了命的抓住这个机会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向全帝国宣布达尔文的实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帝国有句古话……爬的越高,摔得越狠……”   ……   第二天清晨,生命科学院西二站台的候车室里。   夏洛克和华生并排坐在座位上,等着蒸汽列车的到来。   达尔文院长的死亡一案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夏洛克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没白忙活,而且这个案子似乎让他很惬意,很满足,所以这一早上,他总是哼哼着某个调调。   华生抱怨了几次,说他哼哼的有些难听,但夏洛克据理力争,说自己很有音乐天赋,如果现在给他把小提琴,他能现场来一首普尔赛的三重奏鸣曲,并强调那可是圣历之前的名家音乐。   华生没敢接话,他不在意夏洛克能不能拉小提琴,他只是觉得,如果这个家伙真的开始摆弄那么高雅的乐器,那画面肯定会十分的猎奇。   “我在15岁的时候,有一位伦敦很有名的小提琴家想要收我为徒。”   “当然,我相信你。”   “17岁的时候,我曾经在一间餐厅里演奏过一晚上的小提琴,那一夜我赚了整整一个英镑!”   “当然,我相信你。”   夏洛克皱着眉:“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   “怎么可能,我的朋友,我相信你。”   夏洛克懒得搭理他,准备继续哼哼,不过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的站在了两人的面前,遮住了迎面而下的阳光。   夏洛克和华生一起抬起头,一起看到了面前的人,一起摆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然后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法撼动   莫兰此时依旧穿着简单的女仆装,引得周围等车的乘客时不时的侧目,不过不是因为她的装束,这个时代女仆装还挺普遍的,而是因为她那过于高挑得身材,以及……那只手。   裸露在袖口外的金属质感,阳光照射在上面,折射出漫目的光晕,真是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而看到了莫兰之后,夏洛克和华生紧接着就开始四处张望。   因为既然莫兰在这里,那么莫里亚蒂那个小近视眼肯定也在这里……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俩人的观念之中,这对身材相差甚远得男女就算是绑定在一起了。   “主人他没在这里。”莫兰淡淡的说道。   “哦~”   “他在飞艇上……”   “啊??”   “教廷的专用飞艇,现在就停在三公里外的空地上,再过两个月就要开始帝国的传承大典了,这个时间段坐蒸汽列车太危险……”   “额……”   这俩人一个个的也不说话,就是很默契的在莫兰的每一句结尾处,都发出一个有点气人的音节来。   莫兰依旧保持着女仆的温顺表情,但是手已经攥起来了,一只手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手似乎发出了一阵阵涡轮转动的声音。   “哦哦,那不知圣子殿下专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夏洛克赶紧摆出一副很正经的表情,问道。   “当然是找你们俩有要紧事,赶紧跟我走!”   “可我俩买了车票……”   莫兰就像是看到了两个智商有问题的人一样,硬是愣了几秒钟,然后带着些怒意的喝到:“教廷的财政部门会为你们两个人的车票做出补偿的!”   “哦,那还行,带路吧。”夏洛克这才跟华生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坐上了停靠在站台边上的蒸汽机车。   ……   生命科学院边缘的一处林场中间,有一处比较隐蔽的巨大空地,此时一架体积不算太大的飞艇正停靠其间,蒸汽机车沿着林间得小路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飞艇的侧方,一名穿着修女服饰的乘务人员早已等待多时,见夏洛克和华生下了车,立刻迎上去,然后将二人请进了飞艇。   帝国的飞艇不算是常见的交通工具,因为按照时速来说,它远远不及蒸汽列车,但是由于不用考虑高山或者河流等因素,路线直来直去,所以在某些特定的旅途中,要比列车快不少。   夏洛克走进飞艇,然后看到了里面宽敞的座椅,舒适的沙发,周围附着着冰块得酒架,以及脚下印着太阳花印记的华丽地毯,不由得感叹,教廷这群人真是会享受。   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桌前,面对面而坐的莫里亚蒂和艾琳·艾德勒,心中微感疑惑,不过还是和华生一起走了过去。   “你们来的有些慢。”莫里亚蒂的语气是那么的清淡,冰冷,仿佛高山顶端的雪般高不可攀。   此时他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长袍,在颜色的交界处,镶嵌着细细的金色丝线,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干净圣洁,端着酒杯的指间,戴着一枚印有教廷徽记的戒指,代表着这个人拥有着怎样可怕的权利和地位。   若是一个普通人看到了这样的莫里亚蒂,一定会忍不住心中的颤抖,噗通一下跪在其身前,并虔诚的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不过这架飞艇上,他似乎并没有这个待遇,只有华生本着礼貌的基本原则,笑着回应道:“路上堵了一会车。”   说完,就坐到了他的旁边。   夏洛克都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反正现在只剩下艾琳身边的那个座位了,他也只好贴着艾琳坐了下去,今天的她穿的似乎和平常差不了太多,一想到艾琳应该没有贵族身份,也没有任何的官职,那么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坐到圣子的面前,而且都没有特意盛装打扮,这个女人的姿态真的是摆的很高啊。   “其实我今天来的时候,不知道圣子殿下也邀请了你,不然,我会换上咱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件裙子,它和我今天的项链更搭。”艾琳看着夏洛克,笑容之中甚至有些歉意。   莫里亚蒂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默不作声。   “你们俩认识?”夏洛克懒着管他们这种字里行间的交锋,直截了当的问道。   “当然,艾琳艾德勒小姐是富兰克林的第一位投资者,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合伙人。”莫里亚蒂淡淡道。   “好吧,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叫我们来,应该也是和那位竞选者有关了?”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然后将两份报纸分别递给了夏洛克和华生。   “今早的特刊,昨天你们搞的事情现在已经被编撰成不下30多个版本,预计今天中午,整个帝国都会炸开锅,而在未来的三天内,传颂的版本数量会再翻一倍,圣刊报到时候也肯定顶不住压力,最少选择用三个大板块报道这一事件……”莫里亚蒂说着,语气平稳,但是眼中满是愤怒和威严:   “你们这次搞得太狠了一点,当着11家报社记者的面审判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   在你们临时组建出来的法庭上?   还把他杀了???”   莫里亚蒂瞪着夏洛克,似乎是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的?   艾琳看着莫里亚蒂脸上那愤怒的神情,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是端起酒,为夏洛克倒了一杯,笑着道:“尊敬的圣子殿下,请不要在意,民众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想想一个多月前的那次伦敦飞艇坠落事故,死了差不多两万人,现在也没有什么人谈论了。”   “……”莫里亚蒂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总之,报纸的内容暂时还都在着重描写那个杀死霍尔克副院长的前线军官,我会尽可能的把你的名字在报纸上抹除,用【一位私家侦探】,或者【案件受理人】之类的称呼来代替,你不用担心在大马路上被人当成猴子看。   但是这种手段只适用于一般的民众,帝国人不全是傻子,你的名声很快就会在某些圈子里传开,甚至于,要比那个叫巴斯克维尔的指挥官传播的更加凶狠。”   夏洛克端起酒杯,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听起来的确不太好压下去,不过还是谢谢你……额,所以你们找我来干嘛?”   一说到这,莫里亚蒂的神情也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报纸第三版末尾的报道,你应该自己看一下……”   夏洛克似乎是从对方的神情中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也微微皱起了眉,然后翻开手中的报纸开始阅读。   而就这么一看,他的双眉越皱越深,最后甚至无奈的笑了起来:“呵,奥古斯丁那老家伙的手段,真的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啊。”   那第三版的文章内容很简单,占用篇幅也不长,撰写者是本报刊的一名主编,内容是……他曾经采访过一位恶魔学的专家,根据那位专家所说,达尔文教授的【野生恶魔操控理论】是不可能成功的。   具体原因,这位专家给出了大量的论证,不过学术味道太浓,普通的帝国公民读者根本看不懂,好在结论十分的清晰,那就是……达尔文教授的实验,是个骗局,是政府高层人士想要增加民众税收的可耻手段。   这个报道看似平常,但是细节却十分的微妙,首先,他不代表撰写者自己的观点,因为这是他听一位老专家说的。   但是又没有指出这位‘老专家’到底是谁,因为这触及到了社会高层的利益,所以对方不敢暴露真实姓名。   所以这篇报道说白了,就是没有人会为上面的文字负责,就算是负责,最多也就是那位主编挨顿骂,扣一个月的奖金。   而且这篇报道的位置十分的讲究,虽然是第三版,但是就在生命科学院杀人事件报道的结尾,所有读完上一篇报道的人,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它,而读不完,想要看看杀人事件结尾的读者,也能看到它,反正它的阅读概率,和头版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最后,它还巧妙的把这个所谓的阴谋,归结到了【增加税收】上……   众所周知,老百姓不关心帝国高层的一切所作所为,就算是某个城市的市长日狗,那民众也只是会心一笑,因为日狗嗨不嗨和他们没关系。   但是一旦提到了税收,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甚至于,这个词儿本身就会引起90%的民众反感。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只是一个前期的预热,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奥古斯丁大帝手下的势力,将会把这个毫无来由的言论坐实,会有无数人跳出来,指正达尔文教授的实验就是一个骗局。”莫里亚蒂平静的说道。   “而如果达尔文教授的实验真的是个骗局,那么【灵魂可视装置】的生产也将成为一个笑话,新式电力能源的应用范围将受到极大的缩减,那么连带着,富兰克林先生的传承大典胜率也会跟着直线下滑。”艾琳补充道:   “这一切导致的最后结果,就是奥古斯丁大帝将再次连任帝国皇帝的职位,届时,生命延续实验将没有任何投资上的竞争对手,如果我是奥古斯丁大帝的话,这段时间里,会强势的在生命科学院推崇出一个科学界的冉冉新星,然后整合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五年,甚至三年之内,爆发性的投入到他想要的实验里。   总之,他将拥有权利,地位,钱,以及生命科学院的掌控力,只要他再坚持几年不死,那么……他很可能会一举垄断生命延续实验的所有成果。   你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些贵族或者政客,为了多活几年,甘愿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   到时候,奥古斯丁大帝将成为一个无法撼动的存在。   甚至只要时间足够长……他有可能超越圣光……毕竟圣光只是在按照自己的逻辑行事,它不会在意人们的想法,而真正可以操纵人类社会的,归根结底还是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亡,是每个人类应尽的义务   生命延续实验……   这个实验的宗旨是什么,一听就知道,就是能让一个人多活几年。   可能是10年,可能是20年,反正和【野生恶魔操控】比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有吸引力。   因为如果真的能让人类操控野生恶魔,那可是有希望关闭地狱之门的啊……人类现今最大的,最紧迫的目标,就是这个。   可是,这项实验却因为奥古斯丁大帝的存在,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谁知道这个实验的极限在哪里?   没有人敢预判人类的科技成长到底会走向什么样的方向,生命延续实验如果再经过几十年的改进,说不定能让人活到一百五十岁,甚至两百岁。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科技肯定又会有某些不敢想象的突破……现在就已经有了涡轮义肢了,那几十年后呢,万一真的研制出了能代替内脏的机器呢?   万一能把鲜活的器官移植到衰老的身体之中呢?   甚至于,直接把一个人的脑子转移到一具年轻健康的躯体内呢?   会不会真的有人可以得到永生……   而如果一个站在人类权力顶端的存在,一个已经掌控了帝国整整六十年岁月的可怕帝王,手里再拥有了永生的筹码,那将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敢去想,因为那时候,这位永生的帝王想发生什么,世界就会发生什么……地狱之门的关闭与否到那时已经不重要了,甚至于,恶魔也将成为他手中制约其他势力的力量,他将慢慢的掌控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领域,时间将让他成为一切的主宰,他将成为真正的神。   这些事情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神话传说里的情节,但是如果【生命延续实验】真的成功了,那么上诉的一切,就真的可能发生。   甚至,在奥古斯丁大帝蝉联大帝席位之后,几乎是必定发生。   “死亡是人类必须要履行的职责,达尔文教授一定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弃了生命延续实验,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野生恶魔操控】之中,而我们不能让奥古斯丁那个老家伙成功继任,更不能让他将生命延续实验重新开启。”莫里亚蒂说道。   就在这时……   “对不起,我需要打扰一下。”华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我来的比较晚,对野生恶魔的掌控实验不是很了解,据我所知,那个实验不是已经成功了么,而且实验装置本身也没有遭到破坏,就那么好好地放着呢……为什么你们这么害怕奥古斯丁大帝的舆论攻势?   他敢说那是假的,就证明它是真的就可以了啊。”   听到华生的疑问,莫里亚蒂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道:“理论上是可以这样,但是问题是……我们暂时没有办法证明。”   “为什么?”   “因为时间不够了。”艾琳接着道:“想要掌控一只野生恶魔,需要让一个人类的脑电波与恶魔的脑电波接近。”   “脑电波?”   “就是【灵魂线条】,我私自给他起了个比较容易理解的名字。”艾琳解释道:“而这个过程,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达尔文院长是这一理论的创始人,他也拥有极强的脑力与契约天赋,即使这样,他也用了足足两年左右的时间,才终于敢向世界展示他的成果。   而现在距离帝国的传承大典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我们上哪去找一个拥有无比强大的脑力,精神力充足,以及契约能力超群的人,在两个月内就能展现出这一实验的成果呢。”   艾琳说着,而在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加重了咬字的音节。   所以,场间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夏洛克。   “……”夏洛克看着那三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家伙:“额……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应该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合适人选了。”莫里亚蒂微微仰起头,似乎还有点不服输的样子,估计是想表达……‘如果我不是没有契约能力,我早就自己上了。’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好吧,看起来,我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的有把握,达尔文教授都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完成的事情,我用两个月……应该会有些吃力。”   “真是难得听到你说出‘吃力’这个词儿啊。”莫里亚蒂嘴上淡淡的道。   其实他心理清楚的知道,一般人对这件事的评价,应该是‘绝对不可能’才对,然而到了夏洛克的口中,竟然只是‘吃力’。   真的很难想象,如果这个家伙以后成为了自己的敌人,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但是还是那句话……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如果连你也做不到,那也许这就是整个世界的命运了。”从来不相信命运的莫里亚蒂,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可见在他的心里,奥古斯丁大帝是一个对么难以撼动的存在。   “而且,也不仅仅是为了达尔文教授的心血,或是富兰克林博士的易位,亦或是整个人类的未来。”艾琳望着夏洛克,轻声说道:“其实,单单是因为伦敦那次飞艇坠落事件的亡魂们,咱们也应该努力一下……   毕竟凶手总要受到制裁的,不论是用法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一个凶手坐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受着万民的敬仰,那也太荒唐了。”   “每个高高在上的人,手上都得沾点血,这不是常识么。”夏洛克笑了笑,甚至一点顾忌没有的还瞄了一眼莫里亚蒂。   “当然。”艾琳点头承认道:“但是这个案子涉及到了你啊……伟大的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你真的能看着你经手案件的主谋,就那么安然的度过看不到尽头的余生,享受着所有帝国公民的朝拜么?你能安心么?”   夏洛克转头望向艾琳:“你就是吃准了我这一点?”   “真抱歉,亲爱的,但我就是吃死了你这点。”说这句话的时候,艾琳的视线缓缓的在夏洛克的脸上划过,似乎是生怕错过了他一丁点的表情。   “好吧。”夏洛克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这老家伙,看着确实不大顺眼……”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适应适应就好了   夏洛克对皇帝的评价是……不大顺眼……   奥古斯丁大帝无疑是整个圣历之中,甚至是整个人类历史之中最伟大的帝王之一,在其在位的60多年里,很少会受到这种评价。   而且说实在的,一个侦探看一位皇帝顺不顺眼,真的是无关紧要。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评价,却莫名的让在座的几人都稍稍的安心了很多。   ……   飞艇渐渐的升空,穿过稀薄得云层朝着伦敦飞去。   夏洛克从来没有坐过飞艇,看着窗外丝丝缕缕的云,以及地上渺小的山川河流,他的好奇心得到了一定程度上满足,同时也实实在在得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所以若是这么大的世界却总是被同一个人攥在手里不撒开的话,那也太无趣了一些。   想要搬倒奥古斯丁大帝,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无法再继任皇帝这一位置,而想要把他拉下台,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向全世界证明,达尔文教授的实验是真实可行的,而想要证明实验是真实可行的,却不是一个简单地事情。   这不单单需要一个像是夏洛克这样的脑域天才,不是说他往那台机器上一坐,证明自己可以跟一个野生大恶魔产生契约关系,就完事了;还需要无数恶魔学专业学者的支持,无数的科研人员共同努力,无数学术资源的后方支撑,需要场地,需要团队,需要钱。   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因为这是一条完全崭新的道路,甚至可以说,是一次革命,虽然达尔文教授将这条道路的起始阶段已经铺垫的相当完美,单是他终究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留下的一切都需要有人重新捡起来,灵魂可视装置的制造,理论依据,生产流程,能源代替,是否可以量产,训练方法是否能让正常人承受,是否需要改进,帝国想要开展这一革命需要多少的财政支出,而让这种科技真正的转化为战争力量,又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等等许多的环节都需要重新规划,那台被保留下来的机器不代表着这一实验的结束,甚至都不算是发展过程,那只是一切的开端。   好在,夏洛克不需要考虑这些,他只需要将这些成果展现给全世界看,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复杂因素,全权交给了莫里亚蒂,而钱的问题……艾琳说,交给她就好。   对,艾琳说,她负责钱……所有的钱。   夏洛克当时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在教廷圣子的面前说出这种话,艾琳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钱?   更让他在意的是,莫里亚蒂这个眼高于顶得家伙,竟然没敢还口。   这其中当然包含着很多利益上的权衡,财政支出,教廷的资金流向,等等诸多因素,但是夏洛克似乎能察觉到,堂堂的教廷圣子在【钱】这一问题上,面对着艾琳·艾德勒女士,有点怂了。   ……   飞艇的驱动能力来源于气囊后方的巨大蒸汽涡轮,所以在乘坐仓内,感觉不到什么巨大的声音,也没有明显的颠簸,当飞艇窗外的云雾开始渐渐浓厚,向着下方望去,那些蒸汽巨物吞吐着的浓烟直冲云霄,扑面而来之时,夏洛克知道,自己回来了。   伦敦,蒸汽技术的发源地,世界上工业最发达的地方之一,大雾天气最频繁的地方之一,肺结核发病率最高的地方……没有之一。   飞艇在一处教廷管辖内的升降区缓缓落下,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下了飞艇,周遭的工作人员看到了圣子殿下来到了座舱门口,都纷纷下跪,向其施以最虔诚的礼节。   紧接着,飞艇便再次升空……   传承大典在即,莫里亚蒂的繁忙程度是一个下城区的平民很难去想象,不过也用不着去想象,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理所当然就会更忙一些,虽然大多数位高权重之人都无视了这个道理,但是莫里亚蒂算是比较有良心的那一款。   一辆马车早已在出口等候多时,夏洛克和华生上了车,在身后那些尊敬且惶恐的目光中渐渐消失于皑皑薄雾里。   其实这些工作人员都很惊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圣子殿下亲自乘坐飞艇送行,不过看那位面容英俊到了极点,同时也优雅到了极点的男人,想来应该是某位大贵族家的公子,亦或是教廷中某位大主教的亲信……至于那个穿着一身长风衣,长得不怎么样的家伙,可能是那位公子的保镖吧。   虽然看不出哪里厉害,但是能跟在那样高贵的人身边做事,想来也是有点本事的。   马车就这样前行,渐渐进入了伦敦市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飞雪行进在小巷的夹缝之间,枝条濡着雪融,远处的钟声以及教堂屋顶的浅白色,夏洛克似乎感觉到前一个多月的生命科学院之行,像是一个梦。   而一说到梦,其实在生命科学院与伦敦的领域互相接壤之后,黑潮的扩张就只是在漫无目的的进行着,但刚才在飞艇上,夏洛克直接让所有的黑潮触手都向着古罗马法城的方向开始进发。   他自己其实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古罗马法城距离伦敦很远,就算是以黑潮现在的扩张速度,可能也需要两个多月才能抵达那里。   但是……奥古斯丁大帝在那儿,夏洛克就很自然而然的觉得,让自己的领域先将那座帝国的行政中心包围起来,总不会是错的。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   黄昏时分,一处长街尽头的教堂前,夏洛克和华生走下了马车。   这座教堂没有什么名气,只是用于附近居民礼拜而建造的,所以这个时段,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进行祷告。   而这里,是莫里亚蒂给夏洛克安排与接头人见面的地方……   之前也说了,想要证实野生恶魔操控实验的可行性,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单单是把那台精密到匪夷所思的机器解析明白,就已经是很艰难的了,所需要的设备和人手特别多,而夏洛克一个平民,自然是没办法调动这么多人力物力的,想要赋予其一个合理的身份以及复杂的各项权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现阶段,给他找一个在教廷已经拥有一定话语权的接头人,是最快捷的方法了。   走进大门,几排木质长椅整齐的摆放在大厅两侧,用彩色玻璃拼接成的巨大画镜将仅剩不多的阳光染上不同的色彩。就在画镜前的布告台上,放着一本《圣光福音》,此时,正有一个穿着冬衣的男子单膝跪地,微微低着头,虔诚的向着那本福音书进行祷告。   而听到了教堂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那人回过头,同时缓缓起身,笑着望向走进来的两人道:   “我昨天下午就提前从生命科学院出发了,坐了几乎是一天一夜的列车,但好像并没有比你们早到多久。”   夏洛克看着霍普金斯,也笑了笑,不禁觉得,莫里亚蒂在某些事情上的运作,真的是挺靠谱的,身位生命科学院副院长案件的主审法官,在他的审判中出现了当庭杀人的恶性事件,这家伙竟然还能啥事没有的从生命科学院走出来,甚至连临时拘留或者叫去做笔录都没有,这着实让人有些佩服了。   “说起来还挺惊讶的,我本以为跟我接头的会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教宗之类的人物,没想到是你。”   “感到惊讶的应该是我吧。”霍普金斯看着夏洛克,有些苦恼的笑着道:“本来我只是以为你是一个十分专业的侦探,没想到后来你竟然跟前线的军方有些联系,之后你告诉我,你还认识南丁格尔阁下,而现在……呼,你知道我赶来伦敦的任务是谁下达的么?   教廷的圣子亲自给审判庭大法官打的电话。   兄弟,我承认我平时的谦逊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骨子里是个很自负的人,我也一直以为我有自负的资格。   但是现在,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有没有跟你混的资格了。   你知道这种落差有多大么?”   夏洛克有些无奈的摊了下手,他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谦虚,那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落差的确有点大,但是你适应适应就好了。”   这是实话,夏洛克真的是很贴心的给了对方适应的时间了,因为他如果把自己那乱七八糟的关系网给说全,那对方也许连适应都会变得很艰难了。   “接下来呢,咱们从哪里开始?”他将话题带回了正轨。   “先带你去把场地接手过来……”霍普金斯道:“实验需要的人员昨晚已经开始召集了,圣子殿下利用一些名头,将当年跟达尔文教授混过的一大批科研人员从生命科学院里调配了出来,当然,这其中凯瑟琳小姐也出了一份力。   除此之外,教廷的研究部门也在紧锣密鼓的将相关的人才输送至伦敦,最多一个星期之内,咱们将拥有一个超过800人的专业团队。   至于设备……现在就已经在运输的路上了,走的是教廷的专用货运路线,后天就到。”   夏洛克看着对方,稍稍品味了一下这些话之中包含着多少令人震撼的细节……一个如此大规模的队伍,就在短短的几天组建完事了?   莫里亚蒂这小子的效率,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快啊。   紧接着……   “伦敦这边的运作,其实我不是那么的担心,我比较担心的是生命科学院那边。”霍普金斯的语气里透着些忧虑:“毕竟【灵魂可视装置】还没有运过来,那台机器我没有见过,但是想来肯定十分的精密,运输的过程必定要极为的小心,教廷的运输部队已经过去了,今晚应该就到,但我怕……会遇到危险。”   这种担忧十分的正常,那台精密的仪器是一切的核心,虽然现在奥古斯丁大帝似乎放弃了对那台机器的破坏,转而展开了更加宽泛化的攻势,但是如果知道了那玩意的运输路程和时间,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老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夏洛克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放心,那机器的运输交给我,绝对安全。”   “啊?”霍普金斯愣了一下:“交给你?你有自己的运输路线?”   “额……算是吧。”   霍普金斯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但是他却不是因为夏洛克的话而疑惑……而是在纳闷,为什么自己听到夏洛克说,他负责运输那台机器之后,反而安心了一些?   一个人类的运输途径,就算是再怎么快速,再怎么隐蔽,也不可能和教廷相比啊!   难道他能有私人的飞艇?   他能自己修建一条蒸汽列车的轨道?   好吧,霍普金斯也是有着不错的推理能力的,他敢对着《帝国法典》启誓,面前的这个私家侦探,连上次聚会时的饭钱都付不起,那一场线索交流的过程中,他最少瞄了20次菜单的价格。   然而,即使是这样,霍普金斯依旧松了口气。   “呼……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同的视角……   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人类的历史就该如此使然,当那些蒸腾出的气体带动转轮进行了第一次转动过后,伦敦似乎就开始了沿着那雾气昭昭的方向一路飞奔,大有把整个城市都送进堆满灰尘的巨大燃炉中的趋势。   反正伦敦就是这样,傍晚的风带着不知是雪还是灰尘的白色颗粒,吹过宽阔的长街,吹过那些幽深的小巷子,吹过那些密如蛛网的高架路与轻轨,吹过那些睡眼惺松的男男女女,没有知道他们从哪里钻出来的,只是看着他们走入了模糊荒唐的夜里。   夏洛克坐在马车上,马车行驶于雪中,雪灌溉于这浓重苍穹之下的巨型城市,夜里的伦敦闪耀着朦胧的灯火,一些人站在灯火下,吸着烟,手里端着忙碌了一天,还没有来得及看的报纸,然后被上面的报道惊得张开了嘴,烟掉在了地上,连忙捡起来再次放入口中,殊不知一辆马车经过,其中的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很快,马车来到了城市的边缘位置,这里远离生活区,路灯也变得稀少起来,视线内的巨大蒸汽机与水泥建筑交织着,如恶魔般伫立,给人以视觉上实实在在的压力,却也不由的让人萌生一丝敬畏之心。   又过了几分钟,马车驶入了一片蒸汽管道铸就的钢铁丛林之中,在弯弯绕绕许久后,一座巨大的建筑出现在了视线里。   “伦敦市区周边一共有72座工厂,经过筛选,这座工厂算是比较合适的了,有下层空间可以放置供电设备,不用担心那台机器的能源问题,厂区后方有宿舍,可对接专用的物资运输渠道,足够实验人员一直住到两个月后,最关键的是,这里比较隐秘。”   夏洛克一边听着,一边随着马车走入了那厂区的阴影之下,沉重的钢铁大门向上升起,两侧的煤气灯带来一瞬间的明暗变化,将前方的路照得有些耀眼……看起来,这里就是未来两个月内,教廷与奥古斯丁大帝的主战场了。   ……   “什么,这个工厂你们买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是有些微胖的男人,长着一张过于硬朗的面孔,胡须厚实,眉间微皱,瞪着的眼睛不断的在夏洛克和霍普金斯之间审视着,颇有威严,但是从他那带着血丝的脸颊上就能看的出来,这家伙刚才喝了不少的酒。   “是的,整座工厂都已经买下了,伦敦市政已经批准,钱也已经付完,工厂劳工的遣散费也是最高规格的。”霍普金斯道。   他们当然不可能直接用教廷的身份来接手这座工厂,现在这个时间段,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讲究一些隐秘性。   但这也就导致了时间过于仓促了些,伦敦市政的审批和保密措施都需要时间运作,很多书面文件也没有下发过来,而买下一整个工厂这种大事件,自然也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   总之,面前的这位工厂负责人看着那张连个政府印章都没有的征收票据,一脸的狐疑……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明天一大早,书面文件就会送过来。”夏洛克看着面前的负责人的表情,还算是礼貌的说道:“我知道现在就要求你们连夜搬出去,的确是有些困难,但我的要求很简单,我今晚只是想要一间厂房,需要干净没有灰尘,远离风口,远离生产线和火源,这就够了。”   其实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只要再过几个小时,这个厂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接手过来,但是时间卡的这是这么死……护送【灵魂检测装置】的队伍应该已经到位了,如果不出所料,可能一个小时之后,生命科学院那边就揽货上车了,所以夏洛克想要尽快通过扭曲太阳,将那台机器给转移过来,毕竟如果让那群护送人员走出了自己的领域,那可就难办了。   然而,面前的这位厂区负责人明显是一个过于执拗,而且十分强硬的老派激进份子,也不知道在他近50年的职业生涯里,到底经受了什么,反正现在就是说什么也不听,还借着那股子酒劲,一副要跟这间工厂共存亡的架势。   “呵……我在这家工厂呆了几十年了,父母也都是厂区的员工,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工厂有往出卖的传闻,现在你们几个年轻人大大方方的过来,就要把厂区收走?   书面文件下来之前,说什么都不好使。”   他将有些偏胖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开始摆弄桌子上的烟灰缸来。   “我说了,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厂房。”夏洛克又说了一遍。   “没有空闲的厂房了……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叫保安了啊!”   这个厂区负责人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   夏洛克静静的看着对方,然后转头对旁边的霍普金斯道:“你就不能亮一下身份,让这家伙直接跪倒在你面前,然后乖乖的听话?”   霍普金斯也有些尴尬:“抱歉,说了要保密的。”   其实夏洛克知道,保密是十分重要的一环,毕竟厂区是不会移动的,如果真的暴露了位置,万一哪天又来了一艘飞艇从天而降,那谁受得了。   而就在下一秒……   “你们怎么还不走?”   肥胖的负责人嚷道,然后打了一个酒嗝,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陈年的往事,脸上的神情更加的愤怒了:   “呵呵,说起来可真是有意思啊。   我都快50了,也算是有点眼力见,看你们这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有点教廷的背景吧……   呵,别装了,其实你们是某位神职人员的仆从吧,对不对!   不然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把这么大一个厂子买下来?”   他一副早已经看穿了一切的样子:   “我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可真是有意思,当年恶魔入侵的时候,我们厂区顶了一天一夜,就是盼着能有个神职人员带着几十名仆从突然出现。我父母死的时候还告诉我,再等等,就会有人来救我了,可结果呢,一百多个人活活被啃死了,到最后也没人来。   现在可好,让你们走,你们却杵着不走了……   所以,是我们下面这些老百姓给的供奉还不够?   每天去教堂里礼拜的次数还不够多?”   这个老迈的负责人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他的人生都经历了什么,他就像是一个随处街边就能看到的平民一样,他可能觉得教廷人员眼中的大部分平民,都是簇拥上前虔诚朝拜的样子,而自己这种冷眼旁观的身影,会被挡的严严实实,很少被关注过。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个样子……   而今天,他似乎在近50年的人生之中,终于等倒了一个抱怨的机会,所以说着说着,便找到了发泄的渠道,而且这种发泄突如其来,让霍普金斯都不由的沉默了起来。   只见他站了起来,眼睛的余光好像是看到了桌上的一份报纸,他一把就抄了起来:   “你看看,生命科学院昨天在一个临时法庭上,有人当庭杀死了副院长!   这都已经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吧。   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招谁惹谁了,竟然当庭就被杀了!   简直荒谬!”   说完,他咽了口唾沫:   “还有,三个月前,那场飞艇坠落事件……   一个飞艇能直接落到人群里?!   那么大个家伙,从空中往下掉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么?没有人疏散一下群众么?   咱们伦敦的治安管理机构呢……那个号称没日没夜都在保护民众安全的白荆棘安保公司呢?   里面的人都呼呼的睡大觉呢吧!”   刚说到这……   “这位先生,我理解你对教廷有些怨气,我其实也觉得,教廷在很多事情上都做的很差劲,但是也有些事情,不一定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一个声音打断了对方的话,然而这句话不是霍普金斯说出来的,而是华生……他刚才一直都安静的站在这个房间的墙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地走了过来。   而面前的这位负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华生,最终视线停留在对方的那张脸上,估计是下意识的觉得这张脸的主人应该是一位贵族家的公子,所以语气中也透着些不屑。   “不是我看到的样子?   哈哈哈,我看的清清楚楚,死了那么多的人,难道我瞎了么,那些口口声声说维护治安的家伙们,他们不愧疚么?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抱着每个月发下来的大把工资,能睡得安稳么?!!”   华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可能我不应该站在与你相反的立场上,但是我觉得,那些人当时很可能有着自己的麻烦,他们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做不到,所以恳请你能收回刚才的话。”   “麻烦?呵呵,他们能有什么麻烦?一群只会说不会做的蠢货……”   “咔——”的一声脆响。   面前的这位正在大声嚷嚷的厂区负责人地声音戛然而止,转而代替的是一阵极其怪异的尖叫。   因为桌上的那个烟灰缸,已经结结实实的怼进了对方的嘴里。   华生依旧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没有犹豫,他当然不会管帝国民众对于教廷的评价,哪怕有人对着圣光骂,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但是面前男人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故人,想起了那扇门内微微凝固着的血:   “抱歉,我只是……有些生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个世界,的确需要一点改变   华生应该是生气了……   其实他在大多数的时候,对大多数的人,都是习惯性的保持着一种平和甚至是文静的态度……甭管是不是装出来的。   但是夏洛克似乎能感觉到,就在昨天,他接触到了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军官后,话就变得少了很多。   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应该是一直都不好。   至于面前这位工厂的负责人,其实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的父母死于第二次恶魔入侵,而全家人虔诚供奉的教廷却没有对其施以援手。   也许那时候,所有教廷的力量都在对抗更加可怕的敌人,可能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圣教军的尸体早已经堆积如山,也许在雷德克海峡的沿岸,无数人的血浆融汇在一起,又被低温冻结,早已成为了带着冰晶的血色长河……   而政府军对于城区的保护也在最艰难的时刻,大型的战争机器无法在帝国腹地随意使用,士兵们大多只能用血肉去阻挡那些恐怖的恶魔,也有人重伤,也有人死去。   其实整个世界,那会儿都和他所在的厂区差不了太多,然而这些对于面前的这位平民大叔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他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事物。   当时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父母确确实实是死了,确确实实是没有人来救助他们。   平民当然不可能胸怀天下,他们的世界只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没有人会要求一个工厂的工人能用看待整个帝国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身边的亲人。   所以没有人拯救他的世界时,他理所当然会愤怒。   死去的帝国民众没有错,死去的帝国战士们也没有错。   那么……这些愤怒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到底是哪里错了?   是恶魔?是制度?是贫乏的物资和工钱?是军费?还是那些说烂了的信息不对等?   其实夏洛克也不知道,可能华生也不知道,所以他拽出了对方嘴里的烟灰缸,看着一颗牙从对方的嘴里掉落,然后听着惨痛的哀嚎声,无比歉意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但是就像是我的搭档说的那样,他只是需要一间厂房……”华生淡淡的说道。   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人想要尝试着改变这个世界的,如果这个厂区的负责人能在10分钟之内找出一个夏洛克想要的地方,那么有朝一日,这个世界若是真的变得好了一些,那他无疑也为这一改变奉献出了一份力量……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有着多大的力量,大部分平民都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所以面前的厂区负责人只是有点蒙,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这个漂亮男人会先打掉了自己的一颗牙,然后又对自己道歉,就像是个精神分裂的病人一样。   所以他依旧骂着,咽下牙缝里渗出来的血水,指着华生咆哮着‘我要弄死你!’之类的话。   但是后者没有一丁点的反驳,只是始终带着歉意望着对方……而这歉意,是发自内心的。   最终,在10分钟之后,夏洛克站在一间宽敞的厂房门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华生。   “看来,你跟白荆棘的那些同事,关系不像是你说的那么冷淡……”   华生眯着眼笑了笑:“养花时间长了,看它枯萎也会心疼,更何况那些人都还不错……只不过汤普森教士每天祷告时间确实有些太长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能清晰的记起来那些人的脸。   可能是自己的记忆力太好了的缘故吧,毕竟那些都只是自己世界里萍水相逢的人,但是……他们都死了。   那些在飞艇坠落波及中的人也都死了。   人的伤感或者怅然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就比如在面的自己至亲死去的时候,很多人根本哭不出来,只是淡漠,但是可能几天后,在一次平常的早饭时,偶然发现,桌上的餐盘少了一份,便瞬间崩溃,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夏洛克当然不可能嚎啕大哭,但是他此时依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些死去的人,不仅仅只是自己追查案件中的一项元素,他们当然不仅仅只有【死者】这一个身份,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他们的死带给了更多人悲痛,改变了更多人的一生……就像是那个郁郁寡欢了一辈子的厂区负责人一样。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真的在做一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啊。”夏洛克有些自嘲般的笑道。   “是啊,我也意识到了。”华生回应着。   这时候,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在家对面那个小巷子里的,进行的一次占卜。   那个老乞丐说过,自己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而夏洛克,便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契机……   当时自己觉得这句话是个敷衍,但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有了些苗头。   “好了,我进去一下,你们帮我守着点。”   “你要做什么?”这次提问的是霍普金斯,其实他老早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时机。   “不是说了么,那台机器的运输交给我。”   说完,夏洛克就走了进去,并关上了仓库的大门……   此时此刻,厂房外,只剩下了华生和霍普金斯了,他们俩没有相视对望,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   “你有烟么?”华生突然问道。   “抱歉,其实我不大抽烟……”   “是啊,我之前也不大抽烟。不过认识这家伙之后,也偶尔抽一点,按照这个架势下去,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也会染上烟瘾吧……”华生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淡淡的道:“你没有发现么,夏洛克这个人有一种魔力,他似乎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身边的其他人。”   “当然发现了……这其中就包括我。”霍普金斯长叹了一口气,一副还有点没法释怀的神态:“天啊,我的法庭上竟然出现了杀人事件,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更加不敢相信的是……当天下午,我的老师,也就是审判庭的现任大法官竟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指责我,而是说我干的不错,还让我尽量和这家伙搞好关系。   哎……”   他有气无力的垂下头,吧唧吧唧嘴,觉得舌尖有些瑟,不禁想到了那可叫做蓝调的香烟在唇齿间残留着的辛辣:   “看来,以后我是得随身带着一盒烟了。”   刚说到这儿……   “哗啦!”一声,面前的大门被一下子打开了,夏洛克有些疲惫的走了出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今晚你准备怎么办,第一次来伦敦么,要不要请你喝顿酒?”   他对着霍普金斯问道。   后者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那倒是不必,我可是特使啊,这边的事情很多,我怎么可能有时间。”   “哦,那就可惜了。”   “等……等一下。”霍普金斯看着对方有要离开的架势,连忙叫住:“你不是要准备运送那台机器的事情么?我觉得你应该快一点,毕竟要和那边的护送小队交接一下,他们行动很快,错过了可就很难再联系上了啊。”   “我搬完了。”夏洛克道,然后特意补充了一句:“别问为什么了,解释起来很麻烦,反正你已经把我当怪物看了,那我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都尽量去接受就好了。”   说完,他对华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觉得这里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准备要走。   霍普金斯愣了那么一秒钟,然后才理解了对方的话:“呵呵,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他没有领会到对方笑话里的笑点,所以无奈的轻声呵呵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   他的视线偶然越过了对方的肩头,然后……似乎看到了身后那厂房的中间,有着一个巨大的轮廓。   霍普金斯的耳畔明显听到了‘噗通’的一声,那是自己心脏大力抽动了一下的声音。   他立刻走向厂房的门边,然后看着里面那复杂到了极限的巨大机器……沉默了良久,才猛地回过头,然后看到了夏洛克和华生正在朝外面走去。   “等一下!”   “啊?”夏洛克回过头:“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没什么。”霍普金斯当然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肚子里都快被问号塞满了,不过最终只是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问再多好像也没啥用:   “过几天,设备齐全了,我到哪找你?”   “贝克街,221B。”夏洛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实在找不到,随便找个警察,提我的名字,他们会带你找到我的……”   然后,他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你最好提前拽住对方,不然他们可能会跑。” ###第二百章 我只是在追求美丽   周遭的空气中,酒精和各种体液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闻起来像是淡淡的栀子香。   快半年了吧,这间酒馆依旧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特意粉饰过的煤气灯散发着颜色各异的光,迷醉的男男女女在这些光里展现着各自的躯体,像是一道道扭曲了的影子。只是大厅右侧的一盏灯坏了,让这些光晕之中出现了一个不算大的缺口。   夏洛克看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水,轻轻摇晃着:“没想到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是啊,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刚认识你。”华生又喝了一杯。   但是很不幸,依然没有醉。   夏洛克也没有醉,刚刚经历过生命科学院事件,他似乎就顺理成章的卷入到了帝国传承大典之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侦探,竟然也能影响到整个帝国的走向了,这要是让旁人听起来,估计就像是一个劣质的笑话。   “话说,我一直很好奇,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请我喝酒。”夏洛克回想起了上一次坐在这里的情形,不由的问道。   华生想了想:“如果我说,是因为觉得生活太无聊了,你信么。”   “之前信,但是现在不太信了。”   其实夏洛克在第一次见到华生的时候,就发现他总是在用一种类似于自虐的方法来寻求刺激,当然,那种用针尖刺入手指的方式实在是太单调了,所以,他很自然的就会把华生当成一个在战争前线见惯了鲜血,回到帝国复地就觉得乏味,想要找回那种刺激生活的战后应激综合征患者。   但是后来,夏洛克似乎发现,在这种寻求刺激的心态之下,还隐藏着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眼前的这位医生……他不快乐,就算是在进行了一段极其发泄式的促膝长谈之后,依然不快乐,他似乎在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安宁,但是却永远也触及不到。   华生笑了笑:“其实这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夏洛克为其又倒满了一杯:“反正工厂的人员配备要两三天后才到位,时间有的是,你要是想说,那我倒是挺想听一听的……”   华生看着杯子里不断滋生又破灭的泡沫,就如同那些生长在阴暗中的霉菌,轻轻开口道:“我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父亲是一名很有威望的大夫,救过很多人的命,母亲是一位护士,也是父亲的助手。   我的童年可想而知,很美满,很快乐……然后我的父母就被杀了,被杀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冲进了我的家里,然后把他们吊起来,捅上几个血窟窿,最终失血而死。   那天是我16岁的生日,我躲在床底下,看着从天而降的血不断汇聚,流到床下,浸透了我的衣服,就那么战战兢兢的趴了一整晚,第二天才敢爬出去。   而那之后,我自然而然的就踏上了为父母报仇的道路。”   一个很传统的复仇故事,夏洛克没有说什么,只是随着轻缓的节奏喝着酒。   “我这个人还不算太笨,学了些医学知识,顺便学了点杀人的手段,然后也找到了杀害我父母凶手的线索,一切都很顺利,最终,我找到了一个名为‘天鹅绒俱乐部’的地方……额,好像是叫黑天鹅俱乐部,无所谓。”   华生平静的道:   “这个俱乐部是个法外组织,它的主题就是处刑一些平民,用血腥的手段杀死他们,绞刑,斩首,一百来斤的大锤直接把整个人的脑袋砸成浆糊,用惨叫和视觉冲击来取悦观众。   我为了继续锁定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潜伏在了这个组织里,甚至还成为了其中的一位外围接待员。   不过我并没有潜伏太久,因为我实在是不太喜欢他们的那种没有美感的残杀手段……所以,我直接把这个俱乐部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嗯,听起来很顺理成章。”夏洛克点了点头,不过他知道,应该还没有结束,因为到这里,还没有出现‘狗血’的元素。   果然……   “然后,我就发现,我的父母其实是这个组织的首席行刑官。”   “……”夏洛克沉默了。   华生自觉荒唐的笑了笑:“哈哈,当时我和你是差不多的表情,不过还有更加狗血的事儿;   那就是……我救出来的那几位幸存者,竟然开始疯狂的谴责我,甚至还有一个人拿起刀,想要捅死我。   其中的原因是我之后才发现的,原来,这个俱乐部所有的受害者,其实全都是自愿的,他们有的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如果能在这里死掉,那么就会有观众为其偿还所有债务,避免他的妻子儿女被卖到黑窑里当奴隶。还有的干脆就是没有办法再生活下去,想用自己的生命给家人一个更好的未来,甚至干脆有的人就是已经得了绝症,其实不杀他,也会一点点的死在昏暗的出租屋里,总之……我没有救他们,而是把他们生命最后一点价值给剥夺了。   哦,至于那个杀了我父母的人,其实是一个受害者的家属,他的妹妹死于我父母的手中,但是他不知情,以为他的妹妹是被绑架的,所以冲进了我家,放光了我父母的血。   最后我当然也找到了他,发现那时候,他拿着自己妹妹的死换来的钱,娶了一个老婆,我告诉了他这一切,然后当着她老婆的面,放光了他的血。”   华生就这么平淡的说着,其实他说的故事脉络很清楚,但是其中的黑白对错,却混乱的一塌糊涂。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更捋不明白谁该死,谁不该死,所以我参军去了前线,在前线当然也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都和今天说的这件事情无关,因为直到我离开前线,依旧弄不明白。”   说到这,他终于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帝国底层民众的生活,这样的一杯酒,价值15便士;我也知道泰晤士河对岸贵族们的生活,他们几乎每一顿都有牛肉吃;我更加知道在我们谩骂他们的高傲和铺张浪费的时候,贫民窟里的人也在用同样的语气骂我们,因为15便士如果换成黑面包的话,足够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吃上四五天。   我不是在评判谁对谁错,我只是有些害怕,因为如果真的这样类比下去的话,难道那些把人们的生命当成表演,然后愿意为此一掷千金的人们,也是对的?   那我杀的那些人到底是该杀,还是不该杀?我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   好在最终我发现,其实我在意的不是对错,也没有必要辨别对错,我说了,我是一个追求美的人,而世界上最美的事物,除了南丁格尔阁下之外,其实不是对错,而是公平。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喝酒……其实你不如问我,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公平,我不想再去分辨是非对错,平民和贵族,穷人和富人,好人和坏人,教廷和政府,我只是想要这个世界都变得更加公平一点,这样,我应该就会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比现在要美味一些。   至于你,我的朋友,你似乎有这个能力,所以那天我要请你喝酒。   而今天……依旧我请。”   夏洛克没有接话,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华生,目光被更加炫目的光所侵染,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那其中的情绪。   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医生,无疑有着最精致的外表,最绅士的礼节,最残忍的手段,他肯定算不上一个好人,只能说,他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所以没有人能想到,他对于美丽的定义或者是追求竟然是这个样子。   不过追求这种东西,一旦有人愿意为之坚持,愿意固守,那么就会变得格外的值得敬畏。   夏洛克端起了酒杯,无奈的笑了笑:“真是不想承认啊,但是……我勉为其难的敬你一杯吧。”   “谢谢。”华生道。   于是,在这迷乱的光影之中,两个酒杯碰撞在了一起,轻响被音乐淹没,他们举杯齐眉,一饮而尽,不过就在那酒水荡漾的掩盖之中,这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透过杯子,望向了酒馆阴暗处的两名酒客……   那两个人看似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腰带勒的太紧了一些,紧紧贴敷着肚皮,这根本不利于喝酒,反而利于别着某种东西,例如……枪…… ###第二百零一章 你付的酒钱   夏洛克有着超越常人的观察能力,他只要看一眼,便能知道那两个人不是来喝酒的。   花生的观察能力可能不如夏洛克,但是他有着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自然也不可能让那两个乔装的酒客瞒过自己的眼睛。   其实这种情况可想而知,把帝国皇帝的计划打乱的两个人,要是能在伦敦的夜色下大大方方的喝酒,还不被发现,那才是稀奇事儿。   不过好在,那两个人暂时似乎只是在监视,想来应该是忌惮夏洛克背后的势力,毕竟华生进入科学院的时候,可是开着一辆教廷的专属座驾,所以为了不给教廷明目张胆实施报复的理由,他们不可能当众就拔枪把夏洛克和华生崩了。   但是夏洛克却不可能让两个拿着枪的人像是跟屁虫一样的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刚要起身。   “有烟么?”华生突然的问道。   “当然。”夏洛克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华生接过,随即起身:   “那我去抽一根……”   说罢,便朝着酒吧的角落走去。   ……   光线越亮,阴影越黑,而在那些纷乱复杂的煤气灯照耀之下,酒吧的四周有着不少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一些人喝醉了被扔到了这里,一些人捧着劣质的致幻剂,靠在墙边微微颤抖着,更多的则是一些年轻人在拥抱,在接吻,或者借着酒意干脆趴在地上,将之前所有的步骤全部省略,直奔主题。   总之伦敦的下城区就是这样,当白天的生活越是艰苦,夜晚的放纵就越是肆无忌惮,音乐的噪响与疯狂破乱只隔着一束光,而在这种环境之下,华生要吸烟,竟然还主动来到角落里,就算他是一位极其讲究风度的人,似乎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来这里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吸烟……   果然,很快一名喝醉了的酒客也跟着来到了角落,他靠在墙边,看起来已经喝的站都站不稳了,微微垂着迷离的眼睛,猛地俯身想要呕吐,但是几次干呕之后,却只是吐出了不少的口水。   华生捏着烟走过去,借着对方靠墙喘息的时间,柔声问道:“请问,有火么?”   那人瞄了一眼华生,然后有气无力的从兜里掏出一枚火机递了过去,像是这种地方,随手要个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火石轻微的碰撞声被繁杂的音乐覆盖,那孱弱的火苗也被周遭迷乱的灯光所遮蔽,如此平常的画面,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   “看你刚才只喝了半杯酒不到,怎么突然就醉成这个样子了。”华生笑着眯眼,轻轻吐出一口烟,问道。   那人似乎是突然怔了一下,好在昏暗之中也看不清这一瞬间的异样:“刚才在别的酒吧喝的,这是第二顿了。”   很不错的回答,不得不说,这些帝国调查团的人还算是有些应变能力的。   但是忽的,他就看到了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把枪在摆弄着……   一瞬间,他瞳孔紧缩,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后腰上,而衣服下遮盖着的手枪,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位调查员呼吸一滞,眼中装出来的酒意也顷刻消散,他不知道自己的枪是什么时候被对方顺走的……是装吐的时候,还是递打火机的时候?   无所谓了,总之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子在刹那间就给了自己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却无声无息,静若割开了咽喉的利刃!他的心态有些慌乱,不敢迟疑,双手攥起硕大的拳头,附身冲步,直接朝着对方的天灵盖砸下去。   然而,华生连看都没看对方扑向自己的凶狠模样,只是轻描淡写的将鞋尖往出探了一下,正正好好挡在了对方用力跨出的那一步之前,一瞬间的失衡让面前那人顺着冲劲就倒了下来,华生侧过身,修长的手顺势在对方的颈侧动脉处抹了一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对方却噗通一下,面门朝下的就倒在了地上。   华生将烟捏在手里,不远处的高台上灯光又亮了几分,忽的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想起,伴随着台下一些醉酒之人的胡乱欢呼。   黑暗中,他不动声色的将掌心的手术刀推回袖口里,迈过了对方的身体,没有理睬脚下那呲呲呲的血浆喷洒声。   微微低着头,朝着光中走去,一脸平静。   ……   夏洛克看到华生回来了,又注意到刚才跟过去的那个帝国调查局的家伙没有回来……这都不需要太多推理能力,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笑着给华生倒了杯酒。   同时,也由衷的为那位躺在阴影里的兄弟感到欣慰。   要知道,能在华生手里死的这么痛快,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几个月前的某位教宗大人都没这种待遇。   而又一想到华生刚刚提到自己父母的身份,他不禁感慨,看来天赋这种东西,也讲究遗传啊。   这边的酒意继续,场间的喧闹如常,只有身后酒桌上的另一位帝国调查员逐渐烦躁了起来,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盯着的目标回来了,但是自己的同伴却没有回来,他抖腿的频率从一分钟40次,加快到了一分钟70次。   终于,夏洛克和华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付了钱,二人走出了酒馆大门。   街上的冷风将酒后的燥热吹散,但是却没有吹散脑子里的微微醉意,像是他们这种人,其实如果不想醉,几秒钟就能让自己重新清醒过来,但是今天聊得很开心,重新回到熟悉的伦敦也很舒服,便不再管那久违的迷乱。   “哦,剩下的那个呢,不杀了么?”华生似乎是这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一个家伙没有处理掉。   夏洛克随意的挥了挥手:“我搞定就好,毕竟你都付了酒钱了。”   华生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反正就这样,两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但是此刻又都默契的选择了享受朦胧的醉意,走在伦敦的夜里,走在那些被冻得不断闪烁的路灯下。   而就在他们的身后,一位帝国调查局的工作人员正悄无声息的跟随着,其实他并不知道前方的那两个人是谁,更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踪对方,这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当然了,他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谁。   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格外的小心,因为这两个人无疑是自己职业生涯里见过最危险的人物。   由于需要继续跟踪的缘故,他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自己的搭档到底怎么了,不过能想象到,十有八九是已经完蛋了。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搭档干掉了,而且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这种人实在是太危险,太恐怖,好在自己的跟踪能力极强,在这个距离之下,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不然,真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得掉。   想到这,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后腰的枪,影子在周遭的明暗交织之下,不断的被拉长缩短。   可就在他经过一处小巷子之时……   那巷子口的路灯坏掉了,所以下方一片黑暗,他安静且谨慎的朝前走着,身体顺理成章的没入了那片阴影。   刹那间……   一根触手突然从看不见的角落蹿了出来,直接卷着他的身躯,将其拖进了一个无光的角落。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叫喊……无声无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华生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回头望去,有些惊讶的发现,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   于是侧过头望向了夏洛克,神情中透着一丝疑惑。   不过看对方那跟没事人一样的架势,他无奈的笑了笑……好吧,自己的这个搭档就是这样,身上有着太多太多令人惊讶的事情了,如果什么都想问个明白,那岂不是会烦死。   所以,顺其自然吧。   与其去想那个人到底怎么了,还不如想想这浓雾下迷离的夜色,和今夜的那几杯酒…… ###第二百零二章 无稽之谈   两天后……一位巡警敲响了贝克街221B号的门。   这位巡警的心态是忐忑的,过去的两个月里,夏洛克没有再拎着他那个箱子走进苏格兰场,也没有给接线员打过电话,更加没有出现某个罪犯突然失踪,隔天泰晤士河里就捞出半截大腿的情况。   根据贝克街片警的报告,221B号门口的报纸已经堆的老高,能看得出来,夏洛克应该是很久都没有回家了,他可能是离开了伦敦,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儿,甚至干脆是死了。   甭管怎么样,反正这段时间里,整个苏格兰场都沐浴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之中。   然而,就在今早,雷斯垂德局长给自己下达了一个任务,内容是……过来给夏洛克送一封信,必须当面送到对方手里……   送到!对方!手里!   什么意思?那个叫做夏洛克的侦探回来了么?他还活着?他没有被某个突然钻出来的恶魔一口吞了么?   好吧,看起来他真的是回来了,因为据贝克街的片警说,221B号门口的报纸昨天全都被拿进屋了。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   额……好像是因为对方一个多月没有交电话费,停机了。   “妈的!!!”   那片警舔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暗骂局长为什么派自己来?   “咚~咚~咚~”   他又敲了几下,木质门页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自己的心窝子里。   紧接着,只听吱嘎一声,门被打开了!   但那巡警突然的一愣,因为开门的不是夏洛克,而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巡警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对方那张脸,过了好一会:   “哈哈——”   他开心的笑了笑,随后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大口长气。   “你好,有什么事么?”华生礼貌的问道。   “哈哈,没事。”巡警还在开心着,就像是刚刚躲过了一场灾难一样,看起来局长得到的信息有误,夏洛克没有回来,这间屋子应该是租给别人了。   “你刚才似乎很紧张。”   “是啊……”那巡警点了点头,反正开门的不是夏洛克就好,他仰头看了看天空,觉得这应该是圣光给予自己的某种恩赐,于是他决定做点好事,便凑到了华生的耳旁:“我跟你说哈,这个房间之前住的人很邪性,我要是你,就赶紧搬出去,换个地方租。”   “哦?”华生一挑眉,似乎产生了些兴趣:“邪性?”   “对啊,之前住这里的是个变态,那个人用侦探的身份来隐藏自己,但事实上是个杀人狂,我听同事说,他会把人的脑袋割下来,摆在枕头旁边,每天晚上搂着睡觉。”   他就像是那种救济院里的八卦老太太一样,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的渠道,开始眉飞色舞的跟着华生痛诉起来,而在他的观念里,这无疑是在帮面前的租客,毕竟这可是夏洛克曾经住过的地方啊,谁知道四周的墙壁里会不会砌着一长排的死尸。   不过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又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不过是来自于这位巡警的斜上方。   他身子一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221B号的一楼和二楼是叠加配套的……所以那个侦探是住一楼还是二楼来着……?   他没有时间进行回忆了,因为下一秒,就有一阵脚步声从楼上走了下来,同时,他也听到了一个声音。   其实这声音他只是远远的听过几次,但是却不幸的记得很清晰。   “额……你找谁啊?”   那巡警只觉得自己小腿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哦,这位警员先生说要找你。”华生见对方没应声,就很贴心的帮他回答道。   “找我?”夏洛克已经走到了那巡警的身前,那张有些阴戾的脸出现在了对方的视线里,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所以黑眼圈有些重,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对方:“找我干嘛?”   “送……送信……”巡警咽了口唾沫。   然后赶紧将兜里的一封信掏出来,递给了面前的夏洛克。   他觉得自己表现的很好,因为他控制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听说,你晚上喜欢抱着人脑袋睡觉?”华生突然问道。   “啊?谁说的?”   华生没回答,不过眼神似乎是下意思的瞟向了面前的巡警。   就在这一秒钟,眼前的巡警兄弟猛地原地一个掉头,然后不顾交通安全,嗖一下直接横穿马路,以一个百米冲刺的速度扎进了对面的小巷子里,直接没了踪影。   “……”夏洛克看着那小巷子,嘟囔了一句:“什么嘛。”   然后打开了手中的信。   果不其然,是霍普金斯写的,因为他在厂区很忙,脱不开身,所以只能像是夏洛克之前说过的那样,联系警方的人帮自己转达一下。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提到夏洛克这个名字的时候,通话就莫名其妙的掉线,最终只好联系了苏格兰场的局长。   “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华生问道。   “嗯……信上说,人员已经到齐了,而且需要的设备也都布置完毕,一只三阶大恶魔也被运了过来,今早刚到的,也就是说,现在可以随时开始灵魂可视装置的测试。   不过,信中还提到了一些小麻烦。”   说着,夏洛克就把信递给了华生。   接过信件,华生也快速的读了一遍,不禁无奈的笑了笑。   信中提到的麻烦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   就是……那些调配过来的人似乎有些怨气。因为按照调配的要求,他们在帝国传承大典之前不能随意的离开厂区,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次工作之中。   这需要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   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倒不是说他们不相信野生恶魔操控实验的真实性,事实上,所有调配过来的人,全是达尔文教授的忠实拥护者!   更不是因为他们抱怨整整两个月不能回家。   而是他们觉得,达尔文教授本人都用了两年多才完成的试验成果,现在竟然要他们在两个月内就展现出来。   这不是扯淡么。   做出这种决策的人,十有八九是个蠢货吧…… ###第二百零三章 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马车行驶于钢铁管道的丛林之中,蒸汽的灼热透过厚实的金属管壁,在冬末的室外形成大量的白雾,好在伦敦的民众早已习惯了这种可见度不足20米的氛围,若是外地人过来,可能不出几分钟就会迷了路。   被大雪覆盖了几个月的路面已经被清理了出来,露出了下方被冻得坚硬无比的泥土,为了防止雪水的渗入而变得泥泞,所以在上层又覆盖了一层类似沥青和水泥的混合物,总之一条漆黑宽敞的路面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了眼前,夏洛克和华生坐在马车的车厢中,感受着突然消失的颠簸,撩开了车窗,看着远处的厂区终于在雾气中缓缓的显露了身躯,随着巨大的铁门向上升起的轰鸣,工厂如一只恐怖的巨兽张开了它的嘴……   和上次不同,这次来并不是洽谈什么接手的业务,所以马车进入厂区之后径直向着前方加速飞奔,随着越来越深入,头顶的煤气灯也越来越亮,广阔的场地,复杂的工作区域划分,道路两旁的作业隔间,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器械时不时的出现在眼前,这期间夏洛克还看到了一笼子小型恶魔被推进了一扇大门之中,它们吱吱哇哇的咆哮着,发泄着不满,而随着大门的关闭,便再也听不见吼叫声了。   终于,在一处相对空旷些的地方,夏洛克和花生下了车,这马车是专门为他俩安排的,所以车夫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自己的乘客,便抽打了一下马背,快速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几秒钟之后,他们身后的一架电梯轰隆隆的降了下来。   电梯里是两个人,其中一位是霍普金斯,而另外一位,则是一个看起来年近50岁的谢顶中年人,穿着极其传统的工作间白大褂,胡子长期不打理了,有着很明显的黑眼圈,长期繁重的工作没给他的身体带来任何益处,好在他的身体虽然疲惫,但是眼神却依旧坚毅且明亮。   “你好,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乔治·罗玛尼斯,达尔文教授的学生。”   都没有等霍普金斯互相介绍,这位研究人员就直接来到了华生的身边,握着他的手说道,不论是语气,还是步伐,都能看得出此人有着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来伦敦之前,我拜访了一下凯瑟琳小姐,从她口中得知了你在老师的谋杀案调查中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她从未吝惜过对你的赞美,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您不但才思敏捷,同时竟然还是一位如此有风度的绅士。”   华生被对方紧紧的握着手,犹豫了那么一秒钟,最终还是开口道:“抱歉,我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助手,您要感谢的人,其实是这位。”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夏洛克。   老乔治脸上的表情明显停顿了那么一瞬,不过他赶紧强行笑着,又握住了夏洛克的手:“当然,过于优秀的人往往都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因为他们的智慧全部都倾注于了更加伟大的事业之上,想必夏洛克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吧……”   说着说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旁敲侧击的表示对方长得不咋地……   行吧,能看得出来,这位发量不多,但是白头发却不少的学者并不算是那种特别善于奉承的类型,就这几句话,可能已经是他脑子里所能想出来最好的说辞了。   于是,他干脆闭上了嘴,比量了一下身后的电梯:   “那么二位请随我来。”   ……   非封闭式的电梯开始缓缓上行,电梯内,气氛因刚才认错了人而显得稍微有些尴尬,夏洛克看着身旁的沉默的谢顶教授,缓缓开口说道:   “作为达尔文教授的学生,您的权限在这座工厂里肯定不算低,那么您亲自来接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对我表示感谢……”   老乔治眉间微蹙,似乎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这些话应不应该说,不过再三考量之后,还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算是现在这个厂区的技术负责人了,而且许多科学院的人都是我拉过来的。   实验方面……其实单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相信老师的实验是成功的……而且我更希望在两个月后,这项实验的成果就能摆在所有帝国人的面前,告诉他们,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但是……   我的希望并不能感染所有的员工,他们都是科学院里的精英,不是用热血和煽动就能压榨出干劲的人。   所以请恕我直言,这项决策,从各个方面看起来,都像是一场胡闹。”   其实,夏洛克在看到对方走下电梯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肯定会说出这些话,所以一点都不惊讶,正相反,敢于说出这些话,恰恰证明了这个团队里的人的确都是精英人士,他们都敢于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事实!   “所以,为什么你们这么不看好这次实验?”   “因为时间太短了。”老乔治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但是数据是一个变量,需要无比复杂的对比列表,每一只恶魔的种类,性情,都不一样,脑波的频段自然也不一样。   想要让脑波进行改变,本身就需要无比艰难的训练,而想要将操控者的脑波调制到与某只恶魔配的范围内,则更加的艰难……我看过之前的一些实验报告,想要稍稍的让脑波α频段抬高,哪怕是一个刻度,都需要进行长达两三个星期的脑域操控培训。   我用私人的关系找到了一位还不错的年轻人,我觉得他应该能算得上是一个天才了,他虽然没有太强大的契约能力,但是却十分的聪明,能在5天内就学会整个α波长的控制方法。   但是即使这样类推,他也需要用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与一个最小型的野生恶魔建立联系,而想要自由的操控它,则需要最少半年的时间。   这还只是一只恶魔……   而我们想要得到让军方和投资者信服的数据,最少需要进行50组实验,而且我们不能只着眼小型恶魔,我们还需要真正的控制一只三阶大恶魔。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老师本人,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   没有时间,没有人手,所以……没有希望”   面前的老乔治语气中透着些无奈,其实他是从心底里感激这位侦探先生的,不然换了别人,估计他根本就懒着去解释这一切。   还是那句话,只有外行人才会被热血所煽动,而内行人只要理性的思考一下,就知道这件事情就是个笑话,所以,大家都在自我嘲笑,都在抱怨,整个团队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提起哪怕一丁点的干劲。   “那如果非要在两个月内完成这些事情呢……从理论上来讲,都需要什么?”   夏洛克不懂这些太过于专业的学术问题,所以他直接问了结果。   老乔治没有过多沉默,可能这一数据已经在他的脑子里反复计算了好多遍了,他很快开口道:“如果只从理论上来讲,需要现在调配过来的实验人员两个月内的每天都24小时三班交替,日夜不休,睡觉吃饭上厕所加在一起,平均不能超过5个小时,而且,需要一个超过50人的实验者团体,不间断的进行对于不同恶魔的测试,还需要有一个人,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就操控一只三阶的大恶魔。   当然,这些是建立在所有实验者都已经完全掌握了脑波训练,并且在20天内,就能与一只恶魔建立契约关系的前提下。”   老乔治越说,语气越轻,他显得有些落寞,最终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   “那咱们现在的实验志愿者有多少人?”   “有9个……”   夏洛克也沉默了。   乔治教授看到了对方低垂着头,无奈的笑了笑,看起来,这位侦探先生也发现了现实的残酷。   但是他不知道,夏洛克并不是在灰心丧气,而是在进行一些简单的计算……几秒钟之后,他缓缓抬起了头。   “既然这样,为了保险起见,如果咱们有60个人的测试者团队,或者70个人,而且这些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脑波的控制方法,那是不是成功率就更多了一些。”   老乔治眼睛一亮,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洛克:“什么?!你是说,你能找来成熟的测试者?”   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因为这代表着眼前的这位侦探先生,能一次性找来几十个具有超强脑域能力的天才过来。   但是这一刻,他还是愿意自欺欺人一般的相信对方。   “算是吧。”夏洛克道:“不过有个条件,就是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搞出那种东西来,就是……多做出一些收集恶魔脑电波的贴片,然后,全都连在同一个测试头盔上。”   “啊?”老乔治愣了愣,他大概是听懂了对方想要的东西,而且这个要求也不难,自己老师研制的那台机器似乎有着很大的延展空间,但是机器的上限大不大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人是有极限的。   所以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夏洛克:“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这是要干什么?”   夏洛克看了看旁边的霍普金斯:“他不知道我也是测试者么?”   霍普金斯好像是刚缓过神来:“哦,知道,不过……你到底要干什么?”   “就是我想……我一个人,能不能负责60只恶魔的操控数据。”   上行的电梯速度很慢,但是却给乘坐的人带来了某种晕眩的感觉,夏洛克用很自然而然的语速说出的这句话。   很清晰,很直接,但是没有人接话。   “至于那只三阶大恶魔,我加把劲,两个月的时间里应该也行。”   他用同样的语气说道……   然后,电梯门缓缓的开了…… ###第二百零四章 笑话,笑话   电梯外便是厂区,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头顶的煤气灯是嵌入进墙壁内的,散发着持久且明亮的光,这些光照射在坚实混凝土混铸的地板上,又反射到了电梯中几人的脸上。   沉默还在继续着,最靠外的乔治·罗玛尼斯教授甚至没有伸手拽开电梯的铁质活页门。   其实,霍普金斯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看着夏洛克,愣了那么几秒钟,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基础的问题……   对啊,为什么上面给自己下达的接头的对象,是这个家伙啊。   他不是一个侦探么……   如果说,让他来是因为他破获了达尔文教授的谋杀案,而这次实验的负责人是达尔文教授的学生,他能给予对方极大的好感,同时,他还有运送灵魂可视装置的神奇方法。   好吧,这些身份,这些人脉路子以及比专业运输团队还要匪夷所思的能力,的确值得自己作为他的单独接头人。   但是……为什么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是一个实验的测试者啊?   因为这几天的无数次震撼,让霍普金斯下意识的忘记了这个不太重要的问题,而现在,他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下达这一命令的人,可是圣子殿下啊。   而圣子殿下怎么可能是一个蠢货,他怎么可能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进行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此时此刻再一想……难道,眼前的这个侦探,才是这场荒唐实验是否能够成功的关键?!   ……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霍普金斯缓过了神来,老乔治教授自然也缓过了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拽开了电梯的门,然后走了出去,剩下几人跟着他,转过了几个拐角,这才走进了一间看起来像是办公室一样的房间。   这里的位置就在厂区的上方,能从窗子直接看到下方的巨大空间,那些忙碌的人们,以及还在不停运送拼装的复杂设备。   但是老乔治并没有往外看,而是安静的做到了办工作的后面,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这才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感谢你对老师做出的一切,没有你,老师的死肯定会一直不明不白,而他的心血,也绝对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是……你其实不必说那样的话。   我是一个搞学术理论的,下面那些人是搞实打实技术科研的,我们不是那些在战场上的士兵,我们也有一腔热血,但是我们不接受这种具有欺骗性的激励。   这也算是对我们的一种尊重。”   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保持着对夏洛克的感激,但是温和的话语却也掷地有声。   给予希望和欺骗,是两码事。   “一个人操控60只恶魔,是很困难的事情吧。”夏洛克说道。   “当然……”乔治教授点了点头道。   其实不是【困难】,而是【不可能】。   他并不知道夏洛克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因为从凯瑟琳的口中得知,眼前的这位侦探先生已经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了,他没有理由问出这样的话。   至于夏洛克……   好吧,他其实也知道【操控70只恶魔】这种发言,在一般人看来肯定是天方夜谭。   但是他却不得不说出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人看到一些希望,才能让他们提起一些干劲。   半年前,夏洛克成为了一名契约者,而在那之后的半个月,他就已经开始操控两只腐蚀犬了,不久后,他就已经能操控着十几只恶魔,还有一匹灰烬马车在地狱瞎溜达了,而在圣恋之日时候,他操控着近三十只恶魔,在伦敦的各个地方搞事情,只是为了给圣子打打掩护。   至于自己正式进入第二阶段,地狱里更是存着好几十只恶魔,时刻等待着迎接战斗。   这些,其实都还只是被触手寄生的恶魔,而不算那些如潮水一般的触手本身。   在这种感官之下,他似乎对恶魔的操控数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所以,他说话时没有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这才让对方觉得,他的话语中带着某种不尊重。   “那台机器呢?就是灵魂可视装置,还在那间厂房里么?”夏洛克突然问道,然后视线透过办公室的窗子,投向了厂房的方向。   老乔治一愣,皱眉望向了霍普金斯。   那意思很清楚了,因为那台装置十分重要,所以其位置绝对不能向其他人泄露,而夏洛克还没有正式成为测试者,他怎么知道那台机器的位置的?   霍普金斯安慰的说道:“请不要紧张,我会绝对履行自己的职责的,那仪器的位置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至于这家伙为什么知道那机器在哪,是因为……额,那玩意就是他搬过来的。”   “啊?”老乔治一愣,然后眨巴眨巴眼睛,又望向了夏洛克:“好……好吧,你果然不仅仅是个侦探,不过你要做什么?”   “我想为您展示一下我的能力。”夏洛克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刚才算了算,时间的确很紧张,所以如果可能,我希望今天就能开启实验……而我刚才说的话听起来的确有些荒唐,所以,我需要向您证明一下,只有你相信了,然后才能让你手下的那群人相信。”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老乔治教授眯起了眼睛,他看着夏洛克的脸,就这么看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竟然发现,对方似乎不是在逗自己。   可是……这个家伙到底要展现什么能力?   难道,他真的能一个人顶六七十个人用?   理性告诉老乔治,这是一个多么荒唐的想法,但是,他看着面前这位侦探的眼睛,顺势就想到了自己老师的死,想到了那30年来的辛劳付出,想到了老师每天晚上在实验室里,拿着一张老旧的全家福,小心翼翼的触摸着,为了不发出哽噎声而全身颤抖。   想到了多年前,老师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像是咱们这种人,是不配拥有爱和家庭的。”   老乔治今年快50岁了,就是因为那句话,他终生不娶……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既然已经将一生献给了科研工作,那么就不配再有其他的感情。   然而想着想着,他就开始愤怒,开始不甘。   凭什么老师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30年的辛苦只能沦为一个笑话。   如果这都是笑话,那么笑话应该也能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一股子同样笑话般的血性气涌上了心头,他看着眼前的侦探,想着对方笑话一般的言论,缓缓站起了身子:   “我他妈真是疯了,不过……走,我带你去库房……” ###第二百零五章 过了多久?   巨大的厂区内,人们正在忙碌着,近百只恶魔被分门别类,那些实验器材被精细的拼装成组,巨大的螺丝钉被钻进地面,墙上的除尘设备以及蒸汽逸散管道也且全部装配完毕。   总之,整个厂区和几天前相比,已经完全是另外的一副模样,这些尖端复杂的东西夏洛克看不懂,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些技术人员的专业性,以及这片临时搭建的工厂,蕴含着多么恐怖的科技含量。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在沉睡着,那些辛劳的技术人员只是在机械性的完成着手中的工作,他们当然不会懈怠,不会出一丁点的纰漏,但是他们的眼中却也没有太多的神采,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的荒唐……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推开了升降机的门,走入了这浓郁的荒唐气氛之中,他微微昂着头,目视前方,没有往两侧去看。   这不是他在摆厂区负责人的上位者姿态,而是他不敢去看周围的人,他害怕自己的一个侧目,正好与某个人的视线交错,那人问,为什么咱们还要呆在这里,可是自己却给不出答案。   所以他只能旁若无人的往前走,他也知道,那位侦探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就是那个将自己老师的死亡真相公之于众的人。   他感激对方,也清楚这位夏洛克先生在侦探领域一定可以称得上是一名绝对的天才,但是……他说自己能让这项荒唐的实验变得切实可行……   老乔治是一个专业的科研人员,他知道这项实验需要什么,所以,他无法相信对方的话,此时此刻,他只是凭借着那一瞬间的盲目血性,以及对自己老师毕生试验成果的崇拜和不甘,将这个人带向了厂区尽头的那个房间。   这个举动是不理性的,所以……自己可能,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放弃这一切的理由吧。   终于,在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瞩目之下,几人终于来到了那厂房的门前,老乔治将大门打开……那台精密到了极点的巨大仪器也出现在了眼前,还是和几天前一样,它就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动过。   “我……需要做些什么?”夏洛克走入了房间,淡淡说道。   “嗯?”乔治教授微微一怔,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对方说,想要向自己展示他的能力的么,怎么现在却反过来问自己。   可能是看出了教授的疑惑,夏洛克解释道:“我对实验需要什么样的数据不是很了解,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你对这项实验拾起希望。”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心中泛起一丝苦笑,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想的竟然不是‘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而是‘自己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像是在一次决定人生未来的重要考试中,一个考生突然问【我需要考多少分】一样……显得十分的奇怪。   所以一时之间,这位老教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稍微思索了一下后,他才终于开口道:   “如果按照时间来算的话,一个人,想要承担60人的数据测试,那么你最少需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就与一只小型恶魔产生契约关系。”   说完,他便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就像是一个死刑犯,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紧接着……   “好,那找一只野生的小型恶魔过来吧。”夏洛克说道。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了一瞬,他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对方,似是是在辨别对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就这么过了几秒钟,他终于不可思议的确定,这位侦探先生似乎真的想要向自己展现一些东西。   一秒——   两秒——   在沉默到第三秒的时候,老教授突然转身,走到了墙上挂着的一部电话前,有些粗暴的一把拽下话筒,按了某个按钮后对着另一头的人吼道:“给我送一只小型野生恶魔来!快!!”   他的声音有些大,可能是因为紧张,可能是想让自己显得有些底气,反正他就这么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他没有多问,更加没有质疑些什么,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个奇迹,就在手心里,不敢松开看一眼,更加不敢去多想,生怕那奇迹忽的化成一只蝴蝶飞走了。   很快,一位工作人员提拎着一个大笼子走进了厂房,老乔治教授一把从对方的手中夺过了笼子,然后微微喘着粗气,盯着面前的夏洛克道:   “请你……展示给我看!”   “好。”夏洛克说道,随即自然而然的就走到那台机器前。   思维,想法,或者说灵魂,这东西从古至今都是最神秘,最无法观测的,就如同那无处不在的圣光一般。   然而,达尔文教授竟然通过某种方法,让思维呈现出了线条的样子,这到底是多么天才的想法,而他又发现,人与恶魔的这种线条越相近,那么契约程度就越密切,这又是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科研成果。   现在,这一切都凝聚在眼前的这台巨大的机器之中,而一个人正将那插满了各色线路的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咽了口唾沫,他拎着那只小型恶魔就走到了巨大机械的另一侧,将笼子打开。里面的小型恶魔已经被钢铁牢牢地束缚住,所以他可以很方便的为之安装脑电波采集贴片。   乔治教授当然不是一个基层的科研人员,像是这种活儿,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干……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让任何人插手,甚至把那名送恶魔的下属赶了出去,他想要亲自进行操作,他不放心别人来。   他的眉间微微皱着,无比的认真,手很稳,眼睛一眨不眨的,就好像是生怕弄错了一丝一毫。   终于,五分钟之后,采集贴片完全安置完毕,这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但是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却擦了一下额头上留下的汗。   “好了……可以开始了。”他小声说道。   夏洛克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身旁的一个按钮。   嗡嗡嗡!!!!   身后的机器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可能是因为建筑材料的原因,这声音在厂房之中显得格外的沉闷,地面跟着开始振动,四周的墙壁将这些轰鸣包裹住,来回的共振和传递,最后声音就像是一列全速行驶的蒸汽列车一般,嘶鸣,咆哮……   厂房之外,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吸引,他们惊讶的望着同一个方向,不明白为什么那台机器会被启动,有的人好奇的朝走了过去,但是门被关着,所以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随着里面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周围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那么安静的凑在一起,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围过来,又是再期待着什么。   总之,就是觉得那扇门的另一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的醒过来……   而就在厂房内,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捧着从机器末端吐出来的一条长长的,画着各色线条的纸,一动不动,就像是石化了一样。   霍普金斯是个法官,他当然不懂这些,华生是个医生,如果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他可能对这种理论知识有些了解,但是说起【灵魂线条】和恶魔什么的,他终究还是个门外汉。   所以,这两个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夏洛克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成功,他们俩只能忐忑的注视着乔治·罗玛尼斯教授的脸。   然后就发现,对方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紧张,那双捧着纸条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机器振动的原因,也跟着不断颤抖着,越抖越剧烈,最终就像是正在经受着什么令他窒息的事情一般,瞪着眼睛,忽的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尖锐喊声,噗通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没事吧……”华生走了过去,不知道应不应该扶起对方。   而老教授只是茫然的抬头,望向了身旁站着的华生:   “过……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差不多10分钟了。”华生答道。   紧接着,他便发现瘫坐在地上的老教授,手上正无比小心的捧着那张机器中吐出来的纸条,就像是捧着这一生中最珍视的宝物,而那双不知道干涩了多少年的眼,竟有些泪在纵横。 ###第二百零六章 跟得上的话   地狱之门已经出现多少年了?   今年是圣历288年,算上圣历初期人类与恶魔的几十年抗争,那么恶魔已经踏足这个世界三个多世纪了。   在这段时间里,人类有了新的信仰,有了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种族大融合,有了巨大的内燃机,有了蒸汽战车,有了能击穿钢铁的热熔手炮,有了契约者,有了帝国军团,有了许多许多在正常历史流程中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然而,恶魔依旧还在,那扇直径几公里的巨大虚空裂缝,依然没有关闭。   无穷无尽的恶魔从那道裂缝里爬入人间,南极大陆上的战争打了三百年,没有人能接近恶魔之门,除了那位不可一世的神祇之外……其实,若没有他那天神下凡般的壮举,人类可能已经在第二次恶魔入侵的战争中灭亡了。   他是一位英雄。   但整个人类种族之中,只有那么一位但丁大人,千百年来,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以一己之力撼停一场战争。   一个人,终究是不够的……   所以人类迫切的需要一种新的力量改变这一局势,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平衡必须要打破,战争必须要终结,地狱之门必须要关闭。   而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似乎即将做到这一点……野生恶魔可控!这项实验将改变人类的历史!   可令人愤怒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触犯了某些集体的利益,可能是因为某些人的私欲,总之,这项实验的巨大成功被雪藏了起来,至今没有办法展现于世人眼前,这不仅仅是对于达尔文教授30多年艰辛的不公平,更是对人类科学的残忍抹杀,是对人类未来的无耻背叛!   而此时此刻,乔治·罗玛尼斯手中的灵魂线条,似乎在预示着,一切……即将迎来一次惊天动地的反转!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那位侦探,各色的电线插在他的头盔上,显得有些滑稽,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在10分钟之内,让自己的灵魂线条达到了契约的标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   这是一颗什么样的大脑?   老乔治教授不知道,他此时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做一个美得不像话的梦。   他同样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灵魂线条波动改变训练》在夏洛克看来,只是最简单的脑力测试而已,上个月在生命科学院看过一次,当场就学会了!   他不知道,其实早在5分钟之前,夏洛克就已经搞定了那只小型恶魔……只不过线条过于重合,就像是只有一条线一样,为了防止被当成仪器坏掉了,夏洛克又花了五分钟时间,让自己的契约程度下降了一点,这才让两道灵魂线条不那么严丝合缝。   他更加的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还只是在利用这台机器,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合理的数据,让那些军方的人和帝国各界的投资者信服的话,夏洛克完全可以随时召唤出几十只恶魔做做样子。   当然了,他不会那么做。   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达尔文教授30年的辛苦是值得尊重的,人类的未来也值得尊重,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马虎。   于是,夏洛克也转过头,与乔治·罗玛尼斯对望了一眼。   “比想象中的简单一些,如果能加快实验效率的话,我应该可以尝试80到100只恶魔的份额。   只要你手下的科研人员跟得上的话。”   这是一句很正常的发言。   夏洛克不懂科研方面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会产生多少的数据,这些数据又会在那些复杂到了极致的机器上转化成什么结果,每个结果又会给那些科研人员带来多么头疼的难题,不知道这些人的极限能不能承受得住高强度的工作。   这项实验很重要,所以他当然要确认一下   然而,听到老乔治的耳朵里,却让刚刚被惊得溃散的血性一猛子冲上了脑门。   他的手下现在有833名绝对专业的科研人员,而眼前的这位侦探,他就自己一个人!竟然要问833个人能不能跟得上?!   老乔治教授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奇才,但是这句话这对于一个在实验室里泡了半辈子的人,依旧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震撼与那几滴矫情中挤出来的眼泪全都顺势吸进了滚烫的胸膛里。   然后他站起了身来,快步走向大门,就如同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愤怒将军。   随着大门缓缓的升起,他看到了外面围着的人群,于是,他挺起了笔直的胸膛,恶狠狠的咆哮道: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是整个帝国最精英的一批科研人员!别像是木头一样的傻站着!”   “给你们20分钟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20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到自己预定的岗位上待命!达尔文复苏计划,启动!”   ……   ……   达尔文复苏计划。   这就是这项实验的名字……意思也很直白,就是想要将达尔文教授的实验重新展现在全世界的眼前。   20分钟之前,这个厂区就像是一只昏昏欲睡的流浪犬,而此时此刻,竟然突然如最凶猛的野兽在夜梦中惊醒一般,展现出了它极其恐怖的一面!   一条条履带被架设进了厂区尽头的那个巨大的房间里,一只又一只贴着标签的恶魔被运输了进去,另一侧,一根长长的管道延伸至厂区的中心地带,每隔几分钟,就会掉出来一个小纸筒,而里面的,就是一份刚刚出炉的灵魂线条变化曲线图。   这些曲线图会被立刻等比例放大40倍,然后在专业人员的图量表上,用最精细的测量,标注出每一微米的变化,这些变化代表着恶魔在人工契约过程中最细微的精神波动,而这些精神波动将在大量的计算中,平铺到所有同频类的恶魔之间,转化成比黄金钻石还要珍贵的实时资料……   达尔文为了这项实验,耗费了整整30多年的时间,相比之下,15个小时的工作,听起来也不算什么。   夏洛克已经整整在那台机器上坐了15个小时了。   他没有吃饭,没有喝水,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休息过,而经由他所得出的灵魂曲线图,就像是一针针最强效的兴奋剂,为所有的实验人员注入绝强的动力。   夏洛克不是科研人员,不是学者,他只是一个脑子稍微好用一些的侦探,所以想要让达尔文教授的成果再次受到全世界的认可,让那些想要掩埋它的人哑口无言,还需要那些厂区内的科学天才们共同的努力。   只不过,那些人一直知不道,那间厂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一下,就有了源源不断的数据在向着各个工作区运送,为什么整个厂区突然就如同那些巨大的蒸汽机一般,疯狂的运作了起来,甚至,还有了一种零件跟不上能源供给速度的紧迫感。   “妈的,下一波数据要来了!你那边的比对完事了没有!”   “草!别打扰我!”   “咖啡!咖啡呢!别他妈冲了,干嚼劲大!”   “你妈的,老子行李箱下层有包大麻,给老子卷一颗过来!”   根据统计,谩骂能刺激人们的思维,并维持一定的兴奋,所以在厂区的各处,时不时的就能听到污言秽语突然出现。   他们能被调配到这处厂区之中,自然都是科研领域的天才,一个个早已习惯了用智商来碾压同事,自负,自大,但确实是实力超群之人。然而,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自己竟然有些忙不过来了。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数据到底意味着什么,知道这需要一个多么聪明绝顶的人,经过多长时间的训练,然后进行一段多么专注过程,才能得出这么一张小小的纸条来。   他们之中,有的自诩为天才,也尝试过那台灵魂可视装置,但是单单那艰苦的训练就足以把人逼疯,更别提实验时对脑力的消耗,有时候,坐上去一次就得吐上好几分钟。   所以他们心底里,都在由衷的敬佩那间厂房里的测试人员团队,不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又经过了多少艰苦至极的训练,拥有着多么令人嫉妒的天赋,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当然,如果让这些忙的不可开交的实验人员知道,那个房间里,其实只有一个孤独的人,独自坐在那台轰鸣未停的机器上……   不知道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第二百零七章 天才,与天才   夏洛克只有一个人,但是却在承担近百人批量的数据输出。   这种事情,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没有告诉那些忙碌的科研人员,因为他知道,让自己的那些心高气傲的下属们相信的这种事儿是很难的,即使是他自己,在亲眼看到这一切之后,足足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依旧心神不宁,甚至需要不断的通过呼吸,来让自己忘记当时的那幅画面。   一个人,一台机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但是却给人一种……只要他愿意,就能召来千军万马的魔潮一般。   这种感觉会让人分心,会让人下意识的去回忆,甚至是惊恐,所以那些科研人员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影响他们的工作。   不然,可就真的跟不上了啊。   ……   厂区是沸腾的,无数工作人员打了鸡血一样,不服输般压榨着自己的精力,似乎是不想承认,自己会在速度上输于那个强大的测试团队,而在厂区尽头的那个房间里,却是安静的,夏洛克一动不动的闭着眼,只有从他那在眼皮下不断快速转动的眼球,才能看出来他在进行多么恐怖的脑域运作。   华生和霍普金斯都离开了这里,因为他们发现,和眼前的这个家伙相比,自己真的是帮不上什么忙……哦,其实霍普金斯刚开始,还有一点身为三阶大契约者的自持,觉得‘我上我也行’,就算是不行,应该也不会太差,所以,他要来了一本脑波训练场图册,然后看了三页,心满意足的将书合上了。   《经试验已证,记忆力影响测试者灵魂线条的β波长》   《训练方式:在脑中熟练背诵三万字以上任意单词的无规则排列组合,可使波形成逐渐上升趋势……》   看到这里,他无比释然的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了,都承认这家伙是个怪物了,那还比个屁啊。   总之,一切就这样以一个超越计划的速率进行着,唯一能让其停止的,可能是夏洛克饿了,或者是那些科研人员实在坚持不住,需要休息一下……只是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   ……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窗子看着下方厂区那些忙碌的身影,心中久久无法平静,能亲眼目睹一个奇迹的发生,谁都没有办法平静吧。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吧。”他说道。   其实,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位穿着干净实验室白大褂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看起来不到30岁,正是最盛气凌人的年纪,而看他走路带风,面容冷峻的架势,似乎也将这一属性贯彻的淋漓尽致。   他来到了老乔治教授的办工桌前,双手有些用力的拍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不是说等测试团队来了之后,由我来当测试端的负责人么?怎么实验突然就开始了?”他直接了当的问道,眼中有些怒意,也有些幽怨。   罗玛尼斯教授看着面前的男子,平静的示意对方别那么急躁:“本来的确是这样安排的,不过……现在暂时不需要负责人了。”   “为什么不需要?”   罗玛尼斯教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跟眼前的这个人解释。   此人名叫杰米·丹尼尔斯,是生命科学院近些年来风头很盛的一位新人,因为其高傲的性格,犀利不讲情面的言辞,让很多同事都对其略有不喜,但是他又偏偏有着高傲的资本。   之前乔治·罗玛尼斯教授说过,他以自己的私人名义,找了一个脑域天才过来负责灵魂线条的测试。   那便是此人了。   能用几天时间,便掌握α波长的改变方式,他应该算是这一领域难得一见的天才了,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乔治·罗玛尼斯教授真真切切的将此人视为这一实验能够成功的唯一希望。   直道……夏洛克出现了。   老乔治心里经过了反复的思量,最终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所以还是选择开口道:“我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杰米当即反驳道:“那么多人的数据谁来整合?不同人测试不同的恶魔都会有偏差,这些偏差谁来简化阈值?谁来规划团队里的每个人更合适哪种恶魔的测试?最关键的是……没有我,这项实验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来得及!”   能看得出来,这个叫杰米的科研人员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不过他应该是来到厂区后,第一时间就发现实验已经开始运作,但是却没有通知自己,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所以直接就冲到了老乔治的办公室里。   要是他能站在下面认真的看一看实验的进程,就能发现……现在的速率,比预计中的最巅峰时段,还要快上20个百分点。   于是,老乔治教授有些歉意的解释道:“没有那么多的繁杂过程了,不需要统筹,不需要人员的归整,因为……那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   这是很令人尴尬的一幕,因为面前的杰米·丹尼尔斯明显正在气头上,一肚子的质问和抱怨都堆积着等待着倾诉,可是对方的一句话,就让他刚刚要说出的话憋在了喉咙里,一时之间连脸都有些憋红了。   足足过了两三秒: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用这种话来侮辱我的智商!”杰米不悦的说道,老乔治其实从资历上来讲,算是他的上司,但是他却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同事之间的尊重,说话也不会特意压着声音:“是上面已经放弃这项实验了么?还是说,有人在打压我?”   他立刻想到了两个最可能的原因。   其实,按照理性上来分析,的确只有这两种原因,但是老乔治只是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其实就在20个小时之前,我也是和你差不多的样子。   但是……咱们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不能用理性去判断的。”   说完这些后,杰米·丹尼尔斯沉默了,他持续性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转过头,透过窗子看着厂区尽头的那个房间。   以他这种不可一世的性格,能在人才济济的科研团队里依旧享有极其优越的评价,足以见得此人确实是有着绝对的天赋。   他当然能从老乔治的眼中看出,对方不是在说谎,也就是说,就在那个房间里,真的有一个人,在做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的双眉开始慢慢的皱了起来,眼睛微眯,凝聚起来的视线就像是想要穿过房间的墙壁,看一眼里面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然了,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他不会觉得有人比自己要强大,就会心态崩溃,想法设法的使坏下绊子。   更加不会出现被对方反将一军,顺便将自己的恶行和心中最污秽不堪的那一面公之于众,然后让自己羞愧的恨不得当众自刎的狗血桥段。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拥有一个天才的自持,所以他不会去羡慕另外一个天才,正相反,他觉得天才就是要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像是他们这种人,遇到对手的最好策略,就是更加的努力,从遥望对方,到追赶对方,最后……超过对方! ###第二百零八章 这原本是我的   三天后,厂区的食堂里……   在连续72个小时的辛苦工作中,夏洛克一共大概睡了七八个小时,而那些工作人员,平均也只睡了十个小时左右。   人的潜能是有着巨大延展性的,但是人的精神力却没有多大的提升空间,长时间的不睡觉,就算是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会感觉到疲惫,头昏脑涨,工作效率下降,甚至可能会出现影响实验进程的失误。   所以,适当的休息总是必要的。   今晚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宣布,整个实验组所有人,放假6个小时……这当然不是懈怠,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几天的工作进程,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所以这简短的休息不仅仅是为了让手底下的科研人员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更多的是告诉他们……那个荒唐的梦,正在通往现实的路上飞奔。   食堂的环境不怎么样,是用了原本的蒸汽燃料存储间改建而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旷的操作间里摆放着一排排桌椅,显得既简陋,又荒凉,但是那些脑子已经被这几天的工作状态所侵染的科研人员们却不会在乎,刚刚从岗位上下来,一个个的还处在打鸡血的余温之中,手里攥着酒瓶子,见人就在聊这几天自己到底搞出了多少不可思议的成果,畅想着未来,整个帝国若是迎来了巨变,那自己也是这场巨变的缔造者之一!   而在一处角落里,华生坐在一张餐桌旁,十分认真的切割着盘中的食物,显得与周遭的喧嚷格格不入。   在他对面,夏洛克正在没什么形象的将一些高蛋白高热量的食物塞进嘴里,那些专门给女性实验人员准备的漂亮小蛋糕,他一口一个,因为这算是他在食堂里能找到的含糖量最高的东西了。   “其实我有些惊讶,这些人应该算是科研界很出色的人物了吧,为什么闲下来的时候,听得却是这么暴躁的音乐。”   华生安静的将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肉排放进嘴里,似乎是觉得食堂的音乐有些吵闹了,和这个厂区的格调有些不相符……同时,他也抬头,看着面前的夏洛克:   “还有,我真是想看看,如果他们知道这项实验里,所有的终端数据都出自你一个人,会不会都匍匐在地上,把你当神祇供着。”   夏洛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安静的咀嚼着口中的蛋糕,至于神祇什么的,他可不想当,一想到自己正在房间里操控恶魔,而外面就有一大票人在一脸狂热的讨论自己,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就在这时,这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忽的发现了什么,然后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望向了同一个方向,随即便看到了一个人正朝着自己这桌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30岁左右男人,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来到近前,没有做任何的自我介绍,而是眼中带着审视的目光,先上下打量了一遍华生,然后又看了看夏洛克,视线在他面前的餐盘上停留了一瞬,发现上面还残留着不少的奶油,便十分确定的沉声道:   “看来,那个人就是你了……”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对方,不知道是因为不明白对方的来意,还是单纯的因为嘴里的奶油没有咽下去。   “呵……不承认是吧。整个厂区833个人,不管是不是我协作范畴的,我都已经记住了他们的面孔,只有你们俩,是新来的……脑力消耗过大之后,需要大量糖分的补充,所以那间厂房里的人就是你!”   杰米望着夏洛克,直截了当的说道:   “拥有天赋,但是却还装模作样的隐藏天赋,你这样的人真的喜欢故作神秘啊,不过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脑域天才!”   他说着,然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乎是想要表达某些态度,又高傲的轻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夏洛克和华生目送着这个人离开了食堂,显得都有些茫然。   “这个人……好像是对你有些意见啊。”华生道。   夏洛克喝了一口果汁,这才将嘴里的食物顺下去,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估计是我影响到了他原本的工作吧,不过能理解,搞科学的人嘛,肯定都有点脾气。”   ……   杰米·丹尼尔斯当然有脾气,而且还是脾气很大的那种,他的脾气建立在他有着无比聪慧的大脑,强大的记忆,精神协调力,细致思维,发散、统筹、计算力,等等等等,他是许多人都公认的天才,如果他早出生十五年,很可能达尔文教授的实验早就成功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因为夏洛克的出现,突然的失去了原有的工作位置……   那台机器的操控权原本是归属于自己的啊,可是就在一夜之间,却被交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家伙手中。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婚礼上,新娘穿着最美丽的婚纱,但是牵着她手的却是另一个人一样。   所以这几天,杰米没有再出现在厂区内……他当然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黯然神伤,而是在拼了命的进行着灵魂线条的操控训练。   厂区内的人虽然忙碌,但是总会休息,就连夏洛克也休息了七八个小时,然而杰米·丹尼尔斯却没有一丁点的放松,整整三天时间,他一直处在精神最亢奋,注意力最集中的状态。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努力,坚定,绝不懈怠的天才,在这短短的72个小时里,他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最佳,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比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差!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因为实验进程而欢呼,因为自己的效率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这位天才独自远离喧嚣,带着那道孤独的背影走入了空旷无人的厂区,那些巨大的机械在两旁安静的伫立着,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厂区的尽头……   那个房间里有着灵魂可视装置,这个房间原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所以他有着打开这间厂房的钥匙。   随着金属齿轮的隆隆声,铁门打开了,杰米走了进去,来到了那台复杂的装置面前。   他轻轻地抚摸它的表面,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不论见过多少次,他依旧会被达尔文教授惊人的想法所折服,然而,就在他触摸到了那个供人佩戴的头盔,以及巨大机器中心的座位时,一抹温度传入了指尖。   这里……有人坐过……   这台本应该供自己操控的机器上,不久前,坐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想到了刚才在餐厅中,遇见的那个长相不讨喜的家伙,他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于是他俯身,坐到了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戴上了那副头盔,看着远处履带上的那些等待着接受实验的小型恶魔,以及已经改造的自动贴片装置,他没有感觉嫉妒,而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公平。   凭什么那个家伙就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为什么要为那种人设计出这么方便且自动化的东西来。   有了这么多装置的加持,难道自己会比那家伙差?   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会在最擅长的领域输给其他人……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所带着的头盔,也是经过了改造的。   那头盔上的线路,可不像是之前那样,只会连接一只恶魔;而是进入那台巨大机器后,就像是肆意生长的树木一样,分散出了无数的分支,每一组分支都连接着一只恶魔,待这台机器运行后,同一时间,会有15只恶魔的脑波同时冲入这幅头盔之中!   那将会给测试者带来多么恐怖的精神冲击,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没有人这么做过!没有人敢这么做!这些线都是老乔治教授亲自连接的,其实他连接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杰米·丹尼尔斯也不可能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带着一丝对不公平的愤怒,一些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和一股子自我证明的决心!   按下了开始的按钮…… ###第二百零九章 暴动(上)   随着按钮被按下,身后的机器开始轰鸣,几条履带缓缓的转动,一个新搭建起来的看起来像是‘铁处女’的装置将一只小型恶魔扣了进去。   这的确是极其方便的设计,可以将整个数据输出的流程自动化,只需要一些固定的齿轮坐标,以及一个小小的名叫‘分流器’的装置。   杰米对能源学了解不深,他只是觉得这种新型能源的确是更加的便捷、高效,不然这些履带的运转,自动化的设计,都要配上单独的蒸汽机驱动才行,那样的话,这间厂房根本就装不下,而如果用小型的蒸汽涡轮驱动,巨大的散热量则足以让周围十几米的区域变成桑拿房。   但此刻的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只需要地下的几台发电机,以及几根线就能完成……   好吧,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他必须要集中注意力,那只恶魔的灵魂线条即将生成!   “嗯???等等!”   突然地,杰米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又有一只恶魔从履带上被运送了过来。   “什么情况?”   这还没完,因为后面还有第三只,第四只……第十只……第十五只!!!!   那履带运转的速度其实非常快,杰米刚刚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十几只恶魔就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这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冒出一个荒唐的疑问。   “这脑波的数据测试,是一批一批来的?开玩笑呢吧!?”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哪他妈有人一次性链接十几只恶魔的啊?!   什么样的大脑能承载十几组不同脑波的同时输出?   会疯的吧?会死的吧?这是在自杀吧……   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反正这一瞬间他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要完了!   几乎同一时间,一股子巨大的冲击力直冲他的灵魂最深处!!   杰米的喉间猛地爆发出一声尖锐且短促的惨叫,和身后机械的巨大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在厂房的水泥墙壁之间疯狂乱撞。   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的喉咙就被喊破了,只能发出尖哑悲惨的嘶鸣,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让他的精神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摧毁,整个思维的防御机制直接崩坏,就如同一个无助的少女一般空门打开,而那整整15只恶魔的脑波凝聚缠绕在一起,没有一丝怜悯的直插他脑域之中最柔软的部位,只见杰米浑身猛地一颤,继而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随着他的颤抖痉挛,被链接起来的那十五只恶魔也跟着一通痉挛了起来,保持着同一个频率,同一个步调,彼此之间几乎产生了共振的效应,没一会儿,履带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发出了阵阵嗡响,将厂房里的噪音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而这所有的过程,听起来很是复杂,但其实距离杰米按动开始的按钮,只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食堂里,夏洛克和华生正吃着饭呢,手上的动作同时一僵;而周围的其他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彼此对望着,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   因为他们听出来了,这声音就是那台灵魂可视装置发出的轰鸣。而在轰鸣之中还夹杂着一些重物倾倒,撞击的声音。   好像……还有恶魔的嘶吼。   什么情况,那机器不是已经关闭了么?   有人在搞破坏?   整个厂区的建立都是内部人员在弄,应该不会有人走漏消息,而且厂区周围有专业人员在巡逻,外人想要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是谁开启了机器?   越严密的防御,越是害怕来自于内部的破坏,这个道理这些人当然懂,正是因为都懂,所以他们不觉得有谁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   更加不会想到,做出这么愚蠢事情的,竟然是他们之中被认为最聪明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好在夏洛克没有愣住,华生也没有愣住,他们几乎是在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地起身冲出了食堂……朝着厂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掠过狭长的甬道,撞开一扇扇大门,根本没有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跑,更没有时间等电梯,直接用蛮力拽开防护杆,顺着电梯井一跃而下。   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却依旧无法多抢出几秒,只来得及在飞奔的过程中做出一些不太好的心理准备,但是,在推开厂区大门的那一刻,还是不由的惊呆了。   恶魔……   到处都是恶魔!   履带的倾倒压弯了恶魔储藏区的护栏,一些小型恶魔拼了命的挤了出来,有些牙痒痒的还去啃墙边的铁笼子,运气好的嗑开了上面的几把锁,然后放出来更多的恶魔,经过了长时间的监禁,这群家伙就像是出了笼子的疯狗,到处横冲直撞,好在周围的重要设施都被钢铁外壳保护着,不然这么一会儿,不知道要有多少仪器要变成一堆废铁。   但是眼瞅着混乱制造了更多的混乱,脱离束缚的恶魔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那些铁皮外壳能撑多久,似乎厂区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不多时,又一些反应快的科研人员赶了过来,看到了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后,腿肚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而年近50的老乔治教授因为担心厂区内出了什么乱子,更是拼了老命的跑过来,叫嚷着推开围观的人,然后便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画面。   只是这么一眼的功夫,他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似乎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骇然的雕像,斜斜的向着后方倒去,还好有人扶了一下,不然后脑勺肯定级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   其实在他的想法里,自己还不如这样一下子摔死过去的好。   完了!   全完了!   为了快速的组建厂区,他负责的全是科研人员的调配,而安保人员只是找了最基本的巡逻人员而已。换句话说,这整个厂区,根本没有军方驻守,更加没有契约者坐镇,全是一群面色苍白,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干巴瘦科研者的!   造成这一局面,不是说他没有安全防范意识,而是太匆忙,太急切了,两个月完成达尔文复苏计划,时间本就紧张到了近乎于天方夜谭的程度,还需要遵守保密协议,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联系更多的部门,而且,他也对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很有信心,根本想不到,这才刚几天的时间,就出现了恶魔挣脱了束缚的情况。   看着眼前那铺天盖地的恶魔钻出了牢笼,老乔治教授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就像是遭到了丈夫抛弃的泼妇一样,毫不顾忌形象的嚷着,用双手使劲的拍着地板。   “怎么会这样啊?”   “啊啊啊——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啊!”   没有人知道这一幕带给了他怎样的冲击,其实从理性上来讲,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转身逃跑。厂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很可能连小命都赔上。   但是老乔治根本没有爬起来的念头,他只是惨然的坐着,他知道帝国有句古话,大概意思是:想要看见越美好的事物,那么前期就要经受越艰苦的磨难。   他当然明白,这项实验将带给人类多么美好的未来。   但是所承受的磨难,也太残忍,太无情了一点。   此时,他只能瘫坐于地,撒泼一样的叫喊着,在心中不断的祈祷,祈祷圣光能保佑人类,祈祷圣光能降下奇迹!   不论是谁……做点什么吧!   圣光没有回应什么启示,更加没有满目的金光穿越厂区的屋顶,普照众人。   只有那么一声闷响……   “砰!”的一声   便在这混乱之中,却清晰的冲入所有人的耳畔,就在那坚实的地面之上,就在众人的身旁,如此的近,近到有些惊心动魄。   一双厚实且有些老旧的皮鞋结结实实的跺到了地板上,厂房的地面在开饭前刚刚被打扫过,却硬生生的被踏出了一缕轻灰,脱离重力震荡而飞起,然后随着呼的一道风扬长而去!   那是一刹那的声音,一瞬间的影子,总之没有人意识到这一刻发生了什么,只是男人的衣襟被激荡撩起,女人的发丝被风吹得纷飞,一股子巨大的力量已经轰然冲倒了魔群之中!   太突然,太没有预兆,人们没来得及品味着一瞬,只是从震惊中掉入了另一个震惊,似乎他们也都没注意到,在这人群之中,有那么两个人比谁来的都要早,而且都没有穿实验室的服装,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夏洛克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在进入厂区之后,他便没有和太多人的人接触,然而,他终究还是与人有了些交集。   没办法,谁让自己抢了人家的工作。   所以,当他听到那熟悉的嗡鸣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那那厂房里的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竟然也有这样的蠢货。   好吧,不管怎么样,先把那个家伙救出来吧。   夏洛克不懂这些装置的构造,只是觉得,万一那人真的把自己玩疯了,乱砸乱动的,再把那机器给碰掉了某个零件,维修起来会不会很麻烦。   所以,他冲入魔群,冲向厂区尽头的那个房间,不闪不避,一路上不知道撞飞了多少恶魔,又踩碎了多少可怜小家伙的骨头,带出的气浪在翻飞,卷着一些没有来得及炸散开的血,在这混乱不堪的空间里,就如同一把开山破石的炮弹,笔直的向着厂区尽端砸去。 ###第二百一十章 暴动(下)   砰的一声,连带着更加复杂且巨大的轰响,直接从物理意义上震得人脑袋阵阵嗡鸣   当然,也有心中的震惊。   这震惊大约持续了一秒钟,面前的空间就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签子,插入了一块白面红心的柔软黄油,在中间留下了一个满地血淋淋的巨大隧道。   好在周围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但是脑子却都还有着不错的接受能力,在刚刚被突如其来的画面震住后,很快都缓过了神来,然后不约而同的往向往了人群最前方的华生。   整个场间,只有这么俩人没穿工作服,其中一个已经不可思议的冲出去,并在所有人的心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那剩下的华生,自然只能迎接所有惊诧目光的关注。   他就这么被盯着,也没有感觉太多的不自在,只是转过身,正好与身旁的一位女性科研人员对视了一眼……   然后问道:“如果让恶魔镇静剂灌满这个厂区,需要多长时间?”   那科研人员听到有人问自己话,这才缓过神来,视线落在华生那漂亮的面孔上,又是一怔:   “催……催化成气体要比液体快一些,但是最少……也要半个小时……”   她后知后觉般的回答道,心中还在纳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好看,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   华生很绅士的微微欠身:“那么请您……”   话音未落,一声啸鸣!   一只长着翅膀的小型恶魔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突然俯冲而下,届时,那几个简单的单词也刚刚从面前的漂亮男人口中吐出,一道亮光就在这一刹那,于那女性实验人员的眼前亮了起来,带走了一丝被切开的空气,带出了一道凄厉的尖锐破风声,那少女的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眯了起来,似乎被刀光所慑,洁白细致的肌肤上本能的生起一些鸡皮疙瘩。   下一秒,尖啸与风声戛然而止,那只恶魔砰的一下坠在地上,身上看不出伤口,但是血已经在尸体下慢慢汇聚,华生的指尖捏着一把手术刀,尾指轻翘,说不出的柔美且怪异,只是微笑着直起身:继续道:“那么请务必快一些。”   便转身,漫步走入了之前那人撞出来的血路之中……   ……   一些虚空裂缝在混乱的厂区里被撕开,夏洛克没有刻意去隐藏,因为恶魔太多了,混乱之中根本没办法分清这些裂缝到底是出自某个人类,还是源自于那些恶魔。   他只是简单直接的向前狂奔,身后便交由那些恶魔和华生便好,双腿看似在地面上轻点,但是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沉闷的巨响,岩石接缝之间的碎沙微尘在震荡,化作越来越不顾一切的冲击力,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凡是敢触碰到这条线的恶魔,几乎全都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到了墙上然后凄惨的滑落,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间厂区很大,马车也要跑上好久,但是在夏洛克的全力冲刺之下,只是几秒钟便直接将其贯穿,伴随着前冲的势头,指尖并拢成刀锋,看似没有多少肌肉的手臂径直刺向面前厚实的钢铁大门。   夏洛克的契约等级是二级,但其实他自己能感觉得出来,自己根本无法用教廷几个世纪以来梳理出的契约等级来评估。   因为自己很特殊,那颗太阳,梦境地狱,触须的强行寄生,恶魔血肉的吸取,等等等等,这些都不是教廷力量体系中有记载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强……   踏入契约行列两个月,便越级杀死二阶巅峰,在向着二阶迈进的过程中,更是能在一只大恶魔面前坚持足足5分钟,之后诛杀一名三阶契约者,而在上个月,自己与那位嗜血的巴斯克维尔的交错中,甚至觉得自己隐隐占了上风,地狱中的触手在不断地吸取着恶魔的力量,自己的身体也在不断的经受着淬炼,人的肉体终归是有极限的,就算是只专注于肉体强化的共生者,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指尖能和厚实的钢铁去比较。   但是此时此刻的夏洛克,就是觉得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他的大脑已经模拟出了厂房的建筑版图,知道在哪面墙壁,哪个方位,以什么样的角度去冲击,能更轻松地撞出一处缺口来。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需要拐个弯……刚才说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于是,他的指尖向前探去,笔直,沉稳,但如流光般迅速,如雷鸣般狂暴,直到那细弱的指尖触碰到钢铁大门的表面时,一声酸哑至极的摩擦声出现了,就如同利刃划过黑板,让人牙根痒痒,继而他的指尖破开铁门,生硬的挤了进去,将里面的钢铁推挤而出,如粗粝的砂纸般摩擦着指尖的皮肤。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一个刹那,所有人都只能听到了“轰”的一声爆响,远处那人的整条胳膊已经将厚实的铁门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拽开后面的门栓,然后一脚踹开直冲入内。   厂房内,血腥味,呕吐物的味道,以及一股子浓烈的尿骚味已经混合在一起,冲进鼻腔,几乎能让人窒息。   履带掀翻了,关着恶魔的笼子散落了一地,但是好在被那些‘铁处女’扣在里面的恶魔没有跑出来,依旧在里面不断痉挛着,发出一阵阵低吼或者撞击的声音,而灵魂可视装置也没有遭到破坏。   所以,这厂房内所有的恶心味道,全部出自那个戴着头盔,已经在地上狂翻白眼的家伙。   他的耳朵,鼻孔里已经往出渗血,嘴里的白沫子也变成了血红色,旁边一大滩的呕吐物,还好他的脸是侧着的,不然估计早就被憋死了,裤裆已经一片潮湿,明显的排泄失禁。   这种状态,就像是受到了恶魔的重伤反噬一样。   更可悲的是,他现在还活着……   不过夏洛克没有在意此人的凄惨样子,既然机器没有遭到破坏,那他也就放心了,轻呼出一口气,他迈过了地上栽倒的一架铁处女牢笼,来到那人身前,将其头盔卸下来。   然后确认了没坏之后,便不再理睬,转身走出了厂房。   外面依旧混乱不堪,恶魔与恶魔无比杂乱的互相撕咬着,而一个金发男人正在这混乱之中轻点着脚尖,看似缓慢,但是身姿鬼魅异常的辗转腾挪,纤细的手时不时的挥动,带出一道亮光,然后便有一只恶魔踉跄着倒下。   夏洛克看着华生闲庭信步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看来这家伙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这个世界上,契约者当然是个体战斗力最强的一批人,但是人类之中,也总是会出现那么几个强到超越阶层的家伙。   比如那个跟在艾琳身旁的沉默保镖。   比如那个不为人知的老流浪汉。   比如眼前这个无良的军医。   其实想一想,按照现在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的实力,只要不是碰到军方的部队,或者又从天而降一只三阶大恶魔的话,他们在大多数地方应该都没人能留得下他们吧。   “喂!”夏洛克看着厂区中央的华生抱怨道:“你别都杀了,这可都是实验体,死多了……数据不准了。”   华生一怔,似乎是刚才没注意到这一点,手上寒芒瞬间收敛,歉意笑着道:   “不好意思,不杀了……”   ……   就这样,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当着整个厂区科研人员的面,开始平稳有序的处理到处发疯乱撞的恶魔,原本已经近乎于绝望的场面,在这两个人出现后,似乎一下子就没那么可怕了,大约20分钟之后,头顶的喷气管道终于传来的滋滋的声音,气化后的恶魔镇静剂开始在厂区内喷洒。   终于……混乱得到了制止,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也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人想起来,到底是哪个混蛋擅自去开启了灵魂可视装置?   于是,一群人跑进了那个房间,然后看着昏迷不醒的杰米·丹尼尔斯,一个个脸上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杰米其实也不知道,他完全昏死了过去,要是他知道自己的自负导致了什么,那肯定恨不得当场死去。   但是很不幸,他没有死,甚至没有疯,没有傻……他一直自命不凡的大脑的确有着无比顽强的承受能力,在这种摧残下,竟然还没有奔溃。   所以,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的未来   视线中的一切都在旋转着,他的脑袋就像是被开了个口子,然后用一根粗大的棒子在里面一通搅合。   过了许久,终于强行适应了眩晕,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厂区的医务室里,手脚都被绑着,而且嘴上还被紧紧的勒着一根木棍,就在牙齿之间,尝试了一下,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嗓子也喊破了,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咽。   床边趴着一位少女,也许是被声音惊动,缓缓的抬起了头,看起来她一直在陪护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累了,所以趴在了床边小睡了一会儿,朦胧的眼睛有些泛红,看着正在与自己的对望的杰米,她愣了一下,好像是以为自己正在做梦,迟疑了几秒钟,这才终于绽放出瞬间的神采。   “你醒了?!”她有些激动的道。   这位少女名叫蕾蓓卡,其实这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因为她在整个实验团队里,也只是负责最末端的数据维护工作而已,她唯一能被人提及的,可能就是她与杰米从小相识,然后一同进入了生命科学院,秉承着青梅竹马的身份和经历,她也自然而然的喜欢着杰米。   当然,杰米这种天之骄子不可能会在意这种感情,所以,蕾蓓卡一直都是无关紧要的,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从来不去打扰对方,但是这次实验事故之后,她却是唯一一个愿意陪在对方病床边的人。   看着杰米一个劲的乱动,想要挣脱束缚的样子,蕾蓓卡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别动了,把你绑起来是因为怕你挣扎,伤到自己,那根木棍也是,你刚才睡觉的时候,出现过7次癫痫的症状,如果咬到舌头,可是会出人命的。”   她安慰道,轻轻抚着杰米的额头,发现体温起码还正常,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杰米不能说话,蕾蓓卡就只能独自坐在床边:   “厂区的履带传送装置整个倾倒了,很多恶魔跑出来了,当时一片混乱,好在那台机器没有遭到破坏。”   想着对方可能还对事情的经过有些糊涂,便为其讲述道:   “我知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这次你有些着急了,为什么一个人就去尝试,起码跟组里的人商量一下也好。”   她的声音不大,因为她知道杰米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如果不斟酌一下语气,很可能触到对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但是……就算是再怎么小心,也无济于事,这么大的事情终归是发生了,而且归根结底,全是他一个人的错,就算是想要安慰都找不到合理的切入点,所以,面前少女越是小心,杰米的心就越懊悔,越自责,越酸越痛,难受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却被绑着,动都动不了。   蕾蓓卡看到杰米这个样子,更加的心疼了,估计是觉得他听到厂区沦陷,心中也无比的悲痛自责……其实,她听说杰米已经被实验组除名了,估计等到所有进程结束了,还会对其实施一些更加严厉的处罚,但是这些事情她根本不敢告诉对方,害怕他承受不住,再次昏死过去。   所以赶紧安慰道:   “别难受了,其实厂区没有遭到什么太大的破坏,因为有夏洛克先生和他的搭档在,他们把这场混乱平息了下去,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真的就他们两个人。”蕾蓓卡的眼中绽放出了一抹笑意:“所以你其实没有搞出太大的乱子来,可能明天厂区就能恢复正常工作了……哦,你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么,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去谢谢他。”   由于老乔治教授将夏洛克的身份隐藏的很是严实,所以现在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房间里真正控制着那台机器的人就是此人,而这次骚乱中,他的出现只是让厂区中的人以为他是一个强悍到了极点的安全保卫人员。   所以,蕾蓓卡没有觉得自己这些话伤害到了面前的重伤者,毕竟杰米是一个专注于智慧的天才,当着他的面去夸赞一个负责安全防护的人,怎么着也不可能对他的自尊心造成什么影响吧。   所以,她就这么说着,仔仔细细的用夏洛克和华生的所作所为,来安慰旁边的男人,说他弄出来的乱子其实都已经被这两位先生给弥补了,不要担心,不要难过,丝毫没有注意到杰米的身子已经不再挣扎,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执拗和愤愤不平,就那么茫然的瘫在床上,似乎老了好几岁。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   蕾蓓卡说道,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走了进来。   而看到华生进来后,蕾蓓卡连忙站起了身子,十分感激的对其鞠了一躬。   回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就站在这个漂亮男人的旁边,当时有一只恶魔突然地就冲了过来,还好对方手起刀落,这才让自己免受伤害,而一想起那一瞬间对方的身姿,捏着刀柄的手指,以及那抹绅士且极为漂亮的笑容,蕾蓓卡下意识的呼吸变了一下节奏。   更令她惊讶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还是一名医生。   当时因为情况紧急,华生看到杰米那几乎就要嗝屁的样子,也只好为其做了一些抢救措施,不然这家伙很可能真的就死在厂房里。   而他现在也只是秉承着一个医生的本职,过来看一眼患者的情况,看到此人已经清醒了,他也就不再逗留。   “等一下,您的手……”   就在华生准备离开的时候,蕾蓓卡看到了对方小臂处的伤口,下意识的就叫住了对方。   华生听到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蕾蓓卡。   “谢谢关心,美丽的女士……不过只是小伤,我自己就处理。”说完,他便笑了一下,推门离开了病房。   这整个过程十分的短暂,估计也就几分钟,不过蕾蓓卡的呼吸节奏变了好几次,而在看到对方最后的那副笑容之后,她的脸颊颜色都有了些泛红。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孩,就算是成绩优异,对于数学有些不错的天赋,而且长得也不算丑,但是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以及总是喜欢带着厚底眼镜,导致了她在人群中的存在感极低。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流露出那么温和的笑容……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人会喜欢自己,就算是一起长大的杰米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但她依旧一直被动付出般的关注着对方。   反正,蕾蓓卡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而今天,有个男人救了自己的命,那个男人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漂亮,说实在的,一个少女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做过美丽幸福的白日美梦。   所以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她的心脏理所当然的悸动了一下,不过她肯定不奢望能和对方产生什么交集,其实,她都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是揉了揉脸颊,最后看了一眼那早已关闭了的病房门。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床上躺着的杰米尽收眼底……   “呜呜呜——”   “呜呜呜呜——”   他的眼中似乎已经失去了光彩,嘴里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呜咽声,只不过床边的少女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那抹笑,一时间,没有听见……   ……   华生走在厂区的走廊上,这些天他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偶尔来一趟这边,看看夏洛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结果好巧不巧的,就赶上了这档子事儿。   大量的恶魔脱离了束缚,厂区内一片混乱,虽然这种场面对自己来说,也不是搞不定,但确实有些吃力。   华生当然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他拥有极强的正面作战能力,甚至在巨大魔潮之中,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信,不然也不可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成为一名战地军医。   然而,普通人的力量终究没办法和契约者相比,也许现在,他在某些程度上可以和夏洛克相提并论,但是再过三年之后,五年之后,夏洛克绝对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三阶,甚至搞出了其他的什么名堂,而自己身为一个凡人,那时候会不会很难跟上对方的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华生有些忧虑,漂亮的眉间微微皱了起来。   因为他真的觉得,跟夏洛克混,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不论是此时有趣的生活,还是肉眼可见的对未来社会的憧憬和改变。   但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开始拖对方的后腿了,那可就难受了……就像是今天,虽然自己和夏洛克共同搞定了那混乱的场面,但是夏洛克还游刃有余,自己却受了伤。   虽然是很小的伤,但是却也让华生心里有些郁闷。   推开医务室的门,华生凭借医生的直觉很快找到了纱布,酒精一类的东西,熟练的伤口处理之后,他掏出打火机,将手中的那把手术刀给来回炙烤。   手臂上的抓痕不算大,不过他还是决定将伤口周围被刮翻出来的肉剔除一下,这样可以避免那些恶魔的爪子上有什么病菌,导致后期的发炎感染,更关键的是,缝起来好看,不留疤。   滋~滋~滋~   手术刀是之前那个住在自己对面的老酒鬼送的,看起来和医疗器材商店卖的没有什么区别,通体用同一种材质制成,传导热量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刀柄位置也开始变得滚烫,但是华生没有在意,就这么任凭灼热炙烤着自己的皮肤,疼痛让他有一种愈发清醒的感觉。   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夏洛克的未来,人类社会的未来,那些追求,那些向往,对于美丽事物的认知,以及自己身为一个人类,能不能变得更加强大一些……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捏着刀柄的指尖开始飘起一丝丝的青烟,就像是一把烙铁,自虐般的在轻轻的转动着,让那剧痛越来越清晰,深刻。   突然地,他愣了一下,望着微微泛红的手术刀柄,一直习惯性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   因为……他似乎发现了那刀柄内部,嵌着什么东西……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两封信   华生将手术刀移至眼前,那微微泛红的刀柄内,有着一块没有变色的区域,很明显,那一块材料和这把刀本身的材料是不同的。   “……”华生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一把普通的手术刀不会有这种复杂的设计。一时之间,脑中闪过许多的思绪,最终只想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那个老酒鬼在这把刀里藏了些什么。   于是,他缓缓的起身,走出了医务室。   厂区里的人还在忙碌着,那些坏掉的设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修补,看起来今晚过后,就可以恢复正常,不禁让人感叹这些科研人员的效率真的是到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走过厂房走道和设施期间,很多人都看到了华生,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其投来赶紧的目光,华生自然都礼貌的回应,就这样,他一路走到了一间放工具的小隔间里,拿起一把手锯……   “刺啦!刺啦!”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开始响起。   那位老乞丐也许曾经真的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华生对他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毕竟他骗自己酒喝时候的无耻样子,和耍赖装糊涂时候……也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所以,这把留给自己的所谓‘临别礼物’,锯了也就锯了,一点都不心疼。   甚至于,华生还有些小埋怨的想着,那老家伙最好是给自己留下别的什么,不然……好吧,不然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对方不要脸。   刺耳的声音大约持续了一分钟,这把手术刀就被锯断了。   和想象中的一样,那手柄中央的区域果然是藏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黑色金属制成的一截小管,从中间扭开之后,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掉落了下来。   华生将其捡起并打开,紧接着,一串极为潦草,但是锋利异常的字出现在了眼前,而一打眼就能知道,写这些字的人就是那个老乞丐,因为上面的第一行是:   【你好,霍斯先生】   华生不由苦笑,心想这老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能叫对一次自己的名字。   继续往下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咱们应该已经分开很长时间了吧。   我知道你很想念我,但是人终有一别,请不要总是挂念。   之前的占卜中,我说过你在未来能改变这个世界,当时你似乎并不相信。   这很正常,毕竟你只是一个医生,从各种角度来讲,应该都没有办法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但在某些事物上,却是绝对公平的。   例如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   我知道你喜欢公平,其实我也喜欢,或者说,我喜欢死亡这一绝对的概念,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换句话说,杀人其实才是改变这个世界最快的方式。   我也喜欢美丽的事物,秋天的夜晚,金灿灿的麦田,面向太阳的向日葵,鸢尾花,夜里坐在煤气灯下吃着烤土豆的一家子。   咱们喜欢的东西差不多,我说过,你和我年轻时候很像。   哦,有些跑题了。   至于这把手术刀,它应该是在使用的过程中弄断了吧……我希望不是你把它给锯了,我卖了三天的酒瓶子,才买了这么一把。   总之,我留给了你一把枪。   挺不错的枪,便于携带,上弹方便,就是有些年头了,我把它寄存在了伦敦银行的地下储藏库里,口令是【星空】。   那么,就这样,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文森特】   华生看着这副书信,再次感叹,为什么这个半边脸都没了的老家伙,总是喜欢用写信这种方式与自己交流?   而且,他为什么大费周章的要把那这封信藏在刀柄里,而不是直接告诉自己?   好吧,对方的思维方式,他不想去揣测,只是有些在意那把枪的存放地点……伦敦银行的地下储藏库。   那里算是伦敦安全防护最严密的地方了吧,把东西存在那里的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老家伙,难道曾经很有钱?   他的视线落在了信件结尾【文森特】这个名字上,不禁无奈的笑了笑,原来到最后,对方也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完整名字啊。   ……   ……   黄昏时分,伦敦的市区外围浓雾更加严重一些,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像是沐浴在一片可见度极低的金芒之中,一辆马车从金色的浓雾中驶来,没有什么标志,也没有提前的通知,所以在进入厂区范围前,便被周围巡逻的安保人员给拦住了。   那马车里没有乘客,只有车夫一个人,见有人拦住了自己,便再也没有继续往里走的意思,只是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面前的人。   “请交给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他从头到尾,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见保安将信件接走,便直接驱使着马车掉头,再次消失于雾里……   安保人员们面面相觑,不单单是因为这位车夫的来去匆匆,更是因为这个厂区的位置极为的隐秘,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里。   所以,这位车夫所服务的人,必定是个地位不一般,且有资格知道此处的大人物。   再看信封,纸质精细,洁白,柔韧度很好,甚至可能带有防水的功能,这种纸张造价不菲,也是只有身份极高的人才可能会使用。而上面《——致夏洛克》的笔迹,看起来很是秀气,墨迹之中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无疑是出自某位女士之手。   这位安保人员不敢多耽搁,虽然不知道这个夏洛克到底是谁,但是光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个厉害的家伙,不然也不可能让一个地位如此不凡的女人惦记着,赶紧怀着敬佩与羡慕的心思小跑着进入了厂区。   ……   厂区内的休息室里,因为有些设施需要重建,今天看起来是开不了工了,夏洛克难得的有了些休息的时间,华生在刚刚的骚乱中好像是受了点伤,不过就是被抓了一下,他自己去找根针缝几下就好了,也用不着管。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   夏洛克走过去将门打开,看到外面是一个巡逻人员,而且手上拿着一封信。   “给我的?”他略微疑惑道。   “是的,先生。”那人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认出了他就是今天以一己之力保卫了整个厂区的那个人,不禁对其更加的尊重,同时也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也的确配得上一位尊贵的女士对其倾慕,便微微欠着身,双手将信奉递过去。   夏洛克接过信,手指摩擦着纸页的质感……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纸价格贵的吓人,而且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只有之前去莫里亚蒂那间小别墅里时,才见过几次,想来是教廷特供的制品。   所以……是那小子给我写的信?   不过将信封反过来,看到了那上面的字迹后,他就发现似乎并不是来自于莫里亚蒂。   而且这字迹……有那么点眼熟。   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看向上面的几句简短的话:   【好久不见。   看起来你把我的房间租给了别人。   不过那个人似乎比我爱收拾屋子,房间打理的很干净,所以这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我今晚就要离开,离开前,想见你一面。   希望你能尽快赶过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证据   说实话,看到这封信内容的时候,夏洛克是有那么一点惊讶的。   谁能想到,哈德森太太,也就是教廷的圣女殿下竟然会给自己写信……其实按理说,在过去了两个多世纪传统认知里,圣女就应该与圣子喜结连理才对,那么一个圣女给自己写信,还特意说想要见自己一面,这怎么看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好在这一届的圣子和圣女脑回路都不大正常,而且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十有八九是莫里亚蒂告诉哈德森的。   那么……一个陌生男人在深夜受邀与圣女私会,在那些沿途护送的教廷人员眼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   日渐西斜,夏洛克乘坐着马车走在伦敦的街区。   虽然那把沙发椅就在贝克街,能够利用扭曲太阳进行快速传送,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用传统的方式赶过去,时间够用,而且那种被拽到宇宙之中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的好受。   也许是帝国传承大典就要开始了,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全部都开始张贴起相关的海报来。而说是‘相关’,其实大多数都是在歌颂关于奥古斯丁大帝这些年来的丰功伟业,偏偏其在位期间,丰功伟业还真的就是数不胜数,每一项都如同一支最给劲的强心剂,在街头一走一过,甚至都能被那些简单的文字,以及文字之内所包含的事迹所感染。   这不是操控民心,也不是制造舆论,而是实实在在的将事实摆在帝国民众面前,那么人们自然会对其进行评判。   但其实不论怎么评判,奥古斯丁大帝都是圣历之中,乃至人类历史之中最伟大的帝王。   而相对的,一些贴在其旁边的,关于【富兰克林】的宣传标语,则不那么引人注目。   没有办法,因为时间太短,就算是圣刊报上连续两次报道这位50岁的新晋政治家,也只是暂时的让其获得一些民众的认同感,但却不可能让这份认同感一直存在,因为他没有政绩,就算是那个所谓的新能源普及方案真的称得上伟大,但是在其正式实施前,老百姓哪知道那玩意到底是真的有效,还是夸夸其谈。   不实施就看不到效果,看不到效果就无法实施,似乎所有的改革都会陷入这个可笑的死循环。   马车路过一处自助报刊亭,夏洛克叫车夫稍等一下,便跳下车来到亭前,投了两便士……很快,老旧的机器吐出了一份报纸,夏洛克拾起后一边看着,一边踏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一段时间的新闻真的是呈现出爆炸式的井喷现象,先是传承大典提前,然后富兰克林上报,生命科学院院长谋杀案还没过半个月,现在报纸上,又在报道一种关于可以治疗大部分疾病的药剂。   而在相关描述中,这份药剂的来源是一位天才的药剂师,他基于圣教军专供的修复溶液之中研制出了新的的配方,如果能研制成功,那么此药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相当于南丁格尔亲临的效果。   夏洛克不禁无声的笑了笑,看起来这些大人物们造势的手段都大同小异,其实能想得到,这就是在给【生命延续实验】打提前量,在短暂的时间里,让民众对这份药剂产生一种虚幻的向往,若是奥古斯丁大帝成功继位,那么顺势就会开启这一实验。   正好形势所驱,民心所向,又增加了一份政绩不说,也能驱使更多的资金朝着这一实验的流动,毕竟帝国的钱,归根结底是源自于底层的劳动人民,那么人民看好的东西,也就是最赚钱的东西,这一点,所有的没屁眼杂种都心知肚明。   哦,如果此项实验真的成功了,那么夏洛克敢打包票,这位所谓的‘天才药剂学家’也肯定会顺势上位,成为新一代的生命科学院院长的候选人,用不了多久,生命科学院花了几十年得来的自我管理权限也将成为一纸空文。   夏洛克将报纸合上,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雪,不知不觉的,马车驶过长街,终于来到了他熟悉的贝克街。   此时,221B号门前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只是那匹毛色纯白的马有一些显眼,好在也并不是太过于珍稀,所以不会吸引太多的目光,一位穿着厚实冬衣的女仆站在马车旁,低眉顺目,不发一言,夏洛克从起袖口和裙摆下多出的一截布料能看得出来,那冬衣之下,似乎是穿着一套白色的修女服饰。   白色修女服倒是极为罕见,夏洛克也只是在圣恋之日上看过那么一次而已。   “咚咚咚”   他来到了一楼的门前……   其实这几个月,他潜移默化的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但是就这么一刻,他似乎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租客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哈德森太太还只是一个房东,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对方已经是一个受着万民敬仰的圣女了,那么自己见她的时候,用不用下跪礼拜呢?   正想着,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白袍修女,她没有多说话,而是直接让开身位,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夏洛克走入房间……   其实房间变化不大,就算是华生那家伙有些洁癖,但是也不至于把这里翻修一遍,此时,被擦得明亮的桌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自己的房东,圣女蕾缇希娅。   但是此时的房东太太没有穿着华丽的衣裙,头上也没有带着金色太阳花的美丽头饰,依旧还是穿着一件她之前就经常穿的朴素装束,脸上未施妆容,只是颈上的那副看似普通的吊坠,彰显着她拥有着怎样的权利。   “不得不说,我本以为回来的时候,这束花应该早就枯死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活着,而且比我养的那时候有生机多了。”   哈德森太太伸手摆弄着窗边的叶子,似乎是想要表现得如往常一样,但是那双飘忽着不与夏洛克对视的眼中,能感觉得到,其实她现在的心情无比的复杂。   不过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望向了自己的房客,然后有些怨念的开口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以为,圣女在平时也都穿的像个白色向日葵一样?那一套装束只有在典礼上才会出现,平时穿的话,连生活都没办法自理。”   她说得是实话,并不是为了掩饰尴尬的伪装,看起来在成为圣女后,她对那套美的晃眼的服饰深恶痛绝。   夏洛克笑了一下,时隔几个月的再次相见,让他有了些恍然的错觉,没有下跪朝拜,更没有做出什么信徒虔诚的礼节,他只是微微欠身:“确实,漂亮的东西,一般都不那么实用。”   随着这句话,他也来到桌前坐下,旁边的一位白袍修女安静的为其倒上一杯茶,神情无比的恭敬。   “这些人算是我的贴身侍女了,虽然我说过很多次,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来,但是她们根本不听……之后我特意询问过,这些修女都是从小就接受服侍圣女的训练,如果你总是拒绝她们,那反倒是让她们心中焦虑。”   夏洛克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次回伦敦,是路过?”   他的语气,就像是见一位老朋友。   “嗯。”房东太太见对方没有说别的,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我其实一直在往返各大教区……其实当了圣女才知道,这份工作一点都不好干,因为圣女需要向帝国的各大教区传道,而传道对象还是那群神职人员,教宗一类的人。这段时间我都要把《圣光福音》背下来了,哎……不瞒你说,看到那些之前高高在上的神官们天天匍匐在自己脚下,真的是一丁点成就感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在崇拜我,而是在崇拜圣光,我就像是一个圣光在人间的宣传部组员一样……真是怀念之前在餐馆里当服务生的时候啊。”   一个圣女,竟然在怀念当初在饭店打工的时光,这要是别别人听到了,估计一个个的都要惊掉下巴,还好旁边的修女早就是房东太太最忠实的仆从,所以当着她们的面可以畅所欲言。   这之后,桌边的两个人开始很随意的聊起了天,但是内容大多都是彼此的近况,身体,耶路撒冷的漫天金光等等,哈德森太太没有提及夏洛克在达尔文教授案件中所扮演的强悍角色,夏洛克也没有问圣女殿下这段时间见到了多少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很有默契的避开一些往事,避开了几个月前的那场大雪,避开了那些清晨的早点,和夜里的牛肉汤。   但就算是不说,这对房东与租客也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彼此已经不再是一个伦敦街头默默无闻的过客,其中哈德森的心情其实更加复杂一些,谁能想到,曾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侦探,竟然已经变成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了。   说着说着,窗外的夜色深了,在一次煤气灯的闪烁过后,哈德森太太终于渐渐沉默,然后有些郑重的望向了夏洛克的眼……   “其实,这次叫你来,并不仅仅是想叙旧的,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你。”说到这,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我找到奥古斯丁大帝策划伦敦大灾难的证据了。”   “……”   夏洛克手上的茶杯僵了僵,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他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房东一直藏着些话,但是却没有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   那场灾难发生的时候,她早已离开了伦敦,在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之后的一切似乎也与她没有什么交集,其实从各个角度上来讲,这位圣女阁下应该都不会介入到这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但是此时,【证据】这个词,却突如其来的从对方口中说了出来,让夏洛克不得不认真的看着对方,以便从对方的神情中分辨出更多的东西来。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教廷的圣女,难道你以为我除了到处传道,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哈德森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幽怨,但是她的嘴角却在笑着,似乎是觉得,能帮到面前的这位侦探,是一件极为值得开心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四章 波西米亚丑闻(六)   而夏洛克还是继续看着对方,直到几秒钟之后,圣女殿下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温度变化,这才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能说说么?”夏洛克终于问道。   “嗯。”哈德森太太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父亲是小时候迁家来到的伦敦,但是我没跟你说过,其实我的老家在波西米亚,距离伦敦1400多公里的一座小城。”   这么一句话,让夏洛克下意识的齿间轻咬,微微的疼痛让他的脑子里一下闪过无数的思绪……   飞艇的起飞,那名空降于伦敦的三阶的契约者,当地政府官员的自杀死亡……等等等等,但是他没有打断哈德森,只是继续仔细的听着。   而在对方的讲述中,夏洛克也发现,这整件事情的发展,似乎都透着一股子蹊跷劲。   几个月前,飞艇从天而降,化作地上的火海,教廷的圣子险些在那火海之中丧生。   而在那场灾难之后,教廷的愤怒没有人能够阻挡,甭管是敌对势力在掩盖真相,还是教廷在借此机会屠杀对方势力的重要人员,反正在调查中,能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   但是即使这样,依旧有一些物证被强硬的揪了出来。   就比如,有那么一封信。   这封信是在波西米亚空港负责人的胃里解剖出来的,当时裁决司的人冲进了他的办公室,但是他早就在那之前,将这封信吞入了腹中。   只是没想到教廷搜查的力度如此之大,死了也要把尸体的里里外外都掏个遍。   而在那胃液中残留的一小片纸页上,写着那几艘从天而降的飞艇,在空港隐藏下静候的命令!   手!写!的!   也就是说,如果找到了写这封信的人,那么就算他不是幕后黑手,也是这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当时负责的搜证者十分的兴奋,因为笔迹的对比在这个时代,是有着一定的公证效应的……但是很不幸,如此得来不易的证物,在事后的调查中却发现,什么用处都没有。   因为审判庭对比了无数的相关人员,都没有找到这封信的书写者。   其中,甚至包括奥古斯丁大帝……   不过帝国皇帝的笔迹对比很特殊,不是字迹不一样,而是……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竟然没有能追查到他的任何笔迹。   是的,虽然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但是在其几十年的帝王生涯之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写过字!   所有的命令似乎都是通过电话,录音,面对面的话语交流,所有的书面文件他自己也不签字,而是用帝国皇帝的专用印章。   总之,他在世间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字儿的笔迹!   这一点真的是让人感到了深深地绝望……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打破这份绝望的,竟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到这次事件调查里的圣女殿下!   不,更准确的说,不是她打破的,而是她的祖父,一个已经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丧生,死去了30多年的老人。   打破的方法也十分的不可思议,要追溯道半个多世纪以前。   那时候,这位老人还很年轻,居住在那座叫做波西米亚的小城,而他的工作,是一名抄书匠。   那个年代的纸制品工业还不像是现在这么经久耐用,放上几年之后,就会因为潮湿,干燥,等等原因而变得十分的脆弱,所以必须要每隔十几年就重新拓写一份,这样才能长期保存。   同时,那个年代也没有成熟的刊印技术,所以想要拓写,真的就得找抄书匠一笔一笔的重新写。   而这位老人就曾经为波西米亚的一间孤儿院,拓写过整整12年批量的离院申请。   当时的抄书匠一般有两份收入,第一份自然就是抄写文本的佣金,而另外一份,就是将抄完的原稿打包卖掉……这些原稿的纸页会被打散成纸浆,重新漂白制成新的纸,如果积攒一大堆的话,回收起来也算是一笔看得上眼的小钱。   总之,当时哈德森太太的祖父就将那份孤儿院的离院申请表存放到了自家的地窖里。   那之后,这位抄书匠因为刊印技术的普及,改行做了农夫,同时也经历过了娶妻,生子,皇帝易位,改革变动,等等很多大事,但是这些都和他一个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很安然的活到了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然后在街头被突然冒出来的恶魔啃死了,平平淡淡,和大多数人差不多。   只不过,他忘记了,还有好几摞子攒着没有卖掉的废纸,就在地窖里搁着,而这一搁,就是好久好久,久到了他的妻子带着儿子逃难来到了伦敦;久到妻子死去,儿子长大成人;久到他有了个孙女,继承了他哈德森的姓氏;久到了这位哈德森太太已然成为了教廷的圣女!   直到这个时候,她在那座叫做波西米亚小城里的祖宅,才终于有人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所以……教廷的人去了你的祖宅,进行翻修?”   “嗯。”房东太太点了点头:“我父亲就这么一个愿望,在床上没有知觉的躺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受了不少的苦,醒来后就是想要回老家度过余生,我总不能不答应。”   “那些陈年旧纸,放了那么长时间了,竟然没有坏?”   “坏了80%,一摞子压着一摞子的摆在地窖里,外层的都发霉了,但是总有一些幸免于难,当时负责收拾杂物的工作人员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敢扔掉,而奥古斯丁这个名字,你也能想象到,那个硕大的字母‘A’,人们看到了,总会下意识的去瞄上一眼。”   夏洛克听着这整个过程,虽然从时间线和逻辑上都讲得通,而且如果这个笔迹对比,真的和奥古斯丁大帝一样的话,那很可能真的可以从侧面佐证,帝国的皇帝就是策划伦敦坠机案件的幕后之人。   这种事情,无疑是令人亢奋的。   但是夏洛克却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而是微微的,皱起了眉……   ……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行驶出了市区,朝着那座隐蔽的工厂而去。   夏洛克坐在车厢里,一路都在沉默着。   一份几十年前的笔迹突然现世,而且正好处在帝国的传承大典前夕,正好就和一场灾难的策划人笔迹相同,而且正好是本届圣女祖父的遗物,正好那些早就应该潮湿或风化的纸页之中,就保留下来了那带有证据的几张。   说实在的,这种事情需要太多太多的巧合了,而如果太多的巧合凑到了一起,似乎就有了些不太对劲的味道。   莫名的,夏洛克想到了几个月前,华生和自己谈论起圣恋之日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因为莫里亚蒂不管不顾的逃离现场,导致了整个教堂里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而当时那个主持典礼的圣光神殿大神官强调说,圣女不一定非要和圣子结婚,圣女就是圣女,就是圣光钦点的人,没有原因,世人只要接受就可以了。   这种话在当时听起来,就像是为了缓解圣子逃婚的尴尬,而硬憋出来的。   但是现在一想,其中似乎包含着不太一样的意思。   ‘圣光全知全能,通晓过去和未来。’   这个全帝国人都知道的真理,开始慢慢的萦绕在夏洛克的心头。   难道,圣光钦点圣女的时候,早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未来?哈德森太太刚才也说了,圣女类似于圣光在人间传道的使者,那么这一系列的巧合,难道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拟定了?   可是……未来这种东西,真的能被看到么?   夏洛克当然看不到未来,他只能继续去思考这份笔迹出现的意义。   其实说实在的,一份笔迹根本没有什么用……没有人会觉得,凭借几个字儿,就能把一个坐在帝国皇位上几十年的老人拽下来,毕竟这么长久的间隔,笔迹说不定早就改变了,而且,这个案件也根本就不需要调查,早就知道了凶手。   重要的是,怎么让凶手承认自己是凶手……   他抬起头,视线想要穿过马车的顶棚,看向天空之外的无垠夜空,似乎是想看看,圣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马车进入了工厂,夏洛克没有去看厂区内的设施是不是已经完工,而至直接坐上了升降梯,朝着乔治·罗玛尼斯的办公室走去。   随着一阵敲门声,这位50岁的厂区负责人将门打开,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夏洛克:   “设施的复原还在进行着,可能要明天下午才能完工,我建议你趁着这段时间再休息一会,不然接下来的时间会很难熬。”   他以为对方是想要快点开工,所以解释道。   不过夏洛克直接岔开了话题:“灵魂可视装置没有损坏对吧。”   “没有,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深红】……” ###第二百一十五章 深红   圣光……那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了,没有之一。   其实在夏洛克的感官里,地狱并不是什么过于难以理解的存在,毕竟能看见,能摸到,算一算自己已经接触地狱半年多了,那里环境恶劣,温度很高,建筑风化,天空血红,但在某种程度上,那里勉强可以被理解为一个生态遭到了破坏的世界。   而恶魔,其实不负责任的去看待的话,也就是一群长相奇特的怪物而已,毕竟在地狱那个环境之下,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能理解,而为了生存,它们进化出各种各样的能力也都能说得通,因为地狱有着自己的生态,自己的规则,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用现实的想法对其进行揣测。   这么一想,似乎天上有个大眼珠子悬浮着,也不是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然而圣光不同……   圣光是现实世界存在的东西,即使真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总应该遵循现实世界的法则才对。   【全知,全能,无所不在,无形无影,甚至能通晓过去,预见未来。】   这怎么听,都有点太奇怪了。   但是几百年来,教科书上对圣光的描写就是如此,没有人研究过圣光,更没有人能了解圣光,哪怕是那些整天在圣光沐浴之下的神仆们也一样,这可能是因为人类对于圣光的无上尊敬,也可能是单纯的就无法触碰。   总之……这个玄乎的东西,让夏洛克怎么看也看不透,怎么想也想不通,甚至只是试图去理解一下,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这对于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遗憾。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考虑眼前的事情。   ……   厂区占地面积极大,月光穿过云层,穿过雾气,再穿过厂区上方的玻璃,光芒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只有沿途的煤气灯指引着夏洛克前方的路。   随着一道金属门缓缓打开,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这里已经算是厂区的外延区域,原本是一个储水库,用来供给周围那些庞大的蒸汽管道水源的地方,但是经过改造,现在已经是一个面积夸张的空地,目测至少有一万平米左右,在如此宽广的空间对衬下,夏洛克和老乔治教授两个人类站在门口,就显得格外渺小。   厂区内没有工作人员,巨大的燃起瀑明灯悬挂在头顶上空,将人的影子虚化为匍匐在地上的漆黑巨人,沿着一个方向不断地朝前走着,直到几分钟之后,才终于来到库房的最深处,那是一片被巨大的幕布隔离开的空间,老乔治教拉了一下旁边的操纵杆,幕布缓缓的升起,一个巨大的,高度足足达到了近十米的玻璃器皿出现在了眼前。   幽兰色的液体,时不时冒出的气泡,以及无数颜色各异的长针连接着粗实的管道,插入了那具巨大的肉体之中。   夏洛克看着那个浸泡在恶魔镇静剂里,如巨大雕像一般的存在,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不由的轻轻握了握。   他之前已经在生命科学院里见过一次这个家伙了,但是再次相见之后,发现那红白相间的肌肉和骨骼,过于纤细的腰身比例,依旧能给予自己澎湃的震撼之感。   真是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催生出如此可怕的生物来。   老乔治教授站在夏洛克身旁,似乎也被他那毫不隐藏的情绪所感染,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身为达尔文教授的学生,自然也是恶魔学顶端的科研者之一,甚至曾经代表生命科学院多次前往奥迪利亚巨岛上慰问驻守在那边的士兵和科研人员,同时也进行了近百只大型恶魔的血液采样。   他见过许多许多的恶魔,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要比那些前线的帝国战士们都要多。   但是他每次见到【深红】之后,都会下意识的被他的样子所震撼,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只恶魔……   从专业领域的眼光上来看,这只恶魔进化的有些太像是‘灵长类’了,它有五根可以张开的修长手指,灵活的指关节,脊柱的分布代表着它内部的外延神经极为丰富,宽厚的肩膀,前倾的头颈,过于纤细的腰肢,以及比例夸张的修长双腿,如果一个人类拥有这样的骨骼和肌肉分布,那他必定在各项运动之中都有着极其强大的天赋。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只恶魔竟然进化出了外骨骼,将自身最重要的胸腹和后脊全部包裹住,这种进化方向,就好像是说,它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一样。   一个生物的进化先决条件,必定是进食与存活,这一点,不论是在地狱还是人间,都是通用的,在进行了多种多样的研究之后,所有的恶魔学学者都能确定这一点,所以,灵长类的进化方向几乎不可能朝着专注战斗的方向去延伸,而是适应和改造环境。   然而面前的这个巨大的家伙……就是为了战斗,它脱离了进化的初衷,不在乎进食,不在乎捕猎的效率和消耗,不在乎栖息地,甚至无法群居,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为了求败的疯子,在地狱之中独自的杀戮,等待着撕碎视线中的一切,等待着于千万魔潮之中化作一把利剑,不顾一切的去杀死某个目标,然后被周遭的无数恶魔掩埋,啃食殆尽。   没有人能知道它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当年的达尔文教授也无法理解,但是他在无数的备选恶魔之中,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家伙。   几分钟之后,站在巨大器皿前的两人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情绪。   “你想提前就和这个大家伙建立契约?”   “是的。”   “为什么?”老乔治略感疑惑,因为现在的实验进程十分的稳定,就算是因为一场意外耽误了两天的时间,也完全不用在意。   而且,实验所产生的数据越来越喜人,越来越有说服力,看起来不用非要用一只三阶大恶魔才能证明这项实验的成功与否了,那近百只小型恶魔的脑波图样,就足够震惊世界!   “放心,我不会耽误实验的正常的流程的,每天白天,我会将脑波数据提前完成,保证让厂区的工作人员保持原本的效率,晚上,我会自己来这边进行一些简单地尝试,如果你怕会出问题,可以让霍普金斯跟着我,他是一个三阶的契约强者,有他在,再加上时刻准备喷洒的恶魔镇静剂,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请对我有点信心。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突然就想把进程提前……”   夏洛克说着,然后转头望向了对方,淡淡道:   “你觉得,一个为了一点点私欲,甚至只是一个满足私欲的可能性,就屠杀两万人的家伙,是不是很可怕?”   老乔治一怔,他只是一个科研人员,还不知道伦敦那场灾难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所以不太明白为什么夏洛克突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只能点了点头:“何止是可怕,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   “那……你会为了未来的某件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坚持60年不写字么?”   “啊???”老乔治眉头皱起,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当然不可能,谁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是啊,我一开始也觉得,一个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夏洛克看着面前的巨大恶魔喃喃着:“所以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实验进行的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太顺利了……闹出那么大的乱子,也只耽误了两天而已,还是内部人员搞出来的失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大事件,就要在这个小作坊里让咱们鼓捣出来了。   虽然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我这人想得多,有时候就会表现出一些不必要的谨慎。   所以我只是想尽力的把进程提前一些。   这不是着急,而是我觉得,应该尊重一下对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怪胎   过度谨慎不是一个好的性格,而尊重对手却是一个不错的习惯……这两者并不冲突。   夏洛克的谨慎其实没有什么来由,他只是觉得,像是奥古斯丁大帝这种人,应该做的更加完美一些,虽然现在做的已经很完美了,从各个角度上来讲,都稳稳地压制住了所有对其不利的因素,就等着易位大典之时碾压竞争者,然后便可扶摇直上。   但是……他却没有做到令对手绝望。   灵魂可视装置。   这一丝希望,依旧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而且在今晚去和哈德森太太见了一面之后,那封来自于几十年前的手写字迹,又将这一希望扩大了一些。   虽然这份希望是自己坐在那台机器上,日夜不休而得来的,是哈德森太太的身份得来的,甚至其中可能掺杂了些圣光的莫名含义在里面。   但是……奥古斯丁大帝应该可以做的更好一点吧。   夏洛克其实也不知道,也许是这位帝国皇帝真的老了,他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已经没有再多精力去翻云覆雨了,可夏洛克就是觉得……   要先谨慎点,然后再更加谨慎点……   见过了【深红】之后,他稍稍安心了一些,时间面前人人平等,不知道对手会准备什么后招,但是自己白天负责数据,晚上负责与深红建立契约,将本就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再压缩一倍,那么总应该有点效果。   “那么请将灵魂线条的采集装置延伸到这边吧。”夏洛克对乔治教授这样说道,便准备离开了。   不过就在转头的那会,他的视线似乎是看到了广阔空地的另一端,也罩着一块差不多的幕布。   “那边是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哦,是霍普金斯的恶魔,本来是厂区搭建的时候就在运输途中了,路上飞艇遇到了一次阴云天气,耽搁了不少时间,昨天才到。”   夏洛克略微沉默,望着那百米尽头的巨大幕布,半晌后笑了笑。   一个三阶大恶魔,辅以另一个三阶大恶魔,这种配置,和当年达尔文教授的掌控实验的时候是一样。   又一想到人员的招揽,厂区的搭建,这么多的耗材,以及前前后后的保密措施,莫里亚蒂那小子……还真是下血本啊。   ……   清晨一如既往的来临,厂区的修复提前了整整七八个小时,在露水刚凝之际,所有的科研人员就再次穿上了工作服,前往了各自的岗位。   不过这些人没有因为少了半天的假期而埋怨,反而都表现的极为的兴奋。   搞科研的,说到底……其实也就是求个身后名,那么现在他们参与的实验,无疑就是整个世间名利最大的那个,特别是此刻,原本的妄想已经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希望,那么这群家伙别说是休息时间了,就算是天天兴奋剂当水,拿鸡血泡饭,都不会有半个不字儿。   然而,就在经过了一上午的工作后,这群人似乎发现,打了鸡血的不仅仅是自己,那个负责数据输出的测试者团队似乎也打了鸡血!而且是高浓度提炼过后的鸡血!   原本,那个团队的效率就已经到达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是没想到,今天的效率,竟然又提高了整整6个小时。   没错,又加快了6个小时!!   原本需要最少10个小时完成的批量,在短短的四个小时里就完成了……只留下了一堆来不及做初步归纳的数据源,不断的洗刷这所有工作人员的认知……其实要不是那个小厂房的面积实在是不大,肯定有人会觉得,那一墙之隔的内部,驻守着一个加强连的测试者在日夜不休的工作。   夏洛克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提前完成今日份的工作,给了厂区里那群人多么可怕的震撼,现在,他只是独自走在厂区边缘的某条走廊里,而在拐过了几个弯之后,一扇大门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霍普金斯已经在那里靠着墙,看来是等候多时了。   看到夏洛克来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你想现在就接触三阶大恶魔,这我倒不是很惊讶,毕竟你是个怪物,但是你要是告诉我,你把你的灵魂线条匹配效率加快了6个小时,那我就要骂人了!”   他的语气很认真,就好像是他真的会骂人一样。   而夏洛克只是笑着安慰道:“放心,我怎么可能提高6个小时……”   霍普金斯听到这儿,终于松了口气。   “我提高了16个小时,连明天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你明天早点起。”   霍普金斯听后,呆立了几秒钟,然后神情无比沉重的揉了揉脸,最后憋出两个字儿:   “好吧……”   他没有骂人,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十有八九不是人。   他就只能再次把自己的认知给揉碎成了渣渣,扔地上再踩上两脚,最后摆出一副自己已经接受了的样子,不屑一笑。   还能咋办呢,这家伙每次都这样,冷不丁的就扔出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儿来,压根不管听到的人能不能接受的了。   ……   大门被缓缓推开,门的另一侧,就是那个陈放着【深红】的巨大空间,卷曲的风钻出门缝,吹得门前二人乱发飞扬。   “之前刚拟定实验厂区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会想要尝试与那只三阶大恶魔建立契约关系,所以教廷就以外出执行任务的名义,把我的恶魔给调运过来了。”   霍普金斯一边行走于宽阔的空地中,一边跟着夏洛克说道,估计是话题的内容涉及到了三阶大恶魔,所以他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毕竟夏洛克只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在这方面,自己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你只是一个二阶段的契约者,所以可能不知道,其实到了三阶段,契约者想要增加与自身恶魔的契合度,最快的方法就是实战。   在战斗中去感受自己恶魔的行为,习惯,动作的顺畅度,以及受伤时候的反馈,这些都是增加契合度的高效方法。   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前线的契约者,都要比驻扎在帝国复地的神职人员要更加的有战斗力,毕竟他们都是在无数的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   当然了,也有例外,就比如我这样的人……别看我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在审判庭的战斗评估之中,我的水准一点不比那些在前线呆了十几年的老兵油子差。   我不知道跟没跟你说过,我在契约者这一领域,其实也算是个天才。”   终于能在夏洛克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霍普金斯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了些底气:   “而到了三阶段,契约者之间的强弱,其实也基本就看他们彼此恶魔之间的差别了,毕竟人类不论再怎么强大,也无法跟一只三阶大恶魔相比。   哦,这么说也不绝对。   就比如之前的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前线军官。   具审判庭现有的资料来看,他的自身战斗力已经能达到野生三阶大恶魔的程度了。   不愧是连但丁大人都亲口称赞过的怪胎啊。   真是很难想象,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招惹了那种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估计,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坚持一分钟   巴斯克维尔作为但丁大人的狂热崇拜者,其自身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一批契约者之一,他几乎毕生的精力都在追赶那位帝国神祇的路上,甚至愿意为其吃恶魔的血肉,愿意将那位老人采访中的一句话,当成自己艰苦训练的信条。   偏偏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却从小出生在雷德克海峡沿岸,生活中的全部事物几乎都伴随着死亡和鲜血,让这个旷世奇才天然的缺少人性和怜悯这些概念,以至于最基本的礼貌,笑容,风度,都需要通过学习才能伪装出来。   而招惹了这样的一个家伙,理所应当的会死无葬生之地吧。   但是霍普金斯不知道,其实就在不久前,就在生命科学院的一处街头,两个看起来寻常的男子相遇了,他们稀里糊涂的就因为一根烟,而产生了那么一瞬间的交错。   只是那么一瞬间,路面出现了几处碎开的水泥,周围的路灯爆开了好几盏,离得近的店铺玻璃碎了一地。   若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侦探,曾经让巴斯克维尔在那冬日的夜色中咳嗽了几声,很难想象他会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而且,会不会觉得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让人脚指头都扣紧了的尴尬发言……   好吧,霍普金斯的话也不全是自吹自擂,起码他真的是一个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三阶契约者的天才。   ……   眼前,是一只全身都被坚硬的黑色加壳覆盖着的巨大生物,有着尖锐流线型的头,背后带着近三米长的梭子形羽翼,四肢看似纤细,但是硬度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剩余两只前伸的足肢进化成了两把锋利无比的镰刀,在爆燃灯光下,泛着摄人心魄的寒芒。   这便是霍普金斯的契约生物,从外形上来看,似乎接近于一只螳螂,只不过被放大了无数倍,外壳泛着一股子金属质感。   此时,它刚刚从恶魔镇静剂里走出来,身上的幽兰色液体噼里啪啦的流淌而下,散发着某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架势。   “刚才也说了,战斗才是促进三阶大恶魔与人类之间契合度的最快途径。当年达尔文教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用战斗的方式来进行长达两年多的实验测试。”霍普金斯站在夏洛克身旁,微微昂着头,看着自己的契约恶魔,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   “而我,就是教廷为你专门准备的实验测试人员,在你与那只【深红】建立链接之后,就由我充当你的训练对手。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才二阶段,通过灵魂可视装置和一个跨阶层的恶魔签订契约,契合度肯定极差,所以我不会下重手的,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我打得产生反噬效应,而影响到你的工作。”   霍普金斯很认真的说道,以此来打消夏洛克心中的焦虑。   紧接着,面前的巨大恶魔似乎终于从恶魔镇静剂的效果中稍稍缓过了神来,它张开背后的羽翼,身前两把明晃晃的长刀上下晃动了一下,很慢的速度,却发出了一阵阵利刃划过空气的轻响。   估计是想要让夏洛克亲眼见一下三阶大恶魔到底能发挥出多么可怕的杀伤力,只见霍普金斯抬手轻挥,只听呼的一声……   如此巨大的漆黑身躯竟然瞬间斜掠出几十米的距离,身后的羽翼在极小范围内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在这宽阔的空间里一动一静,高速的做出了几个快到几乎脱离视线的扑杀以及规避的动作,虽然还处在药剂没有完全失效的情况下,但依然显得行云流水一般,每一个动作都直来直去,看起来是那样的简洁、快速、准确、有效,没有一丁点的冗余,那四根坚实纤细的足肢以及羽翼的相互配合,让各种快速的行进之间,没有产生一丁点的减速过程,那么大个家伙,竟然硬生生的展现出了某种鬼魅般的美感。   只有极其强大的契约者,才能让自己的恶魔展现出如此精准的战斗行为来,相比于夏洛克在飞艇坠落事件之中,见过的那只按照自身本能行事的恶魔,估计在霍普金斯面前,只要几个回合,就会被切断最主要的肌肉群,从而只能摊在地上,发出无力且凄惨的悲鸣吧。   就这么不到一分钟的战斗力展示之中,夏洛克也不得不承认,霍普金斯这家伙,的确是审判庭几十年里好不容易逮到的一个绝顶的天才。   随着一阵阵轻盈律动的起跃跃,那只漆黑的变异螳螂回到了霍普金斯身旁,然后自己一步步的走回了恶魔镇静剂之中,厚重的培养皿玻璃缓缓上升,将其与外部空间隔绝,然后蓝色的液体再次灌注于内,将这只巨大的恶魔浸泡在其中。   霍普金斯揉了揉眉间,看起来控制这样的一只恶魔,对他的大脑也是一种极大地消耗。   “我的恶魔擅长快速移动,杀伤力很强,在爆发状态下更是可以展现出三倍,甚至是四倍的瞬间杀伤力,碰上一般的野生恶魔的话,20秒之内就能解决战斗,所以我说,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和那些天天生死战斗的军人们相比,也并不算太差,甚至要比一般的圣教军高手还要厉害一点。   但是你也看出来了,因为这家伙的杀伤力必须要由速度体现出来,所以我没办法对其进行太长时间的操控,专注力跟不上,5分钟对我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我这种人其实是不适合上战场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一些,霍普金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弱点,免得夏洛克对自己产生太过于崇拜的心理。   ……   几分钟后,两个人走出了这片宽阔的空间,上了几层楼,来到了厂区的顶层天台,现在时至正午,阳光被云层渲染上了一层红艳艳的光芒,散再周遭雾气中那些林立的钢铁管道之上,就如同一簌簌巨大的燃烧着的火苗。   夏洛克习惯性的掏出烟,递给了霍普金斯一根,就这样,两个人开始吞云吐雾,其中一个在让刚才剧烈运转的大脑稍稍休息一下,另一个则在不断的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幕凶险至极的画面。   正如霍普金斯所说,他的契约恶魔真的很强大,虽然持久力不足,但是那样几乎脱离视线的瞬间杀伤力面前,只要不是以一敌众,战况也根本不可能维持太久。   所以,如果是那只名为‘深红’的大恶魔,要怎么才能在如此强大的瞬间爆发力面前击败对方呢?   额……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夏洛克确实是在想这个问题。   他一个二阶的契约者,竟然在想着怎么用一只还没有跟自己产生契约关系的野生恶魔,来击败一个审判庭几十年来最天才的人物。   他是过分骄傲也好,是胡思乱想也罢,反正在这似烟似火的伦敦郊外,他独自躲在烟雾之中,静静地想着。   “这段时间,你应该已经尝试过几十只小型恶魔的脑波了吧。”烟味太冲,霍普金斯吸的很慢,所以缓缓开口道:“我已经不想去揣测你的精神力上限在哪里了,反正我觉得,你可能在一个月内,就能搞定那只三阶大恶魔,那么剩下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我也努努力,尽快将你培训成可以自由控制其行动的程度,然后再教你几组花里胡哨的动作。   相信我,那些政客或者是投资商们其实根本就不懂战斗,看到一只大家伙在面前做体操表演,就觉得很厉害,至于那些军方的人,教廷肯定会对其释放一些信号,只要在雷德克海峡待过的人,肯定会对咱们的研究成果保持着最高的热情。   总之,两个月后,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面前的这名侦探实在是给了霍普金斯太多太多的震撼了,虽然现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但是他已经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了。   “对了,一说起军方……如果你面对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恶魔,有几分胜算?”夏洛克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顺嘴问道。   “啊?”霍普金斯一愣,然后笑了笑:“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他好像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琢磨了一下用词,才悠悠的开口道:   “不是几分胜算的问题,是根本没有可比性。就这么说吧,我的恶魔在它面前,全力爆发……   应该能坚持一分钟左右……   然后,就是被活活撕成两半的下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星空   伦敦银行……   听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地方,毕竟每个城市都有银行,白天8点准时开门,晚上5点准时关门,在每个大型街区都有分行,几个服务人员坐在防护栅栏后面,为那些老眼昏花的,试图取一些救济金的老人们苦口婆心的办理手续。   它已经完美的融入了伦敦人民的生活,与那些车流,晨雾,马粪,钟声,融为了一体,有时候一走一过,很可能都不会被注意到。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伦敦银行其实是整个帝国安保设施最全面的一家银行了,而且没有之一。   这座城市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视为蒸汽时代的发源地,第一台蒸汽机,第一辆内燃机车,第一套涡轮系统,全部出现在这里,所以,在几百年的蒸汽时代统治之下,伦敦这片地方拥有多么巨大的财富,多么珍贵的科技遗址,多少没屁眼杂种的身家性命,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于是,伦敦银行的地下储藏库也应运而生。   这座地下储藏库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多数伦敦原住民都听过这个地方,也知道它就在伦敦银行总部的地下,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那就是一个建在地下室的大号保险柜,里面存放着很多钱,仅此而已。   但事实上,伦敦银行的地下储藏库的服务极为广泛,而且安全程度在某种程度上,比帝国军方的武器军火库还要保险。   而这其中安全力度最大的,便是物品寄存服务,号称就算是有一天第三次恶魔入侵发生了,整个伦敦沦陷了,存储的物品也依旧是安全的。   华生没有办理过这项服务,他不知道这种宣传标语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此时此刻,他只是坐在一部电梯里,而电梯在不断的下降中。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伦敦银行工作人员,兜里的手指轻轻撵着,心中默默地算着时间,这电梯已经持续下降三分钟了吧,还没到头么?   ……   地下70米深处,只听“叮~”的一声,电梯的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华生在工作人员的带路下,行走于狭长的走廊之中,这里没有阳光,只有嵌入进墙壁的煤气灯,在透明塑胶板材的包裹下,显得不那么刺眼,也不会产生太多的温度,头顶的墙体缝隙之中有阵阵微风吹过,想来是在地表安置了极其强劲的中央供风管道,真的很难想象,建造这么一座地下空间,需要花费资金。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他来到了一处圆形的大厅之中,在大厅正中间有一处服务台,而周围一圈全是门,上面刻着不同的编号。   “尊敬的客人,请问您有钥匙么?”   服务台后的美丽少女直奔主题的问道,但是语气十分的尊敬。   “没有。”   华生回应。   “那么,有口令么?”   “星空。”   华生说出了老乞丐留给他的那个单词,面前的少女立刻在服务台下方拿出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本子,快速的翻阅查找了一会,终于微笑着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客人。   华生接过钥匙,发现上面写着【081—03】的字样。   这不需要特意的去说明,华生很绅士的欠身道谢,便走到了刻着081这几个数字的门前,进门后,来到了标注着【03】的房间,将钥匙插进门锁,然后轻轻转动。   门……就这样开了。   其实这整个流程有一些过于简单了,如此严密的地下储藏库,竟然只需要一个口令就能进来,总觉得有点儿戏,但是仔细想想,如果那个老乞丐不说出这个口令,那么也就意味着,想要找到他的东西,那就得把整个伦敦银行攻陷后,然后把每个储藏间都找一遍。   而随着门的缓缓打开,一个更加让华生感觉到震惊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   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流就在脚下,奔涌的河水在远处坠下进百米的落差,撞击在地底深处的岩石之上,如从天而降的雄壮瀑布,而在这汹涌河水的尽头,是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漩涡,开闸泄洪般的将所有的河水尽数吞噬,永无止境的轰鸣声响彻耳畔,那急速而过的湍涌横流带出巨大的风压,吹得华生满头金发乱舞。   所有人都知道,早在一百多年前,一群机械院的初代疯狂工程师们挖通了泰晤士河,将河水源源不断的灌注进入地下搭建出来的庞大熔炉之中,但是都只是听说,但是却没有人亲眼见过。   谁都不会想到,伦敦银行的地下储藏库就建立在这条开凿出来的地下河道之上……   就在华生还没有从周遭的巨大轰鸣声中缓过神来时,一座长桥从彼端的悬崖之上缓缓降下,正好落于他的面前,至此,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这里的安全保护措施是最顶级的了。   在这种环境造就的天坠之上,以任何人力都无法强行入侵至另一端吧。   经过长长的钢铁桥梁,感受着脚下的汹涌波涛,望着远处那给予人巨物恐惧症般的庞大漩涡,华生终于来到了桥梁彼端,重新进入悬崖内嵌的建筑之中,他澎湃的心才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   又向前走了一会,来到了尽头的一扇门,随着钥匙的缓缓旋转,那扇门开了……而里面只是一个狭小的如更衣室一般的空间,一个小小的凹槽被嵌入了墙壁内部,上面放着一个箱子。   就是很简单的木箱子,就如同那些被丢弃在街边的垃圾,被某个拾荒者捡走,当做了储物用的容器。   华生走到了箱子前,低头望去。   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很陈旧了……有一些干了的颜料,有几根简单的笔刷,一个调色盘似乎已经经不住岁月的洗礼,上面出现了斑斑的裂纹,华生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同时也不禁有些惊讶,那个残疾的老乞丐难道曾经也有着热爱绘画的高雅情操?   终于,在几乎将所有的东西全部翻出来之后,他总算是在木箱的底部,找到了那把送给自己的枪。   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左轮手枪,看不出是什么款式的,做工极其简单,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雕刻,甚至连枪管前端的准星都没有。   说实在的,华生在前线也待过一段时间,他对于枪械很了解,所以他知道,这把枪应该就是在某个简陋的作坊里制作出来的。   当然了,他也从来没有指望那位故人真的能留给自己一把旷世的名枪,有朝一日能绽放出瞬间的枪火,夺走某位不可一世之人的性命,从此帝国开启了翻天覆地的新篇章,而自己的名号也响彻环宇。   那是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英雄传说,而不是现实。   甚至,他现在都捋不清楚,为什么那个老乞丐会有把枪,而且他为什么有钱在这种地方开一个储藏间,偏偏储藏的还都是一些旧物。   而就在这时……突然地,华生似乎看到了什么。   就在箱子的最底部似乎是铺着一块布,不,那是一幅画,看起来很不受重视,用来垫箱子底了。   他伸出手,将那已经压得皱皱巴巴的画布揭下来,好在过了这么多年,画布没有变得脆弱不堪。   迎着头顶的灯光……华生静静的看着那副画……   然后,他看到了歪曲的,破碎的,一片深蓝色的眩目奇景,他看到了骚动的天空,平静的村落,火焰则与横向的山脉,白色的云层和夜空形成漩涡。   他看到了……一片星空……   ……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伦敦的夜色再次降临,雾气之下,伦敦的星空没有那些疯狂与困惑,更没有那些卷曲旋转的悲伤,只是一味的安静,朦胧,只有远处时不时响起的钟声在提醒着人们,并不是一切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霍普金斯还在孕育着睡眠,他这几天其实挺累的,因为要不断的向夏洛克讲解契约者到达三阶的感受,以及与一只大型恶魔建立契约是多么的艰难和枯燥。   想当年,自己突破三阶段的时候,那真的是吃了不少的苦,每天都要承受着进化带来的巨大精神刺激,有时候,只要自己的恶魔稍微一动,就能引发恐怖的头疼,呕吐不止。   没办法,每个三阶契约者都要经历这段煎熬,如此想来,想要将脑波一点点的与一个野生的三阶大恶魔调到相同的频率,那必将是一个更加痛苦的过程。   而且,还是以二阶契约者的身份强行的去连接三阶恶魔,那么这份痛苦估计会成指数级别的上涨。   但是即使这样,霍普金斯也依旧对夏洛克充满了信心。   那家伙的大脑,就像是一个没有极限的黑洞,达尔文教授用了两年做到的事情,他用两个月,绝对不是天方夜谭。   甚至于,他很可能一个月,二十天,甚至半个月就能完成。   “怪物,那家伙是个怪物。”他翻了个身,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想要告诉自己,就算是那家伙真的半个月就搞定了,自己也要接受!   对,一定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就能在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时,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正想着呢……   突然的,铃~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两天   霍普金斯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给自己打电话?   他翻身下了床,然后走到墙边的电话旁其接起来。   “喂?”   还沉浸在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之中,眼神有些迷离,声音也稍微含糊不清,不过下一秒,他的俩眼珠子开始越睁越大,嘴巴也跟着张开,就直挺挺的穿着睡衣站在墙边,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十几秒……   才终于缓缓开口道:   “你说,你完事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的另一头,夏洛克的声音根没事人一样的响起:“啊,就是我跟那个家伙产生契约关系了……所以咱们的训练今晚就开始吧。”   “……”霍普金斯再次沉默,其实他不是耳朵不好使,他已经听到了对方说的话了,只是一时之间脑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所以不由的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家伙】是谁啊?”   “深红啊。”   “哦……”霍普金斯用手掐了一下自己,以此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做梦,不过语气上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只有一股子某种东西破碎了之后的平静:“可是,你不是昨天刚把连接装置贴在那家伙身上么?”   “是啊,但是算上今天白天,这不是过了两天了么,那台机器比咱们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夏洛克道:“总之,别浪费时间了,你都三阶的契约者了,少睡点觉也不会死……快来训练我。”   “哦,好。”   霍普金斯平静的回应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之后没有立刻去换衣服,而是继续站在墙边,不过身子有些晃悠,干脆就靠着墙,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觉得不太想站着,索性的让身子贴着墙壁缓缓滑落。   那台机器看起来真的很厉害……   一只三阶大恶魔的脑波采集,转化成线条,还要实时的将人类的脑波采集之后与其进行比对等等,霍普金斯不太了解那玩意的使用感受。   但是……   但是!!!!   夏洛克的意思是,他用了两天的时间,就与那只深红建立了链接,对吧。   这……真的是那台机器厉害的原因么?   “呵呵……”   “哈哈哈——”   霍普金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蹲在墙边笑了起来,神经兮兮的:“两天……原来已经过了两天了啊~~~嘻嘻嘻,没问题,这很正常……不是么。”   ……   ……   没有人知道霍普金斯到底咋了,反正他很快就来到了伦敦城区外的那间隐秘的工厂里,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的。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是整个实验过程中,就安排了他自己一个训练人员,所以他只能一遍遍的接受着夏洛克的认知洗礼,就跟一个悲惨的“被震惊机器”一样,到最后,就只能摆出那种……接受了,洒脱了,觉得一切本该如此的架势。   沿着这几天经常走的那条甬道,他很快来到了训练场的大门前,然后直接将门推开。   门内,那只被称作【深红】的三阶大恶魔此时已经从灌注着恶魔镇静剂的容器之中走了出来,就站在场地的正中央,微微低垂着头,背后依旧插着无数的长针,管道里流淌着各色的液体,就如同一个披着彩色披风的远古武士,因为狂风掠过,将身后大氅掀飞,直冲天际,显得气势凌人。   而除此之外,偏偏那巨大的身躯之上,却贴着各式各样的巨大贴片,特别是头部,几乎被厚重的钢圈围住了,就像是那些街头烫着卷发的贵妇人一样,和那充满爆炸性冲击感的身体搭配起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就在这只大恶魔的身前,还站着一个渺小的身影。   那是夏洛克……   此而此刻,这家伙头上依旧带着那副插满了电线的头盔,一条粗长的线垂在地面,一直延伸到了训练场边缘的墙壁里。   霍普金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反复的告诉自己,接受现状,然后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哦,你来了。”夏洛克没有看他,而是捧着手上的一张很长很长的纸条再反复观看,那纸条上有着复杂的线条,霍普金斯不知道灵魂可视装置到底怎么摆弄,所以他没有多问。   夏洛克其实也只是看一下自己与那些小触手之间的连接有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有着一个人类只能契约一只恶魔的先决概念存在,导致了强行通过灵魂可视装置与野生恶魔产生联系之后,会让契约者与原本的恶魔逐渐疏远,这一点从达尔文教授的经历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夏洛克似乎不太一样,他跟自己的恶魔,也就是那些触须之间的灵魂线条是完全重合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那些触须和他本人是一体的一样。   总之,在接受了近百只小型恶魔的脑波实验之后,他和自己的触手没有一丁点分离的迹象,而与这只三阶大恶魔产生契约关系之后,也依旧如此。   夏洛克不知道这到底是算怎么一回事,但是这对于他来说,算是一个好现象,毕竟那些触手用的很习惯了。   “我两个多小时前与这家伙建立的连接,但是总感觉动作有些僵硬。”夏洛克说着,然后用一种求知解惑的眼神望向了霍普金斯。   而后者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感受,第一次接触到三阶大恶魔,不管是谁都很不适应,也不怕你笑话,我一开始刚晋升那会儿,想要让我的【黑锋】做出最简单的移动,都会头痛欲裂,相比之下你没有当场吐在这里,已经是极其有潜力的表现了。   其实,想要掌控三阶大恶魔,必须要先适应他的体型,重量,运动方式,这些最基本的概念,毕竟它的奔跑和起跃所带来的冲击力和惯性反馈,是人类的身体很难体会到的,这需要长时间的适应,所以一开始觉得行动僵硬是正常现象,咱们可以先从【转头】这一动作开始训练……”   “是这样么?”夏洛克肯定是没有和三阶大恶魔互动的经验,所以在某些方面,他必然要尊重霍普金斯的建议:“好,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让你看看我遇到的问题。”   说罢,他意念一动。   只见面前的深红突然就一个转身,然后身子前倾,脊背弯曲,几乎弯成了一张绷紧了的大弓,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炸响,它那纤细且巨大的身躯瞬间朝前直射而去,在地上扬起了一路的沙尘,巨大的场地,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直接冲至边缘,继而深红腰身扭转,五根指头死死的扣住地面,硬生生的来了一次凶狠倒了极点的180度大转向,然后朝着原点又狂奔回来。   这一套疯狂的冲刺,一来一回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过程中双腿与地面的撞击,几乎让霍普金斯都感觉到了地面的振动。   而在那只大恶魔再次冲回来后,下肢猛然弯曲发力,将所有的惯性强行卸掉,动静切换之间,已经再次站在了原点之上,身后的飞沙走石这才慢了一拍的跟上来,连同着上方的几十条巨大的管道如瀑布倾斜般,发出密集的轰响。   夏洛克扬了扬周围掀起的尘土,走向了深红的身旁,然后指了指地面。   “你看,我想让它停在这里,但是它跑回来之后总是会偏移很大一段距离。   这种精细程度,和你的那只契约恶魔比起来,差距很大啊……”   “……”   霍普金斯沉默着,过了几秒钟,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的确,这只大恶魔的动作不是很准确,奔跑的时候还会偏移,无法做到瞬间的动静转换,而且动作太大,完全做不到‘精细’这一概念,和自己的契约恶魔相比,的确是差了很多。   但是……   “我他妈的三阶多久了?你从头到尾才两天啊……”   他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着,然后叹了口气:   “那个,刚才说的转头训练,暂时……先不用了。”   “不需要了么?”夏洛克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忧虑:“其实我觉得,咱们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先从基本的练起……”   “不用了。”霍普金斯语重心长的道:“请相信我,真的不用了。还有……请不要问为什么好么,我想静一静,就一会……” ###第二百二十章 基本操作   霍普金斯需要静一静。   这是他在经受了夏洛克的无数次的认知洗礼,又提前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和自我安慰之后,才能拥有的表现。   不然,如果是另一个人过来,听到夏洛克说的这些话,看到他做的这些事,然后再得知这一切都只发生在48个小时之内,那么这个人肯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霍普金斯走到了几十米之外,蹲在墙角,用手指头在地上画了几个方块三角之类的涂鸦,然后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觉得肺子里的空气全都焕然一些了,这才平复了心情,又走了回来。   不得不说,作为教廷麾下审判庭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确是异于常人。   “其实不单单是转头,我觉得你的基础训练可以全部略过了。”他很郑重的道。   “可以么?”   “可以,咱们直接开始实践操作吧,就算是有些基础的知识需要讲解,那也完全可以在实践中慢慢的告诉你,而且你也能更好的领会,还是那句话,对于三阶段大恶魔的训练,最快的方式就是直接进行战斗。”   “等等,你说的实践操作,就是直接战斗?跟你么?”   “是的。”霍普金斯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一开始就下手重手的。”   他这样说道,其实对于一个刚刚与恶魔产生联系的契约者来说,是根本不可能进行实战训练的,就好像是你非要教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自由搏击一样,是件很让人不理解的事情。   但是霍普金斯觉得……没有问题!   至于夏洛克这边……他对于三阶领域的认知几乎相当于一张白纸,所以霍普金斯说直接实战,那也就很自然的答应了。   总之,就这么荒唐的,不管不顾的,霍普金斯让自己的恶魔走出了那灌满镇静剂的舱门,与【深红】面对面的站在了场地的正中央。   三阶,对三阶。   就这么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如果让乔治·罗玛尼斯教授知道了这种事情,一定会气的暴跳如雷!   但是一切已经开始了。   霍普金斯没有摆出一个训练者的姿态,甚至都没有倒数,或者高昂着头,等着对方先攻过来。   如果一个契约者达到了三阶,他要么是被教廷接收,成为一名备受尊敬的神职人员,要么是被调遣入前线,为了人类的生存和未来在冰天雪地里厮杀。   总之,战斗是不可避免的。   那么迎接突如其来的攻击,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一瞬间,声音未至,寒光已现,霍普金斯的契约恶魔被称作【黑锋】,就是因为这家伙的甲壳是黑色的,前爪长着两把刀锋,看起来作为一个天才,霍普金斯的起名字能力还是不怎么样。   但是这不妨碍他的恶魔拥有令人咂舌的速度……   这只恶魔太快了,甚至没有其他的任何过人之处,连攻击力都是用惊人的速度携带出来的,所以只是这么一刹那之间,那锋利的前爪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深红的胸膛正中心,还好没有动用刀锋,不然这一下,准能再深红那惨白的外骨骼上,留下最清晰的刀痕。   夏洛克看到了这一瞬间的动作,他反应过来了,但是很不幸,刚刚契约成功了两个多小时的他没有让深红做出有效的防御动作,双手的趋臂慢了1秒。   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推动力从自己的身前席卷而来,直接穿透进了自己的身躯,就像是真的如同一把铁锤砸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一样,只是这种冲击力只是脑中的反映,并没有真的给身体带来直接的损伤。   “这就是三阶恶魔与契约者之间的联系么,感觉上,要比二阶段更加的直接啊。”   他仔细体会着这种古怪的来自于精神上的反馈,觉得很是有趣,所以借着这一刹那的冲击力,顺势让巨大的恶魔身躯向后扭转,纤细的手臂化作好几米长的钢鞭,直挺挺的劈向对方恶魔的头颅,那手掌轮圈了划过面前的空气,带来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劲风。   人类操控三阶契约恶魔必然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困难因素,就是重力以及体积的不匹配,加速度,重量带来的运动反馈,以及巨大接触面积而带来的空气阻力,是没有办法通过想象就随便模拟出来的。   所以只能通过无数次训练的适应。   然而,迎着那扑面而来的风,以及直奔自己契约恶魔砸去的笔直手臂,霍普金斯下意识的一愣,下一秒,两只恶魔的前肢结结实实的撞击在了一起,外置的骨骼和漆黑的骨甲之间发出了一阵金属撞击般的刺耳摩擦。继而在那肉眼无法分辩的那一刹那间,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声响汇聚成一个音节,不知道那坚实的骨骼在头顶的爆明燃气灯下交汇了多少次,只留下的一地脱离视觉残留的狂乱影子。   霍普金斯皱着眉,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只刚刚产生契约关系的恶魔能挡住自己的攻势动作。   虽然自己的恶魔没有动用刀锋,也没有进行最擅长的远处突袭爆杀攻击,只是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来进行一些快速的打击动作而已。   但是……也不应该被挡下来啊。   那只名叫【深红】的恶魔必然有着思维与动作之间的延时,这是刚刚建立契约关系之后必经的一个过程,就如同新生儿的大脑需要逐渐的接管四肢,不可能有人刚下生就会走路。   而且,在刚才的那第一瞬间的交错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夏洛克与深红之间,有大约1秒,到1.5秒的反映时间。   虽然这已经相当短暂了。   可是,这是必然存在的延时,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   这他妈的可不是用天才就能解释的了……   的确无法解释,其实吧,也不用解释。   因为那一秒多钟的延时并没有消失,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的。   只不过,夏洛克进行了一点点小小的预判而已。   手臂的探出必然要伴随着弯曲收紧的动作,看到趋避的速度后,就能提前计算出一秒钟之后,他的身体将会处在什么地方,这些都是最简单地观察与计算。   反正夏洛克觉得,作为一个侦探,打个一秒多钟的提前量……   应该算是基本操作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奇迹前夕   霍普金斯没有去管那一秒多钟的延时,经过这么多天,他已经完全知道应该怎么跟夏洛克相处了。   反正就是别管那家伙甩出多么让人震惊的玩意来,就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就好。   【只要我没长心,就没有人能震撼到我的心!】   他不知道帝国有没有这么一句古话,反正,他就这么干了,或者说,刚才那瞬息的交错,彼此对轰的击打和格挡,让他条件反射般的进入了正常的战斗思维之中。   一念之间,他下意识的忘记了夏洛克是一名刚刚与一只大恶魔产生了契约关系的纯新手,遵从着思维惯性,直接动用了全力,因为他的战斗方式只有全力,只见场间那只叫做【黑锋】的恶魔一触即退,倒掠出去四十多米的距离,俯下身子一动不动,从极快到极静,期间几乎没有任何的缓冲,腰身蜷缩着,四肢细弱但如钢筋般坚硬的肢体死死的顶住地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大海中的黑色礁石,冲刷了无数的岁月也岿然不动。   但是它当然不可能一直不动,夏洛克远远地看着那巨大的蜷缩身躯,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其中孕育着多么可怕的爆发力量。   霍普金斯说,他的恶魔只适合瞬间的突进与爆杀,想来,这便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招式。   一个浸淫多年的天才三阶契约者,用全力对付一个建立契约关系的新手,这当然是不公平,且不讲道理的。   但是霍普金斯这个瞬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对于自己恶魔的操控完全就是一气呵成,中间不会有一丁点的犹豫,因为犹豫对于他这种持久力极差的恶魔来说,就相当于自掘坟墓,他只有速度这一项优势,快到一切都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反应,而当自己重新想起来,面前的这个侦探还只是一个新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块礁石已经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了!   一动,便不再是礁石,而是一块划过大气层的暴烈流星,那流线型的躯体似乎天生就是为了突破空气的阻力而生长的,刚才蜷缩的刹那是为了绷紧全身的肌肉,此刻瞬间的炸开,那爆踏的双脚几乎带出了一阵焦糊的燃烧味道。   比眨眼要快,比声音还要快,在耳畔还没有听到那声爆响之时,流光便已经绽放而出,明晃晃的锋利刀刃在几十米的空间之内,连周遭的空气都没有反应过来,无声无响,无风无浪的刺向对手的胸膛。   “坏了!”   霍普金斯瞬间一身的冷汗……因为自己的恶魔,在无数次爆杀的练习中,已经习惯了直接动用刀锋!而这瞬息而至的突进过程里,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控制这致命的一击,没有时间后悔,那一身的冷汗都没有时间涌出周身的毛孔!   而就在这一刻,夏洛克的双眼一眨不眨,甚至不知为何般睁大了一些,就像是想让那漆黑的瞳孔能吞入更多的光,折射之下,看清更多的事物,更多的细节。   那刀锋虽快,但是快不过光,万千光芒色彩入眼,也快不过思想。   于是,夏洛克脑中思绪开始纷飞,念头开始涌动,无声的刀锋逼近了深红的胸膛,尖锐的光芒之中,深红那巨大的身体开始向后倾倒,脚趾跃离了地面,同一时间,成吨的体重在引力作用下,竟然没有任何借力的硬生生,单凭腰间的肌肉扭转,将庞大的身躯凌空转动,一只大手在时间慢放中缓缓探出,轻盈的触碰倒了对方的刀锋侧端!   而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之下,只见深红的修长身体猛然向后一仰,继而猛然一顿,整个身体倒挂,迅捷地在半空中画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圆弧。   刀锋贴着对方指尖的外骨骼而过,恐怖的速度摩擦出巨大的火花,至此,那突破空气的呼啸之声才凄厉的传入耳畔,伴随着那只巨大红白相间的躯体在爆鸣中摔向地面,但是却强硬的用另一只手臂按在地面,支撑着失去了平衡的身体,再次跃出一大段距离,这才终于倒在地上,轰轰轰的摔出老远。   而霍普金斯的契约恶魔也不好受,用全力冲刺换来的致命一击竟然落空了,那没有来得及释放的冲击力根本释放不掉,直接顺着力道冲了出去,凄惨的摔落在地,然后叽里咕噜的一直滚到整个场地的尽头,直到撞到了边缘的墙体,这才终于停下来。   霍普金斯沉默地看着场间扬起的沙尘,沙尘中若隐若现的两个巨大身影,那还在响彻耳畔的声音,快速跳动着的心脏久久难以平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才刚刚流出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服。   他不敢想象刚才这一下,如果真的刺中了,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更加没办法想象,对方是怎么闪过去的。   只是觉得那一瞬间,夏洛克掌控中的深红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出了一个近乎于不可能的趋避和伸展,变成了半空中的一片红色枫叶,被风吹拂而过,轻盈的似是沾不到一丝灰尘。   然而,那怎么可能是一片枫叶,那就是一只无比巨大且沉重的三阶大恶魔,一个骨骼和血肉凝聚在一起,重达十几吨的庞然大物,它的一动一静之间就能扬起飞沙走石,落在地上就能引起尘土的振动。   但是不管怎么样,它刚才就是那样的飘散出去了,就算是跌跌撞撞的摔在了地上,也依旧没有让人产生一丁点狼狈的念头,反而是显得那样的灵动且强大。   等等……摔在地上?   霍普金斯似乎这才注意到了什么,光注意夏洛克的那只恶魔了,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恶魔也摔在了地上。   转头朝着场地的另一侧看去,在哪没有散去的沙尘之中,自己的【黑锋】摊在墙边,大头朝下,几个足肢别在了一起,身后流线型的翅膀时不时的扑腾几下。   刚才,这家伙是以什么样的速度撞上去的?   霍普金斯不知道,不过这一瞬间,他“哇~”的一声,俯身发出一阵干呕。   “你……没事吧……”   夏洛克其实也感觉到一阵头晕,因为他和深红之间的契合度真的是太差了,而且刚才那一瞬间,他还要利用视觉的捕捉以及一秒多钟的预判,还要进行精细到了极点的趋避,以及快速的卸掉力量,不然,肯定会向另一只恶魔一样,直接一脑袋撞到墙边。   “哇——”   霍普金斯又发出一阵干呕,然后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呕……总之,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就好。”   “那今天的训练……?”   “呕~”霍普金斯现在也不装前辈了,手摆的速度连忙快了几分,都要出残影了:“不着急,明天再继续就好……我去休息室歇一会。”   说着,他拼着脑子里的晕眩,让自己的契约生物踉踉跄跄的走回了那巨大的玻璃器皿之中,然后也不用夏洛克搀扶,一边干呕着,一边走出了场地。   上楼梯的时候还一脚踩空,差点摔在了地上……   而至此,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夏洛克一个人了。   他操控着远处的深红一点点的站起身来……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卸力,让他不至于太过于狼狈,但是同时,夏洛克也发现了自己与深红之间连接的弊端。   那就是……僵硬。   无比的僵硬!   虽然他刚才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闪开了霍普金斯的全力一击,已经足够让任何人都惊掉下巴了,但是在夏洛克的感觉中,依旧僵硬无比,就好像是自己正在操控一个脑梗死后遗症的患者一样,很多细枝末节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不然,自己刚才完全可以在摔出去的时候,利用手臂和身体的惯性,在地面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然后用后空翻的方式来卸掉冲击力,而不是直接在地上滚出那么远。   不舒服……不顺畅……   场地周围有着许多巨大的通风管道,所以场间的灰尘很快便被吹散,那巨大的身躯微微狗搂着,站在场地的边缘,夏洛克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大家伙,然后随着自己的意念,上下翻跃了几下,然后试图用肢体对于冲击力的反震,让其巨大的身体在横向腾挪的过程中,找到一个瞬间的不需要减速的反馈感。   但是……没有成功……   当然不可能成功,没有任何一个契约者会妄想着让自己的恶魔做出这种行为来,就算是霍普金斯这种速度达到了惊人地步的恶魔,也是能按照无数次练习而形成的肌肉记忆,来完成一次直线的急速冲刺,它不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拐弯,也不能做出什么趋避动作,更加没办法在那一瞬间变个招,跳一下,或者利用翅膀的扑腾改变速度和攻击的角度。   人的脑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细微的操控,就算是真的有人侥幸做出了这些事情,也只可能因为精神力耗尽,直接晕过去。   可是夏洛克并不知道这些,他就是觉得有点僵硬,所以开始不断的尝试,练习,因为刚才的训练,他已经把脑波头盔摘下去了,其实如果他没摘,那么他此刻呈现出的脑域变化,应该会让老乔治教授再一次捧着那些数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终于,天亮了,夏洛克揣着不太满意的心思再次进入了既定好的工作之中,而接下来的许多天里,他一直怀着这种情绪,在不断的工作,练习,工作,练习,之间往复,甚至有时候都没有找霍普金斯对练,就那么不断的进行着自己的尝试,直道那本应该在几个月,甚至一年多的时间里,才能渐渐完善的契合度,在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达到了极限。   但是……夏洛克还是不太满意,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的更好一些。   而就在一个晴朗的夜晚,伦敦的天空好不容易能看到清晰的月亮,那些明亮的光从厂区上方的窗子照射进来,正好让那只巨大的深红沐浴在其中。   训练室里,夏洛克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着,回味着这些天来自己与这只恶魔之间的联系和反馈。   又想到了白天自己坐在灵魂可视装置上,给出的那些数据……   这几天,老乔治教授的心情很高兴,今天他又给大家放了个假,因为他发现,这些数据已经足够完美了,可能只需要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展现出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实验成果。   甚至于,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去在意那只【深红】,因为这只三阶大恶魔的数据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夏洛克已经超额了太多太多,如果最后需要,那只要他在那些军方或者投资人士面前,做几个简单地体操动作就足够了。   反正达尔文复苏计划,已经正式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一个奇迹,即将现世,他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等到那一天,整个帝国的人,都会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而作为这个奇迹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环,夏洛克却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喜悦,他只是安静的坐在空旷的训练场之中,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将其丢到地上,顺势踩灭……   他站起了身子,然后走向了远处那影藏在黑暗中的巨大的身影,一些触手从黑暗中蔓延出来,同样朝着那黑影慢慢的蠕动过去,直道攀附到了它的身躯,顺着纤瘦但却极具力量感的躯干一直蔓延而上,然后如同繁密的枝叶般展开,沿着那脊柱为主体,延伸出细致且密集到极点的神经脉络……   一点点的……   钻入了那深红的躯体,钻入了大脑,钻入了脊柱,如墨入水般的散在了那些肌肉纹理之间……   夏洛克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在那月光之下,红色的躯干,白色的骨骼,黑色的触手,银色的光,在空旷如荒漠般场景里,形成了一副极具静穆美感的画面。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总需要休息一会儿   厂区的食堂里,香槟,音乐,醉意,哭声笑声混合成一片。   而在厂区的外延空间里,只有宁静……   那些纤细的触须在一点点的深入到【深红】的躯体之内,缓慢且细致的覆盖着它每一寸神经,无声无息,宁静到了极致,就有了种惊心动魄的感触。   夏洛克操纵过各式各样的恶魔,这对于正常人来说,绝对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其实,他从来就就没有按照教廷的契约训练法,掌控过任何一个地狱中的生物。   甚至于,他连自己的本体契约恶魔,也就是那些触须,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训练,因为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似乎根本就用不着训练,那些小家伙乖巧的都知道给自己点烟……还训练个屁,难道要让它们给自己淡茶倒水,洗衣叠被?   哦,其实现在也行。   总之,夏洛克对于所有恶魔的掌控,都是通过这些触须,这是他最熟悉,最习惯的方式……   而现在,这个厂区内的实验基本已经尘埃落定,而剩下的都是后续的收尾工作,那么这只深红,也就没有了继续测试的必要性。   所以放着也是放着……夏洛克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掌控一只三阶大恶魔。   不是通过灵魂线条的强行契约,而是通过自己最喜欢,最擅长的方式,将这只恶魔变成自己的!   虽然现在夏洛克还只是一个二阶契约者,但是在他一阶段的时候,就曾经在地狱之中占据过一只二阶恶魔,那么以此类推,现在自己占据一只三阶恶魔,而且是已经和自己建立了脑域链接的恶魔,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细小触丝还在巨大身体之内蔓延,单单论体积而言,一只【深红】也要比一只腐尸犬大得多,所以时间自然也会更长,于是,宁静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站,夏洛克感受着自己的精神在那巨大的躯体缓慢的游荡,蔓延,就像是地狱之中的领域一样,一点点的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每一丝肌肉,每一块骨骼,一道道炙热如地狱微风般的热流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走,灌注了那巨大的经络和血肉!   终于,夏洛克缓缓的睁开了眼……   面前巨大深红也跟着缓缓睁开了眼……那双在恶魔镇静剂之中,反反复复不知道浸泡了多少次的瞳孔似乎不再毫无生机,甚至眨了一下,于月光的照耀之下,绽放出了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光彩。   ……   厂区的食堂里,霍普金斯和华生坐在上次的那个角落,每人面前放了不算太多的食物,杯中的酒也没有饮下多少。   今夜对于这些艰苦工作了一个月的科研人员来说,无疑是最放松,最畅快的一夜,他们喝着酒,谈笑叫骂,有的几对男女拥抱在了一起,更有的女性工作人员在酒后摘下了厚重的眼镜,脸上的红晕让她们展现出了往日绝对不敢想象的美丽。   华生不是厂区的实验人员,但是他却凭借半个月前的那次短暂亮相,收获了不少的倾慕,就在这几十分钟里,四五个女孩走过来,借着酒劲,想要请他跳个舞,或者留下个联系方式,但是都被他温柔的拒绝了,这期间甚至有一个40多岁的女性主管很潇洒的直接对着他的脸亲上一口,看的霍普金斯表情都僵了。   “你知道么,如果你没有坐在这里,跟我搭讪的女孩应该也不少。”他嘀嘀咕咕的说着。   “当然,其实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一位高贵的神职人员的话,她们对你的倾慕目光会更多一些。”华生道。   前些天,他消失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夏洛克和霍普金斯都有事情忙,所以没有在意这一点。   “对了,夏洛克呢,怎么还不来?”   食堂举办的舞会已经开启快一个小时了,整个厂区都通知到了,但是夏洛克却没见踪影。   “这段时间,他对那只三阶大恶魔很感兴趣。”霍普金斯道,一想到前些天,自己在对方的攻势之下竟然显得有些吃力,他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估计是又在训练区呢,要不然去叫他一下吧,免得错过了今天的伙食。”   ……   走廊上,华生和霍普金斯并排而行。   其实霍普金斯有些羡慕旁边的这位医生,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用不着体会夏洛克在契约方面的天赋到底是多么惊人。   而太过惊人,就已经显得有些可怕了,虽然现在还不至于达到比自己还要强的地步,但是这才多长时间,如果几个月过后呢,几年过后呢,这家伙岂不是会成为一个在战斗力上也极为强大的人物。   走过熟悉的甬道,坐着升降梯一路下行,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外延训练室前,霍普金斯深深呼出一口气……   被夏洛克那家伙搞得,每次推开门之前,都要做点心理建设,谁知道他又在里面搞出什么名堂?   “吱嘎……”   幽静的走廊里没有任何的声音,所以门扉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一些风从门缝中刮了出来,带着几缕月光散在门前的阶梯上,门内极为的安静。   而向着里面望去……   只见一尊巨大的躯体在月光下伫立着。   霍普金斯不知道伫立这个词能不能形容眼前那具恶魔此刻的体态,因为它不是在用双腿伫立,而是用一只手臂……不,是两根手指。   那流线型的躯体正以一个双腿并拢的笔直姿势倒垂于这巨大空间的正中央,但是下端接触地面的……只有两根手指的尖端。   就那么直挺挺的,像是一幅倒悬着的画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安静,肃穆,甚至连颤都没有颤一丝,无声无息的,如那些山峦中陡峭笔直的峭壁,或是瀑布低端截断奔流的巨石,这一刻,似乎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原来世间一些宏伟壮丽的景色,似乎都是那么的安静,却能轻易掀起人们心中的澎湃……   而在这壮美的奇景之下,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正靠在一根手指旁,疲惫的垂着眼,歪着头,口中发出阵阵的轻鼾。   夏洛克太累了,他也是人,他也需要……休息一会…… ###第二百二十三章 隧道之中   让一个十几吨重的三阶大恶魔倒立……   这需要多么严苛的细节把控,将重心,平衡点,姿势,身体的每一丝肌肉,力道都要精确到极限。   而用两根手指……   说实在的,就算是让一个人自己做出这个动作,都足以令人敬佩到无以复加了吧。   而夏洛克此时竟然还在睡觉。   他!在!睡!觉!   霍普金斯站在门口,看着那副惊心动魄的画面,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心神镇定下来,然后还挺自豪的直了直腰板,感觉就像是再说:“看,老子几秒钟就缓过神来了!”   而旁边的华生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摆出这种姿势,在你们契约者里面算是很厉害的操作么?”   “当然。”霍普金斯立刻点了点头道,然后开始跟华生讲解让一只如此巨大的恶魔做出这种行为,需要多么可怕的精神力强度,脑域计算,等等等等,不过华生没有很在意去听,因为他很自然而然的觉得,如果只是需要一颗强悍的大脑的话,那么夏洛克能做到,不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反正,自从这一天之后,霍普金斯就不再主动要求和夏洛克进行对战训练了,反而是开始为其讲解一些基础知识,以及操控三阶大恶魔战斗时候的注意事项,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夏洛克已经将所有的‘灵魂可视装置’数据输出储备完成,所以他的工作也就相当于提前结束了,这几天,他只是时不时的在训练场里待一会,训练完了就回家睡觉,充实,但是惬意,一切似乎都在沿着最好的那个方向前进着……   ……   伦敦的冬季并不那么漫长,昨天又下了一场雪,但是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了,第二天被风吹了一天,竟然没有结成冰,反而让路面干涸,一种感触不到的暖意似乎要渐渐袭来,几只麻雀出现了,在高耸的烟囱之间扑腾,泥土里没有长出嫩草,但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丝的生机。   夏洛克和华生乘坐着那辆已经熟悉了的马车,沿着熟悉了的街道再次朝着城区外驶去,看着成功就在眼前,这位侦探依旧没有太多的兴奋或者放松,只是一味地平静。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帝国的传承大典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被无数政治学者抨击了两个多世纪的长老议会制度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他们仅有的一些用处,那就是保证传承大典的公平和公开。   其实换句话说,就是宗教的信仰无法割舍,毕竟圣光的的确确是在保护着人类;而帝国权利也必然存在,因为人总是群居动物,社会的存在是既定的事实;至于人民意愿……好吧,人民的意愿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金钱和生产力的结合体,反正人必须要工作,社会才会运转,资金才会流动,这么一看,在拥有更好的制度之前,那些没屁眼的杂种似乎还真就无法取缔。   总之在这三种利益的制衡之下,传承大典不会成为某个势力的一言堂。   当然了,那些涵盖着政绩,就业率,生育,财政支出,军费等等的统计数据,没有哪个老百姓愿意去看,他们只是一如既往的习惯性选择相信奥古斯丁大帝,而且,最近报道中不断出现的,号称能够治愈众多疾病的神奇药剂,也的确能让被病痛折磨着的民众们看到一丝希望。   而相比之下,富兰克林手中握着的那所谓的‘能源革命’,似乎并没有引来多大的关注度。   ……   马车如常的驶入蒸汽管道铸就的钢铁丛林,沿着修建的沥青小路来到了那隐蔽的厂区。   其实,富兰克林的电力革命并不是真的无用,只是少了一个能让其展现恐怖力量的载体……那些所谓的生产力跃进,劳动力的释放,普通老百姓根本听不懂,但是如果你告诉全帝国人,有一股力量,能让人类重新站在这个世界食物链的最顶端,能把那些恶魔打回到地狱,能把地狱之门关闭,锁上,然后结结实实的焊死到严丝合缝,那么这种力量,绝对会被推上神坛。   而这一切,此时就藏在这个伦敦郊外的小厂区里,等待着现世的那天……   “好像……有点安静啊。”华生看着窗外,发现没有看到那些平时巡逻的人,不由的说道。   夏洛克撩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幕,看着窗外的空旷,也微微的皱起了眉。   马车继续前行,驶入厂区,越过空旷的隧道,而在经过一个小安全岗的时候,被拦了下来。   这辆车这两个月来不知道多少次往返于厂区之间,而且只要在这里干过活的人,谁会不认识夏洛克,从来就没有出现被拦住的情况。   “下车!”一个穿着伦敦治安队警服的人走了过来,语气凶狠的说道。   很显然,这不是厂区的安保人员……   夏洛克和华生下了车,两人望向厂区内部,看到了一些新架立起来的探照灯,几个全副武装的防爆人员站在隧道的两侧,手中的枪明显已经上膛,更远处,还有一些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能听得出来,是蒸汽铠甲的声音。   “是苏格兰场的人?”华生有些疑惑地问道。   夏洛克看着面前那位严阵以待的警员,以及手已经放在腰后,肩头背着自动栓制枪械的样子,摇了摇头:“苏格兰场的人经受的都是市区内持短枪的业务培训,这帮人是军人,估计是这几天被调配过来的,披了身苏格兰场的警服罢了。”   几句简单的解释,二人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面对着几只黑洞洞的枪口,一队人摆着射击阵型,无比警惕地将夏洛克二人押到了关卡侧方,而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个似乎早已经被遗忘了的杰米·丹尼尔斯,其实夏洛克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愚蠢的擅自使用灵魂可视装置,导致了厂区内的实验被延误了两天。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这家伙肯定是通过什么办法,将厂区的位置,以及夏洛克的行踪暴露了出去。   “哎,我可真傻。”华生眯着眼望着对方:“当时就不该救你。”   杰米·丹尼尔斯没有理睬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医生,或者说,特意的去回避着对方的注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洛克,轻声道:   “这间工厂因为恶意占据他人财产,私自藏匿大量恶魔,建造具有危害性实验设施等罪责,现在已经被查封。   伦敦下城区公民,夏洛克·福尔摩斯……   涉嫌两个月前,在生命科学院杀害14名帝国现役军人,现依法拘禁审查,移送至军区下属法庭审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跟我讲法律?   几句轻言轻语再隧道里回荡着,一些黑洞洞的枪口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瞄准着这边,几台沉重的蒸汽装甲走了过来,机械手臂上镶嵌的转轮机枪已经连接上了子弹链,垂在机体的侧方,像是一条丑陋的裤腰带。   谁都知道,胜利者背后不存在绝对的光明,权利之下,必定有着最丑陋、最无耻的行径来支撑,但是真的身处这些丑陋的泥潭里时,任凭是谁都不会开心。   厂区的违法侵占?   只要找到厂区前任负责人,然后用钱,或者老婆孩子的照片随便逼迫一下,就能得来的简单说辞。   曾经杀的那几个人?   谁都知道那几个人是为什么被杀的,而且夏洛克也不觉得这帮人会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但是用这个理由硬拖到帝国传承大典结束,还是很轻松的。   就是找了一个愚蠢的棋子,用了这么个简单的手段,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偏偏显得那么的阴险且有效。   隧道之中有一些嵌入式的煤气灯,但是在巨大的探照光源之下,却显得那么的无力,入口处吹进来的风经过十几米的隧道空间挤压,变成了呼啸而过的狂怒洪流,将所有人的衣摆都吹得飞扬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有目击者声称,在上个月17号,你在生命科学院的西侧储备厂大桥上屠杀了14名现役军人,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么?”一个看起来像是文职人员的家伙从一台蒸汽装甲后方走了出来,推了一下眼镜,以便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名目击者没有透露自己的姓名,身份,等一切资料,对吧。”夏洛克回应着。   “当然,即使透露了,我们也有权为证人保密。”   夏洛克听完后,就没有搭理对方了,因为这家伙明显就是一个拎出来说一些场面话的炮灰,那么跟对方浪费再多时间也没有用,其实这家伙站在这儿,和把一台留声机放在这里的效果是一样的。   果然,对方也没有理睬夏洛克是否回应,只见一个穿着警务人员服饰的人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副手铐……探照灯的灯光照在那银白色的钢铁材质上,有些微微的荡漾,这代表着那个拿着手铐的人心思中藏着的胆怯。   当然会胆怯,因为只是为了将面前的这个人捉拿归案,就出动了这么多的警力,这也侧面验证了,这个家伙真的有能力只凭一个人,就杀死十四名前线的帝国军士兵,甚至其中还有好几名契约者。   那同时也就意味着,这家伙只要愿意,也可以轻易的杀死自己,以及站在这里的大部分人!   沉默如坠在细线上的闸刀,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手铐悬在半空中,周围的枪口一动不动,蒸汽铠甲内的人因为涡轮的散热,在呼啸的风中也流出了额头上的细汗,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穿着长风衣的家伙似乎在散发着某种巨大的压迫感,所以,大家都在祈祷着,这家伙能乖乖的把手伸出来,不要反抗。   而说起反抗……其实夏洛克知道,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只要自己想,那么完全可以杀死这里的所有人。   但那是那样肯定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   甚至于那些藏在幕后的家伙,就是想要让自己在这里大杀四方,将血浆涂满整个隧道的墙壁!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那这里所进行的实验,就必定会被扣上恐怖袭击的帽子,而夏洛克也必定会顺理成章的被描绘成一个疯狂的反社会疯子。   所以他没有反抗,但是也没有乖乖的把手伸出去,就那么平静的站着,然后旁若无人的点上一根烟,淡淡的吸了几口,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起来,那些端着枪的人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潮湿,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   “你们这群人也真是不长脑子,能不声不响的买下这么大个厂区,能搞来这么多恶魔,还能召集到一大批的精英科研人员,用屁股想也知道这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势力,你们一群大头兵就真不管不顾的,拿着几把枪就来把这里封了?”   见杰米一直躲避着视线,而且也不说话,华生便转身望向周围的其他人,语气平和,但是其中尽是失望:   “在前线打仗打傻了,被调配过来当炮灰都不知道?我也当过几年兵,明白军令不可违背,但要是我接到这种命令,宁可戳自己两刀,在医院躺上几个月,也不会来这里蹚浑水。”   华生当然不是一个喜欢多废话的人,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用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只是想要让面前的这群家伙认清现实,最好是你能识相的把枪放下。   而随着他的话,几道目光也朝着他的方向望了过来,看到那笔直的站姿,温和的面容,眯的极细的双眼,一些人也都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   因为他们都认出来了,此人便是任务资料中的二号人物——约翰·华生。   有着军方背景,但是在军中的相关资料皆被标注为【绝密】,虽然是一个普通人类,但是在最近的描述中,表明此人在某次教宗下达的追杀行动里,一个人解决了21个专业的追杀者,而所用的武器,只是一把手术刀,整个期间,没有人发出惨叫,没有人求救,没有人开过一枪,就是在追逐的过程中,突然的消失在了一处阴影或者拐角,等到再次被人发现,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如此一段描述,放在一个安静平和的人身上,就让那抹宁静里,透出了一股子诡异到了极致的恐怖杀意。   而在后续的资料中,似乎那位下达追杀命令的教宗也突然的神秘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在生命科学院期间,更是表明这位退役的军医与教廷有着一些不错的关系。   但是依旧没有人回应什么,那些枪口依旧端的笔直。   终于……   “福尔摩斯先生,请配合我们的调查。”那个拎着手铐的人估计是受不了场间肃杀到了极点的气氛,又往前走了几步。   同事,华生也不动声色得左脚轻盈的往出一探,挡在了夏洛克的身前,就这么一步,便让周围离得近的几个防爆人员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险些扣动了扳机。   “接下来怎么办?”华生问道。   “还没想好,先等等……”   夏洛克不慌不忙的说着,甚至没有刻意压着声音。   也许是他那古井无波的态度让一旁的杰米·丹尼尔斯有些气愤,冷笑着道:   “别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了,杀人偿命,帝国是个讲法律的地方,没有人能袒护你!”   话音未落……   “帝国是个讲法律的地方?”   一个声音突然从隧道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未见其人,但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透着掷地有声的凛然之感:   “说得好!   那我倒是想要问问,这位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罪,写在哪一章,哪一条?   说的出来,今天我就站在你们这边,帮着你们把他给抓了!   可要是说不出来……   你们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都给我等着审判庭的公宣传票!” ###第二百二十五章 枪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法官的位子上坐的时间长了,只要涉及到犯罪,案件,审理一类的事情时,霍普金斯这家伙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了些威严。   随着这带有沉重感的声音在密闭的隧道里来回激荡,一个同样威严的身影也渐渐地显露了轮廓,霍普金斯今天没有穿着审判官的制服,只是佩戴了那条镶嵌着太阳花和天平的吊坠,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其实若是单论战斗力而言的话,霍普金斯应该不是夏洛克的对手,但是在这个场景之下,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对他表现出敌意,甚至连枪口都不敢对着他。   人类社会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战斗力的地方,就算是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偶尔会出现那么一个异类,但是也不会改变这一点,所以当听到‘审判庭’这个词儿的时候,几乎所有在场的士兵心里都猛地跳动了一下,而看到那个象征着审判官身份的吊坠时,甚至有些人都在犹豫,要不要先把枪放下,行个虔诚的礼节再说。   好在军人的素养没有让这一幕发生,不然,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对着敌人鞠一躬,可就太奇怪了。   “请问阁下是……?”   人群中,一位穿着标准防爆服的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垂下手中的枪,迎着霍普金斯走过去,问道。   这个人看起来40多岁,干枯的发质和惨白中透着干裂血丝的皮肤代表着,他是一位地狱之门前线的老兵,想来,也是这群人之中的最高长官。   “斯坦莱·霍普金斯,审判庭,第三司审判官。”他平静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位军方的长官点了点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对方并不在意,只是再次将自己的任务复述了一遍:“我们怀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涉嫌一起人数超过十人的屠杀案件,所以需要将其依法拘禁……”   “怀疑?”没有等对方说完,霍普金斯直接打断道:“什么时候‘怀疑’这个词儿有了这么大的力量了……谁怀疑的?为什么怀疑的?从哪项证据,哪条质控怀疑的?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不需要说明一下,端着几根枪管子,就想把人带走?   那你们口中的法律,是不是就是看谁手里的枪口直径大,谁说的就算?”   霍普金斯语气不急不缓,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严厉的质问!   “我们有目击者,他亲眼看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杀死了整整14名军方士兵!”那位长官没有退缩,昂首挺胸的回应着。   “目击者……呵呵,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身份,不愿透露任何信息,更不会露面的目击者,他的话也能当做抓人的理由。那这么说,我手里也有目击者,他亲眼目睹了你们这群家伙才是那场所谓屠杀事件的凶手,那你们要不要现在就赶紧去审判庭自首?我争取在半个月内就被你们把死刑安排了……”   霍普金斯经手的案件不知道有多少,看过的当庭诡辩也不计其数,如果想在他的口中占到逻辑上的便宜,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那位军方长官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而霍普金斯趁着这个空档,凑到了夏洛克身旁,用极小的声音问道:“话说,你真的杀了十几个现役军人?”   夏洛克点了点头:“嗯,不过是正当防卫……那些人准备拦路截杀我,当时艾琳·艾德勒小姐和我同坐一辆马车,她可以为我作证。”   霍普金斯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那间酒吧里,那位受人尊敬的神秘女士邀请夏洛克送自己回家时候的情形。   真是不知道那天他把艾琳小姐送回家之后,进没进屋,如果进屋了,又干了些什么。   额,不对,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好吧,这群大头兵我先拖住,你快去厂区里看一眼,里面的科研人员已经和军方的人对峙起来了,千万要安抚住那群学者的情绪,这个时候只要不开枪,不起争端……这帮当兵的拿咱们没办法的。”   夏洛克也知道这一点,没有犹豫,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越过路障。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行!!”军方长官立刻喝到。   咔~咔~咔~   一连串枪械特有的声音响起,无数的枪口已经再次对准了夏洛克……   “工厂的所属权在我们手里,你们没权利查封!福尔摩斯先生的质控没有书面逮捕令,你们也无权限制其自由!一群军人,披着城区警卫人员的制服,还试图对帝国公民动用武力,就不怕上军事法庭么?!”霍普金斯沉声道。   不过那位长官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瞪着眼睛与霍普金斯对视着,明显内心已经动摇,但就是强硬的没有收回刚才的命令。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这么做,但是身为一个帝国军人,他反复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在执行命令;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远在雷德克海峡刚刚征兵入伍的儿子,又想到了帝国军务部门的承诺,只要自己将这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逮捕,那么自己的儿子就可以从前线先锋队伍,调配至后勤部门……   在战场上,先锋队伍的存活率,不足一半……   而如果自己能把目标杀死……那么自己的儿子将直接获得进入普林斯顿大学读书的机会,并且会以战场杰出退伍军人的身份获得一处老家主城区的住房,并且还会得到一笔不错的补助金。   这位老长官在前线打了十几年的仗,老婆重病离世的时候只有一个愿望,让他们的儿子能安安心心的生活,他也对着圣光许下了这个承诺……但是一场征兵,让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他还能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也知道对一个帝国公民无缘无故的亮出枪口,那简直就是军人的耻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他也只能将所有的耻辱尽数接纳。   “谁都不许动!”他端起枪,喊道。   霍普金斯眯起了眼镜,他肯定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不是一个正常帝国军人应该有的态度:   “我不管你到底受到了什么威胁还是利诱,但是我是一名三阶的契约者,就你们这几把枪,根本不可能留住我们!”   “只要有人跨过警戒线!直接开枪!”老长官就像是不愿意去思考了一般,孤注一掷的再次喝到。   在基层军人的眼中,命令永远是命令,虽然身后的士兵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决绝,但是也只能服从,不约而同的做出时刻开枪的准备,远处的蒸汽铠甲也尽数将手臂嵌入式的转轮机枪抬起,更远处的隧道另一头,似乎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看起来还有一些增员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探照灯的照耀下,无数的人影交叠在一起,狭窄的空间,密集的枪口,在这种地方如果真的打起来,不管是契约者的力量,还是流弹的四处乱飞,总之,必定有人会死。   所以,场间的气氛进入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之中,没有人说话,沉重的呼吸声交织着,像是锉刀在无情的摩擦着人们不安的神经。   夏洛克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   那群士兵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开火……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场对峙快点结束。   可就在这时!   身后的探照灯似乎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咔’的一声,毫无预兆的熄灭掉了,整个隧道之内,突然就只剩下原本就嵌入墙壁内的煤气灯,亮度的骤然转换让人们的视线瞬间陷入了短暂的目盲之中。   而就在这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的时候。   那位老长官的眼中突然绽放出一股子几乎抛弃了一切理智般的狠绝光芒……并毫无预兆的,猛地扣动了扳机! ###第二百二十六章 马蹄声   “砰砰砰!”的一连串枪响,突如其来,震得周围人的脑子嗡的一下!   但是就算是这样在战场上锤炼了无数年的枪法,依旧没有快过夏洛克的反映,也没有快过华生和霍普金斯的速度,三个人在这一瞬间便横移纵掠,全都栖身趋避倒了掩体之后,没有任何人受伤。   但是,平静的湖面让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一颗子弹打破了那根时刻紧绷着的神经……   有第一声枪响,那便有第二声,第三声。   “开火!!”   这明暗交织的刹那,士兵们哪还有时间去思考发生了什么,有枪声,便是有战斗,只是听到了一声喝令,悬在扳机前的手指骤然死死的扣住,顿时,无数的额枪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轰然炸开,枪口喷吐而出的烈焰瞬间改过了煤气灯的光芒,将周遭的一切事物的影子闪的如群魔乱舞。   也就是在这时,人群后方的那一排早就站好的队列的蒸汽铠甲驾驶员也一同按下了红色的火力按钮,顿时,旋转机枪的轰鸣将声浪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各色的火苗彼此交织着,无数的金属子弹开始在隧道的墙壁之间撞击飞舞!   夏洛克几人躲在一排水泥路障后面,周围的流弹乱弹,身后的路障被子弹炸出无数尖锐的水泥碎片。   直接下令开枪……   这种疯狂的行为无疑是得到了某种默许的,换句话说,这一枪之后,奥古斯丁大帝手下的势力,就算是彻底的开始撕破脸了!   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再过半个多月,帝国传承大典便要开始,胜者为王的道理连街头上抢桥洞睡觉的流浪汉都知道,所以脸皮在这种时候,就是用来撕的。   所以,在轰鸣的枪声和纷飞的弹片之间,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   “在能停火的前提下,尽量少杀点……”霍普金斯最后有些无奈的道。   话音未落,夏洛克和华生俩人二话不说,已经冲出了掩体!   一道虚空裂缝在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身后出现……   然后,又缓缓的合拢。   看起来,这群人在隧道里已经提前灌注好了恶魔镇静剂……这也算是正常操作,既然有着军方的背景,而且明知道对手是契约者,那肯定提前就准备了大量的恶魔镇静剂。   好在夏洛克并不在意这些,他双脚踩踏的脚下的碎石,如猛兽一般跨越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距离,瞬间跃出了火力封锁线,继而一个影子震起土屑,以极快的速度,斜斜的沿着隧道圆弧型的穹顶跑了上去。   很难想象这一幕到底是怎样出现的,反正一道黑影硬生生的用速度摆脱了引力的束缚,在隧道之上旋转着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直接来到了人群的头顶正上方,然后轰然坠地!   谁能想到一个人类能用这种方式移动,所以在那一瞬间,没有人举起枪朝着头顶扫射,而这短暂的迟疑,一切便都已经晚了。   目标坠入人群,那这些士兵们自然不可能像是那群护教守卫军一样,不管不顾的在人群中对射,所以下一秒,那些士兵便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瞬间的失去了战斗力,有的直接被一脚踹的倒飞出去,撞在隧道墙壁上不省人事,有的被掀飞到半空中,有的被一巴掌拍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而那那些枪口滚烫的长枪,则被夏洛克咔吧咔吧的顺手撅断!   这还不算,在这个过程中,夏洛克借着人群倒飞的掩护,鬼魅般的冲入那几台机甲之间,在见过几次这种笨重的家伙之后,他也懒得理睬里面的驾驶员,直接徒手凶狠的插入那喷吐着滚烫热流的排气管道内,攥着轰鸣着的蒸汽涡轮,顺着排气管子就给扯了出来。   由于是为了散热考虑,涡轮的位置就紧贴着散热管道,所以一扯一个准,都不用费力去撕开外层防护,真不知道那群机械院的老家伙们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想。   总之,刚才几乎将整个隧道横截面都铺满弹雨的火力输出,在这么几个瞬间,便全部溃散,只留下了一些在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的士兵。   至于华生,他没有像是夏洛克那样一个人单挑一个中队,只是安静的没入那些被子弹打坏的煤气灯阴影里,而在夏洛克拆涡轮的时候,他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从那位中年长官的身后漆黑之中缓缓探出,然后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叫你的人停手……”他平和的说道。   “……”终年长官没有说话。   下一秒,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一阵冰凉,刚想悄悄扣动扳机的手莫名的传来一阵古怪的落空感。   直道一阵致命的剧痛顺着手臂直冲脑门,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切掉了。   “额啊啊啊啊——”   为了军令能毫不犹豫的深入十死无生的战局,为了孩子能不顾后果的抛弃自己的良心,但是终究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断指之痛。   所以在周围遍地哀嚎声中,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最惨烈的嘶吼,让无数的目光都不由的全都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这位中年长官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剧痛让他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但是依旧紧咬着牙,不去顾及自己喉咙上那道已经戳进皮肤里的刀刃:   “呵,已经都晚了,这里躺了这么多人,你们难道觉得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带着自己的下属,用这种毫无美感的伎俩,你不觉得很可耻么?”华生平静的道。   “当然无耻,但是值得。”中年笑着道,因为疼痛让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干脆也就不说话了,把脖子一横,那意思很明显了,就是等着对方一刀捅死自己,如果那样的话,单单是当着这么多帝国士兵的面杀人这一行为,甭管有罪没罪,应该足够将这几个人送上军事法庭候审的了吧。   这一幕看似漫长,但是从那声枪响到此时此刻,也才过了一分多钟的时间,远处的密集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刚赶过来增员的队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和哀嚎,而这项任务的负责人正被一个男子挟持着。   想都没想,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是那么的荒唐且无奈。   难道,要再杀几个人?   而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不急不缓的,但是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传来。   那是马蹄踏过水泥路面的声音……以及黄铜吊坠碰撞时产生的悦耳轻响。   随着这些声音缓缓的由远而近,一辆白色的马车出现在了隧道尽头的阴影里,而在马车旁边,似乎还跟着两排随行的队伍,影影绰绰,朝着这边走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们关系很好么?   白色的马车并不多见,在这个雾气昭昭的城市里,路面上飞溅的泥土,潮湿的空气,沙尘,烟囱里飘出来的黑浓浓的烟,附着在一辆白色的马车上会变得格外的显眼。   但是眼前的这辆马车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干净,就像是刚刚被最清澈的水洗涤过,在最温暖的阳光下晒干,一尘不染的出现在这条碎石和弹片铺满地面的隧道里。而那匹毛色纯白的马也格外的引人注目,周围的煤气灯撒发出的是昏黄的光,但是照在上面,却反射出一层洁白的光晕。   以及两侧穿着白色长袍的修女,双手十指轻蔻于下颌唇边,紧握着的黄铜吊坠发出阵阵声响,显得是那么的悦耳动听,总之这带着圣洁之意的队伍就这么飘飘然的出现了,在周遭破乱环境的映衬下,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这还不算完,与这圣洁的队伍不同的是,在这些白衣修女的后方,还跟着一批人,紧紧是阴影中的轮廓,就显露出一抹血腥的肃杀之意。   这些人也普遍穿着长袍,不过在胸前都佩戴着红色的布告,上面用淡淡的金色刻印者一些圣光福音中节选的字句……这些人是裁决司的执事,粗略看一下数量,应该是40人左右。   换句话说,40名裁决司的神职人员,教廷麾下专属的暴力执法机构,普遍达到了二阶的契约者队伍,就那么从阴影之中走了处来,然后安静的站在白色马车后面,虽然一动不动,却足以给人恐怖的压迫感。   隧道另一端,几十把枪依旧那么端着,枪口瞄准着夏洛克以及华生,但是却再没有刚才的气焰,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一批突然出现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这一抹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终于,马车的门被推开了,在白袍修女的搀扶下,一位衣着简单,但是却透着极为精致华丽气息的女子走了下来,长裙拖地,走过那些弹壳和尘土,但是却没有沾上一点灰尘。   她在前行的过程中,目光扫过周围的被子弹炸的碎开的墙壁,地上不断哀嚎的人,以及那些摊在地上,没有了动力的蒸汽装甲,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那些士兵依旧茫然,面面相觑。   “请回答圣女殿下的问题……”   那位跟在后面的白衣修女淡淡的提醒道。   听起来像是一个请求,但是语气却是理所当然的命令一般,这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解释,因为圣女的问题,自然要有人来回答。   圣女……   圣女!!!   这一瞬间,前方的人群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佩戴装备的互相碰撞发出了一些轻响,几名士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反正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教廷的圣女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过看向面前的那位美丽少女,他下意识的感觉无比的神圣,就像是面对着一缕圣光一般,萌生了想要跪地朝拜的念头。   而这期间,似乎是有那么一个人条件反射一般的转过了身子,想要亲眼目睹一下教廷圣女的样子,但是却忘了手中的枪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   就在那枪口朝着圣女的方向转动的时候,忽的,几个裁决司的执事已经出现在了圣女的身前,同时一道呼啸的风凶狠的冲入人群,只听咔嚓一声,那名士兵的手臂直接被撅断,手中的枪也直接被暴力的拦腰掰成两截,继而一名蓝衣执事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让他整个人倒飞出了人群,直到撞到了一架报废了的蒸汽装甲上,才终于停下,然后昏死了过去。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极其嚣张的发言,但是敢于将枪口对准教廷圣女,这必然是不可原谅的行径,而且在面对着四十个神职人员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萌生出反抗的想法,终于,在中年长官的无力点头之下,那一把把枪终于垂下。   圣女殿下依旧安静的站着,等待着有人能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过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人搭话,她也只好转身,朝着华生的方向走去。   从刚才那些士兵们的表现来看,这场间的负责人,应该就是这位正在被挟持着的中年军官了。   说来也奇怪,所有的士兵全都放下了武器,但是华生的那把匕首却依旧安静的顶在身前指挥官的颈部,更加奇怪的是,没有人制止他,那些裁决司的人也都对其视而不见,就好像是现在他真的一刀戳进对方的脖子里,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一样。   “请问,你们为什么把这里搞成这个样子……?”   圣女殿下来到那名指挥官面前问道,语气温和,但是在对方被挟持的情形之下,却显得那么的怪异。   “这间工厂……涉嫌非法侵占,需要查封……夏洛克·福尔摩斯涉嫌谋杀,奉命逮捕。”   指挥官艰难的回答道。   “哦?真有意思,这间厂区是我以个人名义买下来的,为什么会被定为非法侵占呢?”   一句简单地话,让面前的指挥官浑身猛地一哆嗦。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身为教廷圣女,会叫人闯入这个厂区,然后将里面的所有人全都赶出去,霸占这里?”   “当……当然不是。”   “那就是说,我为了省下一些钱,派人闯入对方的家中,逼着对方在买卖合同上签字喽?”   那指挥官不敢说话了,他只是接到了这么一个任务,便连夜召集下属来执行,怎么可能想得到这间厂区竟然是圣女殿下的资产?   不单单他不知道,连霍普金斯这个花钱办事儿的人都不知道,那些发布任务的军方人物就更加不知道了,不然借给他们多少胆子,也不可能让一群士兵端着枪,冲过来诬陷教廷圣女。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发生了,这位指挥官已经面如死灰,他看着面前圣女殿下冰冷的表情,几乎是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悲惨未来,此刻他只是想祈求,自己所做的这些愚蠢的事情不会殃及到自己的孩子。   不过……   “所以,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圣女突然笑了笑,刚才那脸上的冰冷瞬间消失了。   “……”指挥官一怔,虽然对方笑着,但是他却莫名感觉到,比刚才更加的害怕了些。   “有时候,误会的产生是不可避免的,只要发现是误会,及时的解决误会,就可以了……哦,对了,你刚才好像是说,福尔摩斯先生涉嫌一起谋杀案?”圣女殿下笑着道:“这件事情,会不会也有些误会?”   指挥官的额头上满是细汗,比刚才手指切掉的时候还要多一些,他没敢犹豫太长时间,点了点头:“应该只是一个街头混混的胡乱质控,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嗯,原来如此。”   圣女殿下显得很满意,然后这才突然有些担忧的望向了对方脖子上的伤口以及断掉不断滴血的手指:   “看来你受了很重的伤啊……   军人为了帝国的安定而挥洒热血,这的确是你们的职责,但是也不要总是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不然你那个在前线当兵的儿子,拼死拼活的顽强活下来,好不容易获得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如此的伤痕累累,会伤心的。”   听到这里,这位指挥官只觉得全身冰凉,知道自己除了点头,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总之,这段时间我会经常来这里,不希望受到打扰,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你的上级。”圣女殿下平静的说着,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   “对了,我刚才说过,这一切可能是一个误会,但是如果我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一切并不是一个误会,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那我希望你可以当着一些人的面,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可以么?”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   那些士兵们不知道这场谈话都是什么内容,更加不知道自己的长官在这几分钟里,内心经过了多少的震动和思量,只是看到了那位好看的男人缓缓的将刀子从他的咽喉前移开,随着一声淡淡的‘收队’,这场谁都不愿意发生的武力冲突,终于结束了。   隧道里,渐渐地只剩下了那群虔诚祷告着的修女,不苟言笑的裁决司执事,霍普金斯在保持着一个教廷内最崇高尊敬的礼节,没有人想去采访一下,他知道教廷的圣女也和夏洛克关系不错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这不重要了。   而所有这些人之中,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缩在角落里的杰米·丹尼尔斯。   在刚才的枪林弹雨之中,他很敏锐的找到了一个最角落的掩体,所以没有受伤,而现在,他看着面前那些自己平时很难见到的神职人员排成一长排的画面,一脑子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一下子,教廷的圣女会出现,而且这间厂区怎么就成了她的私有财产,而本来应该被抓走进行审讯的夏洛克,现在却站在不远处,和圣女殿下聊着些什么,感觉他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有些荒唐,有些迷糊,杰米在不断的寻思着,想要用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智商,试图在这其中找到一个能说得通的逻辑链。   然而,他终究没有如愿。   而就在这时。   “哦,你在这里啊……”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地出现在了耳旁。   他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那个叫华生的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头顶的煤气灯坏掉了,忽明忽暗的闪烁着,而他就在明暗变换的灯光下安静伫立,脸上带着迷人微笑。   这一刻,杰米几乎是下意识的想……   这家伙,的确是比我要帅气一些,那么蕾蓓卡当时多看他两眼,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   一间不算大的休息室内,夏洛克将一枚弹片从自己的手臂上拽出来,一些血迹顺着胳膊朝外流淌,他将弹片放到了桌上,那里已经七零八落的摆了不少的弹壳,或是因为火药而爆开,或是被冲击力压扁,反正上面沾的全是血渍。   夏洛克的身体强度还没有达到可以无视子弹的地步,但是普通枪械的强度也无法深入肌肉太深,一般不会伤及到骨骼,而且将弹片取出之后,也会在三天之内就完全愈合。   “不疼么?”哈德森太太坐在椅子对面,若有所思的问道。   “疼,不过又没有伤及骨骼和内脏,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夏洛克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并不影响行动,便很满意的将袖子放下来。   “所以,你其实一直就没走?”他问道。   “嗯,传承大典要开始了,那位老皇帝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再搞出一破飞艇坠落事故,更加不可能让一群亡命之徒赶着装满炸药的马车冲进厂区,所以,他想要动用武力,也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既然这样,我的名头肯定要比其他人好用的多,而且顺便也能找几个证人,万一有朝一日,真的能把那个老人送上法庭,那也算是能起点作用。”   哈德森太太说着,其实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古怪,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这两个人谈论的,只是今天的蔬菜价格,已经要不要给房间装一些过冬用的蒸汽取暖设备,一类的生活话题。   但是这会儿,房客在在用手指扣着身上的弹孔,血肉的撕扯声音显得那么的瘆人,而房东在琢磨怎样对付帝国皇帝,甚至还想把那个曾经亲手制定了不少帝国法律的老人送上法庭。   岁月的确会改变一个人,但是这种改变,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我过来之前,那个小矮子说,只要军方的人在厂区里动了枪,那么他就能保证在实验成果的展示中,获得军方的全力支持,我这个圣女的身份还是挺好用的,只是委屈了你受了些伤,但是终归也不算太亏。   为了以防万一,剩下的这段时间里,裁决司的执事们会负责保护这里,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一个二阶的契约者到底有多厉害,但是四十名裁决司执事的战斗力,应该算是不错的吧。”   夏洛克哑然失笑,心想……40个裁决司的执事,估计能对抗整个苏格兰场的警力了吧。   总之,这样一来,直到传承大典开始前,起码不用担心厂区的安全问题了,又得到了军方的支持,那么那些见风使舵的投资者们自然也都会对这一实验表现出极大的倾向性,念一至此,他也觉得心情很是不错。   可是紧接着……   面前的圣女殿下突然话锋一转:   “我听说,他们想要质控你杀了十几名现役军人?”   “额……”夏洛克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虽然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普通的房客,对方也不是那个伦敦贝克街的小小房东,但是当着对方的面承认自己一波就杀了十几个人,夏洛克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是哈德森太太似乎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反而紧接着,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刚才听霍普金斯说,那晚你送一个叫做艾琳·艾德勒的女士回家。”   她的语气很轻,但是眼睛却无比专注的盯着夏洛克,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是那个能看穿一切的侦探一样:   “你送一个女士回家?你们……额……关系很好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生命与灵魂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她们在意的很可能永远都是那些人们早已经忘记了的事情。   刚才的战况中,是否有人死了。   传承大典之上,那位没有任何政治资本的挑战者是否能够成功。   灵魂可视装置的研究是否能如期完成,奥古斯丁大帝的罪行能否在世人面前昭然若揭。   这些当然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同时,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枪伤疼不疼。   他是否曾经送一位女士回家,那位女士漂不漂亮,温不温柔,他是否与一位女士共度良宵。   曾经她承诺,在生日那天与对方共进晚餐,但是自己却无情的将他赶出了房间。   那天雪很大……   他会不会冷,有没有地方睡觉,那天有没有因为等自己吃饭而饿肚子,但是得到的确只是毫无预兆的驱赶,现在……他还恨不恨自己。   这些事情似乎和前面说的那些相比,只是最寻常的小事,但是在哈德森太太心中,似乎一直都没有被遗忘,以至于,她现在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不遗余力的帮助着眼前的这位房客。   “算是合作伙伴吧,其实我对她并不了解,甚至连她的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   夏洛克回答道。   “是么?”   “当然。”   “哦……”哈德森太太点了点头,她没有流露出什么释然的笑容,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她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情绪和表情,就像是圣光预期的那样,她可能真的天生就是一位圣女。   “其实你知道的,我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事实上,如果有朝一日,某个女孩喜欢上了你,那我会由衷的祝福她。”   “但愿世界上没有这么个运气差的女孩。”   夏洛克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此刻依旧能在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到那么一丝歉意。就仿佛在许久前的那个风雪夜里,一个伦敦街头的房东太太,真的伤害到了一位无助的房客。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平静再一次成为了主旋律,但是这里的平静却也只是说厂区内的实验收尾氛围。   事实上,整个帝国此时就像是即将要沸腾的开水,炙热的温度已经充满了其中的每一滴,只等着什么时候炸出那第一股水花。   在今早的圣刊报的头版上,一位战争中脑部受创,瘫痪了整整11年的老兵,拄着拐杖站起来的照片,轰动了整个帝国!   照片中,一位头发枯黄的老人被护士搀扶着,来到了一扇床边,他的身体应该是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没有站立,肌肉想要支撑起身体需要颤抖来催生力量,还是因为激动的心情已经让他无法平静,总之,他来到窗边,伸出枯槁的手,推开了病房的那扇玻璃……阳光正好穿过云层,似是驱散阴霾的第一缕光从天而降,照拂在了这位老人的眼中,那对生命早已失去了向往的灰蒙蒙双眼,也几十年来第一次绽放出了一丝光彩。   照片虽然是静态的,但是通过专业的构图和拍摄角度,以及那位老人眼中闪烁着的泪光,依旧能让每一个读者对这重获新生般的一刻产生共鸣。   病痛是人类永远不愿意去承载的惨痛经历,一个病人拖垮了一个家庭,无数的压抑着的病痛折磨,在夜里让多少人黯然落泪,但又无可奈何。   而如果真的有一种药剂,能去除所有患痛,治疗所有伤病,那怎么能不让人心怀憧憬。   ……   夏洛克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微微低垂着脑袋走了进来,都不用说话,光看他的状态也知道,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压抑,沉默的气氛之中。   而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怎么了……”夏洛克这几天没有出屋,好在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老教授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整个人似乎都被抽空了力量一般:   “之前就有过报道,有一位很有天赋的药剂学博士在教廷专供使用的修复溶液之中,提取了某种精华,经过一些调式和配比之后,得到了一种更加完美的药剂,从理论上来讲,几乎能治愈90%的人类疾病……就在昨天,他们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成功地站了起来,就是这位瘫痪在床11年的病人。”   他有气无力的指着报纸上的那副照片。   “所以呢?”   还是那句话,夏洛克不太懂科研方面的事情,但是他却能明白了这份报纸的含义,只是想要听老乔治教授亲口跟自己解释一下。   “这种药剂其实在民间的呼声一直很高,现在他们突然给出了成功地案例,那么帝国的财政团体肯定会趋之若鹜,我能想象到,这种药剂的研发必定需要极其恐怖的资金维持,帝国不可能同时承载治愈药剂与灵魂可视装置两样实验的普及,那么如果它吸收了太多的资金流向的话,那么咱们的实验怎么办?”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   “咱们的实验不是也已经差不多了么,比起疾病,地狱之门的关闭肯定要更加的迫切,而且,如果新能源研发法案真的通过了,那么电力的普及,绝对要比研究那些药剂更赚钱……政府的官僚和那些财政团体会不知道这些?”   老乔治教授的神情依旧透着无奈:“他们当然知道……但是他们等不起,咱们的收尾工作还没有完成,成果展示也还没有开始,而一块蛋糕端上来,你却跟那群饿得眼镜都红了的人说,马上就要有下一块蛋糕了,虽然没有出炉,但是比这块好吃……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忍得住。   而且,新能源的开发和这种药剂的开发,肯定不是一家财政团体就能维持的,帝国的人才定向培养也需要有一个方向,所以也就不存在‘先等等’这种情况。   总之,他们绝对不会等了,咱们也肯定来不及了……”   老乔治叹了口气,不过还好,在他的角度来看,他的老师,也就是达尔文教授的试验成果终究还是完成了,只不过可能会延后几年罢了,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夏洛克不能接受……   因为他等不了几年了,他连几个月,几个星期都等不了,帝国传承大典之后,如果奥古斯丁大帝真的再次保住了帝国皇帝的宝座,那他这么长的时间的努力,便全都成为了无用的泡影。   而且就算是退一步说,如果这项所谓的‘可以治愈所有疾病’的研究,真的如报纸上报到的那样,那夏洛克心里的厌恶感可能还会轻一些。   起码如果真的有一种药,能带给万千民众以希望,那么这种药本身也的确称得上伟大。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那张报纸的头条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位站在窗前,沐浴着阳光的老人。   心中很自然的泛起了一股子‘膈应’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这张照片……是假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一个人够了   这个老人的病应该是好了。   圣刊报不是那种三流的小报,对于每一期报纸的头条,肯定都是经过了最专业的审查之后,才会刊登上去,所以这位老人肯定不会是装作瘫痪11年,而且他也肯定不会是用了某种隐藏在衣服内的道具支撑,做出来的假象。   那种药剂的确让他重新的站了起来。   但是……他的手握的太紧了,他的双肩太僵硬了,他萎缩的肌肉没有完全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搀扶着他的护士身上,反而是在躲避,穿过云层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但是却也让那根拐杖的扶手表现出了本不属于它的亮度。   那是汗水……   这位老人的手心在往出流汗,他的牙齿在紧咬,有几缕鬓角的白发还泛着湿润,胡子刚刚被打理过,但是毛孔之间却依旧泛着光泽,在相机的拍摄下,像素会让这种光泽不那么显眼,所以现实之中,这位老人绝对是刚刚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但是在照相前,却被擦干。   夏洛克敢肯定,这位老人很痛苦!   他全身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这种药剂应该可以治愈疾病,但是明显有着极其可怕的副作用,换句话说,这种药根本就是一个半成品,这项实验只是在展现它表面上的最好成果,之后立刻就找了一群可怜的志愿者进行测试,其中的隐患,可能要比它的效果还要可怕。   “咱们的收尾工作最快什么时候能结束?”夏洛克问道。   “嗯?”老乔治教授愣了一下。   他当然无法从一张照片里看出太多的端倪,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十天左右。”他思量片刻后说道。   “今天联系一下圣刊报的记者或者编辑吧”   “联系圣刊报?!”老乔治教授略感疑惑,不过突然的,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瞪着眼睛,用更加震惊的目光望向了夏洛克。   “你们继续实验的收尾工作,不用理睬其他的事情,虽然咱们的实验还没有完成,但如果只是想给这个世界一点小小的震撼,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语气极为平静的说道:“毕竟,如果只是向世人展现一下实验成果的话,我一个人就够了……”   ……   古罗马法城的一栋古朴庄重的建筑里,微风和煦,镂空的设计让微凉的风吹入大厅,但是却也带来了一些风中的细沙。   “奥古斯丁阁下这几年身体有恙,无法参加这次会议,不过我作为帝国医学院的院长,也是殿下的专属医生,应该可以代表他的一部分发言。”一位和蔼的老者坐在古朴的木质长桌前,温和的向桌边的几人歉意道。   “陛下的身体自然是重中之重。”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帝国长老议会的成员,古罗马法城12月的温度普遍在20度左右,但是他依旧穿着最厚实的米色长袍,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我只是有些在意,这种新药研制的是不是太快了一些,而且也不是用生命科学院的名义,而是以研发者个人的实验室名义发布的新闻,效果真的可以保证么?”   帝国长老议会制度传承了近三百年了,这些年迈的长老们几乎每一届都会在位子上坐到老死,然后由集体推选出下一位长老上台,他们终生不娶妻,不生子,受着帝国最顶级贵族的供奉,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实际权力。   但是却没有人敢轻视他们,因为这群老不死的家伙们手上的选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决定帝国政府到底由谁说的算。   “麦尔斯长老请放心,圣刊报的每一份报道都必定遵循着最真实,最可信的原则,那位老兵在11年前因为头部的创伤,的确是一直瘫痪在床,这一点很容易证实,但是我们依旧特意查阅了当年的伤员运送名单,以及医院的护理记录,而现在,那位老兵实实在在的能够站起来了,只是因为时间尚短,依旧需要搀扶,但是药品研究实验室人员声称,只要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将重新获得独立行走的能力。”   说话的人是《圣刊报》的总编辑,作为整个帝国订阅量最大的媒体机构,它的总编辑说出的话,自然有着极大的可信度,而且,那位瘫痪老兵也的确是站了起来,这一幕许多机构派遣过去的人也都看到了,自然无法作假。   麦尔斯长老沉默了下来,他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甚至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睡着了,好在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像是在睡梦中悠悠转醒一般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年迈的长老,他应该不懂医学,更加不懂药品研发方面的问题,他只是秉承着让帝国变得更好的初衷,认为如果真的有一种药剂能够治愈所有的疾病,那么肯定不是坏事。   当然了,他点头,并不是就是说他同意了这种药品的研发,生产以及使用等问题,事实上他什么都同意不了,刚才也说了,长老议会成员没有任何的权利,他们手里,只有确定谁是下一任帝国皇帝的选票,而他刚才的点头,只是在说明,他知道这件事了……   但其实,只要长老知道这件事了,那这件事,也就有了巨大的意义。   桌边,那位帝国医学院的院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却用微笑隐藏起了表情上的变化。   可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是圣刊报总编辑的秘书,知道自己的老板这时候正在进行一次重要的谈话,所以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他不可能会过来打扰的。   总编辑看到了自己秘书气喘吁吁的样子,视线扫过场间的人,见大家都神情轻松,便让那人进来。   而那位秘书立刻走进大厅,对着他的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   这个过程中,总编辑的身子一动不动,似乎是僵住了一般,但是眼睛却越睁越大,直到有些睁到极限了,嘴巴也渐渐的开始微张。   直到一分钟之后,他的秘书尊敬的向着桌边的几人行了一礼,然后走出了大厅。   剩余几人皱了皱眉,神情都有些好奇。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那位医学院院长试探性的问道。   圣刊报总编辑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望向场间的所有人,似乎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不过他最终还是开口道:   “刚才圣刊报总报社接到一通电话,来电人员名叫乔治·罗玛尼斯,是生命科学院前院长,查尔斯·达尔文的学生。   他说……   野生恶魔契约实验已经改进完成,现在公开邀请了军方顾问,各大媒体,财政团的代表,政府官方的话事人参加成果展示……   总之,他刚才致电了圣刊报的总部,想问问,这条声明,能不能占用明天的报纸头条……” ###第二百三十章 帝国的齿轮   沉默是一种智慧,或是释怀,或者是无声的反抗,也可能是震撼的证明。   其实只是一通申请报纸头条的电话,这对于圣刊报的总编辑来说,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圣刊报一直秉承着的原则是【真实】,但是报纸只有一份,头条只有一个,所以在有些时候,对这个位置做出一些的筹划和运作,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申请头条报道的内容,却让寂静一瞬间的降临,风吹过大厅,连在座之人的衣襟都没有掀起,但又显得那么的喧嚣。   生命科学院的对外事务秘书长低眉顺眼,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木头纹路,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这块木头到底有几层年轮。   而一位政府军的联络长官坐姿端正的喝着茶,这杯茶他已经喝了差不多15分钟了,但是里面的水一点也没减少。   似乎没有人在这时候想要第一个说话……   不说话,不是不在乎,而是静观其变。   但是总有人坐不住,对其而言,这沉默就显得那么的刺耳和难捱。   终于,帝国医学院院长笑了笑,温和的开口道:“看来是有后辈对几个月前的那场成果展示有些偏执的憧憬啊……可以理解,毕竟达尔文教授是这一学术的领军者,晚年竟然因为自己的一次小小的失误,与世长辞,那么他的学生自然不容易接受这一事实。   这种对前辈的尊敬,和对科学的执着,的确是一种极其难能可贵的品质。   但是三个月的时间,就连续举行两次实验成果展示,是不是有些太频繁了?”   那位医学院的院长说话很是小心,但是最终还是表现出了一些反对的态度。   “频繁?”就在这时,那位一直看年轮的秘书长突然推了下眼镜:“有了成果,自然需要向世人展示,帝国是一个整体,难道有了什么好东西还要自己藏着掖着?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这种科研进步的展示越频繁越好!”   那位院长收到了反驳,依旧亲和的笑了笑:“我明白你的立场,为生命科学院工作,自然需要为科学院说些话,但是上一次你们的成果展示并不那么的美满,这才过了多久,我是想说,如果只是一些小的改进,那应该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还要占用一篇圣刊报的头条,是不是有些……”   他没有把小题大做这个词儿说出来,因为说到这里,他的话就被总编辑有些激动的发言打断了:“院长阁下,不是小改动,对方的意思是……实验成功……”   “上一次他们也说试验成功。”   “上一次实验就是成功了!”那位秘书长再次淡淡的反驳道:“实验失败,达尔文院长陷入副院长的地位争夺,最终死在了自己的实验里,你没有看报纸上的报道么……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人怀疑,这项实验的失败是有人刻意阻挠而导致的。”   “呵呵,我从不知道这些传言,我比较忙,所以只会看圣刊报这种带有绝对权威性的报纸,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吧,那些三流小报上博取眼球的信息,对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文字罢了。”   一股子剑拔弩张的味道渐渐地升了起来……其实,在这种会议上,提起一些没有经过证实就随意宣传的三流报道,实在是有些胡闹,但是那位秘书长就是很自然而然的,在所有人面前提到了达尔文院长的死,提到了那场实验的失败。   然而,即使这些话听起来,必然都只是没有证实的无稽之谈,但是话只要说出来了,那便会传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里,至于这些问题的真实性,那便全遵循各人不同的理解了。   “好啦……”   终于,迈尔斯长老那无力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其实他早应该制止这种小孩子吵架一般的政论,但是却像是反映慢了半拍一样,等到大家把话说得差不多了,才终于开口道:   “这条信息能不能上头条,是人家报社的事情,你们争论起来有什么用。   而且,成果的展示又不是绑架,非去不可,有人想要去,那便去,不想去就不去,在这里吵啊吵的,难道还能影响人家的腿往哪迈么?”   这种街边老大爷般的理论,让场间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而在这安静之中……迈尔斯长老无比平静的道:   “我只是希望,不论是之前研究的药剂,还是刚才那能够控制野生恶魔的实验,它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为了帝国能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而不是因为那些势力上的争夺。   或者是将其全部作为权利或者传承上的资本……   我知道现在是特殊的时期,所以请不要让这些美好的事物染上太多的灰尘。   长老院,虽说是一群老眼昏花的家伙,但是,也有那么几个老顽固,有时候,要是他们认定了某件事情是不招人喜欢的,那可真就是把刀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会改口的啊。”   说完这些,迈尔斯长老闭上了眼睛,然后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就像是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一般:   “好了,我代表长老院的发言,就到这里吧,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得回去睡一觉了……”   说罢,他便缓缓的起身,然后用着更加缓慢的步伐,走出了这间大厅。   周遭的风似乎大了些,带出一些古罗马法城特有的沙尘,拍打在人们的身上,像是一颗颗被缩小了无数倍的子弹,噼里啪啦的,在场间纷飞互射,但是却没有枪声,更不见血肉……   ……   当天,夜幕降临,天上有些阴云,像是憋了一场雨,让干燥的城市难得的显露出来一点潮湿。   而在一处简朴的建筑之中,只有医疗机械的淡淡嗡鸣,一些针头顺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道垂下来,然后刺入了一位枯槁老人的后背,有些针带着旋转的螺纹,快速的无声转动着,钻入了皮肤和脊柱,然后将药剂注射进入老人的脊椎里。   这无疑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但是老人在整个过程中都沉默着,偶尔会有一些喉间不易察觉的呻吟,代表着他也在艰难的承受着这残忍的酷刑。   终于,轻轻的嗡鸣声停下了,老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各种药剂的互相作用,以及长期被灌输药物而产生的肌肉剧痛,胃部的痉挛,他只能用一次次的呼吸来安危自己,起码,还能感受到痛苦,起码自己还活着。   “滋~滋~滋~”   扬声器里传出了一些杂音,然后:   “野生恶魔可控实验对外界宣布,即将进行第二次成果展示,此消息已经得到了圣刊报总部的确认,预计,明天将用头条以及第二版的一半篇幅来报道这一事件。”   还是那个声音,似乎自从奥古斯丁大帝需要每天呆在这个房间里,用生命维持装置来延续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之后,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都是通过这个声音了,而此时,那个声音面对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并没有用尊称,更加没有那些臣子与帝王之间的繁文缛节,只是开门见山的说出了此时最重要的信息。   “……”   房间里,依旧还是保持着寂静,老者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眉间的微皱代表着他此时依旧在承受着药物给自己带来的副作用。   就这样过了许久,那具枯槁身体里的不适终于有所缓解,老者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从今天起,不需要再向我报告任何信息了,传承大典就要开始了,我需要足够的时间保留精力。”奥古斯丁大帝平静的说道。   “是。”那个声音回应道,不过稍作犹豫:“那对于明天圣刊报头条的处理……”   “不需要任何处理了。”   “不作处理……?”这一次,话筒另一侧的声音似乎很是疑惑。   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听起来年纪应该不算大,可能只有二十几岁,这个年纪与奥古斯丁大帝相比,几乎可以算是相差了三代人,甚至是四代人的时间。   这种几十年的历史隔阂,必定让双方产生巨大的代沟。   然而,奥古斯丁大帝似乎一直都很信任这个声音的主人,甚至这么多年来,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借由对方的嘴说出去的。   此时,他明显是感觉到了对方的不解,而恰巧今天自己的心情很不错,所以他破天荒的,笑着解释道:   “这个世界是转动着的,如蒸汽机一样,是一个整体,别看我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但其实,我也只是这个世界运转中的一个齿轮而已。”   “我……不是很懂。”扬声器另一头的人小声回应着。   “半年前,我说我想要杀死教廷的圣子,你当时觉得很荒唐。但是这件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你难道觉得,真的只因为我个人的意志,那几架飞艇就能飞到伦敦的上空,然后不管不顾的向着下方坠落?”   奥古斯丁大帝躺在那张特制的病床上,笑着说道:   “哈哈,当然不可能,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我现在甚至只要稍微的受凉,或者闹个肚子,就很可能死掉,我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   我一个人想要教廷的圣子死掉,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这一切的发生,只能说明除了我之外,还有无数的意志都想要那个圣子死去。无数人的心照不宣,彼此交织运作,才能促成这一件事件的发生。   同样的道理,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了60年了,我现在还依旧是皇帝,我依然还没有死。   这就证明,有众多的意志都认可我是皇帝,我也不应该死。   那么,此时此刻,就必然有某个意志会出现,来解决这些旁枝末节的问题。   那个所谓野生恶魔可控实验,是不可能会成功的,因为它阻碍了帝国这台机器的正常运转,虽然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敢保证,总会一股力量出来阻止它。   帝国,永远不可能因为某个单一的想法而改变。   所以,达尔文教授才会死;教皇才会一病不起,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一个毛头小子;那个足以毁灭社会架构的老人,才会一直站在故乡的河堤上,每天只是看看太阳的升起……”   奥古斯丁大帝平淡的说着,灰白的眼睛望着光秃秃的天花板,似乎陷入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但是对于话筒另一边的人来说,他刚才的解释,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一头雾水。   不过好在那位传讯的少女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一直关心着老人的健康,以及,自己心里的一个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疙瘩……   “可是,那些飞艇,导致了两万人的死亡……”   她知道到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还是开口道,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入无菌的房间,显得有些刺耳。   病床上,老人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消散了,变得平静,古井无波。   “一个种族最重要的,是社会构架的稳定,而不是多少人活着,多少人死去……如果一些人的生命,真的能够换取更加长久的安稳,那么这些人的死就有着巨大的价值。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是为了帝国而牺牲的。   他们和战场上的那些士兵一样,都是英雄……”   说完了这些,老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并用一声疲惫的发声,告诉话筒另一端的那个人,自己累了,对话,就到这里吧……   于是,通话被挂断了,整个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就如同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中,响彻了整晚的烈焰和哀嚎,在第二天清晨,也只能归于寂静,硝烟是无声的,鲜血是无声的,那些亡魂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不想成为英雄,他们只能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寂静的凝视着,愤怒着,等待着某一天,自己的声音能借由某种渠道传入人间,向着某颗帝国的齿轮,发出最强有力的控诉。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切悄然展开……   今年伦敦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结束的也是那么的突然,时间在12月份的结尾,那些本应该飞飞扬扬的雪花突然多了些湿润,然后就再也一发不可收拾,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下起了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让凛冽的空气变得柔和了许多,压下了城郊的雾气,平伏了街道上的离尘,再被突如其来的风一刮,便让伦敦出现了少有的清爽感。夏洛克站在郊外厂区的训练区域里,看着远处安静浸泡在恶魔镇静剂里的巨大恶魔,吸了一口蓝调,辛辣流过喉咙,冲入肺子里,让人莫名的产生了某种爽快和期待交织着的异样感觉。   今天早上,帝国迎来了又一次轩然大波。   事实上,这个月的惊人报道实在是有些太多了,以至于让帝国民众的脑子一直嗡嗡直响,每天都沉浸在一种近乎于磕了致幻剂般的兴奋之中,怀疑圣光是不是被供奉了三百来年,终于觉得满足了,于是向着人间降下了最美好的祝福。   不然,为什么野生恶魔也能被人类所控制?   由于达尔文教授之前的成果发布,只面向与受邀的业内人士,所以在民间没有获得太多的关注,但是这一次,圣刊报上的一则头条新闻,让这一生物科学历史上最具震撼性的研究,正式的进入了帝国民众的眼睛。   其实说起来,人类真的是一种极其自负的生物,可能他们从骨子里就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就算是自己每天因为辛苦的劳作累的不如一条狗,但是却不能容忍自己在认知中,真的不如一只狗,哪怕自己在人类群体之中,只是最底层的流浪汉,那在饿死的那一刻,也必定要比其他的任何动物和花草都要高贵。   所以,当得知野生恶魔也能被掌控,地狱之门可能会被关闭,人类将重新夺回这个世界生物链最顶层的地位时。   种族的固有认知终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统一性。   这一刻,什么帝国皇帝宝座的传承,什么治愈疾病的药剂,几乎全部都被抛于脑后,所有人脑子里都偏执狂一般的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   人类,必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当然了,没有人注意到,这篇报道只是一个成果的展示,而能否展示成功,甚至能不能顺利展示,都还没有定论。   如果到最后,这一切只得到了一个失败的结局,那很难想象,和这场实验相关的科研人员,会不会被整个帝国人民的口水淹死。   黑暗中,那一个猩红的光点缓缓熄灭,夏洛克将烟头丢在地上,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   “睡不着?”老乔治教授突然出现在了身边,平静的问道。   “我没睡……”夏洛克说道,这几天,他一直沉迷于对深红的感知和操控,因为在自己从第一阶迈向第二阶的时候,是因为自己用触手控制了一只二阶的恶魔。   那么他想,自己现在控制了一只三阶大恶魔,会不会因此摸到三阶段的门槛。   但是经过连续几天几夜的尝试之后,他发现,并没有要晋升的感觉……   不过他的这种彻夜不眠,落在别人眼里,却是一种紧张的表现。   的确,马上要进行成果展示了,而且还是在实验的收尾工作没有完成之前,就提前将这一信息告知了整个帝国,那也就意味着,一切都没有退路了。   要么完美的让这个世界感受到震撼,要么就准备好迎接帝国所有民众的唾沫,没有第三种可能性。   “其实,我在一开始是不支持你的做法的,搞科研讲究的就是一个脚踏实地,但是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你给了我太多的震撼,所以我下意识的觉得,你能行……”   老乔治教授语重心长的说道,那语气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学生谈论自己的人生感悟。   他当然不知道,只是展现实验的成果,对于夏洛克来说,简直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甚至可以一个人操控者几十只恶魔,配合着那只三阶的大家伙,在所有受邀请的人面跳舞。   不过夏洛克也懒着跟乔治教授解释,因为不论怎么解释,在对方的认知里,可能都像是一种安慰。   “地点已经定下了,在距离伦敦900多公里处的一个军事基地里,受邀的人会在三天内到齐,明晚你将乘坐厂区租赁的蒸汽机车前往那里,小型恶魔一个小时前装载完毕了,刚才已经随着第一批车队朝着目的地进发了。   至于深红……因为体积太大,需要租一台大型的木材运输车,现在还没到,大概率明晚与你同路运送过去。”   老乔治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几天的安排,虽然语气平稳,但是能感觉的到,他内心已经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占满,再次望向夏洛克,要是两个月前跟他说,自己老师的实验成果展示能否成功,最终寄托在了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事实上,此时此刻他也不太相信,只能苦笑着,用力的拍了一下夏洛克的肩膀。   “这么说可能会很矫情,但是……帝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   而与此同时,在伦敦的市区内,霍普金斯甩了甩伞上的雨水,然后敲响了贝克街221B号的门。   很快,门开了,华生一如既往表现的十分礼貌,对其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其实咱们俩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我这人不上庭的时候,一般没什么架子。”霍普金斯坐到了沙发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清茶。   “只是我的习惯而已。”   “好吧……真是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格的?”霍普金斯喝了口茶,觉得身子缓和了些,于是问道:“这么晚了还叫我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当然。”华生点了点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份薄薄的信封,递给了对方:   “这上面是一份字迹的对比资料,能证明伦敦飞艇坠落事件和奥古斯丁大帝有直接的关系,我想,审判庭肯定会对此有浓厚的兴趣……”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发   “哗啦”一下,霍普金斯手中的杯子撞到了茶几的边缘,溅出了一些水,很热,落到了手上,飘出一些轻飘飘的气。   一个三阶的契约者,当然不会怕烫,所以只是放下水杯,擦了擦手,这才接过那个信封,生怕让其沾上水渍。   就这样,他看着那信封,犹豫了半天,最终却没有打开。   之前也说过了,那起事故在明眼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像是霍普金斯这种家伙,其实都不需要什么搜查和考证,就能将一切的始作俑者筛选到5个人以内。   但是那些只是在情理之中的推测,如果说到实实在在的证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个足够指控帝国皇帝的证据……这种东西,落在不同人的手里,在不同的时间展现出来,都会具有不同的威力。   “为什么把这种东西交给我?”霍普金斯问道。   “你不是审判庭的人么,交给你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的确合理,但是……”他轻轻的用了些力,指腹感觉到了信封内的那份文件,似乎有些刺痛感:“这可是指控帝国皇帝参与一次大型恐怖袭击的证据啊,分量太重了些……我的意思是,我有点不太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将这玩意交给审判庭,我们那个机构,也不全是信得过的人。而且我也不认为这种证据能对奥古斯丁大帝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那可是皇帝……他应该有很多种方法,将这份证据的威力降到最低。”   “放心。”华生笑了笑,也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我也不懂政治,甚至我连帝国律法都背不全,但是我知道,这份证据在什么时候拿出来,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什么时候?”   “当然是那个老人不再是帝国皇帝的时候……”   ……   单凭温度无法辨认冬末和春初,只有那些崭露头角的碧绿草芽和越来越多高远的天空,表示着春天已经到来。   帝国没有新年,也没有什么太过于重要的节日,因为圣光无时无刻都在笼罩着帝国,而且帝国的人们也几十年如一日的在进行虔诚的礼拜,实在是很难再在这种基础上,再劳师动众的搞出更加盛大的日子来。   淡淡的雾气笼罩着伦敦的夜色,路灯下泛起的灯光都带出了一些光晕,在城区的郊外,一辆巨大的木材运输车停靠在厂区的外围。   车辆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在原本装载原木的车辆后身,加盖了整整7米多长的巨大钢铁车厢,发动机在四组蒸汽涡轮的添加之后,让整个车体看上去像是一列小型的轻轨列车。   此时,那台浸泡着深红的恶魔镇静剂器皿已经搭载完毕,足足六辆临时调配过来的装甲战车停靠在其周围,全副武装的军区士兵们在今天下午抵达了伦敦,晚上接着启程,负责将这只三阶大恶魔运送至300公里外的军事基地。   说实在的,在短短的不到一天时间里,就能集合出这样的一支护送团队,已经是极为令人震惊的了。   沉默……   依旧是沉默……   看着面前近百人的护送团队在有条不絮的工作着,乔治·罗玛尼斯教授一言不发,而站在不远处的夏洛克也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嘘寒问暖都没有太多的作用,似乎只有沉默,才能让风中的喧嚣稍微平静一些。   霍普金斯没有来。   华生也没有来。   圣女殿下也没有来。   说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夏洛克这种人,竟然莫名其妙的也有了一些朋友……而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些人此时应该都站在夜风里,远远的望着即将远行的队伍,为其带来一些鼓励和祝福。   但是没有人在场,那也就意味着,他们都在做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终于……   “福尔摩斯先生,队伍预检完毕,可以启程了。”一位圣教军士兵无比尊敬的向夏洛克报告着。   夏洛克没有军人的身份,但是对方依旧右手握拳,稳定的敲击了一下左侧的胸膛,这是一个圣教军中最常用的军礼。   军人的本职是服从命令,但是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士兵依旧有着个人的思想,这些为了帝国挥洒热血的人明白【控制野生恶魔】对于战场意味着什么,自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位长相不那么帅气的先生将为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他们此时此刻,是真心的希望这场实验的演示能够成功,因为那样会少流很多血,少死很多人。   夏洛克望向远处颇有气势的车队,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和眼前的士兵一样,站着最笔直的军姿,同时也向着自己投来瞩目,最终,一声整齐划一的轻轻闷响,响彻在煤气灯的光晕之下,让周遭所有人的左胸都激荡出了一阵炙热的血气。   而他自己,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就算是以他的脑子,也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也没有个指挥的,为什么还能让敲击胸膛的声音如此的整齐。   最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在这初春的夜色里裹紧了风衣,然后淡淡的道:   “出发吧……”   ……   全世界共享同一个月亮,在伦敦郊外,因为雾气和阴云的阻挡,月色并不那么明媚,但是在一个靠近维尔尼斯城边缘的小镇里,月色却一如既往的那么的明亮。   这个小镇面朝大海,背靠高山,远离城市的喧嚣,每天都能在海岸线上沐浴第一缕阳光,四季如春,就算是燥热的6月,也会享受到从高山倾泻而下的凉气,让人在正午时分也能睡上最舒服的一觉。   镇子上没有车站,没有开展旅游项目,甚至在如此好的临海位置,都没有建造码头,只是保持着六七十年前的样子,没什么年轻人,只有一些年迈的渔民在这里悠闲的度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些脱离工业化的城市,依旧有一间邮局,还有一位送报人几年如一日的为这个镇子送着为数不多的几份报纸。   今天,入夜9点……   这位送报人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一份信封。   敲响了一扇临海河堤旁砖瓦房的木门…… ###第二百三十三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二)   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面相随和,个子不算高,再加上身子有些佝偻,所以看起来还不如面前的邮差一半高,穿的是最普通的布衣,眼神平静,但是在月光下似乎有着一抹微微的亮色。   “这么晚了,也有信要送?”老人平静的问道。   虽然嘴上说着很晚了,但是他却没有一丁点被吵醒了清梦的迷离,似乎,就从来没有睡过。   门前的邮差平静的递上一封信。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依旧是快的,其实他已经在这个小镇工作好几年的时间了,每天都会看到这位老人,偶尔在路边经过,看到对方出海打鱼而归,互相还会笑着攀谈几句。   在他的眼里,这位老人早已经是一位寻常的渔夫,但是总是在突然的某个瞬间,邮差无意间与老人背影的一次眺望,会让自己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要跪伏于地,对其进行最虔诚的朝拜。   “教廷送来的加急信件,其实按理说,应该明早再送来的,但是,上面有着教廷圣子的刻印,所以今晚就送过来了。”邮差道。   老人听到圣子刻印这个词的时候,神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只是继续平静的看了一下信封上用金色印泥烫出的痕迹,突然的,问了一个很无关的问题:   “传承大典什么时候举行来着?”   “额……应该是12天之后吧。”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接过信封,而是继续道:“我已经不理睬这个世界太久了,对于外面的事情早就没有了发表意见的权利,所以……送去别处吧。”   “别……别处?”邮差一愣,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封信是教廷特意用最快的专列送过来的,就是为了能快一点交到收信人的手上,怎么能送往别处?   而且……   “别处是哪?”邮差下意识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老者继续给出了一个古怪的回应,不过紧接着,他悠悠的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年轻邮差:“你是为哪个报社工作的来着?”   “圣刊报。”邮差道,语气里似乎也有一丝丝的骄傲,能在整个帝国最大的报刊社工作,这也算是行业里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了。   “哦,那就,送到圣刊报去吧。”   “什么?!可是……”邮差有些跟不上老者的思路了。   事实上,面前老人的话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思路,他不想看这封信,那就要送往别处?自己是圣刊报的下聘邮差,那便要送去圣刊报?   这毫无逻辑可言,就好像是一个有些糊涂的老人,随口就给出了一些睡梦中的罔言一般。   可是老人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指示了,就那么笑着挥了挥手:“太晚了,年轻人也需要休息……回去早点睡吧,至于这信,不着急送,再等一周,甚至十几天之后送也可以,应该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就这样,在老人的安慰之下,这次大半夜急匆匆赶过来的送信,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直到面前的门轻轻关上,邮差依旧觉得很荒唐。   但是他不会违背那位老人的话,这算是这些年养成的一些习惯,而且,对方的话,就算是真的有些糊涂,那也依旧值得给予最大程度的尊重。   ……   在幽蓝色的夜幕之中,大大小小的银色微粒点缀着星空,在这个蒸汽为主的时代,这些星辰依旧没有被沉昏的云雾所掩埋,着实有着不同寻常的生命力。   而星辰之下,一排浩浩荡荡的车队正一路向北。   说是浩浩荡荡,其实车队并没有多长,车子也没有几辆,但是那列巨大到在城区里都没办法拐弯的大型运输车实在是太过于声势浩大,而且在周围跟着一同前行的装甲战车也实在是过于令人心生畏惧,这还要排除掉后方三辆作战人员输送车辆,以及里面整整三个整编作战小队的军方士兵。   总之,这几辆车就这么航行在没有来得及化开的白雪之中,轰鸣的车轮和履带将下方的积雪向后扬起,如在夜色中掀起七八米高的白色沙暴,巨大的探照灯将前路照的一片光明。   车队的正中央,是一辆重装机车,没有任何的武器配备,所有能装载配件的地方,全都贴上了最厚实的装甲层,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卖力想要不拖队伍后腿的石墩子。   夏洛克躺在这辆重装机车里,感受着巨大重量带来的颠簸,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如果真的有人能把周围的这些蒸汽战车全都干掉,那么这个大铁砣子,又有什么用处?   帝国政府为这次试验成果展示安排的地点是一个军事基地,距离伦敦只有一天的路程。   说实在的,这已经算是一种绝对的重视了。   而且,这项实验已经进行过一次成果展示了,但是结局并不怎么好,而在短短几个月后,依旧还能召集到各个领域里的专业人士,军方为了这次行动,特意更改了一整个军事基地的日程表,更有无数政界和商业大佬千里迢迢的飞过来。   就算是夏洛克,也不由的觉得有些欣慰,看起来,这个帝国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也不全是傻子。   视线望向窗外,高速履带扬起的雪幕遮蔽着大部分景物,出了伦敦之后就能发现,今夜的月光很亮,让雪幕也像是一层透着光的薄纱,窗边,放着厚厚一摞子数据文件以及老乔治教授准备好的对于三阶大恶魔运动习性的研究文献,还有一些预先准备好的演示动作。   这些东西,能帮助夏洛克更好的完成这次成果展示。   当然了,夏洛克一页都没看。   反倒是后面一辆车里,负责解说的一位科研人员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此时,依旧在颠簸的车辆里一遍遍的复习着那些通俗易懂的说辞,争取能让参观的所有人都能明白,眼前正在上演的,是怎样的一个奇迹。   反正就这样,车队轰鸣着,也平静着,笔直的朝着前方行进,夏洛克枕着双手,有些昏昏欲睡。不过突然的,他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睛。   而在车队前行的路径前方,在巨大的远光灯都照不到的地方。   一具高松宽厚到不可思议的身影,就那么直挺挺的屹立于道路的正中间。   而在那身影之上,足以用‘宽阔’来形容的肩膀上站着一个人,由于站的太高,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但是他只是安静的推了一下金丝边的眼镜,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那明晃晃的车灯,正缓缓的朝着自己行驶而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三)   前方应该是一座高塔,一座巨大的钟楼,亦或者是某个高达20米左右的建筑。   可是谁都知道,这些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城区外几十公里的荒芜野外,更加不会建立在公路的正中间。   于是,车队缓缓的降下了速度,借由月光,车内的士兵们看到了那巨大的轮廓,但是却无法纵览其全身,只能调整着探照灯的角度,一直向上,再向上,直道轮轴已经上扬倒了极限,这才终于看清楚,那包裹在钢铁般厚实头盔缝隙里带着红色凶光的眼睛。   那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巴斯克维尔】是一个很寂寂无名,但是又如雷贯耳的名字,以雷德克海峡为分界线以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甚至只要提起来,就会下意识的打个哆嗦。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隐藏在人类躯体里的残忍邪恶的东西,他麾下有一批纯靠三阶契约者支撑起来的整编特殊队伍,没有其他任何的外围军事人员,也没有战车,没有救护团队,什么都没有……不是这个队伍不需要,而是除了三阶的大契约者之外的人类,在这个队伍里都很难活下来。   因为巴斯克维尔这位指挥官,杀起来,有时候是停不住的。   不论是人,还是恶魔,只要是活着的生物,他都有想要去摧毁的欲望,而且,他也真的拥有摧毁身旁一切生物的能力。   他真的在战场上杀过人类,圣教军的战士,开膛破肚,吃相鲜血淋漓……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名字,几乎在海峡北侧的帝国腹地里严谨传播,没有任何报纸会提起这样一个人,不然,几乎必然会给前线的军队抹上一层嗜血的气息。   按理说,这种家伙,肯定早早的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然后被判处枪决,或者终身监禁。但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拥有着一个连队都无可匹敌的作战实力,一个不需要任何接应,就孤身一人跨过海峡,踏足南极洲大陆,然后独自完成一项深入地狱之门的暗区内100公里执行任务的前线战士,没有任何人想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因为那几乎是整个帝国的损失。   于是,他只是被限制了活动区域,除了直接下达的军事命令,这个人不得离开帝国战区。   而此刻,这个人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伦敦城外的荒芜地带,出现在了一条修了不知道多少年,路面早已裂纹纵横的道路上,似乎便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灯光下,那庞然大物一动不动。   远处,整个车队以及车队里的人也寂静异常。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三辆护送作战小队的人员全部都下了车,他们端起武器,瞄准了面前的巨型恶魔,蒸汽战车的涡轮开始旋转,不断地蓄积着力量。   然而,这支离开伦敦时还浩浩荡荡的队伍,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突然一下显得有些渺小,那些气势恢宏的涡轮系统全力运转着,也无法给周围的人一丁点的安心。   甚至在队伍后方,有一名士兵的手有些抖,额头上渗出了不少的细汗。他曾经在前线待过几年,虽然没有见过巴斯克维尔,但是听过这个名字,也听过那只被称为【猎犬】的恶魔,所以他比周围的人更加清楚,此时自己在面对什么。   但是他不敢说,因为如果说出来,也许这个队伍里,拿不稳枪的可能就不止自己一个人了。   这沉默的对峙如一把锉刀,折磨着所有人的心神,但其实,也就持续了一分钟的时间,紧接着,从那巨大的恶魔肩头,一个人影一跃而下,如果不是正好一块云彩移开,露出了些明亮的月光,很可能都无法被人注意到,总之,那人影笔直的下落,中间没有任何的攀附和借力,就砰的一下坠落于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在无数的枪口瞄准下,那个人影一点点走出了巨大恶魔的阴影,来到了月光下,穿着一身和这个季节不太相符的布衣,看起来似乎在有意的模仿着某个年岁比较大的人,有老气横秋,蒸汽战车上方,几台口径极大地转轮机枪缓缓升起,但是那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慢步走到了人群前方,很礼貌的对着所有的人说了句:   “你们有3分钟的时间,快点逃吧。”   这样一句话,无比清晰的响彻在月色之下,一个人,一只巨大的恶魔,一支全副武装的车队,在荒芜的城外雪原上,形成了一副古怪的画面。   没有人走,只有一声整齐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那人依旧无视了这一切,只是将视线望向了车队最中心的那台因为钢铁挡板太多,样子有些滑稽的装甲车:“看样子,那位测试者,就在里面吧。”   “你是什么人?”   一位看起来像是这个队伍长官的士兵走了出来,谨慎的问道。   “和你一样,是一名圣教军,所以……你们还有两分钟。”   “你有什么目的?”见对方还能够理性交流,这位长官立刻直奔主体。   “杀死车里的人,摧毁随行护送的恶魔。”   谁都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且不说他只有一个人,就算是他身后的那台大恶魔很有视觉冲击力,但是他就这样面对着近百个黑洞洞的枪口,不怕下一秒就被无数的子弹轰成渣滓么?   蒸汽战车已经蓄能完毕,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次护送任务意味着什么,这些人都知道,而面前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也已经直言了自己的来历,那么只要不傻的人,也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一场可以使帝国的未来发生巨大变化的实验,有人希望它成功,自然也有人希望它失败。   所以,那近百只枪口都在等待着一个声音,一个手势,然后便会喷洒出密集如雨幕般的枪火,将这个人,以及他面前的路面都用火药和钢铁洗礼一遍。   按理说,是应该这个样子的。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镇定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认知缺失了的疯子,他没有看到这些人么?没看到这些武器么?   这副从容,让所有人的心理都不由的萌生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巴斯克维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笑着道:   “还有一分钟……虽然我本人并不介意,但是你们,真的都想死在这里么”   ……   同样轻飘飘的一句话。   而就在话音刚落的这一秒钟里,有许许多多的事同时发生了!   只听一声暴喝!   “开火!”   霎时间,无数枪口迸发出的温度将前方几十平米之内的空气都蒸干了一般,一颗一颗子弹凝聚在一起,因为都瞄准的是一个位置,所以在密集的射击中,子弹在半空中相互碰撞,然后炸开,蒸汽战车上方的旋转机枪喷射出一道道金黄色的线条,将地面都割裂出了极深的沟壑,轰鸣和爆响在一瞬间点亮了夜色,惊起了周遭的雪。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那个人的身子轰的一声,沉重却无比鬼魅的瞬间横移出去20多米的距离!   说他沉重,是因为他的急速横移并不是靠着什么千锤百炼的身法,单纯的就是靠着一刹那人类不应该有的恐怖力量,一脚跺在水泥路面,直接将那路上踩出了一个大坑,而随着那爆炸般的反作用力,他的身躯朝着另一个方向掠去,然而就是因为太快,快到枪火未至,人的眼睛也跟不上其速度,就如同在眼前直接消失了一般。   这一刻没有跟上,那便再也跟不上了……   在路边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被一股巨力炸成漫天的冰霜,继而席卷的风才呼啸的跟上,那个和常人无疑的身影快的就像是抖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被这股风吹得背散于脑后,身上那件寻常的布衣呼呼作响,巴斯克维尔的双脚微微错开,便让那些没有来得及落下的雪继续飞腾,继而爆若弓弦!一只拳头的紧握,就让空气中产生了某种不存在的嗡鸣,刹那间收敛,变成了一记闷雷般的爆鸣!   “轰!”   没有人的眼睛跟得上,没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没有人知道那是一个人还是一颗快到不可思议的炮弹,直接划过白皑皑的荒芜积雪,剐蹭着风都发出一声金属挤压般的异响。就这个瞬间,雪幕冲天而起,野草被撕裂,震碎与空中,一道影子冲向了一台蒸汽战车,然后一拳狠狠砸了出去。   这一拳是那么的荒唐,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去抗衡最厚实的军用装甲,就算是三阶的契约者,骨骼和肌肉都已经达到了凡人不可企及的强度,但也终究还是血肉。   但既然是荒唐的,那便不能用常理去看待,所以,这一瞬间,那台重装战车轰然被砸飞出去老远,然后是第二台,第三台,因为视线跟不上,所以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拆迁巨锤在朝着那些战车狂轮,履带被撕开,轴承断裂,旋转机枪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瞬间,整个车队的最强攻击力量就变成了一堆冒着烟的废铁,雪幕之中,那个人的动作掀起了狂风,脚下是轰鸣的巨响,他已经朝着那辆覆盖着最密集装甲的车辆冲去。   而在这个路径之中,很不幸,站着一位士兵……   他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出现在了一道恐怖的龙卷大风之中,几乎要被卷的飞到天上。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只带着毁灭气息的拳头已经击穿了狂风雪幕,砸向他身后的装甲车辆,而顺带的,也肯定会将他也一道轰成漫天的血浆。   “砰……”   这是人们在刚刚那一瞬间之后,听到的第二声能被分辨出来的响声了。   霎时间,轰鸣消失了,狂风似是撞到了大树,崩飞溃散,从摧枯拉朽到寂静无声,白雪如瀑布般的落下,几乎遮蔽了人们的眼睛,而这时候,那位士兵似乎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个背影,正伸出一只手,五指死死的按着正奔着他面门而去的一只拳头,与刚才那一幕呼啸相比,仿佛就是静止了一般。   ……   不论是圣历之前,还是地狱之门打开之后,所有的戏剧都似乎走着同样的路子。   两个人彼此陌生,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但就是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然后金风玉露一相逢,如果是男女,可能就会擦出些甜蜜的火花,如果是两个男人,那么大概率会真的擦出火花,在某个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点燃执着或者愤怒,然后掀起滔天的烈火!   前者是情人,后者是死敌。   看起来,人类极致的感情都遵从着一个共同的原理,那就是……稀里糊涂……   夏洛克和之前和其他所有的帝国公民们一样,没有听过巴斯克维尔这个名字,而巴斯克维尔也自然不可能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侦探的名号。   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就是那么偶然的一个照面,他们就打了起来。   甚至于,他们之前都忘记了为什么会打起来……   只记得那时候是在街边,周围都是喝醉了的人们,密集的建筑,所以不能太用力,不能太放肆,怕毁了路面,伤了路人,打的既不爽,也不畅快。   那么,此时此刻,在这空旷无垠的初春雪原之上,迎着明亮的月光,两个人的再次相遇,似乎就有了种十分戏剧化的成分。   巴斯克维尔出生在地狱之门的战场上,在雷德克海峡长大,几乎没有童年,没有父母家人亲情朋友,尸体和鲜血充斥着他的人生,说他认知缺失一点也不为过。   而此时,他看着面前挡住自己的男子,脸上依旧还是流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你……?”他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然后很欣喜的笑了一下,漏出了一排残缺如刀锋般尖锐的牙齿:“好巧啊。”   “是啊,挺巧的。”夏洛克感受着对方拳锋上没有再用力,便五指松开。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了月色下,在旁边蒸汽战车冒出的滚滚浓烟之中,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于是,夜风里,杀意渐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四)   月色清晰,杀意浓郁,夜风在两人之间吹来拂去,似是一幕最安逸的画面,但是那些浓烟,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人,地上四散的弹壳,哀嚎,以及远处几台蒸汽战车里,废了半条命才终于爬出车盖子的驾驶员,都让这一刻变得诡异无比。   刚才的那一瞬间,面前这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就将整个车队全部干翻了。   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干翻……   帝国有多少三阶契约者?有几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所有现在还保留着意识的人都只能去惊诧,去恐惧,速度快过狂风和子弹,拳头重过从山体滑坡而下的巨石,这还只是一个契约者,而不远处那座安静的如小山一般的恶魔还没有动,面对这样的一幕,似乎谁都不可能再涌起哪怕一丝的战意。   可是……更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是,那个负责实验演示的人,那个看起来明明是靠脑子吃饭,据说一个人包揽了整个实验过程中所有脑力消耗项目的人,为什么能挡住那样的一拳!   没有人能想明白。   也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夏洛克已经开口道:“去那边……”   “好……”   杀意,睡意,酒意,都是一样的东西,冬日凌晨5点的睡意中,谁都没办法离开被窝,而酣畅的酒意之中,谁都想多喝几杯。   同理,杀意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么就必须要浑身浴血,骨断筋离!   夏洛克走到了那台巨大的运输车前,轻盈一跃,来到车顶,那只没有任何保护的血肉手掌紧紧握住,砰!的一声砸向了后方装载着的容器。   一道道裂纹顺着那拳头砸下的地方开始蔓延,里面幽兰色的恶魔镇静剂开始往出流淌。   继而,那身影再次高高跃起,瞬息间落于几十米外的雪原之中,就这样,离开了保护他的人们。   但是,没有人阻止他……   这一整个车队,足足近一百多号人,其实心里都明白,现在……需要被保护的人,是他们自己……   那一片雪压了一整个冬天,远离交通路线,没有经过任何的清理,月光照在上面,似是一片银色的沙滩,那些没有昏过去的士兵们呆呆的放眼望去,只觉得刚才那道身影被无数光芒吞噬,宁静,却凶险。   也就是在几乎同一个时候,一飓狂风跟随者呼啸而去,将无数的积雪朝着两侧推开,其实,这几十米的距离不算近,就算是一只惊红了眼的野马想要跑过去,也得几秒钟的时间。   可在夏洛克和巴斯克维尔的眼中,其实短的可怕。   就是那么无言的一个猛冲,上一刻还在人群前方,此时就已经来到了夏洛克眼前,甚至比刚才躲避射击时更快,更凶猛,甚至有一种单纯的想要用这一刻的速度,就把夏洛克碾碎的壮烈之感。而在这种恐怖速度的加持之下,一道开山破石的拳头在速度推挤着速度,力量叠加着力量的状态下,照着夏洛克的面门轰砸而下。   远处的人看不清那两个指甲盖般的轮廓在进行怎样的一次相撞,但是就那么一瞬间,整个雪原的正中心就迎来了一次毫无热量的巨大爆炸,冲击力带着不可思议的风将积攒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轰出了一个大坑。   雪中的气浪,碎石,噼里啪啦的砸在周遭所有人的脸上,防弹背心、和头盔上,甚至有几个人正好被雪幕之中藏着的石头砸中了鼻子,开始止不住的往出流血,直道这时,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才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还没有死,是因为对方没有想要杀死自己。   就像是那个人最开始说的那样,他只是想要那只恶魔,以及车里的人。   “轰!轰!轰!”   这听起来不是肉体碰撞的声音,更像是工厂里那些沉重机器所发出的巨大轰鸣,而远处,只有两个人,所以,这便是他们打架时所发生的动静,拳掌闪避都带起狂风,随意的一个简单地动作,砸在地上,都能迸溅出几块飞石头,入眼,惊了近百颗颤抖的心。   但是大家都清楚地明白,战斗其实还没有开始……   三阶契约者之间的战斗,比拼的不是人,而是恶魔,所以那座会呼吸的小山还没有动,就代表一切还没有开始,只是一场热身。   而就在这时……突然地,在远处的爆鸣声遮盖下,“咔啦~咔啦~”   一阵细微的轻响,一些耳朵好使的人听到了,所以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身后那台巨大的运输车后方,装载着那只三阶大恶魔的器皿里,镇静剂已经流干,而一双血肉和骨骼交织着的大手正缓缓的挤破玻璃,伸了出来……   然后,将厚实的玻璃撕开更加宽敞的口子,大梦初醒般站起了身子,一个刚才沉睡中清醒的巨人,虽然和远处那座山比起来,似乎有些单薄,但是那流线型躯体之中蕴含着的敏捷与力量,被月光那么一洗,依旧不可一世!   深红……醒了。   于是,远处那座山也醒了。   醒的那么慵懒,沉重,缓慢……真的如一座山脉抬起了厚重的头颅,那些覆盖在身体表面的鳞片彼此摩擦着,竟然刺啦刺啦的出现了一些火花。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这是一个流传在地狱之门前线的称呼,而巴斯克维尔本人其实从来没有给自己的恶魔起任何的名字,山岳和猎犬本是不相及的东西,但是他也不在乎,因为不论什么,到了自己的手中,那便只会是眯着嗜血的眼,呲着血淋淋的牙,指尖的都是撕开鲜活躯体的碎肉,鳞片下都是洗不净的血腥。   就在这一刻,六米来高的巨大身躯轰然俯身冲入雪幕,猎犬自然也跟着动了起来,而这一动,众人只觉整个地面都随之被带入了一片恐怖的震颤之中,没有人能想象到,那沉重厚实的躯体,骤然起步,竟然是如此的气吞山河,速度快地令人难以想像,就如同月光的一座看不见的山顶坠下千万吨的巨石,轰鸣着砸向平原之上,一些刚刚受了伤,躺在地上的战士们甚至都被这恐怖的震动激荡的又吐出了几两血来!   而在一辆报废了的装甲车后方,一个戴着眼镜的文职人员目瞪口呆的站着,他从一开始就这么站着,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那两只恶魔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张开了嘴,浑身颤抖,手里还死死的握着刚才在车厢里看的那些数据资料……   这一刻,他似是看到了什么无比珍贵的画面,激斗的语无伦次,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笔!给我根笔!!!” ###第二百三十六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五)   这位科研人员需要一支笔。   眼前的这一幕,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二阶段的契约者掌控了野生三阶大恶魔进行实战的画面!   这画面距离他太近了,近到那些碎石轻易的就能打在他的身上,近到一个不注意,很可能就会死在当场,而且这位科研人员其实也没办法记录什么太多的东西,因为他只有眼睛,只有手中的纸笔,没有力量的测试仪器,更加无法用目测来统计速度,可是他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看着那让人躲避都来不及的场景,并被震撼的难以言语。   人与人之间的战斗已然足以称之为雷音灌耳,那么两只三阶的大恶魔之间的碰撞,便必然会惊天动地。   就在那红白相间的恶魔踏入雪地的刹那,便已经越过了两个契约者的战斗位置,直接奔着百米外的更宽阔地域冲去,但就是于此同时,那沉重如山峦般的巨大躯体竟然迅猛到后发先至,不可思议的拦在了深红之前。   都没等人们反映过来,它那巨大的身躯到底是怎么展现出如此恐怖的速度时,一颗直径几乎比对方肩膀都要宽的硕大拳头直接从天而降!初见的第一拳便要开山裂石,如一把巨锤残忍的砸向一根钉子,想要将其砸弯,砸断,砸碎!总之相比之下,那足足6米多高的巨大身体,竟然也显得那么的细弱无力,让人产生了……仿佛就在这么个刹那,战斗都没有开始的瞬间,一切就要结束了的感觉……   最可怕的速度!最残暴的力量!   场间的人们都是帝国的战士,虽然没有契约者,但是对于恶魔都不算陌生,这近百人的队伍里,最少有一半的队员曾经配合过裁决司的神职人员们进行过不止一次的派遣任务。他们见过三阶大恶魔战斗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由于人类的身躯无法体会巨大恶魔带来的力量感,更加无法适应重力,阻力,惯性等等因素,所以在操控的过程中,难免会显得不那么灵活和准确,就算是被誉为天才的霍普金斯审判官,都只能让自己的恶魔做出直线的突袭招数,一击不中,甚至都会撞到墙上爬不起来。   然而,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几乎完全脱离了人们对于三阶大恶魔的认知……不对,是完全脱离了对物理反馈的认知!   总之,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那位刚刚拿起笔的科研人员都没有来得及写下什么,就猛然间觉得心头一痛,可能是脑子里做出了某种下意识的判断,觉得那只深红,要变成一滩红白相间的碎肉了……   然而,那几乎所有人都预见到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在这个瞬间,夏洛克只觉耳旁一阵微微的刺痛,在那剧烈的轰鸣声之中,超越常理的捕捉到了一阵空气被急速推开的呼啸,雪幕之中一粒粒的银沙在反向飘动,风顺着脑后带起一头乱发,他的的身体刚刚跃起,在空中以一个诡异的扭转姿势,险之又险的避过了一颗呼啸而来,足以将他的胸骨都砸的碎开的拳头。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根本无暇顾及任何其他的情况。   然而,夏洛克的大脑几乎是在这凶险的刹那,根据周遭无数信息的自动收集,模拟出了一副画面……甚至于,不仅仅是这一副,而是成百上千的画面在头脑里纷飞,每一丝力道的走向,每一个动作产生的偏转,无数已经发生的,即将发生的,皆如狂风席卷着冲入意识之中,但是夏洛克不觉得纷乱,这种由模糊感知而进行的下意识推理,是在他成为契约者之前,就已经具备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本能。   所以,那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拳头在接触到深红擎起双臂的刹那,后者看似细弱的骨骼带着整个身体猛地一个下沉,速度竟然随着对方的力道而走,只有那么0.1秒都不到的时间,深红腰身猛然倾斜,左臂的肌肉群瞬间爆发出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借由脚下坚实的土地一沉一错,竟然将这夹杂着无穷霸气和杀意的拳头卸向身后,继而前倾的身体轰然直冲而上!   嗡嗡嗡——一道气浪自地面而生,震得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瞬间的耳鸣,而在那巨大的身躯之下,一只由外骨骼包裹着的拳头已经迎着对方下坠的身体,结结实实的轰在起没有被头盔包裹住的下颚上。   就如同没有人能够想到,那么巨大的身体怎么可能爆发出那么恐怖的速度,自然也就没有人能想到,为什么比例相差那么悬殊的拳头,能爆发出那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总之一声闷响,在嗡鸣之中几乎被掩盖了下去,却如一道惊雷炸开,让所有人都浑身一颤。   同时,也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产生了同样的一个疑问:   “这他妈的,三阶大恶魔是这么战斗的?”   如果说,那只名为猎犬的恶魔因为在巴斯克维尔长期的训练和恐怖的契约实力操控下,能做出这种叹为观止的行为,可是……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人呢。   他为什么在巴斯克维尔的攻击下还活着,为什么他的恶魔没有被砸的对折成两截,为什么,那只叫做深红的恶魔,刚刚从镇静剂之中爬出来,身体还没有到达巅峰状态,却能在这一瞬间趋避反攻?   没有人能想明白……   不过这很正常,要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轻易的想明白,那夏洛克一天天的得无聊死。   而现在他当然不会无聊,眼前叫做巴斯克维尔太凶猛,必须要经过大量的动作观察以及提前预判才能在其攻势之下支撑,而远处的恶魔之间差距也极为的巨大,那只20米高的巨人丝毫没有一个庞然大物应该有的缓慢,反而因为体积和重量的原因,举手投足之间大开大合,有一种山河奔涌而来的壮烈和疯狂,导致夏洛克必须要判断视线之外没有来得及看到的一切信息,才能趋势自己的深红化作一颗在狂风大浪之中摇曳的可怜野草。   不论那一侧,都需要无比恐怖的观察,感知,以及运算和推理能力,似乎只要一个失误,那便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夏洛克只能不断的专注的去思考,去战斗,让信息化为自己的战斗力,让反映成为自己找到反攻契机的凭证。   悬崖倒立,刀尖舔血!   之前霍普金斯曾经说过,想要更好的控制三阶大恶魔只有一个路线可以走,那就是战斗!   之前在步入二阶段的时候,莫兰很无奈的告诉夏洛克,他有一个十分不好的晋升障碍,那就是他不怎么用全力。   而此时此刻,夏洛克,不仅仅在战斗,也不仅仅是在用全力,他甚至开始压榨自己的所有思维,让自己感知到更多,看到更多,预判到更多,这种无时无刻都在逼迫着自己,但依旧无法逃离的濒死感,让他整个人兴奋的眼中都出现了道道血丝!   与此同时,地狱之中,那颗悬于天空的眼,也再次张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个世界,万千搅动的熔岩的触手缓缓张开,在无垠的黑暗星空之中缓缓扭动,显得惊悚异常。   宇宙之中是永恒寂静的,这里不会有声音。   但其实只是听不到,而不是不存在。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双能在虚空中捕捉声音的耳朵,那就能听到,此时此刻,整个宇宙似乎都在响彻着一些古怪的词汇。   “注意,发现……观察者跃迁……”   “发现……观察者跃迁……” ###第二百三十七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六)   观察者是什么玩意?   跃迁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   地狱到底在哪里,恶魔又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人类能和恶魔产生契约关系,为什么夏洛克能进入地狱,为什么他能被天上的那颗太阳拽到宇宙之中,然后却不会爆体而亡或者冻成一个在黑暗星空中漂浮着的冰疙瘩?   太多的谜题,但是没有人知道答案……   更没有人听到那寂静的响彻整个天空的声音,只有月下沉重的轰响。   夏洛克的深红不可思议的,在那山峦般巨大的恶魔残暴一击之下活了下来,没有人能看到那一瞬间巧妙到癫毫的错身卸力,但是他们能看得到结果,所以都惊得楞在了原地,忘记了要赶紧躲入掀翻的战车后方,免得被碎石再崩的一脸是血。   月下,有尘土被震入天空,一瞬间的狂暴一砸和鬼魅的趋避反攻当然不可能是这场厮杀的全部,那两只恶魔已经完全进入了最惨烈的战斗状态,和印象中三阶大恶魔之间沉重凶狠的厮杀不同,这两只恶魔所展现出来的,除了恐怖的攻击力之外,竟然还有更加令人无法相信的速度,甚至快到了在那烟尘的纷飞白雪下,都有些看不清楚,耳鸣继续剥夺着所有人的听觉,仿佛那那恐怖的碰撞都是寂静无声的,只有时不时激扬而起的尘土与地面的的巨大震颤在告诉所有人,面前的战斗是多么的可怕。   夏洛克与巴斯克维尔不同,他不可能像是对方一样,用长时间的训练来养成契约恶魔的战斗习惯,在少量的意念交流之下,就可以展现出如此可怕的攻势,他只接触了深红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所以他需要庞大的脑力去趋势,才能躲避那庞然大物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   而与此同时,他也需要专注于眼前的可怕男人。   之前听霍普金斯和凯瑟琳说过巴斯克维尔这个人,在他们的描述中,知道了这个人是一个可怕到连前线的士兵们自己都不太愿意提起的存在,是一个连但丁大人都夸赞过的人。而此时此刻,真正面对他的疯狂时,也终于明白,语言的描述……永远是有所欠缺的。   可怕……但是谁能想到竟然可怕到了如此的地步,‘契约者’这一人类形态,已经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论是人,还是恶魔,都展现出了超越所有人认知范围的强大,从一照面起,对方便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不论是思维,还是肉体,那攻势之中所携带的壮烈气息,惊人的速度,向着夏洛克的身体疯狂的轰炸,深红在趋避格挡的过程中,也像是有一只几米宽的巨大拳头要人命的砸在他的脑子里。   夏洛克觉得,如果换做是另外一个人,不论是谁,现在都应该躺在地上等死了。   这就是一个在战场上出生的怪胎,只为了战争和杀戮而活着的人,敢于孤身深入地狱之门前线,以一己之力执行大范围恶魔肃清任务的恐怖战士。   夏洛克虽然不是一个靠武力值吃饭的人,但是他似乎也没有在武力值上面吃过什么大亏,而此时此刻,他竟然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下风,而且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但是他却没有一丁点想要放弃的意思,那高速运转的大脑似乎在这种窒息的濒死感之中,兴奋地疯狂思考着能活下去的方式。   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也是一种谜题,而且更加简单地直接……因为解开了,就能活,解不开,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整个视线中的场景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虽然周围没有什么建筑,更加没有树林或者蒸汽管道,但是在一片冬末荒芜之中,依旧呈现出了强烈的崩坏感,就好像是刚才又数以百计的炮弹将这一片地区轰炸了一遍似的。   那只巨大的拳头如在海水中冲刷了千万年的礁石,看上去就能感觉到视觉上的坚硬,轰鸣着划过月光,将空气都摩擦出一股子炙热的焦糊味道,不需要特意去对准头部或者关节,因为那巨大的横截面,只要一击命中,那就是直接轰到了大半截身子,而深红在这又一次绝境之中,强行的双脚猛踩地面,用蛮力让自己向后一扯,瞬间又退出了20多米。   就算不是契约者,那远处的近百名士兵也能看得出来,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说,他是在单方面的施虐之中,而夏洛克的那只深红恶魔只能在对方的攻势之下苦苦支撑,趋避躲闪,但是很奇怪的是,在这么密集的攻击之下,它似乎每一次都能险之又险的避过要害。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所有人都不由为之疑惑和惊叹,甚至连巴斯克维尔本人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因为按照他在前线厮杀多年的经验来看,若是一只同样体型的野生恶魔,那早就应该被自己撕成两截了才对,就算是这只恶魔有人控制,而且操控者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契约能力,但是也应该早就支撑不住了啊。   它怎么还站着……还在艰苦的支撑着?   更何况,那契约者应该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控制那只恶魔吧……他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似乎再过一秒钟就要撑不住,被自己一脚踹碎胸膛……   可一想到这儿,巴斯克维尔似是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几分钟之前就有了这种预感了吧。   下一秒,下一秒……   已经过了这么多秒,为什么对方还活着?   夏洛克当然还活着,甚至活的很嗨,这种竭尽全力透支自己的身体与思维的感觉,让他无比的兴奋,面对疯狂的攻势,那滔天巨浪轰鸣袭来,随时可能把自己淹没,他兴奋地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不是军人,没有学过什么战斗的手段和招数,才成为契约者半年多,没有加入教廷,去接受哪怕一天的专业训练,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凭借一种对身体运转,力道速度的分析和感知,去捕捉对方可怕的攻击痕迹,然后进行预判,再做出应对。   至于那只被称作深红的恶魔,也似乎继承了夏洛克这种战斗习惯,那明显趋近于人类的形态,为了战斗而生长的修长四肢与同样的肌肉分布,就好像是它天生就等待着有那么一个人类能与自己产生某种关系,然后驯服自己,将自己的所有全能全部发挥出来似的。   于是,那巨大的身躯在辗转腾挪之间壮烈的突进,关节和四肢以最快的速度在方寸之地里振臂横打,体型和力量的差距都能用预判和本能来弥补,以疯狂面对疯狂,巴斯克维尔知道,自己的恶魔是不可战胜的。   但是他却渐渐地觉得,对面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似乎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难以捉摸……   他有些不解的皱了一下眉。   难道,面前的这个家伙正在战斗中一点点的进步着?   虽然战斗是三阶大恶魔进步的最快方式,但是哪有这么快的,如果按照灵活度和速度掌控来说,此时的深红,竟然已经被几分钟之前刚开始战斗的时候,增强了差不多20%左右。   就算是抛去了恶魔镇静剂的作用延时,也不可能这么快?   这是什么样的思考速度,这是什么样的分析和适应能力?   所以,巴斯克维尔也颇感兴奋的笑着,瞪着血丝渐浓的双眼,似乎是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杀起来才会感觉到畅快,于是这一瞬间,他的身影轰的一下,消失了!   那是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一次速度的爆发,单单是附带的力量就已经将空气都阵开,在哪空地之间挤压出了一瞬间的犹如实体的气浪,而几乎是于此同时,夏洛克的视觉死角里,一个快到轰鸣未散的拳头已经砸向了他毫无防备的后脑……   如此爆裂无情的一击,似乎是只要剐蹭到了一点,那颗脑袋就会瞬间炸开,变成漫天的碎骨和血肉!   也就是在这同一时间,夏洛克眼中似乎一阵光芒爆燃开来,就如同地狱中的那只天外的眼在他的瞳孔内睁开,让一股炙热如恒星般的温度冲进他的脑海。   这一刻,如果是个普通人应该早就连叫喊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昏死在地上。   然而此时此刻,夏洛克竟然将这一切都承受了下来,他看到了,感觉到了,那风,那光,那气流和力量的走向。   不是之前已经习以为常的观察,而是更加清晰的感触,就如同这一瞬间,时间开始慢放,甚至是静止,他的思维快到已经有了无数种应对方法灌入脑海,带着山崩海啸一般的其实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所以,夏洛克的头向着侧方微微的倾斜了一下。   对方的拳头擦着他的发丝而过,甚至能感觉到空气被推挤开而产生的气流翻卷。   顺着这股力道,夏洛克猛地凌空偏移,而一旁的深红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般躲过了那巨大拳头的同样猛烈的拳头,继而六米多高的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凛冽的弧线,“轰!”的一脚,如一条巨型的钢鞭一般结结实实的抽在了对方那硕大的头颅之上。   夜色下,那是一声响彻天际的晨钟!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直接被一脚抡的倒在地上,力道之大,让大地都跟着振动,而巴斯克维尔本人也化作了断线的风声,无比凄惨的倒飞了出去,在远处没有阵开的积雪里犁出一道触目进行的沟壑,眼镜也在这一过程中变成了扬在半空中的玻璃碎片。   从这场战斗的开始到现在,夏洛克第一次真正的反击。   而这一击之下,直中要害!攻守易型!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你也不想这件事被但丁大人知道吧……   战场已经在疯狂的进攻之中,推移到了更远的地方,但是恶魔的身躯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看依旧能看得十分清楚,那些以装甲战车为掩体的士兵们一个个的都表情凝滞的走了出来,那巨大的轰响从开始直到此刻,才终于停歇了下来,而他们似乎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觉得是不是因为躲在掩体后面,看的不真切。   而此时,眼前的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正微微垂着脊背,站在远处的荒芜空地之中,那飞扬还没有落下的雪中,一座山倒下了。   那位在整个过程中,都拿着笔试图记录这一幕的科研人员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刚才的奋笔疾书,在速度和力量的目测峰值上写上一个+,又一个+,直到足足已经记录到近乎荒唐的六个+后,深红那猛烈的一脚,直接让他的笔悬在了半空中,傻傻的愣了好久,低下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记录,犹豫着,颤抖着,最终,又在上面加上了三个+,然后,神经质一般的笑了笑。   从事了恶魔学研究半辈子了,在这些数据和文献中泡了几十年,他虽然不是契约者,但是在理论上,他觉得自己要比大部分契约者都要专业,然而这一刻他觉得,面前的这只恶魔在他的认知中,似乎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东西。   那是人能表现出来的力道?   那是恶魔能做出来的动作?   他只是觉得自己之前几十年的研究,在这几分钟之内被完全撕成了碎片,那种对自己毕生所学的否定和颠覆,让他只觉得无比荒唐,但也无比的兴奋。   同时,也不由的对那两个契约者心生敬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只恶魔变成这个样子?   ……   巴斯克维尔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然后抖落了身上的积雪,下意识的想要推一下眼镜,却发现眼镜已经碎了……   他并不是近视或者远视,那副眼镜只是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以此来压抑他那不知道何时就会冒出来的杀人冲动。   而现在,他的眼镜被踹飞了。   整个世界,都真切了起来,他的视线穿过夜色,望向了那个一直和自己战斗的男人,发现他看起来似乎很普通,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在刚才的身体冲撞中被撕扯的有些破烂,乱蓬蓬的头发在夜风里被吹得更加张扬。   巴斯克维尔笑了笑,回想一下,似乎自从自己在某次任务中杀红了眼,掏出了一名执行任务的同伴的心脏,然后当着许多人的面尝了尝味道之后,这副眼镜就再也没有被摘下去过。   他已经多久没有看过这么清晰的世界了……天上的明月,地上的积雪,蔓延至黑暗的公路,这些平时模糊的轮廓,如果看清了,竟然变得有了几分美感。   再去看远处的那个人,他不由微微惊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在自己的攻势下活到现在?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攻击有多么的可怕,就那么几次交错,如果是在战场上,已经最少有六七只三阶大恶魔死在自己手上了。   而那个跟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家伙,虽然每次躲闪防御都显得有些狼狈,但是却始终没有受什么重要的伤,反而抓住了一瞬间的反攻机会,就让自己先倒在了地上。   “我承认,你还挺厉害的。”巴斯克维尔笑着说道。   这是一种最明显不过的称赞,但是那语气,就像是一个老师或者长辈在评价一个人表现得不错一样:   “我现在心情似乎很不错……你把你那只恶魔留下让我把胳膊腿卸了,应该对你没有太大的反噬效果吧……这次实验的展示你也别去了,找个时间宣布实验失败,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这些,完成了就好,应该可以不杀你。”   夏洛克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肩膀,刚才的战斗其实只是过了极短暂的几分钟,但是对于他来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之间的徘徊:“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听那些军队保守派的命令,这场试验对人类的意义非凡。”   “是么。”巴斯克维尔淡淡的回应道,同时缓步朝着对方走去:“其实不为什么,我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整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所以不论是帝国还是人类,我不是很在乎。”   说到这,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笑着: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在前线很少能遇到你这样的家伙……所以认输吧,你也知道你赢不了,恶魔是我的厉害,你本人也打不过我,不如多活几年,等我觉得无聊了,还能期待着能回帝国时再来杀你一遍,挺好的。”   夏洛克听着对方的劝说:“你知道我成为契约者多久了么?”   他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巴斯克维尔微微一怔,他当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成为的契约者,之前也说了,他与夏洛克只是偶然的在街边的一次相会而已,他只是想杀死对方,并不了解对方,于是,他摇了摇头。   “八个月……”夏洛克道:“那你知道我接触那只三阶大恶魔多久了么?”   其实,听到八个月的时候,巴斯克维尔的眉峰微微一颤,不由沉默了起来,而面对对方的下一个问题,他依旧摇了摇头,不过神情和刚才相比,显得有些谨慎。   “两个月……”夏洛克道:“我不是在一开始就加入达尔文教授的实验的,我是在调查他死亡案件的时候,才知道的灵魂可视装置,而且你也能感觉的出来吧,我才二阶段……”   他很平静的说着这些和此情此景毫无关系的话,但是却让巴斯克维尔心中不由得惊愕起来。   这个家伙,竟然是个新手契约者!   “所以,你和我这样的人打的有来有回的,如果这件事情落到了但丁大人耳朵里,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正的巴斯克维尔猎犬   巴斯克维尔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如果非要说,他在乎什么……那可能就是但丁大人的一句称赞吧。   正如巴斯克维尔所说,他没有什么亲人,他的父母是地狱之门前线的文职人员,在一次突然而至的恶魔突袭期间,整个基地都毁于一旦,他的父母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他就那么遵从着一个胎儿初始的渴望降生的冲动,爬出了母亲的产道,然后匍匐在无数的尸骸和血水中,爆发出了第一声啼哭,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被冻死,才被赶过来接应的队伍发现。   在那个红色和白色的世界里,他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教育,也没有谁会关心他,他的认知就是在目睹一场又一场厮杀,看到一个有一个人死去之中被建立起来的,他当然从来没有过家庭,也没有感觉过什么温暖,可能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真正的,被人从心理上认可,就是但丁大人的那一句:“这小伙子……不错!”   那是一声发自内心的称赞。   没有人知道,这对于一个情感缺失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第一次爬行时没有人夸奖他,第一次站立时没有人称赞他,他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或者妈妈,而是恶魔,他的第一颗牙齿悠悠落地,他的第一次被噩梦惊哭,从来都没有人关注过、安慰过,哪怕是他还没有成年,就跟着作战队伍在南极大陆之上执行任务,并从小就展现出了极强的天赋,那他也只是被视为了一个成为士兵的好苗子,而他所有的努力,也不值得称赞,因为那些只是任务。   直到他成年了,第一次在一个表彰大会上,看到了那个年迈的老人,彼此一个相距一整个走廊的对视,那个老人的微笑点头,才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关心,被称赞,有了那么一点点活着的乐趣。   所以,这一刻,他一直保持着平和的那张脸,僵住了。   ……   夏洛克远远地站着,看到了对方的神情变化,很满意自己这句话带来的效果。   在之前凯瑟琳对他的描述,以及在霍尔克副院长的法庭审理之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但丁大人在这家伙心中有着某种不太一样的位置,比尊敬,崇拜,仰慕,等等情绪更加的有重量,重到似乎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寄托。   果然,在夏洛克一句没有任何修饰,无比直白的话语之后,巴斯克维尔站住了,然后气息似乎在不断的加快,张开了几次嘴,但是却欲言又止,似乎显得有些焦虑,最终直勾勾的凝视着夏洛克,反问道:“有来有回?”   嗯,很明显,他生气了……   夏洛克就是想让对方生气!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是现在承受不住,而是他对于刚才这几分钟的疯狂对轰下,收集到的信息来模拟未来的更多情形,有些无奈的发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将会在5分钟之后,死于身体机能的消耗!   夏洛克不怕受伤,他在伦敦这个地盘之下,受伤了,也完全可以凭借地狱之中的触手随便抓几只恶魔来吸收,以此快速的治愈伤势。   他也不怕和对方继续战斗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战斗中,可以快速的分析对方的一举一动,并且对其学习,转化为自己的进步手段,甚至可以说,越打,自己越强。   但是……他终究还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而自己原初恶魔的特性,让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只真正属于自己的三阶大恶魔。   也就是说,他没有办法像是真正的三阶契约者一样,从自己的契约恶魔身上获得对于肉体的进化反馈。   他的运动依旧会产生肌酸,身体里的热量会随着运动所消耗,他会饿,其实在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之中,就算是一个三阶契约者,应该也挺不住,但是巴斯克维尔这个家伙的恶魔实在是太强大,而他本人也从那恶魔的反馈之中,得到了不可思议的身体变化。   最终夏洛克发现,自己在5分钟之后,就会因为饥饿而落于下风,直至被对方杀死。   而想要解决这一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快解决战斗!   所以他说出了那样一句很平常的话,然后,起到了……额……有点超乎自己想象的效果。   因为他似乎发现,面前的这个似乎对于什么都不太在乎的军官,进入了某种古怪的自我否定状态之中,他开始喃喃自语,然后还是懊悔,开始自责,似乎是如果他自己真的让但丁大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那便是比死了都要难受的事情。   没错,你可是侮辱巴斯克维尔,可以讽刺他,可以利用他,打他,骂他,他都不怎么在乎,因为从小,他就是在那种环境之中长大的,之后就算是他已经变成了军队中最可怕的那个战士,他也依旧觉得,这些童年的经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在但丁大人的心中的形象,不能有一丁点的蒙尘!   “是啊,和一个二阶的契约者打了这么久,这可真是愚蠢啊,哈哈哈……太可笑了。”在反复的心里挣扎之后,巴斯克维尔竟然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彼此推挤着,显得狰狞了起来:“但丁大人称赞过我的啊,如果我不好好的表现,那岂不是再说,但丁他老人家的眼光不行?!”   “不……但丁大人是完美的,他的眼光没有错。”   “我只是……有些贪玩,有些懈怠了。”   “原谅我,我会马上杀了这家伙……”   他开始有些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了起来,然后古怪的对着某个似乎只有他才能看到的事物一个劲的道歉,然后歉意卑微的笑着,露出了一嘴可怕到了极点的牙齿。   “嘿嘿嘿……哈哈……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杀了就好了,对,杀了就好了。”   夏洛克看着对方那古怪的状态,有些尴尬的挠了挠鼻尖,他曾经在各种案件之中,见过许多精神上有些毛病的罪犯,多多少少对于这种偏执的心理有些了解,但是,像是巴斯克维尔这种偏执到了极点,甚至因为一句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丁大人的确值得人们尊重,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难道,但丁大人说让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自杀,死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自杀的方式对不对但丁大人的胃口?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些事情了,因为面前的人已经捂着脸,开始揉搓,抓挠,身子俯向地面,一只手按在了那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泥土之上。   同时,只听一声咆哮,那只如山一般的恶魔已然猛地站起了巨大的身躯。   周围的近百名士兵这会儿眼镜都不敢眨一下,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听不到那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却能感觉到无比可怕的杀意,浓烈的让人呼吸都觉得喉间的刺痛。   然后,就看到那月与影的交界之中,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站起了身子,如一座俯视人间的立在神国的雕像!   “怎……怎么了?”一个看呆了的人终于缓过了神来,因为那只巨大的恶魔站起身后,没有像是刚才那样继续展开恐怖的攻势,而是站在了原地。   是啊,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别人也不知道,甚至在想,会不会是这个大家伙被刚才的那一脚踹断了某根神经,亦或者是刚才那名契约者被自己护送的人打中了脑袋,现在整个人都傻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恶魔了……   但是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只二十多米高的巨型恶魔,缓缓的伸出了双手,按在自己的头盔上。   然后……   将其摘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章 攻守易型!   与原本的爆裂疯狂相比,眼前巨大恶魔此时摘下头盔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但是却那么的诡异,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那副头盔样子的东西,应该是那恶魔身体自然生长着的玩意吧,就像是身上的鳞片一样。   它怎么就摘下来了?   那玩意难道是后天由人类锻造,然后套上去的?   没有人能想到此景此景,只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一幕,而那位执笔模糊的记录数据的科研人员,似乎用了自己的一句话,来诠释此刻周围所有人的心声……“啊?”   下一秒。   “砰!”的一声,沉重的头盔被扔到了地上,然后那只恶魔巨大的手掌竟然扣住自己胸膛鳞片之间的一处缝隙,开始撕扯。   吱嘎——   吱嘎——   那是一块钢筋被硬生生撕开时候才会发出的刺耳声响,听得让人牙根都酸痒无比,忍不住的想要捂住耳朵,而随着这刺耳的声音,那只恶魔身上的鳞片竟然真的被撕扯开!   但是没有出血,也没有漏出血肉,那只恶魔不是在自残,因为……那一身鳞片竟然也是人工加上去的。   全身的鳞片,不,那些厚重,坚硬的东西根本不是鳞片,而是人工加铸的护甲!   每一片的厚度差不多都有一个成人的小臂那么厚,重量更是达到了两吨以上,那么,这足足有20米高的巨大身躯之上,附着着多少护甲,难道说,这玩意长久以来,一直都带着这些东西在战斗?   这一幕是那么的荒唐,因为怎么可能有一只恶魔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展现出那么可怕的速度的?   一声巨响将这些荒唐的想法全部砸成是事实,那些重量和坚硬程度都无比惊人的钢铁遵循着重力坠向地面,然后就像是无数巨大的山体岩石从天而降一般,将地面上的烟尘和雪震起好几米高。   而那只厚重的恶魔,也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它不再站立,而是匍匐了下来,突起的嘴向着两侧咧开,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全身已经再也没有了装甲的束缚,若是与恐怖的体型长度相比,反而显得有些消瘦,那些不知道被压迫了多少年的黑色毛发终于得到了释放,在月光下开始一根根炸起,随风摇摆微微摇摆着。   一只真正的猎犬!   瞪着猩红的双眼,散发着最浓烈的血腥气息,围绕着那只名曰深红的恶魔,就像是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这才是巴斯克维尔恶魔真正的样子!   那位科研人员自从发出了那一声‘啊?’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   因为刚才的那个瞬间,他进行了一次简单地思考,那就是……如果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一只带着那些护甲,表现出了那么恐怖的速度的话,那现在,他在速度比量表上,要加上几个加号才行?   好在紧接着,他就不需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为……就在这个瞬间!   那只猎犬,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他快过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能力,甚至快过了声音,在眼睛已经无法捕捉他的去向之后,那声雷鸣般的爆响才终于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同一时间,巨大的身躯便出现在了深红的身前,那狂放怒张的黑色毛发在恐怖的速度之下狂卷,就像是一团杀意凌然的黑雾。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真正的样子就是如此,其实,它并没有那么宽厚的身体,之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座大山,那是因为他附着着厚重内置铅层以及巨大的装甲板,它也从来都不习惯于保持站立的姿态,之所以总是站着,还是因为曾经但丁的那么一句话,说操控恶魔的极致是让恶魔脱离自己的固有行为特点。   所以巴斯克维尔开始让自己的猎犬学习站立,学习用双腿奔跑,甚至学习用手模拟人类的操作。   这么多年来,它早已经在惊人的训练强度之下,适应了负重厮杀,但是当它再次趴下,展露真身的时候,才是最强大,最可怕的时候。   所以刚才夏洛克才会觉得,自己那句话的效果,好到过头了。   然而,他肯定不会因此而懊悔,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面对瞬息而至的黑色狂风,他心中的兴奋感再次攀升。   人生,就是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才会有趣。   于是这一刻,那具名为深红的恶魔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一下,还是千万下,总之一瞬间的身影恍惚之后,他竟然不退,不躲,反而是紧紧地贴着被雪埋藏了几个月的冬日冻土,向着对方栖身挺近。   那只猎犬更快了,所以深红也更快了,快到空气都反映不过来,要后知后觉的才能卷起狂风,快到人眼都反映不过来,只能看到月下的残影。   但是最终,那只猎犬依旧要比深红要更快,动作除了一开始的大开大合之外,又多出了一种诡异的刁钻和扭曲,势大力沉的撞击让周遭烟尘大作,直有遮天蔽日之感,两个恶魔就在烟尘之中,像一个饿狼扑倒了一名敢于挑战野兽的勇士,双方不退不逃,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在一个不太大的空间里,进行着最残忍的搏杀!   巴斯克维尔和夏洛克两个人也在进行最残忍的对决,这么几秒钟的时间里,夏洛克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喷出了多少的血,他的骨骼不止断过一次,内脏也不知道破开了多少次,但是他依旧没有死,地狱之中被掌控的恶魔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修复能力,以至于他敢于用更加疯狂和搏命的方式与巴斯克维尔互殴,只要不是肋骨插进心脏之类的位置,他就敢于放弃所有防守。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种比疯狂更加疯狂的战斗方式,一定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其实巴斯克维尔已经有了这种感受了,自己发疯那是性格缺陷,但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家伙也这么疯狂……不,他不是疯狂,虽然进攻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惨烈,但是眼神却始终专注无比。   他才二阶段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家伙?如果他到了三阶段,那将会是怎样一个存在?   无所谓了,因为他今天必然会死在这里!   下一个瞬间,巴斯克维尔突然压下身躯,以一种无比壮烈的姿势直接冲入夏洛克的身前,近的几乎两个人的身体都要撞在一起,一记摧枯拉朽的头槌,左侧沉肩,右臂曲肘,一直退的膝盖也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残忍的砸向对方的小腹……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但是却能让身体中最凶悍的几个关节在同一时间轰响对方最脆弱的部位,一阵在遥远位置都能听到的恐怖闷响之下,夏洛克只觉得胸膛猛地塌陷下去,肺部,心脏,腹中的脏器,头颅,都被一股巨力轰的几乎变形扭曲,身形已经再难站稳,轰的一声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挥洒出了半斤多的血!   这一击实在是太过于恐怖,可是更加恐怖的是,夏洛克在倒飞出去的过程中,有些无奈的发现,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   胸骨的断裂,让一根骨刺结结实实的扎中了肺部,而且直接贯穿!   他能够让地狱里的恶魔给自己提供修复能力,但是却没有办法影响到骨骼,让那根骨头时间倒流一般的从肺部消失。   两秒钟之后,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在了地上,整个胸膛呈现出了一种触目惊心的诡异形态,他开始喷血,每一次呼吸都会引起胸腔里剧烈的灼热感,窒息和疼痛直冲脑门。   以一个二阶的契约者实力,去迎战整个帝国最可怕的战士,夏洛克还是败下阵来。   剧痛,疼到几乎无法思考的濒死感,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控制着远处的深红,但是随着呼吸越来越艰难,死亡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远处的士兵们看不到那两个契约者之间战斗的细节,但是能看到夏洛克轰的倒飞了出去。所有人的心几乎都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们的任务,本来是保护这个男人的,但是现在,自己却成为了被保护的对象,如果那个男人再因此而死,那么这近百人的队伍,真的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但是他们此时却不敢拎着几把枪冲过去救那个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战局中,任何其他人的加入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些三流小说里,嚷嚷着‘要走一起走’的蠢货,大多数都会成为累赘。   所以,他们是安静的,是屏息的,一个个带着尊敬且崇拜的目光,攥着紧张到了极致的冲动,甚至有的人在想象着,都这样了,认个输,或者求个情,能不能换来一线的生机?   巴斯克维尔一步一步的朝着夏洛克走着,他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的恶魔,他与夏洛克有着很多相像的地方,例如对于生命的感知能力,夏洛克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就能知道怎么把一个人塞进箱子里,但是却不会让对方死去,而巴斯克维尔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已经再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开心和笑声是可以传染的,而绝望,也是可以传染的,随着他走向夏洛克,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的无助,远处的深红开始一点点的无法支撑那只猎犬的攻击,被扑倒在了地上,近百双眼镜看着那副画面,看着那疯狂的野狗一样的恶魔毫无怜悯的凌虐着那只他们要护送到军事基地里的恶魔。   这些战士们感觉到了一抹悲伤,这场成果的展示,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成功了,甚至都不可能会开始。   “那个人……是巴斯克维尔。”   突然地,人群中,有个人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名字。   “巴斯克维尔?”   “巴斯克维尔!!!”   一声声疑惑,或者是惊呼在人群中传开。   这对战士之中有一些人带着点军方的关系,没有见过巴斯克维尔,但是听说过……然后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再次望向了战场的方向,有几个甚至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好悬跌倒在地。   而在一些简短的话语之中,那些不知道这个人的士兵似乎也拼凑出了一个无比可怕的杀神。   难道……咱们护送的人,一直在和那种恐怖的存在战斗么?   那还有什么可打的?!   认输吧!   求饶吧!   跪下,求个情吧……!现在不是想什么尊严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在对圣光的礼拜中下跪显得卑微,所以也不可能有人觉得,输给了巴斯克维尔会丢脸。   那是一个有着军方身份的人,军方有某位大人物想要阻止这次成果的展示,那就放弃就好了,只要足够卑微的求一求,起码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这个名字带来了绝望,而绝望中的人们开始期盼着那个叫夏洛克的人能够祈求对方让自己活下来,如果可以,他们能不能代替那个人求情,他们不会觉得有一丁点的丢人!   但是,夏洛克却依旧没有求饶的意思。   跪拜圣光时,当然不会有人觉得丢脸。   但是夏洛克可是从来都不信仰圣光的,他从来没有跪拜过那东西。而面前的巴斯克维尔,他难道觉得,自己比圣光还要高贵?   这个世界上,当然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自己要比圣光高贵。   所以夏洛克也没有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向着对方求饶,以换得一线活下来的希望。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猛地!   将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第二百四十一章 草……   这一瞬间,就算是巴斯克维尔都不由的瞳孔猛然一缩,目睹着夏洛克不管不顾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插入胸腔,指尖破开自己的肌肉,然后硬生生的挤了进去。   然后在那塌陷的胸口,自己的身体之内,凶狠的拽住了那根刺进肺叶的肋骨,然后不顾一切的猛地往出一拔……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官,就连巴斯克维尔自己看着,都觉得胸膛迸发出一阵燥热的疼痛!   惨烈、决绝!他甚至在想,自己如果面临着这种绝境,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疯狂的事情。   那破开的胸膛里肯定已经断开了许多粗大的血管,大量的鲜血在汹涌着往出流,而因为临近心脏,甚至有些血液干脆冲开了那撕开的裂口,喷洒于雪地之上。   红的,白的,相配起来是那么的鲜明,那么的触目惊心!一时之间,人们都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自杀还是自救,只觉得这一刹那的画面,壮烈的让人产生了某种敬畏之感,壮烈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而巴斯克维尔却没有因为这抹壮烈而做出任何的犹豫,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些尊敬对方了,但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值得尊敬的敌人,所以他在这一刻突然向着夏洛克冲了过去。   因为他感觉到,对方在努力的挣扎了,这个家伙在这种死局之下,依然没有绝望,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还不放弃,似乎不论从什么地方去想,这家伙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但是他不在意原因,反正只要对方还在挣扎,那就有挣扎的理由,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将其所有的希望全部撕碎扯烂,直到对方已经看不到任何生机,只有将希望投注于祈求敌人的那一刻时,自己才会无比认真的注视着对方,并拒绝对方的一切请求。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电光石火之间,巴斯克维尔已经掠至夏洛克身前,强横有力的一脚不顾一切的踩向对方那已经惨不忍睹的血淋淋的胸口,对方的肋骨已经缺失了一根,更加不知道多少骨头已经断裂,他不可能接住自己的这一脚,想要挡住,必然会付出一条胳膊的代价,而如果侧身趋避闪,更是会遭到更加连绵不绝的追击。   可是……夏洛克的行为,再一次出乎了巴斯克维尔的意料。   因为他竟然选择了一个最差劲的选项。   那就是……跑。   只见夏洛克一个侧身挺起,简单地动作又让他的胸口撕裂的更大,而他竟然开始不顾一切的,朝着远处狂奔起来。   “……”   巴斯克维尔看着对方那一瞬间就掠出老远的身影,眉头皱起,因为他知道,在这种伤势之下,如果浪费体力用在逃跑上,那是最愚蠢的行为,不仅无法给予对手任何的伤害,还平白的增加自己的疲劳和伤势,几乎没有任何的好处。   可是既然自己知道,那对方应该也知道才对。   难道,这个家伙在这种濒死的恐怖洗礼下,也已经心声怯懦,以至于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好吧,看起来,这个让自己一度刮目相看的人,终究也无法避免对死亡的恐惧,那么,这场战斗便已经结束了,就算是对方再怎么跑,最终也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于是巴斯克维尔二话不说,直接就追了上去。   月光经过雪原的反射,也展现出了一丝丝太阳的炽烈,夏洛克在狂奔,伤口处流出的血因为速度,在在向着身后挥洒,像是一阵风,几乎要消失在那片白茫茫之中。   而巴斯克维尔在后方狂暴的追赶着,炸起的尘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狂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那是两道烈风,两颗划过地表的流星,几秒钟便脱离了视线的捕捉。   不过,这个方向……   人群中,似乎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什么,所以下意识的惊呼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夏洛克想要干什么,但是能看到,他正在朝着那两只恶魔厮杀的地方疯狂跑去。   恶魔之间的战斗无疑是可怕的,而三阶大恶魔之间的战斗,则更加的恐怖,因为那恐怖的体型,重量,力道,几乎没有任何人类能与三阶大恶魔抗衡,虽然巴斯克维尔有这种能力,但那是因为他是一个怪胎,而即使是怪胎,他也只能与一般的三阶大恶魔肉搏作战。   而如果让他和自己的恶魔打一架……开玩笑,他是有时候有点疯,但不傻。   他敢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自己的恶魔手底下活下来!   当然了,除了那位帝国的神祇。   但是夏洛克肯定不是但丁大人,所以他为什么要朝着那两只恶魔奔跑?那边打的遮天蔽日的,他根本无法加入战局,更别提帮忙了,而且以他现在的伤势,只要挨上一记余波,估计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是夏洛克依旧在跑着,几百米的距离,几秒钟就已经杀到,此时深红正被那只猎犬扑倒,那嘴就像是一个正在往外散发着血腥味道的巨大旋涡,正在试图将深红吞噬。   而这会儿夏洛克突然冲入了它的攻击范围,一猛子冲进了那烟尘之中,消失了踪影。   猎犬没有太多的迟疑,巴斯克维尔也没有那种‘趋势恶魔拍死对方,有点太欺负人了’之类的绅士执念,猎犬一直不过来杀死夏洛克,那是因为一直在与深红缠斗,无法脱身,但是如果对方主动送到手边了,他不介意直接将其变成肉泥。   所以下一秒,那只猎犬猛地扬起巨大的爪子,轰轰轰的朝着地面一通狂拍,就像是在胡乱的拍打一只可怜的爬虫。   也不知道拍没拍死,总之,地上的烟尘被拍的更加的遮蔽视线,而在它重新抬起巨大的手掌,准备把即将要挣扎着起身的深红按回去之时。   “我草!”   人群里,一个士兵拿着望远镜,突然地蹦出了一句粗口。   “怎么了?!”   周围的人早已紧张的无以复加,立刻问道。   而那个端着望远镜的家伙好像还是有点不敢置信,所以咽了口唾沫,才小声的喃喃着:   “那家伙,爬上去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完)   “爬上去了……”   这算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竟然让那整个人群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爬上去?   一片开阔的雪原,没有山体,远离城区更加没有建筑,什么叫“爬上去了?”   这整个视线之中,唯一能用得上这个词儿的地方,似乎只有那巨大的恶魔了!   是的,只有恶魔!   所以夏洛克此时此刻,正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前肢上近乎不可思议的向上狂奔!   那两只恶魔还在进行着最凶险的厮杀,猎犬的前肢在疯狂的进行着最沉重的攻击动作,但是夏洛克的手死死地抓住那些蓬乱血腥的毛发,利用对身体强大的掌控能力往上不断攀升,在那些遮蔽着月光的阴影里,夏洛克的身体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但是却无比的灵活,前一刻还在手腕处承受了一次巨大拍击的反震,下一刻便猛地借着这股力量,双脚借着毛发卷曲的接力点直攀而上,越来越快,就像是一条想要跃出海面的鱼在漆黑巨浪之中直冲天空。   他要干什么?   谁都不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巴斯克维尔的视线穿过烟尘,也看到了夏洛克的身影,他也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只是稍微的犹豫了一下,竟然也跟着冲进烟尘之中。   于是,这一幕无比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也许在整个战场上,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画面,两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恶魔在彼此搏命,打的地动山摇,而两个人类竟然在其中一只恶魔的身上奔跑和追赶……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身体上因为在刚才的战斗中翻滚,沾上了不少巨大的碎石,而此刻因为身体的震颤从脊背处滑落,夏洛克就快速而准确的借助这些发力点,鬼魅的在恶魔身体表面的凹凸和缝隙之间无声的攀爬,似是只要有一丁点的着力处便能猛然的拔高,那些因动作而造成的起伏和缓坡,更是成为了他向上狂奔的律动。   但是速度也带来了身体巨大的负荷,而且那些看似柔软的毛发只是对于一只恶魔而言,对于人类,却几乎算是最尖锐的钢针一般,夏洛克在攀爬和奔跑的过程中,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如同沐浴在盛满了刀锋的水池里,而因为攀爬和奔跑,他胸口的伤势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地狱之中的触手在为其修复,但是似乎赶不上不断撕裂的速度,随着每一丝动作,都溅出大量的血。   他早该死了,但是他却还是没有死,甚至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他的表情,那可能会被吓一跳,因为……他竟然在笑,一副很兴奋,很新奇的笑容,配合着那几乎被千刀万剐的身体,显得恐怖至极!   终于,在恶魔撕咬所造成的巨大振动之中,他到来了一个位置,那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颈部后下方的某个区域。   他没有任何的迟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咽下口中流出来的血,猛地拽起手边的一撮毛发,拼了命的朝向外撕扯!   他撕扯的是那么的决绝,旁若无人一般,几只触手从他那破烂不堪的衣服里蔓延出来,也跟着用力,地狱里的小型恶魔现在完全成为了夏洛克维持生命的养分,不然,估计也会有那么几只冒出来,帮着夏洛克一起撕扯,或者啃食度这只猎犬的皮肤。   没有这么打架的……   整个契约者群体,甚至整个圣历史上,都没有他妈的这么打架的!   一个人,竟然敢冲到一只20多米高的巨大恶魔身上,直接试图对其造成物理上的伤害……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夏洛克却是那么的决绝,他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丁点的力气用来逃跑,更加没有余力去对付跟着爬上来的巴斯克维尔!   他就那么撕扯着,无数的触须不断的在他周围涌现,对方恶魔颈后的一块区域,几乎凝聚了夏洛克此时能展现出来的所有力量。   终于,随着一阵轻微的‘嘶啦’声,几根毛发被硬生生的拽断,而更多的则牢牢地扎根于皮肤之中,然后,带着一块血淋淋的皮肤,被扯开了!   虽然只是表皮,但是依旧无比的瘆人,鲜红的血肉彼此还连着,不舍得分开,一点点的被巨大的力量拽的拉丝,断裂!   “嗷嗷嗷——”   和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那巨大的身躯比起来,夏洛克只是造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但是依旧使其觉得颈后一阵撕裂的疼痛,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猎犬的骨骼结构没有办法向后弯曲,拍向自己的身后,而因为它自己的契约者也在后背上,所以更没办法原地轱辘一圈,把身后那个可恶的人类碾成肉泥,就算是巴斯克维尔真的想这么做,深红也不会让它那么做,此时,它正死死的限制住对方的身体。   而就在这一刻,巴斯克维尔已然赶到,分江错海般的冲开密集的毛发,直奔夏洛克而来!不管夏洛克在干什么,他的行为让巴斯克维尔很不舒服,所以巴斯克维尔已经附身前冲,一拳就朝着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夏洛克轰杀而去。好在深红及时放弃了防守,一巴掌拍向他,逼迫其趋避身子,这才没有让他一拳轰爆夏洛克的脑袋。   其实这一幕说起来无比的复杂,但是也就那么十几秒钟的时间,远处人群中的一些人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可是,依旧没有人知道夏洛克想要干什么。巴斯克维尔也同样不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   他总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一块一块的,把脚下的那只巨大的恶魔给活扒了皮吧。   夏洛克当然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就算是对方一动不动的真的让他扒,估计也要扒上半个月才行。   所以就在这时……夏洛克踉跄着丢下了手中刚刚撕扯下来的那块皮肉,近乎脱离一般,战斗站不稳了,可是他身周的那些触须却无比的活跃……它们簇拥着,开始疯狂的顺着那伤口,钻入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之前也说了,整个契约者群体里,也没有这么打架的,因为除了像巴斯克维尔这种变态之外,人类很难用肉体对三阶大恶魔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也就是在其巨大的身躯之上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伤口,无法影响其肌肉,更加不可能一拳轰断对方的骨骼,那么,这些搏命的举动也就毫无意义。   但是夏洛克不一样,他与恶魔之间,除了契约和伤害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关系。   那就是他原生恶魔的能力——占据。   直接用触须钻入对方的身体,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这一刻,夏洛克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体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只有靠着最后的意志保持着平衡,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但是,这样虚弱且凄惨的他,身体周围却轰然的爆发出无数的触须,一根根的汇聚成猩红色的潮水,顺着那个缺口涌入那巨大恶魔的身体之中,那些触须很细,相比与巴斯克维尔的恶魔巨大的身体而言,如那些单细胞生物的纤毛一样,钻入肌肉的缝隙之中,畅游在血浆里,疯狂的寻找着那些粗壮的神经,然后侵入,并且占据……   巴斯克维尔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但是这一刻,他莫名的产生了某种恐惧的心理。   说实在的,在地狱之门前线生活了三十多年,他几乎除了那些心智没有成熟的夜里,做过那些年幼的梦境之外,就没有过一丁点恐惧,就算是最惨烈的厮杀,受过最痛苦的伤,见过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死去,他都没有过恐惧。   然而这一刻,他竟然开始害怕了。   可他不知道原因,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害怕了,还是自己的恶魔害怕了。   但如果是后者,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因为自己的恶魔几乎已经是三阶段的巅峰了,虽然他不知道恶魔的第四阶段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那是只有但丁大人窥见到的领域。但是巴斯克维尔很确定,自己的恶魔,已经强大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了。   它怎么可能害怕?   有什么东西,能让它感到害怕……   能让一个生物害怕的因素很多,而其中最直接,最与生俱来的,当然就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一只恶魔当然不会明白‘死亡’的含义到底是什么,那是连人类都想不明白的哲学问题,但是此时此刻,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却本能的觉得,自己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   有着某种力量,在一点点的侵蚀自己,夺取自己的身体,甚至想要入侵自己的思维,并且取而代之。   这种一点点的消失感,在它的认知里,似乎要比死亡更加的恐惧……   所以它害怕了,怕到身体都有些僵直,不住的颤抖,而这种畏惧也遵从着契约者的反馈,无比清晰的凶猛的冲入了巴斯克维尔的脑海。   让他刚刚要跃起,冲向夏洛克的身体一个哆嗦,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怎……怎么了?”   他有些蒙了,瞪着惊恐的眼睛,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子濒死感。   但是他明明没有受伤,也想不到有任何东西能够杀死自己。   可是,为什么这么恐惧,为什么全身抖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要驱动自己的契约恶魔,却发现对方竟然无法回应自己,甚至比自己更加的害怕……这种莫名而来的情绪之中,让他甚至回忆起了自己幼年之时,脐带还没有断开的时候,在死人堆里的啼哭,那种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随时间的流逝,而离自己远去的恐惧感。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真实到极点的感觉了?   远处,那些能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傻了。   傻到一个个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甚至别人推搡,询问,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而很快,其余的人也都傻眼了,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在疯狂撕咬的恶魔,突然就不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突然,那边一直都在惊天动地的战斗,突如其来的静止了?   那些人终于第一次感觉到,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突然的安静,竟然也能这样的震耳欲聋……   就这样,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夏洛克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   滴答~滴答~   他身上的血在往下滴落,如同一个刚刚在血浆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一幕被一个拿着望远镜的人看到了,他下意识的一哆嗦,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如此的虚弱,却如此的让人畏惧!   但他不敢放下望远镜……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而周围似乎响起了一些倒吸凉气的声音,可能又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到了那只恶鬼踉跄着起了身。   然后猛然的一个加速,冲向了刚还不可一世,如天神一般的巴斯克维尔!   他的速度其实已经并不像刚开始时候那么快了,因为靠人的眼睛,已经能捕捉到其痕迹,但是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的摄人心魄。那道残影是血色的,在身后带起了猩红的流光,那一抹光在颤抖,在愤怒,从头到尾,他终于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拼了命赢得了一次攻守易型的机会,于是,他的拳头猛然的砸向了对方的面门,手掌结结实实的砍向了对方的脖颈,他的身躯在狭小的范围内疯狂的展开着眼花缭乱的攻势,鲜血在崩飞,月光下那些鲜红的血也显得耀眼,带出的风将恶魔脊背上的血卷起。   而巴斯克维尔在脑中不断侵蚀着自己的恐惧和混沌之中,竟然第一次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攻击!   明明自己更强,明明对方伤的更重,明明对方的速度不快,但是自己却还是挡不住,巴斯克维尔的胸膛被拳头砸的血气翻涌,在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攻击之后,也开始往出喷了几大口的血,腹部被踹的踉跄干呕,头部在剧痛,身上一团团的血浆在炸散,甚至搞不清楚这是自己喷出来的,但是对方身上淌出来的。   这是一幕单方面的施虐……   只是来的太突然,太不可思议,所以竟然让一切看起来那么的触目惊心。   终于,随着巴斯克维尔身形的一阵晃悠,他终于凄惨的倒在了地上,而那个浑身浴血的恶鬼顺势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就跪在巴斯克维尔的身旁,然后,双手交叉紧握,高高举起……   照着对方的脸正面结结实实的砸了下去!   “轰!!”   其实这个声音根本没那么大,而且也无法传播这么远,但是这一下子却似是真真切切的锤在了所有人的心里,而随着这一砸,那只猎犬也跟着身子猛地一颤。   “轰!!”   又是一下。   寂静如从天而降的惊雷,响彻了整个雪原!!   “轰!!”“轰!!”“轰!!”   他就这么砸着,砸着。   直到觉得自己砸的无聊了,累了,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终于虚弱的垂下了头,任凭自己的血滴滴坠落。   然后口中喃喃着。   说了些什么……   但是,这整个世界,应该就只有巴斯克维尔能听得清了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绝望,与希望   没有人知道夏洛克在这虚弱到了极点的时候说的什么话。   他的声音太小了,肯定无法传递遥远的距离,进入那些士兵们的耳朵里。   甚至连躺在地上的巴斯克维尔都不一定能听清楚,他有着无比强悍的肌肉,但是人总不可能去锻炼脸上的肌肉,所以在那莫名的恐惧之中,他只能颤抖着,用面部一下下的承受对方的全力轰砸,直到满脸是血,牙齿又掉了几颗。   不过也无所谓,夏洛克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听到了自己的一句小小的嘟囔。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不是很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如果夏洛克真的想要当一个有名声的侦探,那他的名字肯定早就响彻整个伦敦了,但是他没那么干。   他只是喜欢解开谜题时的感觉,喜欢一个案子在自己手上尘埃落定时的满足感。   仅此而已。   他不是很在乎法律,也不会在乎在意那些杀人犯在法律意义上,是不是真的会被判处死刑,否则,他也不会每次都把那些家伙叠起来,然后再送进警察局里,因为在他自己的内心中,把那些人装进皮箱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案子结束的时候。   他这一辈子,办过很多的案子,每一个都是按照他希望的结果结案的。   他杀了巴德尔,根本没有去管这家伙在教廷的法案里,是不是应该被送往审判庭,因为他当时觉得这家伙该死;他让那个被剜眼恶魔控制了的可怜家伙自己去自首,因为他当时懒着去押送对方,自己也没带皮箱;他让华生和那个教宗彻夜长谈,因为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他让霍尔克副院长的血淌满了法庭的地板,甚至明明有证据,也懒得等南丁格尔小姐赶过来了,因为他觉得,那个副院长配得上这个结局。   这种把自己的喜好和想法摆在帝国律法之上的行为,无疑是极端自负的表现,但是他就是这么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这一态度,早就习惯了   但是……   有一个案子他没有结案。   甚至没有做出嫌疑人的传召,民众也不知道真相,凶手没有被绳之以法,更加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还依旧在受着帝国所有民众的敬仰和朝拜。   这种感觉,让夏洛克很不舒服……不舒服到看到那个老人在报刊上的照片时,都觉得整份报纸都变得极为不顺眼起来。   所以,夏洛克想要把这个案子给结了,他想让全帝国的民众都知道那位老人的恶行,然后让这个最伟大的帝王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滚下来,在所有人都被其恶行所震惊的时候……真真切切,毫无援助的死去。   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案方式!   而自己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努力着,华生和哈德森太太已经将那份来之不易的证据送往帝国各个阶层里,极有重量的人手中,莫里亚蒂那小子,竟然直接写了一封信,邮寄给了那位隐居小镇的老人。   所有人都在做十分重要的事情,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将奥古斯丁大帝连任帝国皇帝的筹码碾碎,让他延长寿命的美梦成为泡影,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觉得舒服。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些人想要阻碍自己……这让他有些烦躁,有些愤怒,让他觉得碍事,所以,他下手重了一点……   “放心,我不会告诉但丁大人的。”他喃喃着。   然后闭上了眼睛。   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一切,终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   月色下,那两只恶魔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自己的契约者一个昏了过去,一个累的闭眼不动,所以它们也不再动了。   但是那些钻入巨大恶魔身体里的触须还在动,它们还在疯狂的寻找着那些埋藏在肌肉里的神经束,想要钻进对方的脊椎里,去寻找大脑与身体链接的那个神经最密集的点,将其占据。   就像是过去的无数次占据一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触须似乎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更深程度的去侵蚀对方。就好像是这只恶魔已经超越了触须们的掌控上限。   按照夏洛克现在的层级,他应该已经可以操控三阶的大恶魔了才对,深红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那么为什么这只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却不能?   这些触须们肯定没办法去思考这个问题,它们只是遵从着本能在不断的试探,一点点的往那些粗壮的神经里钻,但是最终却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无声无息的,泯灭在了那巨大的肉体之中……   但其实如果让夏洛克来思考这个问题,那么他肯定会立刻想到答案。   就像是自己一开始刚刚成为契约者的时候,其实自己也不是一次性就可以操控好几十只恶魔的,那时候他也是先从第一只腐蚀犬开始,然后慢慢的增多,又慢慢的开垦领域,召唤灰烬马车,直道将自己的恶魔军团数量攀升至近百只。   触须的能力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以夏洛克现在的能力,应该是只能掌控一只三阶大恶魔。   不过他现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是闭着眼,沉沉的睡着,甚至都没有进入梦中,因为已经疲惫的失去了意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开始慢慢的恢复,伤口在一点点的愈合。   ……   这份沉默,也在那近百人的护送团队之中蔓延着,刚才以人类之躯冲入恶魔战局的身姿,那些在雪夜之下疯狂对轰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最终一切由疯狂到静止的毫无预兆转换,以及那瞬间的攻守易型,在绝望之中暴起的浑身沐浴鲜血的恶鬼,不知道给了这些人多少的震撼。   在那漫长的十几分钟之内,他们似乎目睹着这辈子在梦里都不敢想象的残酷场景,大脑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只能被动地接受,而此时此刻,一切归于平静,终于有些人将这一切归总了起来,然后大声的倒吸了几口凉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彭拜的心安静下来。   继而,一些窃窃私语响了起来。   一些不敢置信的下意识脏话,以及一些语无伦次的感叹词也都接连出现。   这些人开始激动!毛孔里终于渗出了一些汗水,开始庆幸,开始兴奋地嗷的一声,似乎是在宣布某场战斗的胜利,虽然他自己和这场战斗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过在这短暂的复杂情绪之中,突然有人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皱起了眉……   现在虽然战斗结束了,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还能坚持住么?现在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机车全部报废,周遭空旷渺无人烟,更加没有电话求救。   要扛着那家伙返回伦敦么?   那可能要走上几十个小时的时间吧,他不会死在半路上吧。   还有就是,几个小时之后,这场实验的最终成果展示就要开始了,按照现在这个状况,还怎么可能赶得上?   上一次展示就是以失败告终的,这次短时间内又召集了一大批人过来,如果最终连开始都无法开始,那会不会出现一些很负面的影响,虽然可以推卸到有人半路阻拦上,将展示再推迟几个月,等伤势养好。   但……帝国的传承大典就要开始了啊。   那种新研制的药剂也像是一块闪闪发光的蛋糕,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这时候,就算是但丁大人亲自出山,让人们再等一段时间,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办……   虽然这场战斗赢了。   但是似乎,却又输了……   念一至此,一下子,整个人群中的兴奋和劫后余生的悸动似是一下子淡了许多,大家渐渐地都意识到了这种寂静到底意味着什么,开始面面相觑,然后看到了一些茫然,一些无奈。   虽然听说过,越是巨大的改革,路程就越是艰难。   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能艰难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为什么啊!   从绝望到觅得一线生机,又从生机坠回到绝望,整个天空似乎都暗了下来,月亮也变得昏沉,时间好像是来到了凌晨最黑暗的那个时候,夜风开始阴冷,吹进所有人的心中。   “草他妈的……”   一些小声的咒骂,让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的可惜,又可悲。   而就在这时……   “轰~轰~轰~”   遥远处突然有一阵沉闷的轰响传来,不算大,和之前的轰鸣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众人下意识的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然后,都不由的瞪圆了眼睛!!!   目睹了那些残酷的战斗,月下的搏命,生死之间的较量和天崩地裂般的恶魔厮杀,这个过程中,他们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震撼!   但是,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此时此刻的不可思议。   只见,那洁白的雪原与漆黑的天幕交界之中,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缓缓的站起了身子。   它疲惫的佝偻着腰身,身上伤痕累累,肩膀上的一大块外骨骼甚至有着无比清晰的牙印,几个血淋淋的洞和骨头上的裂纹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但是……它站了起来。   又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浑身浴血的,正在昏迷中的渺小躯体捏起来,轻轻的放在手心。   就这样,迎着天空刚刚泛起的一抹浅浅的白光,踉跄着,朝着军事基地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达尔文复苏计划实验团队已到达   世间最美的景色是晨曦,心中最美的情感是希望。   所以在这一刻,两种美丽叠加在一起之时,就算是那位总把追求美丽挂在嘴边的军医,也会沉默的只想要欣赏,而不发一言吧。   所以,那些士兵也全都选择了眺望,然后随着天空那道苍白逐渐明亮晨曦向着大地挥洒,那具疲惫的巨大身躯开始微微加快了步伐,垂着的肩膀坚硬的挺起了几分,抬起头,它开始踉跄前行,缓缓的在地表投下了一道带着希望的巨大影子,消失于天边更加恢弘的晨光之中。   ……   几个小时之后,伦敦东侧三百公里外的一处军事基地,巨大的下陷型训练场地周围,聚集着四百多个人……   其实这些人之中,真正的领导人物只有30几个,剩下的,全部都是他们带来的各种项目的科研顾问和恶魔学专家,而更多的人则是这个基地本身的文职人员,在上层的倾斜式玻璃瞩目台上忙碌的工作着,人们不断的进进出出,送来各项实验数据,电话的铃声和高昂的汇报声音几乎都没有停歇过。   虽然忙碌,但是所有人的情绪似乎都保持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下。   因为单从这些实验数据来看……这场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实验,似乎真的有着很不错的可行性。   可在这亢奋之余,所有人的心中,都还藏着那么一点点的担忧,因为这已经不是这个实验的第一次成果展示了,上一次的实验数据看起来也很不错,但是那个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但失败了,而且还让帝国的科研界,少了一位强大的导师和领路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军事基地里的人其实从昨晚,就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到了此时,一切基本都已经准备完毕,昨晚也接到了伦敦的电话说护送车队已经上路,预计今天下午就能到达。   然而,预计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很久,可应该出现的车队依然没有出现。   人群中,响起了一些极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拿起茶杯,或者掏出怀表之类的声音。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终于,一些议论声开始出现了……   这些人都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他们当然都有着不错的城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是很愿意去展现自己的城府。   这已经是第二次演示了,而且相聚上一次时间很短,召集而来的人肯定知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一项实验不可能会出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是因为‘野生恶魔可控’这个新领域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他们依旧选择了相信达尔文教授,相信那个在老教授死后,将这个实验接手过来的学生。   而且,对方这一次竟然直接在圣刊报上刊登了实验的消息,也能看出这个新成立的实验团队是多么的有自信。   但如果这一次,依旧是一个失败的结局,那么……这个实验所有的吸引力,可能就全都被败光了。   “几点了?”   一个穿着军方制服的年迈男子轻声向着身后的秘书问道。   “报告师长,6点15分,距离预计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三个小时了。”那位秘书再一次确认了一下手表,然后回应道。   老师长的神色有些凝重,将茶杯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动静有些大,引来了一些人的瞩目。   这一次,他从柏联教区长途跋涉而来,推掉了前去雷德克海峡参加一次重要军事会议的行程,在加急的军事飞艇上吐了整整两天,就是为了亲眼看一下这次实验成果,但是,三个小时的等待,让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有些焦躁。   “刚才基地方面已经跟伦敦取得了联系,运送团队的确是昨晚出发的,但是现在基地外围的观测岗哨依旧没有看到车队的踪影……会不会,路上出问题了?”   那位军方秘书看到自家领导皱的越来越深的眉峰,小声说道。   老师长又喝了口茶水,没有任何的回应,而场边有一些人似乎突然站起来,有了种想要离开的冲动,但是却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又坐了回去。   但是谁都知道,这些人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悦,只不过因为在场的军方代表还没有离开,所以他们还想要看看军方对这场试验的态度而已,相信只要这位军方的师长一起身,那便会有大部分人都跟着离席。   野生恶魔可控虽然能带来庞大的利益,但是说到底,这东西都要先运用于前线的战事,如果连军方都表现出了对这个实验的失望,那再留下来,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快到四个小时的时候,秘书终于俯身问道:“师长,要不要备车……”   师长看着已经不知道被续了多少次的茶杯,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   “莱蒙托夫先生?”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传来。   老师长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打扮的保守,但是却十分有格调的女士似乎刚注意到了自己,眼神中显得有些惊讶。   这个女人看起来30岁左右,但是因为保养的问题,也可能35岁,她其实一直就坐在距离自己不算远的地方,但是因为座位的原因,她坐在自己稍微靠前的位置上,而现在,可能是回了下头,这才看到了自己。   “你好。”莱蒙托夫是一位军人,但也有着很不错的礼仪和教养,对着这位打招呼的女士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问道:“请问你是……”   “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商人,如果莱蒙托夫不介意,可以叫我艾琳。”那位女士笑着说道。   莱蒙托夫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觉得,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会是一个无名的商人,这位女士可能是某个巨大经济团体的代表人,而看着对方那美丽的面容和得体的仪态,以及极为年轻的年纪,莱蒙托夫不由的对其心生敬畏,回想自己向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军区办公室里的小小军官而已。   “请问,有什么事情么?”莱蒙托夫问道。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遇到莱蒙托夫先生,我想这可能是圣光降下的一些暗示。”艾琳笑着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听说,在雷德克海峡前线,有不少因为作战而损坏的蒸汽战车,但是却因为损坏太过于严重,没有了维修的价值,是么?”   莱蒙托夫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哦,其实我是想,既然那些东西已经不再适合维修,那么……不如我低价回购如何。”   “什么!!!”莱蒙托夫一惊,按着沙发的扶手,好悬没站起来。   前线的军事耗材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开支,在战争中报废的战车,军事武器之类的东西几乎可以用天文数字来计算,而这些报废了的家伙的运输处理无疑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难题,回收更是不知道要苦口婆心的去央求多少大型公司才能得到一点点微薄的资金返还。   而这个女士,竟然说自己有想要回收那些战争残骸的意向?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碰到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那么莱蒙托夫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但是在这里,他不得不重视这个神秘女人的发言。   “当然好!”莱蒙托夫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急切,像是一个长辈那样,老神哉哉的道:“那不知,艾琳女士什么时候有空谈一谈?”   “哦,伦敦那边的护送团队还没到,我还想再等等。”   “哈哈,好,那我也再等等吧。”   莱蒙托夫微笑着回应,然后靠在了沙发上,然后对着身后的秘书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茶杯:“帮我再倒些水……”   他不着急走了。   这次来,就算是没有看到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成果,但是如果找到了一个战争残骸的回收路径,哪怕只是维持几个月,那也将为前线的战事省下一大笔资源。   所以他愿意等!   于是,莱蒙托夫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而因为他的突然释怀般的神情,让场间的其余人似乎也都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到底军方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如果那边的代表人都愿意等下去,那自己似乎可以跟着继续等下去。   于是,刚才就已经要离席散场的人们,就因为艾琳的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全部又坐了回来。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一句话到底会花费掉艾琳多少钱,而艾琳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在这些钱上面。   她不清楚为什么护送的团队还没到,但是她就凭借着自己对于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的信任,选择了继续等待下去。   那个人说过,他会成功,那么今天他肯定就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在她遇见夏洛克第一次,开了那瓶酒之后,就已经产生了的盲目信心,艾琳相信自己的眼光。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夜色渐渐的深了,阳光的褪去让人们本能的想念温暖舒适的空间,以及柔软的床和热水澡,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有耐心的人,也再次萌生了一些烦躁的心情。   终于,有人沉默的站了起来,真正的准备离开了。   等了整整六个小时,已经算是对这个实验的足够尊重了……   这个人向着周围几个人歉意的点头,然后带着自己的团队起身,20多个人朝着会场大门走去……这相当于,这些人已经将这场试验当成了一个最可笑的闹剧。   其实还有很多人,也都已经将这场实验判处了私刑。   而就在这时!   突然,场地上方的一个巨大的喇叭传来了一个通知!   “注意!前方发现三阶大恶魔!”   “注意,极低西侧入口1200米左右发现三阶大恶魔!!!”   这一刻!   人们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   三阶大恶魔?   这是不可能的,圣光之下,怎么可能有三阶大恶魔出现?!   在军事基地外围,那些负责在高墙上巡逻的人也有些疑惑,所以他们只是这样报告道,没有立刻申请火力支援,而是将探照灯远远的聚集在那个巨大的身影之上!   强光驱散了黑夜,那些高强度的煤探照设施就像是一束束聚光灯一样,不断的交叠在那正朝着军事基地踉跄而来的身影之上。   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基地高墙上的人们也渐渐瞪大了眼睛。   他们震惊的看到,那只恶魔身上满是伤口,血液从可怕的伤口处流淌下来,已经在寒风中被冻得干涸,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更加震撼的一幕画面是。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坐在这只恶魔的肩头,叼着一根烟,时不时的抽上一口,而在接近基地时,还不忘朝着那些墙上紧握着探照灯的士兵们歉意的挥了挥手:   “抱歉,来晚了……”   而十几秒之后,在军事基地内部的训练场里:   “报告,达尔文复苏计划实验团队已到达!”   “重复,达尔文复苏计划实验团队已到达!!!” ###第二百四十五章 咱们投了   达尔文复苏计划……   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起来,那个实验团队在迟到了整整六个小时之后,终于还是来了。   刚刚要离开的那个人不知道是属于哪个势力的,他现在已经推开了会场的大门,不过听到这个通告之后,还是将门关上,然后带领着自己的下属团队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既然那些家伙来了,那么他当然不能就此离开,只是他依旧不悦,依旧愤怒……   事实上,场间的其他代表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态度,虽然有一些心思大胆的人似乎想到了某种丧心病狂的可能性,神情变得极为复杂,但是更多的人都在冷眼的望着下方训练场的入口,似乎在他们的心中,那个什么达尔文复苏计划的团队,已经没有任何的好感了。   迟到了整整六个小时了,那么再进行前期的实验设备调整,恶魔的苏醒环节,还有需要实验演示者调整状态,这些估计又要花费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看台上的这些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的时间要比那些在码头上搬运货物的工人要宝贵千万倍。   所以,他们也觉得……自己有理由愤怒。   而就在这时。   一阵钢铁闸门缓缓升起的声音传来,训练场地的入口打开了。   下一秒……   这些怀着愤怒心情的人们,这些想要听听护送车队迟到这么久的理由的人们,身子集体猛地一颤!   他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下方同样不可思议的画面。   哪有什么车队?   哪有什么护送人员……   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大型恶魔踉跄着走了进来,身躯上尽是干涸的血,疲惫的似乎迈出每一步,都将要跌倒了一般,如一个在最惨烈战场之上唯一活下来的顽强战士!   “砰——砰——”   沉重的脚步迈入场间,发出不算是太大的声音,但是每一步都结结实实的踩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剩下的护送车队呢?   那些从伦敦一路过来的士兵们呢?   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人想到了那个他们早就应该想到,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的可能性,继而眼中的惊骇再次攀升,甚至有的人已经蹭一下的站了起来,口中喃喃着一些不可能之类的词句。   总之,这一刻,整个训练场地都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沉寂之中,终于,似乎有人注意到了那只恶魔的肩头还有一个同样鲜血淋漓的人,只见那人将手中的最后一口烟吸尽,然后挣扎着站起了身子……   “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受邀达尔文复苏计划团队,前来报道……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那人问道。   就这么一个简单地问题,让场间的人们都不由的愣了一下。   这些人都算是帝国最高阶层的那一批人了,他们拥有着普通民众不可能拥有的信息权限,他们知道许多帝国民众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人永远都无法想象的财富,但是他们之中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的战争,他们的脚下踩着无数的鲜血,但是他们却没有见过鲜血,起码没见过这样浓稠且洒脱的鲜血,此时,一个真正的血淋淋的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几乎让这些人从视觉上就感觉到了最大程度的震撼,而那个人竟然还无比轻松的问,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什么?   这个人难道就要这样,进行实验的展示环节么?   没错,夏洛克他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在他的眼里,这场试验的展示环节根本不算什么,来了,顺道就赶紧完成它好了。   但是场间的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军事基地方面的科研人员被这么一问,全都愣住了,有个人凑近话筒,还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不需要……修整一下么?”   夏洛克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不论是这一幕,这个问题,这个回答,都显得那么的荒唐,但又壮烈无比。   场地的门被推开了,一些人匆忙的跑了进来,然后凑到了一些人的耳旁小声说了些什么。   其中有一名传讯兵来到了莱蒙托夫老团长身旁,轻声报告到:“在基地西方500公里处,发现了失联的护送团队。”   老团长的手猛地攥紧了。   “已经确认是伦敦出发的护送团队,所有配备的战车全部损毁,没有人死亡,但是重伤员极多……”说到这,那位传讯兵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不那么惊慌:“还有就是……在护送车队旁不远处,发现了巴斯克维尔指挥官,以及它的恶魔,两者都受了很重的伤,应该已经联系了运输部队与前线巴顿将军办公室,基地方面也派遣了救援团队赶过去了……”   后面的话,老团长已经听不见了。   他现在甚至没有去想,巴斯克维尔能出现在伦敦城外,到底是接到了那个派系的军令调配,更加没有去想前线的保守派和鹰派势力的明争暗斗。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下方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幕到底代表着什么。   难道这个家伙,几个小时前和巴斯克维尔打了一架?   还赢了?   突然地,他又猛地一转头,望向了身前那个自称为艾琳的神秘女子……恰巧看到她正用手背轻轻的撑着弧线完美的下颌,眼睛也在注视着下方的那个人,但是她的眼里没有震惊或者不敢置信,只有一丝笑意……   笑的的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迷恋,似乎是她就可以这样一动不动的一直看下去,而又一想到之前她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提到了前线战争损毁物资的回收,还有拖住自己的两个小时。   莱蒙托夫老团长心中思绪万千,而最终,他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再一次萌生了想要退休的念头。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军事基地的工作人员也已经与下方的那个人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自己这一方跟随行而来的技术人员进行交流,然后在这期间,让代号【深红】的实验体恶魔从镇静剂之中移出,进行一些等待和前夕工序之后,再正式的开启实验展示环节才对。   可是眼下,对方的整个团队只来了一个人,那也只能跟对方说了,在这个人很肯定的强调不需要任何修整以及展示前的尝试后。   这场实验结果的演示环节,就这样十分诡异的……开始了。   “下面是四肢大动作展示,请实验者驱使恶魔实验体做出迈出左腿的动作。”   头顶的功放器里,传来了一些预定好的实验动作……但是,谁都听得出来,念出这个指示的工作人员语气里,透着无比荒唐的味道。   估计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下面这只恶魔,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啊,可是自己竟然让他演示迈腿?   但是展示环节就是这样,迈腿,曲臂,跳跃后落地的平衡能力,等等等等。   而那个操控者,还真的就让这只恶魔一板一眼的这么做了。   伦敦外围的护送团队被发现的消息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更有一些人甚至已经得到了现场的拍摄照片。   那范围大到惊人的环境破坏,那些明显是翻卷入天空,有坠落而下的尘土和雪花,那明明是静止的画面,但是却能感觉到当时惨烈和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更可怕的是那头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恶魔凄惨的倒在地上的样子。   抬起头,再次望向下方的那只恶魔,此时,他正在做一些精细的动作展示,比如单腿站立并跳跃之类的行为。   现在,谁都知道这只恶魔几个小时之前都经历了什么,那肩头的巨大咬痕,那断裂的外骨骼,那些伤,那些血。   似乎都在表明,这场成果的展示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最开始那个想要离开的人艰难将视线从下方那个恶魔的身上移开,偶然间,他看到了站在场边的那名展示者,不知为何想到了照片上的那些画面,心中一阵澎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将这个人招募到自己的麾下,不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可以,但是又一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自己的下属,这才自嘲般的摇了摇头,然后都不需要再看接下来的演示了,对着身后的人道:   “给基金协会去个电话,告诉那边,野生恶魔可控实验,咱们投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今天没擦口红   死寂一片的伦敦郊外,一些轰鸣声由远而近,几架巨大的专用恶魔运输车辆来到了这片被战斗摧毁的如同月球表面的雪原。   由于那只20多米的恶魔实在是有些过于巨大,所以一般的恶魔运输车根本装载不下,只能用两台车辆并排才能将其放上去,还有几辆带着机械臂的运输车试图将地面上那同样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铁板装甲给拽起来运走,但是却根本拽不动,这个过程中,还烧了一台涡轮蒸汽机,很无奈的,只能让这些玩意呆在原地,等着其他的支援到来再说。   至于巴斯克维尔,他在被发现的时候其实已经醒了,也不知道醒了多久,却依旧还保持着最后被夏洛克爆锤的姿势,睁着眼睛,无比安静的看着天,脸上的血紧密的和皮肤贴敷在了一起,显得无比凄惨,但是他全然不顾,就那么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天空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场伦敦野外的截杀任务出自哪个人之口,这些来救援的人没有去揣测,而这次截杀的失败会引发什么样的蝴蝶效应,在易位大典即将开始的前夕,又会转换成谁手中的筹码,也不是这些救援人员所关心的事情。   他们只是在感叹着那只恶魔的巨大,以及从一些人口中得知了巴斯克维尔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所以不由得去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强大人物才能将这个杀神揍成这个样子?   军人可能不喜欢政治,但是却肯定会崇拜强者,也不知道这场雪原上的搏杀会不会被压下来,但是就算是被压下来了,那也必然会成为一些改编后的传奇版本,在小道消息里欢快的传播。   而此时此,那个将巴斯克维尔揍得满脸是血的所谓‘强者’,正跟随者一名军事基地的文职女兵在一条走廊上慢步前行。   刚才的两个多小时里,夏洛克遵从着实验演示的既定流程,完美的展示了他对于一个野生恶魔的操控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以说,所有的动作,反应速率,精细程度的掌控,全部都达到了合格的标准。   只不过,他的出现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太多太多,以至于让这次实验的展示显得那么的不值一提。   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那位文职女兵带着夏洛克来到了一处休息室。   在带路的整个过程中,这位女兵一直在前面,所以没有多关注身后的这位先生,而现在她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转过身,再一次望向夏洛克时,仍然心脏猛地一跳。   她不知道那些鲜血代表着这位先生经历过怎样惨烈的厮杀,更加不知道那只恶魔身上的伤势会不会给眼前的人带来痛苦的反噬,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伤的应该很重。   “你……真的不需要叫医务兵么?”这不是什么狗血的少女见到男人的一见钟情,只是身为一个军人对于伤者的应有担忧。   “不需要,谢谢。”夏洛克做出了一个还算是绅士的回应,跟华生那家伙呆的时间长了,他也能装装样子。   女兵点了点头:“房间内有电话,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叫我们。”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看了面前的男人最后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   鲜血被喷头里的热水冲刷着,足足洗了二十分钟,从身上留下的水才终于没有了鲜红色。   今天观看成果演示的人并不算少,但是现在却几乎全部离开,因为他们看到的情况远远地比自己预想的要令人震撼太多,他们不得不连夜乘坐最快的交通工具去做一些事情。他们不是傻子,知道刚才的那一幕意味着即将到来怎样的一场革命,甚至连那位军方派来的代表师长都顾不得战争废料的回收生意,在演示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匆匆离席,坐上了今晚飞往雷德克海峡的运输飞艇!   夏洛克终究还是个二阶的契约者,他的身体在这一路上的沉睡中,已经稍有好转,但是那些精神力的疲惫依旧让他提不起太多的精神,而且经过了和巴斯克维尔的战斗,他需要平静一下自己的心。   于是,他穿上了休息室里准备好的便衣,走出了房门。   走廊上,一些军人匆匆的走过,手中捧着许许多多的文件,似乎看起来无比繁忙……而在看到了夏洛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猛地一怔,然后对其投去了无比尊敬的目光。   这里是军事场所,所以夏洛克的行动被划分在了一个不算大的区域里,他当然并不觉得这是冒犯,而是心情很不错的靠在一扇窗边,看着外面开始渐渐融化的积雪,以及天空上那些在伦敦市区里不算常见的星光,今夜没有流星,即使有,他应该也不会许愿,只是那么平静的,感受着心中那细微的对胜利的喜悦和满足。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夏洛克回过头,然后便看到了艾琳·艾德勒小姐,今天她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裙,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惹眼,可是这个女人不论穿着什么样子,只要她想,就能瞬间从一位端庄且拒人千里之外的妇人,变得妖娆妩媚起来,这一切,只是看她想在谁面前表现出什么样子而已。   可是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并不冷漠端庄,也不妖娆妩媚,只是很寻常,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就像是儿时邻居家的女孩……   “你怎么在这里?”夏洛克问道。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么?”艾琳走到夏洛克身旁,也站在窗边,跟着他看着外面的星光。   的确,艾琳作为富兰克林的第一个投资者,她当然也对这场试验的成果有着极大地关注,而像是她这样的人,既然关注了,那必定也就会有着相关的一系列投资。   “话说,你到底有多少钱?”夏洛克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怎么可能知道。”艾琳笑着,嘴角微微的上扬,没有那些在这个时代明暗之下磨练的虚假神情,只是很真诚的笑着。   看起来,她今天也很开心。   “你知道么,三天之内,你的这场实验演示成果,将在整个帝国掀起一阵大到不可思议的风浪,圣历三百多年里,人类第一次确切的看到了反攻地狱之门的希望,人类对于这一刻的等待,已经蓄积了太多的隐忍和愤怒了,这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现的出口……”艾琳说着,然后望向了夏洛克:“你是个英雄。”   夏洛克耸了下肩:“得了吧,我从头到尾,也就出了点脑子,其实随便找点人来干这事儿,最多也就是晚个半年一年的。”   “话倒是的确如此,但是这之中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别说半年,很可能晚了半个月,这个实验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味道了……总之,只有你,能顶着这些外部的压力,将这一成果在今天展现了出来,你给了个整个帝国一个300年来最大的惊喜。   谢谢你。”   “不客气。”   夏洛克也不会跟艾琳去争辩这种意义不大的事情,他只是继续看着天空,第一次觉得,原来天上的星辰也有着那么多的变化,那亿万光年外的无数恒星在燃烧着,爆炸着,新生着,而这些光聚集成银河上的星星点点,是多么壮阔且美丽的画面。   正想着呢……   他突然感觉脸上被轻轻的吻了一下。   然后有些疑惑的转过身,看着微笑着的艾琳。   “别多想,这把你让我赚了不少的钱,这只是我个人单方面的一些感谢……”   然后看着夏洛克依旧挑着眉看着自己,她笑的更加的开心了一些,双眼妩媚的微微眯起:   “我今天没擦口红,不会被那位圣女殿下发现的……放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位信使,一个时代   一切都如同艾琳所预料的那样,在这场实验展示后的第三天,整个帝国都陷入了一股子突然而至的种族情怀之中,而且这股情怀来的是那么的爆裂,一发便不可收拾。   不论是销量最高的那一批官方报刊,还是在私人作坊里印出来的三流小报,都没有经过任何的商议,统一的将《野生恶魔可控猜想已被证实》一类的标题,加粗加黑的印在了第一版最醒目的位置上,以至于都没有给其他的消息留一丁点的空档。   听说有一家科尔蒂斯法洲的大型企业终于宣告破产了。   谁会管这破事?   听说北境蒂亚戈市的警方闯入了当地一位毒枭的家中欲将其逮捕,却发现毒枭不在家,而市长正和毒枭的妻子滚床单。   好吧,这事儿在平时,怎么着也能混到个二版正中间的位子,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人愿意搭理那位市长。   人类……   这个词似乎就因为一场实验的成功,在一夜之间就展现出了不同以往的重量。   街头的卖肉商贩平时都斤斤计较,但是这几天却挂上了【家属从军,可免费领取一磅鸡肉】的条幅。   酒馆旁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看到某位战后被炸断了腿的老兵在街边走过,一瞬间的对视后,犹豫了一会,然后笑着道:“今天姑娘我心情好,你找我……免费。”   甚至连夜晚巷子里卖致幻剂的混蛋们看到了一位十六七的小伙子走进来问货,都寻思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滚’字。   这帮卖药的家伙,缺德的事干了肯定不少,但是这些天就总是觉得,如果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如果不嗑药,那说不定以后也是个在前线控制着恶魔奋勇杀敌的战士。   希望,似乎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人们对于生活的态度……   其实,人类从来都对自己的种族有着最深刻,最强烈的自信和骄傲,但是因为几个世纪以来的战争实在是磨平了几代人的心态,那个南极大陆上的巨大地狱之门,就像是在所有人类的心坎里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而今时今日,一个反攻的嚎叫吹响了。   那么这响声自然会响彻天地,淹没一切,人们看不到别的了,也不愿去想别的了,与生俱来的骄傲被压抑的太久太久,释放之时,便必定要宣泄如高山垂落的瀑布,如大海都被蒸煮的沸腾!   而那个前几天才刚刚收获了无数民众好感的能够治愈一些疾病的药剂,似乎也在这场绝无仅有的宣泄之中,被湮灭在浪潮之下,就算是偶尔被人提起,那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   古罗马法城的一栋很普通的建筑里,一位少女在一间看起来是播音室的房间里来回徘徊着,显得焦急且矛盾不安。   这位少女看起来似乎才20岁左右,穿着一身护士服,但是却站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显得有些不大协调。   这位护士叫什么……其实不那么重要。   因为在最初,她只是跟随者一个医疗团队进入了古罗马法城,然后为这个帝国的皇帝进行了一次身体健康的检测而已。   而检测过后,这个团队本应该就此离开的,但是那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却突然莫名其妙的……   对着这位年轻的护士问道:   “你……愿意留下来么?”   当时这位护士当然没有什么强大的医疗技术,和团队里的其他人相比,她的作用其实只是来处理一些最简单的包扎或者医疗器械的管理而已。   但是奥古斯丁大帝却没有在意她的医疗能力,他只是觉得,对方的声音很好听。   于是,这位少女留了下来,而她的工作,除了查看这位帝国皇帝每天的健康报告之外,就是与其说说话,有时候,也会将对方的一些指示传递出去。   奥古斯丁大帝实在是太虚弱了,一丁点外来的风或者风里携带着的病菌,都可能让他的生命缩短,所以他很多时候,与外界的联系就只是通过房间里的那个嵌入式功放器。   少女护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一个专门和帝国皇帝聊天的人,其实在聊天的过程中,她丝毫感觉不到那个话筒另一边的人,就是圣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有时候,她觉得对方要比自己在护士学校里的老师都要和蔼。   而在某次夜晚的短暂聊天之中,她终于得知了一个带有些伤感的微妙巧合,那就是……自己的声音,和对方死去的女儿很像,当时那女孩死去的时候,也和自己差不多大。   而此时此刻,几分报纸正摆在房间的桌子上,这些报纸里当然写的都是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各种报道以及对未来的影响,对军事发展的不可估量的改变。   少女护士也是帝国的公民,她当然也会为这种事情而感到欣喜,但是同时,因为长期与那位和蔼却虚弱的老人相伴,她似乎明白,这场试验的成功可能对老人的计划有着某些影响。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些告诉对方,因为不久前,老人说过,不要再打扰他了。   看着那伸手就能开启的话筒,少女不断的犹豫,又一想到,好像再过两天,帝国的传承大典就要开始了,似乎现在告诉对方,也没有办法改变些什么。   最终,她还是没有将话筒的开关按下……只是静静的看着桌上的那份圣刊报发呆,在想着,上面印着的那个叫做‘富兰克林’的先生看起来应该刚50岁,为什么发际线就已经那么高了?   ……   与此同时,圣刊报总部。   这几天,圣刊报也许是整个帝国里,最繁忙的一个地方了,以往每一届传承大典前夕就已经足够这些人忙碌到加班至午夜,而这两个月来,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频繁出现,而且随着距离传承大典越近,事件的声势就越大,前些天的那场【达尔文复苏实验】更是直接将整个帝国民众的激情点燃到了极点。   这个时代,报纸作为信息传递最泛用,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方式,圣刊报的员工们都无疑都信奉着真实、可靠的报道原则,也有着对工作最炽烈的热情,但是连续两个月的繁重工作,仍然让这些人有些疲惫。   而就在这时,圣刊报总编辑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他有些不悦的放下手中的笔,他现在正在起稿一份关于达尔文教授生前的履历与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30年心路历程的报道,正在精神最集中的时候,此刻将他的思路打断,他当然无比的郁闷。   “进来!”   他烦躁的道。   紧接着,他的秘书推开了门,然后手中拿着一封信,走过来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爱德华·韦斯顿送来了信。”那位秘书说道。   总编辑更加的不悦,冷眼看着自己的秘书:“你不知道我现在不希望有人打扰么,你就因为一封信……”   正说着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谁送来了?”   “爱德华·韦斯顿。”秘书很严肃的重复道,然后为了害怕自己的上司忘记了这个名字,所以还特意提醒道:“就是几年前,报社派遣,为但丁大人送报的那个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那是两万人的生命   每个领域都有惊才绝艳的人。   这是但丁大人对于帝国人们的看法。   就比如在生命科研领域的达尔文教授,以一己之力将恶魔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似乎又要开启帝国的另外一个新的篇章。   就比如那位圣历前最伟大的学者,开玩笑一般,将自己所有的成就都归结为一颗苹果。   就比那位在世间传播希望的少女,就比如那个固守了雷德克海峡沿岸快30年的铁血将军,就比如那个让自己的骨头每到阴雨天都隐隐作痛的杀手。   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太多伟大的人,而自己其实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在圣光和地狱的邪神僵持不下时,正好成为了那根最后的稻草。   爱德华·韦斯顿……   这是那位送报人的名字,而作为一个20来岁依旧还当报童的人,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在新闻报纸这个领域里能有任何的发展,即使他是在为帝国最大的报社工作,即使他是在为帝国最受尊敬的老人送信,也依旧如此。   只是送信送报,再怎么努力,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像是那些伟人一样改变世界么?   他觉得不能,所以他就遵从着自己仅能做的一些事,将这封信,送到了圣刊报的总部……   圣刊报的总编辑眉头紧锁,他接过那封信,直勾勾的盯了好长时间,视线落在了那带有浓厚教廷风格的蜡印上,脑子里不知道闪过了多少的思绪,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这封信打开。   信封里是几张写满了文字的纸,以及一些照片,总编辑看着那些文字,越来越沉默,但是神情却越来越凝重,握着信纸的手也越来越紧,甚至到最后都有些颤抖。   “砰!”的一下,他将那些信纸扣过来,重重的拍在办公桌上,似乎是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让别人看到那些文字的内容。   站在身前的秘书看到自己上司的样子,也有微微惊讶,因为作为圣刊报的总编辑,他肯定见识过许多大场面,经历过许多大新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封信,能让他紧张成这个样子?   于是,秘书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已经关紧了,这才凑上前,小声的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   总编辑用力的把刚才的那口气呼了出来。   都做到他这个位子上了,有很多事情当然不可能自己完成,所以这件事情早晚是瞒不住自己的秘书的,总编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最小,但是却尽量清晰的声音说道:   “半年前,伦敦的那场飞艇坠落事件,幕后的操纵者找到了。”   “什么!”秘书一惊,心想,怪不得上司一脸的紧张:“是谁?”   “奥古斯丁大帝……”   秘书沉默了。   他呆呆的站在办公桌前,想要笑一笑,告诉自己的上司,这个时候乱开玩笑可不好,不过看到了对方严重那闪烁着的一丝恐慌,他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所以身形一个踉跄,赶紧扶了一下桌子,这才稳住没有栽倒下去。   “这封信里,给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总编辑再一次说道。   秘书已经完全傻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如果那场灾难的幕后黑手是别的人,那他现在肯定会欢呼雀跃,因为这可是绝对的第一手消息,别的报纸都没有的消息!   可是……   如果是奥古斯丁大帝,那该怎么办?   报纸的宗旨是要报道真相,但是如果一个真相可能会引发社会的动荡,那又该怎么办?   很显然,圣刊报的总编辑也不知道,他也迷茫着。   不过猛地,他身子突然一颤,这才终于想起来,这封信,是爱德华·韦斯顿送来了。   所以,让他送来这封信的,是但丁大人?!   总编辑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但丁大人已经隐居多年,似乎有了种不问世事的感觉,这一次他虽然也没有干涉政治,但是在传承大典前夕,他让那个报童送来这样一封信,所要表达的意思,似乎足够明显且惊人了。   “通知第八编辑组,把所有手上的活全部停下,来我办公室报到。”他说道。   “是!”秘书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可是一个字儿都不敢多问。   而此时,爱德华已经坐上了回小镇的列车。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送过去的那封信意味着什么,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报童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改变。   他好多年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镇子了,所以这一路上,他只是觉得帝国的疆土是这么的壮阔且美丽。   看着那些融化的积雪,起伏的山峦,偶尔经过了土地里冒出来的崭新草芽,开心的笑了笑。   ……   而就在他沉醉于帝国初春的城外风光之时,教廷麾下审判庭的一间教堂明厅里,斯坦莱·霍普金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老师,也就是现任审判庭首席大法官。   霍普金斯无疑是一个尊敬师长的人,事实上,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尊敬的人应该就是眼前的老人,甚至于比那位放任教廷三不管的教皇大人更加的尊敬。   但是此时,这场沉默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了,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这个明厅里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所以一切都静的可怕。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难道你还不明白么,只要人类还是具有情感的动物,那么法律就绝对无法做到完全的公平,而只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工具,如果社会都不再稳定,那么将催生出更多的犯罪,更多的不公平,你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去动摇整个社会的构架。”年迈的大法官终于还是最先开口道。   霍普金斯是他最得意的门徒,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想要将自己的位子传递给这个优秀的年轻人,但是可能就是因为太过于优秀,所以此刻,这位审判庭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第一次与自己的老师产生了意见上的分歧。   “那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两万人的生命,这还只是咱们看到的,没有看到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更多的罪恶,皇帝有罪,我们应该行使审判庭的义务!”霍普金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他知道审判庭里的人也不都是可信的,所以他直接将那份能证明奥古斯丁大帝参与了伦敦大灾难的证据交给了自己的老师,整个教廷,甚至是整个帝国公平、公证的化身,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无法仅凭自己的内心去评判罪恶。”大法官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因为自己学生的愤怒而显得严厉:“我在你这个年纪,其实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态,但是如果再过几十年,你很可能就会理解我的意思……有时候,公平只是在一定范围内,给予民众的安抚罢了,其实说到底,这个词在自然界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霍普金斯的心脏在狂跳,他面对着自己最尊敬的人,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但是最终,就如同结案陈词一般的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认同您的理论。”   “你当然不会认同,其实这正是我欣赏你的一点。”   “但是我想问一句,如果有一天,逮捕奥古斯丁大帝不会对这个社会造成影响,那么……您愿意亲自开庭,审判他么?”   这一个问题,让年迈的大法官一怔,他不知道自己的学生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突然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霍普金斯。   “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就这么有信心?”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有个家伙给了我太多太多的震撼了,所以……我相信他。”   大法官犹豫了一下,然后眼中的审视渐渐的变得柔和,似乎还有些欣赏与欣慰的味道。   但是最终,却没有给出答案。 ###第二百四十九章 传承大典(上)   一份报纸能具有多么大的力量?   其实谁也说不清楚,这取决于这份报纸上的名字,报社的编辑,这份报纸在过去几百年来所积累的民众间的信任,取决于发行的时间,首版刊印的数量,等等等等,而最关键的,还是取决于这份报纸中所报道的内容。   今日,圣刊报的报道,亦如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五年前是这样的标题。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标题。   《传承大典》   这样寥寥的几个单词,就告诉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明天一大早,帝国的下一任皇帝便会诞生。   可能依旧和过去的六十多年一样,奥古斯丁大帝再一次连任,承载着整个圣历中最伟大的帝王之位,继续守护着帝国,这种情形以每五年一次的速率一直延续至今,事实上【奥古斯丁大帝】这个称谓,已经成为了帝国人民的一种习惯。   当然,也可能会是那位年纪刚到50岁的新人政客,他的新能法案的确听起来能营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但是却建立在有着巨大投资者支持,以及整个帝国的人民都愿意尝试这种能源的基础上,这就导致了他拥有一批很忠实的拥护者,但是还有一部分人,根本就没记住他的名字。   好在帝国的初代菲尔蒂君王没有听从无数大臣的意见,将帝国的传承制度更改为民众选举制。   因为他似乎是预见到了,在未来的几个世纪之后,不论科技如何发展,民众永远是盲目的,因为他们见到的不够多,知晓的不够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不同的人也有各自的追求,所以让这些纷杂的人们掌握着帝国皇帝的归属权,那就必然会让【选举】这一个词,变成一次又一次带有表演性质的选秀。   所以,长老议会制度才会一直延续至今,而事实证明,这个制度虽然也有一定的弊端,但是好在的确能为帝国选出当前状况下最合适的那个君王。   因为人类依旧还存在着……   今日的圣刊报头条,在这个时候很聪明的没有报道其他的任何事情,就连前几天轰动整个帝国的‘野生恶魔可控猜想’都暂时停止了报道。   而是将两份个人的生平履历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帝国的民众没有办法知道此时此刻的帝国议会大厅里,正在进行多么无声且惨烈的政治斗争,他们只能一个个的手握着报纸,让自己更加清楚的知道帝国的未来,可能会交到一个怎样的人手中。   奥古斯丁大帝……   圣历215年,23岁的奥古斯丁结束了为期四年的军役,但是站在返乡的蒸汽飞艇前时,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死于一场大瘟疫,他也顺理成章的被送往一间福利院,那场瘟疫之中,他虽然顽强的活了下来,但是也自幼体弱多病,童年几乎不怎么外出,也没有什么朋友,在服役过程中,因为身体原因从来没有过一次合格的训练成绩,甚至没有拿过枪,寻常军人之间最紧密的战友关系,对他而言,几乎相当于一张白纸。   浑浑噩噩的他在距离雷德克海峡最近的一处城市下了飞艇,在那里,他卖过报纸,端过盘子,勉强的负担起自己的医药费与生活费,在此基础上,他作为当地一所大学的经济学旁听生,最终取得了不错的学位,并很幸运的,破格被聘用为一位教师。   而在那里,他认识了自己一生的挚爱,一位校医院的医生,两人迅速的坠入爱河,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同年七月份,一伙强盗闯入了他们租住的房子,夺去了一切值钱的东西,以及其妻子的生命,他悲痛欲绝,但是为了养育自己年幼的女儿,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次年一月,他因为儿女的一场重病,向私人公司借了高额的贷款,女儿的病好了,他也因此背负了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债务。   圣历221年,不堪重负的他被赶出了房间住宿街头,圣历222年年初,他抱着女儿在寒风中过了一晚,大病不起,刚到6岁的女儿为他街边乞讨,半个月后,那些隔夜的黑面包让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圣历224年,他以祖母曾经的贵族身份申请州立行政人员的参选,被无情拒绝,同年他带着一份对于银行贷款额度的优化方案,致电当地银行的行长,通话被无情的挂断,次年他的一份经济体系改善论文被刊登于一份名不见经传的财经杂志上,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当地议员看到,征收其为幕僚。   两周后,他和自己的女儿,在历经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之后,终于在一间餐厅吃上了一次饭。   同年,他成功的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并且开始攻读法律,在次年的年初,在取得律师资格的情况下,代替当地议员名额出席委员会选举,成功成为本行政州的一名法律顾问,圣历226年,他只身前往贝尔斯科行政州,用了半个月平息了一场12万人规模的学生游行大潮,圣历227年,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一般人四年才能完成的学业,并以第一名的成绩在帝国军事学院毕业,同年,他的一篇《前线战争消耗品的运输与囤积》毕业演讲,受到了军方的广泛重视,并以军区推荐人的身份,踏上了圣历228年的传承大典。   从此,年仅36岁的奥古斯丁大帝,开始了他恢弘的一生,帝国,也迎来了地狱之门开启后,最繁荣的60年。   经济体制的改革,让帝国的年均产值在半个世纪内,增长了120%,工业制造业将超过一半的份额倾向与前线的军事需求,而更多的劳动力分散于民众之间,工人不需要看知识与出身,工厂的收入透明化,19岁兵役取消,军人待遇提升,提出‘战争消耗的是钱和武器,而不是士兵’的战略方案,圣教军与帝国军采取混编制度,加大医疗设施的建设,有工体制人员医疗费用降低,药品研发禁止营销者定价,医生收入虽然有所减少,但是要尽全力提升社会地位以及增加生活福利,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这位君王用几乎爆裂的手段将军事武器应用于城区的防守之中,各大港口的难民运输不计成本,倾尽整个帝国的力量来保证民众的安全,甚至不惜让推进了20年的军事战线在几个月之内倒退300多公里……   总之,在这位君王的掌控之下,帝国似乎真正的开始呼吸,虽然那些穷苦的人依旧存在,金字塔构架上下之间依旧有着巨大的横沟,但是这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   而在这60年里,奥古斯丁大帝遭到过不少于40次的刺杀,21次重病复发,十几次命悬一线,他的女儿在一次军方激进派的愤怒倒戈之中死去,他甚至因为一次前线的会议,只能在两天后,见到女儿运送回来的尸体,那年,她的女儿才22岁,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而还没有等到自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父亲,她却早早的离去,最终连一个葬礼都没有举办。   长老议会制度的确太过于传统,甚至可以说是陈旧老派,但是那些无欲无求的老家伙们也并不是傻子,奥古斯丁大帝能连任60年,那么他必然有着连任的资本,那些被他一次次打败的挑战者,的的确确是不如他。   ……   此时的夏洛克看着报纸上对于奥古斯丁大帝的生平描述,不得不说,就算是他也读的有些忘了神,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具有着极其传奇色彩的,更可怕的是,那些政治建树不是吹嘘和编造,整个帝国的人们用了无数年来见证整个世界的改变,这位帝王的功绩足以称得上是完美。   但是夏洛克却没有因为这份报纸而对其感到有一丝的怜悯,只是觉得,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竟然都没有留下可考证的笔迹,真的是谨慎到了让人敬佩的程度。   那么,一个救了100个人的英雄,亵渎了一位年幼的女孩,他有罪么?   夏洛克不知道,别看他是一个侦探,但是他对于帝国律法还真的不那么熟悉。   那么一个一身荣耀的帝王,在临终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而做了些蠢事,他有罪么?   他这60年里,几乎将整个人类社会扛在了自己的肩上,他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但是想要让别人救一下自己的时候,也让别人付出一下生命,这合理么?   夏洛克也不知道。   就像是之前说的,他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他站在了与奥古斯丁大帝的对立面,只是因为自己对于一个案子结局的执念而已。   所以,他都没有去看另一侧,那一篇对于挑战者富兰克林的生平报道。   而是很随意的往后翻了翻。   紧接着,他突然看到了什么……   就在圣刊报的中间一页,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上,似乎有一篇报道。   很短,一看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   这篇报道中似乎提到了伦敦,提到了半年多以前的那次飞艇坠落事件,说明了直到此时此刻,依旧有无数破碎的家庭沉浸在那次灾难的悲痛之中,依旧有无数的人日以继夜的在对着那次事件展开调查,想要搞清楚,那次灾难后面,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   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经过多方面的搜证,似乎也的确有了一些扑朔迷离的进展。   就在下方罗列的一些一看就让人没什么兴趣的复杂文字中,夏洛克很快就发现了这样的一行字。   【波西米亚飞艇停靠港口负责人胃中发现未消化的信件,经鉴定后,与奥古斯丁大帝笔迹相同。】   夏洛克看着这些字,不由的笑了笑:   “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干得漂亮……” ###第二百五十章 传承大典(下)   再小的肉也会有人吃,再小的版面也会有人去看,那些觉得帝国岁月静好的民众可能只是对着这篇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报道扫上一眼,然后微微一笑,便翻了过去。   但是终究会有人盯着这些文字一个一个字母的去阅读。   所以,不论如何,上面的那一行字都会被人看到,然后被震惊,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买错了报纸,继而看到《圣刊报》的那一小块没人敢仿冒的刊印标志后,颤抖着连报纸都拿不稳,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古罗马法城……   传承大典的日期并不是绝对的,但大部分情况下是5年一次,在这一天,整个古罗马区域难得的会对外开放,长老议会制度秉承着绝对公开的原则,允许帝国的所有公民进入城区,记者,拥护的民众,教廷高层,其他派系的竞争者等等,总之你不带武器,不试图在城区里偷偷摸摸的摆摊卖反动小画册,那就可以进来。   长老议会大厅,宽阔的石柱顶着古朴的穹顶,这一带的建筑完全可以追溯到圣历开启之前几千年,正午的阳光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威严且神圣……但建筑内的沉默却是那么的汹涌。那些议会高台上的长老们用着放大镜在比对着这一任期之内,帝国发生了多少不同寻常的事情,税收有没有增加,前线的死亡率有没有下降,医院里的新生儿是不是又多了几个百分点,甚至连贵族之间的出轨率都会被写入评判标准之中。   其实,如果按照往常的数据来看,奥古斯丁大帝在这些年里,依旧带着帝国稳步的成长着,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这应该算是一个种族最喜欢,也最稳妥的进步节奏了,那么在这些长老们眼中,他似乎依旧是下一任帝王的最好人选。   但是今年发生了实在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特别是野生恶魔可控猜想被证实,让这些长老议会成员不得不更加慎重,整个议会137人,搞得似乎每一张选票都要讨论好久。   而议会高台下方,安静的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位穿着一套最简单的学士长袍,不算年轻,但是还算精神,就是发际线有些高,已经初步达到了‘谢顶’的边缘,此时正很平静的看着自己袍子上的一颗扣子,用手捏着不断的旋转,就像是一个在课堂上溜号的学生。   反倒是他身后一位身材笔挺的西装秘书显得有些紧张。   而在不远处,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他穿着一身简单轻便的睡衣,此时正闭着眼,轮椅后面的挂着几组药剂瓶子,随着输液管流淌到他的血管中,一位护士时不时看着瓶中的药剂,轻声询问老人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而得到的,大多都是微笑和摇头。   这便是传承大典的主会场,在那恢弘的建筑之中,就如同一个寂静的茶馆走入了两个萍水相逢的客人,安静的坐着,等待着暴风雨的离去,或是更大的风暴来临。   倒是会场之外,有着一大批奥古斯丁大帝的拥护者们时不时掀起一阵呐喊,举着【帝国=奥古斯帝大帝】一类的标语,等待着最终的议会结果,等待着那位伟大的帝王能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传承大典一样,疲惫的来到议会大厅门前,向着自己的子民招一招手,告诉所有人,自己还好,帝国也还好,甚至会越来越好。   而就在这时,几辆马车在这些呐喊声之中,来到了长老议会的侧方。然后几名穿着黄金与深蓝交织配色长袍的人走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了长老议会主建筑。   议会的安保人员看到这几个人,从对方的衣着上已经看出来,这些人来自于审判庭,整个帝国的最高司法机构,而仔细核对了这些人的证件之后,又经过了一段级长时间的交流后,安保人员只能放行。   望着那些人的背影,有一个人回忆起了昨天早上看到的报纸,又想到了刚才这些人说的那些话,瞳孔猛地一缩,应该是意识到了某个无比惊恐的可能性,不由得身子一颤。   而在周遭人群的里,也有不少人看到了审判庭人员走进了长老议会大厅,一时之间,一些流言开始传播开来,一阵阵微小的骚乱被掀起。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最前方的位置,有一位年迈的老妇人正努力的睁着布满晨雾的双眼,微微颤抖着看着面前建筑大门的方向。   人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似乎就很难从外貌来辨别年龄了,那枯槁的皮肤、皱纹以及老年斑已经遍布他们的全身,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很难在多加入什么其他的变化了。   这样的一个老人,是怎么挤到人群的最前方的?   没有人知道。   更加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浑浑噩噩的独自一人生活了差不多半年的时光。   在几个月前,他的儿子和儿媳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坐上了前往伦敦的蒸汽列车,因为南丁格尔阁下当时刚刚达到伦敦不久,而她的孙女患有先天性的听觉障碍,他们想要去碰碰运气。   但是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家人尸骨无存的消息。   那一天起,原本热闹的家,就突然只剩下老妇人一个人了……就这样,她孤独的在家里生活了近半年多的时间,她年纪有些大了,记不住事情,所以有时候,会按照以往许多年习惯的那样,做上两道菜,然后慢慢悠悠的在桌边摆上几副餐具,而恍然的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起来,这个家里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这种悲痛便再一次袭来,让她佝偻着身子,痛入骨髓。   可就在昨天的早上,她在报纸上看到了那则关于伦敦飞艇事故的报道后,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的她,毅然决然的花费了普通票价三倍的价钱,坐上了前往古罗马法城的最快列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是她还是来了,并且凭借着自己七八十岁的身子,疯了似的挤到了队伍的最钱方,看着那栋庄严的建筑。   当然,直到刚才,她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只是觉得,如果那位帝王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自己应该替自己的孩子看一眼对方,将那张同样枯槁的脸记在心里,然后深深的诅咒对方。   当着本人的面去诅咒,应该比对着照片诅咒要强一些吧。   而就在刚才,她似乎看到了一些穿着审判庭装束的大人走进了建筑内……   又过了两个小时,他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推了出来,在审判庭人员的簇拥下,朝着议会旁边的车走去。   这一刻,人群沸腾了!   60年的帝王生涯,奥古斯丁大帝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的支持者,根本无法用数量计算,而昨天那份报纸上的消息似乎已经触怒了这些拥护者的心神,此时此刻,那位伟大的君王竟然在审判庭人员的簇拥下……不,是挟持下走出了长老议会大厅?   在传承大典的现场?!   没有任何人能允许这种事情出现,所以,人群开始愤怒,开始沸腾,一些激进的人开始冲撞安保人员,谩骂声,嘶吼声响成一片,混乱不堪。   此情此景之下,自然更加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位老妇人,早已匍匐在地,不知道是唤起了内心中最悲痛的记忆,还是觉得圣光终于回应了自己一整夜的祈祷,总之,她蜷缩着,撕心裂肺,老泪纵横。 ###第二百五十一章 撑不到七天   《圣历史上,第一次帝国传承大典被迫中途暂停》   《奥古斯丁大帝接受审判庭传召调查》   《伦敦飞艇坠落事件再起风波》   《是正义的迟到,还是政治的阴谋》   《诬陷、诋毁与迫害》   ……   没有人能想到,在传承大典之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几个审判庭的官员进入了古罗马法城,一路行进至长老议会大厅,然后在与议会长老们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判’后,最终奥古斯丁大帝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审判庭的调查。   的确,长老议会本身没有任何权利,他无法干涉审判庭的任何传召流程。   秉承着几个世纪以来就一直坚持的【传承大典公开原则】,没有人能凭借武力去阻拦这几位司法官员进入议会大厅。   帝国律法里,也肯定没有说过,帝国皇帝触犯了法律,会有任何豁免的可能性。   所以,奥古斯丁大帝就这样被带走了……   从理论上来讲,的确能说得通,但是从任何其他的方向去想,这件事情无疑是荒唐的,是不可理喻的……   于是,昨天在奥古斯丁大帝走出长老议会的时候,人群开始沸腾。   而在看到了他那为了帝国辛劳了60年,重病缠身的身体,轮椅后面的输液瓶,以及他见到阳光后极为不适应的双眼,还有那疲惫的咳嗽声时,人群的激动情绪自然而然的被撩拨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人们开始呐喊起这位伟大帝王的名字,愤怒的嚷着诸如‘迫害’‘黑幕’等等的词语,用力的朝着那几位司法人员丢着手中的东西,冲撞着安保人员搭起的人墙。   而在这个时候,那位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在被押送的路程上,微微转过头,看向了沸腾的人群,然后疲惫的举起手,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不要吵闹’的手势。   就因为这个手势,人们的怒吼声渐渐的平息了,但是心中的怒火却燃烧的更加旺盛。   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掌管了帝国60年的伟大帝王,他的名字已经成为了帝国延续至今的一部分……所以,在他被搀扶着,坐进了那辆随着审判庭官员一同而来的蒸汽机车时。   民众们疯狂了。   记者们疯狂了。   那些等待着传承大典接过的政客们,财政团体们,前线的军方们,大型企业们,贵族们,教廷的一些利益高层们,全都疯了。   不管是兴奋的疯了,还是惊恐的疯了。   总之,整个帝国,开始走向了一场疯狂!   前天晚上,审判庭的现任大法官——曼斯菲尔德,在一所教堂的前厅里,与自己的学生,也就是霍普金斯进行了一次没有结局的辩论。   曼斯菲尔德强调,法律固然是正义的代表,但是正义和公平却只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工具,如果为了维护法律而破坏了社会的稳定,那么法律与犯罪,岂不是殊途同归。   霍普金斯不赞成这一论点,他也没能说服自己的老师,因为在他离开时,问自己的老师会出庭审判奥古斯丁大帝么?   对方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可当他顶着无数的压力,强行的命令一组自己麾下的第三司官员前往古罗马法城,履行调查流程的时候,自己的老师却也没有阻止。   霍普金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敬重的师长在这件事情上,突然的选择了沉默不作为的态度,但是结局果然如对方所说。   这场调查,的确影响有些太大了些……   在无数报纸,信件,电话,口述的传播之下,传承大典现场的情况很快被每一个帝国民众所知晓,当天晚上,每个教区的审判庭下属机构门前,几乎都爆发了或大或小的游行。   其实也称不上游行,因为在大多数人的信仰维系之下,很少有人能组织起对于教廷下属机构的大规模示威。   然而,那些虔诚的人们穿着最庄重的服装,跪在司法厅的门口,摆着对于圣光最崇敬的礼拜姿势,一跪就是五六个小时,真的是给予了审判庭的工作人员极大的压力。   在这长时间的跪拜之中,有的人晕倒了,有的人因为疲劳重病复发,有的人带着年幼的孩子,因为没有及时哺乳而发出一阵阵婴孩而啼哭声。就好像是这些人觉得,审判庭的人们应该是受到了某个邪恶势力的蛊惑,才做出了如此可恶且荒唐的举动,而自己,则是代表着圣光信徒的身份,以这种方式来净化那腐蚀了教廷的罪恶一般。   当然,比起这些虔诚信徒的温和表现,那些强硬的社会派人士,特别是政府军退役的老兵团体中,则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真正的暴力游行!   这些人不会去直面审判庭这种带着鲜明教廷性质的机构,他们不相信那些被信仰修饰过的说辞,干脆就将愤怒发泄在了政府的相关部门中,他们追求的就是一个快速,直接……他们需要一个说法,要一个答案。   所以,政府的最高法院门口人满为患,各色的条幅几乎挂满了每一棵树梢,市长办公区被围的水泄不通,导致了政府工作人员不得不拉下了栅栏门,免得让暴怒的人群冲进来。   混乱会滋生更多的混乱……   游行之余,一些商店的门被砸开了,里面的东西被一抢而光,但是维持治安的警方根本空不出人手。   街边出现了尸体,死于割喉,凶手就在人群之中,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港口出现了几只突然钻出来的小型恶魔,咬死了十一名货运工人,一般情况下,城区的治安管理机构会派出几名契约者来负责这件事,但是现在没有人有工夫。   示威的人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大,有些人随着人流朝前走着,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具脑袋都已经被踩碎了的尸体。   时间来到了第三天,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帝国行政州顶不住压力,甚至有几位没有圣光信仰的城区负责人直接面向民众,公开声明,自己对于本次审判庭的司法流程表示质疑,为了平息城市民众的愤怒,他开始愤怒的指责,言辞中当然包括‘诬陷’‘丑陋’“诽谤”“有人试图扰乱帝国”之类的言辞,更是犀利的怒斥那名用报道造成了社会混乱的报刊编辑,声称他们才是罪人,他们应该被关进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血牢之中。   第四天,圣刊报宣布全体工作人员放假,当年恶魔第二次入侵期间都在坚持着刊印的报社,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休刊的情况,有些学校因为害怕学生安危,提出了停学的建议,码头的货物滞留,因为昨天没有工人来上班,矿场的机械轰鸣着空转了一天,大罢工的势头越来越明显,短短几天之内,帝国的产值损失了到达了无法预计的情况。   而在帝国几亿民众的呐喊声之中,那个所谓的证据,只能起到很小的安抚作用。   在圣历开启之前,曾经有一个传说,一个被称之为【上帝】的信仰产物用了七天创造了这个世界。   人们不知道这种信仰产物是否真的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但是此时此刻,人们觉得,一个老人似乎真的有了七天就摧毁一个帝国的能力……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决定历史的谈话(上)   第五天清晨,夏洛克悠悠的从床上醒来。   自从前些天的试验成果展示环节之后,他便清闲了下来,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每天早睡早起,绝不劳顿,在二阶契约者的身体素质加持,以及地狱之中那些触手提供的恢复效果之下,他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脑子因为这两个月的长期消耗,还有那运输途中打的一架而产生的疲惫感,也完全消失。   回想起和巴斯克维尔搏命的那个夜里,夏洛克似是又隐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他觉得,很可能是自己触碰到了契约者二阶巅峰的那条线,但是只是触碰,想要跨越,应该还要等待一个契机。   这几天华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对一把枪很感兴趣,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走出了家门,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在伦敦的这种租房环境之下,华生这样每天不着家的租客肯定是会被房东警告或者询问的。   好在221B不是夏洛克的房产,只要那家伙别哪天真的扛个被扒了皮的人回来玩,他也不会去打扰对方。   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吃了几口前些天买的速食饼干,他拿起刚从门口捡回来的报纸,随意的读着。   和前些天的报道差不多,内容不是游行,就是谴责,大多数的报纸都在探讨这次传承大典的中断会对帝国造成怎样的影响,不过也有一些报纸选择了另辟蹊径,开始派遣记者去采访那些伦敦大事故中死难者的家属,看着这些文字,夏洛克并没有过多的触动,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不会有太多的反转了。   前线的战事,新能源的普及,皇位的更替,这些都已经是必然的结局,而报纸上所报道的那些,其实也都是改革之前所必须面临的阵痛,夏洛克也知道,莫里亚蒂肯定早就将这些考虑了进去,不然也不会任凭民众这么闹腾着,当然了,他也着实有些惊讶,那个将死的老人竟然真的具有一句话不说,就把整个帝国带入混乱之中的强大能力。   好在愤怒不是一种长期状态,再蠢的人也终究会有理智的时候,所以等着愤怒的帝国人民渐渐疲惫,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那些罪证清晰的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一切便会渐渐的好转。   如此看来,自己早早的就让地狱中触手组成的黑潮朝着古罗马法城的方向挺进,是一件有点谨慎过头了的行为,如果早知道一切都这么顺利,那么他就应该让那些小家伙再多吸收一点恶魔,这样说不定在与巴斯克维尔搏命的时候,就用不着打的那么惨烈了。   哦,对了,在经过了半年多的地狱绘图之后,夏洛克似乎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情,那就是地狱的恶魔……似乎不是一种靠‘繁衍’而扩展族群的生物。   因为夏洛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已经将整个伦敦的恶魔全都吸收或者杀死了,但是在生命科学院里呆了一个多月,又在伦敦郊外呆了两个月,他再次闲下来,将注意力放到自己周围的时候,竟然又发现有好多的恶魔出现在了地狱之中。   这些恶魔肯定不是通过交配而分娩出来的,也肯定不是从某个犄角旮旯残留的蛋里破壳而出的。   它们就是突然的在某个夏洛克没有注意到的瞬间,出现在了某个地方。   他这些天睡着之后没事干,甚至仔仔细细的清扫了一遍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恶魔,但是过了两天,就又发现一只腐蚀犬出现在了贝克街外的一个拐角。   这种现象夏洛克暂时还没有找到规律,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现象,只能静观其变。   ……   与此同时,距离古罗马法城北侧1300多公里的一座小城市边缘的一座很小的教堂里,一名护士正在十分认真的核对着一些药品的名字。   她将这些药物写在了一份清单里,然后交给了门外的一位审判庭的工作人员,并无比认真的嘱咐道:   “每种药品的生产厂家必须按照我所写的购买,生产日期最好不要超过一个月,送过来之前请对包装消毒,并且密封,还有……我要的氧气瓶什么时候才能送来,患者的身体现在很虚弱。”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奥古斯丁大帝聊天有些久了,这位平民护士在面对高高在上的审判庭神职人员时,没有一丁点的怯懦,甚至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以及对这些司法人员的不满。   在她的眼里,那位老人不仅仅是一位君王,其实更多的是一位患者,一位身体机能已经消耗殆尽,只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活着的可敬老人,但是这群家伙竟然让他坐着一辆蒸汽机车,长途跋涉一千多公里,最后只是为了将他带入这座小教堂。   这对于一位患者来说,无疑是最不顾忌人权的行为……   “我们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她。   “我们要呆多久?”   依旧没有人回答。   “不论一个人是否有罪,甚至是在其服刑期间,只要出现身体疾病,都有权利接受应有的治疗,这是帝国律法中写明了的,你们就这样让一位病危的老人呆在一个没有任何消毒条件的房间里,甚至都没有经过正常的审判流程,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在行使帝国法律,你们真是可笑。”   那位少女护士明明才20出头,但是简单的言语之间,竟然让门口守着的那些审判员们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的教堂大厅里传来。   少女护士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不算很高的人影正朝着这边走来,正午的阳光很足,从穹顶色彩斑斓的玻璃倾泻而下,让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大了三四岁的男子如走在不断变换的水波之中。   她看着那男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自己身前。   “你好,一辆载有最专业医疗设备的运输车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应该还有15分钟就到了。”那男子说着,语气中带着最真诚的歉意。   少女看着对方黑白相间的长袍,那些隐藏在布料之间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以及胸前那象征着教廷最高权力的金色太阳花吊坠,不由的愣了一下。   “那么,在这15分钟里,能让我与奥古斯丁先生谈一谈么?”   那人询问着,神态就像是一位毛手毛脚的亲戚来探望一位病危的患者,小心翼翼的在征得病房护士的同意。   而就在这时……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进来吧。”   老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可能是怕隔着门,外面的人听不到。   总之,这些年来,年轻的护士第一次惊讶的知道,原来,那位虚弱到了极点的老人,也能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决定历史的谈话(下)   这个小房间靠近忏悔室,里面的设施极其的简单,一张桌子,墙边是放满了祷告文书的书架,一盏不是很明亮的煤气灯静静的悬浮在头顶,投下昏黄的光,笼罩着下方年纪相差几倍的两个人。   “距离上次见面,差不多10年了吧。”奥古斯帝大帝悠悠的说着,老人总是喜欢回忆往事,因为他们的未来真的已经不多了。   “的确,在圣历219年的传承大典上,当时教皇大人为您举行连任的加冕仪式,我就在不远处,您当时看着我说过,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   莫里亚蒂的态度十分恭敬,就像是一个晚辈坐在可敬的老者面前,说话时都会微微的欠着身子。   斗争是斗争,那是两个势力之间必不可少的碰撞,但是作为这些势力的代表人物,自然不会像是像是街头打架一样,彼此谩骂着污言秽语。   至于老教皇,其实在那一次加冕仪式之后,就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从此再也没有于公共场合露过面,虽然一些教廷决策的名头已然是他的,但事实上,莫里亚蒂已经在这十年里渐渐接管了70%的教廷权柄。   奥古斯丁大帝靠在椅子上,回忆着十年前自己的样子,那时候,自己的行动还不至于依赖轮椅,每天也不至于要靠着药物维持生命体征,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在回忆自己80多岁时候的年轻样子,这种念头本身似乎就带着一种绝望。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后,奥古斯丁大帝终于悠悠的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上:   “伦敦那件事,官方核对的死亡名单是两万两千人,但事实上,死亡人数在三万五千……”他很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些数字,然后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问道:“你觉得,三万五千条生命,多么?”   莫里亚蒂摇了摇头:“不算多。”   “是啊,我也觉得不多。事实上我能猜到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按照今年的行政区产值,一级城区的工厂停工一天,帝国会损失6亿的货币流通量,整个帝国有173个行政州,每个大州最少包含一座一级城区以及两到三个次级城区,罢工潮超过50%的话,每天将损失350亿,这些损失的资金,将在未来的三年内变成滞留的债务,反馈到民众身上,届时,会有超过3千万人因此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当我被带出长老议会的时候,你杀的人,就已经是我的一千倍了。”奥古斯丁大帝用差不多的淡漠语气,说出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数字:   “所以,你觉得这一切值么?”   “当然值得。”莫里亚蒂的语气十分的坚硬,但是在那可怕的死亡数字面前,他的坚硬却显得那么的冷血。   权利是一项十分可怕的东西,所有向往权利的人都只是看到了它带给自己的优越和便利,却选择性的遗忘了获得权利的同时,也必定会肩负起责任。   而当这份责任强大到可以凭借一个人的意志,决定数千万人生死,决定一个种族的兴衰的时候,那么……权利就再也和‘美好’不沾边了。   反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帝国只有一位皇帝,教廷只有一位圣子,两个站在权利最顶端的人不可避免的背负起了这种诅咒。   奥古斯丁大帝杀了三万生灵,罪大恶极!   但是将他带出长老议会大厅至今,已经有近三千万人要在未来的十年内渐渐迈向死亡,那么,这岂不是罪恶滔天。   如果按照最基本的数学公式来计算的话,莫里亚蒂也有罪,并且罪行比奥古斯丁大帝要严重上一千倍!   但是他却漠视了如此多的生命,将‘值得’这个词儿说的那么的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为什么?”老人较有兴致的问道:   “因为你有些贪心了,试图追求永生者,必然要死。”   “哈哈哈哈——”奥古斯丁大帝笑了起来,然后因为气流冲击了咽喉中的某处,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道痛苦的弓起身子,大汗淋漓,才终于的停下。   “小子……赢了就是赢了,胜利者当然可以用各种各样的说辞来粉饰自己,但是现在,当着我的面,你大可以真诚一些。”   “我说的话便是最真诚的。”莫里亚蒂平静的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生下来,就是为了人类这个种族而服务的。   我没有太多自己的欲望,我这近三十年来,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人类走的更远。   其实原本,您是我最敬重的人,没有之一。   甚至你想要杀我,我也可以理解……我这半年里无数次的想过,如果自己坐在您的位子上,我肯定比您下手还要决绝一些。   你我都明白,咱们是罪人,权利的分配会死人,但是不分配会死更多的人,征兵会死人,但是不征兵会死更多的人,25年前您将税收与工厂的产值交界在一起,无数的私营工厂倒闭,圣历207年的农田地制超过一半被帝国官方回收,无数种了一辈子地的人在农场的入口选择吊死自己。   每一次都死了不少的人。   这些死去的人的怨念,会让你和我万劫不复,不得好死,当然,我也从来没有期待过自己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这是注定了的事情,甚至我越来越钦佩您,因为您敢这么做,您将这些生命的重量扛了下来。   但是……   但是追求永生是不行的啊……   这样会把人类带向绝望的。”   莫里亚蒂最后用的词是绝望,而不是毁灭。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词语。   如果奥古斯丁大帝获得永生,那么人类应该是不会灭绝的,甚至也可以像是莫里亚蒂期望的那样,继续长久的存在下去,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加遥远。   但是他很清楚,一个拥有极端权利,同时再拥有漫长生命的人,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教育会改变人的认知,时间会让民众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历史可以随意修改,一个永生的帝王将会把全种族的意志变得越来越倾向于自己,最终与自己融为一体。   当有一天,一个人的意志,可是得到整个种族亿万人的响应,那么这算什么?   一个巨大的蜂巢么?   还是在信息素驱使之下,相应着集体意识的蚁群?   如果全人类的意志真的被凝聚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那么人类还存在么?   奥古斯丁大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好久好久,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   “你想的太遥远了,我看过生命延续实验的延伸可能性,你说的情况,最多只有30%的成功率。”奥古斯丁大帝喃喃着:“而且……若是我现在说,我其实并没有想要那么长久的生命,我可能只是想再多活五十年,最多七八十年,你相信么?”   “如果是现在的您,我会相信,但如果是50年后的您,我不信……一个人想去做某件事时,和能做到某件事时,所拥有的心态是不一样的。”莫里亚蒂道很真切的回答道,然后话锋突然一转:   “还有,您刚才的分析,说将会有三千万人将会因为这几天的变故而死去,但是您忘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如果野生恶魔的可控战略方案能在两年内实施,那么前线的战力将直接增长三倍,甚至四倍……此消彼长之下,人类将直接进入等待了300年的大反攻时期。   而电力的广泛应用,将会把整个人类的制造业,工业,以及产值再推向一个新高度。   那时候的人类社会,就不是您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也许,那三千万人不会死……   我保证,在您死后,会将所有的损失降到最低,我将继承您的意志,将人类带向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莫里亚蒂说着,他在跟着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讨论其生死,讨论人类的未来,这种沉重的话题,在他的口中说来,竟然是那么的平静,很难想象,这些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已经被反反复复的思考了多少遍,也许每日每夜,每分每秒都在想。   奥古斯丁大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坐在这里,承认输给了这样的一个晚辈,似乎也并不算冤枉。   但是……他在对方的话语之中,捕捉到了一个很古怪的词。   【我】   从头到尾,莫里亚蒂似乎都在说,我将如何如何,我将怎样怎样。   可是他只是一个教廷的圣子,他未来会成为的只是教廷的教皇……而帝国还有皇帝,事实上,如果前线的战争真的如他所说,将进入大反攻时代,那么地狱之门的关闭也是早晚的事情。   当地狱之门真的关闭的那一天,其实教廷也必然会走向衰亡。   没有恶魔,人类便不需要圣光,不需要圣光,也就不存在信仰,那么一个没有信仰的教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老皇帝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知道对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   奥古斯丁大帝想到了那个叫做富兰克林的新人政治家,想到了那人在过去的人生中,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科研学者。   而现在,他竟然被推到了台前,并且在无数的手段运作之中,眼看着就要成为整个帝国的新一届皇帝。   奥古斯丁大帝越来越沉默,看着年轻圣子的双眼越来越亮,以至于那些围绕瞳孔而生长的衰败白斑都熠熠发光。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那条我一直不敢尝试的道路了。”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说出了那句他在十几岁年纪的一个夜里,猛然间顿悟的,并且一直在为其奋斗的最终理念:   “人类想要向前迈进的先决条件,是派别之间不能再有利益纷争,是权力不能集中在个人手上,是资源的分配必须要统一,但是掌管资源的人却不能有私欲和偏袒,信仰是永恒且自由的,但是信仰不能作为民众思想的寄托,人们要有希望,要有生活,要有自我意志,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上层管理者理当享有更好的待遇,但是下层民众要有对上层人监管的权利,财富的分配要有更紧凑的制度,信息的差额不能有巨大的断层,金钱将不再是衡量生活品质的唯一标准,只有这样,才能算是一个健全的社会……   这一切,将是一个恢弘且长远的战役,而这场战役的第一步,便是【帝国的皇帝,与教廷的教皇,必须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我……   而这第一步所带来的动荡,我愿意承担,所带来的损失,我会竭尽全力去弥补,社会的愤怒,我愿意去承载,民众的千年咒骂,我听着。   我说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人类的救世主,我知道这种心理有些病态,但是……我会一直努力,即使要把自己最尊敬的人杀死,也在所不惜。”   莫里亚蒂一字一句的说着,渐渐的,他的语气开始激昂起来,虽然压着声音,但是似乎是一种朝着自己内心的呐喊。   奥古斯丁大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艰难的向前凑了凑,似乎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许久不曾剪过的白发因为这个动作,稍稍的从额前垂下,显得那么的苍老,但是眼中光芒未消。   最终,他终于是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病态的执念,以及理想主义,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抗下这一切么,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能成功?”   “只有结果,才是检验问题的唯一手段,起码您现在坐在这里,能听我说完这些话。”   “我能坐在这里,听你说完这些话,其实并不完全归结于你,说实在的,那个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我略有耳闻,他真的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年轻人,如果你没有觅得这样一位下属,那么你永远不可能把我请出长老议会的大厅。”   奥古斯丁大帝说着,夏洛克的名字,他其实只是寥寥的听过几次,但是却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   不过莫里亚蒂想了想,纠正道:   “那个侦探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下属。”   “哈哈哈……”老人无力的笑着摇了摇头:“天真的孩子,你不明白么?像是你我这样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有朋友……”   莫里亚蒂沉默了下来,他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眼中闪过一些怎样的思绪,在昏黄的煤气等下,只留下了眉峰下的两片漆黑的阴影。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似乎能看到他神情的人,只有奥古斯丁大帝一个。   所以他笑了,笑的无比的虚弱,但是却畅快,根本不像是一个落败之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终于渐渐的停歇。   那个老人望着莫里亚蒂,淡淡的开口:   “现在,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第二百五十四章 累了   这场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是15分钟之后,莫里亚蒂走出了忏悔室旁边的小屋,而随之赶过来的医疗团队也将屋里那位老人抬上了病床。   很快,那个房间被改装成了一间设施齐全的医务室,奥古斯丁大帝就这样,在那里呆了七天的时间。   这是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七天……   圣子殿下曾经说过,帝国最强大的权利,始终掌握在民众的手中,只不过民众是分散的,如果有朝一日,民众的权利能够集中在一起,那将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而在这7天里,帝国民众就将这份恐怖的力量展现的淋漓尽致。   因为一位老人被带走接受调查,因为一个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被诋毁,被诬陷被抹黑,所以民众们集体的愤怒了,这份愤怒无人可挡,所向睥睨,似乎没有任何人能熄灭这场怒火。   直到七天后的那个凌晨,一辆蒸汽机车缓缓的驶入了古罗马法城,然后在一些医护人员的搀扶下,奥古斯丁大帝回到了他的家,那个在城区边缘的不起眼小楼之中。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那些举着条幅,整整七天都没有离开城区,在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摇旗呐喊的人们看到了,端着照相机,在街头巷尾咔嚓咔嚓摆设着游行画面的记者们看到了,那些穿着防爆警服,举着盾牌阻拦游行队伍的警员们看到了。   奥古斯丁大帝在被带去审判庭接受检查后的七天,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直到此时,这一切似乎突然就有了转机……   第二天,圣刊报头条——   《奥古斯丁大帝已被无罪释放》   简叙:   司法程序的混乱导致了圣历史上最荒唐的闹剧,审判庭下属第三司所有人员全部被逮捕,接受审查和严厉处分,教廷圣子殿下为奥古斯丁大帝亲笔书写道歉信,正义迟到了七天,但绝不会缺席。   ……   夏洛克看着手中的报纸,皱起了眉。   望向了窗外,他发现今天游行的人们的确少了很多,而还在大街上的人们所表现出来的,也不再全是愤怒,更多的则是尘埃落定后的欣喜。   奥古斯丁大帝被无罪释放……   夏洛克又看回报纸,反反复复的从头到尾又读了两遍,最终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他起身,想要去给莫里亚蒂打个电话,但是又突然想到,自从圣恋之日后,都是莫里亚蒂主动联系自己的,而那小子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址,自然也就没有电话。   无奈之下,他致电了审判庭,想要问问霍普金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回应他的,却只是无尽的嘟嘟声。   在其他帝国公民的眼中,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是正义的胜利,是英雄的胜利,是他们人民的胜利,但是在夏洛克眼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古怪异常。   奥古斯丁那老家伙,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   当日正午,古罗马法城。   第二次恶魔入侵胜利纪念碑前的广场上,已经人满为患,无数的帝国公民在欢呼着,等待着,大量的曝光灯在青天白日之下疯狂乱闪,想要将这一刻永远的记录下来。   因为年迈的奥古斯丁大帝,在这十几年来,终于即将再一次站到了民众的视线之下,进行一次公开宣言。   他想要对帝国的子民说些什么……   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古老城池的风也停歇了不少,那些混在风里的沙尘似乎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不再喧嚣嬉闹,那巨大的金属纪念碑上刻印者无数死难英雄的名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甚至有了某种神圣且肃穆的视觉触感。   而就在这些光影和朝拜般的呐喊声之中,那位圣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终于缓缓地,走到了台前……   对,用走的!   这位虚弱的帝王这一次放弃了轮椅,而是顽强的用意志力支撑着身体,站在了无数人的眼前,他穿着大红色的斗篷,金色长衣加身,头上戴着那顶象征着皇权顶峰的王冠,须发皆白,但却依旧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强大气场,一时间,那些拍照的闪光灯不敢再闪烁,怕侵扰了那位老人的光辉,场下的呐喊声也停歇了,怕听不清那老人的话语。   这便是一位帝王所具有的气场,或者说,60多年来在帝国人民心中的所树立的不可侵犯的形象,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激动的热泪盈眶的人发出些无法压抑的轻微啜泣。   “读过历史的人应该都知道,人类社会在圣历初年之前,还有一段无比辉煌的时期。那个时期,人们有着国家之分,彼此有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货币,不同的习俗……事实上在人类这一种族诞生后的几乎所有的时间里,一直都是保持着那个样子。   直到地狱之门的打开。”   苍老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而在那之后,人类与恶魔进行了几十年的艰苦战争,世界分崩离析,死亡笼罩着整个世界,最终……人们发现,能让种族延续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团结。   所以,圣历纪元开启,人类的文化在绝境中统一,我们破除了所有的隔阂,顽强的凝聚在了一起,这才抵御住了恶魔的入侵。   人类因何而伟大?   一个人无疑是弱小的,跳的不高,跑得不快,没有毛发耐寒,吃些生肉都可能会感染疾病。   我们这个种族是没有办法以个体的身份活下去的……但是当我们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却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圣历开启了289年,我们团结了289年,面对那些无穷无尽的恶魔,我们无比强悍的依旧屹立在这片土地上289年!   但是……人类不可能只是这样,我们理应更加的伟大!   今时今日,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研究被证实了,想必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实验清楚的预示着,恶魔不再是可怕的屠杀者,而是可以被任何人操控的工具!   也许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有人不知道。   总之,我要在这里宣布,人类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了!我们将重新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凌驾于万物之上,亦如过去的无数岁月一样!   此时此刻,是人类最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团结,我恳求大家团结,因为历史无数次的告诉我们,种族的团结,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老人的言语声音不算大,即使透过扬声装置也能听出疲惫之感,但是却如此的激昂振奋,直逼人内心中最热血的那个点。   但是,在所有人的种族兴衰情绪都被点燃到了极点的时候,他的声音却突然的缓和了下来,然后洒脱的笑着道:   “而我……老了……   我已经为这个帝国工作了60年,这60年里,我不敢说自己创造了多少功绩,但是我敢说,我将所有感情全部投注于了人类!我在尽全力让这个种族变得更好,我在陪伴着这个世界等待,等待着那声反攻的号角响起!   而我,做到了!   人类的大反攻时代,来临了!!!   富兰克林先生是这个时代最合格的领袖,他将继承我的意志,带领人类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我……累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疲惫的笑着,向着广场上无数从振奋的欢呼,到寂静无声的人们告别般的摆了摆手。   今日,奥古斯丁大帝于胜利纪念广场上,卸任帝国皇帝。   富兰克林,继任新时代帝国君王…… ###第二百五十五章 侦探的态度   社会的不公平,归根结底是信息渠道的不公平。   民众不知道为了今年的传承大典,各方势力进行了怎样惨厉血腥的交锋,自然也不知道奥古斯丁大帝与富兰克林所代表的两个派别是怎样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甚至于,人们都无法将达尔文教授的死,生命延续实验,和野生恶魔可控猜想,这一类的事情与传承大典联系起来。   他们只能看到报纸上的文字,只能知道那一天,在胜利纪念广场上,老皇帝那最振奋人心的言辞,以及摘下了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皇冠时,那声疲惫至极的轻叹。   他说他老了,他的确老了。   他说他累了,他也应该累了。   所以这一刻,人们热泪盈眶,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哭声响彻在古罗马法城的上空,这哭声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自然也相当于另外一个时代的开启,奥古斯丁大帝相信富兰克林,那么帝国的民众便相信富兰克林。   他说新的君王继承了自己的意志,那么民众便觉得,那人继承了老皇帝的意志。   其实这群老百姓哪会知道,这所谓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他们只是盲目的感慨,相信自己心中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而已,总之,就因为老皇帝的这几句话,原本足以在帝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甚至让未来几年的生产力持续下降的政治变迁,摇身一变,成为了向着美好未来前进的号角。   这个结果,无疑是令所有人都满意的。   ……   ……   伦敦,泰晤士河畔,与大本钟隔岸相望的一条小街。   这里名不见经传,因为周围的美丽景色太多,圣历前遗留的国会大厦,远望的泰晤士船港,菲尼斯大教堂,等等,就连落日穿越浓雾,在河面上泛起的夕阳倒影,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睛,所以这条小巷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更加不会有人知道,小巷里,有一间酒吧。   这间酒吧没有招牌,入口只是一扇很小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门,但是走进去后却别有洞天,那些华丽的装饰以及最具品味的细节,足以让最挑剔的客人都赞不绝口,当然了,那菜单上的食物价格,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惊掉下巴。   其实,有些人知道,这间酒吧叫做【艾琳酒吧】。   也有人会发现,似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而它们的名字,似乎也全都叫做【艾琳酒吧】。   但是大多数人只是由此觉得,这酒吧的幕后老板一定是一位性格古怪,且品味独特的有钱人。而真正明白这些酒吧意味着什么的人,则会对酒吧的老板投去最尊敬,甚至是有些隐隐畏惧的目光。   时间来到夜里九点。   酒吧外平静的几乎能听到泰晤士河水的荡漾声,但是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内,却正在举行一场最盛大的舞会。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达尔文复苏计划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最终成果演示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认可,电力能源法案已经初步通过,帝国易位大典圆满结束,新皇帝富兰克林将在下个月初正式登基。   不论哪一条,都是最震撼人心的喜讯,而这些喜讯叠加在一起,真的可以让心境最淡漠的人,都会笑出声来。   大厅里的人们穿着最典雅的服装,服务生们小心翼翼的穿梭于这些人之间,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名贵的美酒,大家笑得是那么的真诚,言语仪态都散发着醉人的优雅。   而在二楼的一间私人包房之中,艾琳刚刚将一杯价值不菲的红酒斟满,递给了站在窗前的夏洛克,并与其轻轻的碰了一下杯,她很洒脱的喝了一口,脸上泛起一些绯红。   如果此时,下方的人知道,这间酒吧的老板就在二楼,而且还与一个平民侦探独处,不知道会摆出什么表情。   看着夏洛克没有喝酒,而是有些沉默的看着下方的人们,艾琳也转身望向窗外……   “其实我很佩服你能和圣子殿下建立起这样紧密的私人友谊,他甚至为了你,愿意将这场酒会的地点设立在伦敦,要知道,我当年为了和圣子殿下见一面,买下了一整条铁路行线。”   夏洛克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惊叹,其实他现在能明白,艾琳手底下的产业,肯定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的庞大,一条铁路对于她来说,也许不算什么。   “我可不是故意要和那小子建立友谊的,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一般,这次我帮他,只是因为我对伦敦飞艇坠落这个案子感兴趣,而上次我帮他,是因为他开口求我,我总不好意装没听见。”   夏洛克淡淡的说着,回忆着圣恋之日时,莫里亚蒂那被人拦住时焦头烂额的样子,他觉得依旧很好笑。   可看到下方那些人们彼此一堆堆的簇拥着,酒杯的轻响不绝于耳,轻柔的音乐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与时不时响起的轻笑声混在一起……夏洛克知道,那些人都是这一系列事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错,在皇帝易位这种大事件之下,他们之间的觥筹交错,不知道又有多少的财富交易,与权力的分配在进行着。   那么这场舞会其实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个贩卖权力与财富的菜市场而已,所以夏洛克觉得有些厌烦。   “奥古斯丁大帝,为什么会被无罪释放?”   他轻声的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他应该能想到答案,但是就像是某种习惯一样,如果一个问题的当事人就在面前,那么他更愿意听对方亲口跟自己说。   艾琳应该是早就知道夏洛克会问这个问题,所以笑着道:   “因为奥古斯丁大帝承诺,他会亲手扶持帝国的新任皇帝上位,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不得不说,那位老人真的是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将这次全帝国范围的大动荡影响降到了最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反而让帝国的民众更加接受了富兰克林这一新的君王。   此举能让帝国毫无损失的进行到下一个阶段,甚至能源的更替也会更快的落实。”   夏洛克听着艾琳的话,觉得这一切都和他自己想的差不多。   所以放下酒杯,淡淡的道:   “的确,这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所付出的代价是,奥古斯丁大帝无罪释放。”   艾琳微醺的眼神似乎因为这一句话,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无比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忐忑的开口:“是的,想要得到这样一个美好的结局,当然要有所付出,而一位将死的老人,他是否有罪,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还记得你最初,在飞艇上时,是怎么说的吗?你说,这个案子涉及到了我,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侦探……”   夏洛克一字一句的说着,似乎是在进行某种只有他在意的强调:   “所以,在最初,我是以一个侦探,对于一个案件应该有的态度加入进来的。   不是因为什么权利的分配。   也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人类的未来,或者帝国下一个阶段的开启。   我只是个侦探,而我所在意的,也只是这个案子。   现在,你告诉我,我负责的案件,罪魁祸首被无罪释放……   这和咱们最初说好的,可不一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最近忙么?   夏洛克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不是那种将人类的未来视为己任的救世主。   他也不是什么拥有雄才大略的君王。   他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好人……   曾经苏格兰场的局长雷斯垂德评价过夏洛克,说他不尊重法律,也没什么人性,毫无风度,漠视生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比那些被他捉拿归案的罪犯们更加的邪恶,那就是一个遵从着自己喜好行事的疯子!   而现在,这个疯子接手了一个案件。   就算这个案件牵扯的事情很多,比如人类,比如未来,比如社会的构架,种族的稳定,等等等等,但是在夏洛克眼中,它就是一个案件,而且所有人也都跟他说,这是一个案件。   那么这个案件的结局,他就绝对不可能接受。   艾琳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作为一个商人,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眼光,在最初与夏洛克相遇的时候,她就敢断定这个男人必定不凡,而在那之后,夏洛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也的确令人赞叹,甚至比她最开始想象的还要强悍。   这个男人让她钦佩,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点值得迷恋。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因为对方的那么一句话,而莫名的感觉到了畏惧:   “你要做什么?”   艾琳不由的问道。   而夏洛克只是淡淡的给出了回应:“当然是结案。”   “这个案件已经结了。”   “不,一个杀人凶手,被无罪释放,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英雄,甚至奥古斯丁大帝退位之后,受到的民众敬仰要比他在位期间还要高,这不是结案,只是一场交易。”   “这个交易对谁都好。”艾琳显得有些紧张,她放下酒杯,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夏洛克:“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你应该能明白的,对么。”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淡淡的‘请求’味道。   然而夏洛克只是歉意的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结局好不好,要看对谁来说……莫里亚蒂想要把皇帝拉下王座,推举新的君王上台,他现在如愿以偿了;你想要新能源普及,由此来扩大你的投资面积,也如愿以偿了。”   说着,夏洛克看向了下方的人群,那些欢快,喜悦,品尝着收获果实的人们:   “这些人都很开心,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期待,而此刻,他们的期待都实现了,不论是财富,权利,还是别的什么,能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   你们所有人都如愿以偿了,对于你们来说,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那我呢?”   夏洛克的话似乎是在问艾琳,但是更多地似乎是在问自己,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如愿以偿啊。   其实我的愿望最小,我只是想要让这个案件有一个应该有的结局。   我不是什么英雄,没有那些悲天怜人的伟大心境,我也不是在为那场灾难中死去的人们摇旗呐喊。   我只是想要结案。   欠债的要还钱,杀人的要偿命,这就是一个案子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结案方法,罪行不能被粉饰成伟大的奉献,凶手的所作所为必须要被公之于众。   你们如果不能让我如愿。   那我自己来……”   说完,夏洛克很满意自己的这番话,就好像是他终于给自己的心情找了一个很不错的抒发渠道一样,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一下。”艾琳一把拽住了夏洛克的手。   她似乎知道了面前的男人想要去干什么,只是觉得这太荒谬,太可怕了一些,所以下意识的想要阻止。   然而……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谢谢你,但是你已经没办法阻止我了。”夏洛克安慰道:“当然,你可以让你的那位随从试一试,但恕我直言,如果是几个月前,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他可能把我留下来,但是现在,他最多拖住我五分钟,所以,别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轻轻地抽出了艾琳握着自己的手,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了孤零零的艾琳·艾德勒……   这个让审判庭都要给予尊敬,这个能以个人身份与教廷圣子接下私人友谊,这个暗地里有着庞大信息网络以及无数不知名财产的女人,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这时,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她的随从‘戈弗雷’走了进来,站在门外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位曾经凭借一个人类的身份,暗杀了三十多名二阶神职的专业杀手,其实现在也感觉出来了,自己很可能留不下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人,但是只要自己的主人说句话,他愿意为之拼掉这条性命。   然而艾琳只是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沉默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样没有任何的意义。   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她终于缓缓开口道:   “联系所有能对夏洛克造成影响的人……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   莫里亚蒂将这场传承大典后的交流酒会设立在了泰晤士河旁边,就是为了离夏洛克近一些,这也算是他对于夏洛克表示感谢的一种方式。   当然了,这不是所有的感谢,夏洛克在这一系列事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不是他破获了达尔文谋杀一案,那么现在的生命科学院院长已经是霍尔克教授了,随之就会导致野生恶魔可控实验基本无法正常展开,更别提在两个月内向世界展示这一实验的成功,并且获得了整个帝国的认可,总之,可以说没有夏洛克,就没有今时今日的一切。   所以夏洛克肯定会得到圣子殿下的一份极为厚重的谢礼,这份谢礼足以让他完成阶层的跃进,甚至直接获得崇高的地位与贵族身份,不单单是他自己,就连他的后代,也会拥有承认无法企及的美好生活。   只不过是因为莫里亚蒂这几天实在是太忙,所以没腾出功夫来亲自将这一谢礼送到夏洛克手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值得他关心的,已经不是什么谢礼了……   ……   入夜,伦敦这座古老却又先进的城市仍然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中。   7点30分的时候,大本钟下的沿河街道第一次被拆除了煤气输送管道,一些电线被接入了两侧的路灯,在发电机的轻微运作之下,整条河岸近三公里长的区域,一瞬间灯火通明。   这是在电力这一能源少有的被大范围接入到民用设施上,所以看着那比煤气灯亮上几倍的光源,伦敦的市民们无比的兴奋,他们开始赞叹科技的伟大,同时,伦敦市长也在这些灯光下向着那些兴奋的民众宣布,在未来的一年内,发电机将普及到伦敦的每一条主要街道,届时,入夜的伦敦将如同白天一样。   类似这样的一幕,几乎在所有的政区都在上演着,有些城区的行政人员控制不住内心的惊喜,提前向着工人们宣告,如果工厂引入电力机械,那么生产的效率要比以往增长三倍以上,产值自然也会增长,随之而来的,所有岗位的工钱也会增长。   在圣刊报的报道中,曾经有过对于电力普及后的猜想,但是那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有被证实的‘大饼’,帝国的人民绝对想不到,这一切来得竟然是这么的快,这么的突然。   于是,整个帝国都在欢呼着,雀跃着。   而在贝克街的一栋公寓楼,夏洛克敲响了一楼房间的门。   今天华生回来的还算早,所以他打开门,看着夏洛克问道:“有什么事么?”   “最近忙么?”   “还算有空。”   “跟我去杀个人,怎么样?”   “好啊。”   两个人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是最普通的闲谈。   而就在这时……   “铃~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所有人都在劝说……   华生微微皱眉。   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此刻站在门口的夏洛克。   而且,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也少之又少。   那么是谁会打电话过来?   他走过去,然后接起电话,与里面的人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将话筒朝着夏洛克的方向递了过去:   “找你的。”   夏洛克走进屋,将电话接过来放到耳边,听到里面传来了雷斯垂德局长的声音,他不由的苦笑一下。   “我说,你小子最近到底在干嘛,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大人物?”   雷斯垂德局长肯定不知道夏洛克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都干了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对方很久都没有来警局了,这让他的烦心事少了不少,其实他一直在期盼着,要是夏洛克永远都不会再出现,那就好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刚刚,自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另一头是帝国司法部的最高长官,那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顶层存在。   然而,这位司法局的领导在电话里,却对雷斯垂德表现出了一种极为明显的善意,就像是他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一样,甚至对方的话语里,还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他想让雷斯垂德帮自己一个忙。   那就是……让他试试,能不能让一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暂时安静一些,别搞出什么大动静来。   雷斯垂德很疑惑,他不知道夏洛克怎么和这位司法局的领导扯上关系的,但是对方向自己保证,如果这件事情搞定了,那就很有可能被调入帝国司法局任职。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雷斯垂德局长怎么可能错过,所以立刻就给夏洛克打来了电话。   “我说兄弟,我不关心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咱们认识有些年头了,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安静一段时间?”   夏洛克笑了笑,然后歉意的道:“不好意思了,如果是其他的忙,那还好说,但是……我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到底要干嘛?”   “过些天,你就会在报纸上看到了,而现在,请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华生不是个蠢货,所以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较有兴致的看着夏洛克,并问道:“你想要去杀谁?”   “奥古斯丁大帝。”夏洛克直接回应道。   华生微眯的眼睛似乎缓缓的睁大了一些,其实这个答案他早就应该想到了,按照夏洛克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接受现在这种情况的。   但是杀一位帝国的皇帝……   哦不对,那个人已经不是皇帝了,但是听到夏洛克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华生那颗有着无比强大接受能力的心脏,依旧猛地跳动了一下。   “你可真是疯了。”   夏洛克听到这种评价后,非但没有反驳或者恼火,反而是笑着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当然!”华生点了点头:“这种事情都不忘记叫上我,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没有人知道华生是怎么想的,这一刻,他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淡微笑表情之中,似乎由衷的展现出了一抹真实的欢快与兴奋。   ……   奥古斯丁虽然不是皇帝了,但是没有人会真的觉得他摘下王冠,就变成了一位平民,所以雷斯垂德的电话肯定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在第二天凌晨,又一通电话铃声响起。   这一次致电的,是凯瑟琳。   而这位大小姐所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杀死他父亲的人已经恶有恶报,而实验的成功演示也为达尔文教授正名,如果自己的父亲泉下有知,那一定已经满意了,至于那位褪下了一身锦衣的老人,其实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完全不必做的那么决绝。   夏洛克很认真的听着对方的话,然后简单的闲聊了几句,最终挂断。   下一位来电的是霍普金斯,他很真切的告诉夏洛克,虽然报纸上说,自己以及自己所在的审判庭第三司全都受到了处罚,但是那只是表现上的走个过场,而他们那一批人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处分,甚至正相反,还受到了一些非明面上的嘉奖,如果顺利,明年自己就将破格被提升为执法官。   夏洛克为霍普金斯的仕途表示祝贺,然后没有听对方接下来的话,便将话筒扣好。   ……   时间来到了正午,贝克街出现了一组极为惹眼的车队,纯白色的修女服,一匹毛色洁白的骏马,以及那华丽与庄重完美结合在了一起的马车,还有马车后方跟随者的那几十名神职人员,都无不彰显着这辆车里的主人拥有着怎样的身份。   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出现在城区之中,肯定是要进行一定的遮掩的,毕竟就算是再怎么身份尊贵,也不愿意走到哪里都被人瞩目,然后纷纷带着最惊讶的表情沿途跪拜。   但是这一次,这队人行色匆匆,看起来是从不近的地方连夜赶过来的,一路浩浩荡荡,直到停在了221B号的门前。   紧接着,在沿途无数人的朝拜之中,圣女殿下快速的下了马车,甚至来不及换掉那华丽耀眼的长裙,就这样用手托着,慌张的敲响了那路边房间的门。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如此的紧张,更加不知道221B号里住着什么样的人,能让圣女殿下如此的惊慌,总之周遭的人们只是看到了那开门的人似乎只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子。   倒是圣女殿下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注视,也没有等待仆从们遣散周围的民众,一秒钟都不想等了一般激动的道:“别去……求你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单词,但是被离得近的人听到了,表情就像是早起看到了窗外的蓝色太阳一样,整个人的懵了。   而门内的那个男子就像是没事人一样,让开了一个身位,并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我就知道你会来,先进来坐吧,毕竟是回自己家。”   就这样,圣女殿下走进了那扇门,紧接着,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只留下了满街目瞪口呆的人们,一个个的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间平时上班时总会经过的不起眼公寓,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当然了,这其实还不是最令人无法理解的。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后,下午6点半,日落时分,夕阳最灿烂的时候。   一架飞艇以一种极为不讲道理的方式,从空中缓缓的下降。   带着那巨大的涡轮轰鸣,以及恐怖的风压,遮天蔽日一般,硬生生的降落在了贝克街的街口,阻碍了所有的交通!   随即,一位女仆跟随者圣子殿下走下了飞艇,并径直来到了贝克街221B号门前,有些愤怒且急迫的用力敲着那扇门。   “夏洛克!你给我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社会的义务,以及监禁   夏洛克没有出来,只是很随意的打开了门。   反倒是莫里亚蒂走了进去,他气冲冲的坐到了椅子上,看了看屋里的哈德森太太以及华生,其实遥想许久之前,他们也这样聚在一起过,但是那时候,他们只是最简单的朋友,而此刻,一切似乎都不太一样了。   莫里亚蒂没有时间去回忆之前那些不包含权益或者立场的单纯时光,现在这个时间段,他的繁忙可想而知,但是听到艾琳传来的信息后,他毅然决然的在一个会议上离席,然后从另外一个政区强行的征调了一架高速飞艇,硬生生的降落在了降落在了市区林立的建筑之间,这已经足以表明,他对于夏洛克的重视。   或者说,紧张。   当然,不论是什么情感,那之中肯定也包含着愤怒!所以他带着满身的怒意坐在桌前,然后瞪着夏洛克,沉声道:   “对不起!”   额……好吧,圣子殿下道歉了,虽然道歉的语气也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是那是性格使然,反正,他终归是向夏洛克道了个歉。   “这件事情的确和事先说好的不太一样,但是我必须这样做,而且你也知道那时候的大范围罢工已经持续了好几天的时间了,我没有花时间事先通知你,因为若能让骚乱提前结束哪怕几分钟,那对于帝国来说都会减少很多的损失。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你也应该能明白我的做法,你又不是蠢货!”   莫里亚蒂这些天无比的疲惫,为了过些天的加冕仪式,以及这几天教区因为新王上位所带来的事务让他连续几天都没有睡觉了。   所以夏洛克看着他那愈发虚弱的身体,安慰的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不用解释这么多,我又没怪你……只是我和你的侧重点不同罢了。”   “不同?”   “对啊……你是堂堂的圣子殿下,眼光自然是会放到整个帝国的层面上,但是我只是个侦探,我只想关心我的案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里亚蒂努力的压着声音说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是人类君王交替的时候。   那个老家伙的宣言能让这一环节所产生的副作用降低到最低点!   人类有了重新夺回这个世界的机会,而此时老皇帝主动退位,已经得到了全帝国人民几十年来最崇高的敬仰,而你在这个时候去杀他?要去把这个人类的英雄变成一个阴谋家?   没有人会愿意你去做这种事情的!”   “什么叫‘变成’阴谋家,而且,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会愿意?”夏洛克没有理会对方的愤怒,反而是随手倒了杯茶递给了对方:“你没有看到最近游行的队伍么……自从奥古斯丁大帝宣布退位之后,大街上依旧有人在举着牌子呐喊。   那些人是伦敦飞艇坠落事故的死难者家属。   他们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凶手、欺骗,一类的标题,昨天街边就有一队人,里面喊声最大的,应该是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   如果我过去告诉她,我准备去把杀死你父亲的凶手绳之以法,她肯定会哭着抱着我,然后亲上一口。”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些!”莫里亚蒂没有理会那杯茶,依旧以一种严厉的语气说道:“我理解那些死难者的悲伤,但是那只是少数人,两三万人根本不能作为一个种族的代表,如果你为了这些人而去破坏现在的大好形势,那你和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但是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一个有着伟大社会责任感的人,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侦探而已。   我现在也不是被愤怒或者什么职业操守冲昏了头脑。   我很冷静,也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反倒是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说的话了?”   夏洛克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圣子殿下,慢悠悠的说道:   “半年前,我刚知道你是教廷圣子的那会儿,你还和我聊过……你说人类是有阶层,越高层的人拥有越多的权力,但是也拥有越多的义务,你一直以此来鞭策自己。   但是如果反过来呢……   底层的人们没有什么权力,那我们的义务呢?   我们也要忧国忧民,将未来的繁荣视为己任么……   我们要在满足自我意愿之前,拥有足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能力之前,得到想要的生活之前,先考虑人类能否征服星辰大海,考虑种族利益,世界的得失取舍么?   平民也要有如你们那样伟大且长远的眼光么?   你们……允许么?   工厂总要有人搬东西,农田总要有人去耕种,那些工厂里被蒸汽熏得头昏脑涨的工作必须要有人去做。   而干这些事情的人,只要能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很不错了,这是社会的分工,这些人对于社会的了解,只是很狭窄的一面,对于真相的认知,也全都是通过报纸和宣传,听你们让人们听的,看你们让人们看的,甚至在社会需要他们去死的时候,这些人也应该去死,这就是你所谓的人类社会。   既然这样,那些所谓的种族,未来,社会的进步,构架的稳定,不应该都是你们才去考虑,才有资格去考虑的事情么。   我也是一个平民,我直到今天都没有一套房产,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我只是隔三差五的抓几个犯人,勉强糊口,我介入这件事情的最初,是因为达尔文教授被杀一案,但是这个案子如果不是你们找我,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知道。   所以这个社会就是不公平的,既然不公平,那我当然有理由自私,我为世界美好的美好作出奉献之前,我得先保证我的心情美好。   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明白,你说的都对,你占着最大的道理,我也从来都没有否定过你的言论。   但是我现在,要第三次强调,我只是一个侦探,我只想顾好我的案子,你说的那些社会稳定的大道理,那不是我的义务,所以在你觉得,我应该为社会做出牺牲的那一刻,我就没有理由为这个社会牺牲了。”   夏洛克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的平静,因为他不需要激动,不需要呐喊,社会与人从来都是这种关系,大人物就要有大人物的样子,那么小人物自然也要有小人物的样子。   莫里亚蒂听着夏洛克的话,他越来越沉默,但是神情也越来越凝重,最终,总算是开口道:“你办不到的,就算是奥古斯丁已经不是皇帝了,你也绝对不可能杀掉他的……更不可能让他认罪,你甚至连接近他,跟他说上一句话都办不到。”   “总要试试。”   “你疯了?!”   “你忘了么?你最开始也是想要杀掉他,如果我疯了,那你也疯了……人总要去尝试一下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不然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莫里亚蒂没有再说什么,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几乎要把自己的肺子给憋炸,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服面前的这个家伙。   所以过了几秒钟,他重重的将所有的气息全部吐出来,然后凝重的望着夏洛克,轻声开口:   “莫兰!”   “我在,主人……”一旁站着的女仆恭敬的回应道   “吩咐下去,从此时此刻起,整条贝克街进入最高规格的封锁状态,调集最近的军事防御部队,所有出口设立围墙,24小时不间断巡逻,派遣裁决司神职人员驻守,周围城区内所有闲置配额的恶魔镇静剂,有多少给我弄过来多少,并以最快速度派遣8名三阶契约者前往伦敦,用教廷的运输路线把他们的契约恶魔弄过来,给我在外围盯梢。周围民众集体疏散,监禁目标【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许他踏出这条街半步!” ###第二百五十九章 离开   一条条命令从这莫里亚蒂口中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对方,那便只能用强制性的手段将夏洛克留下。   而他所要求的防卫等级,几乎是军事级别的,这样的配置,就算是拉到前线去跟着恶魔肃清部队执行任务都够用了,但是这一切,只是为了夏洛克一个人。   这不管怎么想都有点过于声势浩大了。   但是只要能将夏洛克留下,那么再大的声势,他也在所不惜。   夏洛克皱着眉,看着面前气的呼吸都变了节奏的莫里亚蒂,最终不由一笑:“呵呵,真是没想到啊,我这辈子未经法律办理的案子不少,但是都没被抓到什么把柄,好不容易想要维护一下帝国律法,却直接被关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莫里亚蒂道:“那个老头子已经病的不行了,你不去找他麻烦,他的结局也是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谁都会死的,重要的是死去时候的身份和死的方法,罪人当然不能带着英雄的身份死去,我只是去让他死的合理一点。”   “随你吧。”莫里亚蒂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确没办法说服你,但是我会把这条街封锁,我会在所有的交通要道设置关卡,我会将你的照片分发给所有的列车路段,以及所有的飞艇空港,你没办法离开伦敦的。   所以,请你安静一段时间,我保证在这一切结束后,给予你最大程度的补偿。   这是为了你好,我的朋友。”   莫里亚蒂语重心长的说道,然后缓缓起身,走向了房间的门。   他没有说再见,夏洛克也没有拦住对方,这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无声的分别,最终只留下‘咔哒’的一声门响。   ……   这场声势浩大的劝说没有任何的结果,很难想象,就连教廷圣子,以及那么多大人物都出面了,已然没有办法改变夏洛克的心意。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侦探的确有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偏执心理。   反正在几个小时之后,整条街的居民全部都遣散了……军队驶入了城区,浩浩荡荡的战争设施将贝克街围的水泄不通,如同城墙一般巨大的钢铁闸门封死了所有的出路,高曝光的探照灯在街道的每个角落来回扫视,头顶两架齐柏林飞艇缓慢的遨游着,悬挂舱内的士兵拿着望远镜,一刻不停的监视者下方的情况。   伦敦的市民们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一定是那条街里面出现了某位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不然,怎么可能有这种阵仗。   而此时,221B号的房间内,一名侦探,一名医生,两个人围着桌子,喝着早上剩下来的茶水。   “额……”华生拉着长音犹豫着,然后开口道:“也许你发现了,咱们被监禁了。”   “是的,我以我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了。”夏洛克的视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空旷的街道,以及外围严阵以待的军人们。   “所以,怎么办,人咱们还去杀么?”   “当然要杀。”   “那……你准备怎么出去?”   夏洛克想了想:“其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随时都可以出去,我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替你想办法。”   “什么意思?”   “就是,我需要你的帮助,奥古斯丁虽然现在不是皇帝了,但是肯定也不是想杀就杀的,为了保险起见,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搭档,但是尴尬的是,我离开这里的方式不适用于你,所以我在捉摸着,怎么才能把你搞出去。”   “原来如此。”华生点了点头,然后喝了口茶:“其实不瞒你说,我也已经有了出去的办法,刚才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怎么把你弄出去,因为我出去的办法也只适用于我自己。”   “……”   两个人说着差不多的话,然后彼此对望着,窗外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监事人群,显得有那么点古怪……   入夜,负责监视任务的莱克指挥官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   其实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这次任务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任务的内容是,监视贝克街221B号里的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不用去管他们是谁,也不需要知道监视他们的原因,总之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那两个人离开,但是在此前提下,不要伤害他们,如果对方暴力突围,也只能被动防御,不能伤及性命,记得按时送去水和食物,如果里面的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这听起来不像是对某个敌人或者囚犯所下达的监视命令,而且这个队伍配置,实在是让莱克指挥官有点发蒙,只是监视两个人而已,又不是把整个下城区占领,用得着这样么。   但是这个任务是圣子殿下亲自打过来的电话,所以他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任务的持续时间未定,莱克就干脆就选择住在这里。   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电话是专门为了这次任务接过来的,只有身为目标的那两个男子能打过来,莱克接起电话,很聪明的没有摆出一丁点监视者的姿态,反而很尊敬的说了句:“您好。”   果然,正如他所料的,那公寓里的人向自己提出了一些要求。   那两个人饿了,需要一些牛排,要31号大街最边上的那家店里的,三分熟,带胡椒酱。   莱克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派人去买来,并放到了门边上。   送餐的人没有逗留,放下后就离开了……因为在布置任务时候说明了,这两个人十分的危险。既然危险,那就尽量不要与其接触,谁知道那两个家伙会不会丧心病狂的挟持一个军方士兵来当人质。   又过了一个小时,电话再一次响起,这次里面的人要的是两瓶酒,听起来价值不菲,但是莱克也只能遵从对方的意愿,乖乖的去派人拿酒。   其实他都觉得,如果是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那似乎也挺不错的。   而里面的那两个人明显是很难伺候的主,因为在晚上11点半,莱克都昏昏沉沉的有了睡意的时候,电话再一次想了起来。   这一次,电话另一头的要求让莱克指挥官不得不感叹,那两个人真的是会享受生活。   因为他们这次需要的是……女人。   而且还是要漂亮的……   还是五个……   饭饱思淫欲,这算是人之常情,莱克只是感慨自己身为监视的一方,竟然只能睡帐篷,啃面包,而里面被关起来的,则吃牛排,和红酒,还能玩女人。   可秉承着‘所有要求尽量满足’的任务宗旨,他也只能照办,并且在一位精通此道的士兵的操作之下,还真的弄过来了五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莱克指挥官对于这种事情涉猎的不算是很深,其主要原因是他不太舍得在这种事情上花钱,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这几个美人肯定都不是便宜货。   在无比羡慕的心情之下,他吩咐手下的人检查一下这几个人带没带什么武器之类的。   其实都不用检查,因为这几位身上的衣服都没什么遮掩的地方,一看就知道,什么都藏不了。   于是,她们鱼贯走进了221B号的房间,而那房间的灯就这么亮了一整晚,不知道馋坏了多少彻夜守卫的士兵。   总算是等到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这几个女人才终于离开,从她们那疲惫的神态,以及有些不规整的衣着就能看出来,昨夜必定没少花力气。   入夜,屋里的人又要了一些食物,以及一些水。   自此之后的三天。   电话就再也没有响过…… ###第二百六十章 现在,有人选了么?   当莱克指挥官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电话开始没有人接,通过扬声器试图与屋内的人交流,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最终,他不得不亲自领着十几个士兵前往221B号的门口,但是敲门声也没有得到反馈,无奈之下,他只好强行的将房间的门给撞开。   紧接着,他就懵了。   因为房间内已经没有人了。   额……不对,应该说,只是应该受到监视的那两个人没了,而剩下的,反而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最简单的内衣,披着一件男人的衬衫,腿上盖着张被单,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喝着酒。   就是前些天派人送过来的那瓶,还挺贵的。   莱克脑子嗡的一下,他立马冲进里屋,然后把衣柜,床底下都找了一遍,最终他确认,自己看着的那两个大活人……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人呢?!”他冲着桌边的那个妖娆的女人吼道,这时候,他完全顾忌不上欣赏那美女的美艳身姿:“这屋里的那两个人呢?!!”   那女人厌烦的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要离莱克指挥官的嗓门远点:   “喊什么,喊什么。不明摆着的么……走了。”   “怎么走的?”   “如果你问那个英俊的公子哥……他化了个妆,穿上我的裙子,还剪了我的头发……”说着,那女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发丝,似乎一点都不因此而气愤,反而还有点怀念和那个英俊男人相处的一晚上时光:“然后,他就大大方方的出去了啊。”   莱克眼珠子瞪得老大:“什么意思?你说有个人,装成你……出去了?”   “对啊。”   “一个男人,装成你?”指挥官看着那女人漂亮的脸蛋,虽然在房间里关了3天,一脸的惨白样子,但是依旧十分动人,气的莱克一拍桌子:“放屁,当我们都瞎么?你这个样子,能有男人装成你?”   那女人悠悠的看着杯中的红酒,若有所思的嘀咕着:“是啊,我长成这个样子……竟然都比不过一个男人。”   这语气中有点幽怨,还有点想念,总之她自顾自的又喝了一杯。   “别他妈喝了!”指挥官都没大听懂这女人的意思,但是他现在肯定也没工夫管了,怒喝道:“你知道有人乔装出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包庇,是犯罪!”   那女人一直被吼,借着酒劲也有点不爽,都没管对方身后站着一票大头兵,一把撩起腿上盖着的被单。   只见她脚上被拴着一根麻绳,另一边缠在蒸汽管道上:“我倒是想走,我得能走啊!”   莱克看着那绳子,思绪里乱成了一锅浆糊,痛苦的捂着脑瓜子……这可是圣子殿下安排的任务啊,这可怎么办?   当然了,其实如果这位女士想要求救的话,也是可以的,扯着脖子喊,或者把酒瓶子打碎了,用玻璃把麻绳锯断,都能轻易的逃脱,但是一想到那个男子对自己温柔的请求,以及从头到尾都表现出来的迷人风度,她怎么舍得揭发对方。   说不定,这样就能让对方记住自己,以后在某处街头偶然的相遇,一起共进一次晚餐,叙叙旧,那将是多么美妙的回忆啊……   “那另一个人呢?那家伙又是怎么跑的?”   莱克神色痛苦的又问道,目标跑了已经是失职,他总得搞清楚两个人分别是怎么跑的,不然自己就等着写辞职信吧。   而这一问,也让那位漂亮的女子愣了愣,她想起了那个长相不怎么样的男子……当时,那家伙就是走回了屋里,然后……就消失了。   对,消失了,无声无息的。   所以,她只能摇摇头回应着:“我哪知道。”   ……   几分钟之后,莱克指挥官忐忑的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将这边的情况汇报了过去。   没办法,事已至此他肯定是不敢拖时间的,而结果,自然是得到了一通严厉的训斥,以及等候处理的通知。   这条消息层层的向上传递,最终很快就传到了莫里亚蒂的耳朵里。而在得到了那两个人都跑了的消息之后,他先是愣了愣,但是最终却没有发火,只是叹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回想起夏洛克这个人,以及自己与对方相识的种种,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给了自己太多太多的震撼。   他只是一个侦探,虽然他一直强调这一点。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侦探能做到他的这种程度……   动用了那么多的人,甚至不惜让军事力量驻扎城区,依旧没有拦着那家伙,甚至兵不血刃的就跑掉了。   看样子,一开始自己想要通过‘软禁’的方式阻拦对方,就是一个错误。   这个侦探影响了太多太多了,更可怕的是,他只是凭借个人的意愿,只是追求一个案件的结案方法!   这么荒唐的事情,莫里亚蒂从来没有想过。   人类从来都不是凭借个人的意志前行的,一个整体不可能因为某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改变,就算是奥古斯丁大帝这种站在权利巅峰几十年的怪物,他也有着脚下庞大的复杂体系支撑着,军队,财政,民意,政治倾向等等,而自己也是,作为教廷的圣子,所要做的事情也必须要有无数人的支持和拥护才能运行下去。   那个被奉为神祇的老人也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早早的宣布脱出历史的舞台,不再过问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   而如果这个世界上,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个单独的个体,想要凭借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改变整个社会的进程,那么这个人算什么?   神么?   还是恶魔?   莫里亚蒂不敢去想,或者说,他想了太多太多,此时此刻,他正在一间书房里,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复杂到了极点的文件,很快帝国新王的加冕仪式就要开始了,自己将代替老教皇为富兰克林带上那顶象征着人类未来的王冠,而那之后,自己也将顺理成章的称为整个教廷的新一任教皇。   这是大势,这是完美的计划,一切都在按照最好的路线前行着。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的不确定因素。   所以……怎么办?   就在这时,突然的,他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莫里亚蒂知道,这个时候能敲响自己房间门的人,只有莫兰,所以他疲惫的揉了揉眉间,然后轻声说道:“进来。”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   “额……我这个老头子腿脚不利索,所以就不给圣子殿下您行礼了,别介意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里亚蒂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当然能听出来,这个声音不是莫兰的。   他知道这个声音属于谁,只是在这个时候,对方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前,这着实有些出乎莫里亚蒂的想象了。   但是当他转过头,望向门口的那个老乞丐的时候,眼中的惊讶却完全消失了,反而很友好的笑了笑:   “虽然我这个地方看起来清净,但是如果我不想,就算派一个先锋团过来,也不可能有人敲响我的房门。”   这么一说,老乞丐似乎有些尴尬,局促的用仅剩的一只手蹭了蹭破落的衣角:“真是抱歉,我这些年有些散漫习惯了,没有想到这一点。”   莫里亚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尊敬的示意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而自己则像是一个晚辈一样的站了起来:   “不知您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哦,就是……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一件事情的,对吧。”老乞丐那仅剩下半边的脸随着他说的话,露在外面的肌肉狰狞的蠕动着:“我说,我可以替你杀个人,所以……现在,你有人选了么?”   书房的窗子被夜风静静的推开,初春夜里的温度虽然比不上严冬时寒冷,但是裹着湿气钻进来,轻而易举的就沁入了人的骨头,让身体在一瞬间丢失了所有的暖意,只剩下脊背的一片冰凉。 ###第二百六十一章 杀人的夜晚静悄悄   糖可以驱散苦味,恋爱可以治愈悲伤,喜悦自然也可以将愤怒掩盖。   短短几天的时间,在舆论不遗余力的渲染之下,帝国的氛围就从愤怒转为了举国的欢庆,就仿佛之前的那段大罢工,大游行都是一场没有人会记住的梦境。   帝国的新王登基仪式在圣城耶路撒冷举行,这算是帝国的一种传统,算是世界政府与教廷有着长期友好关系的一种证明……在过去的六十年里,这场登基仪式其实每次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一直都是老教皇在下方无尽的太阳花光辉与民众虔诚的跪拜之中,为老皇帝带上那顶他带了几十年的王冠,仅此而已。   甚至在最近几年,老教皇不再人前露面,而奥古斯丁大帝也因为重病很少离开古罗马法城,导致了登基大典几乎就像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活动的节日一样。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位站在仪式台上的人不再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而是一位一头棕色头发,面容和善的50岁左右的男子。   原本,这位富兰克林先生并不被帝国民众所看好,因为他宣扬的理论太超前,他描绘的盛景太美好,就像是一副颜色艳丽的画作,美得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就在不久前,老皇帝拖着病重的身躯,用一场激情扬起的宣言告诉了所有人民,这幅画是真的,人类的未来就是那么美丽,就是那么生机勃勃。   这一刻,整个帝国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腾于欢庆之中,下方的金色光芒里,万民朝拜,典礼台上的圣子殿下与帝国的新王就如同盛世开启的标志,那顶戴在了富兰克林先生头顶的王冠,就如同是人类新时代被敲响了第一下钟声。下方的人们无不热泪盈眶,庆幸自己生在了这个时代,见证了人类迈向了伟大的征程。   ……   而这段时间的帝国政治中心,古罗马法城之中,却没有洋溢出太多的喜悦气氛。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它的日程表上,没有任何的节日,也不遵从帝国的所有法定假日,这里的几万名政府工作人员自从圣历开启之后,就严格的遵循着每个人的工作时间,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就像是一台稳定运行了三个世纪的巨大机器。   而最近,因为之前的游行以及后来的老皇帝退位宣言,这里聚集了不少的民众,又因为蒸汽列车的班次跑不过来,只能暂时的滞留在这里,总算是稍稍的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时间来到了下午三点,又一辆蒸汽列车长途跋涉的行驶过来,最终停在了第11号站台。   最近这里的运输量特别大,交通部门不得不加急调派了更多班次的列车,而此刻,一位美丽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朝着站台的出口走去。   因为现在古罗马法城里大多都是滞留的帝国公民,所以很少有人会在这一站‘下车’,几名乘务员不由的望向了那位少女的背影。   当然了,不是对其下车产生某种怀疑,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女人身材过于高挑,长得也过于漂亮,而滞留在这里的人有不少都是各地赶过来的贵族或者政界大人物,也不知道这样极品的女人,是不是某位高官的夫人或者宠物,实在是只敢远远的看看,不敢过去招惹。   总之就这样,这个女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了车站,由于没有带什么行李包裹,所以很顺利的过了检查口,终于踏上了这座古老城池的土地。   然后,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某个瞬间,走入了一片建筑的阴影里,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入夜,一家城区设立的酒馆之中。   一个长相有些贵族风范的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由于最近城区里的贵族比较多,所以这人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吧台后面的女调酒师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稍微的瞄了一眼,但是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欣赏。   在酒馆的一个煤气灯不是很明亮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风衣,头戴旧礼帽的男人,没有故作神秘的背对大门坐着,只是安静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那昏黄的光线很巧合的将帽檐的阴影投射于其脸上,让人看不真切。   华生走入酒馆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对方,不过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拎着不大的行李箱,走到了吧台前,要了一杯酒。   就这样,他慢悠悠的喝着,就像是所有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列车,被迫滞留在这里的人一样。   很快,角落里那位一看就性格孤僻的人似乎是有点喝多了,他摇摇晃晃的起了身,然后朝着酒馆的后门走去,全世界所有的酒馆都一样,后门都有一条小巷,喝多了的人都会去吐上几口。   又过了一小会……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华生问道。   “哦,在后面。”那少女调酒师指了指某个方向,可能是有些害羞,所以没有与面前的男子有太多的交流。   华生很绅士的道谢后,走向了酒吧的后身,不过没有进洗手间,而是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酒吧的后门。   ……   “你怎么来的比我还快。”   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华生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没有带什么特殊的行李,而且还乔装打扮,一路上基本算是畅通无阻,但是夏洛克这家伙既要想办法突出贝克街周边的包围,还要想办法混上列车或者飞艇,最关键的是他还得帮自己带上不少压根过不了检查站的违禁品,不论是哪一条都是相当的困难的。   可是看对方这架势,要比自己早到好久好久。   夏洛克耸了下肩膀:“相信我,这事儿没法解释。”   “好吧。”华生竟然还真就没多问,当场就接受了,然后又开口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哦,稍等。”夏洛克说着,转身走进了小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而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拎着一个散发着淡淡血腥味道的手提箱……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那个人是谁?   这手提箱是很久很久之前买的了,最厚实的牛皮,里面遍布着结实的尼龙网格,做工好到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坏掉,平时夏洛克每每要结束一场案件的时候,都会带上这个大箱子,除了装人方便之外,更多地其实是一种习惯。   而此刻,他依旧遵循着这种习惯。   哦,如果非要问,夏洛克是怎么脱离贝克街周围的严密防御措施的,其实很简单,他现在的领域已经铺散到了古罗马发成之内,所以只要通过地狱中的太阳就可以直接把自己给拽过来。   此刻,他拎着那箱子来到华生面前,将其打开。   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太令人惊讶的东西……一把手枪,一些子弹,仅此而已。   夏洛克不知道为什么华生会特意嘱咐自己把这把枪也带过来,因为枪这种东西,其实不算难弄,随便杀几个城区的警卫,就能缴获不少,但是就像是华生不会问夏洛克是怎么逃离包围的一样,夏洛克也不会去琢磨华生为什么要带一把枪,他甚至都没有仔细的去观察那把枪,每个人都得有点秘密,这是人之常情。   华生将那把枪拿起来,在手上很随意的转了一圈,枪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然后他又将为数不多的子弹揣进了衣兜:   “接下来怎么办?”   这次,他是陪着夏洛克来杀人的,自然要尊重一下夏洛克的意见。   当然,他也知道这次行动的进程大概是什么样的,既然要杀人,那自然要先知道要杀的人在哪里,而古罗马法城作为帝国的政治中枢,里面所有的信息都是不对民众公开的,就算是有一些参观者允许被进入城区,也都是在规划好的范围内活动,不能随意进入守卫森严的内城。   如此一来,想要确定目标的位置,则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好在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交集的,这几天,他可以找几个守卫军的士兵,以及政府工作人来问一问,华生相信自己与人交流的能力,最多三四天,就能收集到有用的线索,而根据这些线索,夏洛克也应该能很快推理出来目标的位置,现在城区里的滞留人员还很多,时间应该够用。   不过刚想到这……   “奥古斯丁大帝在内城区的一栋单独建筑之中,具体方向大概是沿着23号街区一直往北,通过6个安全岗哨,然后再经过一栋帝国的财政总署大楼,以及一处园林区,就能看到了。”   “……”华生听着夏洛克的话,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本来不想问,但是有点憋不住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通过车辆的运输路径,这几年,几乎每隔20天就会有几辆运输车通过城区内的检查关卡,我查了查这些车的沿途加油的路线,发现都是从帝国的几间制药公司出来的,进入内城之后,停留和折返的地点都是在那栋建筑附近,而且每隔半年时间,都会有一批医疗团队前往那栋建筑,考虑到老皇帝的病情不能经常外出,肯定也不能总是挪地方,那么他一直呆在那栋建筑里的几率达到95%以上。”   华生听着夏洛克的解释,表情中的好奇没有完全的消散,对方的推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些信息的来源他到底是怎么弄到的?   看到华生那样子,夏洛克没有过多的解释。   奥古斯帝大帝的安保措施自然是最高级别的,所以每一次药品的运输记录都十分详细,而他的思维殿堂在信息的记录上,有着十分快捷的搜寻能力,就好像那股力量天然的对于文字形态的东西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一样,夏洛克想要看,那便可以很快的呈现在眼前,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怕出疏漏,特意进行如此详尽的记载的话,他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目标。   “还有就是,凌晨2点的时候,有几组医疗团队会在这条街尽头的一家旅店会面,他们分别从帝国十一家顶级的医院里抽调出来的,我觉得,他们之间互相都认识的几率不大,而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在奥古斯丁大帝卸任之后,进行最后一次健康检查。   这次奥古斯丁大帝的卸任没有任何的提前预示,完全就是突然间的决定,所以大多数流程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医疗检测团队也是临时得到的通知,相关人员的照片以及详尽档案要早上才能邮寄过来,很难得的机会,我觉得,按照你的能力,应该能混进去吧。”   “当然。”华生点了点头道。   其实混进某个互相不大认识的团队之中,听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真正想要办到,却需要极为强大的综合素质,精妙的话术,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往往一个神态,一句话的语气,都可能暴露,更别提这些高端医疗人士之间很可能早就有所耳闻,所以需要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需要十分精妙的考虑,这可不是披上个医疗人员的外衣,往角落里一站装哑巴,就能随便办到的。   而华生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件事给应允了下来,可见其对这种事情有着极大的自信心。   但其实,夏洛克能搞到这种信息,也足以令人惊讶不已。   反正这两个人都互相望了一眼,感叹对方在某种方面的才能之后……华生又问道:   “那你呢?跟我一起混进去?”   “我还是算了,毕竟医疗知识不如你的专业,还有就是……形象上有点不太搭,我有更好的办法。”   华生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人又说了一下进入内城后的联系方式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华生转身回到了酒馆里,夏洛克则压了压帽檐,走入了夜风稍凉的街道之中。   ……   凌晨,几辆军用的运输车停留在了一家酒店的门前,一些不算太大,但是无比精密的医疗设施被抬上了车,而在士兵的注视之下,四十多名医护人员也上了车,朝着内城的方向驶去。   这是奥古斯丁大帝以一位君王的身份进行的最后一次健康检查,所以这些医生极为的重视,考虑到检查前需要进过最严格的消毒措施,这些医生都提前穿着光滑的皮质外套以及带有过滤功能的鹰嘴面具,这也算是这个时代医生的标配了。   而华生,此时已经混在了这些人之中。   不但混进去了,还混的挺好。   精妙的话术和细节表演可以让他在不同人的面前给予一些认知上的偏差,这种技术活一般都是出现在一些高端的流浪汉身上,他们专门参加一些贵族们的婚礼,在宴会上左右逢源,让男方的人认为自己是女方的朋友,而让新娘的家人觉得自己是新郎一方的某位远亲,如此往复,一般不出意外,一年到头吃上几十顿都不会被发现,甚至还能拉点人际关系。   当然了,华生的情况要比他们高端的多,他也做的也更加的完美,刚才在酒店里几十分钟的短暂交流里,他已经在医术上获得了大多数同行们的尊重,甚至和几位年轻的护士聊得很不错,还留了电话号码,只不过如果这些护士真的回去拨通号码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电话都是某个陌生人接起来的,或者干脆就是空号。   车辆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关卡,荷枪实弹的警卫搜查了所有的仪器以及医疗用具,因为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了,城区的各种交接环节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虽然没有人会觉得,会有人混在这种团队里面,但他们依旧还是对每个人都询问了极其刁钻的医疗知识,这种问题只有最专业的医生才会知道,以此来分辨这些人的真实身份,而比起人,更加关键的则是武器的调查,在充沛的恶魔镇静剂,以及高强度的防御火力支持之下,不出动军队,谁都不可能碰到帝国皇帝一根手指头。   就这样,不算太远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这才终于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没什么特色的建筑前,车上的医生们全都下了车,并摘下了鹰嘴口罩,进行最后一次搜身。   而此时此刻,就在面前的建筑顶层,奥古斯丁大帝在窗前,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下方的古罗马法城,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他似乎早已经将这座城市当成了自己的家,现在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内心中总会有那么一丝感慨。   其实回想起自己的这一生,虽然身披了无数的荣誉,但是却一直在失去……朋友,女儿,政治上的伙伴,理解自己的人,60年的帝王生涯,最终他似乎只剩下了这座城池,但是此时此刻,他连这里也要失去……   老人垂下了眼睛,挤了挤,发现依旧只有那一如既往的干涩。   而就在这时,随着他的动作,模糊的视线穿过了面前的玻璃,注意到了下方正在接受搜身的医疗团队,可就在这个团队之中,有一个人似乎偶然的抬起了头,与自己隔着窗子与夜色,对望了一眼。   奥古斯丁大帝很老了,他的视线早已模糊,但是就是这一刻看不真切的对望,让他微微怔了一下。   “那个人是谁?”他抬起苍老的手,指向了下方那名已经低下了头的医生。   轮椅后面的护士走到了玻璃前,也望着下方,然后轻声道:“只是健康检查团队里的人,因为这些人是以最快速度组建起来的,所以信息都还在邮寄的路上,暂时不大清楚那人来自于哪家医院。”   “信息还没有邮寄过来么?”奥古斯丁大帝喃喃着,遥想过去的几十年,自己的每一次安全检测都是经过最严密的筛查的,而现在,自己需要给帝国的新一任帝王让位置的时候,竟然连检查都这么的匆忙,以至于连一天都没办法多等。   所以,这位老人沉默的眯起了眼睛…… ###第二百六十三章 你……在做什么?   凌晨,这本应该是人一天之中最困倦的时候,但是古罗马法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市,它的所有旅馆和酒店都是政府的产业,而且数量不多……毕竟平时这里也不会有太多的外来人口。   而这次传承大典中发生的事件实在是太多,退位宣言来的又太突然,导致了极大的滞留人群,大街上时不时就会出现没有抢到车票,更没有抢到旅馆的人,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而一位压着帽子走过的男子,也不会因此获得太多的注意。   很快,这个人便来到了通往内城区的哨卡附近,但是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悄无声息的融入进了旁边建筑的阴影里,然后小巷里时不时的有一阵风吹过,一道影子沿着墙壁之间的空隙快速的起跃,攀上了几栋不算最高的建筑,能俯瞰下方的街道,但是同时又能借助更高建筑的影子来隐藏自己。   天空之上,几架飞艇在盘旋着,向下挥洒着刺眼的探照灯,而这种有迹可循的光源自然不可能捕捉到那个融入阴影中的人,他似乎很熟悉这座城市,知道每一条小巷通向哪里,知道每一个关卡在什么地方设置了防御。   一些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朵,角落里的灯映出了建筑的影子,在视线中留下了一丝能揣测其位置的微光,一座城市的布防要有规划,怎么样利用最好的位置,来将防卫面积铺到最大,这是极为专业的人才能设计出来的,那么别人能设计出来,夏洛克其实也能,某条街道的地势高,那么这里的岗哨就能看到更大的范围,而一条小路却能避开高处的监视,那么这条小路里必然有着隐藏的暗卡。   只要对于某个行业足够的了解,那么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而且,他的脑海之中有着这整座城市的结构图,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地下的排水设施,甚至一些城区里住了好多年的人都不知道的路线,全部都被他深刻的记了下来。   20分钟之后,内城区的一处阴影中的井盖被推开了,他不慌不忙的爬了出来,然后用脚将井盖推回去,目光瞥见的昏黄路灯的光线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变化,那是与另一束光的交织,他侧身走入了一颗树的后方,很巧妙的与一束突然射过来的探照灯光线错开,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就那么低着头,继续前行,却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又过了几分钟,几名配备了枪械的警卫走了过去,没有任何发现,十几米外的墙角似乎有什么声音,一位尽职尽责的卫兵立刻举起枪口配备的照明灯具,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总之,如果有那么一双能看到这一幕幕,一定会觉得十分惊奇,因为那个男人似乎每次都能抓住一瞬间的空档和视觉盲区,从一队队巡逻的警卫之间穿梭而过,有时候甚至贴着几个人走过去,就是极其诡异的没有被人发现,他就如同可以看到未来的先知一般,穿梭于这座城市之中,速度还挺快。   最终,他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俯冲入了一片低矮的草坪,在一辆行驶而过的军用战车底部错身而过,躲避了不少的目光,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继而无比敏捷的拔地而起,跃上四米多高的围墙,轻飘飘的落入一片灌木丛中,连叶子都没有碰掉一片。   而在他眼前的,就是那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载着医疗团队而来的车刚刚离开,对医生们的搜身也刚刚结束,门口的警卫疲惫的喘息了一下,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影子已经攀附着建筑外的藤蔓或者突起,不可思域的朝着建筑顶层飞速掠去。   夏洛克进入目标区域的整个过程都无比的诡异,且无法效仿。   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可以时刻调用脑海中的城区结构,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周围的声音,光线,阴影,人们的视觉方向,前进的路线,速度,甚至是一瞬间的转头或者眨眼的空隙全部计算进去,这不仅仅需要敏捷的身手,还需要庞大的信息支持,以及提前几秒钟预知般的巨量推理。   总之,他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扇没上锁的窗子,发现里面是一个洗手间,不得不说,运气很不错,所以他直接来到水池前,将水龙头打开。   很快,一位听到了水声的守卫走了进来,视线在第一时间就被水龙头吸引,但是还没等他对此产生疑惑,颈后猛地一阵剧痛,就失去了意识。   十秒后,这名警卫走出了洗手间,按照原来的前行路线继续巡逻,只不过此时他的帽檐压得有些低。   ……   医疗团队只有40多个人,但是进入建筑后,在不算宽敞的走廊里行走起来,也显得声势浩大,好在之前经过的关卡不算少,所以进入建筑内,随行的警卫就没有那么多了,不然,甚至会显得拥挤。   这些人被带到了一扇门前,进门之后有一段三米左右的小回廊,里面不断喷洒着带有浓烈酒精味道的药水,看起来是用来消毒的,于是所有的医务人员都戴上了鹰嘴面具,经过消毒后,正式进入房间。   当然了,警卫们不可能放任这些医务人员独处,所以一批警卫也穿着特质的消毒衣物以及过滤呼吸的面具,跟着进入了房间,一个个端着枪,继续守着这群大夫。   虽然显得有那么点不尊重,但是对于一个曾经的帝国皇帝,大家都接受了这一点。   这房间不算小,透过一扇宽大的玻璃能够看到,里面放着一张特质的病床,周围连接着不少的医用器械以及看起来就很有痛觉冲击感的针头,如果华生没有猜错,这里应该就是平时奥古斯丁大帝呆着的地方,只不过有些好奇,那些可怕的针头如果全都戳进一个人的身体里,那个人将遭受多么巨大的痛苦。   而好奇归好奇,华生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丁点的耽误,周围的医务人员都开始准备带来的医疗器械,华生也一样,可如果这时候有人特意关注一下他的话,就能发现,他的医疗器械看起来有些简单。   因为他在……额……在拆卸一些针筒。   然后将听诊器的挂耳拽了下来,好像又和一支笔的笔芯拼在了一起,他将手上戴着的结婚戒指摘了下来,用力掰直,塞进针筒之中,而怀表外围的钢圈在卸下来之后,似乎显得有些厚实,而且很巧合的与手上已经初具枪械模样的枪口正好严丝合缝。   总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一把枪竟然硬生生就出现在了华生的手里,他不动声色的将其推入袖口,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声音猛地从他的身后响起。   华生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警卫正在看着自己。   “你……在做什么?”   对方问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虽然对方带着呼吸过滤的面罩,看不到全脸,但是总能听到声音,所以华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的解释道:   “把枪拼起来。”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华生对于这把枪都有着极其强烈的兴趣,因为这把枪实在是太奇妙了。   初看平平无奇,但是却具有相当多不可思议的功能,就比如‘可以拆解’这一项,就让华生鼓捣了很长一段时间。   它的零件可以和很多东西配套在一起,纽扣,眼镜腿,手表带,耳环,项链,打火机,等等,总之经过不断的尝试后,这把枪几乎可以分散在各种各样的物件上,然后被带入各种各样的场所。   夏洛克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这枪还挺有意思的,应该找时间借过来玩玩。   但肯定不是现在……   此刻,他和华生全都混进了这间屋子,而那面玻璃的另一侧,就是奥古斯丁大帝平时接受治疗的地方,按照流程,他应该很快就会走进去,然后便会开始这一次的医疗检测,而在这个过程中,随便一颗子弹就能要了那位老人的命。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简单,但是如果换另外的人来做,那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没有人能像华生这样,混入医疗团队,还能在所有人的眼睛底下将一把枪带进来,更不可能有人穿越层层的关卡,最后无声无息的伪装成一位安保士兵,与目标只相隔了一扇玻璃的距离。   这就是莫里亚蒂最忌惮的事情……夏洛克这家伙一直在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而更可怕的是,他真的能做到。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周围的人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于是都开始安静的等待。   一分钟……   两分钟……   奥古斯丁大帝身体不好,过来的慢一些,这是谁都能理解的事情。   但是过了十几分钟了,还是没有出现,医疗团队里似乎有了些焦急的催促声,因为他们调配的检验试剂没办法在空气中保持太长时间的活性,来的太晚,可能会出现数据上的偏差。   而就在这时……   突然的,房间上方的扬声器之中,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通知,本次健康检测临时取消,现在,所有屋内人员脱下制服,面罩,警卫人员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重复……本次健康检测临时取消,现在,所有屋内人员脱下制服,面罩,警卫人员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这个通知来的毫无预兆,一时之间,房间内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在扬声器中的声音不断的重复下,众人终究还是不得不照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连夏洛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按照他的判断,自己和华生的行动应该没有任何的暴露,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查,唯一有可能的是,莫里亚蒂那个家伙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奥古斯丁大帝。   可是这也不太对劲,因为这种突然的变故,显然是有人在刚才的某个时候发现了什么,知道了有人渗透了进来。   但这又说回来了,这次行动直到此刻,应该是完美的才对啊。   的确是完美的……   一路走过来,这两个人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然而,有些人做事,不看痕迹,不看线索,也不靠推理。   靠的是直觉。   就比如夏洛克,其实办案子办多了,他看到一个人的时候,都不用去观察那人身上的细节,就能猜得出来,那个人就是凶手;就比如艾琳·艾德勒小姐,在看到夏洛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以后绝对能够震惊整个帝国;而奥古斯丁大帝似乎也有这种能力,他刚刚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么一眼,视线与下方的某个人有了一瞬间的交错,甚至他的视力都不足以让他看清楚对方的脸。   但是……他就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空气中,有了那么一丝杀意的味道。   于是,他取消了这次健康检查,让人准备好车,以及城市外围的飞艇。   他准备现在就离开,离开这座他呆了60年的城市,虽然依旧有些不舍,但是他这一生中已经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了,所以只要下定决定,就没有任何的留恋,走的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而在走之前,他又毫无根据的觉得,如果有人想要杀自己,那么最好的时机,就是在自己接受检查的时候,虽然有点不切实际,但是如果有那么个人,他足够强大,此时此刻,那人很可能已经就在那个房间里了,如果自己接受了检查,那么对方就与自己就只隔了一扇玻璃……   这种想法不是胆怯,不是杯弓蛇影,更不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   恰恰相反,这是对自身实力的一种极大的肯定。   奥古斯丁大帝知道,自己是一个强大,甚至是伟大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守着这个帝国几十年。   而有资格成为自己对手的人,对方必定也强大无比,那么一个强大无比的人,自然就可以做到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用去管对方怎么做到的,更不用去揣测那些常理无法完成的事情,总之,相信自己的同时,更要信自己的敌人。   ……   吱嘎一声。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然后一些配备着武器的士兵走了进来,从门外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走廊上还有很多人,其实这些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在按照命令执行,对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人进行最细致的检查。   “把枪交出来。”一个士兵对着另外一个士兵说道。   他们彼此都觉得有些荒唐,但是在无数枪口的瞄准下,那名士兵交出了手中的枪,然后在于周围许多人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甚至后面还有个人匆匆递来了一份今夜的巡逻值班表后,那个人才允许离开这个房间。   之后是下一个。   再下一个……   每个人都检查的无比细致。   终于,有人来到了华生的面前,用枪对准了他,厉声道:“你!怎么不摘面具?!”   与此同时,他旁边的一个士兵也注意到了夏洛克,他上下打量着对方,似乎是正仔细的在自己脑子里寻找着对方的样子,最终皱了皱眉道:   “我……好像没见过你……”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终究是人   时间是一种可以受到感官干扰的东西,上班的时候,明明已经熬了很久很久,但是看一下时间,才过了10分钟,但是在与女朋友逛街的时候,时间却……好吧,时间会过得更慢。   总之,在这一刻,时间似乎猛然降低到了一个近乎静止的状态。   那句轻声的询问,进入了所有人的耳朵,紧接着,意识比身体更快的做出了反映,脑子深处似是藏着即将到来的嗡鸣。   没有人再去询问,没有人递过来今晚的值班表,这些士兵能驻守古罗马法城,自然不都是蠢货,所以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夏洛克的脸上,一阵致命的寂静就在这个刹那降临了。   同样也是这个刹那……   静止的时间突然如惊雷般炸开,夏洛克垂在身边的一只手突然自上而下掀起,在极小的范围内闪过一道影子,带出一声闷响,身前的警卫便被某种摧枯拉朽的力量轰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下颌抻着脖子向着天花板直挺挺的撞过去。   而就在其拔地而起的过程中,训练有素的警卫也全部端起了枪!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心理素质帝的确很强,在这种超出预期的情况下,反映竟然不比夏洛克慢多少。   但是终究还是慢了……   人慢了,枪也就慢了,枪这种东西在没有举起枪口的时候,那就是个废物,无法扣动扳机,那么蕴藏在子弹里的火药和爆炸力再怎么强大,也无法发挥作用。   房间很大,称不上拥挤,但是聚集了这么多人,也肯定称不上宽阔,在这有限的距离之内,夏洛克已然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出现在了下一名警卫的身前,在对方那黑洞洞的枪口刚刚抬起30度的时候,手指已经凶残无比的直接戳进了对方的咽喉,继而直接攥住,猛地往外一扯,坚韧的喉管崩断的那一刻,还发出了一声极具弹性的颤音。   相比于夏洛克这种极具原始爆发力的行为,华生那边似乎显得极为的轻盈无声,不远处士兵咽喉被破开,喉管被扯出来啪叽一下摔在墙上的时候,华生秀气的手捏着手术刀,巧妙的在面前那位士兵的心窝处一搅,那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身体便开始抽搐着跪了下去,鲜血瞬间灌满了胸腔,然后开始从那个小洞处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这一刻,大家甚至都没有看清面前的男人做了什么,自己的同伴就跪倒在了地上,而在反映的这半秒钟之内,一把冰凉的刀锋已经顶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华生那张好看的脸从对方脑后侧着探出来,微笑着对面前已经吓傻了的女医生道:“请闭上眼睛。”   这位医生一路上,和华生相处的极为融洽,所以根本没办法想象,那个温柔绅士的男人竟然突然地在自己面前,上演了这样的一副画面,但是听着那依旧温柔的声音,女医生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面前的士兵颈部的动脉便被切开,巨大的压力直接将里面的血挤了出来,不停的喷溅在墙壁上,溅在周遭人的身上,一阵尖叫这才终于响起,人们总算是反映了过来,不大的房间在这个瞬间爆发出了不可控制的混乱,而在那浓烈的血腥气与尖叫和混乱之中,刚才暴起杀人的两个家伙早已不见了身影,女性医生只是隐约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带有歉意的声音:   “抱歉,美丽的女士,留给你的电话是假的。”   ……   升降机缓缓的来到了一楼,那名跟了奥古斯丁大帝好些年的护士推着轮椅,走向了面前已经停好的蒸汽机车。   她不明白为什么身前的老人突然中止了这次身体的检测,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帝国的皇帝,以后想要再召集如此优秀的医疗团队,那肯定会十分的麻烦,而这退位后的最后一次机会,他竟然就这样放弃了,着实让这名护士感到十分的可惜。   但是正想着呢。   突然的,身后的建筑内警铃大作,周遭的警卫潮水一般的从身旁冲过去,然后涌进了楼区之中,仔细听,似乎还能从头顶的某层听到传出来的枪声。   终究是在一位帝国皇帝身边干了好些年,倒是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得腿软,但也的确有些吃惊,看起来,这位老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的情况。   其实,奥古斯丁大帝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能进入到这栋建筑里,回头一想,若是自己没有取消这次检查,那么此刻,自己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如此的悄无声息的接近到自己的身边呢?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种事情了,示意身后的护士,是时候走了。至于楼里的那几位刺杀者,其实他们现在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这里可是古罗马法城,帝国的中枢,守备力量极其充沛,那些能潜入进去的人无疑是强悍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但是既然已经暴露,那也就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艰难的上了车,随着发动机的轻响,车子沿着城区的街道朝着外围的飞艇停靠场地前行,沿路能看到不断的有守卫朝着同一个方向赶去,奥古斯丁大帝没有太过于理睬,只是闭目养神。   ……   楼道里,枪声一刻没停,无数的弹片在墙体之间纷飞爆炸,一具尸体突然的从角落里被扔了出来,阻挡了那么一瞬间的视线,同时一道极快的影子冲过走廊,枪声中,只听咔咔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前排几人瞬间胸口塌陷,倒了下去,同时,几颗子弹刁钻的射入了旁边几人的脑袋,那厚重的头盔竟然无法阻挡那把枪的力道,一团团血浆直接在头盔之中炸开,在护目的玻璃上缓缓的流淌。   这栋楼是典型的回形结构,所以只要刺杀者被火力压制到一个地方,那么就会立刻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整栋建筑都有释放恶魔镇静剂气体的管道,不可能有契约者在这种地方召唤出恶魔,甚至于整个古罗马法城的主要街道都有精心规划的恶魔屏蔽区,就算是三阶契约者陷入包围圈之后,也只能在无穷无尽的火力压制之下愤恨的死去。   然而,现阶段不断死去的,依旧是城区的守卫军,这里的守卫其实每一个都是作战实力极强的优秀军人,但是在那两个刺杀者的眼前,竟然连拖住对方都办不到。   一扇大门被猛然一脚踹开,两道极快的身影冲了进去,利用墙体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身后的又一轮扫射,但是这间房内也有刚从另一侧冲进来的士兵,如此突兀的相遇,对方竟然没有任何迟疑,抬手就扣动了扳机,但是一发子弹已经抢先钻入最前方一人的脑袋,鲜血从那人的脑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在身后白色的墙壁,以及几人的脸上涂抹了大片的鲜血。同时,夏洛克已然出现在了那具尸体的侧方,在那枪声未消之际,已经按着两个人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怼在了墙面上,那脑袋就像是两颗熟透了的红瓤大西瓜,坚硬的西瓜皮在巨大力量的挤压下,半秒钟都没有坚持住,就已经炸开了四溅的血水。   没有人能在这两个人面前坚持哪怕一秒钟,但是人太多了,身后的扫射还在继续着,夏洛克猛地向侧方横移趋避,只听耳旁一阵枪声混乱的轰响,一长排清晰的弹痕就已经出现在刚才他停留的地方,血淋淋的墙壁上被炸开了无数碎洞,乱石纷飞,几盏煤气灯被流弹撞破,昏暗降临,影影绰绰之间,死亡的气息疯狂的席卷着这栋楼的每一个角落。   夏洛克靠在墙边,感受着墙体另一侧传来的子弹轰击的振动,对着另一侧的华生问道:   “受伤了?”   “放心,骨头没断。”华生的声音依旧平稳。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暂歇时间里,两个人近乎于粗暴的抠出了身体里崩溅的弹片,数着枪械扫射差不多的时间,在一个火力稍微稀薄的刹那,再次朝着前方疯狂掠去。   这里是七楼,如果是一般人,现在肯定已经绝望了,因为想要冲到楼梯所在的位置,似乎只能杀光所有的警卫,好在这两个人都不算是一般人,在守卫部署渐渐成型的过程里,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走廊尽头。   这里是一条死路……   但是华生只是与夏洛克眼神一瞬间的交汇,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犹豫的抬手就是一枪,一瞬间,一阵绝对不应该是那把枪能发出来的轰鸣在整条走廊上回荡,就像是一颗高爆手雷在墙体之中炸响,顿时烟尘四起,夜风从炸开的墙体倾泻进来,带着滚滚的浓烟将两人身形遮蔽。   夏洛克这一刻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把枪能有这么多的功能,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观赏那奇妙的造物,身形一动,便跃入那漆黑的夜幕之中。   夏洛克的身体强度早已经能够承受七层楼的高度所带来的可怕冲击力,华生只是个普通人,但是那灵活的身形在墙体外侧几个起跃,竟然诡异的踏足地面,速度也不比夏洛克慢上多少。   就这样,两个人脱离了那几乎被火药和枪械填满了的建筑,但是刚刚一落地,头顶的齐柏林飞艇瞬间降下明晃晃的灯光,将两人周围照的通亮。   头顶的警报声再一次响起,同时,巨大到几条街外都能听到的扬声器里疯狂的吼着:   “目标从建筑北侧逃离!目标从建筑北侧逃离!”   整个街道几乎都被封锁,远处不断的有脚步声飞速朝着这边逼近,两人立刻将自身速度提到最高,近乎于脱离视线般的冲向前方的阴影区域,但是头顶的探照灯却始终如影随形。   华生在飞快的奔跑,突然的,又瞬间停下,一动一静的切换让头顶的飞艇探照灯险些没跟上,而下一刻,华生已经高举手中的枪,对着天空砰的一声,百米高空之上的那盏探照灯应声而碎,下方的路面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这把枪无疑十分的强悍,华生现在还没有发挥出这把枪所有的威力,也不知道它能不能一枪把一架齐柏林飞艇给干碎,要是那样,说不定会让伦敦那惨烈的一幕在古罗马法城里重新上演。   没有了头顶烦人的灯光,但是周遭的火力可一点不会减少,甚至因为没有了清晰的视觉,那些守卫军开始毫不顾忌的大范围在目标周围的一大片区域倾泻子弹。在刚才的建筑里,虽然也有很多的士兵,但是终究有着面积的束缚,此时此刻,来到了街道上,恐怖的火力可以肆无忌惮的铺开,简直到了可以用子弹把街道‘洗’了一遍的程度,密集的枪响变成轰鸣,碎开的砖石如瀑布溅落而下,空气中尽是尖啸,甚至因为火力太过于密集,能在黑暗里看到那一条条连起来的火线。   在这样的火力覆盖之下,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远处,一辆蒸汽机车平稳的行驶在去往城区外的路上,其实从刚刚警报响起,到此时此刻,也就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所以身后的枪声依旧能听得清晰,那位护士时不时的向着后方看去,有些惊讶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守卫军倾注如此可怕的火力。   而就在这时……   “注意,目标逃脱!”   “注意,目标进入地下排水管道!”   “通知其他区域守备军,严密死守管道出口。”   那巨大的扬声器中,不断的有信息响起,就算是内城足够大,但是外城区滞留的民众们依旧似乎听到了什么,有些人向着内城望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而车上,那名护士似是有些担忧,奥古斯丁大帝虚弱的咳嗽了两声,笑着安慰道:   “不用在意,再怎么强的刺杀者,也终究是人……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又没办法弄出只三阶大恶魔来,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   护士听完后,沉默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再强的人,也终究是人。   似乎,的确没什么可害怕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死神逼近(上)   指挥室里,古罗马法城的城区布防总指挥按下了扬声器的按钮,然后将十指插进头发里,使劲的抓了抓。   刚才他对着话筒指挥的时候,语气中散发着绝对的威严,任何胆敢入侵这座城市的狂徒,那自然要用绝对的威严与火力将其碾碎,连点渣渣都不能剩下。   他的语气也告诉内城区的所有士兵,结果必然如此。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如此可怕的火力之下,入侵者竟然依旧活着,这代表了什么……回想起刚才几分钟里接连断线的联络台,总指挥先生就觉得浑身寒毛直竖,而且,对方怎么可能逃离那栋大楼,那么可怕的火力压制之下,入侵者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进入到地下管道之中的;而让这样可怕的人进入到了那错综复杂的地下黑暗里,那又将是一件多么令人心惊胆寒的事情。   他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面色铁青,距离警报拉响,只过了5分钟的时间,在最初的两分钟里,城区就已经集结了有效的防御攻势,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快、最专业的反应了。   其实最开始,他还以为有什么帝国的反动势力在这个节骨眼上倾巢出动,准备用自杀式的方式来给帝国增添一些混乱,但是令他不可思议的是,入侵者竟然就那么两个人。   还是直接潜入到了奥古斯丁大帝平时所在的治疗室之后,才险之又险的被发现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才能办到这种事情?   想到这,他不得庆幸自己刚才快速的挂断了扬声器,不然,会不会让城区里的士兵听到自己声音中的微微颤抖,同时,他也更加庆幸奥古斯丁大帝取消了这次健康监测,不然,如果让一位刚退位的帝国皇帝死在了城区里,那自己岂不是千古罪人。   好在……以上情况都没有发生。   但也只是暂时没有发生!   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里,这位总指挥已经开始对那两个人产生了最真切的恐惧,他知道,自己手下的那些士兵们在死去,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而这些死亡,似乎并不能有效的阻止那两个人,在种种思量之后,他突然的吼道。   “第三梯队什么时候能就绪!”   ……   10秒钟之后,指挥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通讯兵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应该,需要7分钟。”   “什么?!7分钟?!”   总指挥猛地一拍桌子,将上面的话筒都震得险些栽倒,而那位通讯兵也极为的忐忑的道:“报告长官,三阶大恶魔的运输实在是太过于艰难,而且还是一次性运过来四只,7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指挥官重重的呼出几口气,其实他也知道,第三梯队出动,那四只驻守城区的三阶大恶魔的确很难运送,再加上从恶魔镇静剂的浸泡中苏醒的时间,7分钟已经很快了,如果只是普通的部队,单单是装载就能耗费半个小时。   他压下了自己心中的焦虑,看起来,那两个入侵者给自己的压迫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点,竟然让自己一次性把四只大恶魔全都搬了出来,这多多少少有点战车打蚊子的感觉。   但是他明白,这是现阶段最合适的处理方法,从战场上退伍下来之后,他深刻地认识到,任何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情况,都要尽快的扼杀在摇篮里,不然若是事态进一步升级,很可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而为了阻止两个人类,直接动用大型恶魔,也算是对那两个刺杀者强悍实力的某种尊重吧。   ……   此时此刻,夏洛克和华生还在地下的排水管道里飞奔,漆黑无光的地下,华生听着前方的脚步声,紧紧跟随着,他心中有些纳闷,在这种错综复杂,且没有一丁点可见度的环境之下,夏洛克这家伙竟然能闷头朝前跑,一路畅通无阻,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了这座城市的地下路线了一样。   而事实上,还真就是如此,这座古老城市的防水系统极其的优秀,这些年来也没有太多的更改,他的脑中早就有了清晰的路线图,而奥古斯丁大帝会借助飞艇离开,这也早就在意料之中,毕竟对于刺杀者来说,只要上了飞艇,那么也就再也不可能对其造成任何的威胁。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华生这短短几分钟里,竟然给那位城区的安保总指挥造成了那么巨大的震撼,直接让其动用了恶魔,还是一次性就出动四只。   其实想一想,最初建议应用这种布防模式的人,是不是也太丧心病狂了点。   这里是城区啊,又不是战场,不会出现有军事力量想要轰炸城市的情况,那么不管如何谨慎,也不至于弄几只大型恶魔在附近驻守吧。   但也不知道多年前这个想法是怎么通过的,总之,第三防御梯队里,除了那些具有满额装备配置的防御部队之外,还真就是有那么四只长期驻守的三阶大恶魔!   很不合理,但是很管用。   圣光笼罩之下,大型恶魔无法撕开虚空裂缝,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人能在四只大恶魔的围攻追杀下存活,就算是巴斯克维尔这种能以自身力量抗衡大恶魔的人,那也只是面对一只而已,碰到四只同时作战,那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所以,奥古斯丁大帝那时候才会说,人……终究只是人。   ……   地下的路线不可能真的直通城市的每个角落,而且长时间与外界的信息阻隔,也不利于推测目标的行动路线,所以最终,两个人还是要来到地表。   一块排水栅栏被无声的移开,两道影子隐蔽的窜了出来,面对整座城市的严密防守之下,一直隐匿下去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只用了3分钟,两个人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剩下几分钟的时间里,一切亦如之前的暴力片段再一次上演,只不过此时的压制力更加的可怕,火舌汇聚成明亮的光柱,喷吐在街道之间,掀飞了建筑的墙壁,尘土飞扬间,无论任何事物都全部被撕裂成可怜的碎片,纷飞与古老城池的街道之中,有血,有爆炸,有尖叫,有黑影略过,有人死去……   而就在此时,奥古斯丁大帝的车子已经行驶上了那条通往飞艇降落地点的笔直公路。   依然在此时,四台装载着巨大钢铁容器的运输车已经进入了城区,路上,容器里的恶魔镇静剂便已排空,随着几声钢铁轴承的转动声音,大罐子的仓门缓缓打开,几只巨大的爪子,足肢,或者手臂从中伸了出来。   不远处的几辆车之中,走下了四名神情严肃的人,他们穿着最普通的守卫军服饰,但是从周围人对其所表现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四个人有着极其不一般的身份。   “目标在哪?”其中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直接问道。   “两条街之外,还在朝西方快速移动。”一名守备军站着标准的军姿,大声汇报到。   那位壮硕男子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来到此地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那两位闯入者,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两个人而已,就要出动第三梯队,但是任务就是任务,只要执行就好,不需要知道原因。   所以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已经原地提速,朝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急速冲掠而去,而随着他的行动,剩下的三人也不约而同的快速跟上,整个任务交接的过程甚至都不到一分钟,但是却给了周围所有人极大的安全感。   紧接着,四只三阶大恶魔也挺起了巨大的身躯,以各自习惯的方式在城区之间的道路上开始奔跑、攀爬,巨大的轰鸣声和刚刚从沉睡中醒来而爆发出的习惯性咆哮,响彻在周围的楼宇之间。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死神逼近(中)   枪火密集的轰鸣也响彻在夏洛克的耳边。   那些纷飞的碎石不断的撞击在他的身上,像是坚硬的雨点。   其实如果从一个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去看这两个人此时此刻的行为,那无疑是荒唐的。   他们能悄无声息的潜入那栋大楼,与奥古斯丁大帝只有一扇玻璃的距离,这当然是最强悍的表现,如果运气好,这两个家伙也许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圣历史上第一个成功杀死皇帝的人。   但是,当他们的身份暴露的那一瞬间,那么所有的躲藏和坚持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不论怎么样,两个人是不可能对抗一座城市的防御体系的,虽然他们能杀掉很多人,在那座建筑中就杀了二十多个人,出来之后,又杀了近四十个人,冲出地下后,又杀了十几个。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就算再杀一百个人又能怎么样,这两个人能凭借强悍的实力在火力压制之下趋避躲闪,甚至抽空反攻几枪,可是那些守卫军们只是付出了数量多一些的子弹,以及一些建筑的损坏而已,说白了,最后也只不过是找一队人马打扫打扫战场,再花上一些钱来修补一下,这座城市就再次可以完好如初了。   而入侵者却没有任何的接应,没有补给,就算是可以杀人夺枪,但是终归会累,会饿,在如此惨烈的环境之下,每一秒钟的消耗都是无比可怕的,这两个人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   他们现在还活着,已经足够获得所有守备人员的尊重。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会很快死去。   特别是在第三梯队出动之后,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   夏洛克冲入了一座建筑的拐角,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身体里嵌入的一些弹片不会伤害到他的筋骨和重要器官,但是还是隐隐作痛。   一道鲜血从他的额边滑落,他抹了一下,一些血迹渗入了嘴角,让他舌尖品味出了丝丝的腥甜。   他想,如果自己的分析能力,能极致到通过味道的变化,来辨别血液中的成分,那能不能变成某种人形疾病检测器,到时候只要闻一闻病人身上的味道,就能当个医生用。   好吧,这种想法肯定是没法实现的,就算是实现了,那天天坐在诊所里,也太无趣了点。   ……无趣……   不知道有没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无趣的人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种发言肯定来自于一个脑袋不正常的疯子。   但是夏洛克却对这种话有着极为深刻的认同感,甚至他这一生,就在追求着这种感觉。人活着,就是要有自己的追求,有着自己的坚持,生命之所以存在,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饭,睡觉,繁衍,然后死去……那样太无趣了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洛克才会不听劝阻的来到这座古老的城市,想要杀掉一个已经退位了的君王。   他当然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么的疯狂。   他当然知道奥古斯丁大帝已经退位,变成了一位年迈的老人。   他当然知道这位老人重病缠身,就算是不杀,也会死去。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肯定有人说,这种刺杀太冲动,太冒险,不如多规划一段时间,等待更合适的时机,等待他前往一个守卫更加松散的村庄,或者是回到他曾经的家乡养老时,再去把他一枪崩了,那样会简单很多。   从理论上讲,的确是简单很多。   但是这种理论不适用于夏洛克,不然,他会觉得天下所有的刺杀者,都应该去认真工作,注意身体健康,然后比目标多活上几年,这样就能在参加对方葬礼的时候,自欺欺人的说,我杀了你……   真正想要杀一个人,那就是要杀,竭尽全力的去杀,不顾一切的去杀,早上想要杀,那晚上就要泡在对方的血里入睡。   当莫里亚蒂说那位老人不用死的那一刻,夏洛克就已经决定了这一切,多一天都不想再等了,否则,杀人还有什么乐趣。   只是自己这种带有偏执和性格缺陷的冲动,害了华生那家伙……   刚想到这,夏洛克侧了侧视线,然后就看到道路另一侧的阴影里,突然闪过一连串无声的枪火,不知道又有多少守卫军死在了那把枪下,而华生则在暴露行踪之前,悄然的又跃上一处平台,在一瞬间的月光之下,照亮了他那兴奋的微微睁开的眼睛。   好吧~   看来那家伙也乐在其中……   而就在这时,突然的,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阵越来越近的嘶吼……   这嘶吼越过了整条街道的距离,盖过了枪声和呐喊声,凶残无比的冲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夏洛克沉默了一下,想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上一眼,但是刚刚偏过头,却发现墙体另一侧的火力实在太猛,已经把自己压制在了墙后,根本无法探出视线分毫。   灰尘在月光下化成密集的光点,火焰又将这些光点染成炙热的星辰,远处的警报和钟鸣一刻未停,而那些跟着爆裂的枪声疯狂纷飞的墙体碎片正在身边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四处飞溅,就好像是那火力想要硬生生的将身后的墙体给割开一样。   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如那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嘶吼摄人心魄。   一只恶魔……三阶的大恶魔。   不,不是一只,在这些轰鸣声之中,夏洛克依旧能凭借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揣测到有三只,甚至是四只恶魔在朝着这边行进。   他不禁笑了笑,觉得这些守卫军还真的是看得起自己啊。   深吸了几口气,周围的硝烟味道似乎也有一些‘蓝调’的作用,让夏洛克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   身后的墙体应该还能支撑一分钟,届时,就会被恐怖的弹体炸透,顺便将自己的身体锯成两截,夏洛克沉默的举起了一把刚刚从守卫军身上夺过来的枪,从身边炸散的尘埃中分析着弹片的方向,反正枪是只能打直线的,所以很轻易就能推测出身后最密集的士兵聚集在哪里。   好吧,这种推测只是一种习惯,其实他只要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乱扫一通,就能击中不少的敌人。   总之,夏洛克隐藏在掩体中,利用最小的暴露身体的方式,朝着墙壁另一侧射击,用了几秒钟就清空了弹夹,紧接着,他又拿起一把枪,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后背的震撼感越来越强,原本极为厚实的墙壁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夏洛克的神情极为的平静,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所以突然就猛地跃起,在三四米高的半空中凶狠的一脚侧踹在墙上,利用反震将自己的身体横向踹出老远,进入到了旁边一栋建筑的遮蔽之下,这种高度应该算是对面火力覆盖的盲点,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手中的枪也没有一刻停歇。   但是即使这样,他的大腿依旧还是挨了几枪,好在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不在意这种伤势,只是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在这个空挡里,他尝试着在人群里撕开一个虚空裂缝,毕竟有三阶大恶魔出现,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周围的恶魔镇静剂浓度会有些减少。   然而,这些守卫军是最专业的军人,他们每隔一定的距离,就会有个人背着一个大罐子,不断的往出喷洒着恶魔镇静剂蒸腾出的气体,让虚空裂缝根本无法在人群中出现。   而远处镇静剂稍微稀薄一些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撕开裂缝的位置,但是刚刚出现的黑色轮廓,就会遭受到密集的火力打击,顷刻间将刚刚爬出来的恶魔炸成碎片。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一只大型的人形恶魔已经来到了人群的后方。   与此同时,一只看起来像是竹节虫一般的瘆人恶魔在建筑的顶端爬过,长满了倒刺的身体遮蔽了月光。   夏洛克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透过愈发浓烈的硝烟,他的视线看到了在街角的位置,一只巨大的头顶长角的蜥蜴快速的围绕着一栋建筑爬行了两圈,然后在空气中快速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而就在自己身后的建筑的另一侧,那巨大的‘吱吱’声表示,那里也有一只恶魔,正在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自己似乎已经被包围了。   渐渐的,枪声开始变弱了,并且很快停下了。   这当然不是这些士兵放弃了进攻,而是他们觉得,既然第三梯队的恶魔已经到来,那么自己也就不用玩了命的倾泻子弹了。   火力压制的作用是让那两个入侵者没有逃跑的路线,而现在有了四只三阶大恶魔,那么,入侵者也就不存在‘逃跑’这一可能性了,因为只要露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周围的几个小队的队长不约而同的摆出了一些军用手势。   紧接着,聚集起来的士兵无比熟练的分成了五人一组的小队,端着枪,朝着前方被烟尘所笼罩的建筑区缓缓逼近。   夏洛克隐藏在一处墙壁后方的灌木丛中,刚刚疯狂的火力压制突然停下了,周遭的寂静让脚步声也变得无比的清晰。   他知道,那些守卫军已经开始寻找自己,而只要找到自己,那么也就基本宣告了自己的死刑。   人类不可能对抗三阶的恶魔,即使能,也不可能同时对付四只,所以那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像是死亡的秒表,正在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死神逼近(下)   未散去的硝烟之中,那灌木丛里的夏洛克没有抬头,他只是闭着眼,静静的栖身在墙体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真的变成为了一团被修剪的极为规整的枝条。   而那些微微拂过周遭的风带着愈发清晰的脚步,正一步步的走过墙体。   脚步缓慢,但是却极为沉重,踩在碎石上发出一阵阵轻响,这些守卫没有因为第三梯队的到来就变得松懈,因为在刚才的那几分钟里,他们见识到了入侵者的强大,所以就算那两个人已经是没有任何生还希望的将死之人,他们也已然沉着腰身,用最标准的巷战前压战术,缓缓的挪动,不敢有一丝冒进。   而就在一个人手中的枪越过墙体,视线在第一时间看到墙壁后没有隐藏敌人的刹那,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划过了此人的耳边,带出了一阵凛冽的风。   与此同时,低矮的灌木丛中,一道黑影突然暴起,速度甚至要比刚才的破风声还要快上几分,但是却极为不真实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站在最前方的一位士兵反应自然也不慢,刹那之间,就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的想要调转枪口,朝着那黑影扫射。但是他却突然诡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好想已经不受控制,这个瞬间,他的意识只感觉到了整个颈部一阵无法想象的剧痛,然后脑袋就连着脊椎被以一种可怕的角度直接对折,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头顶被硝烟遮蔽的星辰,都没有时间去感叹那抹模糊的美丽,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叫,就这么简单直接的失去了生命,身体摇摇晃晃,朝着地面栽倒。   当然,他死去的同时,那道影子也已经凶猛地冲出灌木丛,同样的,他的凶猛依旧寂静无声,就好像这一刻,整个世界都被拔掉了音响,旁边的一名士兵的枪已经举了起来,但是一股巨力顺着枪管传递而上,竟然狠狠的将枪身像是铲子一样,砍在了其喉咙上!   “咔吧!”   那喉间的软骨应声而碎,但是黑影却没有一丁点的停歇,身体猛然往侧面一错,后背压进了另一位守卫的怀里,让他手中的枪无法正常举起,这个瞬间,刚刚击碎了喉间软骨的手已经握拳,直接翻身拧肘,以一个极小的幅度锤在了对方的前胸之上,这位士兵的作战服里似乎有着坚硬的钢板,用来抵御子弹,但是却无法抵御那恐怖的力量透过防弹服装,凶残的震进身体里。   一股子热流瞬间从胸膛上涌,一大口鲜血喷出来,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抽动了几下,全身瘫软,再也没有了生机。   而直到这时候,最开始的那一道破风声也已经划过十几米的距离,结结实实的砸进了五人小队最后面那位士兵的头盔里,那是一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但坚硬的护目镜却根本抵挡不住那宛如小型炮弹一般的冲击力,只是在玻璃上留下了一片炸散开的裂纹以及一个小洞,至于里面的脸,已经血肉模糊。   这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太大的声音,能在瞬息之间杀死四个人,这种能力无疑是可怕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已经如此的不可思议了,依旧不够,因为搜寻队伍是五个人,此时此刻,第五个人已经反映了过来,手指也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只要一声枪响,一切就全完了。   但是……就在这凶险的刹那,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   远处的那位士兵身子直接朝着后方一仰,头盔连同里面的脑门上,同时出现了一个小洞。   就这么离奇的死了……   那个小洞无疑是一个弹孔,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夏洛克朝着弹孔的反方向望去,只是看到了华生跟自己比量了一个‘不用客气’的手势,便潜入了黑暗之中。   又看了看面前的尸体,夏洛克不禁觉得极有兴趣,一把枪竟然可以在开火时不发出声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他不知道华生那把枪到底是从哪弄来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赶紧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将地上的尸体隐藏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夏洛克与华生无声的配合着,又清理掉了四队搜查的士兵,这种状况,再一次给了那些搜查的士兵们带来了可怕的压力,因为谁都知道,入侵者就在这几条街区之中,谁都知道,只要找到目标,那么对方就会直接面对四只大型恶魔的碾压,但是……就是找不到,而且渐渐的,剩余的守卫军们感觉到了不对劲,似乎有同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就在那没有散去的烟尘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安静的吞噬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第三梯队的四名契约者恼怒的站在街区的外侧,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已经过去三分钟了,却还没有找到目标,其实他们想亲自冲进去寻找,但是却被告知入侵者十分强悍,贸然进入他们躲藏的区域,很可能会遭到刺杀,而围绕在外围的恶魔也不适合挤进建筑之间去找人,效率不高,而且还会给目标逃离的机会。   但是,焦急归焦急,却没有人会对这次围剿的结果产生一丁点动摇,更加不会有人提议,直接朝着这几条街无差别爆破,只要把所有可见的东西全部夷为平地,那么入侵者肯定也就死了。   因为罐子中的老鼠,就算再怎么折腾,也只有一个下场。   就这样,又过了三分钟……   前方的那片街区就像是一个黑洞,时不时的就会有鲜活的生命被吞噬进去,有的队伍找到了墙角的尸体,有的队伍在地上发现了新鲜的血迹,他们也会畏惧,甚至在军人对于强者的天然崇拜心理之下,他们会对那两个入侵者产生一种怪异的钦佩,想着,难不成那两个家伙真的能借助这硝烟,一直隐藏下去,甚至找到某个瞬间的契机,然后以某种强悍到令人赞叹的姿态冲出重围,消失在夜色之中。   夏洛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总之他依旧没有放弃。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手轻易的破开一位士兵的头盔,拳头在那钢铁禁锢的空间里,将对方的头颅碾碎,正准备潜入尘埃里之时。   突然的,一阵风吹来……   这阵风从外城区突然刮过,没有受到太多建筑的阻挡,反而被那些林立的楼宇挤的更加狂放了一些,不管不顾的吹过一些滞留民众的衣摆,又吹过内城士兵的还没有完全挥发热量的枪口,吹过了长街,小巷,也吹过了那几分钟都没有散去的浓密烟尘。   一瞬间,月明星稀,头顶星星点点的光汇聚在一起,顺着漆黑天幕倾泻而下,将下方的一切都照的那么的清晰。   这种美丽的夜色很难得,如果是在伦敦见到如此的一个夜晚,那不知道会有多少男男女女会相视一笑,然后在街头甜蜜的拥吻。   但是此时此刻,对于手上正滴着血的夏洛克来说,无疑是一声最凶险的警钟。   因为在这个瞬间,就在街道的另一侧,一队刚刚出现的搜查队伍中的士兵,下意识的回了一下头,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就在几十米远的街道彼端,明媚的月光之下,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子。   蓦然回首,四目相对。   没有愣神,没有惊呼,只有最坚决的‘砰’的一声枪响!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只为了杀你   这一声枪响就如同终于将死神唤醒,那只凝视将死之人的眼瞬间睁开!   这一瞬间,整个小队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集体端起枪,朝着夏洛克所在的方向开火。   枪声带来的更多的枪声,在这个夜里,掀起一阵最震耳欲聋的轰鸣,周围所有的队伍在这一瞬间立刻展现出了一个合格军人的强悍素质,都不需要指挥,从那枪声所在的位置,他们轻易的就辨别出了目标可能出现的范围,于是,追击和包抄瞬间成型。   夏洛克也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埋怨那一阵吹过来的风,去怪罪头顶明亮的星辰,去诅咒到底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将大型恶魔写入了城区防御规划的名单里。   他瞬间压低身子,冲入身旁的那个小巷子里!   枪声如期而至,将上一秒他所站的地面炸出一片弹孔,夏洛克甩了甩手上粘腻的鲜血和脑组织,小巷笔直,几颗子弹如预期的一样,直接射入了他的肩头和小腿,他没有去管这一瞬间的麻痒,想要赶紧跃上建筑顶端,来躲避即将到来的更多子弹,但是听到了不远处一阵来自头顶的巨大声响,看起来,那只看起来像是竹节虫一样的大恶魔已经朝着这边赶来了。   他宁可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面对子弹,也不想跑到建筑上面面对一只三阶大恶魔,所以他开始在巷子里左右横移穿梭,同时迅速的取出缴获来的枪械,头也不回的朝着后方扫射。   无数的火苗将这条巷子照的通亮,漫天的弹雨第一次如此简单直接的开始向着夏洛克倾泻,没有一丁点的掩体。   感受着身上不断传来的振动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多少枪,只是凭借着那些子弹的路线,尽可能完美的控制自己每一个动作,在这不断掀起,又不断被风吹得干干净净的烟雾之中迅速的突进。   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他便冲出了巷子,这速度让他看起来像是一阵黑色的风从枪林弹雨之中吹过,但是就在刚刚冲出小巷的下一秒,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天而降!   那爪子上附着着锋利的鳞片,尖端锋利如最快的刀,力量和速度,以及那巨大的攻击面积,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绝望。   但是夏洛克在这个瞬间,脑子里猛地生出了无数的残像,那是他无数应对方法所能带来的后续结局。   他没有去分析这些复杂的可能性是如何出现的,因为这一刻,他的大脑几乎超过了自己的反映,这也许是推理,不过更像是一种超越凡人认知的下意识反映。   而他在这一刻,无比敏锐的找到了那最合适的一条趋避路线,身体在瞬间降速,险之又险的在那巨爪的缝隙间一跃而起,无视了与自己交错而过的无数寒芒以及巨大的风压,并且借助着下方被顷刻间拍碎的路面,屈身踏步,瞬间冲出好几米远。   那只三阶大恶魔蒙了,身后还没跑出小巷的守卫军们也蒙了,他们不理解刚才那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是短暂的愣神之后,他们便继续开始了更加凶猛的追击。   剩下的恶魔开始越过建筑,朝着这边靠拢,外围的那几名第三梯队的契约者苦等了好几分钟,终于找到了目标,立刻跟上,准备去收割那个暴露了位置的入侵者的生命。   夏洛克在飞奔,也只能飞奔,面前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队士兵,他不但没有赶紧躲开,而是以一种更可怕的速度直接迎面冲了过去,恐怖的速度来到了恐怖的冲击力,那看起来不算壮硕的身体就直接撵着枪火,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力量砸向人群,一些人飞了起来,一些血溅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士兵的,还是那入侵者的。   夏洛克身上中了很多枪,虽然他的二阶实力要比一般契约者强上很多,甚至能和巴斯克维尔打个平手,但是血肉之躯终究不可能承受太多的伤害,在奔跑中,他身上不断有着弹片被震出来,他在计算着自己的消耗,恶魔无法被召唤出来,但是在地狱之中,总算是能够为他提供一些生命力,不至于在短时间内流干鲜血,同时,他也在计算着,怎么才能逃离这可怕的追杀。   然而,在短暂的沉思后,他发现,似乎这个想法本身就不大成立。   一个人,想要在一座城市的防御力量前存活,已经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又加上四只大型恶魔,这个结果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的推理能力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那位所向无敌的但丁大人能不能以一个人类的肉体做到这种事情,但是就算是他能做到,那也应该是年轻的时候吧,而现在,让一位隐退了几十年,可能连晨练都会慢悠悠怕扭到腰的老人来做这种事情,也有些不大实际。   突然的,面前一只巨大的人形生物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逃亡路线。   夏洛克没有任何的犹豫,体内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全部的爆发出来,猛地蹬着地面,用强横的肌肉反馈将自身的速度瞬间截停,那反冲力将地面犁出了触目惊心的两道大坑,然后身子猛然90度调转,如一支脱弓了的箭一般猛然改变了方向。   如果刚才,他只要再犹豫那么一瞬间,自己现在应该最少是断了一条腿,或者身负重伤。   能在一只三阶大恶魔迎面一击之下,还没有变成一滩碎肉,这其实算是夏洛克对于自己肉体强度的极端自信了。   事实上可能更凄惨一些,当然了,他不会想去尝试一下。   从枪响开始,只过了五秒钟的时间,两只大型恶魔已经赶过来了。   而刚才的两个照面,自己只要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误,应该就会直接丧失继续逃跑的能力,这种碾压级别的差距的确是凶险到了极点,而这样的恶魔,还有两只。   等到四只恶魔全都赶过来的时候,那这份凶险也会成指数级的向上攀升,直到吞没自己的所有生路。   所以……就这么死了……?   夏洛克肯定不会怕死,如果他怕死,那么他这会儿肯定会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每时每刻都品味着奥古斯丁大帝带给自己的屈辱和折磨,这个老人应该很快就死去,但是他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在对自己余生的拷问。   可能没有人会理解他的这种古怪的想法,但是夏洛克就是这样,而在几个月,或者几年之后,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对方在床榻前安静的闭上了眼睛,随即举国哀悼,周遭的民众热泪盈眶,痛哭流涕,感叹一位伟大的老者离开了人事。   那么这些人留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是一颗最炙热的子弹,全部都会结结实实的钻进自己内心中最令人难受的那个点。   那时,自己受到的伤害,会比今天重几百倍,几千倍。   夏洛克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于死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恐惧。   反而会觉得这样死去,要比躺在床上,体会着自己的脑袋一点点的被岁月侵蚀,变成一个老糊涂,更加的畅快!   而他所在意的,是自己没有办法站在奥古斯丁大帝面前。   没有办法扯出他的心脏,或者将他那副将死的身体塞进手提箱里。   对……   自己不能死,起码暂时还不能死!   刚刚跑出几步,那只一直攀附在建筑顶端的竹节虫终于迈着尖锐的虫肢,出现在了夏洛克的视野里,而一直六七米长的大耗子露着满嘴狰狞的牙齿,拖着那似是在腐烂的身躯,沿着身后的路面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伴随着这几只三阶大恶魔,还有无数的人影举着探照灯,朝着前方投射着刺眼的光线。   刚才的情况太凶险,夏洛克跑的太快,肯定已经脱离了华生的射击范围,其实就算是在他的攻击范围里,他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在这扑面而来的绝望之中,夏洛克竟然突然的停下了脚步。   他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张古罗马法城的地图,他也在这个瞬间,找到了那条通往飞艇降落地点的笔直马路!   下一秒,夏洛克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的猛地扭转身躯,朝着一大批赶过来增援的守卫军部队冲去。   那个方向,是一条死路,在古老城池的外围,一座环形的山坳里,正好是飞艇起落的地方,只要越过人群,越过枪林弹雨,越过一个山崖与一片相连的陡坡,就能抵达那个地方。   奥古斯丁大帝正在前往那里。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第二百七十章 世界的绽放   于是,在这一刻,夏洛克爆发出了一种决绝至极的速度。   因为决绝,所以不在乎子弹,更加不在乎伤势,面前就是一整队的增援守卫军,但是夏洛克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前冲的路线是那样的笔直,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经过了一处街边的店铺,在错身而过的刹那,他的手猛地扣进了那扇门之中,巨大的力量带着整扇铁门被猛地撕下来,然后横在身前,抵挡了那么片刻的枪火。   然而不一会,枪火将铁门炸成了碎块,夏洛克的身体届时高高跃起,巨石一般砸向人群,在落地的瞬间,震开不知道多少人,伴随着面前士兵脚下的趔趄,双手残暴的抓起两个士兵,顶着后方的队伍,如人肉泥头车一般的冲杀而过,在队伍之中撞出了一道惊心动魄的缺口。   前方是一片倾斜而上的巨大陡坡,另一侧的山坳隧道通向飞艇的起落站台,那些古老城池的岩壁上的山石被风吹了几万年,任何经受不住风霜洗礼的沙土早就被无情的风化,随风逝去,留下的都是最坚硬的棱角,看起来像是一大片长满了锋利倒刺的悬崖绝壁。   那是绝路!   但是对于不会游泳的动物来说,河流就是绝路。对于生长在阴影中的苔藓来说,艳阳就是绝路,对于那些恐高的人来说,崖壁就是绝路,绝路只是对不同事物能力的考验。   所以在那些追击士兵眼里,夏洛克正在奔向绝路,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个人带着一身的重伤和鲜血,骤然拔地而起,脚下的山石碎土炸开一阵阵沉闷的爆鸣声,一道身影笔直的踩着那些陡峭到断绝所有人信念的悬崖峭壁,扶摇直上,越来越高,越来越快,震落的碎石再向下坠落,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   这摄人心魄的一幕,让下方的人似是迟疑了一秒,但是紧接着,无数的子弹开始对着那山岩间的黑影倾泻,没有任何草木的遮挡,夏洛克继续笔直前冲,义无反顾的如同一具疯魔,而就在这段时间,那几只巨大的恶魔也接连而至,陡峭的悬崖在这些恶魔的眼中自然也并非绝路,坚硬的爪尖轻而易举的插入岩壁之中,开始也跟着向上攀爬,虽然看起来动作很慢,但是在巨大的肢体长度面前,几乎每一次攀越都直接上升近十米的距离。   总之就这样,追击队伍被这座城区边缘的天然地貌所阻碍,一时之间,追击入侵者的,只剩下了四只大恶魔。   但也正因为没有了周遭的士兵,没有了城区内建筑的阻碍,在山崖上方的宽阔地势之上,四只恶魔的追杀则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很难想象,一个人类的速度能与大型恶魔抗衡,而此刻,一道无法阻止的黑影在沿着一条笔直的公路疯狂的冲刺着。   很少有人能理解这样一个理论,人最爽的时候,那就是孤注一掷的时候。   因为只有在孤注一掷的时候,才能够专注,才能够不被人生中纷乱复杂的情绪所包绕,才能够不去想那劳什子的女人,不去想明天的房租,不去想那些赚钱为了吃饭,吃饭为了赚钱的日子,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而且是现在最想做的时候,这种义无反顾的快感似乎就像是将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全部凝聚了起来,然后只挑出那些闪光的,愉快的时刻,自己与自己分享。   夏洛克的嘴里渗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他似乎很开心,甚至觉得身体的痛苦都那么的清爽,他感觉到自己距离那辆车越来越近,距离那个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越来越近。   这让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如果说他不接受自己平淡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脑一点点的变得不再灵敏,反映也开始一天天的走在下坡路上,那么此时此刻,应该就是他最嗨的时刻!   然而,此时此刻,在别人眼里,他也是最丧心病狂的时刻。   没有任何人想让一位帝国的皇帝在追杀中死去……所以,全城的守卫都在阻止他,第三梯队里的四只巨大的恶魔在阻止他,那条笔直的公路让夏洛克的速度飙升到了极点,让后方勉强追击的契约者一个个的都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在这一刻,那只人形的恶魔见无法与目标拉近距离,突然的往侧方一靠,一把抓起那只巨型蜥蜴恶魔的尾巴,竟抡圆了朝着前方丢了过去……   那蜥蜴恶魔在半空中瞪着眼睛,似乎都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好吧,这样的方式有点不体面,但是却极为的有效,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恶魔轮过了几十米远,轰的一声砸在了夏洛克的身前,而蜥蜴恶魔四爪扣着公路的路面,深深的抓出了一排触目惊心的水泥裂缝,强悍的肉体没有让其有一丁点的反震迟疑,立刻长着血盆大口,像是全速行驶的列车头一样奔着夏洛克就扑了过来。   那气势,那力量,那速度,几乎可以全方位的碾压任何一个人。   但是这一刻,夏洛克的神情依旧专注,他没有领会脚下传来的轰鸣,更加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畏惧,他的眼前依旧有着那么多的数据闪过,并且在顷刻间做出了最完美,最匪夷所思的趋避,并且这还没完,只见那在烈风之中疯狂摇曳的身躯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那可怕的獠牙,并因为一块鳞片的剐蹭而瞬间在大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但是他的身影依旧诡异,但却在闪过攻势的下一秒,脚底与其鳞片触碰的刹那,突然雷鸣炸起,利用巨大的反震让自己的身体轰的射向那恶魔怒睁着的眼球,不算健壮的手臂化作一根恐怖的钢筋铁杵,又像是一颗在短距离内爆发出不可思议力量的恐怖炮弹,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轰在了那颗眼珠子上!   砰!   的一声闷响,又软的眼表组织瞬间下限,但是那光滑和弹性根本无法租住这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炸开!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的发生,怎么可能有人在面对一只三阶大恶魔的时候还会想到反攻?   难道一只兔子在面对雄鹰捕猎的时候,还会想着在对方俯冲而下的瞬间,拿自己两只毛茸茸的后腿踹对方一下?   但是这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崖壁下方的人群现在并不好过,原本,他们是想要找一条能绕上头顶公路的道路,继续追击目标,但是突然的,他们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在死去。   一个个就突然的被什么东西炸开了头盔,射穿了脑袋。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人在向着人群射击……但是却听不到枪声,看不到枪火,面前的街道虽然破乱,但是烟尘散去,月光明媚,但是就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只有身旁的人不断的被射杀而死……   到底是谁?   到底哪里在射击?   有些人蒙了,有些人开始躲进掩体,有些人开始胡乱的朝着面前的所有阴影处扫射,然而却什么都没有阻止,那些试图追击的守卫军,竟然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制住了。   而就在这一刻,崖壁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恶魔的惨烈嘶吼,更是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他们无法理解……   四只大型恶魔追一个人,怎么发出惨叫的,却是恶魔?   其实,公路上的契约者在第一时间也是蒙的,总之这一瞬间,那只蜥蜴形态的恶魔突然栽倒在地,疯狂翻滚,而一位契约者也因为恶魔眼球爆开的反馈,惨痛的捂着眼睛,直接栽倒在地,轱辘出老远。   那个刺杀者,竟然这种情况下进行了最犀利的反击?   其实不仅仅是反击,如果给夏洛克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环境,以及足够的准备,他甚至有可能真的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将那只恶魔杀死。   但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因为刚才的一瞬间停留,他立刻被身后的几只恶魔追上,同时,另外三位契约者也扑杀而至!   这刹那间的交互,已然有一根几米长的粗大虫肢凶狠的戳向了夏洛克的胸膛!   夏洛克的腿部因为刚才的反攻不知受了多重的伤,但是他依旧如未卜先知一般的闪过了着致命的一击,但是下一秒,一只巨石一般的拳头就已经自他的头顶上方轰下,就如同一颗突然而至的流星!   炽烈的狂风将夏洛克的头发吹得狂舞,他的气息甚至都无法喘匀,但是却依然以绝对的预判能力已经抢先移开了身为,继而,脚下传来巨大的振动,那流星般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形成了一片龟裂的凹坑。   这种瞬间的反映,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但是……夏洛克受伤了,他受了不知道多少伤,留了不知道多少血,这四只大恶魔其实加在一起,都不如之前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强大,但是此时此刻的凶险,却要比那时候强上无数倍。   因为夏洛克只有一个人,身负重伤,而那些恶魔已经围上来了,他跑不了了……   就在他趋避开那接连的两次轰杀,身体跃起,腾空不受力的这一刻,那位强壮的契约者抓准了最准确的一个机会,突然冲杀而至,一拳结结实实的轰在了夏洛克的胸膛!   一声闷响,夏洛克的身体直接被砸在地上,然后又弹起!   奥古斯丁大帝走了多远了?   按照地图来说,他应该马上就要到飞艇升降的位置了,他的那辆车应该装载了不少防御设备,车身附着的装甲板应该也不少,可能会影响一些速度,但是最多也就是把时间多延长七八分钟。   然而,自己似乎赶不上了。   不是速度不够快,而是自己已经没有脱身之法了。   内城区的追击者被华生一个人限制住了,但是他只有一把枪,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增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成为这里的守卫人员的那一刻,就都做出了献出生命的觉悟,不论是军人服从的天职,还是拿钱办事的职业操守,他们都不会在意自己的死。   他们其实和那两位刺杀者一样,都怀着向死而生的心境,那么彼此就再也没有强弱之分,所以,似乎这场刺杀终究要结束了。   几千公里之外,耶路撒冷白昼般的金光照耀之下,新一届的年轻教皇为富兰克林先生戴上了王冠,伴随着起稿了不知道多久的宣言,以及人类迎来新时代的恢弘大势之下,人们开始欢呼,开始激动的流下泪水。   天空被晃得不敢去直视,但是斑斓的礼花依旧在所有人头顶上空绽放!   夏洛克的血也在身前绽放……巨大的振动让他胸腔里一阵沸腾,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孤注一掷,孤身一人,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帮他了……   圣光神殿之中,那间被所有人供奉,敬畏的忏悔室中,一道光也在绽放,但是这瞬间的光亮却只是刹那之间,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伦敦东方900公里外的一处军事基地之中,不久前,因为这里举行了一次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演示,现在,太多的文件需要处理,太多的人都在忙碌。   而在地下区域,一个巨大的罐子静静的伫立在一个封闭仓库的正中间。   罐子里是满满的恶魔镇静剂,而里面浸泡着的,是一只身体上满是伤痕,骨骼的愈合还没有完全修复的大型恶魔。   这只恶魔的名称是:19号实验室编号1070实验体。   但是现在,官方的代号上,已经将其称作【深红】。   也就是在这一刻,就在这封闭的仓库之中,也有一道光在绽放。 ###第二百七十一章 “咚”   那是一道黑蓝色的光,就凭空的出现在了无人的仓库里,然后光线向着上下延伸,越来越大,就像是正午时分一只野猫的眼瞳……   那是一道虚空裂缝,一种古怪的,能连接地狱与人间的窗口。   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是因为什么理论出现的,达尔文教授生前其实研究过这种现象,却一无所获,这才将精力投注于恶魔学的发展上。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圣光的笼罩之下,这种虚空裂缝不会被撕扯的太大,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三阶的大型恶魔出现在南极大陆之外的地方。   这是一种既定的现象,就像是河水要往低处流,瀑布不可能倒流向天上;就像是人类要有生老病死,不可能有人永远活着;就像是太阳是一颗发光的球体,那不可能是一个大眼珠子……这是这个世界的绝对原则,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那道虚空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宽,似乎已经超越了正常裂缝应该有的形态,直到它被撕开了一米多,两米多……五米多……七米多……   好在这一幕没有被人看到,不然绝对会被惊骇的瘫软在地上,觉得这一生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被撵得粉碎,然后变成一个正常人口中的疯子。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一些可怕的触手从那虚空裂缝之中伸了出来……   卷着那个装满了恶魔镇静剂的大罐子,将其拖入了裂缝之中。   下一秒,裂缝骤然消失。   整个地下仓库再次陷入了寂静。   只不过,少了那只名为【深红】的恶魔……   于此同时,在古罗马法城外围的一条公路上,惨烈的战斗依然在继续着。   其实一个人类,与四只大型恶魔之间的战斗,不论怎么夸张都不可能用‘惨烈’这个词来形容。   夏洛克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好在刚才他跑的足够快,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冲出了城区,所以他渐渐的脱离了城区内恶魔镇静剂的笼罩,终于可以将一些恶魔召唤出来。   然而,还是那句话,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在警报响起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地狱之中的恶魔在大量的消耗之下,没有办法成规模的冲出来,而且空气中稀薄的药剂依旧对那些一阶段的小型恶魔有些一些限制能力,所以,夏洛克只能这样坚持着,看着那些零星出现的恶魔在对方契约者的攻势之下越来越少,直到渐渐的无法抵挡。   再反观那几个契约者,其实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个人一直都是恍惚的,因为他们无法相信一个人能在那么可怕的枪火中冲上山崖,更不相信一个人类能在面对四只恶魔的追杀之下,还爆掉了其中一只的眼珠子,不过他们终于理解,为什么要出动第三梯队了,因为如果不出动,似乎还真的没办法拦下那个强悍到了极点的家伙。   而现在,不断的有恶魔蹦出来保护那个刺杀者,更是让那几个人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好在,这一切终究是要结束了……   那只人形的恶魔应该是第三梯队里最强的一个,所以他这会儿已经暴力的冲出重围,巨大的身躯对于一个人类来说,理应是称得上不可阻挡,夏洛克若是在健康的状态下,还有可能和这个家伙硬抗一下,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连站起来都有些摇摇晃晃,而面对那只从天而降的拳头,他的大脑反映了过来,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身体却没办法给出及时的反馈。   虚弱,失血,重伤,疲劳,等等等等,这些状态让他没有办法再躲开这一击。   其实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早就死了。   所以,就让今晚的一切都回归正常吧……   狂风被卷起,月光被遮蔽,扑面而来的风压将夏洛克的衣摆震得纷飞,让那些身上残留着的血都跟着倒卷飞向了天上!   而此刻的夏洛克只能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就好像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接住那似是要毁灭一切的拳头。   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终于……   “砰!”的一声!   一股子巨大的气浪在半空中突然炸开,那恐怖的撞击声如雷鸣一般,响彻于古城上空。   ……   ……   一道虚空裂缝就这样的出现了!   一只手,将那一拳接住了。   那裂缝就被撕开在夏洛克的身前,裂缝还很小,只能让一只手伸出来,那只手很大,指背覆盖着一层类似于骨骼的白色护甲,连同着后面的手腕,胳膊,一点点的攥着那只被它紧紧握住的拳头,伸了出来。   而随着那巨大的手臂一点点伸出,那条黑蓝色的虚空裂缝也越来越大!   一侧的肩膀显露了出来,然后另外一只大手附着着粗大的骨节,扣住了裂缝的边缘,然后开始向着两侧撕扯。   没有人能相信这一画面,因为那片空间被撕开了……一颗头颅从中不可思议探了出来,那细长且猩红的眼睛,继而是过于宽大的嘴巴,前倾的脊椎,补满裂痕的胸膛,吱嘎吱嘎的,那裂缝就像是两个世界在疯狂的对抗着,而那只恶魔就像是在这不可思议的时刻临盆诞生,从那片裂缝中之中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六七米高的身躯就这样与夜色之中挺起。   这一刻,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他们呆呆的望着那只红色与白色相间的恶魔,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风似乎也不吹了,耳旁恶魔们的嘶吼声也不见了,总之……完全的傻了。   ……   夏洛克成为契约者是什么时候来着?   那时候好像还是一个喜欢下雨的季节,半年前,或者七八个月之前,或者更久。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契约恶魔是一只低级的地狱蠕虫,不过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比如那只所谓的恶魔其实更像是一截触手,比如那触手的状态和天上的那轮诡异的太阳一样,比如这些小家伙们可以占据其他的恶魔,比如许久之前自己与天外的眼球进行的那一次触碰,比如自己的思维殿堂。   夏洛克没有办法去揣测出,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推理能力不够,而是单纯的没有思考的方向。   按照常理,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让脑子里出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的,人也不可能睡一觉就进入地狱,更加不可能被一只触手拉扯到宇宙之中。   这段时间以来,夏洛克能做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曾经无数次自我审视,觉得自己是不是越来越不像是个人类了,毕竟从古至今,似乎没有什么人能如自己一样。   当然,他肯定不会妄想,自己在这浩瀚的宇宙之间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在他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之时,并没有沮丧,只是慢慢的去接受,静静的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契机。   谜题与杀人不一样……想要追杀之人,只有在死的那一刻,才能令自己安心,而谜题却是在没有揭开谜底的时候,才最为迷人。   那么,这种等待也是一种享受。   而此时,他看着眼前那巨大的虚空裂缝,以及从裂缝里如天神一般拔地而起的深红,那心中一直等待的谜题,似乎终于有所松动。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因为突然出现的大恶魔直接与自己的思维产生了最强烈的连接,那恶魔澎湃的力量汹涌的冲进脑海,就如同自己的身体里也开始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蓬勃生机。   他一瞬间站稳了摇晃的身子,脑中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深红手中死死的捏着另一只人形恶魔的拳头……两只恶魔的体型其实差不多,甚至从宽度上来看,深红甚至要更加消瘦一些。   但是在这面对面的一幕之中,所展现的气势完全无法相比,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巨大的声响,深红的手掌凶残的朝着对方手腕的反方向猛地一错。   也不知道那粗壮如百年老树般的骨骼是不是应声断裂!   一股痛楚的反馈猛地用上对方契约者的心头,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红白相间的恶魔所散发出的令自己恐惧的气息,凭借着生死之间换来的厮杀经验,他遵从着大脑深处的那股子痛楚,爆喝一声,强行忘记那巨大裂缝带来的认知洗礼,瞬间驱使自己的恶魔抡起另一侧的拳头,以最不留余地的方式砸向了对方。   夜幕之中,顷刻间响起巨大的晨钟嗡鸣,听得人们心惊胆寒。   而此时的夏洛克竟没有再管战局,猛然就是一个转身,朝着公路尽头狂奔而去!   只留下了那只消瘦的恶魔,微微垂着头,站在道路的正中央,即将以一敌四,虽满身是伤,却依旧似是一尊不可跨越的战神!   ……   远处,附着着厚重的防弹装甲的蒸汽机车确实不算太快,为了防御力,这辆车理所当然的付出了近三分之一的速度,出了城区之后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这才终于即将赶到飞艇停靠站。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巨大飞艇,奥古斯丁大帝没有表现出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只有两个人的刺杀行动,就能终结自己的生命。   虽然城区内的警钟一直没有停,虽然那些枪声响彻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但他依旧这样认为。   这个世界上,能创造奇迹的人不算多。   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已经出现了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了。   这才过了多久,总不可能突然的又冒出一个……   可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就在车子的身后,于是他有些好奇的回了一下头。   奥古斯丁大帝的视力不是那么的好,但是透过身后的车窗玻璃,他似乎看到了一些烟尘跟在车辆身后,而在烟尘的最前方,似是有个黑色的轮廓在急速靠近。   那……是个人么?   他不知道,因为他看不清,甚至看不清那个轮廓突然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高高跃起,直接脱离了视线。   紧接着,整辆车子猛地晃悠了一下。   车顶传来‘咚’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第二百七十二章 帝王之死   开车的司机身子也猛地一颤。   那是因为恐慌,后座的那位老人看不清公路上的状况,但是他作为一个司机,眼神必定不会差,所以他清清楚楚的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一道烟尘,以及那个人,还有其所展现出来的比车还要快的速度!   他当然也知道,此刻,那个人已经落到了车顶。   所以他慌了,但是脚下的油门却一点也不敢松懈,同时,立刻按下了座位旁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紧接着,车子两侧的玻璃外围,几片钢板快速的升了上来,最前方的挡风玻璃外也有防弹钢板上升,将整个车子变成了一个铁疙瘩,只有一小块被铁网覆盖着的地方能勉强看到前方的道路,那司机就这样闷着头的往前全速行驶,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一切了,剩下的,就只能期盼这些防弹钢板能够抵御住那个家伙。   然而,就在这个期盼刚刚冒头的时候,只听“吱嘎”一声!   那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剐蹭着车内人们的耳膜,紧接着他就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扣着钢板向外撕扯。   这种近在咫尺的恐惧感让那司机几乎无法呼吸,瞪着惊恐的眼睛,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   吱嘎——吱嘎——   那钢板被掀起来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头顶上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人,那是一只可怕的恶魔,而且那恶魔即将撕开所有的防御,然后张开嘴鲜血淋漓的嘴,将车内的所有生命嚼成一滩烂肉。   人都是怕死的,就算是有人不怕,那也是因为他们觉得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情,曾经,这位司机觉得自己也有这种觉悟,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最合格的公民,自己对于那位掌管了帝国六十年的老人有着永生不变的敬重,所以才能成为他的专属司机。   曾经,他觉得自己不论在任何危险的时候,都能义无反顾的将这位老人送往他指定的位置。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第一个抵挡不住本能的恐惧,怪叫一声,开始左右疯狂的打着方向盘,试图用车身的摇摆将上面那个恶魔甩下去。   这样做当然是不理智的。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没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那些曾经在脑子里所构筑的信仰和人生真谛,现在看起来,都是一种最赤裸可笑的自我欺骗。   终于,在一次疯狂的调转车头后,巨大的惯性让车子不受控制的横移出去,然后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块路边的岩石上!   天旋地转之中,那司机晃了晃脑袋,没有心思管任何其他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后座上的那位自己曾经无比尊敬的老人,他此刻只想着一件事,快点逃。   然而,似乎谁都没办法逃了。   因为在一声长达五秒钟的金属摩擦声之后,车子侧方的一块钢板终于被掀开了,继而那车体砰的一声被击穿,一只血淋淋的人手就那么惨无人道的伸了进来,一通乱抓!   “啊啊啊啊——”   那司机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惨叫,而惨叫声中,那只似是在血里泡过的手终于找到了车门的把手,然后立刻扣住,往上一掰。   车门……开了。   夜风灌进了车内,带着最浓烈的血腥味,借着那稀薄的月光,一个人缓缓的俯下身子,露出了一张无比瘆人的脸!   那张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的脸,开心的笑着,漏出了一排满是血迹的牙齿,以及那双带着病态兴奋的眼睛。   就这么一个对视,那司机身子一僵,竟吓得昏了过去。   好吧,这种表现是有那么一点可笑,这位司机先生的胆量似乎都不如车后面的那个护士。   但是在这一刻,不论胆量,城府,见识,气场,似乎都没有什么用了。   因为一个杀人之人,已经出现在了他想杀之人的面前。   纵使家财万贯,但是人被杀就会死,纵使雄才大略,但是人被杀就会死,纵使如奥古斯丁大帝这样人,被杀,依旧会死。   死亡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   夏洛克很开心,他微微转动视线,望向了车后座上的那两个人。   其中一位是一名护士,很显然,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女孩应该就是一直跟在奥古斯丁大帝身旁,负责他平时基本健康的人。   而在女孩旁边,坐着一位老人。   这张老人的脸夏洛克见过无数次了,从小到大,从报纸,从宣传海报,从书籍,从照片,从各种各样的地方都能看到,整个帝国都认识这张脸。   只不过此时,在那稀薄的月光下,这张脸似乎显得比照片上的更加的苍老了一些。   “你好……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在此情此景之下,这种自我介绍显得十分的古怪,但其实,这种行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是对于生命的尊重。   我走过那么远的距离,穿过那么凶险的枪林弹雨,来到了你的身边,要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那怎么行。   同样的,你跑了这么远,但是最终却还是让我追上了,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死前却连杀死自己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多难受。   所以,你需要知道这个名字,最好还能记住这个名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老人的记忆力可能普遍不怎么样,好在,死亡即将到来,不会太远。   “你好……我叫菲尔蒂·奥古斯丁。”   老人也礼貌的回应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人尽皆知。   远处,一只以不可思议姿态出现的大型恶魔拦住了整条公路,身旁是两具一动不动的三阶恶魔的尸体,一只整个胸膛被撕开,另一只身首分离,浓重的血腥味让夜色都染上了一丝深红。   更远处,许多的城区防卫士兵们还没有冲上山崖。   远处的警报声依旧响彻着,但是沿着公路行驶了这么远,似是有些听得不真切了。   总之,这混乱的夜晚,终于难得的出现了片刻的平静。   “扶我下去吧。”奥古斯帝大帝平静的说道。   身旁的那位护士从始至终都在凝视着那位刺杀者,也许在她的眼中,这个人就是一位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是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天生的性格使然,还是因为总呆在一位重病濒死之人的身边,也沾染上了一丝丝洒脱的淡然,她没有对面前的男子进行任何声讨,也没有站在道德或者大义的制高点上去怒斥对方的行为是多么的丧尽天良。   她只是在听到老人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在车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的确应该下来呼吸些新鲜空气了。   于是,她将车子后备箱中的轮椅拿出来,搀扶着老人坐了上去,然后在老人的示意下,来到了山崖边。   俯视下方,是整个古罗马法城,这座城池在过去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有着最沉寂与肃穆的夜晚,但是在煤气灯被发明之后,这里的夜似乎就变得越来越明亮,不禁让人感叹,原来时代一直在变化。   “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我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死去,死于疾病,死于动乱,死于恶魔的下一次入侵,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死于一个平民之手。”   老人看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禁感慨道。   “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几个月前我还在想,如果有个人把你弄死了,让我作为帝国皇帝死亡事件的受理侦探,那将是一件多么带劲的事儿,但是哪成想,最终扮演这个凶手角色的人,会是我自己。”   夏洛克跟着走了过去,然后踉跄着站在了轮椅边,他其实已经疲惫到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搭把手扶着,刚才最后那一分多钟的追击,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甚至于最后能卸掉车辆的护板,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   “你为什么要杀我?”奥古斯丁大帝问道:“别说是为了那次伦敦飞艇坠落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仔细的研究过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心怀正义的人。”   夏洛克沉默了,他不太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思,只是苦笑着道:   “我是个侦探,在最初接手你的案子时,我觉得你应该死,但是到了最后,你没有死,所以我来了……”   这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听起来似乎都不如一声枪响来的震撼,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理由,今晚有多少枪声响起,有多少子弹在纷飞,有多少血在喷洒。   这一刻,这对年龄相距几十岁的人就这样并排的呆着,老人在缓解一路上的颠簸,年轻人在缓解身体那近乎枯竭的虚弱感,没有去讨论什么三万多人的枉死,没有去讨论一个退位皇帝的生命将会给这个帝国带来怎样的改变,更没有去说,‘你杀了我,你也得死,放了我,我保证不追究’之类的愚蠢话题。   相比于这个夜晚,冲破千山万水的追杀,此时此刻,竟显得悠闲了些。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活着。”夏洛克又问。   “……”奥古斯丁大帝迟疑了一下,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便自嘲般的摇了摇头:“为了奥菲娜……”   “那是谁?”夏洛克知道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因为太过于疲惫,他甚至没办法去翻找那些久远的记忆,所以直接问道。   而奥古斯丁大帝也给出了一个有些戏剧性的答案:“我女儿。”   随着这个答案被说出口,老人虚弱的神情似乎终于再次唤起了一丝生机,一丝向往,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些星光么,嘴角微微翘起: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连任这么久,你可能没法想象,当一个帝国的皇帝,很累。   但是我想她……没日没夜的都在想她。   那天她刚过完生日,最好的年纪,但是她却遭遇了一场枪击刺杀,因为一场政治叛变,她身旁的守卫直接向她开了火。   小的时候,她跟我受尽了苦难,在我登基成为帝国皇帝的时候,我跟她说过,咱们终于能享享福了。   谁能想到,我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但是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老人说着,情绪上似乎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这种情绪真的在这么多年里,每分每秒都在沁润着他,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最初那几年,报纸上应该报道过这件事情,说我的女儿已经在那场枪击中死了。   但事实上,她并不算是真正的死去了,因为她在受伤后,还留有一些生命体征,只不过一颗子弹嵌入进了她的脑子里。   那种伤势,在那个时候其实也和死了也差不多。   而就是在那一年,查尔斯·达尔文还是一个刚刚进入生命科学院的年轻人,但是却展现出了对于生命研究领域的完美天赋。   他最初提出的生命延续实验并不完善,因为只是延续了生命,但是却没办法延续意识。   这个说法有些古怪,总之就是他声称,在特殊的低温状态之下,能将人类的身体长久的保留下去。   那时候我对这种理论并不在意,但是涉及到奥菲娜,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我的女儿成为了这个实验的第一个试用者。   按照达尔文的说法,可以先将她冰冻起来,等过个几十年,科技达到能够将她解冻,并且取出脑中的那颗子弹的情况下,再尝试将她救活。   很荒唐,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我开始等待,一等就是几十年,在这期间,帝国出现了一位叫做南丁格尔的小姑娘,我曾经以为,她能够治愈我的女儿,但是却发现,她只能让人恢复伤病,但是却没办法将奥菲娜脑中的子弹取出来。   那之后,我为了给达尔文教授最好的资源,将他扶持上了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位子,不然,你以为他那颗只知道搞科研,不懂任何人际运作的脑袋,怎么可能坐到那个高位上去?   并且,我顶着无数巨大的压力,批准了生命科学院的科研自治,我几十年来不遗余力的为其造势,为其输送人才,都是为了他的生命延续计划能够有所成果,我一届又一届的拼尽全力继任帝国皇帝,就是为了等待有一天,他能告诉我,我的女儿有希望再次睁开眼睛。   这才是最初我们说好的。   结果,达尔文那家伙成为院长之后不久,突然地就放弃了生命延续计划,转而开始攻克恶魔学……   我知道第二次恶魔入侵给帝国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我知道那个时候,恶魔学的研究更能让帝国看到未来。   但是……我的未来呢?   我拼尽全力,将帝国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为的是什么?   我并不是为了帝国人民,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尚,不像是报纸中所报道的那样,我不是一个守护了帝国几十年的英雄。   我只想守着我的女儿……   可我老了,我等不起了。   那么……我当然有理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像是你今天所做的这些一样。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咱们俩差不多。”   奥古斯丁大帝说完了,他的声音到最后有些干哑,应该是他平时很少说这么多的话。   身后推着轮椅的护士没有什么感慨或者震惊,可能是她曾经听过这个故事,毕竟奥古斯丁大帝说过,她和自己的女儿很像。   夏洛克跟着身旁的老人看着夜空,保持了那么片刻的沉默。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出乎任何一个人的意料,谁能想到,圣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竟然并不是一心只为了守护帝国的伟人;谁又能想到,他不遗余力的想要推进生命延续计划,并不是怕死,而是为了一个一直无法实现的承诺;谁又能想到,其实达尔文教授最初钻研的项目,一直都是生命延续实验,只不过是他成为了生命科学院的院长,又得到了自主科研的权利后,抛弃了最初的约定,将一个老人所有的心血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历经了几十年的往事,应该能够令所有人惊讶。   但是身旁的老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初衷而打什么感情牌,并没有利用这片刻的惊讶,来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曾经一位老乞丐在伦敦的一条破落小巷里,对着华生说过,这个宇宙之中,没有对错。   对错其实也只是人们对于自己内心欲望的一种自我认可,珍爱生命是对的,弱肉强食也是对的;勤俭节约是对的,及时行乐也是对的;隐忍蛰伏是对的,匹夫一怒也是对的。   其实说白了,天下只有自私才是对的,既然这样,满足大部分人的自私,便是对的。   夜幕下,帝国两个最自私的人坐在一起,远处的呐喊声渐渐的近了,无数的蒸汽机车冲上了公路,疯狂的喷洒着恶魔镇静剂,地上四具恶魔的尸体触目惊心,夏洛克因为疲惫,再也无法分心去控制深红,只能任凭其无声伫立在路旁,如同一座浴血的巨大雕像。   他掏出一根烟,自己点燃,然后又点燃了一根,递给了身旁的老人。   “该上路了……”   他说着。   而那老人看着那根泛着红色光点的烟,微微怔了怔,然后笑着接过。   “多少年没有抽烟了。”   他感叹着,将烟接过,这个过程中,身后的那位护士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但是却只看到了那老人疲惫的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贪婪的吸了一口。   那辛辣的味道顺着气管进入了肺部,带来了一阵如同烈火过喉的剧痛,同时带着整个胸腔痉挛了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在濒死的线上徘徊了那么久,他连过于污染的空气都不敢呼吸,今夜,他在车内颠簸了那么久,在夜风里吹了那么久,其实他的身体已经渗出了无数的细汗,脸色也泛起不健康的红晕。   而这一颗烟,一颗正常人都很难接受其可怕呛人味道的烟,就这样进入了这个濒死之人的体内,开始疯狂的摧毁着他那早已衰败的身体。   他感觉到头晕,恶心,血压在那致命的辛辣之中迅速衰减,苍白的眼周泛起诡异的血丝,身子开始颤抖,想要呕吐,但是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夏洛克看着面前老者痛苦的样子,愣了一下。   也许真的是太过于疲惫,他的大脑选择性的不去在意一些细节,其实他真的只是想在这最后的时刻,给对方递上一根烟,但是却忘记了对方的身体已经处在衰亡的边缘,怎么可能承受这致命的东西。   吸烟有害健康。   吸烟可以夺去生命。   一根蓝调,成为了将这位老人推向死亡的最后一丝助力。   夏洛克皱了皱眉,眼看着这位帝国的皇帝张开了嘴,开始艰难的想要呼吸,但是却只能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啸鸣。   于是,他俯下身子,捡起了脚边的一根木棍……走了过去。   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沉默的朝着对方的脖颈侧方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   一点最稀薄的星火,也能燃烧整片林海,一根最普通的木棍,也能刺破最伟大帝王的咽喉,所以,那不算尖锐的顶端破开枯槁的皮肤,直接没入最深处的血管,然后又被拔了出来。   奥古斯丁大帝的身子颤了颤,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用力的呼吸着最后几口空气,灰白的眼眸子望着身旁的夏洛克,最后似乎是想要转过视线,再看一眼头顶帝国的天空,但是最终只是抽搐了几下,断绝了呼吸。   在这整个过程中,夏洛克一直沉默地看着对方,没有打扰对方的死亡,旁边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哭泣,她跪倒在地上,大声的痛苦。   同样的天幕之下,有人在欢呼,因为人类有了美好的未来。   但是也有人悲伤,在哭泣。   游行的队伍越来越少,但是依旧有人举着带着鞋印子的条幅,走在夜色的煤气灯下,那条幅上写着诸多无人问津的文字,譬如【真相】,譬如【凶手】,譬如那些死难者的名字。   孤儿院里,一位年幼的孩子看着夜空,想着去年的某个时候,自己顽固的问着身旁的母亲,天上到底有多少星星,而现在,他愿意花费无数的寂静长夜,来把漫天的星空数遍,只为了让自己母亲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时,骄傲的给出一个答案。但是就算他真的数完,他的母亲也永远无法回来了。   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又犯了糊涂,她将碗筷摆的整整齐齐,宠溺的叫出了自己孙女的名字,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心思突然的抽搐了一下,重复了无数次的悲伤再次奔涌袭来。   一位中年人再次被酒馆的老板扔出了大门,他踉跄的爬起来,习惯性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上衣兜,突然怔住,然后拼了命的转头就冲进酒馆,喊着自己的照片掉了,那张全家福,是他妻子和孩子留给自己在世间唯一的记忆。   数以万计的人们无法忘记那些死者,他们依旧在等待着凶手杀人偿命的那一天,报纸上的文字被剪下来,贴在了墙上,似是向所有路过的人揭示着那个真相,他们等待着,审判终将降临。   而此时此,夏洛克看着面前老人一动不动的尸体,他笑了笑,似乎很满意。   然后伸出了手……   一道虚空裂缝在身边被撕开,一只触须卷着一个巨大的手提箱,将其递到了他的手里。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为了帝国   这夜里的追杀,一共持续了35分钟。   在古罗马法城里,枪声响彻了35分钟。   而在万里之外的圣城耶路撒冷,帝国皇帝的登基大典中,欢呼声,呐喊声,喜极而泣声,天上的烟花炸开声,也连连绵不绝了35分钟。   那座巨大的岩石铸就的平台之上,古往今来不知道站立过多少伟大的人,此时此刻,一排穿着白金挂色长袍的神官表情平静且严肃的站在台下,双手在胸前紧握着太阳花吊坠,后方,一列军姿笔直的军人手握长枪,如最静穆的山石,哪怕刀锋过喉也不会有一丝的颤抖。   新一任年轻的教皇已经为帝国的君王戴上了王冠,他手持一本金色的圣光福音,高举五指朝向天空,开始念诵着圣光赐予帝国的祝福,下方神官们的轻声吟唱汇聚成恢弘的乐章,天空上的烟花散成白色的云雾,遍地的洁白鸽子们似是巧合的抓住了着最圣洁的一幕,纷纷冲出牢笼,展翅飞入天空,飞入万千信徒与帝国公民的视线之中。   人们是自豪的,是满足的,虽然在地狱之门的侵袭之下,人类依然屹立不倒,这是种族的荣耀,这事人类的荣耀。   帝国新王富兰克林缓缓走上台前,面对着平台周围布置好的扬声器,他的笑容不如烟花般灿烂,但是也没有一丝的虚伪。   一个落魄的贵族,走到如今,这其中的经历如果书写下来,应该不会比奥古斯丁大帝差,而他能站在那高台上,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位只懂得能源研究的学者,这份毅力,这份坚持,这份几十年不变的对于梦想的真诚追求,足以让他在任何位置上发出最灿烂的光。   高台侧方,那些只有在每年一度的大传教期间才会露面的大教宗们,难得的与政府官员坐在了一起,他们彼此之间的眼神是那么的随和,互相之间是那么的亲切,甚至有的就像是经常会面的老友,嘴里也极为默契的不讨论任何政治或者实事,只是聊着哪里的叶子红满了山间,那座小城的蛋糕美味到了极点。   这一幕幕和谐的画面,自然被各大报社的记者争先恐后的抓拍,他们知道民众想看什么,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偶然的一个镜头,似乎有人看到了在那些大人物人群的角落里,一位50岁开外,但是眼神矍铄,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凿般的军装男子,不由一愣,心想,那位驻守了雷德克海峡快30年的巴顿将军竟然会离开前线,只为了参加这一次新王的登基?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在帝国复地出现过了。   不过又一想,这次登基典礼,可以说是奥古斯丁大帝时代的结束,而不论是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证实,还是即将到来的新能源普及,最先受益的,都必定是前线战场,所以这位帝国军方的绝对领袖,自然要亲自到场,在前线的拼杀自然需要尊重,但是帝国后方的无声拼杀,也值得他向新任帝王表达一下自己最友好的态度。   总之,教廷与政府表现的亲密无间,前线的最高指挥官来到了圣城,来表达自己最真诚的祝贺,那些记者们手中的曝光灯,不断的在这些烂熟于心的面孔之间闪烁,帝国的公民们兴奋的看着那些只有在报纸上才会出现的大人物们,心中无比的兴奋,无比的鼓舞,新时代之下,帝国似乎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切,果然就如报纸上所说的,这是人类迈向下一个阶段的美好开端。   而就在这情绪最高涨的时刻,神圣的诵读声渐渐平息。   富兰克林先生第一次站在了帝国最高规格的台前,他身为一位科研者,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只是淡淡的微笑着,开口:   “……”   “我们不敢忘却,我们是圣历开启先驱者的后代。   让我们的话语从此时此地出发,同时传向朋友,家人,那些在冰雪中战斗的勇士。   我们出生在这个时代,我们经历过战火考验,我们向往着那曾经的和平——人类不会在我们的手里退缩,恰恰相反,人类的光辉将在我们的手里绽放,种族的荣耀将有我们来捍卫!”   “我庄严宣誓,忠实地执行帝国君王的义务,尽我的一切来维护人类尊严、保护帝国子民、抵抗恶魔侵袭……”   “知识,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团结,是人类最强大的护盾。”   “在这一天,我们宣示,那些无用的隔阂与虚伪将会终结,那些阴暗与背叛已终结,人类再次所向睥睨的时刻即将到来,这个时刻,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是无数人用无数的汗水换来的,面对着这个艰难的时代,那些人站了起来,沉默的坚持,或爆发出最值得尊敬的怒吼。”   我敬佩这样的人,我想成为这样人。   我愿意让所有人鞭策我,监督我,让我们一起迎接人类的新时代,让我们一起目睹那美好的心新时代……”   富兰克林的声音并不浑厚,甚至有一些学者天然的柔和。   但是同时,也有着所有的学者应有的执拗于坚强……他再过去的50年里,没有任何政治基础,但是这份就职宣言是他自己起草的,没有太华丽的语言,但是他一字一句无比的坚定,简单的话语响彻在圣城万丈光芒上空,将这份坚韧与隐隐沸腾的热血洒向下方的人群。   莫里亚蒂安静的站在帝国新一任皇帝的身后,他的神情平静,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与自己并没有多少次见面的背影。   而心中,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那个自己一生中,少有的能够称之为朋友的可恶家伙。   ……   夏洛克斜斜的靠在了轮椅边上。   脸色苍白,浑身是血,衣服早已在无数的枪火之中被炸得破损不堪,一口巨大的箱子就摆在他的旁边,但是只解开了一个扣子,就再也没有力气去解开另一边了。   那几十分钟的时间里,他榨干了自己体内的每一丝力量,其实他现在还有点纳闷,圣光笼罩之下,不是说,第三阶段的大恶魔是无法出现的么,为什么深红可以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好吧,这是一个很值得去探究的问题,但是此时的夏洛克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了,他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在奥古斯丁大帝死去的那一刻,他身体里所有的伤势,那些破损的血肉,那些嵌入骨骼的子弹,那些疲惫,那些痛苦,顷刻之间爆发了出来,让他只能无力的瘫坐下去。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的变得清晰了,增援的部队以极快的速度绕过了山崖,并且赶了过来,他们的速度很快,但是早已无济于事。   夏洛克嘴里的蓝调掉在了地上,还剩下三分之一,他有点心疼,但是却没有力气捡起来。   “你现在其实可以杀了我。”   他向旁边那位少女护士说道。   那护士缓缓的站起身子,脸上满是泪痕,她怒目的瞪着夏洛克,就像是瞪着一个最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不会杀你,士兵们已经赶过来了,你会被逮捕,帝国的法律会制裁你,你会坐牢,你会上法庭,你会在宣判中被判死刑,然后在刑场中等待枪决!”   她的语气坚定不移,同时也带着最不加隐藏的恨意!   夏洛克笑了笑:“是啊,原本,我也以为帝国的律法能做到这些,不然,我也不会来。”   这简单的轻声细语,让那年轻的护士一怔,想到了自己替那位老人向外部传达的那些命令,心神猛地晃了一下:   “帝国是一个整体,人类的利益不能以单独的个体去衡量,而为了这个整体,总要有人牺牲……”   “哈哈哈——”夏洛克笑了笑,然后因为喉间的一些血,开始咳嗽了起来:“咳咳咳——我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头子要选你呆在她的身边了,因为你真的很单纯。”   护士沉默了,她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话,夜风之中,她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很快,那些增员的部队赶了过来,无数的人拿着枪对准了夏洛克,大声的咆哮着诸如‘不许动’一类的话。   夏洛克知道,这些人无比的紧张。   因为他们的战斗素质肯定已经看出来,自己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动了,不然,早就在第一时间开枪了,但是他们恐惧的内心依旧要这样喊着,以此来缓解那抹惊恐。   有人来到轮椅上那老人的身前,将手放在了其颈部,似乎是想要确定其是否已经死亡,其实都不用这么麻烦,毕竟他的颈部有一个最清晰可见的血洞,里面流淌出来的血还没有干涸。   有些人扑到了那位护士的身边,推搡着她赶紧离那位凶手远一点。   夏洛克就这样坐着,满意的笑着,然后对一位距离自己最近的,战战兢兢的士兵道:   “兄弟,地上那烟,还能给我再抽一口么?”   把那位士兵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枪险些没有拿稳……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他在哪?   四天后,古罗马法城……   帝国的新一任皇帝富兰克林先生已经到达了这座帝国权利的最中心,原本,在他到来之前,这座城市应该早就将一切准备妥当,来迎接这位新的主人。   然而这会儿,因为安保人员的集体更换,设备的维修,城区的部分修缮等等事宜,让这座古城显得依旧有些杂乱。   大量的运输车辆在街道上来回穿梭,一些建筑表面的损毁无比严重,到处都是弹痕以及震碎的路灯,就好像这里不久之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虽然这种街景大多都出现在内城,然而还是有不少似是而非的风声传了出去,好在奥古斯丁大帝的死亡消息依旧被压着,只是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还能压多久。   至于原本的安保团队成员,他们中有一部分被帝国司法部的人带走了,而更多的一部分,被带到了审判庭总部,正在接受最细致的调查。   帝国司法部地下三层的一个审讯室里,头顶巨大的煤气灯释放着让人极不舒服的光,一位仍穿着古罗马法城守备军制服的士兵坐在灯下,炙热的光让他的背后隐隐有些出汗。   “你作为第七守备军分队的队长,手下30个全配备的士兵,光是子弹都能让你们连续不停的射击5分钟!但是你们却连10秒钟都没拖住?”   灯光照不到的阴暗之中,一个司法部的工作人员怒吼着。   一位帝国的皇帝,而且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在刚刚宣布退位之后就被刺杀于帝国首都,这种事情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接受。   所以,司法部的人这几天在不遗余力的审讯着,试图找到这场刺杀幕后的蛛丝马迹,而且他们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在守备军内部一定是有着大量的内应,不然不可能成功。   “6分钟,从外城到内城,33个关卡,每条路上都有巡逻人员,他能渗透进去?没有人接应……我他妈的就算日条狗,都不会相信!”   “排水系统里面一丁点光都没有,我自己亲自下去看的!谁他妈能在那种地方1分钟跑出去5条街?”   “两个人,冲出了7个队伍包围着的大楼,你他妈在逗我?”   “我说过无数遍了,孩子降生时会哭,野猫交配时候会叫,有些事情必然会发出声音,而枪射出子弹,也会发出声音!!!绝对他妈的,会他妈的发出他妈的声音!”   已经过了四天了,地下审讯室里,每一个房间的审问人员几乎都暴躁无比。   倒不是因为他们审不出什么,恰恰相反,面前的士兵都十分配合他们的工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知无不言。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却让这些审讯员越来越心神不安。   因为他们发现,似乎从头到尾,用了半个小时就击溃了整个城区防御系统的可怕力量,其实……真的只有那么两个人……   而与帝国司法部这种带着暴躁和恼怒的审讯氛围不同,在教廷麾下审判庭之中,关于这场刺杀的审讯,却显得那么的沉默,紧张,甚至有人能在周围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丝恐慌的氛围。   一名联络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看着面前的一位审判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暂驻伦敦的审判员已经亲自去了一趟城郊的军事基地,他已经对圣光启示了,那只恶魔从实验展示完毕后,就一直存放于地下仓库里,没有人能将它运走。”   “不可能,再换一批人去查!”   审判官疲惫的揉着眉间,四天来,他负责的整个团队都在一种荒谬且惊悚的氛围之中浸泡着,甚至没有功夫去在意一位帝国老皇帝的死,他们只是在意,为什么一只没有任何转运记录的三阶大恶魔会出现在那条山顶公路的旁边。   与之战斗的四名契约者已经尽数死亡,那只名为深红的大恶魔一个人撕碎了四只同阶层的恶魔,这种战斗力无疑让人惊叹,但是比起它的可怕杀伤力,他的“出现”更让人畏惧。   而在现场存活的那位刺杀者似乎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他口中给出的答案是……召唤过来的……   这个答案当然是荒唐的,荒唐到没有人会相信,所以这个消息被直接封锁,除了相关的调查团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已经换了整整三批人去调查了,结果都一样。   那只恶魔,不可能被运出军事基地……   联络员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作为少数知道这一事件的人,他这几天几乎没办法睡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只巨大的恶魔冲出虚空裂缝,一巴掌把自己拍成肉泥的恐怖画面。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试探性的建议到:“要不然,找人去一趟圣光神殿如何……也许那些神仆们能给一个说法。”   ……   伦敦,市政厅的办事效率从来没有这么高过,上个月刚刚说了,准备在市区所有街道实施电力路灯替换的政策,现在就已经落实的差不多了,只不过那些被掀起来的路面还没有重新铺平,显得有些脏乱。   贝克街不是一条主要街道,所以没有被列为规划内,那些昏黄的灯光一如往日,将空旷的街道映的冷清。   一辆马车安安静静的停在了221B号的门口,艾琳·艾德勒女士走下了马车,而那位一直沉默不言的跟班无声的跟在她的身后,在走过那些光影暗淡的瞬间,就仿佛可以瞬间消失掉一般。   “咚咚咚~”   她敲响了221B号的门。   很快,一阵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不算新的木门被向后拉开,一位白衣修女沉默的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艾琳走入了这间立于贝克街中间的老房子,如所有女士一样,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似乎还算满意,最后,她的视线才落到了面前茶桌旁的那位女子身上。   她笑着走过去,看似礼貌,但是面对一位教廷圣女,她既没有虔诚的鞠躬,更加没有跪地朝拜,只是摆出一抹礼节性的笑容,这对于一个平民来说,似乎可以称之为不敬。   但是这两个女人都没有因此有任何的异议。   她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她们从来不认识,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么……在这种关系之下,能让两个女人相约见面的,不是钱,就是男人。   不论是教廷的圣女,还是艾琳女士,都不可能是缺钱。   所以自然就是后者。   艾琳坐到了哈德森太太的面前,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去说那些礼节性的见面开场白,只是开门见山的道:“他在哪?”   “血牢……”   哈德森太太说出的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就让面前的艾琳小姐紧紧的攥起了拳头。   “教皇殿下还没有想到办法么?”艾琳又问道。   “你应该知道,整个帝国唯一能让教皇束手无策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圣光神殿,一个就是血牢。”   艾琳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他们进去多久了?”   “我身为教廷的圣女,也在血牢的谢绝范围之内,但是据我所知,最少要半个月了。”   听到这,身后的那位一进门,似乎就消失了身影的仆从眉间微微蹙了一下。   回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呆了两天,就已经要崩溃掉了,而那两个家伙竟然在那里呆了半个月。   那……岂不是早就变成了疯子……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血牢   教廷与政府有着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是依托信仰,是存乎于内心,是靠着圣光对人类群体的真真切切的保护,以及人类在灾难面前所需要的精神寄托。   后者是必要的生活,是人类群居社会的必要形成条件,是街道,住宅,工作,薪水,是每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拥有的基本条件。   说白了,教廷的存在取决于信徒的虔诚供奉,而帝国政府的存在,是它必须存在。   这种天然的差别就导致了教廷不需要太多过于实际的付出,单凭‘信仰’这个词儿,就能获得极为巨大的群众力量。   同时,也自然而然会导致它的根基只能靠信仰,只能靠着信徒们发自内心的信念,如果有一天,人类不崇拜教廷了,那么教廷也就必然会走向灭亡。   教廷建立之初,第一代教皇明显就看清了这一点,所以,血牢就应运而生。   【任何教宗以上人员,无权干涉血牢运作】   这条规矩,就和圣光神殿天然崇高,不受律法约束一样。   因为信仰会让人盲目,虔诚到了极点,就会不分对错,血牢隶属于教廷,但是却不归属于教廷高层管辖,只要不影响社会的正常运作,就算是教皇亲自来捞人,也绝对不可能,就算是圣女的亲妈关在这里,那也不受任何特赦令的影响,因为这种行为,会引起信仰的崩塌,会动摇教廷的根基。   这也就导致了,教廷内部地位越高的人,对血牢的影响力越低,如果做到教皇的位置,那对血牢的掌控能力就基本为零,堂堂圣女殿下想要去血牢里看个人,都要经过层层审批,一个月后能给出答复,就已经算是快的了。   至于血牢里关押的犯人,那自然都是最穷凶极恶之徒。   那里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最恐怖之地,残忍,血腥,没有任何的人性,只要踏进血牢,那就意味着丧失了作为人类的所有权益,相传,新犯人进去后,第一餐吃的是烧得通红的钉子。   这种说法可能源自于民众对于恐惧的猜想,但不管如何,像是戈弗雷这种曾经暗杀过十几个神职人员的丧心病狂的杀手,在血牢里呆了两三天,也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傲气,彻底服软,认下了自己的所有罪行,任凭裁决司随意处置,为的就是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   艾琳微微低着头,没有太多的迟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能不能做些什么?”   这是一句很直白的话,像是艾琳这种女人,很少在别人面前用如此清晰且不带任何隐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是这个时候,她毫不顾忌的说出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我知道血牢的位置似乎在一座深山里,我可以买下那座山周围的所有设施,公路的开放商,铁道的所有权,卖下给血牢内部运送饮食的所有供应货源,我可以支付未来十年里,那里每一个狱卒以及其家庭的所有开销……那里有行刑官吧,他总要有个家庭,有个孩子,我可以负责他儿女未来几十年的学业,可以让他的后代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我只是想要让他照顾一下某位囚犯,总之,我应该能做点什么的,对吧。”   她轻轻的说着。   但是这些话听到了哈德森太太的耳朵里,却不知为何有了些怨气:   “你有钱有什么用,那个混蛋杀了帝国的皇帝!这种层面上的事件,你以为用钱就能影响?别说钱,为了救他,我愿意抛弃我教廷圣女的身份,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哈德森太太不知道那个混蛋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会这么关心他,愿意为她他花这么多钱,这个女人似乎比自己要漂亮一些,要成熟一些……   好吧,这些不重要,起码在这个时候不重要,因为她们两个人有着同样的目的,先把那个可恶的疯子救出来,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血牢的存在很特殊,教廷的人员很难在其中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那是个监狱,有监狱就有人,既然有人,那就肯定有什么东西能对其造成影响!”艾琳压着内心中的焦急说道,她是个商人,她清楚的知道人与社会之间必然有着交集,血牢的存在肯定不只是为了施虐和惩罚,它的存在是为了告诫,是为了威慑,说白了,还是为了人类社会的稳定。   所以,肯定有什么人能说上些话。   哪怕里面关押的是杀死前任帝国皇帝的凶手。   想到这,艾琳突然一愣,抬起头很郑重的看着面前的圣女殿下:“你说,帝国皇帝能不能做点什么……”   富兰克林的第一笔实验资金,是艾琳出的。   他那座能源实验室,是艾琳资助建立的。   甚至在之后的所有实验开销,甚至政治造势上的花费,都是艾琳在出资。   那么在这位帝国的新皇帝面前,艾琳有着充足的言论资本。   只是不知道,这位新王在这个事件里,到底能给予什么样的帮助。   ……   迪力非尼行政州,虽然这里被划分为一个州立地域,但是这里却没有太多的城市,地理位置处在这个星球最干燥的地区,没有太多的人烟,周遭山脉环绕,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矿场业,而在这个行政州的西北方向,有一座没有名字的山脉,坐落在广袤一千多公里的巨大无人区之中。   这里没有水源,没有草木,只有无尽的山峦与风化的岩石,昼夜温差相差50度,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动物能在这里存活,名副其实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就在这座山脉之中,一个让整个帝国的民众都闻风丧胆的机构,就坐落在这里。   血牢……   其实整个帝国,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血牢真正的样子,毕竟有资格进入血牢,还能活着出来讲述其中模样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是一个人间的炼狱,那里有着正常人一听就会浑身颤抖的刑罚,那里的惨叫声几十年来都没有停歇过,鲜血的味道能冲破厚实的岩石,让整座山都散发着瘆人的血腥味道。   这种形容不知道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但是无疑有着极大的震慑力。   在那条无名山脉的某一处,一座由岩石与钢铁作为主体的高墙静静的矗立在烈日之中,内部的血牢主体没有任何的建筑,它整个就深入到了山脉之中,只有借助那些天然的空气流通,来供给内部的呼吸,而想要出来,要么是通过那唯一的出口,要么就是打穿整座山脉的岩壁。   而在其外部,因为特殊的地貌原因,这里的白天有着近40度的高温,在荒漠之中蒸腾出的干燥气息能让人类的体表温度上升到50度左右,在这种极端的环境里,只需要20分钟,一个人就会达到生理极限而昏死过去。   晚上,几百公里没有任何遮挡的狂风能将温度压制到零下15到20度,这种风力之下,人类皮肤的耐受能力甚至连10分钟都坚持不到,便会迅速流失水分,最后导致干裂,剥离,然后大面积的冻伤溃烂,最后死去。   所以,这里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安保设施,就连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也很少有恶魔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存活,在那些风沙掩埋之下,至今还有不少恶魔的遗骸残留着。   此时此刻,正是入夜十分,积攒了一整个白天的热量在半个小时里迅速的被狂风带走,只留下了迅速降低的阴寒。   血牢之内,一个有些过于宽敞空旷的区域内,一些囚犯正在吃饭。   他们是那样的平静,或者说是那样的没有生机,甚至连吃饭都只是机械性的咀嚼,然后吞咽,也许他们本不想这么做,但是却不敢不这样做,甚至于吃慢了,吃不下了,都要遭受最可怕的惩罚。   这里就是这样,哪怕是吃饭喝水这种最基本的要求,都充满了绝望   而就在这时……   “当啷啷~~”   一阵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响起,所有正在进食的囚犯猛地抬起了头,朝着阴影处的方向望去。   眼中尽是惊恐。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惨无人道的第五层   铛啷啷……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速幽幽的光亮愈发清晰,直到阴影之中,走出了几个身上身上挂着武器的狱卒。   而他们簇拥着的,是一位囚犯,有着金黄色的头发,贵族般高贵的面孔,因为长期没有阳光的照耀,让他整个人的肤色都显得无比惨白,但是即使这样,却让他多了某种让人心疼爱怜的气质,如果在某些女性的眼中,这样的形象,应该算是那些在故事里走出的忧郁王子。   但是,他身上那些沉重到不可思议的镣铐,囚服上渗出的斑斑鲜血,以及周围那些狱卒手中握着的枪械,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神情,都能表现出,这个人是一个最可怕,最没有人性的罪犯。   而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那些囚犯眼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一些,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身后的那条路通向哪里。   那是血牢的刑房……   那是一个整个世界最残忍,最黑暗,最血腥的地方,在那里呆上一个小时,就能让意志最坚韧的勇士放弃所有的信仰和尊严,变成一个最乖巧,最懂事的囚犯。   可是,面前的这个家伙每天都要去一次,每次在里面都要呆上几个小时,甚至有几次,他是第二天才出来的。   没有人能扛得住那些刑法。   更不可能有人一连坚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而让这些囚犯感到更加心惊胆寒的是,那个人似乎每次出来,都眯着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抹笑容就像是附着着某种邪恶的意味,让人不敢直视。   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的,那个人站住了。   他停在了一位正在吃饭的囚犯身旁,闭着眼,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身后的一位狱卒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是他依旧鼓起勇气,端起枪大声喝令那位囚犯赶紧往前走。   但是那金发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很享受的深深吸了几口气:   “这里通风,我就坐这里吧。”他淡淡的说道。   他的语气很柔和,很客气,但是这里是血牢,一名囚犯在跟一位狱卒提意见,这事情本身就透着一股子荒唐。   更加荒唐的是,那位狱卒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这整个过程中,坐在座位上的那位囚犯一直处在一种懵逼的状态之中,就像是华生说的,这里通风,所以那位囚犯能够坐在这儿吃饭,也说明了他在血牢囚犯之中的地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就有阶级,就算在血牢这种地方,囚犯依旧有着等级之分,那位能坐在通风处独享午餐的家伙必定是一个无比可怕的犯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到面前金发男子缓缓转过头,很礼貌的笑着问道:“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么?”之后,也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立刻起身,将整张桌子让给了对方。   几分钟后……   一名狱卒端过来一些食物,剩下的狱卒一直端着枪,站在华生的身后,似乎一刻都不敢放松,但是华生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的吃着,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让他吃的既仔细,又优雅。   其他所有的囚犯就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揣测着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在监狱里受到如此的待遇,他的精神又是多么的强悍,能出入刑房多次,依旧没有崩溃。   隐约间,那些畏惧的眼神中,也渐渐透露出一些敬佩之感。   而就在这时……   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   随即,所有人都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珠子,看到了一位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斯文男子从刑房的幽暗通道之中走了出来。   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更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骚动,似乎这个人的出现,让整个空间里的气氛都变得极为的惊悚起来,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囚犯每一个都想立刻扔下手里坚硬的面包,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血牢有规定,吃饭时间不许随意离开,所以他们一个个的只能强行的撑着,继续坐在原地,有几个人吓傻了,偶尔与那个男子有了一瞬间的对视,立刻脑子嗡的一下,浑身大汗淋漓。   这个人是血牢刑房的主管,喜欢别人称他为维克多医生,或者维克多少尉,一名很有才华的医学博士,只不过其才华有些另类,他不喜欢钻研疾病的治疗和药物的研究,他只喜欢……制造痛苦。   血牢的刑房分为五层,总体面积超过一万五千平米,里面的刑具每一样都能让人毛骨悚然,那些不知名的药物,每一滴都能让人生不如此,而维克多医生作为这巨大刑房的管理者,在整个血牢都是最让人畏惧的人物,没有之一,以至于到这里的囚犯与其对视一眼,都可能会几天都无法入睡的程度。   而此刻,维克多医生竟然走出了他喜爱的刑房,并且坐到了那位金发囚犯的对面。   而那位囚犯没有抬头,而是继续认真的吃着面前的食物……这一幕,让那些不敢离开的囚犯们无不心惊胆寒!   就这样,沉默的进食持续了一小会,维克多医生终于率先开口了:   “约翰·华生先生,我很佩服你,从我就职这里开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我的手下坚持过这么长的时间。”   华生总算是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礼貌的笑着抬起头:“请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然,会让你显得很可怜。”   “……”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却被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整个空间里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什么意思?”维克多医生语气未变,但是脸色有些阴沉的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你身为血牢的总行刑官,天然的就已经处在了‘掌控者’的位子上了,你竟然还试图在受刑者身上找到胜负欲和快感,可见你本身骨子里还是自卑的,而这种自卑这本身就是对处刑的侮辱。   你没听到么,牢房里的那些刑具都在哭泣呢。”   “呵呵……”维克多笑了笑,那没有一丝胡须的面庞皮肤过于紧致,就像是一张缝在脸上的面具:“不要以为你能撑住这一个月,就觉得我输给了你……血牢第五层的申请还没有批准,等到处刑令下来,你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听到这里,就算是再怎么压制住内心的惊恐,不发出声音来的囚犯,都不由得再次响起了一些骚动,甚至于连周围的持枪狱卒都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血牢第五层……   那绝对不是应该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地方。   甚至于有些人觉得,最初构建这刑房第五层的人,应该受到圣光的诅咒,不然不足以洗刷他灵魂深处的罪恶。   即使最残忍,最丧心病狂的囚犯,也不应该被投放于那里。   政府和教廷也都对那个地方有着某种隐隐的畏惧,觉得这种地方的存在,会不会显得太过不人道了一些,会影响到权利高层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想要将囚犯投入第五层,需要书面的申请才可以。   回想一下,那个地方,似乎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人被送下去了吧……   除了上个月,那位和约翰·华生一起被带入血牢的家伙……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来自地狱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光线的地方……   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知道,这里不算很大,也许只有不到一百名米,相比上面几层加起来,比这里大上百倍的空间,血牢的第五层真的可以算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这里之所以这么小,可能是因为整个世界,几百年来,也挑不出几个人能被送往这里。   这里有着不断干涸,又不断融化的鲜血和肉块,头顶不知道多高的空间顶层,有无数的管子,不断的将鲜血注入到这最底层的深渊之中。   那些鲜血是上面四层血牢受刑者所流下来的,经过狭长的管道被冲刷而下,一同留下来的,还有那些被拔掉的牙齿,碾碎的骨骼,烙熟的皮肤以及切下来的血肉组织。   曾经有人说过,血牢里的惨叫永远响彻着,永远不会停歇,这的确有点夸张了,但是这里所产出的血水的确不少,足以将那血池不断的灌满。   当然,血池之中,不仅仅有血。   这里从建立之初,就从来没有被特意清理过,只有粘稠的血浆到达水位线之后,才会触碰到底层的排放闸门,让这里不会因为长久的沉积,而变成一块结结实实的血疙瘩。   而且这里几百年来也没有见过任何的阳光,谁都不知道那些陈年的血肉和搅碎了的残肢在这里会滋养出什么样可怕的东西,只是知道,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之下,孕育出的只可能是最狰狞,最嗜血的物种,它们不断的在泥泞的血浆里翻涌,嗡嗡嗡的在血浆触碰不到的空中飞舞,交配,产卵,孕育出更可怕的东西,然后如同养蛊一样,被其他的不知名玩意所吞噬,如此往复了几百年。   可怕的是,就在这种残忍恐怖的环境之下,竟然还有着一个人。   只有那一个人……   他浸泡在那血腥至极的血池里,静静的漂浮着,浸泡着,随着荡漾的鲜血流淌着。   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因为他的耳朵被封闭了,他能睁开眼睛,但是绝对无光的环境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有人认为,这也许是好的一面,因为如果他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看到那些几百年来肆意生长的恐怖蛇虫鼠蚁爬满自己全身,不知道会对精神造成多么可怕的冲击力。   但事实上,看不见,听不到,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不论经过多少的实验,人们最终都会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那就是人最无法忍受的,不是过于恐怖的声音,更加不是残忍血腥的画面,这些东西在长久的身处其中后,都会渐渐的被适应,因为人类的认知会因为环境而被改写。   但是人类最无法适应,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剥夺感官,隔绝交流。   只要待过监狱的人都会知道,最严重的惩罚,永远不是酷刑,而是那间只有你一个人的‘小黑屋’。   可是,小黑屋起码还有铁窗,还有声音,还能看到墙壁上的斑驳,在精神崩溃前,起码还可以自己和自己说话,以这种神经质般的方法来让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但……血牢的底层,连这些都没有。   听不到。   看不到。   甚至动不了。   嘴上被死死的扣上了氧气面罩,以防囚犯会溺死在血浆里,那些含有营养的药物顺着管子流下,来残忍的维持着囚犯的生命。   四肢的所有关节都被束缚住,甚至连活动一下手指都不行,而那身体就这样被浸泡在血浆之中,腐烂的血池会渐渐的融化囚犯的皮肤,那些可怕的生物会在暴露的血肉之间爬行,致命的灼烧感和难以想象的疼痛将永远的伴随,但是你不能动,不能叫,不能死,没有人会和你说话,你除了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甚至想要召唤一个契约恶魔来了结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因为周遭的恶魔镇静剂浓度让一个最小的虚空裂缝也打不开。   总之,这里的囚犯将一直浸泡在这里,体会着永远无法适应的肉体痛苦,感受着自己随着周围的一切腐烂,融化,然后变成周围血肉浓汁的一部分,并且在此期间,经受最可怕的精神折磨,在虚无之中丧失所有的自我认知,直到变成一个只知道痛苦的极端存在。   这就是血牢的底层。   夏洛克就在这里,而且,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里,他……额……怎么说呢。   其实他过得还挺好的。   再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其实从来没有像是这样休息过,因为不断想要接受新的知识,寻求着崭新的刺激,不断思考的大脑,已经身为一个下层去的公民每天都要面对的房租,食物,和计划怎么抓罪犯,才能既领到悬赏金,还不至于让自己的臭名声传播开。   总之,他难得的有这样休息的时间。   地狱之中,夏洛克蹲在一只腐蚀犬的身旁,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然后擦了擦手上的血。   这一个月里,他一只直都在地狱里晃悠,反正现实世界里的自己也没办法动弹,索性的就将意识投注于地狱好了,至于在血池里所承受的肉体痛苦……说实在的,那种缓慢悠长的腐蚀,对于现在的夏洛克来说,造不成任何的威胁,随便在地狱里抓几个恶魔,吸一吸,也就过去了。   唯一有点不爽的,就是有点无聊。   所以,他开始研究一些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时间去搞明白的东西。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刚刚将一只地狱中最常见的腐蚀犬给很细致的拆了一遍。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拆……   而在此过程中,他发现这种恶魔,其实从根本上来讲,与现实中的犬类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同样的骨骼构造,同样的内脏分布,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它的胃酸分泌的十分旺盛,所以才能向外突出带有一些腐蚀性的喷射液,但是这其实是源自于它长期进食不易消化的食物或者腐肉,导致了胃部需要更强的消化功能所导致的。   反正这一切,就好像是再说,这种腐蚀犬其实就是现实世界里的狗子,只不过因为某种变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夏洛克也不可能只抓了几只狗子来消遣,他还到处抓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恶魔在剖着玩,结果发现,就算是长得再奇形怪状的恶魔,在现实世界之中依旧有迹可循,它们大多都源自于某种昆虫的变异,或者干脆就是一些生物的结合。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这种现象就已经被帝国的科研人员所发现了,为了解释这种现象,还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学说,但是终究没有人去过地狱,没有人知道地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所以现在大多数人依旧认为,地狱其实就是人类心中各种罪恶或者执念的投影,所以里面的恶魔才和人们脑海里能想到的生物有些类似。   可是作为可以直接进入地狱的人,夏洛克在这几天发现,地狱里的生物,其实从根源上来讲,应该就是和人类世界的动物属于同一种东西。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夏洛克暂时还没有思路,但是他似乎想到了在很久之前,自己看过的一本名为《神曲》的书。   这本书,是但丁当年孤身冲入地狱之门后,用自己那不是很精湛,甚至干脆就可以称之为‘稀烂’的绘画技术,记录下来的地域绘图。   直到如今,那本书里的内容依旧在夏洛克的脑海里。   那些通篇涂黑的宽大直线,应该描绘的是巨大到可以横跨海沟的桥梁。   那些奇怪的,绽放着光芒的祭坛又是什么?   夏洛克还不知道。   以及海洋里漂浮的巨大鲸鱼,可是根据夏洛克对鲸鱼习性的了解,这种大玩意应该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才对。   还有就是,那些屹立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巨大石柱又是什么,就像是一片片巨大的丛林,直冲天际。   《神曲》之中描绘的景象很不可思议,但是真要是数下来,其实没有多少,因为但丁大人似乎也没有在地狱中走多远,在与圣光合力击杀邪神之后,他便一路冲杀,返回了人间,之后不久就宣布引退,不问世事了。   这就导致了夏洛克想要知道更多地狱的样子,只能靠着自己的慢慢扩张。   但是说实在的,就算是现在的扩张速度越来越快了,但是相对于整个世界这种巨大的地域,实在还是不太够看。   就这样,夏洛克继续的在地狱里思考,游荡,试图能想到,地狱和现实世界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以及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将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召唤出来。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   在血牢的最底层,他的身体在经受着无时无刻的折磨,皮肤和肉体在不断的随着周围的腐肉而溃烂,带有毒素的汁液侵入了他的骨骼,掏空了他的骨髓。   但是地狱之中,那些触须在不断的吸干一只又一只恶魔,被吸取的恶魔化作某种说不清楚的力量,不断的修复与重塑着他的身体。   这样看来,是用不了多久,夏洛克全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可能就都来自于地狱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再回首   山中不知岁月。   只有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才可能被关押于血牢最底层之中。   而奥古斯丁大帝是圣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将他杀死的人,必然是圣历史上最丧心病狂的罪犯。   维克多少尉觉得,自己申请将【约翰·华生】投入血牢最底层的建议,应该很快就会被采纳。   然而让他有些不太理解的是,这样一个最合理的文书报告,竟然被卡了一整个星期,然后被原封不动的驳回了。   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几年前的一次行刑中,一位罪犯因为突然心脏病,死在了行刑台上,这个事件前几天突然被扒了出来,然后被定义成工作失职,自己也即将要接受来自于审判庭的处分。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他很自然的觉得,是有什么人在搞鬼,但是上报典狱长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血牢是不应该受到外界干扰的,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不论受到怎样的包庇,这个世界上必定要有一个惩治他们的地方,那就是血牢!   话是这么说,但是终究,似是有什么力量在隐隐的影响着这里……   无奈之下,维克多稍微也只能将气撒在华生的身上。   但最终的结果是,自己在行刑过程中,不断的在遭受那个可恶男人的嘲笑与讥讽,甚至对方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些建议,这让维克多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差不多已经三天都没有睡好觉了,只有去其他刑房,听着别的囚犯痛苦的哀求,才能稍稍的缓解。   然而……相比于夏洛克在血牢之中的悠闲,以及华生凭借自身强横,或者说变态的意志力,与维克多少尉不断的交锋,在血牢之外,那些关心他们的人,似乎都不是那么好过。   莫里亚蒂在这段时间没有怎么露面,但是一些微妙的人事调动,似乎让血牢里的不少狱卒有了难得的假期,而另外一批轮班的新狱卒驻扎了进去,至于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行刑官,也即将在两个星期后,接受一条一看就有问题的处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所以就算是明文规定,教廷高层不许对血牢进行干涉,但是总有一些办法能渗透进去。   可让人揪心的事,这些运作还是太慢了,没办法做到你前脚说放人,后脚里面的囚犯就能被放出来。   而血牢这种地方,在里面多待一天,那都是最度日如年的折磨。   ……   古罗马法城,执政官邸的一间书房里,新任帝国皇帝富兰克林沉默的注视着手中的一些文件,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头顶的电灯散发着明亮的光,但是眼睛终究还是有些酸涩。   他将眼镜摘下来,往办公桌上一扔,揉了揉眉间。   这位刚刚上任两个月的帝国新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大量的民众支持,这份支持率,比他过去一整年的时间,获得的支持率还要多上两倍。   这种上升速度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又在情理之中。   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钱……   在几个大的行政州推行了电力自动化生产的机械制品之后,超过150家工厂的效率提升了整整四倍!   这种效率的提升,首先带来的就是产品的出仓以及工钱的涨幅,再加上几篇实实在在的报道,顷刻间就让这位能源学出身的皇帝成为了每个帝国底层公民崇拜的对象。   而现在,他面前的几位政府官员,在他摔眼镜的这个动作前,却十分为难的低着头。   “不论再多的人,再多的解释,都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奥古斯丁大帝策划的这场事故,就是屠杀……”他的语气里满是疲惫,但是却透着一股子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坚定。   两位政府官员很隐蔽的对视了一下,稍后,一个人忐忑的开口:   “可是,现在是帝国民愿最高昂的时刻,上个月的征兵人数比往期多出了40%……”   “我不想听这些。”富兰克林打断了面前官员说的话。   其实很奇怪,因为这位新王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其实一直都表现的十分谦虚和温和,政治履历不高的他愿意听取很多的政治建议和各方的说法,然后在慎重的考虑后,再给出自己的判断。   可偏偏,在前任帝王被刺杀一案中,表现的无比的坚定!   “不论他过去有过多么辉煌的历史,当他犯罪的那一刻,那么他就是罪犯。”   “我不想磨灭奥古斯丁大帝的功绩,他值得帝国的所有人崇拜,但是功劳和过错不能相提并论,这不是跷跷板,一侧的重量并不能让另一侧高高在上。”   “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传统的政客,在我的理念里,一加一永远等于二,只有在最基础的观点正确的情况下,剩下的理论和实验才有成功的可能性,所以,奥古斯丁大帝的罪行,总有一天要公开,民众有权利知道真相,能评判一个人伟大与否的,是历史,而我们没有这个资格。”   “我同意将这个事情分成阶段来公之于众,但是我不能接受它被永远的掩藏或者粉饰。”   “还有,那两个刺杀者的确丧心病狂,但是奥古斯丁大帝涉嫌屠杀,谋权,以及查尔斯·达尔文院长的死亡事件。他的审判早就应该落实,这是帝国司法体制的过失。   那么……我觉得那两个刺杀者,暂时不应该被关押于血牢。   而是应该移交到正常的司法程序里。”   ……   富兰克林的话算是站在理论的层面上,但是在那些泡在政治混坛子里半辈子的老狐狸耳中,总是能察觉出什么。   难道……这位帝国的皇帝想要保下那两个杀人犯?   其实,这还不是最让人不理解的。   在帝国的某些圈子里,有些消息总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传出来。   因为有些人想要让这些事情被人知晓。   例如……   其实教廷的新任教皇,似乎也不想让那两个圣历中最可怕的刺杀者呆在血牢之中。   而圣女殿下似乎不止一次的向血牢申请,要进入探视那两个人。   甚至,连一些明显和那两个家伙八竿子打不着的商界大佬,也在密切的关注着那两个人。   这种古怪的现象,渐渐在帝国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批人之间流传着,让人不得不对此深思与好奇,就好像是在那两个人身上,汇集了太多太多的目光。   而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   一座海边小镇的河堤旁。   一位身体残破不堪的老乞丐不知道从哪出现了,他踉踉跄跄的拖着那缺失了的身子,走到了一间砖石小屋前。   抬起了手……敲了敲门…… ###第二百七十九章 圣光下的大恶魔   那敲门声是那么的轻,在夜色之中传播不了太远,很轻易的就被拂去。   过了一小会儿,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一位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站在门内。   在过去的好些年之中,唯一能在夜里敲响这扇门的,是那位负责给他送报的年轻人。   但是当月色照进来的时候,门内的老者看到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陌生’的身影,消瘦,残破,半边脸和一侧的胳膊完全缺失,那耷拉着的袖子随着风在微微晃动。   就这样,两个年迈的老人隔着一扇打开的门,在这个小镇的夜里对望着,沉默持续了好久……好久……   ……   这座小镇临着山,靠着海,沐浴着倾泻而下的月色,以及每天漫过天际线的第一缕光,这种生活自然是这个世界上做惬意的享受。   但是有的学者曾经说过,人类的贪婪源自于他们的适应力,再无可挑剔的美食也有吃腻的时候,再怎么美丽的景色终究也有看不下去的那一天。   所以一个老人,看了几十年的美景,其实也不那么吸引人了。   老人都是豁达的。   老人都是念旧的。   在几十年的人生即将走向尽头,他们渐渐枯萎的大脑会选择性的去排斥那些新鲜的事物,从而更愿意去回味那些曾经的事情,这时,岁月会让人放下执念,放下年轻时的冲动,开始喜欢的在回忆里翻找,拾起那些曾经充斥自己内心的感恩或者恨意,类似于一首诗篇总要有的结尾,或者一副画作终将到来的收笔。   那不起眼的岸边小屋内,一盏昏黄的煤气灯被点亮,老人的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只有一些清茶。   老但丁慢悠悠的将壶中的茶水倒入面前乞丐的茶杯里,似乎有很多事情想要说,但正是因为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样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问道:   “当时为什么杀我?”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问题,特别是在两个人相对而坐,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之时。   再加上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整个帝国最强大的那尊神祇,这就让这个问题更加的古怪……   谁能杀但丁大人,谁敢杀但丁大人。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天那颗近乎于来自于天外的无声子弹,以及一巴掌轰碎的半侧身子。   老乞丐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那时候年轻,还很蠢,总觉得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而当时,你的回归实在是有些脱离了当时帝国的掌控范围,一个能单凭个人力量就对抗整个社会的家伙,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存在。”   说完后,老乞丐喝了杯茶水,然后舔了舔没什么味道的嘴唇,似乎有些失望,觉得这如果是酒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但丁道。   “其实只是你觉得简单,因为你觉得我能做到……就好像你当时肯定觉得,一个人冲进地狱里也不算是个太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否则你也不会回来。”   说到这,老乞丐似乎也有些感慨:   “其实我到现在依旧觉得,你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地狱之门的另一边,你永远也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当你再次冲回人间时,帝国的有些人是多么的惶恐,其实在他们眼里,你冲出地狱之门,要比那只邪神冲出地狱之门更加的可怕。   毕竟对付邪神,可以用枪炮火药,但是对付你,却什么都用不了。”   老人之间的聊天总是很慢,因为他们总是喜欢用这一生所总结出来的认知和经验,去思考彼此说出的每一句话。   半晌后,老但丁也苦笑了一下:   “是啊,当时我也的确是年轻,不过好在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才选择隐居于此,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我死了才好。   其实在最初的那几年,我心里真的是有些怨气,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冲去把那几个人高高在上的混蛋家伙给杀了。   但是好在,我最终忍住了……”   说到这,老但丁突然的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较有兴致的眼神看着对方,迟疑片刻后,问道:“你来,是为了那个年轻人?”   “嗯。”老乞丐点头道:“你没觉得么,其实他和你很像,只不过当时你忍住了,但是那小子没忍住,不……他压根就没忍。”   但丁微微惊讶:“所以,你藏了这么多年,却为了那么一个人,就敢来到我面前?”   老乞丐一听,有些不乐意的放下了茶杯:“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藏’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以为……我是怕你,在躲着你?”   “不是么?”   “当然不是!”   “我觉得是。”   “放屁,不是!”   这几句争吵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完全不像是两个老人之间应该有的聊天方式,而这两个老家伙也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彼此对望了一下,然后同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   “总之,我已经承诺过了,不干涉帝国的事情,所以你来找我,没有什么用。”   老乞丐不以为意:“别骗自己了,你说不干涉,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不用干涉,你敢说这次帝国的传承大典,你没有插手?”   老但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   “你可能因为觉得矫情,不愿意承认,但是你就是那种少有的,愿意为人类付出和奉献的人,就算你再怎么隐藏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不然,你不可能选择在这种地方呆一辈子,更不可能在隐居后,还订阅那么多的报纸,你终究放不下这个帝国。”   但丁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给你5秒钟,在我眼前消失,不然我就好好和你算一算30年前的帐。”   “真的不想多聊聊?看来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在刺杀奥古斯丁那个老头子的过程中,那位年轻人在古罗马法城里,召唤出了一只三阶大恶魔。”   老乞丐淡淡的说道,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但丁听到这句语气平静的话,忽然间觉得身子有点儿冷,下意识的朝着小屋窗子的方向望去,却发现窗子关的严严实实,没有风吹进来。   这会儿,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从许多年前开始,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夜里,也不会感觉到凉意了。 ###第二百八十章 帝国,谁的面子最大?   一辆白色的马车走过山间冰冷的岩石,在那呼啸的寒风之中,无比艰难的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如古老城池的大门之前。   车内下来了几位白衣修女,以及一位穿着最寻常风衣的女子。   血牢的守卫看着这些人,觉得有些疑惑……心想,这几个人既然能找到这里,那应该也是有点门道,难道她们不知道,血牢里的囚犯是没有探视的权利的?   但是,当一位白衣修女带着一份书面文件,递给面前的狱卒时,那人眼中的疑惑慢慢的变成了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抬起头,想要看一看那修女簇拥下的高贵身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出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终究,这些血牢狱卒们没有下跪,来向教廷的圣女来表达自己的虔诚。   其实如果是在其他的地方,他们见到圣女,自然不敢如此不敬,但是这里是血牢,所以他们不论对待任何人,都不应该表现的太过于谦卑。   当然了,不谦卑,不代表可以不尊敬。   在无比严格的查阅了那差不多有十厘米厚,林林总总12个部门的盖章以及前后花费了一个多月才跑下来的文件后,一位狱卒表示,要先向典狱长报告一下,才能决定是否可以通行。   可紧接着,监狱大门旁的一个小侧门就被打开了,身材有些微胖的典狱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他倒是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教廷的圣女做出太过于虔诚的礼节,但是能亲自出来迎接,这个行为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就这样,在典狱长的带领下,教廷的圣女给殿下与三名随从进入了这座帝国最森严,最血腥的监狱里。   经过一些狭长的走道,还有几个幽深潮湿的铁门关卡,那位典狱长一边擦着汗,一边向圣女殿下解释着,他并不是想要将这次探视拖上这么久,但是血牢的制度自建立时就已经定下了基调,不是一个人或者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他已经在自己的职务范围内,给出了最大的便利了。   从语气中就能听出来,这位典狱长对于这位圣光选出来的人间传道者有着绝对的崇拜。   如此说着,几人从一道栅栏门前走过。   因为血牢不存在‘探监’这一说,所以也就没有建立探监用的访问室,想要给圣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典狱长只能把办公区的休息室腾出来,而这也就导致了他们一行人要经过一处囚犯的隔离区。   那些在血牢里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囚犯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女人了,在看到栅栏另一侧,那白衣胜雪的修女走过眼前,一个个的都傻了眼,下意识的遵从着自己的本能去注视,甚至有一位往前多走了几步,似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但是这一幕被典狱长看到了,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憨笑瞬间消失,只留下了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冰冷,淡淡的朝着身旁的狱卒示意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示意,让那位囚犯整个人猛地如坠冰窖,他立刻跪倒在地,发出最凄厉的惨叫和求饶,但是几位狱卒根本没有管,直接将那人拖走,惨叫声渐渐的消失在监狱的拐角处,也不知道那人将遭遇怎样可怕的刑法。   别乱看,别乱走,别乱说,别乱问。   血牢里的人最好是要忘记自己作为人的一切因素,当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就好了。   总之,这是血牢之中最常见的一幕。   但也正是这一幕,让圣女殿下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她很难想象,自己的那两位房客在这种环境之下,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终于,她来到了一间休息室,典狱长说,她要见的人马上带到。   ……   房间里有一些简单的桌椅,可能是为了这次探视,其中的一张桌子被搬到了休息室的正中央,两侧各摆了一张椅子,圣女殿下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头顶的煤气灯还算是明亮,但是在这个常年没有自然光照的地方,总是会感觉到异样的阴冷,以及周围一不小心,就会回响在耳边的惨叫声。   就这样静静的等待了片刻,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沉重金属拖着底面的声音。   紧接着,一位手被束缚着,脚上拴着无比沉重锁链的囚犯出现在了门口,哈德森太太与华生对视了一下,前者发现,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似乎很干净,头发和脸也不算脏乱,似乎是刚刚接受过清洗,但是在那衣领之下,偶然的能看到一些狰狞的伤口,以及那没有任何血色的嘴唇,能感觉得到,他在这个监狱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待遇。   圣女殿下的呼吸变了一下节奏。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华生依旧极为绅士的微笑着,在束缚的状态下,依旧对她微微行了一个礼:“好久不见,希望我这副样子没有吓到你,美丽的房东太太。”   这句话让押送他的人有些疑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堂堂的圣女殿下会想要见一位囚犯,更加不知道‘房东太太’这个词儿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还没等这几个狱卒开始琢磨,哈德森太太就直接转头问道:“我能和他单独聊一会么?”   此话一出,那几个狱卒立刻大惊失色,而刚赶过来的典狱长也是一惊,连忙摆手道:   “殿下,这个人可是这座监狱里最可怕的罪犯,危险至极,您怎么能与这种家伙单独相处。”   “请您放心,我与这位约翰·华生先生也算相识,而且他现在受到这样的束缚,应该没有伤害我的能力。”圣女殿下很冷静的说道:“况且,我可以让我的仆从留在这里,安全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她说的仆从,自然就是她身后的那两位白衣修女,虽然看起来纤细柔弱,但是谁都知道,这三个修女的战斗力,肯定要比这几位拿着枪的狱卒加起来都要厉害一些。   所以犹豫一下,典狱长终究还是秉承着自己对于圣光的崇拜,很虔诚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了华生和哈德森太太了。   随着休息室的门被关闭,哈德森太太一直故作平静的眼睛终于有些泛红。   “吃了很多苦?”她问着这个她早就知道了答案的问题。   不过华生只是笑着道:“其实还好,只是餐食差了些。”   哈德森太太看着华生那温文尔雅的样子,突然的有了些怨气:   “我真是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本来好好的过着日子,却突然成为了什么圣女,而我的房客,就这么硬生生的成为了圣历史上最可怕的罪犯……还是抓一个送一个。   你们两个蠢货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哪有人杀皇帝的?   哪有就两个人,脑子一热就去杀皇帝的?!”   她质问着,语气越来越恼怒,最后竟然有了些哭腔:   “你们……知道你们欠了多少房租么?你们就这么死了,拿什么还我?”   华生被数落一通,心里也觉得很冤枉,明明我是被夏洛克那家伙忽悠过去的,现在却还要让我替他挨骂。   而且当初让我住进贝克街221B的时候,那家伙说好的,不收房租的啊。   正想着呢……   “他呢……?我的申请里,探视的是你们两个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   说到这,华生一直微笑着的神情也终于流露出一丝担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道:   “夏洛克因为亲手杀死了奥古斯丁大帝,被列为了绝对的凶手,所以被投入了血牢最底层。   我想,那里应该不在探视的范围之内。   而且相信我,如果你看到我这个样子都会眼红的话……那你没有看到他,其实算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一句话,让哈德森太太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随着这跳动,她感觉到了一股子澎湃不可收拾的酸楚汹涌而来。   她在心里不断的咒骂着,但是自己却也不知道在咒骂什么,可能是在咒骂这个监狱,也可能是在咒骂那个自诩为最伟大的侦探,但是最终却成为了最可怕罪犯的家伙。   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强行的让自己平复了心情,然后对着华生道:   “再坚持坚持,莫里亚蒂说,他有办法将你们弄出来。”   “弄出来?”华生微微一怔,然后苦笑了一下。   血牢的制度是特殊的,如果外界没有将这场丧心病狂的追杀定义为合理的话,那么血牢是不可能接受任何势力的特赦令的。   圣女表态不行,如今的教皇表态也不行,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富兰克林作为新上任的帝国皇帝,应该也在努力,看起来,似乎也不行。   杀死奥古斯丁大帝这种事情实在是影响太大了些。   就算有人希望自己和夏洛克出来,但是还有太多太多的人,希望这两个可怕的囚犯被永远关押下去,或者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一枪崩烂这两个人的脑袋。   因为他们杀了奥古斯丁大帝。   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杀别的人。   如果这两个疯子被放出来了,那帝国要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所以现在,教皇的面子不好用了,帝国皇帝的面子也不好用了……   试问整个帝国,谁还能比这两个人的面子大? ###第二百八十一章 白教堂案件的起始   面子这种东西,有的是靠血统和地位,有的是靠拼搏和努力,有的是靠历史和运气。   额,虽然有些不太好理解,但是历史和运气确实也是条件之一……正如帝国里的那句古话:“时事造就英雄。”   如果地狱之门没有打开,如果第二次恶魔入侵没有发生,那么帝国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或者更直白的说,如果没有那个如一把长刀突破九百多公里的广袤冻土,毅然决然冲入地狱的老人,也许现如今,人类这个字眼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被抹除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位老人算是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整个人类。   虽然这其中不乏无数的帝国战士抛洒的鲜血,无数的金钱支撑的前线物资,无数政治手腕带来的后方安定和不间断的征兵,以及人类科研领域的顽强发展。   但是万千星辰之中,总要有那么一颗最明亮的,于是,那位老人终究会被记住,会被感激,会被崇拜,在漫长的帝国岁月里,他也必然成为了一个特殊且极端的存在,之前没有,之后也不可能会有。   因为,所有人都欠他一条命。   那座海边堤岸上的小屋之中,老人沉默的透过窗子,看着头顶的星空,有人说,死后之人的灵魂会升上天空,变成繁星中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死后,灵魂会飞上天,还是会被再次拽回到那个所谓的‘地狱’之中。   至此,他无可奈何的再次回想起了曾经在地狱里的那一年零七个月的时光……   想起了那些承诺,那些挣扎,那些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抉择。   没有人能够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将三阶大恶魔召唤出来。   这是铁律。   所以,若那个年轻人真的办到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圣光同意他将恶魔召唤出来。   这种现象无疑是骇人听闻的,没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士兵们不知道,那些圣光神殿不问世事的神仆们不知道,甚至连那位年轻人自己都不知道。   老人看着夜空,思索了好久好久,最终,他似是突然决定了什么,披上长衫,推开小屋的门,走入了夜色之中……   那一夜,整个海边的小镇都陷入了某种颤抖,无数的目光都凝视着那位老人走出了小屋,沿着被海风吹过的路,一直前行,最终,跨过了小镇外围的那条公路。   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但是当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镇外的那一刻,整个小镇的灯接连亮起。   那街口杂货铺的女老板年平时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是这会儿却慌张的拨通了某个电话;平时只知道钓鱼的老汉,急的裤子都没有提好,匆匆跑进了家对面的电话亭;小镇唯一的报社里,值班的门卫一扫平时醉醺醺的模样,此时站着最标准的军姿,向着电话另一头汇报着什么。   这个晚上,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某种惊慌之中,无数的信息传递到了帝国的各个角落,然后,让更多的人都彻夜未眠。   33年了。   那个老人第一次走出了小镇……   ……   而就在老人走出小镇之前的一个小时里,就在遥远的伦敦上城区,白教堂的一位修士被窗外不断响彻的金属撞击声吵得完全睡不着。   这几天,整个伦敦上城区都在实施电力更换的政策,那些被埋在地下近百年的煤气管道全部被挖了出来,更换上了电力传输装置,这种事情对于伦敦民众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暂时辛苦了那些沿街居住的人们。   在朦胧的夜色之中,那位修士走过了昏暗的走道,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来到了教堂的前厅礼拜区,想要在这个注定无法入眠的夜晚进行一些礼拜,这算是一位圣光信徒极为虔诚的表现了。   然而,当他来到那巨大的太阳花雕像下方,正准备迎着难得的月色,翻开《圣光福音》的那一刻。   他觉得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然后,下意识的顺着那味道转过头……他有些惊奇的发现,在教堂的前厅最中间,似乎躺着个人,身边零零星星的散落着一些东西。   此时已经是深夜,白教堂每天关门的时间是入夜前的六点整,这个人是在礼拜时睡着了,被关在了教堂里么?   不对啊,教堂的礼拜区不算大,自己关门前看过,信徒已经都离开了才对。   那修士呼喊了两声,可是对方没有任何的反映,于是他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那人越来越近,周围的血腥味道也越来越浓郁,这名修士脸色开始有点发白,似乎已经隐隐预见到了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然而,就算是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那副景象时,也依旧压抑不住心中的惊恐,顿时尖叫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苏格兰场的人便赶了过来。   地上的尸体死状极为的凄惨,四肢被暴力的切断成了好几截,没有穿衣服,剖开的胸膛空空如也,被掀开的肋骨,切断的四肢,以及所有内脏,都被摆在死者的周围,只留下了一张容格外扭曲的脸。   这是一个女人,年纪在35岁左右,从那狰狞表情来看,她死前应该是遭受了不可想象的痛苦,结合周围的那些从她身上卸下来的零件,以及那些没有来得及渗入地板的鲜血,应该不难猜到,这位女士是被活活的分尸的,声门的破坏让她没有办法尖叫。   而随行过来的尸体检测者们也证实了,这些内脏器官都是在两个多小时之前被摘除的,死者也是那个时候死掉的。   好吧,一个活体分尸案。   在伦敦,不算太常见,不过也不算太让人无法接受,虽然现在帝国的形式一片大好,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好日子要来了’的兆头,但是杀人犯可不管这些,也许他们就是讨厌过好日子呢。   就这样,苏格兰场的警方将这起杀人事件熟练的立了案,然后更加熟练的解释说,现在人手实在是不够,只能等待腾出功夫来,再进行调查了。   这不是这帮警务人员玩忽职守,而是罪案成堆,他们真的是无暇顾及。   所以,这一切就像是后来人所评价的那样……   “起初,这起白教堂剖尸案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死去的人从妓女,上升到了贵族妇人,然后上升到了神职人员的家眷,上升到了一位教宗的年迈母亲。   最终,直到那位女士的名字,在一位死者口中的纸条上出现了。   帝国的司法机构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   血牢建立于一座深山之中,外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无人区,这里没有报童会天天送报纸,只有几台很少会响起的电话,那些运送物资的人也对这个血腥的地方避而远之,每次卸货之后,就匆匆的驱车跑开,就好像这里面会飘出那些被残忍刑法杀死的怨灵,对自己降下诅咒……   总之,血牢内部的工作人员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大多都了解的不够及时。   例如最近一个月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可能典狱长是知道的,但是下面干活的狱卒,是一点都没有听说过。   什么白教堂啊。   什么开膛手啊。   什么继伦敦之后,三座城市实施了宵禁啊。   什么在绝对无法逃离的房间里,凶手不翼而飞啊。   这些报道,在这段时间里不断的给帝国的公民带来焦虑和恐慌,甚至有些行政州下令,不许本地报纸再报道此类案件……   主要的原因是,这位从来都没有露过面的杀手,是真的在一直杀人,而且真的是抓不住。   当然了,血牢里的人对此一概不知。   这地方是个监狱,除非这位被命名为开膛手的凶手被抓住了,准备送往血牢,否则,就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这一个月来,狱卒们依旧每天按时工作,按时轮班,按时大声的喝令着那些囚犯站好,接受点名,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只是有些疑惑,三个月前被关进来的那位金发的囚犯,按理说,早就应该处以死刑了,可为什么现在依旧活的好好的。   而那位传说中的,被关押在血牢最底层的可怕犯人,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坨只知道惨叫和痛苦的肉块?   好吧,在这个信息闭塞的监牢里,那位关押在最底层的囚犯,无疑是三个月以来,狱卒或者囚犯们谈论最多的话题。   奥古斯丁大帝死亡的消息依旧在封锁之中,帝国的公民们不知道,血牢里的人们自然更加不会知道,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可怕的家伙,能被投入到几十年都没有开启过得最深层牢狱,他在外面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而那个罪犯又是怎么样一个有着通天手段,但又可怕至极的家伙。   而就在这三个月以来,人们不断的猜测与念叨之中,夏洛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脸上,那不算太明亮的煤气灯让他不由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三个月没有见光了,即使在地狱里天天盯着天上那颗诡异的太阳看,但是现实之中,他的肉体依旧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亮。   而此刻,他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张推车之上,身上的束缚要比血牢底层里的更加的结实,甚至连嘴巴都被带上了钢铁制成的面罩,罩住了眼睛以下的所有部位,只留下一些洞口来提供呼吸。   “我被关了多久了?”夏洛克问道。   由于太久没有说过话了,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沙哑刺耳,连夏洛克自己都愣了一下。   而前后推着那辆推车的狱卒明显是接到了命令,不会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有旁边几位端着枪,严阵以待的士兵投来了一瞬间的目光。   从这些目光里,夏洛克看到了最真切的恐惧。   心想,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是不是已经被传成了三个脑袋,八张嘴,披着人皮的恶魔了。   就这样前行了几分钟,他被推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8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穿戴着头盔,防弹背心,手持冲锋枪,身后还背着只有在前线对付恶魔才会用的军用手炮,严阵以待的将他围住。   一个狱卒开始用高压水枪冲洗了夏洛克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在血牢底层里附着在他身上的浓稠血水被冲洗掉了。   然后,在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之中,露出了那副完好无损的皮肤。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血牢底层的情况,所以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变成一个悲惨腐烂的疯子。   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去想,更加不会开口询问,在他们的心中,似乎有着一件更令他们惊讶的事情,总之在冲洗干净了夏洛克的身体后,几名狱卒又用无比复杂的手法,在不将他束缚解开的情况下,为他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囚服。   整个过程中,夏洛克都很配合,只是有些纳闷……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   如果说,是执行枪决的话,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怀揣着这份疑惑,他被推出了房间,然后走过了几条走廊,穿过了一些岩间的宽敞空间,最终,进入了另一个房间里。   随着推车被缓缓摇起,他看到了那位穿着一身简单长衫,安静坐在面前椅子上的老人。   这一瞬间……夏洛克蒙了……   他这三十年的人生中,当然有被震惊过,当年他第一次走入贝克街221B号时,从窗子的缝隙里窥见地狱的第一眼时,走入另一个世界的风沙时,与天外的扭曲太阳触碰时,思维殿堂呈现于脑中时,深红撕开虚空裂缝,爬出来之时……这些时刻,都足以令夏洛克感到震惊。   但是他从来没有如今天一样,瞪着眼睛,反复的用最复杂的推理来证明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山岩之中看到了天光,看到了一位只有在报纸上……不,连报纸上都许久没有见过的人。   那苍白但是如松针般强硬的头发,如清风过海般平静的双眼,那些在面部留下皱纹,也如犁断山峰的沟壑,让夏洛克一时之间沉默了。   他也只能沉默,因为就算是如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老人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但丁上下打量着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但是却发现对方被束缚的太过于严实,便很自然的望向旁边弓着身子,噤若寒蝉的典狱长。   “放下来吧……年岁大了,总这么仰着头说话,有些累……”   “是……”   典狱长直接回应道。   他甚至都没敢解释,面前的这位囚犯是多么的穷凶极恶,更加不敢去揣测,解开这囚犯的束缚会不会对面前老人造成什么危险,他什么都不敢想,不敢质疑,不敢忤逆,这位老人说什么,他就应该做什么。   这不是因为什么尊重,卑微,虔诚,面子之类的问题,而是自己只能这样,必须这样。   因为自己面前的,是一尊神……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你见过?   什么样的人能够被称之为神。   其实有人会说,神也是人,只是做到了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才成为了神。   但是单单这样,是不够的。   地狱之门打开之后,初代教皇行走于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整合了所有残存的宗教,为圣光建立统一的信仰,带领无数信众登上世界之巅,并在其顶端寻觅到了那个没人知道为何存在的圣光神殿,从此教廷横空出世,成为了世间人们的希望,他算不算是神?   帝国机械院的成立,蒸汽驱动无数的武器和战车,守卫南极大陆沿岸,抵挡恶魔的侵袭300年,那么这些人算不算神?   达尔文教授将恶魔学推向高峰,证实了野生恶魔可控猜想,开启了人类反攻地狱之门的号角,他算不算神。   奥古斯丁大帝带领人类度过了第二次恶魔入侵的黑暗时光,让帝国休养生息了六十年,这算不算神。   这些人其实都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但是他们终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神,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会死。   被杀……就会死。   初代教皇死于一次宗教内部的大叛乱;瓦特勋爵被割喉于格拉斯哥大学的教研室;达尔文在实验过程中被一只恶魔生生撕成两半;奥古斯丁大帝死于一次丧心病狂的追杀。   死了,当然就不能称之为神。   所以,现如今,整个帝国只有那么一尊存在于世间的神,就宛如圣光降临后的实体,信仰凝聚而成的化身。   但丁·阿利吉耶里大人……   他与之前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这是一个无法被杀死的存在,倾尽多少阴谋诡计都无法撼动的存在,就算派出不论多少军队围攻都无济于事的存在。在此基础上,他又可以杀死任何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那些家财万贯的人们,那些躲在重重保护中,将自己深埋于厚实的防空洞之中的人们,他可以突入近千公里的尸山血海,冲入地狱之门,那么这个世界上,他要是想杀谁,又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的住?   听起来,这个理由是如此的野蛮且粗暴,但以武力而被称之为神,以武力拯救整个世界于绝境,以武力来阻止一个位面的入侵,以武力在所有人的心中刻印上了那座无法撼动,无法摧毁的神祇。   这样的一个存在,必然是神,所有的人都必然要对其表示最崇高的尊敬,这种尊重已经超越了武力本身,成为了一种更高标准的社会态度。   血牢不准人探视,想要探视,要递交无比复杂的书面申请,谁都不能例外。   但是这位老人就是什么都没有带,缓缓的自风沙之中走来,谁又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血牢底层的重刑犯不得探视,不得特赦,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这位老人想要见一眼,谁又敢忤逆。   老人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再干涉这个帝国,他会在那个海边的小镇,以一个渔夫的身份生活下去,但是当他再次踏出小镇边缘的公路时,谁又胆敢阻拦。   于是,夏洛克被放了下来,手铐,脚镣,面具,全部都被拆卸了下来,老人有爱喝茶的习惯,那么桌上就有了两杯茶。   典狱长拿着那茶壶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茶壶放下,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但是那位老人没有说话,他就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只能那么安静的站在角落,把自己想成一根无人问津的晾衣架。   而相比于典狱长,夏洛克的状况要好上很多,他用自己那惊人的承受能力,将面前这位老人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冲击感强行的化解了一些,但是心中依旧有着些震撼的余温。   “听说,你把奥古斯丁杀了……”面前的老人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还算是在意料之中的问题:“为什么?”   那声音很平静,似乎根本不是在讨论一件和死亡有关的事情,更别说是奥古斯丁大帝的死亡。   身后的典狱长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壶盖与壶身擦出了一声轻响,让他顿时全身大汗淋漓。   夏洛克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想,原来这位伟大老人的声音,也和贝克街那些早餐铺子里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于是很郑重的回应道:“有罪之人,罪该致死,奥古斯丁大帝涉嫌对帝国子民的恐怖屠杀,涉嫌杀死一位生命科学院的院长,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者家属的绝望,无法看着一个人类的英雄死于阴暗的算计,所以,就去杀了他……”   夏洛克的嘴唇有些干,声音有些哑,但是还算是平静坦然。   老但丁眼帘微抬,眸中也有些年迈的白斑,但是那平静的瞳孔深处,也如有光华乍现,一闪而逝,笑着摇了摇头:“你用不着骗我。”   很是一句很直白的质疑。   但是夏洛克竟然没有反驳……   老人继续道:“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估计,你是觉得我来这一趟,是为了救你,所以你准备把自己的形象塑造的大义凛然一些,就像是个匹夫一怒为了正义而不顾生命的反英雄。   但是很不幸,我不是来救你的,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普通的帝国公民,所以我不会做那种超越帝国公民权利的事情。”   但丁大人平静的说道,可他的话其实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他能坐在这里,就已经不是一个普通老人能做到的了。   “说说真实的原因吧,我这个老家伙的确有些脱离社会,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要骗我……”   夏洛克那副凛然的表情随着这句话,渐渐的平复下来,他依旧没有抬头直视面前老人的眼睛,淡淡的笑着道: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当时觉得,等那老家伙死,足足等了半年多的时间,结果却没死,就有点不爽。   还有就是,杀一个皇帝,挺带劲的。”   带劲?   这种不可理喻的解释,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荒唐的味道,而且是那么的狂妄,那么的自大。   “你不怕死么?”   “谁都会死,如果能选择自己的死法,那杀帝国皇帝,当然是最爽的一种。”   好吧,能说出这种话来的,无疑是一个疯子,身后的典狱长感受着身后愈发冰凉的冷汗,下意识的想要怒斥这种回答,但是那个老人没有说什么,他自然也不敢发出哪怕一丁点动静。   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位如真神般的老人竟然因为这句话笑了,然后像是看着一个自己欣赏的晚辈一样,点了点头:“能选择自己的死法,这当然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虽然你的做法有些偏激,但是不得不说,我有些羡慕你……”   就这样,这位老人认同了面前死刑犯的说法,站在角落里的那位典狱长已经完全如雕塑一般,他不知道老人是有意的将自己留在这里,还是干脆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而他也根本不敢想象,就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如果传出去了,将会在帝国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紧接着,在他的目瞪口呆之下,那位老人似乎真的如同一位海边小镇的年迈渔民,开始与面前的男子谈论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伦敦,谈论那些雾气,谈论一个和自己相差五六十的晚辈的生活,当谈到对方一直抽蓝调的时候,老人应该是迟疑了一下,不过那隐藏在心中的思绪,就算是以夏洛克变态般的观察力,竟也没有发现。   直到最后,老但丁都不由得感慨了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其实在海边呆久了,有些事情一直想去做,比如看看荷米克兰的风车,或者感受一下迪尔郡的雪,但是一想到还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又觉得有些累,人越老,就越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总是习惯性的,想要守着那些年轻时候就在守着东西。”   这句话似乎是有些深意,被夏洛克敏锐的捕捉到了,但是就在下一秒,面前老者突然问道:   “你见过那颗太阳?”   老但丁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这个问题也有些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   夏洛克猛然间觉得,一桶来自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冰冷海水从天而降,将自己的身子淋了一个通透。   但他面色如常,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那张全帝国都知道的脸,以及那全帝国都没有多少人注视过的苍老眼眸:   “那颗太阳……?哪颗太阳?”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但丁,普通公民   还能有哪颗太阳?   当然是那颗太阳!   那颗悬在血色天空之上的太阳,那颗注视着整个地狱的太阳,那颗曾经跨越亿万公里距离,降下触手与夏洛克轻轻触碰的太阳,那颗曾经将夏洛克带入到无垠宇宙中的太阳,那颗曾经出现在了但丁大人亲手绘制的《神曲》之中的太阳。   如果承认了自己见过,那么也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去过地狱……由此就会引出许多许多的事情,而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夏洛克的秘密,所以不太愿意将其告诉对方。   于是,他抬起了头……   就像是一个不知所以然的后辈,望向了那双比自己衰老了几十年的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什么冲破千里冻土的不可一世,或者身为帝国神祇的光芒万丈,也没有海边老人的日复一日的朝露夕阳,有的只是一味的平静,就如一把锋利且沉默的刀,如一面削平了的峭壁,向着夏洛克的眼中刺了过来,向着他的精神深处压了下来,快到无法阻挡,沉重到无法躲避。   用‘锋芒’来形容目光,这是在帝国文学教科书上才有的形容词,然而此时的夏洛克真的看到了一把刀,一柄剑,就从面前的老渔翁眼中锐利刺向自己,破开了所有的防范,就如那曾经刺破地狱之门前的冰岭严寒,尸山血海,数以万计的恶魔都无可匹敌,撵过无法计数的战车,那些冻土之上的鲜血残肢,那颗曾注视过圣光,注视过邪神的目光,是真的如炬!   就是这道目光,与夏洛克的目光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相遇了。   “我说了,不要骗我。”   但丁大人再次强调了一遍他已经说了好几次的话。   但是这一次,似是那血牢最底层,凝结了几个世纪的血腥和杀意,稍稍的泻出了一丝,这句话出口的瞬间,站在角落里的典狱长只感觉到了山峦外夜晚那可怕的冰冷呼啸的卷过自己的身体,寒意从每一处毛孔冲刷而过,在五脏六腑之间翻卷,让他双腿一软,顺着墙壁就滑坐了下去,再也冒不出任何敢欺瞒的念头……   只有夏洛克还平静的望着老人的眼睛,嘴角难得的,带着最为尊敬笑意。   这个没什么道德和操守的侦探也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无耻之徒,他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个值得自己尊敬的人,其中排在首位的,自然就是这位但丁大人。   所以,他没有欺骗……但也没有回答。   这对视持续了那么两三秒中,寂静也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年迈的老者眼中的锋利融化了,春风化雪一般,隐隐透露出了一些欣赏,继而……点了点头。   “如果帝国能多几个你这样的年轻人,那我早就不去定那几份讨人烦的报纸了,那么小的字体,对眼神差的读者太不友好了。”   他有些抱怨道,也不知道如果帝国的各大报社听到这句评价,第二天的报纸印刷字体会不会全面改版。   不过老人肯定不是真的关心那些报纸的字体,所以他毫不吝惜的继续保持着欣赏的态度,但又如一位真正经过漫长岁月跋涉后的长辈般,淡淡的的开口道:   “你要记住,你是一个人类……”   这是一句很古怪的话,即使对于夏洛克来说,依旧无比的古怪。   他当然是人类。   但是老但丁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依旧如警示之言般继续说着:   “我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不管你的秉性,不管你为人处世的心思,以及你的喜好,你的执念。   我只需要你永远记住,你是个人类,所以你永远要站在人类这边。”   这段话说的很平静,又很慢,似是老人想用这种方式,来让面前的年轻人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与此同时,夏洛克皱了皱眉……因为他似乎听出了老人句子中的咬字有那么一点奇怪,他着重的强调了一下‘人类【这】边’这几个单词,说的就好像,还有‘人类那边’似的。   “你要谨记这句话!”老人凝视着夏洛克,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当然!”夏洛克道。   夏洛克当然是人类,当然要站在人类这边,就算是他能在睡梦中进入地狱,但是他总不可能站在恶魔的那一边,难道让他天天跟那些长相猎奇的生物待在一起,那就算他能成为什么地狱之主,伟大的邪神之类的玩意,那又有个屁用。   听到夏洛克的回应后,老但丁终于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   “别忘了今天你说的,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了人类,那我亲自来杀你。”   一句平淡的话,从这位老人口中说出,那便是天诛,那便是神罚……没有什么多余的赘述,只是杀你,就如天穹之上的惊雷,自云间坠落,将人轰杀至最细微的残渣。   只是,如此的一句话,却让夏洛克疑惑的歪了歪头。   “所以,您还是来捞我出去的?”   “……”面前老人一怔,眨巴眨巴眼睛,整个房间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半晌后,老人恼怒的摇了摇头:“瞎说什么?!我说了,我只是一个平民,我哪有权利把你弄出去?”   “可是,我是一个死囚,我肯定会一直关到死的啊,那您刚才说的那些话……”   “好了。”但丁大人很没有水平的打断了夏洛克的话:“时候不早了,估计探监的时间也快到了,那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缓缓站起身来,微佝着身体,向着审讯室外走去,没有留下任何的告别。   那海边的渔民是他,那帝国的神祇是他,那偶有尴尬窘迫的老人是他,他随口便似可降下神罚的也是他。   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夏洛克的观察力清晰的告诉自己,到那岣嵝着的脊椎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弯曲,只是那腰背的主人想要保持这样一个形象,如果那老人愿意,他随时可以将整个身躯再次挺得笔直,化作多年前所向睥睨的擎天巨像,再次成为人间之神。   但是,可能谁都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   老人强调过,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帝国公民,他甚至还很遵守探监的时间,15分钟还没到,就自主的离开了。   这的确是一个正常公民应该有的表现。   但是,没有正常公民能进入血牢,而且血牢里也没有探监这个事情。   当然了,老人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探监的时候,一位普通公民肯定是不可能让典狱长在角落里战战兢兢杵着的。   当然了,老人年纪大了,可能把那位典狱长给忘了。   总之,这位老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反正他来见了一面夏洛克,和他说了几句话,并且强调过,自己身为普通公民,不可能将其带出血牢。   然后便轻描淡写的离开……   而自从那天起,夏洛克就再也没有被送往那暗无天日的最底层。   连同华生,也没有再进过刑房。   那位叫做维克多的刑房管理人被一群裁决司的执事带走了半个月,说是要接受调查,而当他回来的时候,似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每每见到华生的时候,都特意绕着走,那位掌管着血牢的典狱长,似乎总是很巧合的在重监区和夏洛克偶然的相遇,然后不发一言的微笑着跟他打个招呼。   血牢是一个无比血腥而严苛的监狱,在没有绝对理由的情况下,这里的死囚是不可能被带出监区,更加不可能被特赦的,这是铁律,监牢的典狱长这段时间,似乎总是在跟手下的狱卒们强调这件事。   的确,连但丁大人来了一次,都没有把那两个死刑犯给释放。   然而,就在这一天……   一名带着厚厚一摞子罪案记录的审判庭官员来到了血牢,然后递交了一份紧急文书:   “这是特殊事件,情况紧急,我要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就两份?   紧急事件?   其实在最开始审查的时候,这些血牢的狱卒们不太理解这个词儿的意思。   当今的帝国,形势一片大好,除非是第三次恶魔入侵发生了,不然哪来的紧急事件?   但是,当那位少女的名字出现在了罪案报告之中的时候,所有看到这份文件的狱卒都猛地瞪圆了眼睛。   似乎真的……紧急万分!   ……   幽深的监狱之中,所有的光源几乎都来自于那些滋滋作响的煤气灯,墙壁上的潮湿水渍里似乎透着血腥味,耳旁时不时的会响起一两声悠远的惨叫,但是仔细去辨别时,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娜塔莎·诺布尔】是一位新晋的审判庭调查员,隶属于第三司,资历尚浅,经受的案件也不够多,但是很有天赋,性格很强势,甚至可以称之为嫉恶如仇,这种直白的对于罪恶的憎恶,让她在一些案件中表现得很有活力,也受到了一些审判庭高层的欣赏。   而这次,她遵从自己的直属上司,第三司最高审判官【斯坦莱·霍普金斯】的指示,被派遣来到了整个帝国最森严的监狱——血牢。   目的是与这里的一位囚犯进行交涉。   最了解杀人犯的不一定是警察,而是另一个杀人犯,而最了解变态杀人犯的,肯定是另一个变态杀人犯,所以这种跑到监狱里,让一名死囚对某个案件发表意见的做法,在审判庭并不少见。   只不过,来血牢找囚犯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对于娜塔莎来说,更是第一次。   起初,这位年轻的审判员并没有把这次的行程放在心上,毕竟她对自己的强韧神经十分的有信心,虽然听闻过血牢的凶名,但是自己终归是一名审判员,怎么可能被一所监狱吓到。   但是真正置身于血牢之中,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之为整个帝国最可怕的机构。   此时,她正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前行,身前是一位年迈的狱卒,举着便携式的燃气灯,稀薄的光线似乎散发着某种淡淡的猩红颜色,他看起来应该有60多岁了,身材瘦弱,面相平和,但是不知为何,娜塔莎似乎总是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   “那些人好可怕……我能听到他们的惨叫……”   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所以这位老狱卒长期孤单一人,多多少少有些神经质,在前行的过程中,他总是在絮絮叨叨的:   “好在他们都被关着……但是一想到,我也和那些人关在一起,就总是睡不好觉。”   就这样,一边嘀咕着,一边朝前走……终于,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大门,或者说,是一堵用厚实钢铁密封着的墙体,只有墙体下方的一个小门可供出入。   那位老狱卒掏出了一串钥匙,插入门锁内准备将其打开,但是突然的,他转动的手停下了,然后歪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身旁这位刚刚20岁出头的女子:   “你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么?”他幽幽的问道。   娜塔莎摇了摇头:“接到任务时,才第一次听说的。”   “……”老狱卒沉默了一会,然后继续道:“我之前也没有听说过。   但是相信我,咱们没有听说过,不是因为他不够有名气,而是因为咱们的层级还太低,不配听说过他的名号。”   老狱卒的语气里,透着那么一股子警示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可能是你的上司想用这种方法对你进行一次历练,但是我得跟你说点注意事项。   不要和他说多余的话,不要给他笔、或者发卡之类的东西,也不要接他递给你的任何东西,始终离囚笼保持最少半米的距离,他跟你说的所有事情,都别信,别和他对视,做完你要做的事儿后,赶紧离开。”   娜塔莎皱了皱眉,她是一位很典型的法律信奉者,自己身为教廷最高司法机构的成员,却要如此忌惮一位被关起来的囚犯,这种落差让她有些不自在。   “老人家,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的身份,我是一名审判员,隶属于审判庭下属第三司,应该还不至于去畏惧一名死囚。”   可刚说到这,面前的老狱卒缓缓的转过脸,在那幽暗的燃气灯下盯着娜塔莎,半晌后:   “那家伙,是从血牢的最底层爬出来的……我在这里干了40年了,进过血牢的人就那么几个,每一个都是最可怕的疯子,而且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除了他……   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被关押在重监区的人,竟然被允许隔半个月一次放风,每次他出来,都要在其身旁跟着12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我觉得,似乎有人想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他的精神状态。   这不是个一般人,总之,请相信我吧,这是为了你好。”   这是老狱卒说的最后一句话了,紧接着,他就打开了重监区最深处的那扇门。   娜塔莎走了进去……   和外面相比,重监区的光线似乎被赋予了一种沉重的属性,面前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旁是厚厚的铁格栅,只要站着不动,就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觉。   继续朝前走,她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监牢,那些阴影里,她能感觉到一道道诡异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扫过,就像是一条条虫子在身上乱爬。   很快她来到最里面,那里就是关押夏洛克的地方。   其实娜塔莎始终觉得,没必要太小心一个死囚,毕竟他被关着,但估计是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了,她下意识的遵从着老狱卒的嘱咐,贴着另一侧的墙壁,远远的望向那监牢里面。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个监牢的环境似乎比其他的好上不少,这里甚至有一张床,别的牢狱里只有最简单的草席,而床边,还能看到一些散落的烟盒,此时此刻,那监牢的阴影处,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酣睡。   “夏洛克先生?”她还算是礼貌的唤道。   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便又加大了些声音:“夏洛克先生!?”   终于,那酣睡的人似是被唤醒了,他缓缓的起了身,然后下了床……走出了阴影。   明暗交接之处,出现了一张有些苍白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嗜血容貌,没有斑驳发黄的牙齿和暴突的眼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人,除了过于立体一些的面部棱角之外,没什么吓人的。   紧接着……   “把案宗给我吧。”   铁窗另一边的人说道,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点刚刚睡醒的困意。   娜塔莎因为这一句话,不由的谨慎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当然,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擅长的东西,除了对案件还有些心得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个审判庭官员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的……所以,快给我吧,我要无聊死了。”说着,夏洛克指了指牢房一侧的一个滑轨。   娜塔莎皱着眉,她发现这个囚犯似乎还真的和其他的囚犯有些不同,稍作犹豫,她还是把案宗放到了身边的一个小铁盒子里,然后轻轻一推,那盒子就滑进了牢房之中。这是为了避免狱卒平时送食物的时候,过于靠近犯人而设计的。   夏洛克将案宗拿出来,很随意的翻了翻。   额……好吧,他翻阅的实在是太随意了,那么厚的一沓子卷宗,他一共看了连一分钟都不到,然后,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眼监牢外的少女审判员。   “就这些?”   “……”娜塔莎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阅读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随即开口道:“这两份卷宗已经算是很全面的了,暂时我们只能提供这些。”   其实她能理解面前的男子,虽然只有杀人犯才最了解杀人犯,但是这两起杀人事件都极其的困难,警方焦头烂额,递交给审判庭,也是很久没有找到好的侦破方向,而作为一个死囚,一没有看过现场,二没全程跟进,就凭借一些案宗上的文字,的确很难找到突破口。   不过她还没说完,监牢里的囚犯就打断了她的话:   “不,我是说,就这两份?”   “额……是的。”娜塔莎没太理解对方的意思,什么叫‘就这两份?’   下一秒,她就震惊的看到面前的男子将那两沓子厚厚的卷宗扔回了铁箱子里,往出一推:   “如果真的只有这两个案子的话,那已经都解开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谋杀预告   “???”   娜塔莎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或者说,她愣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她下意识的问道:   “那……凶手是谁?”   其实她问出来的这一刻,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审判庭虽然不能说全是天才,但是一名审判员连续跟了这个案子一个多星期了,也没有头绪,而面前这个家伙才刚刚接触这个案子一分钟啊,还是看的案宗。   然而……   “第一个案件,死者是在驾驶一辆蒸汽机车时被杀的,车子应该是新买的,而杀她的人十有八九是她的好友,或者来往比较近的亲属,如果这其中,还有人会操控蒸汽机车,那嫌疑提升30%,如果有人的职业是医生或者护士,再提升30%,要是某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在48小时之内有效的话,嫌疑再再提升30%,要是有人把这三点都占了,那直接抓起来审一波就好了。”   “啊?这……额……为什么?”娜塔莎问道。   当然得问,这种看了一分钟案宗的人,直接就划出了凶手的范围,怎么想都像是随口的胡说八道。   而牢房内的男人似乎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个流程,还没等对方开口问,他就提前开始了解答。   “死者是一位贵族家的千金,失踪两天,被发现的时候四肢被砍断,头颅也被剁了下来,被袋子分别装好仍在小巷子里,这本身就是很奇怪。”   “哪……哪里奇怪?”   “分尸啊……你知道分尸有多费劲么。   这年头,分尸的凶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凶手自己有心理上的诉求,就是喜欢分尸。   第二种,不喜欢分尸,但是不得不分尸。”   夏洛克似乎是没啥意思的说着,然后示意了一下刚才那一沓子被推出去的案宗:“你可以看看分尸的照片,那刀口乱的,根本不是一个熟练工干的,前前后后估计剁了得有七八个小时。   还有一张照片,就是左下肢的那张,皮肤上残留的血液是咖啡色的,那是血和胃酸混合后才有的颜色,也就是说,凶手在截肢的时候吐了。   这种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喜欢剁尸体的那种类型。   所以,自然就是另一种——不得不分尸。”   娜塔莎依旧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身为一名审判员,她倒是能跟上夏洛克的思路,但是却没有办法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所以过了一小会儿,不由的再次问道:   “那……不得不截肢,就能锁定凶手了?”   “当然。”夏洛克道:“分尸这种事,排除了爱好或者泄愤,那也就那么几个常见的理由了,比如最常见的:方便搬运。   但是你看这分尸的部位……胳膊腿剁的很零碎,但是躯干却完整的留下了。   躯干最重啊,而且体积也是最大的,如果是为了搬运的话,那躯干肯定是首要被剁的目标,但是凶手偏偏没有搭理这一块,这就很不合理。   那么还有些其他的理由,比如把好几个尸体切成几份,然后东拼西凑的,用来扰乱时间线,或者干脆再拼出一具尸体来。   但是这种事情,我觉得你们审判庭的验尸官肯定不可能被瞒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把尸体方便埋起来啊,或者分批带到很远的地方啊,再不就是身上有疤痕胎记,想要隐瞒,甚至是想要吃了毁尸灭迹,剁碎了方便煮。   总之,这些都不太适合这起案件,毕竟人家都已经大大方方的把尸体扔到小巷子里了。   所以,现在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凶手分尸,是为了隐藏死者的姿势。”   “姿……姿势……?”   “没错,人死亡之后一个小时,尸僵就会出现了,肌肉收缩,关节无法活动,这一点你肯定很清楚,所以设想一下,凶手在杀掉死者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办法处理尸体,只能把它留在原地,而回来的时候,发现尸体已经硬了,而且尸体保持着的姿势,一看就能知道死者死的时候在干嘛,同时也会很快暴露凶手。   那就没办法了,凶手只能把死者的胳膊腿全都剁了,反正关节全都砍碎,一节一节的,也就不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说到这儿,夏洛克很不走心的做出了一个坐在座位上,双手握着蒸汽机车方向盘的样子:“那……就比如这样,傻子也知道死者在干嘛,对吧。   按照这个思路去想,那杀人手法也就很明显了。   当时,死者正在全神贯注的开车,而凶手就坐在她的身后,用刀子或者锥子,直接插入死者的后颈,死者当场死亡,而且这个地方是人类脑干下方的延伸处,神经的交汇中枢,被破坏之后,肢体失去神经控制,但是肌张力却还在,所以会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要费老大劲把死者的脑袋砍下来了,因为死者颈后有一个很明显的伤口,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死的,被法医发现,肯定会想到‘姿势’这个关键点。   而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不能说肯定是医生或者护士,但是30%的嫌疑程度,还是值得试探一下的。   而我看了案宗里,那位死者父亲的口供。   作为一个贵族,担心女儿的安全,不想给她买蒸汽机车是很正常的想法,但是那位父亲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偷偷的用零花钱买了一辆了……哎,有钱人家的孩子真是幸福,总之,死者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偷偷练车,那么她应该需要一个教练,当然了,会开车的朋友是嫌疑最大的,而且,坐在车的后座上,也很容易对准死者后颈来上那么一下子。   至于为什么有48小时的不在场证明会被我列为嫌疑项,那是因为尸体出现尸僵之后,48小时内会再次软化,可是凶手却等不了这么久,那么她急于分尸,就是为了自己那48小时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如此一来,具体凶手是谁,你们应该很快就能锁定,案宗里没有这个人,估计是因为不在场证明,被筛出嫌疑人选项了。”   就这样,夏洛克十分快速的就把第一个案件给搞定了,整个侦破的耗时,都不如他解释用的时间长。   至于第二桩谋杀案更加简单,就是一个30来岁的孕妇被分尸了,直接腰斩,肠子肚子和那没有降生的小生命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发现死者的是仓库的管理员,也是死者的丈夫,半夜被血腥味给熏醒了,打开仓库大门一看,就看到了劈成两截的妻子尸体分散在仓库的两端,直接吓傻了,赶紧报警。   而值得寻味的是,整个仓库里其实都是空的,没有任何的遮挡,也就是说,仓库管理员打开仓库门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里面是只有死者的,而四面墙封死,连通风口都是网格状的,别说人出不去了,就连钥匙都塞不进去。   可仓库的门当时是反锁的,而备用钥匙却丢在了死者的旁边。   也就是说,除非凶手会穿墙,否则他没有办法离开仓库,另一种解答就……额……死者的丈夫就是凶手。   其实看到这个案件的时候,他觉得实在是过于简单了,因为只要排查一下死者身旁的关系网,找个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家伙,那人肯定就是凶手;所以才会有了最开始的那个疑问。   是啊……   就这些?   就这么两个简单的案子?   这怎么可能?   所以,夏洛克起身,一步步的走向监牢的栅栏:   “我知道,你找我来,绝对不是只为了这两起案件……   虽然这两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很近,但是地点却跨越了两个行政州。   它们没有任何理由被装订在一起,但是印刷的纸页上,我能看到曲别针重合的痕迹。   他们曾经被放在了同一个卷宗之中……”   夏洛克说着,双眼注视着外面的娜塔莎审判员: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环杀人魔?你们搞不定那家伙了,对不对?   而且,莫名的出现了许多的模仿犯,对不对……这两起谋杀案的凶手可不像是一个人。”   说着,夏洛克突然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如果只是一个连环杀人魔,似乎还不足以让一个审判庭的官员千里迢迢,来血牢里见自己这个死刑犯。   所以……   “那个杀人魔会预告下一个死者?   即使提前告诉你们,他要杀谁,你们都没办法保护目标么?   呵呵,真有意思!   他下一个目标是谁?快告诉我……肯定是一个大人物,不然你不可能来找我。”   夏洛克说着,语气中似乎有着某种不太容易理解的兴奋,他甚至把脸凑近监牢的栅栏,然后死死的贴着缝隙,就好像他试图把那张惨白的脸从那个缝里挤出来一样。   看着那个在铁栏缝隙里瞪着自己的眼珠子,娜塔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她想到了此行自己的任务,但还是犹豫再三,这才缓缓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个人……我们称之为开膛手杰克,他每杀一个人,都会在死者的身体里藏着下面他要杀的目标和时间。   而在半个月前……   一具尸体里,出现了【弗洛伦斯·南丁格尔】这个名字。” ###第二百八十七章 谋杀案病毒?   南丁格尔小姐……   说实在的,这个名字,让夏洛克都不由得皱起了眉。   有人要去谋杀南丁格尔小姐?   就算是如奥古斯丁大帝这种到了生命末期,秉承着一个帝国君王60年的权势掌控,以及一个将死之人对于自己女儿的思念和承诺,丧心病狂的拉着两三万人跟着教廷圣子陪葬的家伙,在事后都无比的后悔,不应该将南丁格尔小姐拉入那场灾难之中。   那个女孩儿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那是一个活着的,游历于世间的‘希望’,一个人凭借自己最单纯的善意,去治愈所有疾病,不在乎金钱,不分身份贵贱,她凭借一人之力,就改变了帝国民众对于生命的态度。   她与但丁大人不同,但丁大人是以那绝对的武力值,不可阻挡的站在了人类社会现有规则之上的神,那么他当然会被人忌惮,不论他身上有多少的荣耀,受到多少的尊敬,都会有人想让他死,他现在之所以依旧还存于人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别人无法杀死他,不难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随着岁月而衰老,逝去,暗地里一定有无数人在拍手叫好。   但是南丁格尔不一样,她是一个完美的人,一位圣人。   所以到底什么样的人,会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想要去谋杀南丁格尔小姐?   当然了,凭借夏洛克这么多年的侦探经验来看,一个杀人犯想要杀人,不一定需要合理的动机,说不定某个家伙就是喜欢摧毁美好的事物,那么南丁格尔,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可是,单凭一个杀人犯,就想谋杀南丁格尔小姐,教廷和政府是吃干饭的么?   “跟我讲讲那个什么‘开膛手’吧。”   比起刚才对待那两个案子的不走心样子,夏洛克现在的态度明显要认真的多,能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开膛手很感兴趣。   哦,一说起刚才那两个案子,好像还没有一个没给出解答。   一个孕妇被腰斩与密闭的仓库里,内脏散落一地,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仓库门被反锁,钥匙被丢在仓库内部。   这种案件的推理是最简单的,审判庭不可能查不出来,估计是那帮家伙腾不出人手。   回到案件本身……   其实密室杀人的种类,不管怎么细化区分,归根结底就只有两种。   第一:凶手在密室之内。   第二:凶手在密室之外。   那么这起案件里,钥匙在仓库内,门被反锁……直接就可以将凶手锁定在拥有另一把钥匙的仓库管理员,也就是死者的丈夫的身上。   但是他大概率不会这么做,哪有凶手会主动把唯一的嫌疑人往自己身上揽的啊。   所以,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自作聪明,用什么‘逆向思维’的话,那答案就只有另一个了。   那就是凶手还在仓库内。   可是仓库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遮挡,那死者会藏在哪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之前也说了,排除某些变态就喜欢分尸,否则没有人会去做出‘把尸体剁成两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死者被拦腰剁成两截,还特意把内脏都掏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凶手自己有个藏身之地。   那案件的照片上能看得出来,死者因为是孕妇,所以穿的是十分宽松的长裙,而孕妇因为子宫的内膨,胸腹脂肪已经比正常状态大膨胀起来了四到五倍。   所以夏洛克才会说,去查一查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人。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在这段时间里,监牢外的娜塔莎审判员已经不得不认可了面前这个男子对于案件的分析能力,于是,她也终于算是正是进入此她此次来见夏洛克的真正任务。   那就是为其讲解,最近在帝国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的连环谋杀案。   其实在最开始,这个案子没有被任何人在意,就是在伦敦的白教堂区,一位妓女被分尸了,这种事情在伦敦这个贫富差距极大的地界,每年都要出现几起。   而在警方草草调查后,也就一如既往的将其列为那种‘不急着侦破’的案件了,因为死者是妓女,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与贵族或者社会高层没有任何的来往,死就死了,也不会有人天天去警局门口催。   唯一有点不太寻常的是……在死者的咽喉里,发现了一枚小纸筒,里面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名字。   然而,苏格兰场那些警员,天天忙得家都回不去,所以压根没有对这玩意产生警惕。   直到两天后,有一名妓女暴尸街头,此状同样凄惨无比,经过调查,这名死者的名字,就是那张纸条上写着的名字。   同时,在这位死者被切开的冠状动脉血管里,又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已然写着一个名字。   事到如今,伦敦警方终于对这起杀人事件重视了一些,倒不是因为那个杀人犯连续虐杀了两名妓女,而是因为那家伙实在是有点太猖狂了,杀一个人,然后预告下一个要杀的目标,这简直就是在扇伦敦警方的脸。   于是,苏格兰产开始全城范围内,寻找那个名字的主人,准备对其进行保护,顺便将其作为诱饵,把这个蹬鼻子上脸的杀人犯给逮住。   但是结果……却没有找到……   “没找到?”听到这,夏洛克一怔。   “是的,那个名字还挺特殊的,应该很容易就找到,后来警方甚至联系了外来人口登记处,但是依旧没有找到这个人。   但是三天后,在距离伦敦1400多公里外的另一个行政州,一名妓女被杀了,名字和纸条上的一样。”   夏洛克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一个杀人犯,愿意长途跋涉跑到一千多公里外,去杀一个妓女……呵呵,的确有点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三名死者,除了身份都是妓女之外,应该没有任何的交集吧。”   娜塔莎点了点头:“是的,她们互相都不认识,凶手就是完全的随机挑选这一职业的人去杀害。”   “之后呢?”夏洛克又问道:“如果只是一个喜欢杀站街女的杀人犯,还不至于劳烦你们审判庭出面吧。”   娜塔莎沉默了一下,其实对方问的都是很重要的案件信息,可她现在却要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一个死刑犯,这让她感觉十分的怪异,但是自己的上司来之前特意的强调过:‘如果现在有谁能帮咱们,那就只有那家伙了’。   回忆着霍普金斯审判官提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时,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信心,娜塔莎皱着眉,但终究还是继续开口道:   “的确,这个杀人犯在一个星期之内,又连续的杀了三名妓女之后,他又先后杀了两名贵族妇人,一名市长的妻子,三个女性神职人员,以及一位教宗的母亲。”   “……”夏洛克静静的听着面前年轻审判员的话,然后眨巴眨巴眼镜:“你们……没拦住?”   这个问题带着明显的质疑,不过也能理解,这都杀到教宗亲妈头上了,而且还是提前就告知警方的,怎么可能还让那个凶手得逞?   娜塔莎揉了揉眉间,有些郁闷的解释道:“请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不是我们玩忽职守,而是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古怪了。   我们派了很多的人手去保护目标,但是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宅子里,那个凶手就是能把目标杀掉,而且还有时间分尸,整个过程里,死者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之后,我们对目标实施了寸步不离的保护,就是不论干什么都在一起,就连睡觉,都是一屋子裁决司的执事围着。   但是人总要吃饭,总要喝水的,对吧。   上一秒,有人刚试过毒,那就是一杯再正常不过的水,但是被目标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喝下去之后,就硬生生的中毒而亡了。   甚至于到后来,已经有人开始不信任我们,觉得审判庭内部出现了叛徒。   那位教宗的母亲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绝对封闭的房间里,除了他的儿子,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在哪,但是最终……她还是死了。”   说到这,娜塔莎估计是想起了这段时间里,审判庭承受的压力,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这才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了些:   “因为凶手总是习惯剖开死者的胸膛,然后将下一个被害人的名字藏在内脏之中,所以我们给了他一个代号……开膛手。   不过这还不算完。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杀。   但是渐渐地,他杀人的距离相隔的越来越远,有几次,他一夜之间就能跨越几千公里,而且,杀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一个尸体里会出现三个纸条,而这三个被杀的人尸体里,分别又会找到三个纸条。   然后是四个……五个……   你知道那种发霉的食物么,或者是细菌,海藻,就是那些会越来越多的东西。   反正这个开膛手就好像一种病毒一样,他开始繁殖了。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是这个杀人犯似乎变成了某种很可怕的东西,死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相隔几个大教区的两个人,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先后被杀死。   好吧,我承认,这确实有些棘手了,审判庭内部也有人被杀,不瞒你说,累计被谋杀人数已经超过200人了,但是依旧找不到凶手。   而现在,南丁格尔阁下的名字出现了……   我知道,你和南丁格尔阁下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她对于帝国人民有着非凡的意义,我们总不能看着她也死在谋杀之下。   所以,审判庭希望你能提供一些帮助……”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起走   关押在血牢底层之人必定是最大恶疾,必定要在最极致的痛苦之中死去。   可夏洛克被放了出来,虽然依旧在重监区关押,但是有烟抽,有床睡,甚至还能出来放放风。   血牢内的囚犯没有探视的环节,重监区里的罪犯更是如此。   但是那位审判庭的年轻审判员就是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而且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   似乎对于那个叫做夏洛克的死囚,典狱长都不能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是干脆俩眼一闭,不管不顾般的给予了他最大的便利。   这种做法,如果传出去,这位典狱长肯定会受到各方的谴责,直接罢免职务不说,还会受到最严苛的处罚!   但是很奇怪的是,没有谁对这件事情表示反对。   是啊……谁敢表示反对?!   虽然夏洛克这家伙丧心病狂的将帝国上一任皇帝追杀致死,世间无数人因为他睡不好觉,想让他死,但是当那位老人走出海边小镇的那一刻,这些人也就只能选择闭嘴了。   老但丁当然没有直接下令,要求释放夏洛克,更不会要求血牢,给予这位死囚一些特殊的照顾;他总是强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但是他缓步走来,千山万水也不敢阻挡,他起身离去,所有的阳光都只愿意照在他的身上。   他不需要下令,只需要表达一个态度……剩下的,自然有人会去做。   ……   血牢里的死囚不得特赦。   【特赦】这个词儿的意思是:在特殊情况下,赦免囚犯的刑法。   其实潜在意思就是在说,如果不能赦免,那就是情况还不够特殊!   而如今,整个帝国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谋杀氛围之中,无数人离奇死亡,教宗,神职人员,政府高官,最关键的是,南丁格尔小姐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这当然是整个帝国最特殊的情况。   这次监牢的探视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娜塔莎向夏洛克讲述了一些关于【开膛手】的信息,当然了,这种古怪异常的连环杀人案,不可能只用语言就能完全描述清楚,但是娜塔莎总不能把审判庭的档案库搬过来。   所以,她尽自己所能,将这一系列案件描述了个大概,最终,疲惫的收起了卷宗,离开了重监区。   她虽然走了,但夏洛克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位年轻的审判员经常来到血牢,与夏洛克讨论案情的进展,原本严禁探视的监狱,就因为一个死囚,变得三天两头就有人进来;至于夏洛克……反正他闲着无聊,也就在有限的描述中,为其解答一些疑惑,有时候还会很直白的给审判庭提出一些侦破的方向和建议。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距离南丁格尔小姐被预告谋杀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某一天的早上,夏洛克刚刚结束了一上午的放风时间,他回到监牢里,撕开一盒刚送过来的蓝调,美滋滋的点燃吞云吐雾之时。   几个狱卒走入了重监区,然后那位看门的老大爷战战兢兢的把夏洛克的牢门打开。   “怎么了?”他靠在床上问道。   那几个狱卒似乎还有点懵,但终究是强行的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咽了口唾沫道:“你被……额……释放了。”   就这样,夏洛克在几人的带领下,走出了囚室。   然后沿着狭长的走廊前行,两侧的重刑犯们一个个的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这名死囚走过自己的牢门前,偶然的一个偏头,几道目光相触,有一些囚犯甚至一哆嗦,下意识的缩回了监牢的阴影里。   重监区的人,自然都是帝国最可怕的死囚。   而比这些死囚更加可怕的,是能从重监区走出去的人……再想到一些谣传的小道消息,说这家伙似乎是从那残忍毫无人性的血牢最底层爬上来的,一个个眼中都不由闪过更加浓郁的恐惧。   他们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这一刻,他们似乎不约而同的都意识到了,这个死囚,在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沉重的大门接连的打开,走过一条条阴暗的走廊,最终,夏洛克被带到了一个大厅里。   这里明显和监牢内部不同,因为夏洛克看到了整整四个月没有看到的阳光,他抬起头,视线仰望着头顶岩石之间那扇被开凿出来的天窗,使劲的眯起了眼睛。   很快,一名狱卒走了过来,为他打开了手铐和脚镣,然后还搬了个纸箱子放到了夏洛克面前。   他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套衣服,但不是自己之前穿的风衣了。   当然,自己被抓进来的时候,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子弹炸得稀巴烂了,而且血牢肯定没有帮囚犯保留随身物品的习惯,毕竟关进这里的人,能再出去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五分钟后,夏洛克换好了衣服,当他走出更衣室时,发现外面,娜塔莎已经在等自己了。   “恭喜你,福尔摩斯先生。”年轻的审判员很郑重的道:“但是在此我必须要强调一下,你能被释放,并不是因为你无罪,而是因为特殊情况,审判庭需要你来保护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全力配合……”   夏洛克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对方说,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作为一个被释放的血牢死囚,他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更加没有激动的热泪盈眶,而是看了看周围,发现除了几个狱卒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微微皱起了眉:   “只有我一个人被释放了?”   “当然。”   “不行,我还有个助手,把他也放了!”   “什么?!”娜塔莎一脸的震惊,作为死囚,能活着走出血牢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可面前的这个家伙竟然不赶紧夹着屁股,感恩戴德的跟自己走,却还想让血牢再释放一个囚犯?   简直是疯了,自从血牢建立以来,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   可是夏洛克见娜塔莎那副表情,干脆往椅子上一座,一副……额……死不要脸的架势:   “总之,我的助手必须跟我一起走,没有他我办不了案子。” ###第二百八十九章 超大的礼物   血牢里的狱卒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娜塔莎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面前的男子身为一个重刑犯,能完好无损的从血牢里走出来,这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要不是南丁格尔小姐有性命之忧,而这家伙的确对于侦破案件有那么一点才能,谁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从监狱之中捞出来?   可是,这家伙非但一点不领情,反而还要再带一个死刑犯出来。   他是疯了么?   周围的狱卒一个个的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娜塔莎紧紧抿着双唇,瞪着面前的男人:“你不要觉得我们有求于你,就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特赦只是免除了你的刑罚,而不是判你无罪,如果你不乖乖配合,那我们随时都可以再次将你关进去,你明白么?”   按理说,的确是这样。   但是此时此刻的夏洛克,怎么能按照常理去看待了,他既然出来了,那么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再将他关进去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就跟没听到对方的警告一样,继续摆出那副油盐不进的姿态,重复道:“还是那句话,我需要我的搭档,一名叫做约翰·华生的死囚,如果你们真的担心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危的话,那最好快点把他放了,咱们现在的时间很宝贵,耽搁太久,你付不起这个责任的。”   这段话,让娜塔莎不由的感觉到了一股子愤怒,甚至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她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在血牢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处于一个半疯的状态了。   但是就像是对方说的那样,现在的时间的确经不起浪费,所以她决定不和这个家伙多废话了,直接厉声喝道:   “把这家伙给我绑到车上去!”   话音未落……   “请……请等一下!”   一个声音突然的传来,娜塔莎侧头望过去,然后就看到典狱长大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身胖乎乎的肥肉随着步伐上下颠簸,一边擦着汗,一边跑到了近前,勉强的挤出一副笑容:“娜塔莎小姐……其实,我觉得您可以再去请示一下您的上级,万一,那个叫做约翰·华生的罪犯也被特赦了呢。”   “啊?!”娜塔莎一怔,她有点不明白典狱长大人的意思。   如果说,这个叫夏洛克的家伙能够被特赦,是因为南丁格尔小姐的地位非比寻常的话,可那个叫做华生的死囚为什么能被特赦。   就因为他是这家伙的助手?!   娜塔莎眉头紧锁,她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审判庭,观察力肯定不会太差,所以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面前典狱长大人语气中的一丝异样,身为血牢的最高负责人,他的官职肯定要在娜塔莎之上的,但是却很古怪的对她用了‘您’这个尊称,而且字里行间,好想还带着一股子请求的意味。   这怎么回事,就好像是在很紧张的提醒她,最好先按照这个死囚所说的做一样。   再联想到他刚才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样子,娜塔莎的心中泛起了一股子疑惑,她看了眼夏洛克,然后又看了眼典狱长,压着声音,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请问,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罪?”   典狱长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很直接的回避了这个问题:“快联系一下您的上司吧,情况紧急,浪费时间对谁都不好。”   说着,旁边竟然还走过来一个狱卒,专门扯着电话线,把一部电话给捧到了娜塔莎的身前。   她沉默的看着那部电话,有些不可思议的意识到,难道……典狱长是在忌惮这位死囚?   带着愈发浓郁的震惊和疑惑,娜塔莎拨通了审判庭第三司的内部人员专用电话,然后向接线员复述了一遍这里的情况。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接线员直接把线路接到了第三司新上任的最高审判官【斯坦莱·霍普金斯】的办公室,而在听到了那名死刑犯的诉求之后,这位新任长官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丢下一句‘稍等’,便挂断了电话,几分钟之后,就再次打了回来,然后很郑重的说:“把电话交给血牢的典狱长。”   娜塔莎被自己上司这一套指示给弄得一头雾水,而在她将电话递给典狱长之后,更是震惊的听到了对方那一连串,她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对话:   “哦,是我。”   “哈哈,好好,既然手续下来了,那我们当然要全力配合。”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可以现在就放人。”   “不着急,细节上的手续,可以事后慢慢的补。”   “当然不会麻烦……”   说完,典狱长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将电话挂断,然后直接笑着望向一旁的夏洛克,一脸的肥肉堆积着:“福尔摩斯先生,您助手的特赦令也已经下来了,请您稍等,我们马上放人。”   “真是辛苦了。”夏洛克礼貌的回应了典狱长,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两人又随意的寒暄了一些不疼不痒的话,就这样,典狱长大人带着周围的狱卒就离开了。   只剩下了脑袋还嗡嗡直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状况的娜塔莎……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仅凭这家伙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另一位死囚得到特赦,就算是教皇大人亲自来了,也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出现吧。   她极为快速的喘息了几口,这才让自己的气息平稳,而心中的那个疑惑再次变得澎湃汹涌,她死死的盯着对方,终于是憋不住了,再次问道:   “你到底……因为什么被关进血牢的?”   “杀人。”面前的男子很平静的说道。   “杀了什么人?”   “……”夏洛克微微抬眼,然后笑了笑:“一个刚退休的平民老家伙而已。”   娜塔莎当然不会相信对方只因为杀了一位平民老人就被抓进血牢,不过他不说,典狱长也有意无意的回避这个问题,那么她总算察觉到,自己似乎不应该再多问了。   而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门响。   娜塔莎抬起头,下一秒,她就有些吃惊的看到了一位金发的男子走了出来,她看着那人仰起头,瞥了一下头顶的阳光,几个月的牢狱生涯让他本来就喜欢眯起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就像是两条画上去的好看弧线。   而娜塔莎却觉得,头顶天窗倾泻下来的阳光炽烈了一些,刺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如所有女人对于漂亮事物的向往与嫉妒般,心里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个人,也是死刑犯么?   ……   人肯定不能单以外貌就去判定另外一个人,所以就算是面前的男子长得再怎么好看,他终究是一个死刑犯。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气,摆正了自己的心态,希望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样子没有被人注意到。   紧接着,她便开始办理了这两名死刑犯的交接手续,整个过程都极为的顺畅,能感觉出来,血牢里的一些规矩,因为这两个人而放宽了些。   20分钟后,那扇镶嵌于山体之中的大门缓缓打开,两男一女在几位的狱卒的复杂目光注视下,走入了戈壁山脉的风沙里。   干燥,荒芜,看不到人烟,这种景色如果是一般人看到,绝对会引起极大的不适。   但是在夏洛克和华生眼里,却很不错,没有了脚上的镣铐,身上也不是那种粗粝的囚服,就算是干燥的风吹过,都下意识的深深吸上几下,仿佛里面有着自由的味道。   而此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蒸汽机车。   娜塔莎望向了身旁的两个人,示意让他们坐进车里……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和这两个人一同离开这片无人区,然后在今晚搭乘一架前往伦敦的飞艇。   额……没错,他们要回伦敦。   因为开膛手的谋杀预告里出现了南丁格尔小姐的名字,所以审判庭已经早早的就与其取得了联系,并将其保护了起来,而又因为夏洛克这家伙被列为了保护南丁格尔小姐安全的重要负责人,所以安保地点自然也被转移到了他比较熟悉的伦敦。   其实若是想一下,开膛手所犯下的第一起谋杀案的地点,就是在伦敦的白教堂区,而现在,与其最后的对决地点,再次回到了伦敦,这似乎冥冥之中,又多了一点宿命论的味道。   就这样,几个人朝着下方的蒸汽机车走去……   可突然的,夏洛克皱了下眉,停下脚步朝着侧方望去。   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娜塔莎和华生也都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岩体的拐角,又一辆车缓缓的驶来。   血牢这种人们敬而远之的地界,怎么想都不是一个经常会有人来的地方,所以在几人出狱的节骨眼上,又一辆蒸汽机车出现了,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很快,那辆车停在了几人面前,然后……一位穿着女仆装的高挑女子走了下来。   娜塔莎皱着眉,因为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位女仆的左手,那不是正常人类应该有的皮肤和骨骼,而是某种钢铁包裹着的机械。   待到此人走下了车后,她就如同所有的女仆那样,很恭敬的对着面前的年轻审判员鞠了一躬:   “娜塔莎小姐,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不过将这两个人送往伦敦的事情,就请交给我吧。”   娜塔莎神情严肃,开膛手连环谋杀案她是从一开始就跟进的,来血牢探视夏洛克,以及事后将其带出监牢,也都一直是她在跑,好不容易完事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仆说要把身后两个人带走?   那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她听得出来,面前女仆虽然表现的很恭敬,但是语气之中分明是透着一股子不容自己反驳的态度,这让她有些不悦:   “你是谁?”她问道。   “塞巴斯蒂娜·莫兰……一名女仆。”   “我看得出来你的身份,我是在问,你为哪个组织服务。”她的语气也很强硬,因为她不觉得有哪个势力能在审判庭的手底下抢人。   “我不效忠于任何组织。”莫兰平淡的回应着:“如果你是在询问我的主人的话……我服务于当今教皇……”   一股子带着沙尘的风吹过来,夹杂着岩体见特有的燥热,泼洒在了这位年轻审判员的身上,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今天自己有些累,脑子里总是在嗡嗡直响,震得她有些懵,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   ……   公路上,一辆没什么特别的蒸汽机车在急速行驶着。   莫兰坐在驾驶座位上,身为一名合格的女仆,她对大多数生活上的事情都很擅长,而开车这种事儿,她自然也不在话下。   后座上,夏洛克和华生并排而坐,车体的振动不那么强烈,而且也没有蒸汽涡轮的刺耳轰鸣,看起来这辆车子的发动机加入了一些电力系统,车窗开着,阳光与呼啸的风冲进车内,带走一些燥热,四个月没有剪的乱发在风中飘舞。   “莫里亚蒂那家伙最近很忙?”夏洛克不由的问道。   “教皇大人最近在为教区的划分改革最准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莫兰说道,能听得出来,她对于自己主人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担心。   夏洛克望向窗外,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莫里亚蒂那家伙已经成为当今教皇了啊。   “好吧,我知道我能出来,那小子应该出了不少的力气,所以你回去后,替我谢谢他。”   莫兰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其实,这次主人叫我来接你,也是为了表达一下他的谢意。”   听到这,夏洛克笑了笑……   其实真要说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应该谁谢谁,还挺复杂的。   当初,虽然莫里亚蒂极力反对夏洛克去刺杀奥古斯丁大帝,但是这场惨烈的刺杀,也确实给了莫里亚蒂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助力。   如果不是夏洛克十分没有社会责任感的冲过去把老皇帝宰了,那么奥古斯丁大帝用60来年编织的复杂关系网,是不可能在其退位之后这么的消停,如此说来,莫里亚蒂能如此顺利继承教皇之位,夏洛克算是起了主要的作用。   而这之后,莫里亚蒂为了解救他,肯定是废了不少力气,毕竟这小子刚刚成为新任教皇,总不能顶着各方压力,无视初代教皇定下来的规则,来释放夏洛克,这其中到底有着多少乱七八糟的运作,夏洛克懒得去想,总之他差不多可以猜到,那个老人能出现在血牢,这事儿里面肯定有莫里亚蒂的影子。   只是他现在还想不到,那小子是凭借什么,影响到但丁大人的。   “不过,你跑了这么远,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帮那小子转达一下谢意吧。”夏洛克又问道。   “的确……主人说,他能畅通无阻的继承教皇之位,你对其帮助极大,虽然这可能不是你的本意,但是他总要给你一些实际一些的谢礼。”莫兰说到这,有意无意的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   “你在野生恶魔可控实验之中,用来展示成果的那只恶魔,主人他已经利用一些方式,将其编入你的名下了。”   “什么?!”   这句话,着实让夏洛克微微怔了一下,旁边的华生更是连眼睛的睁开了些。   放眼望去,整个帝国的三阶的契约者不算少,但其实也不算太多,每一个都是所属机构的最高级别战力,特别是前线,有多少队伍都是围绕着三阶大恶魔所配置的。   所以,三阶大恶魔是一种极其受重视的存在,每一只都牢牢的掌控在教廷手里,甚至有一整片陆地,就是为了存放这些大型恶魔的。   而夏洛克,现在还只是一个二阶段的契约者,虽然他凭借着强大的脑力,以及自己触手的特殊属性,占据了一直三阶大恶魔,但是那只深红怎么想,也绝对不应该是属于他的私有财产啊。   车窗吹进来的风在夏洛克身周呼啸翻卷,他想着和【深红】共处的那段时光,在许多个日夜里,与其艰苦训练的回忆,以及那个冬日夜晚,在雪原之中和巴斯克维尔那场难以忘怀的战斗……夏洛克笑了笑:   “那这个礼物,还真是有些大啊。”   “还有……”莫兰将车子行驶上公路,朝着最近的城区前行,她的语气中,似乎突然的流露出一丝紧张:   “主人说……   你把那只三阶大恶魔召唤出来的事情,他会尽所有能力压下去。   但是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做了。   他会将深红送往恶魔饲养场,以后你需要用到它,可以按照正常流程申请,甚至可以通过私人的关系,直接找他要。   但如果你再将那只恶魔召唤出来,要是让圣光神殿里的那群神仆们发现了。   谁都保不住你……”   随着这段话,车子里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华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夏洛克,过了好半晌:“你……召唤出来了一只三阶大恶魔?”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尴尬的点了点头:“请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这样,车子沿着公路一直前行,直到驶入了一处教廷专用的场地。   一架前往伦敦的高速飞艇,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第二百九十章 正义是正义,法律是法律   伦敦,上城区,白教堂……   这座教堂算是伦敦最早的一批教堂了,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圣历开启之前,由于三百多年的历史,让这座教堂不断的翻新,大厅内装饰着的十字架以及上帝受难雕像也全部的被替换成了有着浓厚教廷风格的装饰。   至于这里为什么被称作白教堂,相传是最初,这座教堂的外墙上色通体洁白,因此而得名,而伦敦政府也很应景的在翻修时,为其刷上了一层厚实的白漆,遮盖住了在雨水冲刷下漏出来的斑驳红砖。   入夜,细雨绵绵,伦敦这个地界在春夏交界之时,温度非但没有升高,反而是在雨夜里透出了一股子凉意,一辆马车从夜色之中驶来,并停在了白教堂门前,年轻的审判员娜塔莎走下了马车,快步走向教堂,并推开了其侧门。   因为伦敦是电力照明推行的首要示范城市,所以上城区的大部分煤气管道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全部替换成了电路,此时,白教堂内部微微泛黄的灯光要比普通的煤气灯亮上许多,甚至驱散了一些雨夜中的阴冷。   而这里,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被审判庭和苏格兰场征用,成为了开膛手案件驻伦敦的办公室。   其原因是,两个多月前,这里出现的妓女分尸案件,导致了上城区居民对于白教堂有了极大的畏惧心理,基本没人来这里祷告了,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这里作为开膛手第一次作案的所在地,警方直接把这里当做办公区,也算是对于凶手的宣战,以及向民众展示了必定会侦破此案件的决心。   经过几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娜塔莎推开了一扇位于教堂边缘房间的门,而此时,他的直属上司【斯坦莱·霍普金斯】审判官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内,整理着手边的文件。   自从半年之前,霍普金斯因为将奥古斯丁大帝参与屠杀伦敦市民的证据上交后,他便被扣上了‘诬陷’的大帽子,被带走接受审查了,不单单是他自己,连同他所在的审判庭第三司全部停职。   但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停职只是一个对外界的说辞而已,自从奥古斯丁大帝宣布退位之后,审判庭第三司的所有审查突然全部终止,对于这些接受调查的官员们,教廷做出了一份十分可观的补偿,而霍普金斯也直接被破格任命为第三司的最高审判官。   这位从一开始就被誉为审判庭几十年来最杰出的天才,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在未来成为审判庭最年轻的大法官,而现在看来,他的晋升道路,比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   “老师……”娜塔莎推开门后,尊敬的向着自己的直属上司鞠了一躬。   霍普金斯将眼镜摘下来,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这位充满干劲的学生,似乎想到了十年前,刚刚进入审判庭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   “去了一趟血牢,感觉如何。”   那座阴暗血腥的监狱当然让人很不适应,但是娜塔莎依旧一副毫不畏惧的姿态:“监狱是对罪恶的惩戒之地,再如何阴森,也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回应着,不过很显然,她来找霍普金斯还有其他的事情:   “老师……您认识那位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对吧。”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嗯,有什么问题么?”   “那您知道他与教皇大人的关系么?”   这个问题让霍普金斯微微皱了下眉:   “额……知道,那家伙与教皇大人……算是认识吧,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很谨慎的斟酌着用词,其实最开始他想用‘朋友’这个词儿来回答了,但是考虑到教皇的地位超然,最终还是用了‘认识’这种模糊的说辞。   娜塔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老师字里行间的谨慎,几秒钟之后:“我将那个死囚带出血牢之后,他被教皇的女仆接走了。”   “哦,这件事情我昨天已经知道了。”   “我有些疑惑,教皇大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贴身女仆来接那个家伙……他是个死刑犯!我事后了解到,他竟然是从血牢最底层被释放的!”娜塔莎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茫然与激动:“血牢最底层关押的可都是最穷凶极恶的败类,为什么教皇大人会认识那种人,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听到这,霍普金斯看着自己这位年轻的学生,再次笑了起来:   “看来,你对此有着很深的芥蒂啊。”   “当然!”娜塔莎眼中透着极为明显的不解:“在我的认知里,教廷是正义的化身,虽然因为过于庞大,它的细枝末节里不可避免的会滋生一些罪恶的种子,但是教廷整体必定是光明的,是正义的,圣光笼罩之下,教廷是带领人类踏向光明未来的灯塔。   那么教皇大人自然也是正义的化身。   可是……为什么正义的化身,会与一位被关押在血牢最底层的罪犯相识。   我……我无法理解!!”   霍普金斯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或者说欣赏,他愈发的觉得,眼前的女子和曾经的自己是那么的相像,这会儿,他又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半年前,自己的老师在那座教堂里与自己的短暂谈话:   “你不理解没关系,毕竟你还年轻。”霍普金斯极有耐心的道:“其实等你在审判庭多干上几年,你应该就会发现,其实人对于【正义】的态度,是在不断变化的。   甚至你会渐渐的发现,正义在某种程度上,和法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因为法律存在于帝国法典之上,而正义,存乎于我们心里。   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他的确是个罪犯,按照帝国法律来说,他应该在血牢最底层一直待到死,但是这不能说,他就是邪恶的。”   说到这,霍普金斯自己突然愣了一下,回想起夏洛克做的那些事情,他突然十分尴尬的改了一下口:   “额……好吧,那家伙其实和正义也不太挂边,我承认,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杀人犯,还是最丧心病狂的那种。   不过,你刚才提到了人类的未来。   说起来你可能有些无法相信,但是就是这么一个该死的杀人犯,在某种程度上来讲……   人类的未来,有一大半是他给的。”   娜塔莎静静的看着自己尊敬的老师,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但是这一刻,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眼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人类的未来,和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关系?   他做了什么?   老师与那个叫做夏洛克的人,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交集?   金黄色的灯光下,年轻的审判员似乎下意识的,陷入了某种好奇之中。   ……   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正午,伦敦如往日一般雾气昭昭。   一辆马车行驶与淡淡朦胧之中,夏洛克与华生坐在车厢里,看着这个四五个月都没有回来的城市,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而马车夫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伦敦人,虽然没有经历过蒸汽革命那段时期,但是作为蒸汽之都的居民,他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着些傲慢,现在,电力的首要普及城市也在伦敦落实,他的这种荣耀感更加的浓郁了。   听到车厢里两个乘客的谈话声,他无比自豪的道:   “那边正在施工的,是在安装地下发电机,市长说,五年之内,整个伦敦的供能系统,就要全部转化为电力了。   到时候,那些下水道里就再也不会整天的往出喷白烟了。”   说这些的时候,车夫的身子摇摇晃晃的,那股子傲慢劲,就好像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拉车的一样:   “说实在的,我真的要感谢一下富兰克林先生,电这玩意真的是不错,这个月我明显能感觉到,工厂里那群穷干活的兜里的确是有钱了,两公里之内的路程,都敢叫马车了……我这个星期就赚了12英镑!”   “哦,还听说,前线的士兵们都开始进行控制恶魔的训练了,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是怎么研究出来的,达尔文教授不愧是天才啊。”   “还有,推行这些东西的人,也的确是值得全帝国的人去感谢。”   车夫的感慨之中,充满了希望的味道,夏洛克看着窗外的街道,嘴角带笑,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穿过一条条长街又划过了泰晤士河大桥,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别墅群外。   华生对于‘美’这种概念是有着很独到的见解的,看着周围的绿植分布,以及整个区域建筑的风格,他就知道,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对了,我还没问,开膛手说的那个谋杀目标,到底是谁啊?”华生看着周围的美丽景色,似乎很满意,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南丁格尔。”夏洛克说着,走下了马车。   呼吸着这难得的清新空气,他很舒服的伸了伸胳膊,然后朝着前方的一处别墅走去。   “哎,站着干嘛,走啊。”   华生皱着眉,似乎还在犹豫,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你说,咱们现在要去见谁?”   “南丁格尔啊。”夏洛克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南丁格尔小姐!”   华生浑身上下的肌肉猛地绷紧了!   他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没有控制住力道,直接将嘴唇咬破了,疼痛让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听错了,然后……整个人就这么突兀的愣在了原地。   华生是一个对于美丽事物有着绝对追求的人,这种追求占据了他生命意义的80%,他喜欢绅士的风度,精致的食物,注意衣着的搭配,居住环境的整洁,甚至连和人促膝长谈的过程中,都十分注意仪式感,这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的确是有点小家子气了,但是华生就是这样,安静,礼貌,甚至有股子大家闺秀的感觉。   他喜欢‘美’这个元素。   而南丁格尔小姐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当年夏洛克第一次见到华生的时候,他的办公室里,就挂着对方的肖像。   “南……南丁格尔小姐?”他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瞪着夏洛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啊?你也没问啊。”夏洛克一摊手。   “我不问,你就不说?!”华生很少见的,似乎有点紧张:“那可是南丁格尔小姐!你不知道她在每个医生心里的地位?你不知道她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一边说着,华生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然后想到这件衣服不是新洗的,而且和自己的领带也不是很搭配,他就显得愈发的慌乱。   看着他这个样子,夏洛克很随意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用太注重仪表,按照南丁格尔小姐的美貌程度,她只要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照过镜子,那你就算是把自己打扮出花来,她估计也觉得一般般,额……而且我觉得你这一身已经很不错了。再有就是,她的性格很随意的,甚至比哈德森太太都要好相处一些。”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见过她。”华生压根没搭理夏洛克,开始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袖口系好。   “……”夏洛克好像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一样,一下子沉默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华生问道。   “……”夏洛克继续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我……我没告诉过你么?”   “告诉我什么?”   “我认识南丁格尔小姐。”   “我知道,整个帝国没有人不认识她。”   “我是说,我见过南丁格尔小姐,我有他的私人电话,我救过她的命……这些事,我没告诉过你???”   “???”   “???”   两个人就这样,就很突然的都愣住了,看着彼此的眼睛,沉默中透着一股子尴尬和震惊。   ……   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之间的相遇,是一个很微妙的事情。   当时他正卡在契约者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分界线上,身体不断的崩溃,面临着时刻都可能嗝屁的危险。   莫里亚蒂那家伙就以私人的关系向他引荐了一下南丁格尔小姐。   其实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讲,这次引荐都没办法让南丁格尔小姐和夏洛克之间产生什么交集,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患者与病人的关系。   但是谁能想到,几架飞艇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在那个到处都在煤气爆炸,无数街区都在轰鸣塌陷的地方,夏洛克扛着南丁格尔和她那个被宠坏了的仆从一路飞奔,这才逃离了危险区域。   很显然,夏洛克救了南丁格尔的命。   而在那之后,夏洛克拼了命的越级杀掉一位三阶大契约者,身体也终于处于濒死状态下,南丁格尔及时赶到,也险之又险的救了他的命。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过命交情。   这件事情,夏洛克没有告诉任何人……额,其实也不算是没告诉吧,主要就是,在那么大的一个事件之后,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侦探在其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更加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寂寂无名的伦敦下城区侦探,会和伟大的南丁格尔小姐有任何的交集。   而这之后,华生又遭遇到一位教宗眷属的追杀,总之,各种巧合加在一起……最后这个发生在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华生到现在都不知道。   ……   几分钟后,华生梳理好了自己的心态,跟着夏洛克走入了别墅区。   一片绿荫之中,一座三层小楼出现在了眼前,看起来十分幽静,空气在无数绿植的簇拥下显得极为清新,这一点,在伦敦这个被雾气笼罩了几百年的蒸汽之都里,十分的难得。   但是夏洛克和华生都能察觉到,这别墅的周围,最少有5个暗哨,而且此时此刻,最少有七八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自己。   当然了,南丁格尔小姐不是一般人,这种保护水准并没有出乎这两个人的意料。   随着距离别墅前的院门越来越近,从周围的几处树荫后,走出来一些穿着便服的人拦在了二人身前,能看得出来,这些人的腰后都揣着枪。   “对不起,这里是私人领地,请二位离开。”为首的一个人警告道。   华生笑了笑:“看来,这些人不知道咱们今天要来啊。”   “可以理解,按照原计划,咱们应该是跟着那个叫做娜塔莎的人一起过来的,但是半路被莫兰接走了,时间上估计出了偏差。”   不过夏洛克也没有当着这几个人的面,牛逼哄哄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这群人在审判庭里的地位如何,万一他们里面有几个有资格知道奥古斯丁大帝被杀一事的人,自己嗷一嗓子喊出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再把这帮人吓得一个个直接掏枪对着自己一通乱轰,那可就尴尬了。   “我们俩是受到审判庭的邀请,来这里负责南丁格尔小姐安全的。”   他尝试性的解释道。   不过面前几人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这也是正常的,要是随便冒出来两个人,说自己是来负责某人安全的,就被放进去,那这些安保人员也就别干了。   但是夏洛克又不想再浪费时间解释,或者是等着这些人联系上级,亦或是在门口等着娜塔莎或者是霍普金斯大老远的跑过来。   所以,他用了一个比较缓和,也更加安全和便捷一些的方式:   “南丁格尔小姐!”夏洛克直接对着别墅内院喊道:“能让我们进去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保守了啊   这一嗓子,着实是把面前的极为安保人员吓得不轻。   何止是不轻,他们好悬就掏出枪来,把这个脑子有大病的家伙按在地上了!   南丁格尔小姐的名字,私下里互相提起的时候,都得带着最诚挚的敬意,面对其人时,要颔首称其为南丁格尔阁下,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边缘小城贵族的小女儿,但是当她背上那个行李包走出家门的一刻,她便成为了整个帝国的希望之星,是圣光降下人间的恩赐。   谁敢堵着人家大门口,嗷嗷直呼其大名的?   一位保安额头上青筋和冷汗一同出现,怒目瞪着夏洛克,周围一些用树丛遮蔽身形的人也一同冲了出来,有一位估计是南丁格尔小姐的忠实拥护者,还真就直接掏出枪来,顶着夏洛克的后脑勺: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就在此时,别墅区二楼的一扇窗子被推开了,一位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穿着一身朴素的蒸汽维修工人装束的女孩子有些不悦的探出了头来,想要看看是哪个活腻味了的人敢在这里大吵大嚷,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个曾经在火海里扛着自己的小姐逃命的家伙。   “小姐?”她怔了一下,然后也没回头,就这么问道:“审判庭说,要给你配备一个专业人士来着?”   身后不远处,少女正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昏昏欲睡的样子,被自家的女仆从这么一问,恍惚间清醒了一些,缓缓转过头,简单的动作,似是让她轮廓周围的阳光都显得刺眼了些:   “哦,的确是说过,不顾好像是明天才会过来吧……”   诺帕虚着眼睛,盯着院外那个她看不太顺眼,但是又救了自己命的私家侦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哎……看来,那个所谓的专业人士,来早了一天……”   ……   院外的那几位保安一个个的依旧满心怒火:“妈的,打扰到南丁格尔阁下,老子把你剁了!”   就从这种凶悍的言辞,夏洛克大概能揣测到,这些人虽然是安保人员,但是一个个的估计都是在前线流过血的真正军人。   剑拔弩张之际,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随即,一个刻意压着,显得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大呼小叫,干什么呢?”   几人顺着声音望去,然后那几个安保人员立刻收敛了嚣张的样子,小声道:“报告队长,我们逮到一个捣乱的。”   那位被称为队长的人穿着一身在圣历前曾经流行过的牛仔装束,带着宽边帽子,壮硕的身体将夹克撑得怒张,两个用皮质枪套固定着的大号左轮明晃晃的固定在腰际两侧。   随着自己下属的话,他望向了人群中间的那两个人,然后瞪着眼睛:   “怪物?!”   “怪物???”在场人皆是一愣。   “哦,我是说,夏洛克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夏洛克看着许久不见的托拜厄斯·格雷格森,赶紧挥手打了个招呼:“哦,我是被审判庭邀请过来处理开膛手一案的,所以……能不能让你的人先冷静一点。”   南丁格尔小姐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当然不可能只有教廷麾下审判庭来保护,政府方面也必须表现出足够的重视,所以,托拜厄斯·格雷格森,作为帝国皇家调查团的第九分队队长,便被派遣过来协助审判庭。   正好,他和霍普金斯曾经一起参与过达尔文教授的谋杀案,也算熟悉。   当然了……在那个案件之中,最让他难忘的,自然还是夏洛克这个家伙,因为其种种的表现,当时考试胜出的那几个人,已经在私下里直接称其为‘怪物’了,所以刚才一个没注意,就脱口而出。   而此时,看到了夏洛克的出现,格雷格森队长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赶紧大步向前,怒斥着旁边的几位下属:“赶紧把枪收起来,见到个人就掏枪,你们把枪当什么了?轮班的时候都别睡觉了,给我写五千字的报告!”   那几个下属一脸震惊,寻思着,我们掏枪而已,写什么报告啊,队长你天天把你那两个大号左轮子招摇过市似的漏在外面,你怎么不写报告?!   不过比起这个,这些人更加好奇,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自家队长的脾气向来不好,怎么一见这俩家伙,就好像小弟见了大哥一样。   好吧,一想起来这两个人既然知道南丁格尔阁下在这里,那应该真的可能是审判庭请过来的专业人士,但是不论多专业的人,也不能在那位阁下的院门前大声嚷嚷!   所以,就算是自家队长发话了,那几个下属依旧一脸的不悦,用满是敌意的眼神瞪着面前二人。   瞪着瞪着,只听‘吱嘎’一声……   别墅的门被打开了。   几人望过去,便看到那位南丁格尔阁下的仆从自门内走出,在场人们立刻将手中的枪藏在身后,很恭敬的微微欠身:   “对不起,诺帕小姐,刚才的喧嚷可能打扰到南丁格尔阁下了,我们正在处理……”   一个人怀着最真挚的歉意解释着,不过诺帕压根没理他,而是很不爽的看着夏洛克:“你来就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不行?非要在楼底下嚷嚷?”   夏洛克一撇嘴:“我又不知道帝国皇家调查团和审判庭两边还没沟通好。”   “好了,赶紧进来吧,小姐等你呢。”   说着,诺帕就一如既往的摆着那副高傲的态度,示意赶紧跟她进去。   就这样,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夏洛克和华生走入了那栋别墅,直到咣当一声关门的声音,才将几人的心思唤回来。   然后面面相觑,最终齐刷刷的望向格雷格森队长。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一个人不由的问道。   格雷格森队长也缓过了神来,然后一拳头锤在面前下属的脑瓜子上,压着声音怒道:   “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你们就把他当成怪物就好了。   知道怪物是什么意思么?   就是不管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你们都竭尽全力的去接受!别发呆,别不信,就算是他过几天,牵着南丁格尔阁下的手从这间别墅里走出来,你们也……额……好吧,这的确是不可能。   总之不管怎么样,不要将这家伙当成咱们的同类,谨记,他是个怪物!”   ……   夏洛克还不知道格雷格森已经把自己踢出了一个正常人的行列了,他跟着诺帕走入了别墅,只是觉得这地方的每一处装潢都如此的精致,柔软的地毯,墙上的挂画,从窗子往出望去,似乎还能看到周围绿植见的金色叶子,在那些幽静小路和木栈之间若隐若现,在伦敦住了这么长时间,他都不知道,在城郊竟然还有这么一片地方。   能感觉得出来,即使是在保护之中,有人也依旧想要让南丁格尔小姐尽量过得舒适一些。   就这样,两人慢步来到二楼的一处书房前,诺帕很没有规矩的把门一推:“那……小姐在里面,你们几个慢慢聊吧。”   诺帕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工装上有着斑斑点点的机油,她估计是没有功夫听夏洛克和自家小姐叙旧或者是讲述安保环节,不过还是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   “你最好老实点,别做工作之外的事情!”   说完,便钻进了隔壁的房间,很快里面就传出来一阵滋滋滋的钻头摩擦钢铁的声音,夏洛克很无奈的跟华生解释道:“没办法,南丁格尔小姐的仆从,被宠坏了,但这家伙对于机械方面的确是有些天赋。”   刚说完,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华生正在反反复复的喘着粗气,双手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夏洛克说了些什么。   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么,就算你总是强调,南丁格尔小姐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但是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的画像,有什么可紧张的?”   就在这时……   估计是门开了之后,迟迟没有见到人进来,屋内的少女有些好奇的走了过来,然后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笑着道:   “站着干嘛,还非要我过来请你们俩?”   她的声音很好听,身上穿着最普通的居家服饰,似乎这位少女对衣着的要求向来不怎么高,追求的只是一味的简单舒适。   而此时,她就这么直接的出现在了眼前,最随意的笑容,即使夏洛克早就见过对方,也依旧下意识的一怔。   好吧……看起来,那些关于她的画像,还是有点保守了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总得用他们的尸体做点什么   南丁格尔小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   【当颜值达到一定程度时,审美就会变得高度统一】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但是这话在南丁格尔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造物主,那么面前的少女一定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完美作品,似乎所有的形容,所有的赞美,所有的感慨,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那双眸,那指尖,腰际间偶然显现的轮廓,哪怕是在其肩头散落的一丝头发,都近乎于美丽的奇迹,她甚至不需要漂亮的装束去衬托,也不用注意什么颜色搭配,就算是她随意的披着一个麻布袋子,将头发卷起,拿根树枝在脑袋后面一插,也足以让任何见到她的人失神。   这就像是一个数学上的公式算式一样:∞不论加多少,依旧还是∞。   所以,此时此刻的华生已经完全的傻了。   这位自幼亲眼目睹双亲惨死,手下亡魂无数,心智缺失,不知怜悯,甚至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时都不会有多少触动的医生,在那位少女出现的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   如同泰晤士河畔的巨钟同时轰响了几千几万次,近乎将他的思想击的粉碎,又无情的踩在脚下碾成最细小的渣滓,以至于要用所有的力量去支撑自己的身子,才能不因为太过于颤抖而显得唐突。   华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失态过。   自从在前线因为某件事情而提前退役之后,他就很喜欢性的用那双微眯的双眼来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思,那精致高贵的面孔让他在面对任何一个女人的时候,都能从容不迫,甚至可以用这张脸来作为某种武器。   但是在面对南丁格尔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僵直,拼了命的想要告诉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然后绅士的向对方问声好。   但是身体却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只能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欣赏着,就如同在面对着这个世界上最华丽的美景。   终于……   “还没介绍一下,这位是?”   南丁格尔小姐问道,这时候,华生突然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房间的沙发上,面前的少女正将一杯水递了过来。   “哦,这家伙叫约翰·华生,我的助手,是位医生。”   华生的心脏一直在狂跳,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话,那就会显得有些失礼,所以强行的微笑着,说出了自己与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的第一句话:   “您……真美……”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他妈的算是哪门子开场白。   不过南丁格尔很自然的回应了一个如山花绽放般清爽迷人的笑:   “你也是,华生先生。”   就这么一句话,华生仿佛被万山之上的红艳艳簇拥了起来,被那些来自于苍穹之外的风吹得飘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在飞,在醉着,迷迷糊糊中,他总算是确定了,自己跟着夏洛克混,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   当然,这种如朝圣一般的会面,只存在于华生的眼里,而在夏洛克看来,这次来主要还是的关于开膛手的案子。   短暂的叙旧之后,他得知了开膛手预告谋杀南丁格尔小姐的日期,是在16天之后。   而提前半个多月,就开始如此兴师动众的布防,也足以看出来政府对这位少女的绝对重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夏洛克肯定不可能就真的在这个别墅里吃吃喝喝睡大觉,因为开膛手已经有几份谋杀名单出现了,那么如果能在这期间将开膛手抓获,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当日入夜六点钟,霍普金斯与娜塔莎审判员终于赶到了这里。   夜幕降临,别墅一楼的一间书房之中,桌边围坐了几个人,面前摆放着一沓子资料。   “这里有三个已经出现的人员名单,都在伦敦。”霍普金斯沉言道,能感觉得出来,他这段时间的确很是辛苦:“一位教宗,一位银行家,以及一名很有名气的歌舞剧演员。”   夏洛克草草的翻阅着手上的名单’:“我就很奇怪,难道那个开膛手就真的能够在任何情况下把人谋杀掉?”   霍普金斯微低着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似乎真的就是这样。   举个例子吧,当时我们在护送一位即将被谋杀的人,试图将其转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蒸汽列车上,那个人被军方的6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围着,当时我也在场,就坐在他的对面。   然后,我们经过一片湖面,阳光照在湖面上,反射进车窗,我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再然后……   那个人就死了。   被割喉了……”   霍普金斯咽了口唾沫,似乎因为这一段回忆而显得很不舒服:   “所以你能想象到么,就那么一瞬间,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我就坐在死者的面前。   但是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捂着喉咙倒下去。”   夏洛克点了点头,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谋杀案,他非但没有表现得惊慌,反而很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这段时间以来,连对方的一丁点头绪都没有找到,是么?”   “不是没找到,而是根本没办法找。”格雷格森这时候总算是插了句话:“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擅长推理,并通过作案手法来找凶手的人,我习惯沿着一个最大的可能性去搜证,然后逮着一个线索就一直查下去。   但是这些案子,我没办法查。   就比如,如果有人在伦敦杀了个人,然后第二天,又在迪克利州杀了个人,那么我肯定会把这期间的所有车票和飞艇乘坐人员挨个的筛一遍。   但是……如果一个人,在5分钟之内横跨了三个教区,用同样的手法弄死了两个可怜虫,我真的是不知道从哪查起。”   格雷格森狠狠的抽了一口手里攥着的大号雪茄,厚实的身躯里尽是无奈。   只有夏洛克还在笑着,并且笑容里甚至透着一丝很满意的氛围感。   “也不用那么难受,案子这种东西,有时候并不一定非要用‘查’的。”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那三个即将遭到谋杀之人的名单:   “明天,带我去见见这三个人吧。”   霍普金斯听后,有些欣喜:“呵,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的性格倒是好了不少,怎么,想亲自监督这三个人的守卫工作么?”   “当然不是。”夏洛克回应着:“我守护的目标只有南丁格尔小姐一个人,至于那三个人,我是觉得……既然他们要死,那就别白死,总得用他们的尸体做点什么。”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三个人   第二天,大雨……   不是淅淅沥沥,而是自天而降的雨幕以及电闪雷鸣,似乎某种天外的意志也在注视着这场戏剧的开启,时不时的窃笑,那声音藏在云层之间,随着那笑声而彼此撞击,散发出阵阵的嗡鸣。   一辆马车行驶于伦敦的长街之间,两侧的路灯开着,如在骤雨间盛开着的一朵朵整齐划一的明亮花瓣,妖娆且诡异。   今天,夏洛克与华生要去拜访三个人,于是直接包下了一辆马车,在这大雨之下穿梭于上城区的建筑间。   上午九点,他停在了一处教堂前。   这次来访,不会再出现昨天那样没有沟通好的失误了,审判庭的人早已得到了通知,并且在教堂门口等候多时。   于是,两人在一名审判员的带领之下,很顺利的走入教堂,穿过一道道长廊和庭院,终于来到了一处房间前。   在这一路上,夏洛克看到了每个拐角,每条走廊,每一扇门前,都有人把守,裁决司执事胸前的猩红色布告格外惹眼,庭院之间,教堂的修士在不断的巡逻着,审判庭的人在各个区域进行着安保工序的监督,而且几乎每个人手里都带有便携式的蜂鸣器,只要捏一下,就能爆发出极大的声音,来通知附近的人有情况发生。   回想一下几个月前在古罗马法城里进行的那次刺杀,夏洛克也是要渗透进层层的守卫之中,可当时的场地可是一整座城,他总会在某个瞬间找到个空隙溜进去,而这里只是一座教堂,塞进来了这么多人,几乎没有任何的视觉死角,一路走下来,夏洛克觉得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悄然的突破这种防御。   推开门,他们见到了这次来访的目标……   整个英吉利亚教区的负责人——纳丁·贝鲁教宗。   年过五十,身材微微的有些发福,但是不论是穿着,还是外形打理都极为的用心,那精心修剪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对于这位教宗大人,夏洛克并不陌生,毕竟他一直生活在伦敦,虽然从来不去参加大型的礼拜庆典,赐福仪式也从来不去,但是面前的自己所在教区的负责人,他肯定是远远的在人群外围看过几眼的。   此时,纳丁·贝鲁教宗正在对着一本圣光福音进行着沉默的祷告,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缓缓的睁开眼,然后起身,笑着走向了夏洛克和华生,并很郑重的向这两个人握了握手。   “昨天审判庭的人已经通知我了,所以一直在等二位。”教宗大人爽朗的笑道,然后视线上下打量着对面二人,继而无比赞赏且自豪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伦敦能出现如此优秀的人,其实咱们早就应该认识一下的。”   听着这番话,夏洛克不禁有些怅然,能感觉到,这位教宗大人肯定是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传言,比如那位老人走出了海边小镇,比如血牢里那段意义不明的探视,总之夏洛克突然发现,原来曾经高不可攀的教宗大人,现在都要主动过来跟自己握手了。   哦,好像也不用太怅然,因为一年之前,自己好像还杀过一位教宗呢来着……   “荣幸之至。”夏洛克简短的回应了教宗的示好,然后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了案件本身:“请问开膛手的杀人预告时间,是什么时候?”   他就这么直接当着名单上的人的面,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案件报告上也有写明,但是夏洛克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   而且纳丁·贝鲁教宗也丝毫不在意这种忌讳的问题,笑着道:“还有五天。”   夏洛克点了点头,看了看房间周围的布置:“所以,您准备在这里等待?”   “哈哈哈——”教宗爽朗的笑了起来:“当然,而且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为有信心!   我的父母是这座教堂的神父,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成年后,我也在这里担任过修士,然后一直晋升到一位文职教廷人员,最后一点点成为教宗。   在正式接管英吉利亚教区的当天,我就将这座教堂设立成了我的主要传教节点,我在这里办公,在这里生活,这里的每一寸地面都有我的脚印。   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事实上,我都不需要那些审判庭的人来负责布放,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座教堂的人。”   说这段话的时候,纳丁·贝鲁教宗语气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事实上,夏洛克在过来的这一路上,也确实发现了这里的守卫森严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面前的这个房间所在地更是微妙,几乎不存在偷偷摸摸靠近的可能性,而且整个教堂里灌满了恶魔镇静剂,也不存在有个契约者能从几公里之外突然召唤一个恶魔,在房间里把教宗噗碴一下捅死的可能性。   正想着呢,面前的教宗大人又很自豪的掏出了一把钥匙。   “不单单是周围的巡逻人员,可能你没有发现,这间屋子……本身就是这座教堂最坚固的地方。   这里的墙壁内嵌这那种帝国机械院研发的我也叫不出来名字的材料,是我在五年前翻新时修建的,就算是你调来一辆战场用的蒸汽战车,也不可能将其摧毁,窗子有着只能从内部打开的按钮,遮挡板降下来之后,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小洞来保持空气流通,连门缝下面,都与地面严丝合缝,只有相聚不到半毫米的缝隙用来开关门。   而且,这房间只有这一把钥匙。   无法复制,无法重造。”   夏洛克将视线放倒那把钥匙上,发现这把钥匙就像一个三棱锥一样,每一面上都有着复杂的突起,个头也贼大,最细的地方也有一根拇指粗细,看起来,的确是没办法仿造的样子。   如此一来,这个地方似乎真的可以用一句‘固若金汤’来形容了。   那么,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开膛手还能将这位教宗杀死,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夏洛克内心之中还有点小期待,不过他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在一些冠冕堂皇的称赞与谦虚之后,夏洛克和华生又拜访了剩下两位即将受到谋杀的人。   ……   但是说是拜访两个人,其实他们只见到了一位。   因为那个十分受欢迎的话剧演员根本不想见任何人,说白了,她不相信任何人。   这位话剧演员大约30岁左右,未婚,十分漂亮,表演功底也十分扎实,相传在贵族圈子里,有不少人都想要亲近她。   当然了,这些都不重要。   在大约3天前,皇家调查局的人最后一次拜访此人,在拜访的过程中,对方很坚决的表示,自己并不想受到任何人的保护,不论是教廷的,还是政府的人。   因为她觉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凶杀案发生,毕竟人是可以收买的,自己周围的人越多,这种几率就越大,而最安全的办法,其实是自己一个人,来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就那么独自躲着,直到自己的谋杀日期过去。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么自然就不可能有人谋杀自己。   额……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想法并不算错误。   而且这位漂亮的演员也没有给人任何反驳自己的机会,在当天的夜晚,就一个人离开了公寓,然后前往一个谁也不知道地方了,就算是审判庭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他的所在地。   那之后,审判庭就结束了对于她的调查,索性就放任其自己躲着,因为从好处想,如果连审判庭找她都费劲,那么别人找到她的几率自然更小,所以也只好等到谋杀日期过后,她自己出来,说不定,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真的可以让她成为在开膛手谋杀之下,第一个活下来的人。   哦……如果说到孤注一掷。   夏洛克他们俩去拜访的第三个谋杀对象,那才真的叫做孤注一掷。   当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觉得,这家伙的安全措施……额……搞不好会把自己给弄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做饭   第三个人,就是那个富有的银行家了。   帝国有句古话:凡是成功的人,必定是一个狠毒的人。   虽然这话可能有点绝对,但是也变相说明了,只有狠人,才更容易在仕途上走的更远,得到更多的资源。   那么这位银行家,更是此类人之中的佼佼者,因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夏洛克见到他的地点,是伦敦银行的一家分行的地下金库。   没错……这家伙,想要用一座空置的地下金库来保护自己。   就是那种用70厘米厚的钢铁铸就,大门上有着一人多高的密码转轮,不可能有任何人进去的金库!   只要关上门之后,这里就算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了,只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输送口勉强算是与外界连通。   这个输送口当然就是为了朝金库里灌注镇静剂的,毕竟金库这种地方,长时间存放着大量的金钱,万一有个虚空裂缝在这里出现了,几只小恶魔嘁哩喀喳的把所有的钞票全都撕个稀巴烂,那可就尴尬了。   但是这种输送口只有5厘米宽,肯定是不可能有任何人能钻进去的,而且其表面的网状结构护栏也能保证,不存在有人往里金库里扔炸弹的情况,还有,如果有人想要将恶魔镇静剂替换,变成某种致死的毒气,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装载恶魔镇静剂的容器十分巨大,每次替换都需要用专业的设备,费老大劲才能将其卸下来,整个过程发出的噪音更是能称之为扰民。   总之,这里是一个在物理层面上,十分纯粹的安全屋了。   那位银行家将一些舒适的被褥搬进了这个金库之中,没有床,用他的话说,自己不希望有任何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东西出现在金库里,连【不小心摔倒,后脑勺撞到床脚】这种情况都不要有,只有一些书籍,一大箱子食物和水,当然,都是直接在生产商家进货,经过严格检查的,半路上不存在被人动手脚下毒的可能。原本,他还想邀请两位妙龄少女进入金库,但是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万一开膛手是个女性,假扮一个美女怎么办?   反正就这样,他决定在金库里一直呆到自己的谋杀日期过去后,否则绝对不出来。   而之前说,他对自己更狠,是因为这家伙自己设置了这个金库的密码……   设置好之后,他谁也没告诉,只是将其写在了一张纸条上,并将这张纸条存放于伦敦地下保险库之中。   对,这个伦敦地下保险库,就是半年前,华生取走那位老乞丐给他留下的枪的那个地方。   算是整个伦敦,甚至是整个帝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这位银行家的谋杀日期是8天之后,但是这个保险库只有在10天之后才会解封,里面的密码到那时候才会公之于众。   换句话说,除非开膛手能未卜先知,在第八天的时候提前知道密码。   或者是他能硬生生闯入全帝国最安全的金库,抢走那张写着密码的纸。   否则,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人进入金库的。   甚至于,如果到时候没有人打开金库,那他自己都没办法出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这么狠,才能与开膛手斗一斗。   入夜那时候,当夏洛克站在这位银行家面前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家伙是那种极其喜欢挑战的成功人士。   他甚至笑着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开膛手依旧能杀掉我,那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说完,他就当着夏洛克的面走入了金库,然后那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随着巨大转轮的转动,这个金库就算是完全封死了,除非十天之后,金库密码重新现世,否则谁都别想进去……   也谁都别想出来。   ……   当夏洛克和华生离开那处地下金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辆马车缓缓的行走于滂沱大雨之中。   夏洛克一边拄着腮帮子,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雨幕,能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   “华生,你觉得这三个人会被谋杀么?”   华生没有多做思考,或者说,他今天一直在思考,总之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如果按照常理来说,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杀不了,所以我就认为,别人也杀不了。”   夏洛克笑了笑:“原来你一直在将自己代入进杀人的角色啊。”   华生压根没解释,直接承认道:“是啊,从早上咱们去见那位教宗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让我来实施谋杀,我会怎么办?”   “第一位,咱们教区的那位教宗……我觉得,想要杀掉他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拥有他手里的钥匙,以及越过森严的守卫。   但是死者不可能将钥匙给别人,同时,凶手也不可能渗透进入那么森严的防守,反正我不行,估计,你也不行。   那么……第一个谋杀不成立!”   “第二位,那个独自消失的演员。   其实这位应该算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人了。   毕竟她周围没有守卫,所以只要我能找到她,那么她必死无疑。但我又不可能找到她,因为连审判庭找她都费劲,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人在调查她的藏身地点,那么审判庭肯定也能发现的,并且顺藤摸瓜,直接将对方抓获,他们可不是傻瓜。”   “至于第三个……”华生沉默着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第三个还是想不到怎么下手。   他的金库应该是这三个人里面最坚固的防御措施,连他自己都打不开,唯一的密码被保存于伦敦地下保险库。   所以想要杀他,要么是突破伦敦地下保险库。   要么是用军事武器,对着那个金库轰上半个小时。   我觉得,这两项的可行性都是零……”   听完华生对案件的理解,夏洛克没有像是平时那样,轻描淡写的反驳一下,然后说出一大套让人瞠目结舌的推理,而是跟着点了点头。   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谋杀。   所以……开膛手会怎么做呢?   在这二十来年的侦探生涯里,夏洛克第一次对一位杀人犯如此的好奇。   就这样,马车渐渐驶出市区,最后来到了那郊外的别墅前。   这段时间,他身为南丁格尔的安全负责人,当然不能回贝克街住。   此时,大雨依旧没停,但是别墅周围的岗哨非但没有减员,反而又多了好几处。   二人分别打开随身的雨伞,走向别墅侧方的一处在院落里搭建起来的营房。   按照昨天霍普金斯的告知,所有的安保人员在没有轮班的时候,都在这里休息,所以夏洛克和华生也一样。   撩开帐篷的门帘,夏洛克和华生走入营房,甩了甩雨伞上的水,营房里此时正在吃饭,这些轮班站岗的人在这么晚了,才终于有人接替,自己也终于能休息上一会。   见门口二人走了进来,无数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看起来,这一天的时间里,这位新来的安全负责人和他的搭档的名声,已经在人群之中传开了,所有人都想要知道,能让审判庭出面,请过来负责南丁格尔安全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而且相传,这家伙被皇家调查团的一位传奇队长称之为怪物!   不论是在任何地方,男人总是会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崇拜强者,因为几乎所有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成为强者的梦想。   但是夏洛克和华生都是低调的人,所以这一进屋,就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归是有点不适应。   “怎么觉得,咱们俩像是动物园里的某种动物?”华生有些尴尬的小声嘀咕着。   “他们估计是觉得你太像个女人了。”夏洛克也小声嘀咕着:“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整天泡在一起,现在又是在南丁格尔小姐附近,但是却连看一眼都做不到,心里肯定很委屈,这时候看到你这张脸,难免会多盯一会,所以,我离你远点应该就好了,你自己保重。”   夏洛克有理有据的推理着,然后就很讲义气的直接抛弃了华生,准备找个安静的角落蹲着吃点晚饭。   可就在这时……   突然的,营房的门再次被撩开了,然后一个打着花雨伞的十几岁少女走进了营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姑娘就是南丁格尔的仆从,所以,她仅用了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夏洛克的身上:   “你出来……小姐找……”   刷的一瞬间,他几乎都能听到周围那整齐划一的转头声,夏洛克看着门口的诺帕,心中不知道数落了这个小丫头多少遍,难道她不知道,在这群大头兵的面前,‘小姐找你’这句话能惹出多少麻烦么?   他连忙站起身,推搡着诺帕走出了营房。   “干什么?”他皱眉问道。   可是突然的,注意到了对方的脸色似乎也很不好。   “发生什么了?”夏洛克下意识的谨慎了起来。   诺帕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夏洛克,愁容满面:“小姐在做饭……”   “啊?”   “你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诺帕的脸色比这雨夜的天还要阴沉:“总之……小姐她,在做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请尝一尝吧   “做……做饭?”夏洛克依旧没有理解面前这位小丫头的意思,只是疑惑着道:“这是某种暗语么?”   “不是,就是做饭……小姐说,她很感激这些人能不辞辛劳的保护她,她想做点什么作为报答,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存款都不是太多,只能选择……为大家做点吃的,以示感激。”诺帕解释道,但是夏洛克明显的听出来,她在说道【做点吃的】这几个词儿时候,语气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可是小姐又不能真的邀请这些人进入别墅,她暂时还做不来那么多食物,而且说实在的,让那么多人进去,也是对安保措施的一种破坏。   所以她暂时只想请你进去,毕竟她算是认识你的。   让你品尝一下她做的点心,如果你觉得味道不错,那么她就多做一些,明早可以分给这些守卫们。”   夏洛克点了点头,南丁格尔自然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那种,真正懂得感激的人,不然她也不会背上一个简单的包裹,就坐上了离开家乡的列车,这种品质,在这个时代无疑称得上是一种美德。   “这不是挺好一件事儿么,那些大头兵能吃上南丁格尔小姐做的点心,估计过些天,开膛手开真的开着一辆装甲车过来,他们拼着战死也觉得不枉费这一生了,你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正问着,只见诺塔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张,然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因为,小姐的厨艺……不那么好。”   “不那么好?”   “就是,……额,反正你没吃过,所以我刚才才会说,你无法理解。”   夏洛克的确没有办法理解,厨艺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但是他看到诺帕那眼中闪过的后怕,身为侦探的敏锐第六感告诉自己,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   就这样,两个人走向了别墅,而营房里,无数的脑袋钻了出来,就这么一个摞着一个的探出了门口,也不顾风吹雨淋,就这么瞪着两个人的背影,直道打开不远处别墅的门,然后“咔哒”的一声。   那是门被关上的声音,在如此的雨幕之下,本应该被淅淅沥沥之声所掩盖。   但是偏偏,却如同山间的晨钟,轰鸣的震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进……进去了?”   “他妈的!真进去了!”   这些人有些懵,有些慌,有些振奋,一个个互相望着,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说,昨天早上这家伙被叫进去,那是因为此人的确是个无比厉害的角色,作为南丁格尔小姐安全的负责人,他进去说一些防范的注意事项,那是很正常的。   但是今天算是什么意思?   现在可是晚上!   而且,那人一身雨水,难道他见南丁格尔阁下时,没有想到要沐浴更衣?   等等!   沐浴更衣?!   就像是之前说的,这群安保人员都是男人,而女性安保人员则在另外的一个帐篷了,这就导致了他们只要彼此一对眼神,都知道那些只有男人才会去想的事情。   一个个的都震惊的长大了嘴巴,甚至有一个人有些激动的挥着手大喊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当然不可能,夏洛克进别墅,真的就只是来尝尝南丁格尔的手艺的。   他现在只是觉得,诺帕那副神情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和昨天不同,两个人没有上台阶,而是直接来到了一楼的餐厅,在餐厅的另一侧,就是厨房,而此时,厨房的门开着,稍稍的望过去,能看到里面时不时闪烁着的火焰将墙壁映的红光闪闪,而且还能隐约听到一阵阵爆破声。   诺帕示意夏洛克坐下,然后自己也无比平静的坐到了餐桌的另一侧。   这会儿说说她平静,的确有点诡异,但是刚才还眼中惊惶无措的她,现在似乎终于释然了一般,只留下了那股子视死如归的默然感。   夏洛克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南丁格尔小姐……在厨房?”   “嗯。”诺帕面色微白,但是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在做什么?”   “根据她之前的计划,应该是在烹饪一种称之为‘点心’的物体。”   夏洛克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诺帕的用词很微妙:“可是,做点心……为什么会出现爆鸣声?”   “我再次很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小姐的厨艺,真的不那么好。”诺帕盯着夏洛克,显得十分的严肃:“但是,一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抵触,你可以表现得不那么好吃,但是不能吐,不能哭,不能骂人,不能夺门而出!明白么?”   这些话把夏洛克弄的愈发的迷糊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推理能力在这会儿有点不太好用,只能小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咱们要保证小姐的心境。”   “啊?”   “因为小姐的能力,其实是受到心情影响的。”诺帕说道:“这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是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反正如果小姐因为某件事情,产生不自信,自我怀疑,否定,自责等等心境,那么她的治疗能力也会受到影响。   就比如小时候,她刚刚觉醒能力的那段时间,她的父母是坚决反对她为别人治愈伤势的,估计是怕她招惹上什么麻烦,而在反复的呵斥,禁足之后,她的能力开始渐渐的衰退了。   而在事后,她终于遵从本心,走出家门之后,这份能力才渐渐的回归,甚至随着她治疗人数越来越多,自己对于这种使命感的不断认同,小姐的能力也在不断的成长。   就在几年前,我第一次吃小姐做的饭的时候,很真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可能是因为我这人嘴巴太毒,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足足半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没办法很好的治愈别人的伤势。”   夏洛克听完后,也点了点头,其实契约能力受到心境的影响,这很好理解,所以,只要一会吃的时候,不表现的太差劲,甚至还能夸一下对方的厨艺,那说不定还能让南丁格尔小姐的自信心上涨,导致能力增强呢。   作为整个世界里最美,最善良的女人,夸赞一下,肯定是理所应当的。   正想着……厨房内的爆鸣声终于停下了。   夏洛克从声音能清楚的判断出,一台烤箱被打开了,然后一些盘子和餐具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可能是将烤好的点心拿出来的时候有点烫,难免会发生磕磕碰碰,这很正常。   可是……这飘出来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夏洛克皱了皱眉,然后看见了诺帕那死灰般的脸色,以及视死如归的神情,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郁。   但现实没有给他任何过多思考,或者说后悔的机会,只听一声山泉落水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出炉喽……”   紧接着,南丁格尔小姐便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她穿着厚实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份精致的餐盘,面带最真挚的笑意,那笑容似乎带着淡淡的圣洁银辉,轻抚着她的脸颊、发丝、衣襟,以及身体上的每一道曲线,就那么很寻常的走来,却能带着那绝美般的视觉冲击感。   但是,厨房内飘出来的滚滚浓烟,以及餐盘上的那个所谓的‘点心’,却让夏洛克的内心,猛地一丝颤抖。   直到南丁格尔小姐将那餐盘端到了夏洛克面前,放于桌上后,他看着那盘中物体焦黑的表面,如同扭曲触手般盘踞的轮廓,在那黑色中泛起的微微颗粒感,让人隐隐觉得身体也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那盘旋的漩涡之中,还有一滩绿色的粘稠汁液,随着刚才餐盘被放下的动作,微微的荡漾着。   夏洛克极力的压制着表情上的变化,心中竟然开始不断默念……   “老子我他妈的!是从血牢里出来的!”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感觉到恐惧的了!”   “没有!”   刚想到这,南丁格尔的声音突然想起,温柔的声线似是有种可怕的杀伤力:   “夏洛克先生……请尝一尝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细雨微风,一夜闲谈   夏洛克看着面前那份食物,事实上,他不太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食物,而正在犹豫的过程中……   桌子对面的诺帕极为快速的拿起了自己的餐具,然后以更加快速的手法将那‘点心’切了三分之一,放到了自己的餐盘之中。   这之后,夏洛克看着这位小丫头面不改色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整个用时不过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随即抽出一张桌上放着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吃完了。”   “这么快……很饿么,烤箱里还有一些,我可以再给你拿点?”南丁格尔有些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只是最近在学习电力学知识,有些困了,想要进屋去睡一觉。”诺帕道。   “哦。”南丁格尔点了点头:“真是辛苦你了,去睡吧,收拾餐具我来就好。”   她笑着说道,身位诺帕的主人,但是她其实从来没有摆出过主人的样子,所以诺帕也一点仆从的姿态都没有,眼前的少女似乎永远都这么谦逊温和。   目送着诺帕上了楼,南丁格尔的视线也终于落到了夏洛克的身上,她坐到了餐桌对面,极为好看的笑着道:   “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哦,好。”夏洛克小心翼翼的切下来一块,送到嘴里。   这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猛地颤抖了一下,舌尖与那食物触碰的瞬间,似乎都带着整个口腔开始痉挛。   好在,夏洛克终究是一个精神力强大到匪夷所思的人,他竟然强撑着浑身的颤抖,将那口点心咽了下去,然后看着面前留下的三分之二的分量,他心里已经把诺帕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味道怎么样?”   “虽然有些焦了,但是味道还算不错,只要控制一下火候,一定能更加美味一些。”夏洛克说道。   “真的?”南丁格尔听到这样的评价,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种由内而外的笑意,似乎也带有某种治愈疾病的魔力,让夏洛克舌尖的痉挛都消散了一些。   “其实,你算是第三个吃过我做的食物的人了。”面前的少女继续说着:“第一个是我父亲,那时候我好像是10岁,事后他禁止我再进厨房了。   第二个就是诺帕,第一次给她下厨后,她把我批评的一无是处,我还因此难受了好些天。   第三个,就是你了。”   能吃到南丁格尔小姐做的食物,夏洛克也说不上这是不是一种荣耀,他又切了一份点心,但是只是放倒餐盘里,却迟迟没敢送入口中。   就这么迟疑了一秒钟的时间……   “其实,我做的食物很难吃,对吧。”她突然的问道。   夏洛克立刻抬起头,虽然发现面前少女并没有质疑或者生气,但为了不影响对方的能力,还是回应道:“其实还好,而且……还有进步的空间。”   可正说着呢,他就看到南丁格尔自己拿起了那份点心,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看着她仔细的咀嚼着那可怕的食物,表情上竟然没有任何的都变化,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   随即,他就听到对方开口道:“其实……我没有味觉。”   夏洛克一怔。   “不单单是没有味觉,事实上,我也没有痛觉,还记得在上次那场大爆炸之中,我被灼伤了手臂,但是依旧为你治疗么?   其实我并没有强撑着,我只是感觉不到。”   一边说,她又切了些点心,放到了嘴里:   “我的身体有一种很强的自愈能力,我划自己一刀,几秒钟就可以愈合,也从来不会得病,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感冒过,我觉得味蕾可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身体对于外界刺激和损伤的一种表现,就好像是人们常说的,辣其实是一种痛觉,所以,我尝不到味道。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烹饪,总想做出一些好吃的东西来,想要让人夸一夸我的厨艺。   可是……   这对我来说,似乎真的很难……”   少女说着,将面前的所有食物吃完,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夏洛克挺着对方的话,突然的,他问了一个很出格的问题:“那你……会死么?”   少女笑了笑:“当然会死,虽然我没有试过,但是从理论上来讲,砍掉我的头,那我肯定也就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也对。”   “所以,这一次,我能活下来么?”   夏洛克点了点头:“当然能。”   外面的雨滴敲打着窗子,孤男寡女的,就这么坐在桌旁,其实两个人在很久之前就相识了,但也只是那么一段极短暂的时光,而现在,南丁格尔看着夏洛克,不发一言,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夏洛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是否知道他刚刚从血牢里被放出来,知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我觉得你这个人有些奇怪。”突然的,南丁格尔说道。   “奇怪?”   “是啊,我旅行的这几年,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其中不乏一些能站在圣子殿下身边的厉害人物,哦,现在应该说是教皇殿下了,但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如你一般。   一年过去了,你似乎还是一个平民的身份,能看得出来,你并没有把教皇和你的关系当回事。   可是,既然不在意这段关系,那你又为什么会接近他?”   夏洛克听着这个问题,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你可能不相信……我并不是想要接近那小子的,我只是运气差,和那家伙偶然的相遇,偶然的认识了,就这样。”   “所以你并不是想要借助教廷的力量,想要去完成那些‘男人的事业’之类的远大抱负?”   “当然不是,我就是个小侦探,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甚至都没有太复杂的人生规划,我到现在还住在出租屋里呢。”夏洛克道。   南丁格尔怔了怔,似乎是夏洛克的简单几句话,有些脱离了她之前的判断,所以她更加好奇的望着对方。   “可是,你现在明显不是一个普通人,就连审判庭,裁决司,以及帝国调查团都要借助你的力量。”   “额……这可说来话长了……”   “我又不困。”南丁格尔笑着道。   也许是因为少女长期游历世间,冷不丁的被关在这个别墅里,让她有些不适应,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相识的人,她似乎很愿意和夏洛克多聊聊。   于是,柔和的灯光下,气氛有些尴尬,有些恍惚,夏洛克与这位世间最美的人距离只有20厘米,但是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事实上,在见识过了对方那骇人听闻的厨艺之后,他觉得,这位少女也不是如圣人一般完美。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次感受到了口腔里弥漫着的苦涩,微酸,以及只有仔细回味,才能感觉出来的一点点甜味。   反倒是南丁格尔小姐,因为自己做出来的所谓点心,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双臂抱紧膝盖。   就这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其实灯光下的一对男女都不是很擅长倾诉的类型,所以聊天似乎有些难熬,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难熬也渐渐的淡去,他们开始说起了游历帝国时的见闻;说起了教皇大人曾经被他的女仆公主抱;说起了贝克街的出租屋;说起了诺帕似乎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配得上自己小姐;说起了达尔文教授一年到头都不回的那个家;说起了如果练习厨艺,是不是可以从不放调味料的简单食物开始练起,比如……煮面条。   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女在等待谋杀的日子里,是否也慌张惶恐,也会在夜深人静之际胡思乱想,瑟瑟发抖,也会期待着某种安全感,总之,这一夜她似乎不想睡觉,就这样与夏洛克对坐相言,窗外骤雨渐歇,丝丝凉意随着微风流转与庭院之间,天空泛起一丝白线,绿植叶尖有朝露凝结。   少女这一夜说了好多话,大多都已经不记得了,但看着窗外的晨光渐渐浓郁,笑着伸了个懒腰。   “谢谢你能陪我聊天。”   “不客气,也许……审判庭给我的工作里就带这一条呢。”   少女笑意更浓。   夏洛克起身,与对方挥手暂别,然后来到了别墅门前,将门推开。   一股子雨后的微凉吹了进来……   他看着门口那一大群男男女女,一个个用惶恐,惊讶,不敢置信,甚至还有几个带着无比真诚的姨母笑的阵势盯着自己,似乎都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   “你们……在干嘛?”他皱眉问道。   “对啊!你们干嘛呢?赶紧给老子到各自岗位上去!”格雷格森吹胡子瞪眼的,嗷一嗓子怒喝道!   就好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一样……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开膛手再临(一)   楼下的喝令声将二楼的诺帕吵醒。   身为一个对于机械有着绝对天赋的天才,在电力普及的前夕,她很自然的开始恶补一切关于电力的知识,这段时间脑子无时无刻都在高强度运转着。而自家小姐因为开膛手案件的牵连,她已经好些天没有真正的好好睡一觉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昨天夏洛克来了之后,她似乎久违的有了些安全感,竟然在工作台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现在听到楼下的声音,赫然醒来,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快步来到窗前向下望去。   见到那一大票人将夏洛克堵在门口的架势,她皱了皱眉,继而忽的想到了什么,那双还没有完全在睡意中苏醒的眼睛一下子清明了不少,而且越来越惊,瞪得也越来越大,最后赶紧转身,冲到楼下。   便看到南丁格尔正坐在大厅里,看着空着的餐盘发呆。   诺帕咽了口唾沫……   “那个家伙,刚出去?”   南丁格尔看着诺帕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俩,昨晚都干什么了?”诺帕其实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家小姐不会干什么,但是却还是无比谨慎的问道。   “聊天啊。”   “就聊天?”   “不然呢?”   “额……”   ……   对啊,不然呢?   其实门外的那些安保人员们也想知道,除了聊天,还干了些什么?但是他们肯定不会问,问了,也不会相信任何的回答。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群具备极强侦查、搜证、渗透、反追踪,等等技能和手段的专业人士,从昨晚夏洛克进别墅开始,就主动加班,自动轮岗,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强忍睡意,将这整栋别墅给盯得死死的……他们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宿。   所以,就连格雷格森队长一声喝令之下,这群人竟然没有立刻作鸟兽散,而是继续盯着夏洛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衣领,他袖口的褶皱,拼了命的想要推理出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秒钟,突然的,有个人无比突兀的吹了一声口哨。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一刻,整个小院炸锅了一样,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能让谩骂和叫好声同时出现,人群后方有人似乎无比的愤怒,想要冲过来给门前这家伙一拳,但是却让周围的人兴奋尖叫着拦住,周围有个40多岁的中年搜查队队员嚎啕大哭,但是又有热烈的掌声不断响彻,总之,一片混乱!   夏洛克身子有些僵直的望着这诡异的场面,他有些不理解,这群人都是在审判庭和帝国调查局里极为出色的精英,难道他们脑子里也会尽想着这些既狗血,又烂俗的白痴戏码?   三流小报中缝里的连载小说这么写,早就被人骂死了,现在这群帝国精英竟然自己主动去脑补?   “我们只是聊天。”夏洛克解释道。   但是这声音几乎瞬间被喧嚷淹没,即使前排有些人听到了,也没有人理他。   夏洛克皱着眉,索性不管这群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走下了别墅门前的台阶,面前的人群在没有任何指挥的情况下,无比默契的‘刷’的一下,让出了一条路来,甚至看两侧有些上过战场的人,竟然一脸的严肃,站着最标准的军姿,一副庄严肃穆的架势,但是手却在啪啪地鼓着掌,就像在迎接一位驰骋沙场的强大战士回归了故土一般。   当然了,这是前排的景象,后排那些大声谩骂的人早已经被周围的同伴用最专业的擒拿手法给按在了地上,时不时的响起一些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劝解的声音。   夏洛克微微低着头,加快了步伐,废了好大劲走出了人群,然后就看到身前一把椅子上,霍普金斯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坐视天下纷争’的样子,而他旁边站着的娜塔莎审判员早已像怪物一样的盯着夏洛克。   “不要误会!”夏洛克解释道。   “我可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误会什么?”霍普金斯用那种反问接受审查的罪犯的话术,笑着说道。   突然的,一旁一位愤怒的士兵吼道:“即使是误会!也绝不原谅!”   话音未落,就让周围几个人粗暴的捂着嘴,拖入了人群。   ……   这种场面持续了大约15分钟,才终于在格雷格森的再次怒吼之下散去。   夏洛克回到营房,这期间,他看到了华生,对方笑着说:‘如果你这几天被谋杀了,我一点都不会惊讶。’   他没有搭理这个家伙,甚至觉得自己冲入古罗马法城的那个夜晚,都没有如此的狼狈过。   在之后的几天,每次行走于院落之中,他都能感觉到有无数的眼神在盯着自己,有些带着古怪的崇拜,有些带着明显的愤怒,还有的一见自己走过来,就立刻站着军姿,庄重的敬个军礼。   在某些情况之下,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夏洛克的所有解释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总之,就这样度过了四天的时间,这期间,夏洛克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栋别墅周围转悠,时不时的去观察一下那位教宗所在的教堂,发现布置的守卫没有任何的松懈,一切如常,而那位银行家自从金库大门关闭之后,就没有办法与其接触了,那位舞台剧女演员更是无处寻找,似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没有人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那位开膛手还能如何杀人……   而就在第五天,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薄薄夜色涌入长街,雾气和路灯将一切都映照的如梦如幻之际。   南丁格尔别墅营房的一通电话,突然的响了起来。   霍普金斯将电话接起,然后放在耳旁,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但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将电话挂断。   抬起头,看着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抽烟的夏洛克,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纳丁·贝鲁教宗,应该是……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开膛手再临(二)   两个小时后,夏洛克、华生以及新上任的审判庭第三司最高审判官斯坦莱·霍普金斯一同来到了伦敦城区内的一座教堂。   托拜厄斯·格雷格森需要继续在别墅区域负责安保,所以没有跟过来。   马车上,三个人显得格外的安静,这种气氛十分的古怪,因为不管是谁,都应该表现出最基本的惊讶来才对,毕竟在那么严密的防守之下,怎么可能有人谋杀掉纳丁·贝鲁教宗。   但是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霍普金斯也已经反复说过好多次了,所以开膛手再次出现,几人也只是保持着沉默与沉思。   刚才的电话里,并没有说教宗肯定已经死了,而是用了【应该】这个模棱两可的词儿。   具体原因是,教宗大人所在的房间实在是太结实了,如果没有钥匙的话,很难进入,而教堂内的修士发现了教宗大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敲门也不应声之后,立刻联系了审判庭,现在,霍普金斯已经命人带着开凿地下岩石用的冲击钻赶往教堂了。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没有见到纳丁·贝鲁教宗的尸体,但是谁都知道,他绝对已经死在了屋内,就如同过去几个月里的所有谋杀案一样。   别管多么不可思议,开膛手盯上的目标,没有任何一个能够逃生。   ……   来到教堂,在几名教堂修士的带领下,三人穿过那几处他们曾经走过的庭院,来到了教宗大人的房间门前。   这是位于教堂边缘的一条走廊,尽头便是贝鲁教宗的房间,而此时,走廊两侧站满了教堂内的修士,以及教宗的眷属,他们分成左右两排,将中间的过道空了出来,而外围的那些审判庭安保人员们则一个个的面色阴沉。   越过人群,来到那房门前,夏洛克试着推了推,门毫不意外的纹丝未动,而由于内部的恶魔镇静剂的原因,也没有办法将契约生物在门内召唤出来,帮着将门打开,所以很无奈的,所有人就只能这么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娜塔莎带领着一群人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那些人推着一辆大号的手推车,上面放置着一个极其具有视觉冲击感的钢铁钻头,这种机器平时都是用于地下河的开凿以及山体贯通用的,现在竟然来对付一扇门,这种反差感甚至会有那么一点好笑。   当然了,现在没有人敢笑,甚至都没有任何人想要靠近房间,可能是因为不想破坏案发现场,也可能是因为恐惧,或者某种不想沾染上诅咒的古怪心态,总是,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巨大的钻头被抬到了门前,继而在一番操作之下,蒸汽涡轮开始转动,钻头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足足钻了七八分钟,终于,门被钻出了一个勉强能伸进去人手的小洞,而那群工人将钻头挪开后,愣是没有人敢上前触碰门扉,那几十双眼睛就这么齐刷刷的盯着夏洛克或者霍普金斯。   因为霍普金斯算是开膛手一案的主要负责人,而夏洛克作为审判庭专门请过来的侦探,他的任务虽然是保护南丁格尔小姐,但是对于其他的案件,自然也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任何最微小的细节,都可能会影响到侦探的判断,这种道理,在场的人肯定都懂,所以,大家都在忐忑的等待着这两个人之中,谁能过去将那扇门打开,然后确认一下,里面的教宗到底是死是活。   夏洛克和霍普金斯对视了一眼……   其实,身为审判庭几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碰到这种事情时,霍普金斯本应该首当其冲,但是在夏洛克面前,他还是很乖巧的表现出了该有的谦让,毕竟他可不认为,自己在破案这一领域,能比夏洛克更厉害。   所以夏洛克很自然的朝着门走过去,闻着那钢铁门扉因为冲击钻的摩擦,而在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他将手伸进了那个小洞里,然后从里面旋转门锁。   “咔嚓……”一声。   门锁被开了。   而随着门缓缓被推开,那意料之中的血腥味也铺面而来,屋内一片漆黑,夏洛克摸索着门边的墙体,很快找到了灯的开关。   几下闪烁之后,明亮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亮,面前是一个不算大的前厅,夏洛克走了进去,霍普金斯紧接着跟上……其实这里作为教宗平时休息的地方,面积并不算大,只有一个前厅,转过一面墙后,就是日常就寝的卧室以及餐厅了。   而当两个人转过那面墙……   就看到纳丁·贝鲁正安静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的餐桌上摆放着一些没有来得及吃掉的食物,以及餐盘里的那颗脑袋的时候。   一股子荒唐的味道,终于无比真切的涌上心头。   【案件描述】   【纳丁·贝鲁教宗,于‘开膛手谋杀预告’上所写的日期当晚7点40分,被发现死于教堂寝房内。】   【死因:被斩首……】   ……   “和以前一样,一看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   白教堂的办公室里,霍普金斯拿着一份刚刚撰写好的案发现场搜证报告递给了夏洛克:   “之前我跟你说过,那个开膛手很邪门,似乎能在任何环境之下将人杀死。   当时你应该还有一点不信。   不过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审判庭会因为几个谋杀案而焦头烂额了吧。”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接过调查报告,并阅读了起来。   其实整份报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因为教宗死亡的房间内,几乎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这就导致了现场报告十分的简洁。   尸检报告暂时还没有出来,但是华生作为一名大夫,当场就已经给出了极为准确的判断:   【死者死于今天下午4点到5点之间,也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前三个小时之内。】   【死因没有问题,就是直接被斩首,斩首的时候死者还活着,不存在死了之后慢慢切下脑袋的可能,并且死亡地点就是房间内,这从天花板上,以及满地的血迹就能看出来,斩首后,这具尸体还呲呲呲的喷了好长时间的血。】   【死者是今天下午1点进入的房间,之后他就在房间内将门反锁,为了防止有人试图用毒气将自己毒死,他屏退了走廊里的守卫,并且将走廊的排风开到最大,窗子也降下了挡板。】   【经过夏洛克的现场勘查,整个寝房的确没有任何能通过人的空间,别说人了,他甚至都没有找到超过一厘米宽的缝隙,想要进去,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教宗大人亲自将门打开。】   夏洛克很快就看完了这些文字,并且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很清楚,这个房间就是一个绝对的密室。   甚至不存在凶手拿了钥匙,进去把教宗杀了,然后利用某种机关将钥匙扔回房间内的情况。   因为……在打开房间的门,他和霍普金斯见到教宗尸体的时候,那把无法复制的门钥匙,就在教宗的手里握着。   霍普金斯手里也拿着一份调查报告,不过他看的没有夏洛克那么快,而且阅读的过程显得极为的痛苦,一边看,一边不断的揉着脑袋。   “哎……这是死的第三个教宗了,如果再不破案,估计我这个刚上任的审判长就要以死谢罪了。”他愁眉苦脸的嘀咕着:   “可是你也看得出来,这种谋杀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要我说,这个开膛手说不定是某个在地狱突然进化出了超级智慧的恶魔,并且免疫了恶魔镇静剂,想要抓住它,应该快点派人去圣光神殿,请圣光降临将其诛杀才对。”   他抱怨着,但是他也知道,只是死了几个教宗,圣光神殿根本不会搭理的,怀着这种无奈的心情,他望向了夏洛克,不过却没有看到对方眉头紧锁的样子。   此时的夏洛克,似乎正在盯着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霍普金斯凑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么?”   夏洛克盯着那照片,又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指了指照片上的一个角落:   “你看这里……餐桌上的一把餐叉,掉在地上了……”   霍普金斯看着那照片,上面的拍摄角度是正好对着尸体身前的餐桌,餐桌上有一些食物,而平时放主菜的盘子里,摆着贝鲁教宗的脑袋……   在照片的边缘处,能看到一把餐叉的确是掉在了地上。   霍普金斯盯着那餐叉,琢磨了好长时间,最终疑惑的道:“额……恕我愚钝,这餐叉,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么?” ###第三百章 开膛手再临(三)   夏洛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盯着那照片的角落,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解释道:   “其实,我不仅仅是对这根餐叉抱有疑惑,我对死者的这个姿势也很是在意。”   说着,他又翻出了一张【拍摄角度正对着尸体】的照片,然后与【餐桌上头颅特写】的照片一同摆放在办公桌上。   “你看,咱们发现纳丁·贝鲁教宗的时候,他就是这副姿势,右手握着餐刀,而左手握着他的那把钥匙,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握着钥匙的那只手,原本应该是握着餐叉的。   那么为什么餐叉会和钥匙的位置互换呢?”   霍普金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想不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纳丁·贝鲁教宗吃饭的时候,本身就握着那把钥匙,毕竟这钥匙是进入他所在房间的唯一方法,只要握着它,就能给自己很大的安全感。”   刚说完,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额,这么想也不对,他的餐桌上有通心面,如果是一手握着钥匙,一手握着餐具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想,握着的也应该是餐叉才对,用刀可没办法吃面。”   “是啊。”夏洛克继续看着这两张照片:   “总之,根据现在所能得到的线索,可以有以下的推论。   第一:门肯定是锁着的,所以想要进入房间,必须要有钥匙。   第二:钥匙在教宗的手里,那么就是说,没有人能进入房间……   这两点肯定是矛盾,除非咱们的教宗大人脑子有问题,做出【主动给人开门】这种操作。   但是如果那样,能接近他房间,而且还不被别人发现的,只有教堂内部的人,要不然就是什么会隐身的家伙。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门被反锁的情况下,钥匙却在死者手里,哪怕是那个隐身的人一直蹲在房间角落里也不成立,因为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称作是凶器的东西,单单是隐身,可没办法把凶器带出去。   而且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了,如果开膛手真的只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那么他肯定已经达到了二阶,我可不觉得一个二阶以上的契约者,能瞒住教廷一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游荡于社会之中,毕竟没有教廷的帮助,很少有人能够突破一介巅峰的那条线。   那么再退一步讲,就算那家伙真的是个天才,能自己突破到二阶,而且还有了超乎常人的特殊能力,那么他杀这几个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了。   用特殊能力杀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夏洛克说到这,视线终于是脱离了桌上的两张照片,但由于他每到这个时候,说话的速度就会飙升到一个很吓人的程度,所以为了应和思维的连贯性,他几乎没有断档的继续说道:   “其实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位开膛手先生是一个极为自负的人,否则他不可能留下杀人预告,更不可能做出斩首,分尸,以及将死者开膛破肚这种无意义的举动。   他之所以这么做,很大概率就是在彰显自己的强大,想要人们记住他。   若一直在用特殊能力杀人,那么如果是我,我肯定一丁点的满足感都感觉不到,更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分尸或者剁死者的脑袋,去年在生命科学院的时候,我就体验过一次了,虽然并没有影响到我的推理环节,但是也导致我几天都没睡好。   所以我能设身处地的理解,一个能让审判庭束手无策的杀手,这点自我认同感肯定是有的。   那么我初步猜测一下,他的杀人手法……应该不存在任何契约能力,就是用的最普通的,在物理意义上就能实现的方式。”   霍普金斯听着夏洛克的评价,一开始,他还觉得这家伙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越听越不对劲了,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是把自己代入罪犯的心理之中了。   你一个侦探,用这种语气来讲述凶手,真的合适么?   不过霍普金斯没有多说话,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夏洛克之前做的那些事,似乎……自己把他当成一个侦探,才是最不合适的想法。   而且夏洛克最后的那句猜想,也是在是有些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在这种绝对的密室之中,如果不借助契约能力,真的有将人杀掉的可能性么?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天渐渐的亮了,审判庭的人将整个现场调查了个遍,但是最终查出来的东西,其实都是夏洛克早就已经发现了的东西。   纳丁·贝鲁身为一个教宗,没有脑袋的尸体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在凶案现场放着,在无数的眷属与教堂修士的要求下,他的尸体被带走,进行了一次隆重,但是却极其隐秘的葬礼。因为一个教宗的离奇死亡,很可能会让其所管理的教区陷入某种不必要的慌乱之中,其实开膛手杀死的那些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数都被封锁了消息,事到如今,民众眼中的那个什么‘开膛手’,其实只不过还是一个还没有腾出功夫去抓的连环杀人犯而已。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纳丁·贝鲁教宗的葬礼已经顺利结束,但是他的死亡也亦如之前的所有案件一样,依旧没有任何的头绪,甚至连夏洛克都每天愈发的沉默,时而发呆,时而围着南丁格尔所在的别墅独自转悠,时而望着天上的太阳,眯眼遮挡着阳光,似乎想从那天外的星体之中得到某种启迪。   而在纳丁·贝鲁教宗死后的第五天,也就是那位家财万贯的银行家进入金库的第十天……   几名帝国调查团的人按照一开始设定好的日期,来到了伦敦地下银行,经过长长的下降电梯,以及看似随意,但是却严密到了极点的检查之后,他们终于拿到了那份在这里存储的密码。   过程中,看着那雄伟的地下长河所形成的不可逾越的横沟,所有人都会萌生出同样的想法。   【这份密码,不可能被盗窃】。   ……   当天下午三点,夏洛克等人再次来到了银行的地下金库,银行的经理拿着那份密码,卖力的旋转着金库巨大的转轮锁,当最后一圈转弯之后,一声不算巨大的声响,预示着这道封闭了整整十天的大门终于再一次被开启。   两个银行职员拽着大门,将其拉开……   视线顺着开启的钢铁重门望进去,那头顶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   那位银行家正蜷缩着躺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脏都下意识的停拍了一下,很自然的感到疑惑……在这个完全和外界隔绝的地方呆了整整十天,虽然有书籍,但肯定也无聊的要死,现在门终于被打开了,他为什么不激动,为什么没有欢天喜地的跑出来拥抱门外的人,为什么没有傲然的站在金库的正中央,嘲笑着说,那所谓的开膛手,也不过如此。   没有人愿意往那个方向多想,众人只是快步的走进了金库。   “科赛尔先生?”一位银行职员忐忑的唤了一声那位银行家的名字。   没有任何的反映……   华生加快了些步伐,走了过去,然后附身推了一下地上蜷缩着的身体。   那身体就像是一堆卷在一起的布料,顺着这一推的力道,直接仰面摊开,那苍白的面容和痛苦圆瞪的双眼,向所有人无情的展现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无关人员不许靠近。”夏洛克轻声说道,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又踏前几步走到了华生的身边。   “怎么死的?”他问道。   华生皱着眉,反复确认了一下尸体,这才迟疑着回答道:   “初步断定……饿死的……” ###第三百零一章 开膛手再临(四)   “???”   这句话,让本就安静的空旷金库之内,更加的沉寂起来,有些人甚至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开始面面相觑,霍普金斯也一副十分不理解的表情走过来:   “审判庭的人就在门外,要不要我把他们叫过来?”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隐晦了,但是还是能听出来,他对这个死因根本没法接受,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华生弄错了什么,但是又觉得这位医生能成为夏洛克的助手,即使不算怪物,也应该是个极其可怕的人物,这让他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自我矛盾。   华生当然不会在意霍普金斯质疑自己的验尸能力,因为一开始,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起身,有些疑惑的望着尸体:   “我很确定,死者是死于缺水,营养不良,脏器机能衰退,从体征上来看,无疑是饿死的,一个人在不吃饭,不喝水的情况下,应该只能活一周左右,受过训练的人应该能活到10天以上,很显然,咱们的银行家先生并不是这种人。   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也建议派你的人过来验一下尸体。”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金库角落里的那一箱子食物,觉得这个人死的比前些天的教宗更加的诡异。   夏洛克听到了死因之后,已经直接来到了那一箱子食物前,其实不用太敏锐的观察力就能发现,这箱子是随处可见的纸壳箱子,长宽高都是一米左右,不算大,但是也不小,足够装下一个成年人十天的食物和水了。   而此时,这个纸箱子是呈现着一个开启的状态的,刚才进来的时候,也能看到尸体旁不远处扔着一个空的饼干包装袋,很显然,死者曾经从这个箱子里拿出来过一些食物,而且吃了。   但是,也只是拿出来那一小袋饼干而已……   在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死者就不再拿取这箱子里的东西了,不论是吃的,还是喝的。   所有的东西就这么放在地上,但是这位银行家就算是活活饿死,渴死,也不愿意吃里面的东西。   正在疑惑之时,霍普金斯也走了过来,俯身打开箱子上方的纸壳,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一瓶水,将盖子扭开,往地上吨吨吨的倒了半瓶,然后又拿出一颗有些干了的苹果,手上一用力,那苹果直接被捏碎,能看得出来,就是普通的苹果。   一切都很正常……   霍普金斯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然后叫来了手下的几名审判员,命令他们将里面的食物带走,好好的检查,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下了毒之类的。   其实……他这样也只是想要盲目的找到一些线索,因为他知道,那箱子里的食物应该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之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经过检查之后,才被那位银行家搬进金库的,检查食物的,还是自己派遣的审判庭人员,他不认为有什么人,能在这些专业人士的手底下,悄悄的在食物里下毒。   “下毒的概率大么?”   夏洛克突然问道,看来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比起询问,他的语气更像是一个在提问学生的老师。   “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霍普金斯说着:“但是除了下毒,我又想不出别的谋杀办法。   那么,只能索性的先按照下毒来推测了……   但是好像也不对劲,因为就算是下毒,那么死者也应该是被毒死的,而不是活活饿死的。   难道……死者吃的那一袋饼干里,有什么能让人无法吞咽食物的毒药,就比如能让嗓子肿起来,导致根本无法进食的那种?   可是就算是吃不进去,也不可能连水也喝不了啊。   而且从这一箱子食物来看,死者吃了那袋饼干之后,根本就没碰过其余的食物,他连‘尝试一下自己能不能吃进去点东西’这种行为都没有做过……”   夏洛克点了点头,似乎也很赞同霍普金斯的说法。   “你想到什么了么?”霍普金斯问道。   “暂时只是想到,会不会是因为那袋饼干里有可以让死者沉睡过去的药物,沉睡到即使饿死,也不会苏醒的程度。”夏洛克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这和我的观察相违背,因为这家伙在金库内,明显有过很多的活动痕迹,这从他衣着上的褶皱就能看的出来。”   一边说着,夏洛克还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丢在地上的手表:   “那个手表是咱们第一次来这里时,我看到死者佩戴的,价值不菲,死者经常擦拭,能看得出来他对那手边爱护有加,但是现在表盘已经被摔碎了,死者因为某些原因,很用力的将它丢了出去。   还有周围的一些地方……全是零散的书籍,这同样能看出来,死者曾经在这个没有人的金库里十分疯狂的到处扔东西。”   “扔东西?”   “对啊,这种零散的分布,以及没有什么弧度的抛物线,都能看得出来,死者在扔这些东西的时候,无比的用力,就好像是他在金库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然后因为惊恐,拼了命的拿起手边能摸到的一切东西,用来砸对方。”   听到这,霍普金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死者中了某种可以让他产生幻觉的毒药,比如……他把那一箱子食物当成了一只从虚空裂缝里钻出来的恶魔?   所以才因为恐惧,朝那个不存在的幻象丢东西,同样的,也不敢接近食物,怕被咬死?”   其实,如果单从理论上来讲,这个猜想是成立的。   但是细节上又站不住脚:   “根据我对帝国现阶段致幻剂的理解,应该还没有能够让人连续10天,一直处于幻觉之中的药剂。”夏洛克幽幽的道:“而且就算是生命科学院研究出来了这种东西,那直接毒死目标多好,干嘛要费时费力的让他产生幻觉,硬生生把自己饿死。”   的确,【让死者产生幻觉】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不成立,再加上这个金库里一直都有恶魔镇静剂的注入,所以想要通过一些恶魔的奇异能力,让人产生10天的幻觉,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霍普金斯听完了夏洛克的否定之后,整个人都颓废了。   “10天之内,死了两个……”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可能在这一刻,他都萌生了想要辞职不干了的念头。   夏洛克看着霍普金斯,这个人跟自己认识也有很长时间了,虽然称不上是什么朋友,但是也有不错的交情在,看着他这么苦恼,夏洛克叹了口气,安慰道:   “话说,按照这个势态来看,那个把自己藏起来的舞台剧演员,十有八九也已经死了。   所以……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第三百零二章 开膛手再临(五)   夏洛克的安慰起到了明显的效果,霍普金斯整个人明显的怔了一下,痛苦揉着脑袋的双手骤然一紧,拽掉了一大把的头发!   的确,按照谋杀日期来算,那个舞台剧演员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排在银行家之前的才对,只不过因为她一直独自躲藏了起来,根本不在审判庭的保护之内,而霍普金斯一直也就没有再去寻找她,甚至最开始,还有些期待她能靠着这种方法活下来。   但现在,另外两个名单上的人都没有幸免于难,那么作为唯一还没有确认生死的人,她其实活下来的几率似乎也并不大了。   当即,霍普金斯强行打起了一些精神,赶紧吩咐手下的人重新开始寻找这个舞台剧演员。   当然了,他并不是真的关心此人的生死,而是想着,如果这个人也死了,那么能不能在她的死亡现场,撞大运般的找到一些关于开膛手的线索。   【总得用他们的尸体做些什么。】   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夏洛克在一开始就说的那句话。   ……   这一次的行踪追查,审判庭第三司与帝国皇家调查团九分队一同执行。   其实相比于审判庭这种带有浓重教廷风格的司法审判机构,帝国皇家调查团则更倾向于传统的法务暴力机关,他们在权限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什么招都能用,裁决司在暴力执法的时候,终归还会顾及一些教廷的面子,就算是杀人了,也会利用信仰,为其披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外衣。   但是皇家调查团不会管这些,他们的体制更倾向于军队,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什么尊严或作风上的问题,为了执行上面下达的任务,他们钓鱼执法,暗地里勾结地方黑暗势力,到处撒线人,甚至利用对方的家人来强迫对方倒戈,出卖情报,安插卧底。   这种行事风格,就导致了他们的效率极高,反正如果是夏洛克想要找人合作的话,那他肯定是看不上审判庭那些整天穿着高贵的蓝色长袍的审判官的。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验尸报告也出来了,不出意料,一切就如华生所说,死者就是被饿死的,或者说是活活渴死的,总之体内没有查出什么毒素来。   而那两具尸体里,也一如既往的发现了写着下一个受害者名字的小纸条。   其一,是在贝鲁教宗切下来的颈椎管里,写的是一位帝国政府财政大臣的名字。   其二,是那位银行家的嗓子里,写的是一个为战争前线采购武器零件的富商。   但是时间都在差不多半个月之后,所以名单并没有立刻被告知这两位即将被杀的受害者,太早的让这群手里握有太多权利的大人物知道了自己要死了,其实并不能让他们活下来的几率更大,反而还会惹出一些乱子来。   白教堂的临时办公室里,霍普金斯再次灌下了一整杯的咖啡。   自从贝鲁教宗下葬之后,直到今天,就没怎么睡过觉,办公室里,咖啡和烟叶的味道混在一起,再加上他那愈发严重的黑眼圈,都能感觉到,这家伙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即使是三阶的契约者,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之中,连续一个多星期不睡觉,也有点熬不住,但是就算是如此没日没夜的反复盯着桌上的案宗报告,他依旧没有想到任何的突破口。   身为审判庭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霍普金斯在以往的所有案件之中,都能表现出十分值得称赞的洞察力,就算是见识过了夏洛克这种怪物一般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侦破能力产生过怀疑。   因为那个怪物能解开的谜题,其实自己也能解开,只不过没有那么快,这就代表在自己的脑子并不是不够用,只要一点点按部就班的去推理,总能够和夏洛克得到同样的答案。   可在刚刚上任第三司的最高审判长,接触了开膛手连环谋杀案之后……他突然的发现,理性和推理似乎一下子全都失去了作用。   那些诡异的谋杀案,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无比荒唐的味道,这种荒唐无时无刻不在摧毁着霍普金斯的心理防线,他现在甚至都在期盼,如果有一天,那个谋杀预告之中,能出现自己的名字就好了,起码那样,自己在死前能知道开膛手到底是如何杀掉自己的。   当天下午两点,白教堂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是同样疲惫不堪的格雷格森队长。   “找到了么?”霍普金斯问道,而他问的,当然是那个藏起来的演员。   “找到了……”格雷格森说着:“她在一个多星期之前,在一个供应商手上买了一罐恶魔镇静剂,恰好那个供应商喜欢看舞台剧,认识死者,不然,可能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她的踪迹。”   格雷格森坐到了一张沙发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几天没有打理的胡须已经杂乱不堪。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安静……   其实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不过这几天下来,他的精神也的确受到了不少的打击,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眼下的问题。   好在最终,他还是说出了这几天来最常听到的那句话:   “已经确认死亡了。”   安静继续充斥着这个房间……   “而且已经初步出现了腐烂迹象,估计是死了超过五天了。”   这个结果当然也是在意料之中的,那如期而至的死亡就像是某种无法逃离的诅咒。   “既然你们能找到她的行踪,那么开膛手也能找到她,起码这起谋杀案还处在能理解的范围内。”霍普金斯说着,似乎是在安慰对方,也在安慰自己。   不过格雷格森队长听后,十分无力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将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搓了搓,叹息道: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寻思着,开膛手总算是留下一个简单一些的案子了。   但是……我上午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发现我还是天真了。   因为死者是被几根建筑用的五厘米粗的钢钉活活钉死的。   钉死在了她藏身的房间门后。   而那扇门……是往里推的。”   听到这,霍普金斯抬起头,微微皱眉望向了对方。   格雷格森队长伸出两只手,似乎是想要描述一下那尸体的样子,不过最终耸了耸肩:“总之,那尸体就像是个封条一样,将门封死了,很显然,又是密室杀人,开膛手似乎并不想给咱们一丁点喘息的机会,我甚至怀疑他就想用这一起接着一起的不可能谋杀,活活累死咱们,估计这也算是他的一种谋杀手法了。”   这是个笑话……但是没有人笑的出来……   连续三起死亡,让两个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开膛手前前后后已经杀了超过100个人了,当第一个神职人员死去的时候,审判庭就已经开始对其进行了立案调查,一个月前,帝国皇家调查团也加入了进来,而这段时间下来,大家似乎都已经对这种杀人现场有些一些接受能力。   但是,现在不同往日了。   南丁格尔小姐的名字出现在了名单上……如果说,那些神职人员死了,虽然会令人愤怒,但是也不会太过于在意,毕竟神职人员不在少数,死一批,再培养一批就行了;教宗死了,也可以用一些手段暂时替换其教区的管理者;而一些重要官员的死亡,也能找到挽回损失的方法。   可是南丁格尔小姐不行,整个帝国,只有一个南丁格尔,如果她真的被杀了,那么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而且,这位游历世间的少女长期不露面,那必然会引起整个帝国人民的猜测,这将导致她的死讯无法被一直隐瞒下去。   没有人想要知道,南丁格尔之死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力,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想要去尝试。   南丁格尔小姐必须活下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是这十几天里,接连出现的匪夷所思的谋杀,似乎在不断预示着这位少女的结局。   算一算,好像距离她的谋杀预告日期,只剩下三天了。 ###第三百零三章 开膛手再临(六)   这条街位于伦敦市区的边缘,还没有来得及安装电力供能的路灯,所以看起来昏昏沉沉的,那些过于晦暗的光照在湿漉漉的石子路面上,根本无法提供多少可见度,就仿佛在刻意的隐藏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由于这一次的地点是格雷格森找到的,所以也是由他来领路,两辆马车快速的驶过无人的街道,夏洛克与华生坐在后面的那一辆,至于前面的,则单独坐着格雷格森队长,因为他的身板有些宽大,三个人乘坐会十分拥挤。   现在的时间是入夜八点,所以就算是按照最宽裕的时间来计算,72小时之内,南丁格尔小姐就会迎来属于她的谋杀。那张写着名字的小纸条,真的就如同病毒一样,从一具尸体之中滋生出来,然后钻入另一具尸体之中,谁都看不见,谁都摸不着。   华生作为一个医生,这几天一直在负责验尸的工作,此时他望着窗外,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射入车厢内,将他那漂亮的面孔也拉入了明暗交织之间。   对于美丽的追求,让他天然的崇拜南丁格尔小姐,所以他也天然的不会接受对方即将到来的死亡,可是接触了这几起案件之后,他又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再望向正在自己对面的夏洛克,那一头不怎么打理的乱发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晃动,这段时间,自己的这位侦探朋友似乎一直沉默着,不怎么与审判庭的那些工作人员们接触,连白教堂设立的办公室也不去,甚至于都不怎么关心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危,就是时常在别墅附近瞎转悠,有时候还会直接离开别墅。   用他的话说,人太多的地方不利于思考,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可是,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第四个马上就抡到南丁格尔小姐了,夏洛克这家伙……为什么还能沉得住气?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华生突然问道。   “嗯?”夏洛克抬起头,有些疑惑的望向了华生:“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觉得你对这几起案件有些不上心。”华生道:“根据我理解的夏洛克,是一个自负,不要脸,有点机会就想要表现自己,遇到有趣的案件时,整个人都会兴奋的跟个变态一样的家伙……   但是这几个案件明显已经十分不可思议了,但是你却在大多数时间里表现的无所事事,甚至到处闲溜达,有时候,你甚至不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反而去询问霍普金斯他们的想法。   这可和你平时不一样,因为你应该在看到凶案现场的几秒钟之内,就已经将所有的信息都给观察透彻了才对,那你干嘛还要问一些你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   夏洛克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搭档:“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一个变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对于这几起案件这么的反常?”   夏洛克很无奈的摊了一下手:“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没有想到谋杀手法,更没有想到谁是开膛手,所以自然就话少一些。”   “你想不到?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可是夏洛克啊,你可是自称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侦探,怎么可能有你想不到的案件……”华生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用余光瞄着对方,悠悠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什么,对吧?不单单是知道了,而且比我们想象的,知道的还要多。”   夏洛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无言的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嘿嘿……”   寂静的夜里,他就这么突然的笑了一下,一道路灯的光伴随着他突然漏出来的笑容一闪而逝,映出了过于高挺的鼻梁下的阴影,显得有些瘆人。   ……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栋老旧建筑楼下,一些帝国皇家调查团的人已经将这里围住,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拉起,引来了周围许多人的好奇,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   夏洛克和华生下了车,然后很随着格雷格森一同进入楼道,并直向上走去。   其实刚走到二楼的时候,那丝血腥味道就已经飘散于空气之中,并随着上行越来越浓郁,在这个过程中,几人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栋建筑已经老旧到了极点,根本就是一栋私人改建后的烂尾楼,楼梯的扶手全是木质的,有些门上甚至没有锁,只有最简单的老旧门栓,透过一些开着的门望进去,能看到里面是没有任何家具的毛坯房,地上有一些零散的被褥,估计是流浪汉晚上会住进这里。   很显然,这种地方没有任何的安全性可言,但是由于都是流浪汉和年迈的老人居民,也导致了这里的社交极其的简单匮乏,作为藏身之地,的确算是一个好的选择。   最终……几人来到了7楼,并且也看到了那扇半开着的门。   而在门的内侧,还耷拉出一截手臂,那手掌心的位置,赫然有一个贯通了的血洞。   夏洛克走进房间,只是随意的一打量,就已经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这并不是在表现他敏锐的观察力,而是因为,这个房间太小了,小到只有10平米不到,空空荡荡,四四方方,墙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甚至连个窗子都没有,就很草率的涂了一层青灰色的水泥,只有在地上的一个厚一点的毛毯,在证明死者之前是睡在这里的。   作为一个舞台剧的演员,说不上家财万贯,但是肯定也算是养尊处优,能在这种地方躲藏生活这么多天,也算是难为她了。   而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间的门……夏洛克也终于算是见到了死者。   很显然,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虽然特意穿的很普通,但是那红酒颜色的头发披在肩头,足够将整个人的皮肤都衬托的洁白且细致,有那么多的贵族家公子追求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现在她死了,尸体就这么被钉在门上。   如果再具体点说,就是她的整个身子,成一个【大】的姿态,身体的正中间心脏部位,有一个大号的铁钉子贯穿而过,将其钉在了门板上,刚才进来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木门另一侧戳出来的钉子尖端,双腿分开,双手也摆成‘横展’的姿势,与肩平齐,手上和脚上也分别各被一个大号粗钉子贯穿。   这个老旧建筑房间的门很窄,一个人的身体若是呈现这种姿势,那么她所占据的面积,肯定是要比一扇门要宽的,也就是说,死者的胳膊腿已经超过了门框的边缘。   所以,她的左侧手脚被钉在了门上,但是右侧,是被直接钉在门边的墙上的。   正如格雷格森队长最开始所说的那样,这个人的尸体,成为了这扇门的封条,让这个破旧的房间,以及那扇一脚就能踹开的木门,成为了一个绝对的密室。 ###第三百零四章 一直在变化   “死于胸膛被贯穿,凶器就是那个大铁钉子,凶手直接把她钉在了门上,肺叶和胃部戳漏了,死的很痛苦。”格雷格森指着死者胸口处那根钉子说道:“然后,凶手又将她的手脚也钉在了门上,不过门太窄,所以有一侧的肢体直接钉在了墙上。   就是这么个显而易见的情况……   哦,我觉得应该强调一下,这个房间的门还是反锁的,钥匙就挂在死者的脖子上,而整个房间都没有窗子,当然,这么老旧的建筑,也不可能有什么暗道之类的玩意,唯一能出入房间的,就是这扇门。”   格雷格森对于凶案现场的描述,并不像霍普金斯那样,他只是将最关键的地方大概说了一遍,然后就很无力的摊了下手:   “所以,凶手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是怎么出去的呢?”   夏洛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走向了尸体,然后端起一侧耷拉着的手臂,仔细的望向了手上被钉子贯穿的大洞:   “比起凶手怎么出去,我更在意的是,若死者被钉在了门的另一侧,那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一脚踹开的啊。”格雷格森很简单直接的说道:“当时我们为了寻找死者,一路追查到了这栋楼,在建筑里逮到了几个流浪汉,问这楼里这几天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么?   那几个流浪汉就表示,七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有点不对劲,有根大钉子从门里面戳出来了。   不过这里面住着的人,都是城区最底层的贫民,以及大量因为吸食致幻剂导致脑子有点问题的瘾君子,所以门上多出了根大钉子,说不定是某个人吸嗨了,迷迷糊糊搞出来,这楼里的人也一直没管。   然后,我就带着一票人过来了,敲门没有反应后,我当然就一脚把门踹开了。”   夏洛克点了点头,对于这种近乎于无理的办案风格,他可真是赞赏有加……   “所以,这具尸体是你们在踹开门之后才看到的,对吧。”   “……”格雷格森皱了皱眉,没太理解夏洛克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因为这里也没有会‘隔墙视物’能力的人,当然是开门后才看到尸体的啊,再说了,只要是在室内发生的杀人事件,不都是开门后才能看到尸体的么?   夏洛克看到了对方表示肯定的点头后,似乎显得很满意,然后转过头,晃了几下门。   其实这就是一块很老旧的木板门,年头估计能追溯到第二次恶魔入侵之前了,而且经过30多年的腐朽,以及伦敦这座城市常年以来的雾气潮湿侵蚀,木门的上下两个边缘已经出现了细微的回缩,导致了与门框之间,有那么几毫米的缝隙……好在门锁的位置没有随着年限而改变,这就让这扇门依旧还拥有【只有用钥匙,才能在外面将门反锁】这个功能。   但是钥匙就挂在死者的胸前,死者就被钉在门板后面,也就是说,这不但是一个密室,还是一个双重密室……除非凶手能把自己压成不到半厘米宽的肉饼,钻进门缝,否则,没人进得去,更没人能出的来。   ……   夜色已深,南丁格尔所在的别墅小院里,临时搭建的营房之中,霍普金斯的心情愈发的焦虑。   那位舞台剧演员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但是他没有跟着去看,因为比起这些人,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得在这里守着。   过了午夜,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那么还有两天时间,南丁格尔就将面临即将到来的谋杀,没有人知道她的谋杀会以什么形式出现,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避免。   密封的房间不行……   躲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也不行。   其实霍普金斯之前想过,向裁决司征调一批三阶的战斗型契约者,将南丁格尔团团围住,这样,总不至于还让人给谋杀了吧。   但是又一想,这种守护方式,是不是变相的在给开膛手提供便利,万一他混进了这些契约者之中,那一伸手,就能把南丁格尔小姐杀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越想越恼火,越想越焦虑,下意识的想要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一口,但是却发现咖啡杯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正要喊娜塔莎给自己再倒一杯。   营房的帘幕被撩开了,夏洛克,华生,以及格雷格森接连走进了这个临时办公室。   “你们去的还挺快的。”他有些疑惑的说道。   “那屋子很小,就跟个棺材一样,搜证的环节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了,我们就回来了。”格雷格森疲惫的让自己陷入沙发里,然后顺手将一个文件夹扔到了办公桌上:“里面是刚才照的现场照片,你要是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快就被累死,可以看一看,帮忙想想凶手是怎么杀完人之后凭空消失的。”   霍普金斯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将里面的照片抽出来,一张一张的看着。这些皇家调查团的搜着人员还算是专业,每张照片上,甚至都贴了写着注解的小纸条,即使不去案发现场,也能从中大概拼凑出案发地的状况。   当然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心灰意冷的将照片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往椅背上一靠……能看得出来,之前的案件已经让他的精力达到了一个快要崩掉的边缘,再去研究这个新出现的案子,他根本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   “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夏洛克毫无预兆的转过头,望着霍普金斯问道:“我记得,你前些天说过,有一次,审判庭护送一个在名单上出现的即将被谋杀的人,乘坐蒸汽列车想要把他运送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而当时,你就坐在他座位的对面。   但是过程中,经过了一个湖面,你被夕阳反射的光晃了一下眼睛。   就在你下意识将眼睛闭起来,又睁开的这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面前的人就被割喉了。”   霍普金斯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会突然的问到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点头回应道:“是啊,就在我面前,一瞬间就完成了谋杀。”   “我还记得,你说当时的车厢里,还有另外六个全副武装的军人。”   “是的,虽然大家都觉得,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开膛手应该不会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但是还是安排了一些人手在车厢上盯着,甚至前后的两个车厢里,还有一些裁决司的执事在蹲守,万一凶手真的出现了,也正好将其抓获。”   夏洛克听着这些他第一天来,就已经听过了的叙述,慢慢悠悠的点上一根烟:“可能是我忘了,但你好像一直没说,你们当时是准备把这个死者从哪运往哪啊。”   “额……从伦敦市区运往城外300多公里的一处军事基地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参加达尔文复苏实验的时候,就是在那个地方进行的成果展示的。”   “哦,原来是那儿啊,那里的安全系数的确要比伦敦市区内高一些。”夏洛克自言自语般的嘀咕着,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顺便踩灭:“所以,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轻描淡写的一个提问,让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人都怔了一下:“什么问题?”   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是……开膛手这家伙,他的杀人习惯似乎一直在变化啊……” ###第三百零五章 蜘蛛,要吃掉母亲才能活下来   “在变化?”   “嗯,我之前在血牢里看过这家伙的案宗,最开始,他在白教堂区域所杀的都是一些风尘女子。”夏洛克找了个椅子,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回忆着:   “这段时间,大概持续了一个半月,他一共杀了27名妓女,每个人几乎都是开膛破肚,或者斩断四肢,总之,就是竭尽所能的破坏尸体,但是又特意的保留了脸。   我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其实能感觉到,这位开膛手先生是一位对妓女有着特殊情感的人,这种情感可能是恨意,也可能是某种变态的‘自我需求’,反正他通过对死者身体的摧残,来发泄自己的不满,或者是获得快感。   所以他必须将死者的脸留下,因为他需要让其他人知道死者的身份;而留下小纸条预告下一个死者,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他想让大家知道,下一个妓女就要被杀掉了,如果让死者本人也知道自己即将被杀害,那就更好了。   因为这样会让猎物感到恐惧,无助,这种戏谑的玩弄,以及心理上的折磨,也是他杀人的一部分。   众所周知,切开一个饱受惊恐摧残之人的胸脯,和切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的胸脯,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开膛手提升虐杀体验感的一种方式。”   霍普金斯扭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   其实每次听到夏洛克用这种变态般的思路,去推测另一个变态的想法的时候,他都觉得有点不舒服,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这家伙能侧写出那么多扭曲的心态,而且似乎还能与每一种心理都产生共情。   就好像这家伙的脑子里,有一块区域就是一坨变态心理的聚合物一样,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将这些可怕的想法都释放出来,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好吧,霍普金斯不想继续想下去了,起码暂时夏洛克这家伙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所以,他索性继续听着对方的讲述。   “而让我有些疑惑的是,在一个多月后,咱们的开膛手先生似乎一下子就对妓女不那么热衷了,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的一些人身上,例如一些政府官员,或者是对社会有影响力的人。   最初,我以为他是杀腻了,想换换口味,但是当我接连阅读了四五份卷宗之后,却发现……他连性格也变了。   他比较注重的,不再是虐杀,他甚至愿意用‘割喉’这种不带任何情感的简单方式,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转而将谋杀的重点,放在诸如密室,众目睽睽之下的杀人,无法理解的谋杀手法,不可能完成的死亡事件等等。   这可和他之前的性格不太一样,一个注重于情绪宣泄的人,突然开始搞这些,就好像一个情感丰富的蠢女人,突然开始注重逻辑和工业设计一样。”   “你是说……【开膛手】中途换人了?”格雷格森队长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所以顺着夏洛克的说法,他直接问道。   “可以说是换人了吧。”夏洛克回应着:“不过,我更倾向于……开膛手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传承。”   “额……传承?”   这次开口的,是霍普金斯,其实他作为一个善于思考类型的审判官,曾经也怀疑过【开膛手】中途换人了这种情况,但是由于一直没办法找到对方的任何痕迹,所以也用不着去佐证。   至于传承这个词……他确实是没怎么理解。   好在夏洛克笑了笑,直接就解释道:“你之前曾经说过,开膛手就像是一种病毒,在不断的扩散,当时我还觉得这个形容挺贴切的,但是这几天下来,我又觉得有那么点瑕疵,所以才说,它是一种传承。   大概意思就是……当下一个开膛手出现之后,上一个开膛手,就会消失。   说的更简单一点就是,开膛手们很可能也在互相的厮杀,通过杀死对方,来继承这个【开膛手】的称号。   就像是蜘蛛,在降生之后,需要吃掉自己的母亲,以此来夺得生命的传承。”   可能是刚刚安置的地下供电线路有些不稳,所以这个临时搭建的小房间里,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夏洛克的解释透着一股子十分荒诞的意味,但是却没有人立刻提出反驳。   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似乎一下子就能解释很多问题。   例如,为什么曾经有死者在相距很远的地方同时被杀害。   为什么前后的杀人风格十分的不同。   为什么谋杀对象一直在变化。   甚至似乎还能解释,为什么死者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从一开始的最底层妓女,渐渐的已经攀升到了类似于教宗,甚至南丁格尔小姐这样的人。   【开膛手】就像是一个能够不断吞噬同类,然后越来越强大的谋杀者一样,在不断的传承之下,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事到如今,当然不可能再满足于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猎物。   刚想到这,霍普金斯似乎突然愣了一下,一个他一直被困扰的问题,随着夏洛克的这个解释,也一下子冲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说,我一直没有办法找到谁是开膛手的原因,是因为我所追查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   夏洛克点了点头:   “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更大的可能性是……在这些‘开膛手’所留下的预告里,就有他们彼此的名字。”   沉默来的是如此的突然……   霍普金斯的身子明显忽的僵直了一下,然后他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房间另一侧的格雷格森队长,发现他也在用差不多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这样,俩人对望了好一阵子,终于,神经比较粗大的格雷格森先反映了过来,然后搓了搓好久没有打理的胡子:   “就是说,开膛手杀了开膛手?所以很可能,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凶手,其实是死者?”   他可能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绕,于是转过视线,望向了夏洛克。   而紧接着,夏洛克就又说出来了一个更加荒唐的事情。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怀疑……前几天刚刚被谋杀的纳丁·贝鲁教宗,就是开膛手之一。” ###第三百零六章 密室,密室。   当有些事情脱离了正常的逻辑之后,就会让人天然的产生抵触情绪。   就算是霍普金斯这种人也依旧如此,所以在听到这个猜想之后,他的双眉越皱越紧,最后甚至用一种近乎于无措的眼神看着夏洛克,半晌后才终于喃喃着:   “纳丁·贝鲁教宗是开膛手?……我……我无法理解。”   好吧,身为一个司法人员,突然被人告知,自己竭力想要保护的死者,其实是自己一直想要抓到的凶手,这个消息不论对谁来说,都不太好理解。   而且一个教宗,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但是又一想到,自己不论怎么追查,都无法锁定开膛手的身份,似乎正好印证了这个观点。   曾经的凶手就是现在的死者,这当然不可能查得到。   夏洛克深知霍普金斯的心态有点绷不住了,但是也没管,继续道:“不单单是纳丁·贝鲁教宗,我甚至觉得,开膛手们将彼此写进死亡预告之中,正是他们传承的最主要的途径,甚至是唯一的途径。杀,或者被杀,就像是一个复杂的社会结构,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所以实际发生的关于开膛手的案件,肯定要比咱们发现的要多很多。   只不过,有很多谋杀都很低端,那些家伙在咱们接触之前,就已经被另一个开膛手给干掉,亦或是被当成拙劣的模仿作案了。   你知道在圣历开启之前,有一种很传统的制毒方式么?   就是将许多拥有毒性的昆虫或者动物放在一起养。”   霍普金斯似乎还停留在刚才的惊异中没有走出来,所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我对药剂学不是很了解。”   “你没听过很正常,其实,这种制毒方式是涉及不到药剂学的。   它的理念十分简单,反正就是让那些毒物放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然后让他们互相厮杀,将彼此的毒素注入到对方的身体里,看最后是谁能够活下来。   而最后活着的,自然就是那个最毒的玩意。   我觉得【开膛手】就是这么个模式,下面的人根本不足挂齿,甚至咱们都接触不到,因为上面有一个很强很强的开膛手在吞噬他们。   那群渣渣就是他的养料,而咱们现在一直在接触的,就是最强大的开膛手,你们没有发现么,最近谋杀案的风格已经好久都没有变了。   因为……已经好久都没有人能取代他了……他就这么正在不断的杀死其他的同类,如果按照这种速率继续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逐渐的杀掉所有其他的开膛手,直道最后,让自己成为那个唯一的存在。”   “那……那等他成为唯一的开膛手后,会发生什么?”格雷格森这种老派实干型的家伙没有去深思这种古怪的猜想,以及那更加古怪的传承模式,直接了当的想要问结果。   不过夏洛克只是摇了摇头,很不负责人的道:“我怎么会知道,要不然咱们等一等,看他杀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霍普金斯在这个荒诞紧张的时候,真的是一点想要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但是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忐忑的盯着夏洛克:“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夏洛克很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当然是在开玩笑,不然呢?”   办公室内的两个人不敢多去揣测,只是有些不太安稳的抿了下嘴唇。   “可是,你怎么会觉得,纳丁·贝鲁教宗是开膛手之一?”格雷格森队长有些疑惑的问道。   “哦,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在他被杀的前一天晚上,去拜访了一下他,毕竟贝鲁教宗作为开膛手名单上即将被谋杀的人,我总要去确认一下,看看他的房间是否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安全,而当时我就发现……他庭院里的一名站岗的修士被换掉了。”   “啊?”格雷格森一怔:“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将那座教堂里的所有人的脸都记住了。”夏洛克很自然的回答道。   “额……”格雷格森队长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对自己的打断表示歉意。   所以夏洛克继续道:“我很清楚的记得,贝鲁教宗设定的岗位轮换时间是三个小时一次,所以那天晚上我去的时间,应该和第一次我去的时候,是同一班岗位。   但是,我却发现教堂里的每一个人,以及所在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偏偏距离贝鲁教宗门外走廊最近的一个看守点上,那名驻守的修士被换掉了。”   ……   对于夏洛克能一走一过,就将所有人的脸都记住这件事情,房间里的人都表示能够接受:   “但是,一名站岗的修士被换掉,和贝鲁教宗是开膛手之一,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但是第二天早上,苏格兰场收到的一起报案中说,泰晤士河边上发现了半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虽然只有下半身漂上来岸,但是能看得出来,尸体就是在教堂被换下来的那位修士,因为他的右脚是向外侧偏斜的,这是曾经胫骨断裂后的体征,很轻易就能确认身份。   而腰斩死者的手法,与我之前读到过的几份关于开膛手谋杀案件的卷宗里的描写,是一样的,习惯先从脊椎衔接的缝隙处入手,然后用利器向两侧切割,分尸的时候,也喜欢由关节软骨处向两侧用刀,而且持刀姿势喜欢前倾,用手腕与拇指的力量来割开血肉,就比如这样。”   一边说着,夏洛克一边做了一个用拇指顶着刀背,来回切东西的姿势。   屋内的两个人都很认真的听着,没有人去问,为什么他能那么快知道苏格兰场没有登报的凶案信息,夏洛克虽然只是一个私家侦探,但是在伦敦警务部门却有着一种很恐怖的影响力,他想要知道一起案件,简直是太简单了。   当然,也没有人去问他为什么能知道那名修士腿骨骨折的事情,因为这家伙肯定是顺便把那个教堂里的所有人的肢体特征也记下来了,这种事情他干的出来。   而夏洛克也觉得,这种观察力,记忆力,和影响力都是身为一名侦探的最基本的行为,所以也没特意解释,就继续道:   “而我在拜访纳丁·贝鲁教宗的时候,注意到他拇指上,有一道还没有完全消退的印记,那是一把不算宽厚的刀背压出来的。   还有,咱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握着餐刀的手势也是这样的。   你们应该能看得出来把,这种姿势,没有个几十年,是不可能养成这种习惯的……”   夏洛克就这样说着,他的话就像是那把戳进血肉之中翻绞的刀,在霍普金斯,与格雷格森队长两人的耳畔疯狂发出刺耳的声音。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而且也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纳丁·贝鲁教宗就是开膛手之一。   说不定,那个修士就是因为某种原因,突然离开了教堂,然后就在大街上被某个突然冒出来的歹徒给剁了呢。   说不定,那个歹徒的拿刀姿势就是和纳丁·贝鲁教宗一模一样呢。   说不定,那下半身的尸体根本不是那名修士的,只不过两个人的腿正好都断过,正好都断在同一个位置,正好恢复之后,就是都朝着同一个角度偏斜呢。   说不定……说不定……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巧合了,但是谁都知道,这么多的巧合应该不可能突然的就发生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从一名司法工作者的专业态度上来讲,二人终于很无奈的发现,纳丁·贝鲁教宗……似乎真的是开膛手之一。   “但是……就算是你说的对,但是为什么贝鲁教宗会成为开膛手?他可是一位教宗啊,他为什么要杀人,就算是要杀人,那他有一千一万种方式让对方死,干嘛非要自己亲自动手?”   霍普金斯不由得问道:   “还有,你所说的关于开膛手之间的传承模式,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蚂蚁有信息素。   蜜蜂有蜂巢意识。   就连蜘蛛去吃诞下自己的母亲,那也是数千万年来,自然界生物进化而得到的一种生存方式。   可是咱们是人啊……那些开膛手,不论是厉害的,还是底层的,那可都是有着自己独立意识的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开始热衷于杀人了,为什么就会遵从那么古怪的传承方式,他们遵从的规则是什么,为什么非要遵守那种规则。   这些,怎么想都没有办法用常理来解释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你口中的那位强大的开膛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就算是他杀掉了纳丁·贝鲁教宗,但是他怎么去完成那个密室的?!”   可能是霍普金斯觉得,夏洛克的言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但是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又觉得对方说的就是事实,这种冲突的心理让他十分烦躁,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平静了,似乎只有不断的质问,才能让自己的心理好受一些:   “不仅仅是教堂的密室!   还有那个金库密室!   那可是一层厚度达到几十厘米的实心钢化层啊,就算是用穿甲弹对着轰,轰上几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击穿的防御,而且密码放在了整个伦敦最严密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密码的啊!   对,还有哪位银行家的死……怎么可能有人活活被饿死?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连食物都拒绝吃了。   最后,那个用死者的尸体来构造的密室,到底又是怎么形成的……”   霍普金斯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十分的密集,语速也越来越快,发泄似的,直到将内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全都倾吐出来,这才终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格雷格森队长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些问题的确也是他所在意的。   华生去参与验尸工作了,没有在这个办公室里,否则,他心理估计也是差不多的疑惑。   但是,面临着这些看似不可能的杀人事件,夏洛克却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只是依旧有些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悠悠的道:   “密室么?   原来……你们一直都很在意这种东西啊。”   “当然在意。”霍普金斯道:“想要找到凶手,最起码得知道他的作案手法,不然怎么确定凶手就是凶手?”   “好吧,好吧。”夏洛克很无所的说着:“其实,我记得我之前说过一句话。   不管多么不可思议,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最后剩下的,那就是真相。   那么,就让咱们按照很传统的推理方法,来整合一下所有密室的线索吧。”   接下来,夏洛克就用最简洁的描述,来大概梳理了一下这三个密室的重要信息……   第一,【教堂密室】。   其实这个密室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凶手怎么不惊动严密的守卫,达到教堂深处的那个房间里的。   第二个阶段,是凶手怎么进入纳丁·贝鲁教宗所在的房间,或者是怎么在杀完人之后,离开那个房间的。   其主要的疑点,就是房间大门的唯一钥匙,一直握在教宗尸体的手里。   第二,【金库密室】   这个密室的谜题很明显了,就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死者会在食物和水充足的金库里,活活被饿死?   他在金库里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拼了命的用所有能抓起来的东西去砸那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第三,【尸体密室】   这个密室的谜题依旧很直白,那就是,在没有任何窗户,房间与外界的唯一出口,只有那扇门的情况下。   凶手是怎么将死者像是封条一样,钉在门和墙壁之间,然后又诡异的从房间内消失的。   而且,房间的门被反锁了,但那把钥匙却挂在死者尸体的脖子上。   ……   在描述完了这三起案件的重点之后,夏洛克很坦率的一摊手:   “你们看,其实这么一想,这三个房间其实都不算绝对的密室……”   “什么?怎……怎么不算?”霍普金斯和格雷格森几乎是同时问道。   “就是死者和外界并不是完全隔绝的啊。”夏洛克解释着:   “举个例子,第一个教堂密室……的确很结实,但其实那些窗子内侧降下来的钢铁挡板,并不是严丝合缝的,那些挡板上有着细小的空洞,可以用来流通空气。   而第二个密室,看起来的确是和外界没有任何接触的,但是它有恶魔镇静剂的输送口啊。   还有第三个,也就是最明显的一个,那个老旧烂尾楼的门竟然还是木质的,门缝和门之间有那么大的缝隙……所以,这三个密室,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是与外界有着某种交集的。”   剩余二人听着夏洛克的话,似乎都有些疑惑,于是俩人沉默的思考了好一会儿:   “额……那就算密室与外界之间不是绝对独立的,那又怎么样,你难道是想说,凶手是气体,能找个缝隙就进去把人杀了,然后再变成气体飘出来?”   “当然不是。”夏洛克道: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认为……   凶手就是普通人类……” ###第三百零七章 10%的盲区   夏洛克是一个怪物,这一点当初在生命科学院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共同承认。   霍普金斯身为一个被审判庭寄予众望的新生代佼佼者,他敬佩夏洛克的推理才能,格雷格森作为一个实干派的传统警务人员,也无比羡慕夏洛克的执行能力,除此之外,还有判断力,感知,搜查线索的能力,观察,发散思维,甚至随便的一猜,都能蒙对个七八成,总之,在他们的眼中,夏洛克是一个具备所有侦探才能的强大家伙。   但是在听到他说,这些案件,其实用的都是普通人能完成的手法时,二人的理性还是告诉自己,这……应该是胡扯吧。   “福尔摩斯先生。”格雷格森队长开口道,并且用上了一个很正式的称呼,估计是这样能让他觉得,自己正在讨论一件极其严肃的问题:   “我不是一个拥有厉害推理能力的人,我觉得密室这种东西,的确有着一定的可操作性,毕竟没有人看到死者被谋杀的那一刹那。   但是……咱们之中,是有人切身实地的看到那不可思议的谋杀手法的啊。   霍普金斯审判官在一个多月前,可是亲眼看到了开膛手在他的面前杀了一个人啊!   一瞬间!   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就在他自己的面前,他与死者相距一张桌子的距离,那位死者被瞬间割喉。   这也是普通人能完成的杀人方式么?”   “当然。”夏洛克连表情都没有变,直接回答道。   “可……可……”格雷格森摊着无所适从的双手,无数的话卡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来:“那能请您为我解答一下么?”   夏洛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我肯定有着自己的理由。”夏洛克道:“当然了,很快……也就是南丁格尔的谋杀预告时间到来之时,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其实你现在也能想到,只不过你的思维盲区让你无法去朝着那个方向去思考,我不是说了么,不论多么不可思议,排除了其他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真相。”   这句话,已经是格雷格森今天听到的第二次了,第一次听的时候,只觉得这句话是夏洛克在表达自己对案件真相的态度和认知。   但是现在再次听到后,却发现,自己有点听不懂了。   自己现在就能想到开膛手的杀人手法?   怎么可能……那种手法怎么想都是无法实现的啊。   而且,他为什么不愿意现在就告诉自己,为什么他说,等到后天自己自然就会知道,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突然的再次提起这句话。   格雷格森队长满脑子的疑惑,他皱着眉,面部的肌肉都因为满心的疑惑得不到解答,而痛苦的绷紧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霍普金斯突然的意识到了什么!   作为一个能够被称之为‘天才’的审判官,他的思维能力肯定要比格雷格森强上很多,所以他突然望向了夏洛克,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就像是对方刚才强调的那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也闭上了嘴。   天外,那轮回了亿万年的朝阳渐渐的攀上天际,今天是伦敦难得一见的晴天,也是夏日即将结束的时节,在最燥热的时候,夏洛克还被关在那座让人闻风丧胆的血牢之中,出狱时天气已经转凉。   其实高温似乎永远和这座阴雨或浓雾的城市没有太大的关系,80英里外,没有遮挡的呼啸海风一如既往的,肆意的掠夺着这座城市的热量,此时的凌晨甚至还有些湿冷。   夏洛克对于风衣有着一种很古怪的执念,可能是因为款式够长,能遮挡很多溅到的血迹,随着晨风,他的衣摆在微微飘动,小院里的巡逻守卫见到他后,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情,羡慕,憎恨等情绪。   因为今天过后,就是开膛手即将降临的时候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个人都愈发的焦虑与紧张,甚至连前几天,夏洛克与南丁格尔共处一室的事情都暂时的抛在脑后。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别墅的正门,而在这里,他看到了已经回来的华生,他就站在一棵树下,安静无声的看着别墅二楼正在亮着的窗子,平时不怎么吸烟的他,此时双指之间正夹着一根蓝调,那贵族般忧郁的眼神,在烟尘里显得有那么一丝沧桑,这幅画面要是被人看到了,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女孩。   “怎么在这里站着?”夏洛克走过去,跟着点燃了一根烟,两个人就这么站在依稀的晨光里……   “不然也不知道去哪。”华生道:“明天,就是死亡预告上的日期了,虽然我对你有些信心,但是看到那些案件之后,似乎又觉得根本找不到破解的办法,所以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着南丁格尔阁下窗子里的光,能稍微安心一些。”   “看来,她在你心里的位置真的很重要啊。”夏洛克吞云吐雾的说着。   “当然,那可是世界上最美的人,要是你和南丁格尔阁下同时遇到危险,我肯定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夏洛克笑了笑,他没觉得华生在开玩笑……   “放心,她死不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这可不像是你在没有搞定这个案子之前就能说出来的话。”华生没什么情绪的问道:“所以,你对于这个案件,底已经破解到什么程度了?”   “90%吧。”夏洛克轻描淡写的说着。   “……”   窗内透出来的光线下,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阵沉默,直到华生将烟放在唇间,用力的吸了一口,这才发出了有些声音。   其实如果这句话被办公室里那两个家伙听到,肯定会噌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但是华生终究是最先认识夏洛克的,他了解这个家伙的实力,所以面对他的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只是让辛辣的烟在肺里游走了一遍,就平复了下来。   “90%了么……你可真是谦虚啊。”华生说着:“那不知道,剩下的那10%是什么?”   “南丁格尔的名字。”夏洛克抬头,看着别墅的窗子:“我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出现在即将被谋杀的名单之中。” ###第三百零八章 谋杀将至   华生微微蹙了一下眉……   “不是说,开膛手的谋杀对象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是在不断攀升的么,那么预告中出现南丁格尔阁下的名字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吧。”华生只是一个医生,不过还是用自己的观点解释了一下。   夏洛克摇了摇头:“你不读案宗,所以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咱们面临的这位开膛手先生,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单纯的杀人魔。   起码,他并不是在为了自己而杀人……”   “什么意思?”   “就是……你知道最开始的那位开膛手对吧,就是谋杀妓女的那位,很显然,他就是在为了自己而杀人,因为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来寻找快感。   而在他之后的那一批,其实大多数也都是在为了自己,他们屠杀贵族,杀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职人员,有的屠杀手法之中,带有明显的仇恨,有的则是嫉妒与抱负。   但是现在这个开膛手,他与之前的开膛手都不一样。   他杀人,是为了一件很传统,而且很老生常谈的事情……   他在维护内心中的正义。”   华生的双眉蹙的更紧了,因为他暂时还没有将这种足以造成恐慌的杀人事件,和正义这个词儿联系在一起,不过他了解夏洛克,所以在这一刻,他选择了当一位合格的倾听者,没有发表任何的疑惑,因为他知道,夏洛克会解释的。   果然,面前的这位自誉为全帝国最强的侦探的家伙吸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继续不紧不慢的道:   “我这些天闲着的时候,抽空查了查最近被谋杀的那些家伙。   发现他们其实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就拿纳丁·贝鲁教宗来举例子吧,其实,他跟伦敦的不少黑帮都有交集,不少枪支,致幻剂,人口买卖事件里,都有它的影子,还记得一年多以前,哈德森太太曾经被一个债务公司绑架了么,我这几天才发现的,那个债务公司背后的神职人员,其实是纳丁·贝鲁教宗的亲信。   而且,这位看起来亲切和蔼的教宗大人,平均每年要消耗掉三名14岁以下的男孩,乖巧可爱,皮肤很好的那种……‘消耗’这个词儿的意思,是他们在接触贝鲁教宗后的几个月后,大多都会被送往一个饲料生产工厂,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夏洛克平静的讲述着他所在城市教宗的所作所为,将吸完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看着它在湿漉漉的清晨一点点熄灭:   “还有那位银行家,他所参与的经济诈骗,债务压榨,贪污,洗钱等等事情不计其数,因为他的而倒闭的工厂,流离失所甚至自杀的人,这些年下来,估计不比那场飞艇坠落事件波及到的人少。   至于那位所谓的舞台剧演员……她手里拥有不下40名重要政府官员不堪入目的照片,她将许多可怜的女孩培训成最听话的样子,然后供人发泄玩乐,她的调教技术,和残忍程度,相传是那个圈子里最好的。   你发现了么,其实这三个看起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其实是一个很完善的产业链,教宗作为幕后支持者,保证一切的运行,而那位银行家负责债务运作和压榨,等到债务人被压垮,没有办法偿还之后,就会被抓起来,卖掉,好看一些的,就会被调教成那些成功人士的玩具,而他们的孩子,则会卖给那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   而现在咱们一直在追查的这位开膛手,很显然就是查到了这份产业链,然后就将这条链子上的人全都写在了谋杀预告上。   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一开始看不懂,但是了解这条产业链的人,肯定会得到一些风声,从而变得乖巧很多,这是谋杀,也是威慑。   当然,不仅仅只是最近杀的这三个人,其实自从几个月之前,到现在为止,死于开膛手的死者大多数都能称得上劣迹斑斑,所以我才说,他杀人是为了那所谓的正义。   而这种人,是不可能会将南丁格尔小姐的名字写在预告之上的。”   ……   开膛手……   始于伦敦白教堂区的一个午夜,渐渐的从一个人,演变成了一个组织,诡异的形成了某种固有的运转方式,从因欲望而杀人,到了现在颇带正义感的惩戒诛杀,最后,南丁格尔的名字又将一切披上了一层迷雾。   那么,最初的开膛手到底是因何而出现的;那种诡异的运转方式是如何维持的;现在那位最强大的开膛手是谁;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是怎么实现的?   种种谜题……似乎就在24个小时之后,就会得到答案。   因为,太阳终于在夏洛克那慢慢悠悠的叙述之中升起,明天,就是南丁格尔小姐的谋杀日期。   别墅之中,诺帕早早的起了床,这几天的疲惫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太健康的苍白,房间的大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复杂到了极点的小物件,她伸了个懒腰,来到桌前进行着最后的调试。   她不知道明天,自家小姐将要面对什么,但是她会竭尽自己的所能陪在小姐的身边……当然,她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嘴边,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像是在邀功。   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霍普金斯走了出来,愈发浓厚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但是黑眼圈下,那双眼睛却显得神采奕奕,就如同一个等待着踏足战场,奉献自己生命的勇士。   格雷格森队长最后看了一眼别墅周围的布防图,一边擦拭着手里的左轮手枪,一边将自己埋在雪茄飘散出来的烟雾之中。   那些巡逻的人的脚步格外的坚定,那些站岗眺望的人腰背格外的笔直,就连平时最不着调的队员,此时都变得不苟言笑起来。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气氛,压抑,忐忑,惶恐,但是却又期待,决绝,就如那即将交锋厮杀前的肃穆,但是却又没有人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敌人到底是什么。   而没有人发现,就在这个幽静的别墅区周围,一个残破的身影迎着晨光,缓缓的出现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树丛角落。   那是一个流浪汉,一看就受过很严重的伤,大半个身子几乎无法支撑起那陈旧的麻布衣裳,袖口在微风中空空荡荡的摇晃着。   他昨晚是在这里睡的么?   那么他在这里睡了多久了?   如果是流浪汉,其实大多应该栖身于行人多一些的繁华街道之中,因为那样能接触到更多的人,自然也有更多乞讨的机会。   像是这种别墅区,虽然有钱人更多一些,但是很难碰到愿意给予施舍的人吧……   管他呢。   毕竟,那只是一个流浪汉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漆黑   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流浪汉,因为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存在,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你给他一些干面包或者铜板,那是施舍,你轻蔑的从其身边走过,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因为所有的流浪汉都是这样。   约定俗成的事情,就会让人自然而然的产生心理上的盲区。   就比如,所有人都觉得,密室是通过精巧的布局或者复杂的机关设计而形成的,但是却没有人会觉得,其实有些密室,可以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形成。   换句话说,其实凶案现场根本就不是密室,只不过在大家看到它的时候,它才成为了密室,就像是几年前,有个人用一只死猫提出的那个神神叨叨的理论。   还有,所有人都觉得,在金库里的人无法被谋杀,因为凶手不可能进去。   的确,那扇直径达到4米,厚度接近半米的巨大转轮门,能够轻易的让任何人望而却步,但是却没有人去想,其实那硕大的金库所具备的空间,本身就是杀人手法……因为它的四个角都有恶魔镇静气体的注入窗口。   虽然每个窗口都有钢铁栅栏网格拦着,但是那一个个不足一厘米的孔洞,也足够将人杀死了,因为夏洛克那一天亲眼看到,银行的工作人员将那一箱子食物和水,堆在了金库的边缘。   最后,还有那个被尸体封死的门……夏洛克在看到那尸体的第一时间,就问过格雷格森队长了。   其实也不用问他,因为只有打开门,才能看到尸体。   所以,本身就不存在密室……   没有复杂的机关,没有庞大的轨迹,也没有什么契约能力,有的,只是凶手对于人类思维盲区的掌握……   “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遭到谋杀了,这种感觉真实奇怪。”南丁格尔看着窗外的人们,似乎也能从空气中感觉到那一丝紧张的味道。   诺帕站在她的身后:   “你还记得我那个赌鬼老爹么?”她突然问道。   “……”南丁格尔没有说话,似乎那是一个她不愿意提起来的人。   不过诺帕自己继续说着:“其实这些年来,我想过无数次,发现就算是你没有经过我家所在的小镇,没有将我父亲救活,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所以挽救生命,永远都是正确的事情,哪怕被挽救的那个人,是个十足的混蛋。”   南丁格尔依旧沉默着,过了几分钟,才终于转过头,望着身后的小女孩,笑容中有着一丝美到惊人的怜爱……   就像是诺帕说的那样,她的父亲是一个烂赌鬼,几年前南丁格尔经过她所在的小镇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家子可怜的人。   父亲骨瘦如柴,患有严重的肺病,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能靠着母亲去村外采些野菜维生,好不容易换来的粮食,在未满足糊口需求的情况下,又会被父亲卖掉,换来一些钱,用来赌博。   用他的话说,如果不赌博,自己只有等死……因为不论如何,这个家也凑不出治病的钱。   的确,这是一个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家庭,疾病和贫穷能将一切美好都磨灭掉,只有十几岁的诺帕,那不懂世事的天真眼里,才会偶尔出现一丝丝希望的光彩,而这抹光彩的来源,其实只是因为她还小,还不懂自己身处在绝望之中。   而那天,南丁格尔走到了她父亲的身前,轻轻触碰他的额头,如一道圣光降下的美丽至极的恩典……   疾病被治愈了,一个家庭被拯救了。   这对于南丁格尔来说,只是很寻常的一幕,所以她没有理睬那妇人的跪拜,以及那男人终于停下咳嗽后震惊的眼神,推开门,走出了那个连煤气灯都没有的‘家’。   而当晚,男人因为疾病被治愈了,终于有了些力气,所以,他想将自己的妻子卖掉,换取一些赌资,在争执的过程中,女人撞到了头,死了,男人连夜逃跑,再也没有露过面。   所以,当第二天清晨,年幼的诺帕站在小镇唯一的旅馆前,看到美丽的南丁格尔时,才有了这两个人今生的第一次对话。   “谢谢姐姐。”   “你走这么远来找我道谢?”   “嗯,妈妈说,受到帮助后,一定要当面谢谢对方。”   “真是个好孩子,你妈妈呢。”   “死了……”   南丁格尔怔了一下,应该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因为面前的小女孩是那么的平静,身后的街道上,有些人开始叫嚷,似乎是在村子里发现了尸体,许多人都朝着小女孩来的方向赶去,想要看看热闹。   而诺帕只是看着街边的点心摊位,眼中闪着最极致的向往。   因为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那东西……一口也没有……   这一转眼,五年已经过去了,曾经的小姑娘也已经到了叛逆的年纪,那纯真的眼里,现在满是高傲与蛮横,似乎是觉得,只要站在自家小姐身边,那么就有着骄傲的资本。   南丁格尔揉了揉诺帕的脑袋:   “当然,生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这是一句很虚无的评价,但是从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口中说出来,似乎又有着一股子十分沉重的力量,其实……这些年来南丁格尔也在审视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治愈疾病当然能拯救很多人,但是……自己只能做到这些么?   这些年来的游历世间,让她看到了无数生命的绽放与衰亡,也看到了生命之下隐藏的东西,她觉得,自己既然能给予那些病人以希望,给予那些家庭以希望,那么……整个帝国的希望呢?   终于,在半年前,一场由达尔文教授学生发起的试验成果展示,将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平衡打破了。   那一天,她看着圣刊报上的报纸头条,看着街头巷尾兴奋着彼此拥抱的人们,终于决定……在这一次游历之后,便宣布,自己将停下在帝国腹地旅程。   她,自愿前往雷德克海峡前线,自愿踏足那片严寒与鲜血的战场。   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希望了……   “这是我这些天研制出的炸弹。”诺帕从自己一直背着的那个巨大挎包之中,拿出了一个苹果般大小的机械球体:“按下这个按钮,它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电流,波及范围能达到直径20米,应该足够将周围任何人烤成焦炭。   但是你应该能活下来……毕竟你的生命是可以不断再生的。   所以,如果你真的遭到了开膛手的刺杀,那么拜托你一定要及时的使用这个。”   诺帕说着,但是见南丁格尔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机械造物,但是没有接过去,也没有说话,她早知如此的耸了耸肩:   “呵,我就知道,你的善良有时候就是麻烦,估计你宁可真的死了,也不愿意使用这玩意,因为你怕伤害到无辜的人。   所以别担心,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你舍不得用,那我用……”   “你用的话,你会死的。”南丁格尔看着眼前的女孩,说道。   “那就看你能不能把我救回来了,不过就算是救不回来……”诺帕撇着嘴,一副很不招人喜欢的无所谓的样子,错开了南丁格尔的视线:“反正我死,总比你死强一些。”   南丁格尔继续看着诺帕,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直到女孩被盯的有些绷不住了,想要用恼羞成怒来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才终于展颜一笑:   “放心,你口中的那个不靠谱的侦探不是说了么,我死不了……”   “切,你就这么相信他?”诺帕不屑的一撇嘴,不过紧接着,就想到了前些天,夏洛克和南丁格尔在一起的那晚,是自己这些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顺着这个思路,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狐疑的眯起了眼镜,盯着自家小姐:   “你那晚,真的只是和他聊天?”   “你怎么又提起这个……说了多少次了,真的就是聊天!”   “哼。”诺帕冷哼一声:“随便了,反正我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能配得上你,之前还觉得,圣子殿下看着还有那么一丁点顺眼,但是现在一想,身高很可能会影响到下一代,所以还是不行。”   “你才16岁啊!”南丁格尔苦笑着道。   “16岁怎么了,总之……既然没有人能配得上你,而你身为一个女人,终归是要结婚的,所以……你爱找谁就找谁吧,都一样。”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谋杀即将到来的前夕,非要跟个老妈子一样的叨叨这些,南丁格尔也只能揉着眉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日升日落,夕阳过后,夜幕降临,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就是最平常的一天。   8点钟,霍普金斯敲了敲门,然后在征得诺帕的许可之后,走进了别墅,十分恭敬的对着南丁格尔行礼。   在午夜到来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不能距离南丁格尔小姐太远,必须要时时刻刻的盯着这位少女,才能让他的心里得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心。   10点钟,格雷格森也来到了别墅中,过于厚实的身板子直接站在了房间的门口,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就像是随时都在准备迎接最惨烈的战斗一样。   外围的巡逻圈开始逐渐收缩,几乎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在了别墅周围。   11点,夏洛克和华生也来到了南丁格尔小姐的房间内。   就这样,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只是等待着,看着那时钟上的指针一点点的移动向12点的方向。   还有10分钟……   还有5分钟……   还有1分钟……   人们不再注视那时钟,夏洛克点上了一根烟,华生缓缓站起身,环视着房间内的一切,霍普金斯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的美丽少女,格雷格森的双手指尖不断的微微颤着,时刻准备将那两把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左轮掏出来,击毙一切突然出现的东西。   别墅外,所有的守卫都下意识的绷紧了肌肉,望着周围,望着头顶那散发着明亮灯光的窗子,望着远处深沉的夜色。   午夜十二点……   泰晤士河畔的大本钟敲响了一下,洪亮的钟声散入夜色,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   “咔!”   整个伦敦!   一片漆黑! ###第三百一十章 夕阳的角度……   “草!!”   “怎么他妈回事!”   “安静,都别慌!”   恐惧,惊惶不安,亦或是被这突然而至的漆黑吓到了,别墅周围的守卫人群中,一些厉声喝骂响起,但是慌归慌,所有人的行动都没有任何的迟疑,伴随着吱吱咔咔枪械特有的上膛声音,这些守卫都无比快速的掏出了自己配备的武器,一些带有便携式能源的探照灯很快亮了起来,给这浓稠的黑暗带来一些光亮。   而在别墅内的房间里,诺帕的反映竟然要比下面那些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帝国皇家调查员们更加的快速。   或者说,她手中拿着的那个便携式探照灯亮起来的速度比传统的爆燃灯快上一倍不止,所以房间内的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光亮就重新出现。而这时,霍普金斯已经横臂拦在南丁格尔身前,其身后则是格雷格森队长,那两把硕大的左轮枪随着视线不断的在房间内的角落里寻找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被捏在华生的指尖,在灯光之下闪烁着冰凉的寒意。   “妈的……搞什么!”格雷格森嘀咕着,环视了整个房间后,他终于确定了没有什么人闯了进来,这才稍稍放下枪口。   “不仅仅是别墅区,更远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泰晤士河大桥的灯光都没了,估计整个伦敦都停电了。”夏洛克看了看窗外,平静的说道。   停电……这算是一个最近才新兴起来的词儿,而且只有在伦敦这个新能源率先普及的城市才经常会听到。   “现在的城区电力网还没有完全铺设健全,所有的能源来自于原本的蒸汽功能局,埋在地下的那台巨大的发电机暂时算是所有铺设电路的终端,如果有人将那个东西关了,全城便会陷入大停电。”   诺帕快速的为其他人讲解着,对于新能源这一块的知识,她暂时是这个房间内最有话语权的人了。   没有人会去问【是谁关掉了发电机】这种问题,至于如何关掉的,更没有人会去在意,现在房间内的人们都只关心一件事……   “这停电……要持续多久?”   诺帕深深的吸了一口,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如果只是简单的线路断流,两个小时之内就能修复,但如果是发电机被破坏了……那今晚,应该就没有修好的可能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只无情的大手,同时钻进了每个人的胸腔里,然后攥着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死了命的揉捏着。   因为大家都知道,外面那些爆燃灯,最多也只能持续三个小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黑暗便意味着危险,没有任何人敢保证,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没有一把枪正在静静的瞄着这个别墅,也没有人敢保证,会不会有一大捆炸药突然从某个方向扔过来,然后把整个建筑变成火海,甚至没有人敢保证,会不会就在那明暗闪烁的一瞬间,南丁格尔小姐的喉咙,就被某个看不见的东西给割开。   之前,开膛手杀人都是那么的无声无息,但可能是因为今天的防守实在是严密倒了极点,审判庭和帝国皇家调查团的合力保护,让开膛手根本没有任何接近这个别墅的可能。   所以,他的手笔也要比往常的每一次谋杀都要来的离谱,直接将整个伦敦拖入黑暗之中……   “不行,太被动了!”霍普金斯毅然决然的说着:“人散不出去,整个区域里,就咱们这一块在亮着,简直就像是活靶子。”   “你准备怎么办?”格雷格森沉声道。   “两种办法。   第一,运几十个爆燃灯过来,就这么轮番用着,肯定能撑过去一晚上。   第二,调几辆装甲车,咱们快点离开这里,伦敦的电力铺设没有完全完成,咱们可以去还保留着蒸汽照明的街区。   但是很显然,咱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所以我更倾向于后者。”   霍普金斯很快就说出了此刻最正确的那个决定……几个月前,他顺利的成为了审判庭第三司的最高审判官,决策与调动资源的能力,在短暂的磨练之后,已经完全的展现了出来。   于是,在20分钟之后,黑暗中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几辆装甲车已经驶来。   当然……这些装甲车都被拦在了别墅外,并且进行了最细致的检查。   断电之后,人们大概率会转移到没有铺设电路的区域,霍普金斯想的到,那么开膛手也想得到,所以,必须要杜绝车辆被动了手脚,或者安置了炸弹这一类的隐患。   而在花费了十几分钟的仔细检查之后,南丁格尔小姐终于被簇拥着,走出了别墅,然后坐进了其中的一辆装甲车之中。   “你……出来!”   霍普金斯对着装甲车的驾驶员说道。   “啊?”   那驾驶员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不过霍普金斯也没有心情解释,直接将座位上的人赶了下去,随即自己坐到了驾驶室上。   车没有问题,自然也要保证人也没有问题……所以,他肯定是不会让其他人掌控这辆车,就算对方是自己的下属也不行。   “放心,我在正式加入审判庭之前,自学过很多用得上的东西,这种帝国机械院制造的装甲车,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开过了。”   霍普金斯一边检查着装甲车的操作台,一边说着,能被冠以天才之名,他对这些东西当然都有所涉猎,不过现在他不是在炫耀,只是想让后面的南丁格尔小姐安心一些。   而这会儿,诺帕也匆匆赶了过来,背着她那巨大的挎包,准备坐上车子。   可一条腿刚迈上来……突然的,一只手拽着她的衣领,将其连人带包的全都拎了起来。   “你……你干嘛!”诺帕在半空中挥舞着四只,怒斥道。   夏洛克随手将她扯到一边,就自顾自的坐到了南丁格尔身边:   “你自己找别的地方吧,这辆车……我跟着。”   说完,他甚至都没有搭理对方那几乎要炸了的表情,拽着装甲车的车门,直接关上。   诺帕愤怒的瞪着眼睛,似乎是想要让目光穿透装甲车的护板,将那可恶的家伙给活活戳死。不过突然的,她又理智的想了想,发现……如果让夏洛克跟在小姐身边,似乎是更加安全的做法。   总之,在一系列整装之后,以及其他几辆装甲车,和一大票守卫的护送下,车队行驶上了伦敦的街道。   由于路灯全都熄灭了,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加上一如既往的阴霾天气,让月光也稀薄不堪,一些居民找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蜡烛,道路两旁的窗子里,依稀闪烁着摇曳的昏黄。   南丁格尔坐在装甲车内,拥挤的环境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请放心,在这种守卫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近您。”霍普金斯再次开口道安慰道。   也不知这种安慰,只是在平复南丁格尔的心境,还是也说给自己听。   南丁格尔小姐笑了笑:“当然,我相信你们。”   这其实算是一段很符合当前情形的话,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想放松一些,可是夏洛克却偏偏很没有眼力见的,提起了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   “现在这个环境,似乎和你之前的一次护送任务很像啊。”他说着。   甚至还很不合时宜的解释了一下:   “就是你们用火车护送一个谋杀名单上的人的那次……只不过,那时候你们坐的是火车,而这次,咱们坐的是装甲车,不过介于你说,在你一眨眼的空隙之间,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就被杀死了,那如果开膛手真的能办到这种事情的话,其实此时此刻,咱们也不是很安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夏洛克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种事情,总之,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但是夏洛克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念叨着:   “我记得,你当时之所以眯起眼睛,是因为夕阳下湖面的反光,对吧……”   “是的,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应该不太适合聊这些。”霍普金斯很尴尬的提醒道。   “不,我觉得,此时此刻恰恰是最合适的时候。”夏洛克的语气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因为,当时你们是将那个人从伦敦城区运送到城市西侧的一座军事基地里的。   夕阳的方向,车辆运行的方向,以及座位的方向都是符合的……很完美的一个说辞,因为从理论上来讲,的确是会有湖面反光的情况。   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今年那片湖的南侧,正对着蒸汽铁轨的方向,那片皇冠草长势很好,已经达到了半米左右的高度。   而在那个角度上……若是一列蒸汽列车驶过,夕阳的光,是照不到列车的窗子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最简单的手法(上)   湖边的草苇长势很好……   霍普金斯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知道这种事情,那种远离城市,就在原野之上的湖泊旁的一排野草,怎么可能有人去注意。   但是……夏洛克注意到了。   不单单是那片湖泊,那排草苇。   其实在霍普金斯在最开始,跟自己讲述他那次运送的路线时,夏洛克就沿着那条一路西行的铁轨,将那天的整条路线全都走了一遍。   当然,他不是真的走了一遍,毕竟那个节骨眼上,他肯定没有时间去乘坐一列真的蒸汽列车,但是这不妨碍他的视线从高空坠下,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实时的旷野,以那种自天外而来,俯视一切的状态遨游在他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说实在的,侦探在案件之中,负责的主要是推理的环节,但是推理需要收集线索,而收集线索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这就导致了在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夏洛克不喜欢这种等待。   好在他在血牢之中呆着的时候,因为实在无聊,已经和自己的线索小金库相处的十分融洽了,所以搜证这种事情,他已经完全不需要麻烦别人了……其实,像是夏洛克这种人,他也信不着别人,毕竟‘搜证’这个环节不可能搜索300多公里的一整条铁路,也不会有人去在意湖边草木的高度与夕阳反射阳光的角度。   有些事情,还是亲力亲为来的安心一些。   装甲车还在继续朝前行驶着,在那厚实的钢铁板层外,有其他的装甲车在护送,周围的车辆里是一些审判庭的神职人员,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后方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帝国皇家调查团的守卫兵跟随着车队。   就像是格雷格森队长说的那样,没有人能够接近南丁格尔。   然而……此时的审判庭第三司最高审判官,斯坦莱·霍普金斯先生,距离南丁格尔只有不到30厘米的距离。   整个装甲车内,一片安静,夏洛克停下了絮叨,霍普金斯也停下了回应,似乎因为这里的空间太小,南丁格尔感到了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直道车辆慢慢的转过一个拐角,霍普金斯才再次开口道:   “湖边的草长得高了……这种事情,你是怎么注意到的?”   “你不是总在强调,我是个怪物么。”夏洛克轻飘飘的回应着。   “你的确是怪物。”霍普金斯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解惑而已,开膛手在那半秒钟之内,在车厢里,在你的面前,就把座位对面的人给割喉了,那我身为一个侦探,总得给出一个解答才行。”   “……”霍普金斯的笑声停下了,继续回归了沉默,似乎是想要表示倾听,只是这笑声和沉默之间的转换,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但是夏洛克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按你的说法,你应该是靠着列车前行方向右侧而坐,因为只有这样,夕阳的光才能直面你的眼睛而照射,同时你又说车厢内一共还有四个人,排除两个守着前后车厢门的,剩下的两个人应该是负责车厢内的巡视,而由于他们是站着的,所以视觉的高度要比坐在座位上的你高上不少,湖面折射的光线晃不到你,却能够照射到他们。   所以,你在描述那一刻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因为能在那种情况下行凶……重要的不是什么手法,也不是什么惊天的诡计和机关,重要的,是人!   一个只需要半秒钟的时间,一个只需要等到车厢内的巡逻士兵视线错开的时候,一抬手,就能轻易的将面前的守保护者杀掉,然后只要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的人。”   夏洛克就这么轻声细语的说着。   但是一旁的南丁格尔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嗡嗡直响!   事实上,如果这辆车的隔音差一些,被外面的人听到了这番话,那么不管是谁,都会如遭雷击一般的怔在原地,就仿佛是听到了这一辈子听到的最荒唐的事情。   车内,霍普金斯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让车灯发出来的光线更亮了一些,把前方的路照的更加清晰。   同时,他再次摇了摇头道:   “好了……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你现在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我把那个人杀了一样。如果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是开膛手了,这样吓唬南丁格尔小姐可不好。”   “我现在可没说你就是开膛手。”夏洛克纠正着:“我几天前就说了。”   “……”   南丁格尔的手攥紧了,她觉得现在自己正处在一个无比荒唐的气氛之中,她只是一个刚20来岁的少女,不懂推理,不懂破案,甚至此时嗡嗡作响的脑袋,都根本辨别不出夏洛克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跳车,还是直接尖叫起来,期盼着外面的人听到自己的求救。   但是,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因为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语气是那么的轻缓,是那么的游刃有余。   “几天前就说了?”霍普金斯的语气里倒是充满了疑惑。   “对啊,那天在办公室里,我不是揣测了一下开膛手的人格了么……一个很强大的开膛手,击败了其他同类,他没有什么自我欲望,他只是在做一件很老生常谈的事情,那就是秉持着自己内心的正义,在谋杀那些由法律无法惩戒的人。   我还说了,他的谋杀目标,早已脱离了贫民阶层,不再是那些妓女,强盗,他的想法很专一,目标选定的也十分讲究……   他谋杀那些权利阶层的人们,手里握有极大的社会资源,但是却用其行使罪恶的人们。   他在用谋杀来净化这个社会,但是同时也暴露了自己所在的社会阶层。   一个贫民,不可能接触到上层圈子里的秘闻,一个只能在教堂里祷告的普通信徒,自然也不可能接触到教宗那个层次的存在,更加不可能挖出诸如人口贩卖,债务的压榨,儿童的不正当交易等等,这些可都是没办法公之于众的事情,最容易接触到这些的,只有司法机构。   那么咱们大概整合一下这些论点……   一个心怀正义,憎恨法律无法惩戒的罪人,生存的阶层早已脱离了平民,有能力接触到教廷高层人士,隶属于司法机构……”   “好吧……听起来,你就差直接说出我的名字了啊。”霍普金斯苦笑着道:“话说,你之前没有当着格雷格森的面说这件事,就是因为不想在那时揭穿我吧。”   “是啊,我觉得,咱们之间的关系相处的还挺不错的。”   “但,我可是审判庭的一名审判官啊,我怎么可能是开膛手。   而且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想……你并没有办法直接指认我就是凶手,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的几起谋杀案,我没有作案的时间。   而且,那些都是不可能完成的杀人事件,连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对着一位审判庭的最高审判官质控谋杀,这是不是也太草率了点?”   “草率么?我倒是不觉得,或者说,我不在意。”夏洛克很无所谓的说道:“至于你说,这几次的杀人事件……得了吧,那可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谋杀】,甚至,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手法……”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最简单的手法(中)   “最简单的手法?”霍普金斯平静的反问道:“那种事情,怎么想都和【简单】这个词不沾边吧。”   “那只是按照正常的思维想不到而已,一旦想到了手法,就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咱们就挑最近的案件来说吧……   那个女性舞台剧演员。   死在了一个只有门能通向外面的密室之中,但是门被她的尸体给封上了,一侧手臂和脚踝被钉在了房间的墙壁上。   如此看来,那么凶手当然不可能钉完她的身体,然后再离开房间。   但其实,这个现场的描述,本身就是错误的,或者说……凶手就是让大家认为现场是那个样子的。   当时我记得我说过,这种发生在室内的谋杀案,都得打开门之后,才能看到门内的景象,那既然如此,当时格雷格森打开门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门内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是把门踹开,然后看到了尸体左侧的手脚被钉在了门上,又看到右侧的手脚上有着贯穿式的血洞,以及墙壁上有着两颗巨大的带着血的钉子,就自然而然的会陷入思维误区,认为死者的右侧肢体也是被钉在了墙上的。   但事实上,凶手只是将她的四肢用钉子钉好,紧接着就将其右侧的手和脚踝从钉子上拽了下来,就那么耷拉着……然后走出门,将门反锁,就可以了。   等到有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尸体的样子,就会以为那具尸体一直是被钉在墙上的。   一个很简单的思维惯性而已。”   说到这,霍普金斯沉默了一会,随即就很自然的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这扇门是被反锁的啊。   但是门的钥匙却挂在尸体的脖子上。   这又该怎么解释?”   “很容易解释啊,我之前不是都说了么,这个房间根本就是和外界连通的,那扇木门因为伦敦的常年潮湿,门板上下都已经缩水,和门框有着差不多一两厘米的缝隙。   所以,只要先将死者的头发捋成一束,就像是个辫子一样,从门板的上方跨过去,就可以了。   因为这样,在关上门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尸体在门内,但是尸体的头发却有一截在门外】的状态。   而在这之后,凶手便可以大大方方的用钥匙将门在外面锁上了。   至于锁门后,他又是怎么将钥匙挂在死者脖子上的,我估计说到这,你也能想到了吧。   凶手就是在门外,把栓着钥匙的绳子穿过头发,然后再揪着头发,将钥匙往门缝里一扔……那么钥匙自然就会顺着重力滑到死者的脖子上。   这时,凶手把头发塞回门内,就呈现出了【门的钥匙挂在死者脖子上】的样子了。   就像是我一直强调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   夏洛克就这么三言两语,便将那个尸体密室给破解了……   的确很简单,但是在他说出来之前,就是没有人能想到……其实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有人能够破解出来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但是在开膛手这个名号的加持之下,所有人的想法都在朝着那些诡异的契约能力,或者是匪夷所思的诅咒之类的方向去思考,所以没有人试图用这种传统的推理方式来解释这一切。   “好吧,这种手法的确是可行的,但是也只是‘可行’而已。”霍普金斯的语气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因为你就算找到了这个密室的手法,但是那个银行家死亡的金库呢……   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那个金库。   而且,我也不相信有任何人能逼着一个人把自己活活饿死!”   他的态度十分的坚定,因为他确信,自己说的是绝对的事实,那个金库,是一个绝对的密室。   而夏洛克也很自然的就承认了他的说法:   “没错,那个金库的确是没有人能进去,但是进不去,不代表就杀不了人啊。   还是那句话,那个金库和外界是连通的啊,它有恶魔镇静剂的输送口,而且那输送口和整个银行的通风管道相连,这就给凶手提供了杀人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就通过那几个小窗口,就能杀人?”霍普金斯的语气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质问:   “你应该看过那几个小窗口吧……都是嵌着铁质的栅栏层的啊,每个网格的空隙很窄很窄,不足一厘米,什么都过不去,人的手不行,枪口不行,甚至可以说,除了气体之外,全都无法通过,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死者是被饿死的啊!   难道你是想说,凶手趴在网格对面,和金库内的人聊天,用语言将其催眠?然后让他看到了某种怪物之类的幻想,导致了他不敢接近食物,就那么活活的饿死了?   还是说,你想推翻自己曾经下过的结论,以及审判庭尸检得出的结果,说凶手使用了某种让死者昏睡的药剂,让他在睡梦中无法进食?”   霍普金斯的语速很快,能看得出来,他这些天里,似乎每天都在想着这些事情,所以才能如此快速的说出这些疑点,反正他就这样,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给否定了。   但是夏洛克却依旧那副平静,甚至有些慵懒的架势。   他这次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推理,而是似乎觉得在车里一直这么叨叨,很无聊一样,突然的望向了身旁的少女。   “那么南丁格尔小姐,要不要玩一个简单的侦探小游戏?”他开口道。   “啊?!”南丁格尔被吓了一跳,她其实还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之中没哟缓过劲来,但是被夏洛克这么一问,她无来由的又萌生出一些勇气,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自己,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好,可是我不是那么聪明。”   “你太谦虚了。”夏洛克很无所谓的道:   “总之,先来一个简单的问题。   按照你的想法……如果有一个人,他被活活饿死了,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饿死的原因……”南丁格尔想了几秒钟,觉得这个问题的确很简单,所以很快回答道:   “应该只有三种原因吧。   第一,他没有吃的,只能饿死。   第二,他因为自己的原因,例如疾病之类的,无法进食,自然会死于饥饿。   第三,他拿不到吃的,只能干看着,那么自然也只能眼睁睁的等待死亡。”   “哈哈。”夏洛克听着这三个答案,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对着前面的霍普金斯审判官道:   “你看,这不是很简单么,就连咱们没有受过任何侦探训练的南丁格尔小姐,只用了10秒钟,就已经破解了一个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密室了。   是啊,只要让死者拿不到吃的,那么他当然就会饿死。   以你的记忆力,应该还没有忘吧。   当时,那些银行职员把那个装着食物和水的大纸壳箱子放在了金库的角落里。   还需要我说的再直白点么?   他们……   把装着死者食物的箱子,放在了排风口的下面。   在咱们打开金库之后,看到那满地扔的书籍,枕头,还以为死者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想要将其轰走。   其实并不是。   死者是看着自己的食物就在眼前,但是他够不到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最简单的手法(下)   其实南丁格尔并不觉得自己破解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密室,她只是说出了最基本的回答而已。   她也对那个什么金库密室不了解,这些天她一直呆在自己别墅的小屋里,对外面发生的谋杀案也并不知情。   此时此刻,她只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那位审判庭派过来的审判官,看着他依旧在安静的驾驶着车辆,稳步前行着,对于夏洛克的指控,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反驳,更没有自觉荒唐的嘲笑。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霍普金斯先生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谦逊,温和,礼貌,坚韧,对于自己职务有着近乎于苛求的态度,每天的临时办公室里,直到深夜都能看到没有熄灭的灯光。   身为一个审判官,他似乎不仅仅是将其当成一个工作,或是身份,而是将其视为一个承载着正义的载体。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开膛手么?   难道他每天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案卷,熬夜到凌晨,似是永不疲倦的机器般工作,为的却是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夏洛克没有去管南丁格尔此时心中的矛盾和震惊,而是继续没有一点人情味的解释起这件案子来:   “其实,凶手只需要将那一箱子食物给钓到高处,就可以了。   就是这么简单……   具体操作手法,只需要一根绑着鱼钩的线,并在钩子的末端再拴上另一根线,让其像是一个吊坠一样,成一个【V】字型,这样,拉扯线头的两端,就能让钩子钩在箱子的把手上。   然后将箱子拽起来……   金库的转轮大门直径为四米,那么内部空间的高度肯定已经超过了4米,事实上,是4.3米。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够到钓在天花板上的箱子的,至于那些乱扔的书籍,枕头,其实都是死者在试图将箱子给砸下来,估计还尝试过将书籍垫高的方法,但是很显然,一点用都没有。   其实,如果不是死者谨慎过度,他也不会死的这么憋屈,但凡他让人搬一张床进去,估计也能把床立起来,试着往上爬一爬。   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哦,对了,在这里还得强调一下,之所以凶手能够用这种办法杀人,那么也就意味着,在那位银行家还没有关上金库大门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对金库内部的状况了如指掌了。   他知道那一箱子食物放在哪,知道死者没有能够攀爬的工具,顺便还需要知道死者大概的睡觉时间。   而当时,看到那金库内部状况的人,除了银行的工作人员之外,就只有追查开膛手线索的司法人员了。”   ……   只是把食物给钓到了金库的天花板上……   简单到了极点的手法,但是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人朝这个方向去想。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人能想到,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故意塑造了开膛手能够无视任何情况的,无差别杀人的能力,所以在这样一个前提设定之下,也没有人会去想这种简单的方法。   与其说,是手法的精妙,不如说,是引导人们固有思维的技巧更加强悍一些。   车队缓缓的驶入了市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大多数的市民们都早已进入了梦乡,就算是那些喜欢熬夜的年轻人,也因为大断电的原因,早早的睡去。只有一些游荡在街头巷尾的流浪汉,被车队的隆隆声惊醒,蜷在小巷的角落里,用那一双双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着马路上走过的浩浩荡荡的车队以及人群。   霍普金斯减慢了一些前行的速度,在这条光线不是很充足的市区街道上,太快的行驶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交通事故。   “不得不说,的确是简单到了极点的手法,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也应该也会用我的身份,来解释为什么谋杀者可以越过纳丁·贝鲁教宗在教堂里布置的层层守卫吧。   因为开膛手是我,所以我可以大大方方走进教堂,不会有任何人对我产生怀疑。”   霍普金斯平静的说着,而夏洛克也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当然,身为整个开膛手案件的负责人,你当然可以在那座教堂里畅通无阻。”   “可是,如果我接近纳丁·贝鲁教宗所在的那个房间,肯定会被人知道的啊,为什么在咱们最先发现其死亡的时候,那些在门口守着的人没有提到这件事情呢?”   “因为贝鲁教宗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有人去见了他,他特意在那之前,就遣散了房间周围的所有守卫,并且,是他亲自从里面为凶手开的门。”夏洛克又说出了一个更加让人无法理解的解释。   “你是说,纳丁·贝鲁教宗在明知道有人想要刺杀自己的时候,故意把原本布置好的人支开,然后还主动开门,放我进去?呵呵……你觉得,这种解释真的能让人信服么?”   “如果单纯的描述教宗的这一系列行为,当然会显得十分古怪,但是……如果在那之前,就是教宗都没有进入那个房间,甚至更精确的说,是咱们去拜访教宗的那个时候。   有人悄悄的跟纳丁·贝鲁教宗说了一些话。   那么贝鲁教宗就肯定会乖乖的在那人规定的时间里,为其安排一条能够秘密见到他的路线,然后亲自将其恭迎着进入自己的房间。”   听到这,霍普金斯皱了皱眉,似乎是已经想到了,说什么样的话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但是还是确认一般的问道:“什么话?”   “咳咳。”夏洛克清了清嗓子,然后装出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沉着声道:“我听说,伟大的纳丁·贝鲁教宗每过几个月,就会活活的把一个小男孩给玩到残破不堪,然后送到一个饲料生产工厂里,搅碎了喂猪。   我花了不少钱才得到的这个消息,当然,我本人是不相信这个消息的。   所以,今晚9点,咱们应该好好聊聊,你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卖给我的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最简单的手法(完)   关于纳丁·贝鲁教宗这个人的光辉事迹,南丁格尔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听到这里,她下意识的联想到了很多很多可怕的展开,这些联想她当然不愿意接受,所以显得脸色有着些许的苍白,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也无法去询问,或者质疑一些什么,只是安静着坐着,继续听着这段荒唐,但似乎又是无比现实的对话。   夏洛克还是那副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态度,散漫,但是却有毫无怜悯之心的诉说着一个人的死亡,同时,也一直在将一位审判庭的天才,推向杀人犯的行列之中:   “一位教宗,虐待年幼男童致死,并残忍的将其碾碎成饲料,这种事情如果宣传出去,那么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比被谋杀更加的可怕,纳丁·贝鲁教宗肯定会接受对方的邀请……他没有任何能够拒绝额筹码。   所以,他所宣称的密室,由他亲手来打破了……   空门大开,等待着凶手走进他的堡垒。”   说到这,夏洛克突然停顿了一下,压抑和沉寂快速的浸满了车厢,只剩下那钢铁挡板另一侧而发闯进来的涡轮嗡鸣声。   “你好像听到纳丁·贝鲁教宗的事情后,并不那么惊讶。”夏洛克道。   霍普金斯犹豫了几秒钟,平静的回答道:“的确,我在半年多之前,就查出了伦敦所在教区内,有许多犯罪的幕后,都有他的影子……不单单是虐杀男孩,还有贩卖人口,致幻剂地下工厂,债务诈骗,等等。   其实不论是按照帝国律法,还是教廷内部的诛杀原则,他都已经足够被判处死刑。   但是……那毕竟是一个教宗,掌管着一大片教区,而且伦敦是新能源是主要实验城区,蒸汽能源的逐步淘汰会给原本的帝国经济带来不小的打击,这就导致了他的位置极其敏感。   所以,我在将他的罪行上报给高层之后,他的死亡宣判没有被采纳。   但是这件事情应该只有审判庭的内部才知道,对外没有任何的泄露,连贝鲁教宗本人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刚说到这儿,霍普金斯突然笑了笑,能感觉到,这才是他今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只不过笑声里,充满了无奈:   “是啊,你总能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侦探,你什么都知道。   你不但什么都知道,你甚至什么都能做到,你甚至能一个人冲入古罗马法城!你甚至能够杀死一位掌管帝国60年的皇帝!”   这几句话,是感叹句……但是霍普金斯的语气却没有那么大的起伏,就像是他现在的行驶速度一样,缓慢,平稳,没有太多的波澜。   但是这些话,落在了南丁格尔的耳朵里,一瞬间,只如烈日轰然炸开,山崩地裂,那无数的轰鸣在耳旁直震得她两眼一黑,觉得自己刚才是因为这压抑着的气氛,而产生了一瞬间的妄想。   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屏住了,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转向了身旁的那个男人,那个自己一年多以前认识的,彼此交换过性命,那个给与自己莫名安全感,那个曾在灯光下评价过自己做出食物味道的男人。   她震惊的看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夏洛克,微微张着嘴,但是知道身体因为缺氧而自发的猛地抽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缓过神来。   这个男人……杀了奥古斯丁大帝?   ……   距离那个老人的死去,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了,但是这个消息依旧被严密的控制着,如果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这件事会一直被封锁,直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世人宣布,奥古斯丁大帝已经安详的死于床榻之上。   所以,在南丁格尔小姐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震惊到近乎晕厥。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坐在这里,在她的印象中,夏洛克虽然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但是他也不应该是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然而此刻,她的理性再告诉她,应该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可是在这狭窄的车厢里,她又无处可躲,只能深深的呼吸着,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霍普金斯平静的声音继续响起:   “圣历开启以来,没有人能从血牢的最底层走出来,除了你!   我甚至想不到,为什么就连但丁大人都能为了你走出那个小镇!   但是,那天晚上,他踏出小镇的一刻,整个审判庭几乎炸开了锅。   你无所不能!   但是……你却只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做事……你只是一个自私的人,你破解了达尔文教授死亡之谜,那是因为你觉得他死亡的事件很有趣,你去刺杀奥古斯丁大帝,那是因为你看他不顺眼。   你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说辞,在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体现。   你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那么多的罪恶,你明明知道有那么多人该死,但是他们却依然在挥金如土的活着。   但是你却不去惩戒他们。   你明明有这种能力的啊……”   霍普金斯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奈的话,这不是一段对夏洛克的评价,其实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坚持正义的人,在对他的请求。   这位审判庭的天才,似乎在向着夏洛克呐喊:   他在喊——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罪恶,那么像你这样的人……请你去净化这些罪恶吧。   当然,他的呐喊是无声的,就如同这无光的夜色之中,抛去了不该出现的车辆轰鸣,那么就会静的如同一滩死水。   夏洛克微垂着眼睛:   “所以,这些净化罪恶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对么?”   “当然!”   “那你是在承认,贝鲁教宗死于你手了?”   “我说了,他们不是我杀的。”霍普金斯想都没想,继续否认道:“还有,对于贝鲁教宗的死,你还没有给出一个解答,就算是你说,凶手能够用他的软肋来迫使他将安全屋的门打开,但是在人们发现死者的时候,门是被反锁的,而且钥匙就在贝鲁教宗的手里。   那么,凶手又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呢?”   的确……那个房间和贫民窟公寓的房间可不一样,就算是用冲击钻,想要把门破开,都需要好几十分钟。   那么门一旦关上,是不可能有人出来,或者将钥匙放进去的。   不过夏洛克却只是回应着:   “不,还是那句话,密室从来都不存在。   凶手只是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让开门的瞬间,才让那个房间形成密室的。   说的更明白点,就是,那扇门的钥匙,其实一开始,根本就不在教宗的手里握着,它一直就在门外,一直就在凶手的手里。   只是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凶手才让那把钥匙重新回到了死者的手里。   也就是说……当时门被冲击钻钻开大洞后,第一个把手伸进去开门的人,就是凶手!”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证据   在开门的一瞬间,将房间变成密室……   霍普金斯不是个蠢货,他在这一句话的提醒之后,立刻就想到了几种可行的手段,比如,将死者的手攥成一个圈,然后找一根结实一点的橡胶绳,穿过这只手,然后绕到门把手上,再打个最简单的活结就行了。   这样,只需要在开门前,将钥匙塞进活结里,那么橡胶绳脱离门把手的一刹那,弹性自然就会将钥匙拉回到死者的手里。   当然了,为了让死者攥着的手,正好保留着能握住钥匙大小的姿势,还需要有个东西一直撑着这只手。   现在想来,死者很可能在开门之前,手里握着的一直都是那个餐叉,只不过,是餐叉的顶端位置,等到钥匙被收缩回来,那么叉子被弹了出去,这才出现了餐具被崩飞出老远的情况。   至于那根橡皮绳是怎么回收的,其实更简单了,就把攥着橡皮筋的手往袖子里一揣就行了,因为房间内一开始是黑的,需要开灯才能看清里面的状况,而当时,夏洛克需要先按下墙上灯的开关,这段时间,他的手……   等等!!   “吱嘎!”一声,霍普金斯一脚踩在了刹车上,让后排的夏洛克和南丁格尔都跟着剧烈的一晃悠。   车子周围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顿时打起了12分精神,咔咔咔的把枪全都掏了出来,谨慎的朝着四面八方瞄准,护送的其他装甲车顿时探照灯全开,将整条街都照的灯火通明,诺帕和格雷格森队长更是一猛子推开自己乘坐的车辆的大门,直冲过去。   而车厢内,霍普金斯转过身,用一种完全懵了的眼神看着后座上的夏洛克,就那么瞪了半晌,这才眨巴眨巴眼睛:   “可是……可是当时第一个把手伸进去的人,是你啊。”   夏洛克点了点头:“是啊。”   “啊?!!!”   霍普金斯此时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夏洛克说,他其实是但丁大人遗留在民间的私生子一样……   哦,不对,按照夏洛克这些年来所展现出来的惊人行事作风,以及怪物一般的强悍实力,他说这话,那还有真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霍普金斯比他是但丁的私生子还要震惊,他反复的张着嘴,但是憋了半天才蹦出句话来:   “你杀的人?”   “对啊。”夏洛克继续跟个没事人一样:“我不是最开始就说了,我的保护目标,一直就只有南丁格尔一个人,所以我去管其他三个人干嘛。   你也说了,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杀了就杀了,你们审判庭不用给我颁奖章。”   没有人能用语言描述出此时此刻的荒唐气氛……   “可是……可是其余两个人杀就杀了,没有人会管你,但贝鲁教宗还不能被处以死刑啊!”霍普金斯叫唤着,有一种整个人都绷不住了的感觉,显得有些失态。   “啊,我也没注意审判庭到死有没有宣判他的死刑,但是我就是杀了……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他终究是曾经的开膛手之一。   还记得我说了,有一个修士在前一天的晚上,被人分尸之后扔到了泰晤士河里么。   其实,那天是我跟纳丁·贝鲁教宗提起了他虐杀儿童的事情,并相约晚上见面,他原本是将走廊外的人都暂时支开,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和我接触过。   但是那位修士有些过于虔诚了,他离开后,有些担忧自己主人的安危,想要回来再看一眼,所以……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这才导致了纳丁·贝鲁教宗将其杀死,而他的手法也坐实了他是开膛手的身份。   当然,第二天我就再次和教宗又见了一面,帮那位修士报仇了……   总之,既然我受到邀请,加入了开膛手一案之中,我自然可以随时杀死案件相关的凶手,这合情合理”   “……”霍普金斯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哑口无言的盯着夏洛克。   这家伙杀了一个教宗!   可是这家伙连帝国皇帝都杀了啊,却依然能安然无恙的走出了血牢,那么即使他此举真的不合情合理,又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车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哎,怎么回事?”格雷格森扯着大嗓门,无比惊慌的喊道。   霍普金斯这才缓过了神来,然后将装甲车的车门挡板降下来一些,紧接着便看到了外面的诺帕,以及眉眼间有些忧虑的华生。   “哦,没事,操作失误。”他摆出一副略显尴尬的表情,解释着。   “操作失误?”   “嗯,这些天实在是有些累了,刚才脚不小心踩在了刹车上。”   格雷格森皱着眉,看到了南丁格尔小姐还很安全的坐在车厢内,然后试探性的问道:   “南丁格尔阁下,您没事吧?”   南丁格尔的内心应该是经过了反复的挣扎,但是表情上却没有展露出来一丝:   “当然没事,只是还有些紧张。”   她安慰般的道。   听到这,格雷格森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很操心的冲着前排的霍普金斯说:“你还能挺得住么,不然我找个别的人来开。”   “不用了,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一番交涉后,格雷格森队长终于回过身,安抚情绪般的朝着周围的守卫们挥了挥手:“没事,继续前进,我知道大家很辛苦,但是困了的,就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清醒清醒,熬过今天就好了!”   就这样,短暂的整备之后,车队继续向着伦敦城区的南侧前进,那里是还没有铺设好电路的区域,煤气灯的火光已经渐渐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车内……霍普金斯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待到车子前行一段距离后,他终于问道:   “所以说,你是开膛手?”   “当然不是。”夏洛克道:“我在只是在开膛手动手之前,抢先出手,把那三个人给杀了。”   这番话说的还是很随便,但是那股子诡异荒唐的气氛愈发浓郁了……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做,抢先杀掉那三个人,没有任何意义啊,你还是无法确定,真正的开膛手到底是谁?”   “我已经确定了啊。”夏洛克纠正道。   “……”霍普金斯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开膛手。   就算你对于那个开膛手的所有推测都和我相符,但是你依旧没有任何证据。   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对我所有的质控,其实都不成立。”   霍普金斯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是他真的是一个无辜之人,所以才能面对夏洛克的指控如此的泰然自若,甚至还想着怎么打消对方的疑虑,让他将精力放在寻找真正的凶手身上。   然而,夏洛克只是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一般:   “哦,原来你一直觉得,我没有证据啊。   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我没有说清楚。   其实……证据一直就在你自己的手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 曾经的《帝国法典》   “我自己的手上?”   霍普金斯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跟上夏洛克的思路,他甚至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当然了,此时他的手上,握着的是方向盘。   “肯定不是方向盘。”夏洛克在这个时候,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一般的说道:“而是我给你的卷宗。”   “卷宗?”   “是啊,三天前,格雷格森队长找到了第三个死者,也就是那个自己独自藏起来的舞台剧演员,那么你能再重复一下,案发现场在哪么?”   “下城区……贫民窟的一栋公寓楼里。”   霍普金斯皱了皱眉,他从对方的语气里,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说的,现在自然不可能临时更改,况且,他不明白自己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   “呵,估计你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了吧,那么……你不妨自己看一下案宗。”   霍普金斯疑惑着伸出手,从副驾驶上摆着的那一摞子案宗之中,将最后那份案件记录给抽出来。   整个队伍都从别墅转移了,那么这些与案件相关的文件自然都需要带走。   他现在还在开车,好在身为一个三阶的契约者,这种程度的一心二用还是能做到的,于是,他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一边将案宗从那个文件袋里掏出来,然后草草的翻阅了几下。   而当看到凶案发生地址的那一栏时……   这一瞬间,他怔住了。   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连同着脑子里的某根神经都猛地一阵痉挛,似乎带起了阵阵的嘶痛。   因为那案宗上,写着凶案现场的地址栏上,赫然是……伦敦上城区113号临街烂尾楼!   霍普金斯整个人在这一刻陷入了某种茫然之中,他似乎有些懵了。   其实这个时候,一位驾驶车辆的司机表现出这种懵逼的状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好在这时候路上没人,而且一直都是在走直线。   所以,霍普金斯就这么无声的朝前开着,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塑。   但夏洛克似乎没想给他任何舒缓一下情绪的机会,极其无情的继续问道:   “看起来,你没有仔细的去读案宗的报告啊……为什么一直对案件很用心的你,却不是很在意这件案子呢?   而且,霍普金斯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说,死者是死于伦敦下城区贫民窟的一栋公寓里呢?”   “……”霍普金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继续沉默着。   “怎么,是不是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那好吧,我来帮你回答……   因为,你在格雷格森队长找到死者之前,你就已经找到了死者的藏身之处,你知道死者的死因和死状,你以为自己已经看过现场了,当然不用再去费心思看那些文字上的描述。   只不过,你看到的那个案发地点,是伦敦下城区的一栋公寓楼之中。”   夏洛克很贴心的帮着对方回答道:   “如果说的更加明白一些……   那就是,其实你在那位银行家死亡的前一天,就已经发现了死者的藏身之地,当时,你想要去杀掉对方,但是却发现,对方再一次莫名其妙的,被另一个人抢先虐杀了。   而且,杀死的方法,也是被钉子钉死在了门后,只不过,那时候的门是开着的,也没有形成密室。   哦,我说的不是很准确,因为那时候,那为美女还没有死,她胸前的铁钉子贯穿了胃部,大量的胃酸渗透进入胸腔,伴随着不断的血胸,呼吸道的压榨,在窒息,疼痛,以及胃液胆汁的酸性烧灼下痛苦的煎熬着。   当然,你也没有救她,而是觉得虐杀她的人有可能还没有走太远,于是就放任那位美丽的女士继续的悲惨痛苦下去,然后自顾自离开,想要试着能不能找到那个一直抢在你之前将人处死的家伙,想要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所以,在几天后,格雷格森找到了死者的尸体,并向你描述死者的死亡时,你必然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死者还是在那栋贫民窟的公寓之中……   但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其实,在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我就租了一辆马车,自己驾驶着,载着死者的尸体一路来到了上城区的一栋烂尾楼里,重新按照之前的手法,再次将整个现场重现了一遍。”   夏洛克这一段话说的很快,快到南丁格尔根本没有跟上他的语速。   其实如果换别人来听,就算是跟上语速了,也会满脑子的问号……谁会在杀完人之后,还拖着尸体,换另外一个地方,再把凶案现场重新模拟一遍啊!   但是,就是这种思维上的惯性盲区,让霍普金斯自己给自己挖下了一个爬不出来的大坑。   “还记的雷斯垂德是怎么找到死者的藏身地的么?”夏洛克道:“他当时,说自己找到了购买恶魔镇静剂的商家,然后说那人正好看过死者演的舞台剧,所以对其印象深刻,这才顺着配送路线找到了死者所在的位置。   事实上,那位恶魔镇静剂的老板根本不认识死者,他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舞台剧。   是我提前花了5英镑,让他这么说的,为的,就是让雷斯垂德在合适的时间找到死者……”   夏洛克说完了。   但是霍普金斯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依旧十分稳定的开着车。   夏洛克也没有催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睛,舌头在口腔里慢慢的舔舐着什么,应该是萌生了些烟瘾,但是在这个密闭的车厢里,旁边又坐着南丁格尔小姐,他只能打消了吸烟的念头。   话说,他这种没什么素质的家伙,在与吸烟相关的事情上,还算是很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其实,在一年前,我还是个将《帝国法典》当成世间最神圣之物的审判员。”   霍普金斯突然开口道:   “我曾经向圣光宣誓过,一生尊重帝国律法,一生不会违背帝国律法。那时候,我能将整个法典上的每一页每一行的每一个字都背的清清楚楚。   我以为我会一直那样下去……   直到你将奥古斯丁大帝参与屠杀伦敦公民事件的证据交给我之后。   我才渐渐的发现……似乎《帝国法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还记得么,那段时间,我以及我所在的审判庭第三司内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审查,我们被集体押送到一座教堂里,整整关了一个月,未曾踏出教堂大门一步。   然后……我就听说了有个人,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的冲进了古罗马法城。   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当时,我觉得你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但是……   我发现,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安全感   斯坦莱·霍普金斯……   一个人生十分简单传统的人,没有什么凄苦的身世,没有悲惨的童年,没有被抢劫犯在小巷子里枪杀的父母,更没有什么被变态盯上,然后关起来凌虐了十几年的妹妹。   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天才……唯一可能有点特别的,就是……他是一个对着法律有着绝对崇拜的人。   就如同华生对于美丽的崇拜一样,他对于法律,也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迷恋,那种站在绝对公平与正义的角度上审视世界的感觉,让他如痴如醉,这种崇拜甚至要凌驾于对圣光的敬仰,只不过帝国的最高司法机构【审判庭】的存在是基于教廷之下,所以,他才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看似虔诚的信徒。   十一岁,他完成了一个帝国公民应该完成的所有学业。   同年,他进入一所修道院潜心学习。   不论是任何人看到他之后都会说,这是一个绝对的天才;对法律的严苛态度以及各种案件中表现出来的敏捷思维,让他顺理成章的在30岁之前,就成为了人人皆知的新生代佼佼者,并且,还受到了审判庭最高大法官的青睐,将其收为了学生。   霍普金斯曾经说过,帝国法典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倒背如流,这不是夸张,因为在他第一次阅读那本神圣的书籍的时候,那些文字就已经如拥有魔力一般,刻入了他的脑海,并且他愿意对任何事物宣誓,自己将为了那些文字,奉献自己的一生。   比起一名备受人尊敬的三阶契约者,其实,他更加在意自己司法人员的身份,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一道路上扶摇直上,直至接替自己的老师,成为圣历史上最年轻的大法官。   但是……一切的改变,就是在那一天,在那所教堂之中,他与自己老师的彻夜长谈之中。   他手中,拿着一位帝王犯罪的证据,那将是他经手的,整个一生中最宏大的案件。   但是在那一刻,他一直敬仰如父亲般的老师,却平静的拒绝了出庭控告奥古斯丁大帝,并且将整个审判庭第三司人员全部关押起来。   其实,聪慧如霍普金斯,他当然知道在那种时候将帝国最伟大的帝王塑造成一个杀人犯,将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甚至于自己的老师这样做,是在保护自己。   但是……法律上就是那么写的啊,那些白纸黑字,每一个单词都在控诉那位老皇帝有罪,但是,那个人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审判。   霍普金斯在那之前,从来不敢相信,神圣的《帝国法典》会有一天失去了作用,但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之中,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老皇帝的主动退位,看到了整个帝国的民众含泪相送,看到了长街上献上自己最崇高敬意的人们,看到了那位罪犯被推向了圣人般的宝座。   一个屠杀者,得到了一个无比最美满的结局……   那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事,法律,和正义,似乎并不是一个东西。   那么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最坚定的天才,终于迎来了他平生第一次迷茫;   而就在他一直信奉的信仰渐渐模糊之时……一个人出现了,一个疯子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古罗马法城,上演了一场和那次伦敦飞艇坠落事故差不多的屠杀,并用一根随手捡起的枯枝,结束了那位老人的生命。   轻描淡写,杀气冲天。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霍普金斯理应愤怒,应该将那个人视为整个帝国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因为他触犯的,是帝国法典里第一页上就写的几乎所有罪行。   但是……他那时的心理,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畅快,一丝向往,一丝让他感到无比恐慌的憧憬。   无视法律,草菅人命,谋杀,试图让帝国陷入动荡,至人类社会安定于不顾。   赤裸裸的恐怖份子!   那天晚上,霍普金斯没有睡觉,他只是站在窗前,凝视着夜空,直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再次普照人间。   他被释放了出去,然后,破格提拔成为了审判庭第三司的审判长……在就职仪式上,他的老师向他投来了欣慰的目光以及祝福,因为他再也没有提过关于奥古斯丁大帝有罪的事情。   霍普金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释然了,他只是发现自己的心境变了,但却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直道有一天,他接触到了一个源自于白教堂的谋杀案调查任务。   并在一个星期后,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捡到了一封不带署名的信。   ……   夜色之中,车队已经来到了伦敦下城区。   比起上城区的一片黑暗,这里有史以来,第一次显得更加的亮堂一些,毕竟电路的铺设肯定要在上城区先进行,而下城区这边,只进行了几条重要主线路的电力连通。   车队就这样继续行驶着,其实,来到了这些依旧亮着的煤气灯之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失去了主要的目的地。   因为他们已经脱离了黑暗,那么,接下来要去哪?   没有人知道,所以人们就跟随者前面的第一辆装甲车继续朝前走着,似乎,就要这么走上一整夜。   不知道是圣光降下的启示,还是无意为之的巧合,当霍普金斯再次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了车辆正在驶过一个十字路口,而在灯光照耀着的路牌上,写着【贝克街】三个字。   他怔了怔。   与此同时……   “不然,就在这里吧,街区很窄,没有乱七八糟的遮蔽物,而且我比较熟。”夏洛克轻声道。   “好。”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停下了车辆。   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是现阶段最强的开膛手,另一个,是能在开膛手杀人之前,就抢先将人杀掉的丧心病狂之人。   可现在,这两个家伙却用着最平静的语气来对话,就让一切都显得格外的荒唐。   更加荒唐的是,这两个人还在保护着南丁格尔小姐……   所以,这位世间最美的少女此刻有点蒙,因为她没搞明白,既然开膛手已经找到了,那么自己现在正在躲避的又是什么?   谜题催生出了更多地谜题……   霍普金斯打开了装甲车的车门,向外面的几名士兵说,今晚就驻扎在这里,很快,那名士兵将这个命令下达给了整个队伍。   南丁格尔在跟着二人下了车,看着这个陌生的街区,不太明白刚才为什么夏洛克会说,这里他比较熟,难道这里是他住的地方?   虽然他总是强调,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平民,但是能让当今教皇如此重视,能让那位老人走出小镇,能……能刺杀一位帝国君王的人,真的一直住在这种街区么?   她不知道……   此时的她在想,自己就这么突然的尖叫一声,喊出这两个人就是杀人犯,会不会一瞬间,无数的枪口就对准身旁的两个男子,并将其击毙。   但是,不论是霍普金斯,还是夏洛克,此时都丝毫没有在意少女会突然喊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还在昏黄的光线之中打量着四方,似乎依旧在谨慎的保护着自己。   这一刻,也不知道这位少女是神经大条,还是在漫长的游历中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她笑了笑。   竟然觉得,在这个两个杀人魔的旁边,好像……还挺有安全感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真正的开膛手   很快,贝克街就被这群实枪核弹的守卫军们控制住了,在那些路灯照不到的每个角落里,几乎都有人盯梢,四台巨大的装甲车错开位置,停放在221B号公寓的门口,探照灯持续开着,随着顶端的旋转机枪不断的扫视着周围。   这种场面,对于一个伦敦下城区的居民来说,无疑称得上平生仅见;但是对于住在贝克街的人们来说……额……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条街上似乎总是会出现一些大阵仗。   比如整条街的居民都被迫撤离,然后几个神职人员在这里哐哐的拆楼;比如一大票无比尊贵的教廷人员突然出现在了某栋公寓楼前,集体下跪;比如一架飞艇直接降落在了马路正中间……   所以这一次,几辆装甲车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恐慌,就好像是只要不是一个三阶大恶魔突然出现在这条街上,那么大家勉勉强强都能接受。   二楼是夏洛克的房间,但是他的房间实在是不适合南丁格尔小姐住进去,虽然夏洛克再三强调,自己的房间里很正常,但是谁知道他的壁橱里会不会摆着一颗人头。   总之,在众人的簇拥下,南丁格尔小姐住进了华生所在的房间,毕竟那里的整洁程度绝对媲美伦敦最棒的酒店,而且那些挂画,窗边的花,哪怕是一张最简单的桌布,都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所有走进这间屋子的人,都不由感叹,怎么会有人将一间单人公寓收拾成这个样子。   除了华生……   在南丁格尔走进这个房间后,他整个人似乎就很少见的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格雷格森示意,如果她太累了,可以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时,华生简直如临大敌。   “南丁格尔阁下,这张床上的被单和毯子是我睡过的,如果您能稍等一会儿,我会尽快为您买来最合适您身份的崭新被单……”   华生忐忑的道。   不过面前的少女只是笑了笑,然后毫不在意的坐在了华生的床上,那双似乎在煤气等下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干净的床铺。   “不瞒你说,这是我睡过最干净的床了。”她望着华生道:“我这些年来,游走于帝国的各个城市,什么样的地方都睡过,甚至我真的睡过桥洞,所以这个房间,我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当然,不是说我的眼光低,我觉得,就算是最挑剔的贵族小姐,也不可能挑出这个房间的一丁点毛病。   华生先生,您真是我见过最懂得生活的男子,我还有点担心,自己会弄皱这床单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真诚的望着对方。   “所以,不要再为我平添劳累了,我又不是个瓷娃娃。”   华生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少女,那声音宛如至高神降下的旨意,他只觉得,自己想要俯首称臣,跪拜于地,但是介于他对圣光都没有过如此的尊重,若是真的现在跪在南丁格尔面前,肯定会令对方有些难堪。   所以,他只能鞠了一躬,如那些古老传说中,守护公主的骑士一样:   “遵从您的意愿,美丽的南丁格尔阁下……”   ……   房间内有华生他们盯着,夏洛克很放心。   于是,贝克街221B门外,他与霍普金斯坐在临街的台阶上,看着眼前不断巡逻的士兵们,憋了一道的烟瘾终于在打火机的轻响之下得到了释放,同时,他也为审判的审判官递上一根,并为其点燃。   朦胧的烟雾在偶尔灯光的划过之下,显得如梦如幻,良久……   “你不准备宣布逮捕我么?”霍普金斯小心翼翼的承受着胸膛里致命的辛辣,问道。   “逮捕你干嘛?”   “我是开膛手啊,你有充分的理由逮捕我。”   “得了吧。”夏洛克很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的确接了这个案子,但是逮捕开膛手是我的权利,又不是我的义务。   我得强调多少遍啊,我只负责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全,剩下的,我其实就是想要解开这些谜题而已。”   “……”霍普金斯再次沉默了。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明明极其不负责任的发言,偏偏出自夏洛克·福尔摩斯之口,这种将自己的兴趣凌驾于其他一切之上的绝对自私和自负,却硬生生的改变了自己对于法律的认知。   这种完全矛盾,但又如此让人刻骨铭心的处事态度,让这位审判庭的天才无奈的笑着,却又无可奈何。   “你可真是一个怪物……如果有一天,教皇大人也惹你不高兴了,那你岂不是要把整个教廷给掀了?”   他夸张的问道,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   “所以,你叫我出来,就是想要请我抽根烟?”   “当然不是,而是有一些事情,我有点想不明白。”   “哦?”霍普金斯一愣:“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想不明白的?”   “是啊,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我能想明白,但是渐渐地我却发现,竟然真的一丁点线索都找不到。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的群体运作模式么?”   夏洛克有些苦笑的看着指尖夹着的那猩红的光点:   “能跟我说说,你们这些开膛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集体么?   就是……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的开膛手。   你是怎么接受自己开膛手的身份的?   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把法律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啊,虽然你这种对某些事物有些偏执心里的人最容易黑化了,但是你转变的也太快了点,我就在血牢里呆了半年,一出来,你怎么就成杀人犯了。”   霍普金斯听着这些疑问,整个人虚着眼睛,心想,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过又一想到【开膛手】这一身份,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一个开膛手亲自为别人讲解,那不论是谁,应该都不可能相信,一个如此古怪的群体,到底是靠着什么运作起来的吧。   于是……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将肺里的空气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其实……一切都开始于一封信。”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的兴趣   “一封信?”   夏洛克似乎来了兴趣,当时在处理纳丁·贝鲁教宗的时候,为了不让对方扯着脖子乱叫唤,只能先将他的喉咙给戳烂,所以没有时间去打听关于开膛手的事情,这让他还有点小郁闷。   “是的,所有的开膛手,应该都是通过一封信开始的。   我现在也查不到那封信到底出自哪里,是谁写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在我所住房间的门口的。   总之,那封信就出现了,而且里面写着的,是你最想杀的人的名字。   以及……   可以绝对安全的将其杀掉,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的手法。”   这一瞬间,一束光从夏洛克的脸上扫过,霍普金斯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有一道明亮的光点一闪而逝。   紧接着……夏洛克笑了,如是负重的咧开了嘴,就好像是浑身都舒坦了一般。   “哈哈。”   “原来,这才是【开膛手】真正的样子啊。”   霍普金斯皱着眉,其实每次看到这家伙对某件事情产生兴趣,所流露出的这种神情时,他就总是想到自己。   当然了,此时的夏洛克面容有点扭曲,那和柔和一点都不沾边的面部轮廓将大部分光线遮挡,让他的脸明暗极其复杂,甚至有点邪性,但那是因为夏洛克长得本身就不太好看的原因,其实能看得出来,此时的他,是在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畅快。   曾几何时,自己用法律去审判一桩罪恶之时,心中似乎也有着这种快感。   此念一出,霍普金斯猛地一怔,很不愿意相信的捉摸着,难道……自己也有当个变态的潜质?   好在他赶紧收回了心思,继续说道:   “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巧是我刚刚任职与审判庭第三司最高审判官的时候。   那会儿,我整个人都十分的迷茫,开始觉得,曾经一度奉为真理的帝国律法,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说实在的,那段时间我竟然有些羡慕你,起码你能够凭借自己的心情,去将一个罪犯杀死,不管他有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是我不行,当时我已经是第三司的审判官了,我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第三司的下属,反正我肯定不能一声令下,将一个没有判刑的人拉过来给毙了……   虽然升官了,但是却被套上了项圈。   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信很微妙的出现在了我所住的公寓的门口。   当然没有署名,没有邮寄地址。   那天我怀着疑惑的心情将其打开后……看到了里面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毫无人性的混蛋,上一任红衣主教的亲孙子,同时拥有勋爵头衔,手上掌控者米尔蒂亚三分之二的金矿开采权。   他喜欢玩枕头……   当然不是那种棉花和布料所制成的枕头,而是人,漂亮的女人,他喜欢将那些女孩们的四肢连根截断,再用只有教廷内部以及前线战场上才能用到的修复溶液,让她们的伤口愈合,然后看起来就像是个枕头一样。   甚至于,他有一个枕头工厂,还会定期举办枕头派对,有很多社会上层的名流都会去参加。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这个人都该死,但是他却过着这个世界上最奢华的生活。   而那封信的背面,写着他一周后的行程,将要去往哪里,住什么酒店,会喝什么酒。   还明确说明,只要在那杯酒里下点药,将其迷晕,就能乔装成他的司机,并且给了我一个他们安保团队的口头密令,以及一条线路,让我可以将那家伙运往一个隐秘的位置,并且能保证在三天内,他的安保人员绝对找不到他。   那里是一个废弃的屠宰场,里面有着保养的还能用的切割机器,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的四肢斩断,并且周围没有居民,不需要担心惨叫被人听到。   你可能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我明明知道这张纸上写着的,是最赤裸裸的犯罪。   但是那个时候,我竟然在字里行间,看到了……正义。   我感觉到了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会有去尝试一下的念头。   更可怕的是,那封信的书写者,还说……他已经在那个屠宰场里准备好了让人不会昏迷的兴奋剂,以及不让人失血而死的鉨子花汁水。   其实一开始,我还能够控制自己的冲动,但是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我就像是被那种售后还送小礼品的无良商家蛊惑了一般。   那天晚上,我坐上了去往米尔蒂亚教区的列车。”   霍普金斯说着,旁边就是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守卫,但是他却根本不在意,就好像是他希望自己的话能被这些人听到,然后去揭发自己一样。   因为那一天之后。   他上瘾了。   无比真切的瘾……当一个人拥有了可以随意杀死一个人的能力之后,那么这个人将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是一个遵从欲望的可怕存在,也可能是一个愤怒的想要肆意报复的发泄机器,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平和,坚韧,白天时依旧恪守着自己的司法人员职责,而晚上,化身成一个游离于法律之外,滥用私行的不法之徒。   “所以……那些留下的纸条,不是你们发起的预告,而是在告诉那个送信者,自己下一个想要杀的人是谁?”   夏洛克有了一个小小的思维缺口,自然就能将一切都联系起来。   霍普金斯点了点头:   “没错,只要是被那个神秘的家伙挑选中的人,都可以在杀死的人身体里,留下自己下一个想要杀的人的名字,而对方,就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再次将一封信送到你的眼前。   可能是房间门口,可能是你坐公交车的座位上面,也可能是你在吃饭的时候,翻开账单的背面,总之,他会再一次为你量身定制一起谋杀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看到我们留在尸体内的名字,我当然试着调查过,但是却没有任何发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是一个天才的杀人魔,他脑子里的杀人手法几乎无穷无尽。   不过,他的手法再如何的精妙无比,但是那些执行的人,却不全是那么聪明。   他们似乎在完成了几次杀戮之后,就开始沾沾自喜,开始觉得,自己是被什么杀戮之神选中的幸运儿,所以,渐渐的他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作案的手法也变得不那么遵从信上所说,所以……自然就会漏出一些马脚。   而我……将他们找了出来,然后一个个的将他们杀死,并在他们的尸体里留下我查到的下一个开膛手的名字。   就这样,我一点点的制造出了一个假象,就好像是有很多的开膛手都在谋杀彼此一样,我还会将一些开膛手的名字写在信里,然后悄悄的寄给另外的开膛手,那些怕死的家伙们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阴谋,他们只是想要躲藏,或者想着抢先杀掉对方。   所以,越来越多的开膛手的名字出现在了尸体之中,他们开始互相残杀,越来越激进,根本没有闲工夫来释放自己杀戮的欲望,只是想要活命。   而那个写信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种现象,他甚至给出那些人新的杀人手法,让他们彼此残杀。   总之,这些家伙死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夏洛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笑了笑:“原来,你们之间互相杀戮的古怪状态,是你一个人硬生生搞出来的啊。”   “当然。”霍普金斯承认道,但是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让其他的开膛手开始自相残杀,他却没有一丁点的洋洋得意:“虽然我也是开膛手之一,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可能让这样的一个群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我必然要杀死所有其他的同类,我必须要成为那个唯一。”   欺骗,阴谋,吞噬同类,让其他人自相残杀,这种行径不论在任何族群里,都最让人不齿的背叛。   谋杀,绑架,散播恐惧,无视帝国律法,滥用私刑,这种行为同样是不会被社会所允许。   霍普金斯是审判庭给予厚望的佼佼者,很可能是日后帝国司法机构的第一人。   很难想象,他在那些人们看不到的阴暗之中,还有如此的一面……所以他开心不起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法律与自我正义之间徘徊着,伪装出人们希望他成为的样子,但是却也背负着某种只有他才能明白的煎熬。   但是这种煎熬,夏洛克不知道,或者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不在乎。   他现在所感兴趣的……是那个真正的开膛手!那个写信的人!   “所以,南丁格尔的名字,其实不是你写上去的。”   “是啊,应该是那个写信人亲手写下的这个名字,虽然他每次都会改变自己的笔迹,但是我能感觉到,就是那家伙。”   霍普金斯说着,将烟头扔在地上,有些艰难的呼出一口气。   他这些天以来,一直在担忧的就是这个。   那位真正的开膛手,想要出面亲自杀一个人,那么谁能拦得住? ###第三百二十章 一米之内,和一米之外   所以,这位开膛手先生,为什么要杀南丁格尔呢?   这是夏洛克此时最在乎的事情,可是偏偏的,他却没有任何的切入点,因为这个真正的开膛手,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只是用一封封的信件,就制造出了无数让人无可奈何的杀人魔。   那么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能知晓那么多人内心的阴暗想法,他为什么拥有如此可怕的犯罪才能,轻易的就能构筑一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犯罪集团,如果不是霍普金斯这个异类,在不断的消减这个群体,那么现在,开膛手很可能已经将自己的爪牙铺满到帝国的各个阶层。   【可以不负任何责任的去杀死一个人……】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诱惑。   所有人的内心都会有阴暗的一面,就算是最乖巧的孩子,也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过:   ‘如果那家伙死了该多好啊……’   你可以杀死每天对你非打即骂的女主人,可以杀掉用各种理由克扣工钱的老板,可以杀掉那个霸凌你的同班同学,可以杀掉任何一个比你有钱的富豪,可以杀掉任何一个你看着不顺眼的熊孩子,可以杀掉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妻子,你的孩子,杀掉那些生活美满幸福的人。   但却,不用负,任何责任!   帝国有句古话:永远不要去试探人形的黑暗。   所以当这些愿望真的可以实现的时候,那么会有多少人愿意不顾一切的打开信封,将内心的那个【开膛手】释放出来。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这是一个真正能够让夏洛克提起兴趣的对手。   所以,他现在极其兴奋的舔舐着自己牙齿的每一个缝隙,来缓解那发自牙龈深处的酸痒。   今天,就是预告日期的最后一天了。   他的使命是保护南丁格尔。   而现在,这份使命让他无比的期待,好想看看那个家伙到底能在自己面前,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   时钟的指针在不断的向前蠕动着,不论再怎么度日如年,时间终究会流逝,所以,天渐渐的亮了,当第一缕阳光再次铺满贝克街的时候,所有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一天还没有过去,所以没有人敢真正的休息。   时间来到了中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时间再次来到了晚上,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直到入夜后的8点,有些士兵甚至有些疑惑,觉得开膛手是不是已经放弃了这次谋杀,毕竟不管什么人,在如此阵仗之下,也只能望而却步。   夜里11点,贝克街221号公寓前灯火通明,这些人没有趁着白天换一个地方,而是决定继续守在这里。   说起原因,可能有些古怪,因为这里是夏洛克所住的地方,所以比起那些守卫更加森严和复杂的堡垒,这里反而更能让人安心。   霍普金斯和格雷格森是见识过夏洛克这个人的,所以在他们的内心中,就好像觉得,不论任何的罪犯,应该都不太愿意接近这个简单的公寓楼吧。   房间内,一众人如同昨天晚上一样,都呆在一起,让这个不算太大的出租屋里显得有些拥挤。   格雷格森在这几天的紧张气氛之中,精神力已经消耗到了极点,但是他明白,越是接近尾声,越是凶险异常,因为捕猎者往往都是在猎物最放松的时候,才给予致命一击的。   但是他来到了钟表前,仔细的看着那指针,发现距离今天的结束,已经只剩下不到1个小时了。   等到过了午夜,那么开膛手的谋杀日期就算是结束了。   “我说……你们家这个钟表,不会被人调了时间了吧,就比如现在其实是10点,然后让咱们提前一个小时放松警惕之类的。”   格雷格森问道。   “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除非有个人能不动声色的将咱们的怀表,外面所有士兵以及装甲车内的计时装置,还有泰晤士河畔的大本钟全都改了时间,否则,他没办法让怎们产生时间误差的。”   霍普金斯平静的解释道。   “可是……这都11点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格雷格森队长转着手里的左轮手枪,满心疑惑的嘀咕着,他倒不是期盼着开膛手真的能动手,只不过他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来,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了,他将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谋杀南丁格尔小姐。   “我看,那家伙应该是不敢来了。”诺帕将手中的一个金属制的球体在两只手之间来回扔着,要是别人知道,这个球体能在一瞬间爆发出烧焦这整个公寓的巨大电流,估计肯定不会再让她这么扔着玩了。   而为了让在座的人稍微放松一些,南丁格尔笑着道:“不然,咱们提前宣布,对我的保护计划成功了,怎么样。”   这种简单的玩笑在少女的口中说出来,却的确能让在场的人们感觉到一丝放松。   当然,只是心态上的,至于精神上,每个人都在保持着最高程度的专注。   11点30分……一切如常。   11点55分……距离今天的结束只有5分钟的时间了,霍普金斯站起了身子,时刻准备着迎接最后的战斗,华生也缓缓起身,靠近南丁格尔身边,诺帕将手伸进巨大的挎包之中,格雷格森队长再次瞄上一眼钟表,发现已经到了11点56分,那根秒针在不断的朝着一个方向快速转动。   今天即将过去。   似乎一切都在预示着,开膛手的谋杀预告,已经彻底失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贝克街的街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晃晃悠悠的,走入了探照灯发出的灯光之下。   他走的很慢,身子一瘸一拐,看起来就连最基本的行动都很吃力。   一位安保人员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人,并立刻举起枪迎了过去,在这种时候,就算是对方是一个身体残破,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的可怜拾荒者,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对其有哪怕一丁点的松懈。   “离开这里!”   那位士兵喝令到,手上的枪已经摆出瞄准的姿势,能确定的是,只要这位可怜的乞丐再往前走一步,那么他就会毫不怜悯的扣动扳机。   一个乞丐的性命而已,在与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危比起来,真的是连个屁都不如,所以这时候,没有人会去管对方是不是一看就没有任何的战斗能力,更不会去管这个老乞丐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好在,这位老乞丐的耳朵虽然没了半边,但听力还健存,所以很听话的停下了脚步。   可他却将手伸进了自己那破旧的衣服里。   “你在干什么?!”   面前的士兵发现了乞丐的动作,立刻吼道,一瞬间,无数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对方,并且只听“砰!砰!砰!”的一阵枪响,几颗颗子弹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肩头,腹部出现了一大片清晰的血痕,那本就残破的一条腿被一颗子弹贯穿,令其直接凄惨无比的倒在了地上。   而直到这时,众人才终于看清楚,他从衣服里取出的,其实是一封信。   ……   30秒钟之后,一位士兵敲响了221B号的门。   在格雷格森谨慎的拿着枪对准门口,随即才将门打开后,那位士兵匆忙的递上了一封信。   “报告,我们抓获了一名老乞丐。”   说是抓获,但其实按照那名老乞丐的枪伤来算,对方基本已经快要咽气了,但是这位士兵显然不怎么在意这些,继续道:   “他说……有一封信要交给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一封信?”格雷格森队长皱着眉,他明显感觉出来这事情有些蹊跷,此时,距离午夜只剩下三分钟的时间了,突然一封信被送了过来,肯定怎么想都十分的不正常。   但是这封信看起来又是如此的普通,里面肯定不会装着什么易燃易爆物之类的,所以在第一时间,格雷格森队长没有将面前的士兵赶出去。   而也就是这一刻,夏洛克的视线已经投向了那士兵手里的信。   他的眼微微睁大了些。   那双瞳孔深处,似乎闪烁着一丝丝兴奋的光,但是还是在勉强的克制着,对着身旁的霍普金斯问道:   “就是这种信么?”   霍普金斯此时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因为他能确定,那士兵手中捏着的信封,就是自己收到的那种材质的。   说的更明白点,就是……那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真正的【开膛手】,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给夏洛克送来了一封信!   “别接……”   霍普金斯望着夏洛克,双目中透出来再明显不过的慌张,他无比忐忑的摇了摇头,虽然他不知道夏洛克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觉得,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时的夏洛克!收到了一封来自于真正开膛手所送来的信件!   他怎么可能不去打开,读上一读!   所以,他已经迈出步子,朝着门口走去。   现在是11点57分39秒。   他又迈出了两步……   屋内的人看到了霍普金斯的表情,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封信意味着什么,也没有理解对方惊恐的表情从何而来,更没有猛地冲上去,阻止夏洛克的步伐。   其实……就算阻止也没用……   时间已经来到了11点57分40秒。   夏洛克就要迈出第三步了,届时,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那封信接过来。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猛地,他停下了脚步,继而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歪着头,向着门口那位拿着信封的士兵问道。   “你说……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一位老乞丐。”那士兵丝毫没有感觉到刚才的三秒钟里,充斥着多少惊恐且复杂的情绪,只是无比尊敬的朝着这位侦探先生报告着。   夏洛克听后,沉默了几秒钟……   “这个老乞丐,是不是身体受过很重的伤,一面身子都是残破不堪的?”   他问道。   “是的!”那士兵点头回答着,不过很显然,他有些好奇,为什么面前的侦探先生会知道这种事情。   不过他没有问出来。   因为在他点头的那一刻,夏洛克就已经回过身,朝着南丁格尔的方向望去。   现在,他距离南丁格尔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后者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夏洛克的眼睛,紧接着,她就有些疑惑地发现,对方看着的似乎不是自己。   而是站在自己身后的约翰·华生……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开膛手华生(上)   于是,南丁格尔也回过头,望向了身后的男子。   这个叫做华生的男人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人了,不论是面部的轮廓,还是其本身就具有的气质,再加上他那温和的处事态度,绅士的作风,都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孩为其神魂颠倒。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南丁格尔却能在一个如此完美的人身上,感觉到一丝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是空虚么?   还是说,这个人心里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总之,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并不快乐,也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谦逊温和,自己与其相处的这几天里,好像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对方的眼睛,他总是将那双好看的双眼眯起来,以至于不论他脸上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无法通过双眼,去看到他真正的情绪。   不过因为他是夏洛克的搭档,所以南丁格尔并没有太过于在意心中的这丝疑惑。   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就把夏洛克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甚至在得知了这家伙是一个最可怕的罪犯之后,也依旧如从?   刚才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南丁格尔甚至有些茫然,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一个认知健全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碍或者疾病,那么在面对夏洛克这种家伙时,最应该感觉到的,肯定是恐慌才对吧。   更何况,自己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务工作者,怎么想都不应该对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产生任何好感。   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丁点想要快掉逃离此人身旁的念头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救过自己的命?   她找不到原因。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了,因为她竟然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约翰·华生先生,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来。   ……   这一瞬间,整个房间里的人全都怔住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能确定的是,华生掏出了一把刀,而且他就站在南丁格尔小姐的身后!   时间来到了午夜的11点58分,距离今天的结束只剩下两分钟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论是谁突兀的拿出任何能够伤害到南丁格尔小姐的东西,都不会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   所以没有人敢动,因为这些人知道华生的能力,知道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不论自己做什么,都不可能阻止对方手上的那把刀。   至于夏洛克呢……   其实在刚才的那几秒钟里,他的思维进行了一段十分古怪,但是又十分合乎情理的思考流程。   第一、距离午夜零点已经只差几分钟的时间了。   第二、一封信被送了过来。   第三、开膛手准备杀掉南丁格尔。   这三件事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逻辑关联,但是很显然,这封信的出现,有极大的可能会导致南丁格尔小姐的死亡。   可在眼下的这个情况里,这封信本身,又肯定无法将任何人杀死。   那么……这封信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夏洛克用迈出两步的时间,想到了答案……那就是,这封信的唯一作用,就是让自己将其接过来。   自己肯定会将其接过来!   因为没有人会让那个送信的士兵走进这个房间,而自己又必然会对这封信产生强烈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其拆开阅读。   不会让别人帮着自己把信递过来,不会让那位士兵直接拆开,更不会让谁当着众人的面替自己把上面的文字念出来,毕竟这可是开膛手给自己的信啊。   那么,只要自己走到门口……或者说,只要自己和南丁格尔之间达到一定的距离,那么就会有人将其杀死。   所以,谁能做到这种事情呢?   霍普金斯办不到,从自己发现他就是‘开膛手’之一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格雷格森队长也办不到,他那把被当成宝贝的左轮手枪只要稍微朝着南丁格尔偏斜一点,自己就可以冲过去将其按到在地。   那个送信的士兵也不可能,外面那些装甲车自然更不可能,就算是现在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吧唧一下从天而降,出现在了贝克街的街头,也没有可能在两分钟之内杀掉南丁格尔了。   只有一个人能做到……约翰·华生……   因为他距离少女太近了!   即是他并不是一个契约者,但是夏洛克也很清楚,如果自己距离他太远……远到超过一米的话,那么……自己不论如何,应该都没有办法阻止他将那把手术刀戳进南丁格尔小姐的脑子里了。   虽然面前的少女拥有神奇的治疗能力,但是如果她的脑子被搅烂,她还能不能活下去,谁都不敢去赌,她自己也不可能知道,毕竟她从来没有这么尝试过。   可是,约翰·华生想要杀南丁格尔小姐?   这个推论的结果无疑是十分的荒唐,但是就像是夏洛克曾经说过那那句话一样……排除一切可能性,最后剩下的,不论多么荒唐,那都是真相。   所以,他停下了刚刚迈出的第三步,险之又险的没有让这段距离超出一米,就这么站在了原地,望着华生……   而此时的华生,正用他那好看的指尖,无比轻柔的捏着手术刀,又放在眼前开始细细的看着,就好像是在等待着那把刀能够开出一朵花来一样。   “冷静一点……”   霍普金斯此时已经浑身大汗淋漓,他离华生只有不到半米,他是一个三阶的契约者,按理说,他应该直接暴起,一脚就能将一个普通人踹的骨肉分离。   但是他却不敢这么做,在生命科学院里,他曾经看到过华生的身手,这个家伙绝对不能用‘普通人’来形容,虽然在肉体强度上,他远远不如一名契约者,但是如果真的打起来,三阶以下的契约者,肯定没有办法在对方的手上占到任何便宜,而若是将战斗场景放在一座城市,或者相对复杂的地方,那么对方肯定能够利用那些阴暗的巷子,以及光照不到的阴影,将一名三阶段的强者彻底击杀。   “我一直很冷静。”   华生听到了霍普金斯的话之后,格外平静的说道:“事实上,我这一生都十分的冷静,所以你们不需要用那种谈判专家特训中固有的话术来安抚我,那种东西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他说着,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距离午夜零点,还有一分半,而自己只用十分之一秒,就能将面前的少女杀掉。   所以,不着急。   他要好好的想一想,因为这是他这一生所需要做的,最艰难的抉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开膛手华生(中)   这时……   “呵呵。”   夏洛克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也没管此刻紧张到了极点的气氛,而是明悟了一般的开心道:   “原来如此啊,你……也收到了开膛手给你的信,对么?”   华生就那么站着,不论从表情,还是语气,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平静到了极点的点了点头。   他竟然承认了夏洛克的猜想:   “是的,刚才我打开这个房间的门的时候,就发现一封信放在门边,我随手就捡起来出揣进了兜里,当时你还在门外,所以没看到,倒是其他人应该看到了,但是却没有在意。   刚才……你和霍普金斯在外面抽烟的时候,我就拿出来读了读。   说实话,我知道开膛手是谁了。   那个老家伙从一开始就跟我说过,他曾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杀过很多人,也只擅长杀人。   只是没有想到,他说的杀人,原来是以这种方法。   还有就是……   他开出的价码,真的挺有吸引力的。”   ……   他淡淡的说着,手中的手术刀无比轻盈的再指尖旋转了一下,然后轻飘飘的落在了南丁格尔的肩头。   距离她那洁白如玉的颈部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虽然那把手术刀看起来那么的轻薄,刀锋是那么的狭窄,但谁都不会怀疑,这把刀可以在一瞬间将南丁格尔小姐的整个头颅割下来。   可是……华生明明刚才还对南丁格尔尊敬到几乎跪地朝拜的程度,为什么在看完一封信后,就突然出现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南丁格尔是世间最美丽的人,而华生是一个对美丽有着绝对追求的人,说句实在的,在华生的心中,面前这位少女绝对有着比圣光更加崇高的地位。   而将刀放在她的肩膀上,这对于华生来说,足够以死谢罪了吧。   所以……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将他影响到这种程度?   没有人能想到。   除了夏洛克……   其实刚才夏洛克就说了,自己对于开膛手的评价是,一个将人的内心洞悉到极点的人。   不然,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的家伙,也不可能用最普通的信件,就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堕落为无可救药的杀人魔。   甚至连霍普金斯这样的人,都能在那么一个最微妙的时间段里,被其蛊惑,而成为了一个背叛自己信仰的叛徒。   “很有吸引力的价码?   所以……那个老家伙准备将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你?   让你成为开膛手真正的传承之人?”   夏洛克看着华生,也看着他身前的少女,不过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对方的死活,只是很随意的说着,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这句话,已经把房间内的人们惊骇到了什么程度。   其实,除了霍普金斯之外,大多数人都没有完全听懂这句话的真正可怕之处,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一个个的脑补出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可能性。   而华生则犹豫了一下,他那张不怎么流露情绪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挣扎,不过最终,再一次点了点头。   是啊,对于华生来说,唯一能让自己将一把刀放在南丁格尔肩头的价码,应该就只有这个了……   那封信上说:   【只要你杀掉南丁格尔小姐,那么……你将成为下一个我。】   这句话有些含糊,但是说的更加清楚一点就是!   华生将或获得开膛手的能力,这种能力可能是通过学会对方所具备的杀人技巧,也可能是学习对方洞悉人心的才能,总之,华生可以像他一样,隐藏在暗处,构建一个遍布整个帝国的开膛手群体,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杀手蜂巢。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可能,杀人也是需要天赋的,怎么可能人家教你,你就真的能够学会?   可很不巧的是……华生对于杀人,也极为的擅长……   在一年前的某一天,华生在伦敦下城区的一间酒吧里,和夏洛克喝过一次酒。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与另一个人吐露了心声……他说起了自己的童年,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杀了多少人,有什么梦想,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虽然在华生看来,自己一直都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他对于美丽的追求,让他始终想要让这个肮脏的世界变得更加美丽一些。   一辆奢华到了极点的马车驶过长街,而街边匍匐着一名在地乞讨的难民。   一位虔诚的信徒将这个月的工钱捐献给了教堂,他试图祈求圣光能保佑自己,让女儿的病好一些,但是却没有钱为女孩买药。   在战场上炸断了腿的士兵回到故乡,但是却因为没有办法找到工作而流浪街头。   见义勇为的少年在小巷里,打跑了一位正在施于强暴的贵族家公子,却被救下的少女痛哭着扇了一巴掌,因为如果自己能怀上对方的孩子,那么她的一家子总算能找到一个靠山。   这种画面,华生经常看到。   而这些画面……不够美丽。   华生和南丁格尔小姐一样,都是医生,而医生自然是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是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华生就已经发现,医生给病患带来的那一瞬间的笑容,是无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哪怕是南丁格尔这样能够给整个帝国带来希望之人,也依旧只能用不断的游历,来抚平帝国不断愈合,又不断撕裂的伤口。   而这一次的开膛手事件,让华生再一次想起了在家对面的那个小巷子里,那位老乞丐临走时,留给自己的一封信。   信上说……只有杀戮,才使最快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   呵,现在看来,原来这位老乞丐从一开始,就有写信的习惯啊。   总之……当时的华生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道理,但是现在,他无比真切的感觉到了,杀人……真的有着无穷的魔力。   任何罪恶,杀了!就没了!而罪恶所衍生出的枝叶,也会因为恐惧而全部枯萎烂掉。   简单到了极点,也真实到了极点。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能够继承开膛手之名,构建一个完善的杀手生态,将其深植于帝国的每个角落,那么这个世界应该就真的有可能变得更加美丽一些,起码,自己可以决定谁能活着,谁又应该死。   而得到这份力量的钥匙,就是南丁格尔小姐的生命。   其实到现在为止,华生依旧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老乞丐要杀掉南丁格尔,更加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他突然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给自己写下一封信,准备将自己选定为他的继承人。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   因为在一切结束之后,自己会亲自去问他。   时间来到了11点59分。   华生低下头,看着身前的南丁格尔小姐,其实他有些不太敢看对方,更加不敢去望着对方那美丽到了极点的双眼。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与一个更加美丽的世界,这两者之间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华生也找不到答案,如果从整个人类的角度来讲,似乎一个美丽的世界的确更加值得拥有,但是华生并不是站在人类的角度,也不是站在社会的角度,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   所以他才会纠结,以至于他在想,如果自己用世界上最美丽之人的生命,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待到那一天到来,自己又将用何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来惩戒自己所犯下的罪?   好吧,这些都是后话了。   因为时间只剩下30秒了,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华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手中的刀开始朝着南丁格尔小姐的颈部移去。   “对不起,请不要原谅我,美丽的南丁格尔小姐。”华生说道。   就这样,一切来得都是这么的突兀,突兀的就好像是一副油画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原本不属于这里的色彩,硬生生的将画布上所展现的故事,拉入到了一个尴尬且牵强到了极点的方向。   贝克街221B号门外,没有人知道屋内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因为从头到尾,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而已。   那位老乞丐没有任何的反抗,他浑身是血,任凭那些守卫用麻绳将自己绑的严严实实,即使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行动能力,更何况此刻还中了枪。   而就在这时……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泰晤士河畔的钟声悠远的响彻与伦敦的上空。   这代表着午夜12点以至。   所有的士兵似乎都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因为开膛手所规定的时间,就这么到了。   但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没有人来刺杀,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恶魔突然出现。   那么,南丁格尔小姐活下来了?   自己应该欢呼?   还是应该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直到自己的上司从房间里出来,宣布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人们开始面面相觑,在大本钟的第二下敲击声中,显得有些茫然。   只有那位刚刚被绑好的老乞丐,无比安静的被丢在了路边。   他那只仅剩的眼睛瞪得溜圆,在惨白的灯光下,直勾勾的盯着贝克街221B号的公寓,似乎是想要透过墙壁,看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开膛手华生(下)   他看不见,仅剩一只的眼睛在这曝光度过于夸张的探照灯之下,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楚,自然也不可能穿过实实在在的墙壁,去看到那屋内的景象。   但是空气中的味道却很是清晰,蒸汽凝结成的水雾,机油的刺鼻,钢铁锈蚀的青涩微酸,轴承间摩擦的焦糊,以及枪械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火药味。   唯独……没有血腥的味道。   钟声敲响了第三次。   大本钟为第二次恶魔入侵的胜利所建造,对于时间的准确性无比的严格,午夜12点,这口巨大的钟会敲响12下,而在第六下钟鸣之际,便是今天与明天的交界之时。   所以士兵们知道,今天即将过去,所以就算是再怎么克制,也终于有些抵挡不住心中的喜悦!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没有遭到刺杀!   开膛手失败了!   在自己森严的保护之下,那个可怕的谋杀诅咒被破除了。   这怎么能让人不欢呼雀跃,所以那过于明亮的探照灯之下,人们开始绽放出越来越多的笑容,他们彼此望着,在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由衷的欣慰与兴奋,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回落,甚至有的人憋不住了,嗷的一嗓子,如释重负的叫了起来。   只有那位老乞丐依旧一动不动,唯一在五官中还算是完整的鼻子微微耸动着,似乎是在竭力的想在空气中捕捉到那一丝本应该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但是他没有闻到。   而且,那个门牌号为221B的公寓房间里,也没有传来任何的打斗声,没有惊恐的呼救,咒骂,什么都没有,就是那么的安静。   就如同两个人一决生死之人在彼此对峙之时的无声压抑。   “咚——”钟声来到了第四声。   老乞丐微微的皱了下眉,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条小巷,那张用报纸和旧衣服搭成的床铺,那些夜里的酒,那些不走心的占卜,以及那个本应该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彩,但是心中却一直迷茫着的年轻人。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很像,不论是迷茫的状态,还是对于美的专注。   曾几何时,自己放下了画笔,拿起了枪,然后又将枪封存,拿起了醉宿的酒杯,成为了一个街头默默无闻的流浪者。   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想要找个寄托,可能在人的内心深处,都是渴望着自己意志的存续,才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找一个传承。   约翰·华生……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但是在进行了这么多的筛选之后,他依旧是自己最欣赏的年轻人,甚至比那个叫做斯坦莱·霍普金斯的年轻人更加的适合继承【开膛手】的称谓。   虽然后者也很优秀,但是其心中残留的那股子怎么磨也磨不掉的正义,将会成为其今后无法忽视的心魔。   老乞丐最引以为傲的才能,其实并不是杀人,而是洞悉人的内心,在这么多年的流浪之中,他在街头巷尾见过太多太多的人,这些人只要和自己对视一眼,或者只要展现出一些下意识的行为,就能暴露出其内心中那些隐藏着的最深的小秘密。   否则,他也不可能仅仅用一些信件,就戳中那些人心中最阴暗,最敏感的地方,从而构建出一个杀人网络来。   所以他了解华生,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在那么多的夜里,喝过那么多的酒,老乞丐很清楚,他在那位少女的生命,和更加美好的未来之间,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所以,他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动手?   难道……他遇到了麻烦?   一想到这里,老乞丐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性。   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自己一直看不透的家伙,那个明明一身的罪恶味道,但是却偏偏自称为侦探的家伙,那个不顾及一切,漠视一切,不在意生命,不崇尚荣耀,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类种族意识的家伙,就好像他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无奈的降临于人间一样。   而此刻,他也在那个房间里,也只有他,才能阻止华生。   但是自己已经用一封信让他离开了华生身周一米的距离了才对,这个距离,对于华生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安全的了吧。   所以说……自己的计谋被识破了?   “咚——”   第五下钟声敲响,那响彻在夜空中的声音亦如过去的几十年一样,早已经被这个城市的人所习惯,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只是在周围忍着高声欢呼的士兵们听来,这便是胜利的赞歌。   看来,华生需要一些帮助……   于是,在这第五下钟声还未消散之际,老人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那残破的身体晃悠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有些人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却没有在意,谁都不会觉得一个残疾的乞丐能在这一刻做些什么。   更加不会有人将其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开膛手联系起来。   然而,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些绑在他身周的绳索在这个瞬间已经脱落,或者说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在这幅画面由瞳孔映入脑海的瞬间,他们的却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映,只是看到了那探照灯发出的光在那张血肉模糊的残破脸上,留下了一道诡异的残影。   是残影……   因为在这个瞬间,那位老人已经消失了!   而在他刚才所站着的地方,刹那的一刻轰然的凭空的出现了一阵巨大的气旋,那是有什么东西因为太快,推挤开了空气,而周遭的气浪因为那短暂到瞬间的气压填补,而硬生生涌出的一道近乎于真空的旋涡。   砰的一声爆响!   空气间的摩擦竟然蒸腾出了不可思议的热浪,真空将周围的气流急速的吸入,继而彼此冲撞推挤,又在几乎同一时间炸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但是还未等这声浪将地上的尘土掀飞,一道由此地一直贯通直达贝克街街边的那间公寓的路径上,由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成的血线就如在虚空之中拉扯出来的利剑,直接刺入那墙体之中。   老乞丐已经没有了一只胳膊,他的一条腿已经瘸了,他的肩头嵌入了三发子弹,他的腿骨因为刚才的枪击而碎裂,他的肝脏之中也有一枚弹片贯通,正在不断地往出留着血。   这些新伤和旧伤让他疼痛,让他动作慢了许多,让他无法集中精神,让他虚弱不堪。   但是也足够了。   所以,他仅剩下的那只胳膊已经刺破了面前的砖墙,龟裂的纹路由那一点向着外侧散开,但是还未等炸散之前,老乞丐的身体就已经突破了风压与墙体的阻隔。   至此,他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看到了华生手上的一把刀已经放置于南丁格尔的肩头,看到了人们紧张的与其对峙,看到了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子很微妙的站在了一个距离华生不足一米的点位上,看来,他的确是抢先察觉到了自己设下的全套。   当然,这些也无所谓了……   因为,他在这一刻已经接近了房间内的少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笔直前伸的指尖已经刺向南丁格尔的咽喉!   ……   每个时代,都会有那么几个在某种事情上极其具有天赋的人,平凡的人羡慕这种天赋,渴望自己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便做到其他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然而他们不知道,一个人若是真的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才能,是件很痛苦,且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你能做到,所以你就有了责任,而正是因为平凡的人做不到,所以他们不用去承担这份责任,他们只需要等待和观望,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其大肆评价就好。   老乞丐当然不会在意其他人的评价,他只是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仅此而已。   在这一点上,他与约翰·华生很完美的达成了一致。   所以,他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在活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在帝国迈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之际,再次的想要为这个世界做最后一件事。   半年前,奥古斯丁大帝死了。   半年前,新一任帝国皇帝登基。   半年前,年轻的圣子正式继承教皇之位。   半年前,人类反攻地狱的号角吹响。   如果按照这个事态继续进行下去的话,地狱之门的关闭应该也不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所以!   自己只要杀死那个唯一的变数,杀死那个世间最美丽的少女……就可以了。   虽然有些不可理喻,因为谁都知道就,那位少女是一个最善良的人,那位少女理应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那位少女必然不应该死。   但是,当那张照片呈现在自己的眼前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女,似乎并不仅仅只是人类世界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那张照片,老乞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少女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从没有将自己的契约生物召唤出来过。   ……   那悠扬的钟声依旧没有散去,但那破开空气的爆鸣声却终于在这一刻掩盖了周遭的一切声响,将这条街上的所有人都震得浑身激荡,双耳嗡鸣。   那半空中拉扯出的血迹脱离了速度的牵扯,终于能够朝着四面八方溃散,221B号公寓的墙体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碎裂,化成无数纷飞的碎石,疯狂的拍打在房间内所有人的身上。   人们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但是这份反应远远不够让人的大脑接受到准确的信息,然后传递于四肢,并令其做出应有的行为。   霍普金斯距离南丁格尔很近,但是他只来得及张开震惊到极致的双眼,格雷格森也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事实上,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出瞄准的动作,而诺帕紧紧捏着的那颗她精心研制的电力起爆装置,也根本来不及按下。   人类的神经就是如此,一切的动作,都需要反应的时间。   然而……在这个瞬间,一只手却突兀的出现在了老乞丐的手腕处,就那么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态,握住了那枯槁干枯的骨骼,就仿佛早已经在那里等待了许久许久……   而且,那在瞬息间巧妙到了极点的力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将那突然而至的指尖截停,没有在往前探近分毫。   老乞丐有些疑惑的偏过头,然后,便看到了夏洛克那双似是无神的眼睛,距离自己很近很近。   他在盯着自己,无比的认真,无比的好奇,无比的兴奋,这一刻的时间根本不够他眨一下眼睛,但是就算是给他更长的时间,似乎他也不会去眨眼,只是会这么一直好奇到了极点的盯着。   没错,就是这种自己看不透的眼神……   也许是因为他的想法纯粹到了极致,所以有些脱离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思想波动,也许是他的想法太过于混乱复杂,导致了老乞丐没办法去分辨那千千万万个思绪。   但是这也无所谓了。   因为自己已经出手了,南丁格尔小姐就在自己的面前,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帝国,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阻止自己。   但是那个人不在这里……   其实,就算是他在这里,也不会阻止,因为,那个老家伙,也是曾经见过南丁格尔契约生物的人之一。   于是,在这刚刚逝去的半秒钟里,老乞丐枯槁的手臂猛地颤抖了一下,那恐怖的速度以及在极其细微的空间里的瞬间震颤,让骨骼与肌肉进行了一次或者几十几百次的强烈摩擦,竟然超越了一个人类生理构造般的爆发出了一股子炙热的力量,顺着皮肤的表面,如同千万颗炸开的子弹,暴戾强横到了极点的轰响夏洛克的手,将其硬生生的阵开!   夏洛克的眼镜亮了起来,那种好奇心几乎也跟着在他的眼底绽放,他没有眨眼,继续无比专注的看着这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乞丐,完全无视了那股可怕的力量已经震入了自己的身体,沿着手臂间的每一丝肌肉向上游走,密密麻麻,鲜血淋漓的,将所有贯穿的血肉撕裂开,带来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   不单单如此,夏洛克竟然在这一刻,还想着继续阻止对方,所以,他在自己的一条手臂被真的震开,震碎,皮肤寸寸断裂,然后喷溅出大片鲜血的情况下,带着一点点兴奋的伸出了另一只手抓向了对方的面门,似是想用自己的手指戳进对方的眼睛。   这种在街头巷尾打架时才会用的劣质招数,在这一刻竟然呈现出了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   至此,房间内的人才终于缓过了神来,感觉到了身周无来由的卷起了一阵风,出现了一瞬间的闷响,几道残影划过,似是涓涓细流拂过自己的发丝,又瞬间变作了一泼滔天洪水,轰然坠下。   那从头至尾的冰凉震慑之中,响起了一瞬间密集到了极点的爆破声,那是两个人血肉之间急速碰撞的嗡鸣,没有人看到这半秒钟之内,那个老乞丐做了什么,也许是他和夏洛克两个人超越视觉的彼此对轰了起来,也许是他单方面的朝着对方凌虐般的击溃了所有的防御。   总之,在人们终于能够让肢体遵从着思维,做出最下意识的反应之时,夏洛克已经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呼啸着朝着后方倒飞了出去,那沿途逸散出的力量直接让房间内的气流都随之震荡,伴随着还在乱飞的碎石和木屑,轻而易举的将一张桌子震碎成残片,床单与碎裂的衣物被劲风卷起,在空中形成了一幕极致狼藉的景象。   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夏洛克就已经鲜血飙飞,筋骨断裂。没有人能理解这到底是是一股怎样的力量,但是很显然的是,夏洛克已经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其倒飞出去的瞬间,老乞丐似乎看到了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最灿烂,最满足的笑容。   与此同时……   “砰!”   的一声枪响。   老乞丐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左肋下方,一颗子弹坡体而出,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自己的肺叶被击穿,连带着一颗子弹炸开了前胸的骨骼,继而是手臂,肩头,膝盖,手肘,无数的子弹在这一刻几乎同时轰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在那本就已经衰老的脏器之间爆开。   咳咳……   老乞丐皱着眉,咳嗽了一下,然后极为不解的转过头,看着身后正拿着枪的约翰·华生。   此时钟声再一次响起,午夜零点,如期而至。 ###第三百二十四章 虽然我有责任,但是我不愿意   血液从老乞丐的身体里淌了出来。   他站在了原地,然后低下头,感受着自己体内残留的弹片和火药带来的致命疼痛。   一秒……两秒……   刚才那似是静止了的时间终于回归了正常的流速,墙上的秒针在一点一点的向后流逝着。   房间内的其他人此时也全部反应了过来,但是没有人轻举妄动,因为大家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是谁,为什么夏洛克能在那一瞬间就被其击败,为什么华生突然就掏出一把枪来,向着这个人射击。   最关键的是,他们很清晰的感觉到,这个身体瘦弱,残破,并且已经身中数枪的老人,依然有能力在一瞬间暴起,杀掉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房间外的士兵们无比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老乞丐爆发出的速度带出了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风压,直接将沥青地面压碎,并且也将周围的守卫军们如陷入旋涡般席卷到了一起,彼此撞的胸腔里血气翻涌,现在这些人狼狈的抓起地上散落的枪支,然后立刻瞄准了那面坍塌的墙壁,如果不是因为房间里的人太多,怕流弹会伤及到南丁格尔小姐,估计这些人早就开枪疯狂扫射了。   可这位老乞丐似乎无视了这些人,他也没有继续冲向房间内的少女,完成自己的没有完成的刺杀。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手指沾着身上留下来的血,怔怔的看着。   沉默充斥着整条长街,老人呆呆的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抬起头,看向华生:   “所以……是我给出的价码依旧不够么?”他终于在现身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因为肺叶被击穿,让他的喉咙里充满了被血亲润的水泡咕噜咕噜的异响。   他现在当然已经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约翰·华生和这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就是很不走心的,演了一场拙劣至极的戏,让自己以为华生已经准备好接受【开膛手】的这一身份,并表现出一个无法动手杀死南丁格尔的困境,诱惑自己出现。   然后,就用那把自己送给华生的枪,来击穿自己的身体。   听起来还挺心酸的……   只是老乞丐有些不理解,像是华生这种对于美丽有着绝对追求的人,同时又是一个极为执着理性,近乎于强迫症患者的人,怎么可能拒绝亲手去塑造一个更加美丽的未来的机会?   这种诱惑,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抵抗?   华生手上的枪没有放下,就那么无比专注的看着对方,虽然老乞丐现在已经重伤到了一个正常人根本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但是他依旧害怕自己只要一个分心,就再也捕捉不到对方的身影。   “这价码当然够了,甚至给的有点太多了些……”华生平静的说道,声音很轻,可能是在避免自己说话时胸腔的起伏,会让自己手臂跟着晃动,让对方抓住一瞬间趋避的机会:“但就是……不太想要。”   “……?”   这是一句很古怪的话,让老乞丐在第一时间有些没有理解话里的意思。   如果一个价码足够美好,为什么会有人不想要?   难道是因为惰性,让自己看中的这位年轻人开始安于现状了么?   当然不可能,像是华生和自己这样的人,如果不去追求更加美丽的东西,那么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老乞丐心中的疑惑,还是单纯的没有说完自己的话,华生很符合适宜的补充了一句:   “还有……其实我一直觉得,如果想要追求更美丽的东西,但是代价却是毁掉另一个美丽的事物,那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和美丽不沾边了。”   “呵呵。”老乞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想法当然是最完美的,但人又不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我们在许多事情上,都必须要做出一些取舍。”   是啊,圣光不会偏颇任何一个人,所以,怎么可能有人妄图毫无损失的,就能获得所有的美好?   这个道理谁都懂……   但是……   “但是南丁格尔阁下不行。”华生没有任何思考的说道。   “为什么?”   老乞丐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伤势而担忧,更加没有因为自己的刺杀失败而恼羞成怒,而是较有兴致的好奇问道。   甚至于,他似乎很想听到,这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脑子里萌生了一些酸涩的恋爱,从而会做出为了一个女人要不惜抛弃整个世界,只为了博得对方一笑的这种荒唐却有趣的戏码。   然而,他却只是听到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因为南丁格尔阁下很漂亮。”   “啊?”   “之前我只是看过她的肖像,但是现在我看到了真正的她,我觉得她要比画中还要漂亮。”华生解释道;虽然这种解释在大多数人听起来,都有些不太理解:   “而且她现在就坐在我租住的房间里,她说这间屋子的布置很整洁,她不在乎那张床上的被褥没有换新,她离我很近,这份美丽无比的真实。   你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何要将她的名字写在谋杀预告上,可能是因为这是你在筛选那所谓继承人的试炼,也可能是因为什么更加高高在上的原因,但是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在我看来,如果南丁格尔阁下死了,那么在她逝去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也就不再是我喜欢的世界了,所以这个世界的美丽与否,也就对我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毕竟就算是这个世界再如何完美,终究,少了一个最美丽的人。”   说到这,华生突然的停顿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相处过很久,但是自从离开后,就逐渐陌生的老人:   “其实……你也不想让南丁格尔小姐死去,对吧。”   他的话,让面前的老人沉默了下来。   同时,也让周围的人都怔了怔,紧接着,几乎所有人就都无比顺其自然的想到了这整件事情之中最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南丁格尔小姐名字的出现……   华生依旧用枪指着那位老乞丐,一点点的靠近对方,让枪口来到一个相对保险一些位置,不过语气中则多出了一些无奈:   “其实,你也不想杀她的,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   否则,你根本用不着弄这种复杂的方法。   先是写下她的名字,告诉大家你想要杀死她,又给自己规定了一个固定的时间,然后还大费周章的给我送来一封信,用你那所谓的传承来诱惑我。   好吧,我承认你的诱惑的确很有效。   但是这一切,都在很清楚的说明……你不愿意对她下手。   也许你有必须要杀掉她的责任,或者是什么你无法拒绝的理由,但是你的内心却在矛盾,抗拒。   你希望……   有个人来阻止你。” ###第三百二十五章 动机   滴答,滴答……   老乞丐身上的麻布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他低下头,看着衣角破损出来的一片布料耷拉着,从那边角处,不断的有鲜血滴在地上。   老乞丐摇晃了一下,觉得有些头晕。   看来自己的身子真的是大不如前了,如果再年轻几年,这种伤势应该还不至于让自己这么快就产生眩晕感。   他踉跄着,朝着墙壁栽倒,慌忙扶了一下,这才让自己的身子顺着墙体滑下去。   在这个滑落的过程中,他很无奈的想到了那个人,对自己提出的最刻薄,但也最无法避免的问题:   “你愿意为了这个世界,牺牲自己么?”   当时老乞丐没有任何的犹豫,点了点头回答道:   “愿意。”   他当然愿意,因为他没有任何的牵挂,也没有任何的欲望,在自己的右手在那次刺杀中被一拳轰碎之后,就连拿起画笔都只能用不擅长的左手,那些原本能稍微带来一些美好畅想的油彩,也变得古怪扭曲起来。   所以,他就这么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成为了一个乞丐,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可以麻痹自己的酒精了,总之,若自己能用这条无趣的生命来为这个世界填上一些色彩的话,那么他当然愿意。   然而……那个人又问道。   “那你愿意为了这个世界,牺牲别人么?”   “……”   那时候,他沉默了,因为他发现,只对杀人有些天分的自己,竟然无法给出答案。   甚至直到今天,老乞丐依旧也没能给出一个心安理得的回答。   一阵冷风从破开的墙壁外吹进来,拂过那一排排漆黑的枪口,随着呼吸,钻进了老乞丐的喉咙之中。   他的胸腔剧烈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喷出了一口血,痛苦的呛咳之中,他再次品味着华生对自己说的话。   他现在终于不得不承认……   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愿意。   老乞丐……他叫文森特。   这是一个没有多少人听过的名字,甚至连他自己都很少提起的名字。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朋友,更加没有亲人。   额,好像是有一个哥哥,或者弟弟,无所谓了,总之他最初只是一个喜欢独自把自己关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然后铺上一张画布,就那么封闭的呆上一个星期的孤僻少年。   如果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在那天的雨后,遇到那名劫匪,宁愿自己辛苦了半年的一幅画,再被他扔到泥地里用脚踩着,也不会愤怒。   因为如果自己当时再懦弱一点,那么对方就不用死,自己也不会发现自己如此擅长将一个人杀死的才能。   文森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他总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总应该做点什么。   原本,他觉得自己还算是擅长画画,所以他就努力的在用那种油彩来描绘出自己认为最美的景色。   但是现实却不那么丰满,他用几天几夜认真画出的作品,其实只能换来几天的干面包。   在这段不算漫长,但是足够难捱的人生之中,他当过老师,但是却被自己的学生硬生生用石头丢出了教室,做过苦修者,但是却因为背不下来圣光福音,所以被修女赶出了教堂,他擦过皮鞋,做过瓦匠学徒,不论做什么,他总是无比认真的对待,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   但是……这种对责任的执念,并没有让他的生活更好,反而处处碰壁,最终,沦落到露宿街头的下场。   直到30岁生日那天,他在一条小巷子里,杀死了一名持枪抢劫的歹徒。   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价值。   虽然很不想承认,原来自己……真的只是擅长杀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擅长杀人?   那些看似毫无破绽的守卫,为什么自己一眼就能看穿其漏洞,为什么那些强大的军人战士,自己轻而易举的就能击倒,为什么自己想杀谁,就可以杀谁?   这种才能,就如同一个诅咒。   如果一个罪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那么自己要不要杀?   如果一个商人压榨了整个工厂的工人,那么自己要不要杀?   一个患了瘟疫的小孩子即将把死亡带给整个村子,自己该不该杀?   一个在疾病折磨下痛不欲生的母亲只想要死去,自己该不该杀?   如果这些人自己能杀,但是却不杀,那么他们带来的灾难,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参与在其中?   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喜欢画画的普通人啊,自己只是很不巧和的擅长杀人,为什么要把这些问题抛给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无视这些,为什么每次想要抛弃一些纠结去安安心心的睡一觉的时候,都会有无数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周徘徊,说着那些关于生命,关于责任的诅咒般的言语?   “明明你可以杀了他的。”   “明明你可以杀了他的!”   就像是华生说的那样,文森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一个追求着美丽的事物,但是自己却又丑陋不堪,这样的人,当然也会陷入最极致的矛盾之中。   其实在文森特的这一生中,只有两个瞬间,是最轻松,最畅快的。   第一个,是他在朝着但丁开出那一枪之后,自己的半面身子被毁,他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终于,可以不去想那些生与死之间的抉择了。   第二次,则是现在,他靠在墙边,感受着自己身体内被火药炸开的内脏正在不断的失血。   他很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继承自己才能的人了,那个能够阻止自己,让自己认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歇歇了。   “荷米尔兰城区南部,布拉邦特的津德尔特市只有一座教堂,我父亲曾经是那里的牧师,虽然现在那座教堂已经破旧到没有人愿意去做祷告了,但是依旧对外开放。”   文森特慢悠悠的开口道,任凭胸腔里的血随着声音从自己嘴角流出来,声音很轻,只有华生能够听到。   “去年,我回了一趟老家,我将一本日记留在了那里,就在祷告台下方的地板内,有一块是可以掀起来的,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藏东西。   那本笔记,现在归你了,就和那把枪一样,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利用他。   起码,你能用它守护一些你想要守护的东西。”   在这种场景之下,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就如同一个舞台剧上,某个角色临死前留下的一些交代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   房间的角落里,一些破碎的家具下方发出了一阵阵响声,之后一块木板被推开,一个风衣已经破碎,内衬上沾满了鲜血的人艰难的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夏洛克有没有听到刚才老乞丐和华生之间的对话,他只是摇摇晃晃的迈过了那满地的狼藉,然后不管不顾的来到了老乞丐身旁,这才虚弱无比的俯下身子,瞪着比刚才更加好奇的大眼睛道:   “不对,你不可能只是为什么那个什么传承的考验,才来杀南丁格尔的。   我甚至考虑过,你是不是想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顺便给血牢一个理由,把我和华生从里面弄出来。   虽然这些猜测都是合理的,但是不应该就是全部了。   你在某些时候,是真的在想,如何才能杀掉南丁格尔!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她?”   老乞丐摇了摇头:“不能说。”   “……”夏洛克的目光在他那破烂的缺失了一半的脸上一扫而过:   “嘿嘿,那可由不得你。”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几级?   其实如果从戏剧的角度来讲,这一段的气氛很不错,就是一个性格不是那么强势的人,却偏偏拥有了擅长杀人的才能,然后就很矛盾的过完了一生,在临终前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传承,再随便的回忆一下自己这几十年的过往,就完事了。   可是偏偏,夏洛克突然凑了过来,将整个气氛打乱。   老乞丐有些疑惑的转过头,视线与夏洛克相触。   这就是他一直看不太懂对方的一点……   明明自己已经不想杀人了,明明南丁格尔的命保住了,明明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死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为什么这个家伙还要跑出来问这种问题。   所以,他摇了摇头,再次示意着自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有些事情,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不需要什么声嘶力竭的向圣光发誓,不用厉声呵斥对方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就是很平常的的摇摇头拒绝就好,他甚至都没有编一个理由来搪塞。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说,那么就没有人能让自己说出来。   也许是夏洛克这个年轻人觉得,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可以把自己抓起来严刑拷打,也许是他可以从生命科学院搞点什么让人昏昏沉沉,只能说实话的药剂给自己灌进去,但是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即使自己再如何虚弱,即使自己的内脏已经完全焦糊烂掉,但是凭借着几十把枪,也是不可能将自己留在这里的。   于是他晃了晃因为缺血而愈发沉重的脑袋,然后用那仅剩的一只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被血浸透的衣衫离开了地面,拔起了一道道粘稠的丝线。   就像是但丁那个老家伙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已经是那些年轻人的了。   所以,他才会在那天走出小镇,然后跟血牢里的一名囚犯相见。   那就是他为这个世界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于自己呢……   自己也已经为这个世界做完了最后一件事,约翰·华生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年轻人,他在很多时候,都和年轻的自己很像。   当然了,他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其实回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筛选传承者的过程中,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放弃【开膛手】的诱惑,就连霍普金斯这种人,在拥有了可以杀死任何人的能力之后,都开始渐渐放弃了自己一直所尊崇的帝国律法。   虽然那本《帝国律法》的确没有什么继续尊敬的价值了。   但是华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他甚至因为一个少女毅然决然的朝着自己开枪。   哈哈,他们可是一起喝过那么多次酒的人啊,这臭小子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   当然,这也是他最欣赏华生的地方。   而且……华生在那种情况,明明可以第一枪就射穿自己的脑袋或者心脏,但是他没有。   在他的内心深处,估计是还在想着,要不要先阻止自己,然后搞清楚原因之后,在让南丁格尔将自己的伤势治好吧。   试图让一个被害人,去救治一个想要杀她的凶手……   哎,年轻人的世界,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啊。   老乞丐终于艰难的站起了身子,拖着那条瘸了的腿,一点点的朝着屋外走去。   “南丁格尔小姐说,她准备结束在帝国的游历,然后去前线。”夏洛克突然的在这个时候,说出了一个和此情此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老乞丐咳嗽了一声,那是因为血液流进气管里而造成的呛嗑,紧接着,他没有理睬夏洛克,继续朝前走着。   街道上,无数的枪口瞄准了他,但是没有人开枪,因为房间内的格雷格森队长都没有开枪,他只是紧张的将枪口对准老人,额头上大汗淋漓。   老乞丐走向人群,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向两侧退去。   然后……   就这么无比荒唐的,看着对方走出了探照灯的范围,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就这么……结束了?   不是应该一群人冲上去,将这个强弩之末的老家伙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么?   不是应该一声令下,直接将其射程筛子么?   为什么要看着这个在帝国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杀人犯就这么走了?   这些士兵当然不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伦敦的夜色一如既往,前些天的那场雨在地面上没有留下多少水洼,一些马车夫似乎得到了上城区断电的消息,开始朝着泰晤士河对岸赶去,可能是想要借着这场来之不易的断电,来多接上几单生意。   没有人会在意,影影绰绰的路灯之下,一个褴褛的流浪汉艰难的朝前行走着。   他一步一个踉跄,单薄的衣摆下滴滴答答的流淌着什么,那是血,但是在肆虐的夜风之下,根本来不及向四周散发血腥的味道。   这是一个即将走向死亡的老人。   但是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在他的一生之中,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觉得轻松。   当身后的那把枪射出子弹的一刻,其实他可以躲开,但是他却很舒心的任凭那些火药和弹片在自己的身体里炸开。   他这一辈子其实都不怎么快乐,可能像是他这种完美主义者,天生就注定无法体会到太多的快乐,就算是把他丢到另外一个世界,就算那个世界没有恶魔,人类不用面对灭顶危机,不用朝着圣光祈福保佑,那他很可能依旧活的不会快乐。   也许,他在那个世界连杀人都做不到,那么就只剩下绝望、孤独,可能会尝试着找一个除了圣光之外的信仰,但是依旧会因此而压抑着,躲在某个充满颜料刺鼻气味的房间里,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和社会格格不入的悲惨疯子。   但是……无所谓了。   他感觉到越来越冷,因为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少,无法积存温度,其实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在30年前的那一次刺杀失败时就死掉了。   一速光从天而降,天上的云难得的散开,露出了一片明晃晃的月光,文森特抬起头,看到了那云层上的星星,因为血液的流失,他现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而这一次,他似乎真的看到了满天的光晕,如一幅幅没有化开的油彩,全凭某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向心里旋转着,形成了一道道模糊不堪的旋涡。   他笑了笑……有些滑稽的想到,如果有人用自己的视角来看这幅天空的话,估计还会夸赞一下,说自己最后画的那副画,其实还挺像的……   ……   贝克街,221B号。   刚才那一瞬间的变故其实并没有给这条街造成太大的损害,除了路面上多了一条不算很深的沟壑,以及一面墙壁的坍塌之外,几乎就没有啥其他的损失了。   卧室内,南丁格尔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惊吓,事实上她现在更主要的情绪是不解。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人想要杀自己。   华生守在卧室门边,在刚才的几分钟之内,他对自己进行了11次道歉,直道最后,看出自己真的没有生气,而且似乎因为太多的道歉,而有点苦恼了,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   门被推开了,夏洛克甚至连身上那尽是血迹的衣服都没有换,就径直的走了进来。   “南丁格尔小姐。”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是几级的契约者?” ###第三百二十七章 南丁格尔小姐的恶魔   其实有时候,秘密这种东西并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因为将秘密藏起来这个行为本身就会留下不少的痕迹。   就比如那位老乞丐对于南丁格尔的刺杀……   首先能够确定的是,南丁格尔在他看来,不是一个必须要死亡的对象,或者说,不是一个必须要尽快杀死的对象。   不然,凭借他的实力,早就可以在任何时间突然的出现,直接取走对方的性命了。而不是用这位少女的生死当成一种‘考验’。   既然如此,就可以将老乞丐这个人当做切入点。   他在乎什么……   在之前和华生的聊天之中,他曾经偶有提起过这位神秘的老人,其实按照他的说法来看,这个老家伙对于自己的生活质量没有任何的追求,他是一个睡在垃圾桶旁边都浑不在意的人,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提到过的对于美丽的追求,就可以将其自己排除在外了。   那么,他十有八九就是那种将外界因素看的极其重要的人,说的更明白点,就是那种发现自己有了某种能力,就很悲惨的无法无视这种能力的家伙。   一句帝国的老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忠实信奉者。   当然了,在夏洛克看来,这种人只是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责任,同情心,道德操守,总是觉得事情应该朝着更加美好的方向前进的完美主义者。   如果这种人拥有某种强大的能力,那总能给周围的人带来一些便利。   但是如果没有能力的话,那就会成为普遍意义上的拥有圣母情节的人。   那么按照这种完美主义的性格继续分析,就能轻松的想到他在中枪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华生和自己很像,而且听他的语气,这句话已经不是说过第一次了。   好吧,又是一个在这个世界里呆着憋屈,总想着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一些的家伙。   可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好,那和杀掉南丁格尔小姐有什么关系?   现在帝国的形势已经一片大好了,甚至关闭地狱之门这件事情都成为了一种可能,自己在血牢里这半年,征兵的效率已经比过去几百年都要强势,民众反攻恶魔战区的意愿空前高涨,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果说,是对于这种太过于放肆的反攻号角产生了反感,觉得应该再等恶魔可控计划普及一些,稳扎稳打,免得一波打输了,导致功亏一篑的话……那你去杀军机大臣啊,南丁格尔只是一个拥有治疗能力的契约者,杀她干嘛?   而且,南丁格尔之死必定会给帝国带来巨大的动荡!   难道就算是这样,也要将她杀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究其原因,其实也就所剩无几了。考虑到现在正是反攻战事已经启动的节骨眼上,那么这些原因里,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南丁格尔,会导致人类反攻地狱之门的战役失败。   ……   好吧,这个推论听起来完全的不可理喻,因为南丁格尔的治愈能力,怎么想都不可能对这次人类历史上最浩大的战争产生任何负面的影响。   夏洛克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还特意的将南丁格尔准备前往雷德克海峡战区的计划提前告诉了那位老乞丐。   对方没有什么多余的反映。   但是……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感觉到惊讶的,特别是南丁格尔前往战区,那必然会让前线军人的死伤率降低到一个十分夸张的地步。   这对于一个总是想要改变世界的老家伙眼里,不可能泛不起一丁点涟漪。   所以……夏洛克断定。   南丁格尔小姐,还真的可能对前线战事产生某种影响。   那么剩下的推论,就很简单了。   因为这位少女自己肯定不可能主动影响战事,她放弃了自己的游历生活,前往环境更加艰苦的雷德克海峡,就是为了让这场战争走向更好的结局。   所以既然不是她……   那就是诺帕了……毕竟这个小丫头总是跟在她的身边。   额……当然也不是诺帕,那个小姑娘的确对于机械有着一些才能,但是就算是她能徒手拼出个蒸汽战车来,那也肯定达不到左右战局的程度。   那,就只剩下南丁格尔小姐的契约恶魔了。   话说……这些年来,不论是南丁格尔前往了哪座城市,不论她在什么地方进行赐福,都不会少了各种报纸的报道,甚至于帝国有不下20家报社,就是靠着南丁格尔的行程,以及对她的歌颂以及照片,硬生生将自己的报纸销量维持在一个很不错的程度的。   但是,在这么多的相关报道之中,似乎从来没有任何报社报道过她的契约恶魔。   “几级的契约者?”南丁格尔迟疑了一下:“应该是2阶吧。”   “应该?”   夏洛克微微皱了一下眉,因为这个回答很奇怪。   帝国对于契约者能力的划分十分的简单。   一介契约者,可以召唤出契约恶魔,并对其进行一定程度的操控。   二阶契约者,自己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契约恶魔额影响,开始渐渐超越普通人类,甚至有少数的契约者能够拥有一些和恶魔相关的能力。   三阶契约者,各方面的能力只是二阶契约者的加强版,但是有一项极为鲜明的标志,那就是自己的恶魔已经无法主动在帝国境内召唤出来,因为受到了圣光的屏蔽。   而在这种划分之下,一个人是可以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处在那个阶段的。   南丁格尔看到夏洛克的神情之后,也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我的确是不知道自己的阶段,因为按照常理来讲,我在获得契约恶魔之后,应该算是第一阶段,而当我拥有了一些恶魔的能力之后,便是第二阶段。   但是……我在和我的恶魔签订契约后的当时,我急已经有了能够治愈伤势的能力了。   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应该算是几阶。”   “……”   夏洛克沉默了,其实回忆一下的话,南丁格尔其实早在自己刚刚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帝国的游历,如此算下来,她的确是在更早的时间,就已经可以治愈疾病了。   这和正常的契约者晋升路径可不一样。   夏洛克想了想:   “能把你的恶魔召唤出来一下么?”   “这……”南丁格尔似乎显得极其的为难,她看了看卧室的门紧闭着,而房间里的华生和夏洛克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几乎拼上性命的人,在一段长时间的犹豫之后。   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点了点头:   “好吧……”   说着,她挥了挥手,一道虚空裂缝在她的身边打开了。   然后……   一位少女走了出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少女   南丁格尔小姐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里将自己的契约恶魔召唤出来过。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主动谈起过她的恶魔,只有在圣刊报主编亲自采访,并用近乎于祈求般的语气进行询问时,才稍稍的透露过,自己只是在12岁那年,在觉醒之梦里梦见了自己的恶魔,清早醒来,便成为了契约者,并且有了治愈疾病的能力。   但都说道这儿了,她依旧没有去描述自己恶魔的样子。   好在当时圣刊报的主编也没有继续追问,毕竟地狱里的生物长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南丁格尔的恶魔如果长得过于猎奇,那么很可能对她的完美形象产生一些影响。   而其他媒体在察觉到南丁格尔小姐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后,也都很懂事的不再追问了,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的被人淡忘了,事到如今,人们依旧在关注这位美丽少女在帝国内的旅行进程,期待着她将要前往哪座城市,又将为多少人带来健康的赐福。   但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其实这位美丽的少女……还有一只契约恶魔。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贝克街的一间出租屋的卧室内。   一个拥有着‘人类形态’的恶魔走出了虚空裂缝。   这里说的【人类形态】可不是像深红那样,仅仅是有着四肢和站立形态,看起来和人类轮廓相仿而已。   而是拥有着洁白如玉的皮肤,每一个关节和四肢比例都完美的符合一个人类的骨骼构造,拥有和人类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动作姿态,甚至连手指上的关节,指甲,手掌上的细纹,都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样子!   没错,这已经不能仅仅称之为‘人形恶魔’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一个人!   不论是谁,如果没有亲眼看到这位少女从虚空裂缝中走出来的这副画面的话,那么肯定会觉得,这就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   只不过她的皮肤有些过于洁白细致了些,在夏洛克强悍的观察力之下,竟然没有看到其身体上那些细微的毛孔,而且这位少女也没有任何的毛发,刚才说她的皮肤光滑如玉,这不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事实;   额头上没有毛发,也没有睫毛,双眼半睁半闭,没有什么神采,也没有注视任何人,在走出虚空裂缝之后,她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能看到胸膛随着呼吸的细微起伏。   好吧,这样的一幕,就算是夏洛克这种接受能力极强,并且思维天马行空的人,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也就是在愣神的这个空档里,南丁格尔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面前的少女披上,免得她那过于惹眼的皮肤和赤裸着的身材暴露在灯光之下。   “这……这就是你的契约恶魔?”   也不知道是脑子里需要思考的疑问太多,还是干脆就刚缓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夏洛克才终于指着这个他都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恶魔的玩意问道。   “是的,不过我没有给她取名字。”   这会儿,华生也才终于缓过了神来,他微微侧头,然后挪动了几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观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形态的恶魔,身为一个医生,他对于人类的肢体构造当然十分熟悉,所以在反复的观察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将这个东西和恶魔联系在一起。   南丁格尔应该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主动开口打消了面前两人的顾虑: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惊讶,但是相信我,这就是一只恶魔,你们也看到了,它从虚空裂缝里走出来的,还有就是……她的血是蓝色的。”   “蓝色的?”   “是啊,人的血肯定不会是蓝色的。”南丁格尔笑着道:“而且,她不会活动,只有在我对其召唤时,她才会做出‘走出虚空裂缝’的动作,除此之外,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动的,眼睛也不会眨,不会说话,不会对外界有任何的反映,而且我没有办法控制她。   在教廷所书写的契约者知识之中,提到过,契约者与自己的契约恶魔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建立起契合度,双方都能感知到彼此,并且越来越熟悉。   但是我没有这种阶段,我从在梦里见到她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和她建立任何的交流,更别说什么契合度了。”   南丁格尔说着,微微苦笑了一下: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搞不清楚自己是第几阶段了吧。”   夏洛克点了点头,看起来,面前的‘恶魔少女’的确和教廷记载中的所有恶魔都不一样。   紧接着,他便怀着绝对的好奇心,开始围着这只恶魔不紧不慢的转悠,视线落在它身上的每一处,若是对方真的是一个人类的话,被这么盯着看,估计早就一巴掌甩在夏洛克脸上了。   不单单是看,他还时不时的用手去触碰对方的皮肤,裸露在外面的关节,脸蛋,发现对方的身体温度在20度多左右,微微发凉,这个过程中,他还抽冷子一般猛地在其眼前打了个响指,但是对方依旧都没有任何的反映,只有那机械性的呼吸和心跳,在告诉其他人,她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突然的,夏洛克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   他这会儿正站在少女恶魔的身后,然后捏着对方的衣领,朝下拽了拽。   这当然不是夏洛克看着这只人形恶魔长得好看,从而色心大起想要做些无理的举动,而是他看到了那衣领下面似乎遮盖着什么。   “这是……”   拽下衣领后,他皱了皱眉,因为他在对方颈后的皮肤上,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图案。   那是一排竖着排列的线段……   颜色要比皮肤的颜色深一些,占据了其颈后差不多一个五平方厘米的小区域,整体构图呈现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长方形。   而这些线段有粗有细,中间的间隔也不一而同,但是却没有任何的逻辑可言。   “这是你弄上去的?”夏洛克不由的望向南丁格尔,问道。   “当然不是……”她回答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图案都在她的皮肤上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或是躯壳   看到夏洛克疑惑的神情,以及听到南丁格尔阁下的话之后,华生也好奇的绕了过来。   而看到了那恶魔颈部的图案后,也同样的极为的不解。   于是他伸出手摸了摸,发现并没有类似于皮疹一样的突起,更加没有疤痕愈合之后的触感改变,当然也不是某种纹身,或者古老习俗中的图腾彩绘。   “好像……是某种皮肤下层的色素沉淀。”   他只能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试着解释一下这东西。   当然了,他知道,单纯的色素沉淀不可能构成这样的绘图,那一条条线段笔直的就像是用最精密的尺子刻上去的一样。   给他的感觉……就如同某种文字,或者密码……   ……   这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一些城区检修局的工作人员在几个小时之前就赶到了贝克街,然后开始对周围破损的街道和建筑进行着修缮。   这些人都十分的专业,他们来到这里后,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始工作,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看,如果不是在搬运维修设备的时候需要看路,他们恨不得一直把脑袋低下,只盯着自己的脚面。   好在,这条街受到的损毁也不是很严重,除了221B号前方的一段沥青路面和一堵墙之外,就没有其他需要重修的了,于是就这样,朝阳穿透晨雾,下城区的一些居民早早的醒来,然后将沉重的货物搬上马车,为的只是想去市场抢占到一个不算太差的位置。   而在经过正在施工的队伍时,这些人也只是好奇的侧目几秒钟,便收回了目光。   至于那些在周围停靠的装甲车,的确可以吸引一些瞩目,但是依旧没有办法让这些不太富裕的人停下脚步,甚至为了避免麻烦,大多数行人在经过这条街道的时候,都会刻意的加快些速度。   这个世道,好奇心和看热闹并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就好像是每天清晨,都能在街边的小巷子里看到一些死去的乞丐尸体,但是没有人会在意;有的甚至要放在原地好几天,直到腐烂,招来虫子和老鼠了,才会有城区的垃圾处理车被派遣过来,将那具谁都不关心的尸体扔进垃圾车的后箱之中。   这一晚上,夏洛克没有睡觉,他就一直盯着那个人形恶魔,足足盯了一整夜。   但是最终他不得不确认,自己没有办法在这只恶魔上得到任何的信息。   因为这家伙,似乎真的就像是一个静止的雕像。   她不说话,不进食,不上厕所,如果将她视为一个‘人’的话,那么在这一整夜的时间里,她的口腔总应该分泌一些口水,她总要吞咽一下,总要眨一下眼睛,总要打几个哈欠。   但是什么都没有。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个被切除了大脑的人,没有思维,只有心脏来供给身体血液,用呼吸来维持体内氧含量的正常数值,除此之外,她和一棵树没有什么两样,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只恶魔,到底是怎么与一个人类建立契约关系的,总觉得它能出现在一个人的觉醒之梦里,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躯壳……”   没错,就是这个词儿。   当夏洛克悄悄的用一把小刀,在她的指尖刺下,然后看着那蓝色的血液从皮肤间流淌下来之时,他就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词儿。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复原,前后甚至连一秒钟都不到,就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的痕迹了。   好吧,南丁格尔拥有治愈疾病和伤势的能力,那么她的契约恶魔自然也有这种能力,而且这也证明了,为什么这样一个一动不动的家伙,能在地狱之中依旧保持如此完美的体貌和皮肤。   因为那些地狱的灼热风沙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玩意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那么现在,三个谜团摆在了夏洛克的面前。   第一:南丁格尔的契约恶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它为什么拥有一个如此完善的‘人类形态’?   第二:这只恶魔和人类反攻地狱有什么关系?   第三:这玩意后颈处的那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想了一整天,他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的头绪。   天亮后,霍普金斯提议,将南丁格尔小姐转移到最近的军事基地,然后再进行为期半个月的保护。   不过被南丁格尔拒绝了,原因是,她觉得住在这里还算是舒服,而且如果那位老乞丐真的后悔了,突然杀回来,那么在这里呆着,可能比在军事基地里更加的安全一些。   第二天,街道的修缮工作就完成了,那些惹眼的装甲车终于驶出了街区,人们似乎很快就忘记了两天前,这里挤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更不会有人知道,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就住在这个平凡的出租屋内,不然,这整条街都会被朝拜而来的人跪满。   下午,这位世间最美丽的少女难得的有了些休息的机会,她想要去逛逛街,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她已经差不多五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为自己挑选一件合身的衣服了。   但是这个想法,着实把霍普金斯等人吓得够呛,也不知道这位少女的心脏是用什么做的,刚刚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刺杀,她竟然没有像是其他少女那样,被吓得躲在房间里几个星期不敢出屋,反而是想要去逛街?   难道南丁格尔小姐的治愈能力,也包括治愈心灵上的打击和创伤?   还好,在一众人担忧,甚至卑微的劝阻之下,她总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来到了第三天,夏洛克依旧将自己和那只少女恶魔关在一个房价里,当华生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满地的纸。   随手捡起一张来,他看到了上面画着的正是那只少女恶魔颈后的线条状图案。   看起来,夏洛克也觉得这个图案记录着某种信息,所以想要试着破解一下。   但是从这满地乱扔的纸张来看,他似乎没有成功。   “有什么事情么?”夏洛克手里拿着一张刚刚临摹好的图案,一边和另一张纸上的画作相比,一边问道。   “外面来了一辆车,帝国皇帝富兰克林先生想见你。”   华生直接回答道。 ###第三百三十章 谢谢你做的一切   一辆黑色的厚重汽车缓缓的在伦敦的街头行驶,这辆车没有上牌照,只是在挡风玻璃的右上角张贴了一副雄狮和鹰张开了羽翼的图案,在地图上,这个标志代表着古罗马法城的行政执行机构,说的更明白点,就是帝国政府。   夏洛克独自一人坐在宽敞柔软的车后座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以及那些看到这辆车后,立刻远远就让开的行人们,总觉得这事儿既有趣,又尴尬。   因为就在半年前,自己刚刚冲进古罗马法城,拆了他们好几条街,估计那一晚上的子弹壳子收集起来卖废铁,都能赚上几十英镑。   这种行为很显然就是在打帝国政府的脸,而自己也因此被送进了血牢之中……   可是现在,自己完好无损的出来了,不单单如此,自己竟然还被恭恭敬敬的请上了这两带有浓厚帝国政府标志的车子,去面见帝国新任皇帝。   这种情况,估计也只有那些最差劲的三流小说才能写得出来了。   ……   车子缓缓的驶入了伦敦市政厅的院落。   夏洛克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伦敦守法公民,虽然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进来过,但是也算是熟悉。   而在从院门到办公官邸的这段短暂的路程中,他能清晰的辨别出那些明着暗着的守卫,以及一些带有明显帝国皇家调查局风格的士兵们。   平时,伦敦市政厅肯定是没有这种面子,而现在这里之所以拥有如此严密的防守,是因为昨天,帝国皇帝富兰克林先生亲自驾临了伦敦。   富兰克林先生并不是一个传统的政客,他的出身是一位新兴能源的推行者,而他成为帝国政府的新一任领导者,主要的功绩也是源自于此。   所以,伦敦作为新能源的第一座普及城市,他必然要亲自来一趟才行。   市政厅五楼会议室之中,发际线愈发拔高的富兰克林先生正在听取着新上任的城区电力局局长精心准备的报告,在他的面前,有着一摞子厚实到让人望而却步的文件,而这位帝国皇帝正在亲自翻阅着其中的一份,眉眼随着那上面的文字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看着周围的官员一个个的目瞪口呆。   这也不怪他们,试问整个人类历史上,有哪位君王不是只坐在明亮恢弘的大殿之中,去听取相关部门的总结报告,以此来运筹和决策,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位帝国皇帝,竟然在亲自看这种枯燥到了极点的文件,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看懂了,更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时不时的就这些文件提出一些意见!   不是下达命令或者建立新的指标,而是真真切切的提出极具可行性的建议,而且从这些建议来看,这位帝国皇帝竟然比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更懂他们的工作。   “电力的传输可以不用像蒸汽一样过于考虑散热与体积等因素,只需要避开关键水源即可,所以线路完全可以再埋入更深的地底,给地表建筑留下更多的空间。”   “城区内不要只建立一个能源供给处,像是伦敦这种大型城市,最少需要四座电能供给站,不需要考虑后期的修缮费用,比起那些常年承受高温的蒸汽管道,电能明显要更加耐用一些。”   会议室内,富兰克林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开始快速且极具自信的向着其余的几位政府官员说道,他的语气很重,声音低沉,但格外的清晰有力,而且字里行间还有这一种学者特有的温和感。   这种在政治高层之间极为不常见的气度,无比奇妙的让周围的紧张气氛都略有消散,甚至于在会议中途为这些官员添水的服务女仆都敢悄悄的看一眼这位帝国新王,甚至,还惊讶的听到对方亲口跟自己说了一声‘谢谢’。   二十分钟后,这场枯燥,但是却给予人们诸多震撼的会议结束了,几名伦敦市政官员尊敬拘礼,而后逐渐退去,一名长相干练的穿着一身管家服饰的老者这才走进房间,然后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富兰克林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肩头,但是连上却洋溢出一抹清晰的笑意:   “我真的不用去换一身衣服,这套袍子是不是太正式了一些?”   “当然不用,尊敬的殿下,而且据我所知,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个完全不在意礼节的人,刚才听前厅的接待员说,他这次来拜访您,衬衣看起来都是几天没有洗过的样子。”   接受了帝国皇帝的邀请,但是却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换,这种态度足以称得上对一位君王的不敬了,不过一想到夏洛克此人过去做所的行径,富兰克林先生不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发自内心的笑着:   “那好,别让咱们的客人等太久。”   ……   二楼的会客厅,夏洛克端着一杯精致的茶杯,看着那荡漾着的清澈茶水,没滋没味的吧唧了一下嘴巴,这种茶叶实在是太过于寡淡,对于习惯了蓝调这种劣质香烟的他来说,就跟白开水一样。   好在很快,一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视线在他那衣着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不过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无比尊敬的将其领入了一间办公室内。   而在这里,夏洛克第一次亲眼看到了这位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帝国君王。   说熟悉,是因为自己这两年多来,所做的许多事情都和对方有关,不论是从生命科学院的罪案调查,还是直杀入古罗马法城结束了奥古斯丁大帝的生命。   而说陌生,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了,夏洛克从来就没有真的见过对方,更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此时,这两位年纪相差二十岁的男人在这种环境下相遇,彼此视线交汇的刹那,有着无数的古怪意味充斥于其中,但是却又谁都说不出来什么。   最终,还是富兰克林先生笑着打破了此境:“很高兴见到你,福尔摩斯先生。”   “当然,富兰克林阁下。”   夏洛克回应道,他的语气难得的表现出了一丝礼貌,不过对方毕竟是整个帝国的皇帝,而一位平民却在此刻没有附身行礼,更加没有跪拜于地,这一幕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想必会当场对夏洛克发起声讨吧。   但是,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两个人只是向着对方迈出几步,然后……   一位下城区的平民,与一位帝国政府的最高决策者同时伸出了手,彼此有力且意味深长的握了握。   “谢谢你做的一切。”   富兰克林道。   夏洛克微微笑着,不由得想。   这声道谢中所包含着的意思,可真是复杂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记得还我   距离夏洛克被关进血牢,已经半年的时间了。   而距离富兰克林成为帝国皇帝,也已经半年的时间了。   这当然不是一个巧合。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整个古罗马法城的政治要员已经基本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团队,其中大部分人都是通过近20年来的政治成就所筛选出来的。   这些人大多数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也没有所谓的派别和队伍,奥古斯丁大帝在帝国执政的这60年里,已经将自己的手腕渗透进入了帝国的几乎每一个部门,所以【才能】和【建树】在长期以来,都不是那么重要政治资本,重要的是,踏入政界的新人能否契合这个已经严密运转了60年的帝国机器。   然而现在,帝国的新一任君王本身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基础的人,而且他所带来的的能源,军事,财政,生产力等等诸多的大变革,已经将帝国带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就导致了原本的政治体系需要一次大换血。   事实上,只要君王易位,那么领导团体的大换血是必然的,按照历史上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一项长期且充满血腥味的大工程。   而这一次的换血效率之所以这么快,主要原因是……奥古斯丁大帝死了……   ‘野生恶魔可控实验’是能与老皇帝抗衡的资本,‘伦敦飞艇坠落事件的调查’是逼迫老皇帝主动退位的重要因素,那场惊天动地的刺杀更是彻底宣告了奥古斯丁大帝政权的结束。   其实这一系列事件的初衷,在夏洛克看来,和帝国的易位大典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又的的确确促使了富兰克林无比顺利的成为了帝国的新一任皇帝。   那么……这声来自于帝国君王的感谢,他完全担得起。   ……   “你应该知道,我虽然参与了这一次易位大典,但是在此之前,我只是一个搞能源研究的。”   这一次握手持续了大约五秒钟,足够的诚恳,但是又不会显得过于唐突,富兰克林干净利落的将手放下,然后温和的说道:   “刚刚上任半年时间,我暂时还没有适应那种政客独有的逻辑思维。   所以开门见山的说吧……   在我看来,杀死奥古斯丁大帝,对于帝国来说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这位老人麾下的坚固政治体系,完全不利于帝国向地狱之门进行反攻,而且从帝国律法本身出发,他的确应该死去。   但是除此之外,你的所有行径,都已经造成了对帝国稳定局面的破坏。   还好,信息的封锁进行的很完善,暂时不用担心那位老人的死会对帝国造成太大的动荡。   可即使这样……   你依旧不会受到任何的嘉奖,更别想获得任何勋章或者名誉,甚至于,这件事情将被永远封存,你的所作所为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富兰克林先生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可能是‘帝国君王’这个位子本身就带有庞大的威严属性,所以在这段话说完之后,竟然让人生不起任何反驳的念头。   不过……夏洛克不是一般人。   他只是笑了笑:   “当然,我尊敬的陛下。   其实我所做的事情能不能被世人知晓,这不重要,甚至于我更倾向于政府能帮我继续瞒着这件事,毕竟能少很多麻烦。   但是有一点,我需要强调一下……   奥古斯丁屠杀了近四万名帝国公民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正式的政府发布会。   我不在意这场发布会的时间,但是直到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这个案件的真相前,我不会让那个老家伙安心下葬的。   我知道他的遗体现在还躺在丧殡馆的冷库里,那么他就要一直躺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他是以一位伟大的帝国君王的身份偷偷举行了葬礼,那么我会亲手过去把他挖出来,暴尸于阳光之下。”   夏洛克的语气也很平静。   在这个小房间里,两个人如此毫不掩饰的讨论一场关于皇帝的刺杀,以及这位皇帝死后的名誉问题,实在是有些太狠厉了一些。   特别是夏洛克的要求,听起来简直就是嚣张到了极点,而且,他面前站着的,可是帝国的新一任君王啊,他难道不知道要收敛一些?   然而,富兰克林只是沉默了一小会,便点了点头:   “这半年里,我也向一些人询问过,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大多数人对你的评价,还算中肯。”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其实对于夏洛克的这种要求,他早就有所预料,不然也不可能将老皇帝的安葬一直无限期的拖延下去,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对夏洛克的示好和尊重。   而就在这时……   “咚~咚~咚~”   这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应该是我的管家。”富兰克林先是跟夏洛克解释了一下,这才让门外的人走进来。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是一位年龄在60岁左右的管家,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身材笔直,穿着讲究,眉宇之间甚至能看出一丝贵族阶层的气度。   而这位管家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他进门后,没有说话,只是尊敬的朝着夏洛克鞠了一躬,然后走向富兰克林,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便离开了。   待到关门后,富兰克林将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刻印者狮首鹰身图案的徽记:   “帝国律法里所记录的最高阶封赏勋章,有了它,你在大多数的地方,将受到和‘帝国议会院长老’同级别的礼仪的待遇。”   说着,他一伸手,将这枚勋章递给了夏洛克。   这一举动,让夏洛克都不由的挑了下眉,然后较有兴致的看着这枚勋章,却只是保持着礼貌,没有伸手接过来。   “尊敬的皇帝殿下,您刚才不是说,我不可能受到任何封赏么?”   “当然,你没有在血牢里等死,就已经要感谢圣光了。”富兰克林回应着:“所以,这是以我私人的名义送给你的。   别误会,我只是欣赏你这个人而已。   而且,等你从前线回来之后,记得将这东西还我。”   夏洛克:“……?”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房租   听到富兰克林的话之后,夏洛克都不是简单的挑眉了,而是十分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帝国皇帝:   “额……我好像没说过我要去前线吧。”   “哦?是么?”富兰克林立刻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好像是努力的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着什么一样,最后洒脱的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是前往雷德克海峡的人员名单上,的确有你的名字。”   说着,他还直接回身,从办工桌上拿起了一张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纸,递给了夏洛克。   颇有一种‘我装都不想装了’的意思。   夏洛克将那份名单接过来,然后,就在上面看到了【约翰·华生】那硕大的签字。   他虚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轻叹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华生那家伙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能跟着他去前线吧。”   “哦,好想是这个样子的。”富兰克林恍然间记起了什么一样。   “那他又是因为什么要去前线的呢?”   “我记得,应该是南丁格尔小姐在上个月,向雷德克海峡的前线救治部队发出了公函,请求允许她前往战区,而在随行医务人员团队的推荐中,有人推荐了约翰·华生,毕竟他有战地医疗经验,同时也与南丁格尔小姐相熟。   至于为什么他会写上你的名字,那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现在再看富兰克林那温和的笑容,很明显就是一副老狐狸阴谋得逞了的奸笑。   亏他能把‘有人推荐了约翰·华生’这件事情说的跟真事儿一样……那能叫推荐么,按照华生对南丁格尔小姐的崇拜程度,别说前线了,你就让他闭着眼睛往三阶大恶魔脚底下冲,他都能干的出来。   ……   入夜,夏洛克回到了贝克街。   城区修缮小组的效率果真不错,这个白天过后,破损的墙壁便已经修复如初,路面也已经填补完毕。   距离上次的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南丁格尔小姐在今天下午离开了221B号,因为她已经决定将要前往战区,那么自己在帝国境内游历行程的结束,总要有许多的事情去处理。   所以短暂的休息后,她便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而陪同她的审判庭官员以及帝国皇家调查局的士兵们也尽数散去,整条街再次恢复了平时那冷清的样子。   看着一楼没有熄灭的灯光,夏洛克走了过去,敲响了门。   很快,华生将门打开……   “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更晚一些。”他说道。   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回去。   夏洛克望向屋内,随即就看到了地上的两个行李箱,以及一些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床上的被子已经换了,不过原本的那一套肯定是已经被很细致的收纳了起来,那可是南丁格尔小姐睡过的,如果不出意外,华生估计是准备留一辈子了,事实上,他如果把那张被单裁剪一下,做成个手帕每天带在身上,没事就掏出来闻一闻,夏洛克都不会觉得惊讶。   好吧……希望华生不会做出这种变态的事情来……   走进了房间后,他很随意的坐到了椅子上:“你这是在收拾去雷德克海峡的行李?”   “是啊,前线的温度很低,总要带些保暖的衣物。”   华生的行李箱里,各色衣物都按照一个很规整的方式塞得严丝合缝,看的让人隐隐有一种很舒爽的感觉。   “那你干嘛把我也拉过去?”夏洛克又问。   “随行团队的管理层要求的,他们明确指出,如果我想去,就得把你也拉上,不然就不让我上飞艇。”   “……”夏洛克微微蹙起了眉:“你没问他们,这为什么吗?”   “问了。”华生很不走心的回应着:“但是他们说,这是机密,不能告诉我。”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连原因都不知道,就直接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   “是啊。”华生竟然就这么简单直接的承认了,然后将一套西服叠成四四方方的,正好塞进了箱子边缘的一个缝隙了,一点不宽,一点不窄。   夏洛克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那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帝国政府那边很明显的在搞事情啊。”   “当然看出来了。”   “那你怎么就敢笃定我会跟你去前线?”   华生将最后一件衣服极为完美的塞进行李箱之中,然后很满意的扣上了盖子:   “因为南丁格尔小姐会去前线,我身为她的忠实拥护者,自然要与其随行。   至于我为什么觉得你会去,是因为半年前,你拉着我去闯古罗马法城,刺杀帝国皇帝的。那晚我身上中了不少枪,流了不少血,我还被抓进血牢里,整整六个多月没有见过阳光,为的只是当时你看那个老皇帝不爽。   而现在,我只是要求你跟我一起去前线一趟,你……总不会不去吧。   不会吧……”   华生用一种略感疑惑的眼神看着夏洛克,搞得好像自己十分不解,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一样。   夏洛克连华生的话都没听完,就十分无力的往椅子上一靠。   他是一个没有什么道德底线的人,所以华生也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试图说服夏洛克,因为他不吃这套。   但是……夏洛克这家伙极为的自负,所以【你欠我的】这个理由,在他面前比任何其他的威逼利诱都要好使。   华生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   而事实上,夏洛克也的确没有办法拒绝华生。   所以他一点招没有的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看到了华生准备的两大箱子行李后,老大不乐意的问道:“那我陪你去前线,你总得帮我收拾一下行礼吧。”   “当然,我的搭档,其实我已经为你收拾好了。”   一边说,华生一边指着椅子上的一个小包裹:“我给你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一套衣服……就没了?”   “你还需要别的么……一套穿,一套换洗,已经足够了。”华生很正经的回应着。   “那你怎么给自己带了足足两大箱子?”他指着墙边的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嚷到。   “我和你当然不一样,我可是要和南丁格尔阁下一同前往前线战区的啊。   平时很可能会在一起进餐;会在飞艇上偶然相遇;我加入了她的随行医务团队,所以很可能会彼此探讨一些医学上的话题;甚至到了雷德克海峡,我可能与其一同救治伤患。   不同的场合,我总要穿上不同的衣服,这是对南丁格尔小姐最起码的尊重……”   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语气里有着丝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兴奋,就好像是那些即将与最崇拜的偶像见面的年轻男女一样。   而夏洛克……   他现在只是在捉摸着,华生这家伙在这里住了也挺长时间了吧。   是时候……加点房租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往南走……   一辆马车驶过林立的城区,又在郊外的稀薄树林以及巨大的蒸汽机之间穿行,经过几个月来的电力线路改建,这座被浓雾笼罩了近三百年的城市终于少了些内燃炉运转时的轰鸣,放眼望去,巨大的机械顶端没有了白色的雾气成团成团的升上天空,甚至心理都有些不太适应。   从市区到飞艇停靠地,需要超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夏洛克感觉到昏昏欲睡,只能靠抽烟来提神,反倒是华生一直保持着一个很亢奋的精神状态,渐渐地,一些军用卡车出现在了视野里,然后一些覆盖面积极其广阔的钢铁栅栏也出现了,在接连的经过三个哨卡的检查后,这辆马车终于达到了一处伦敦外的军用飞艇起降区。   此时,远远的就能看到一架巨大的长途飞艇安静的停在地面之上,与其巨大的体积相比,下方那些聚集起来的车队与簇拥在周围的人群们,就显得渺小不堪。   南丁格尔在帝国拥有怎样的地位和影响力自然不用多说,而这次是这位伟大的少女第一次踏足前线战区,这个举措对于前线的战士意味着什么,暂时谁都不敢去揣测。   只能小心翼翼的设想着,这条消息在未来几天传到雷德克海峡时,会掀起怎样可怕的风浪,估计单单是欢呼和呐喊,就足以盖过海峡沿岸的枪林弹雨声了。   当然,这还只是对于前线战士心理上的鼓舞。   南丁格尔小姐可不是那种只能活在宣传和造势之中的美丽的画像,她是实实在在有着惊人军事作用的强大存在。   一个能大范围治愈任何伤势的人,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不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么就有完好无损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单单是这一项,就足以媲美百万帝国军人的战力了。   ……   此处飞艇停靠区是被帝国军方封锁起来的。   那架巨大的飞艇是圣教军前线运输重要战争物资的全新型号飞艇,从伦敦到达雷德克海峡,只需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帝国也只有不超过十架,而这种高端的交通器材,却被征调来一架专门为南丁格尔小姐服务,足以看出帝国对于她这次行程的重视。   路过一辆辆军用装甲车,以及在无数帝国士兵的瞩目之下,马车终于在飞艇的阴影中停下。   夏洛克和华生下车了……   眼前的,是一列长长的,全部由医务人员组成的队伍,这些人无疑都是在帝国各地筛选出来的医学界精英。   因为反攻地狱之门的号角已经吹响,那么前线的战事必然很快就将迎来一个极大规模的进攻事态,而由此所带来的战地医疗压力,也必将比以往的任何时期都要紧张,所以本次南丁格尔的前线之行,也要带领一个三百人以上的随行医疗团队,前往那片布满钢铁和鲜血的万年冻土,进行最真实的战地医疗学习,为以后的治疗团队轮转做准备。   “这里禁止吸烟!”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医生聚集在一起,夏洛克也不由的好奇,从这些人身旁走过时,忍不住侧目望去,突然的,与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护士视线相触,紧接着就被对方十分严厉的训斥了一句。   “额……不好意思……”   夏洛克不禁有些尴尬,他肯定不会当着几百名医生的面,跟一个小护士争辩什么,只是一时间找不到扔烟头的地方,只能继续捏在手里。   “呵呵~”   一声轻笑响起。   夏洛克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后看到了站在人群侧方的诺帕……这位没有一丁点仆人素养的少女仆从一脸的好笑:   “原来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先生,竟然也会被一名护士训斥啊。”   夏洛克没搭理对方的幸灾乐祸,继续跟在队伍旁,等待着进入飞艇。   而这样简单的一幕,落在刚才那位护士的眼里,却极为的震惊,她当然没有听过‘福尔摩斯’这个名字,但是她知道那个少女仆从是南丁格尔阁下唯一的亲信。   念一至此,她不由得转过头,再次望向了刚刚被自己数落过的男人,并且不可思议的想着,难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还能认识南丁格尔小姐不成?   而就是这么一眼的空档,她无意间瞟到了夏洛克身后的另一位男子,一瞬间,只觉得阳光突然刺眼了些,废了好大劲,才从对方那张脸上将目光给收回来。   当然了……这些只不过是在等待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随着一排巨大的钢铁滚梯缓缓落下,一个纤细的人影缓缓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这一刻,整个随行团队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没有什么欢呼,呐喊,扯着头发兴奋尖叫到昏迷的夸张场面,只有三百余人无比崇拜的注视,以及周遭顷刻间就弥漫出来的尊敬气氛,有些人明显已经年纪超过五十岁,他们在各自所在的岗位上,无疑是最受尊重的师长,或者是医学领域的领路人,但是此刻,竟然毫不顾忌自己年龄和身份,默默的在人群中,朝着那个年轻的身影鞠了一躬。   至此,夏洛克也真切的感受到,南丁格尔小姐在医学领域的影响力,真的达到了一个多么不可替代的程度。   就这样,随着那位少女进入飞艇,剩下的人也纷纷开始走进了面前的这架庞然大物之中。   足足半个小时之后,随行人员才终于全部登机完毕,在一片巨大的涡轮轰鸣之下,这架载重超过三百吨的大家伙开始缓缓的升空,继而穿过地面与天空之间的四千多米距离,跨过云层,看似缓慢,实则无比快速的朝着这颗星球的正南方驶去。   此时的夏洛克倒是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波澜,他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扇窗子前,看着下方偶尔漏出云层的山峦以及愈发渺小的地面景物,心中盘算着,政府的这群老狐狸们把自己骗上飞艇,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而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轮轴与地面所产生的摩擦声。   于是,夏洛克转过头……   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载重平板车上,放着一台更加巨大的机器,七八个人正在无比小心且卖力的,似乎是想将其运往飞艇大厅的另一端。   夏洛克认识那台机器……   因为,就在8个月以前,自己就是在这台机器上,完成了【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所有数据。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是被硬拽上来的   一股子很微妙的情绪涌上夏洛克的心头。   这台装置叫【灵魂可视装置】,如果一个人想要控制一只野生恶魔,那么就必须借助这玩意。   按照整个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流程来看,这种机器应该在近半年之内,被成批量的生产出来,然后下放到前线的各个战区之中,继而那些‘非契约者’士兵将在严格的训练之下,对一些活捉的野生恶魔进行灵魂线条的配对,直到能够控制一只恶魔为止。   但是……这种机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架飞艇之上?   就算是又有一批机器被生产出来了,想要顺便运送到前线,但是也都应该放在飞艇下方的储藏仓之中,为什么有这么一台,偏偏会被推到乘客区来?   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想到了之前在伦敦市政厅里,帝国新任皇帝富兰克林脸上那副毫不隐藏的笑意,以及明摆着利用华生把自己拽上飞艇的这一系列操作。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种灵魂可视装置在前线的投放,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啊。   ……   下方的云朵渐渐密集起来,飞艇在广阔的天空之上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移动,就如同一幅在天空中静止的画面,只有那窗子外隐隐渗透进来的轰鸣声,在预示着这架巨大的交通工具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在满天星辰之间向着远方航行。   华生是以一名医疗团队随行者的身份进入这架飞艇的,所以这会儿,应该已经与那几百号人在一起,但是他应该不是真的想去进行什么医疗知识之间的交流,只是觉得,跟着那个团队,能更容易见到南丁格尔小姐。   而夏洛克……他此行前往雷德克海峡,没有任何的身份,名单上也只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这就导致了没有任何人接待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所以很无奈的,他就只能独自一人站在大厅之中,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一根烟,有些后悔,为什么临走前没有多带上几盒。   不过听说蓝调这种烟,在前线其实不算稀有,甚至在一些先锋部队中,属于只有那些有些功绩的人才配抽的。   其原因是,相传当年但丁大人独自一人冲入地狱之时,抽的就是这种烟。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着,在云层之上,日落的时间似乎更加晚了一些,夕阳的时间变得极长,在窗外照射进来那过于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金色光芒之下,夏洛克的伫立着,看着那些被染上迷离色彩的云朵……也不知道为何,他莫名的觉得这种光线,似乎和地狱之中那种昏黄血色的天空有着某种相似,所以一时之间,有一种梦境与现实交叠般的模糊感。   就在这时……突然的,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   “福……福尔摩斯先生?!”   这个声音之中,透着一股子明显的不可思议,但是又极为的惊喜,而夏洛克听过这个声音,于是回过身,便看到了那位大半年都未见的生物学教授——乔治·罗玛尼斯。   老乔治是达尔文教授的学生,在第一次恶魔可控实验演示时,达尔文教授死在实验过程之中,这也导致了这场改变人类进程的恢宏科研成果一夜之间,陷入了停滞的状态,没有投资,没有关注,甚至帝国各大财团纷纷放弃了三十来年的辛苦等待,纷纷撤出了这项实验的研发资金池。   当时……就是这位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毅然决然的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也是他在科学院召集起了那些依旧信奉达尔文教授的忠实科学信徒们,联合教廷,与艾琳·艾德勒女士的投资,在一间伦敦郊外的隐秘工厂里,硬生生的将整个实验重新拾起,并不可思议的在两个月后,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绝对的奇迹。   这才有了现如今,地狱之门反攻号角的响起,才提供了帝国旗帜重新于南极大陆上攻守易型的先决前提。   而此时此刻,先是一台灵魂可视装置在乘务区出现,又是乔治·罗玛尼斯与自己看似偶然的相遇……夏洛克敢打赌,这如果只是一个巧合,那自己以后宁可不收华生的房租!   果然,下一秒,老乔治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样,毫不顾忌自己身份的几个大跨步就凑了过来,然后一把抓起对方的手,无比真挚且感激的说道:   “虽然政府那边说,他们会极力的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把你请过来。   感谢……   我代表整个野生恶魔可控实验小组,以及前线的所有战士。   谢谢您!”   能看得出来,这位老教授激动地心情溢于言表,甚至都对比自己小上好多的夏洛克用上尊称了。   不过夏洛克只能很尴尬的打断对方……   其实他现在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还是确认般的问道:   “额……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啊?!”乔治·罗玛尼斯教授一愣:“你,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就是被骗上飞艇的。”   “……”老乔治有些惊讶的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对于他来说,似乎夏洛克是怎么上的飞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上来了,而且现在飞艇已经起飞了,那么在未来的半个月航行之中,他哪也去不了。   所以,他立刻眉开眼笑的解释道:   “前线的灵魂可视装置投放已经进行了70%,在后防线内的所有军团,以及大部分补给线上,都已经成立了【野生恶魔可控小组】,用来培养那些没有契约能力的强悍战士。   但是……这期间遇到了一些困难。”   “困难?”   “是的。”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群军人打仗可以,摆弄武器和冲锋陷阵都极为的擅长。   但是……额,他们脑子可能普遍不太够用。   说的更明白点,就是现在,想让一名前线的士兵真正的与一只野生恶魔建立契约,一阶的平均时间,经过计算大概需要7个月,二阶段的需要四年半,三阶段的……可能需要最少十五年。”   老乔治说到这,立刻将脸上那献媚般的神情挤得更加鲜明了一些:   “所以……我们想请您,给前线的战士们,出本教材……” ###第三百三十五章 额……额……呕!!!   “……”   “……”   这简单的几句交流过后,沉两人之间突然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半天,夏洛克才终于发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音节:   “啊??”   老乔治教授那献媚的表情依旧,就像是酒吧里瞪着单身贵族家大公子开瓶红酒的服务生一样,丝毫没管夏洛克眉眼间愈发清晰的尴尬。   又过了十秒钟,夏洛克终于再次不信邪一般的确认道:   “让我出本教材????”   老乔治点了点头:“嘿嘿,是啊,好像是控制灵魂线条这种事情,对于那些天天只知道服从军令和开炮的士兵们,的确有些太难了些。”   好吧……   其实一开始,夏洛克还以为是帝国军方想让自己去前线演示一下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强大呢。   毕竟这种崭新的力量,必须要让士兵们真真切切的亲眼看到,才能起到最有效的激励,就如同帝国每隔几年,都要在派遣一些帝国机械院的团队,去前线进行实地军演一样,来展现一下这些年来帝国研制出了多少更具有杀伤力的强大武器。   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被无耻的骗上飞艇,竟然是让自己干这种事情……   帝国士兵脑子不够用???   夏洛克还真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几个月前,他一个人就撑起了整个实验团队,而且很轻松就超额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他当然不是那种‘我牛逼,但我不知道’的混账家伙,他很清楚,自己在脑力这一领域,比正常人要强上一些。   但是自己前前后后两个月,就能匹配两百多只恶魔了,前线的那些士兵又不是傻子,难道他们控制一只,都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帝国有句古话:你不是鱼,怎么可能知道鱼每天都过得逍遥自在。   同理,你没有一个正常的脑子,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脑子正常的人的郁闷苦恼。   特别是对于那些军人来说,服从是他们的天职,前线的战士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从最直接的指令,你让让他们自己模拟灵魂线条的移动,并与一只恶魔进行匹配,当然是困难到了让人发疯的程度。   甚至有些人宁可调配到先锋部队出任务,也不愿意被关键那个小房间里,冥思苦想,就为了让面前的指针跳动一下。   但是……但是……   让夏洛克编写一本教材?   这主意是谁他娘的想出来的,要是让夏洛克知道了,肯定不远万里也要登门拜访!   而老乔治教授看到夏洛克的神情之后,赶紧安抚道:   “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您负责所有的事情,其实这架飞艇上,有我们生命科学院恶魔学的专业人士,也有前线先锋军的精英人才,把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是为了能总结出一个最普遍,最实用的操控恶魔的训练方法。   至于您……其实您只要负责将您觉得合适的那些方法告诉大家,就可以了。”   ……   飞艇上的一间会议室里,夏洛克用汤匙搅合着面前的一杯咖啡,随着手腕的节律,他的身子也懒趴趴的晃悠着。   这杯咖啡当然不是他点的,而是一名工作人员恭恭敬敬的摆在他面前的。   整个会议室的面积很大,原本巨大的会议桌已经被拆除,留下了一大片空地,而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摆放着那台夏洛克再熟悉不过的灵魂可视装置。   此时,好几十号人正围在那台机器旁边,而机器上坐着一个人,头上戴着脑电波采集器,双眼紧闭,大汗淋漓,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则都眉头紧锁,对着那根缓慢划出线条的指针探讨着什么,手中记录的笔在不断的书写。   在如此紧张且严肃的气氛中,夏洛克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其实,夏洛克没怎么上过学,他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帝国义务学业,就自动辍学,鼓捣起他的侦探事业了。   记得当时,他把退学申请书递到学校领导的手里是,那位年迈的教授兴奋的都快要当场哭出来了。   很显然,他这个人不怎么爱学习,他虽然喜欢谜题,但是却极其讨厌数学一类的学科,因为在他眼里,那种按照既定路线去反复尝试,然后用前人规定好的公式,以及尽量工整的方法来证明某个结论的操作,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快感可言。   这就和对着实验数据来书写医学论文,与在医疗的第一线争分夺秒的抢救患者的对比一样。   都是在从事医疗行业,也没有孰好孰坏之分,但是前者却充满了坚韧与枯燥,但是后者却能让人惊心动魄。   反正……   【教材】这个词儿,似乎怎么想也和夏洛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甚至于单看受教育程度的话,夏洛克都不如那些在街头巷尾街道的社会流氓。   而此时此刻,看着面前那些一个个带着眼镜,身上充满学术气质的人,以及身体笔直,虽然穿着便装,但是却散发着最明显军人铁血气质的战场精英们。   夏洛克觉得,自己在这里连续的搅合20分钟咖啡了,但是却又一口不喝,是不是表现的有些太过于边缘了些。   ……   夏洛克当然想表现的边缘一点,他多么想让大家在这浓厚的探讨气氛之中,将自己忘记啊。   但是很不幸,他不仅没办法把自己边缘化,正相反,他还是这整个房间里当之无愧的焦点!   因为自己只要提出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法,紧接着就会有人坐上那台机器,然后为这种方法拼劲全力,只为了尝试一下,这法子能不能让契约野生恶魔变得更加简单一些。   而这整个过程,自己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只能在这里搅合咖啡,显得极其的单调无聊。   就这么又过了几分钟。   “额……额……呕!!!”   一阵痛苦的呻吟,接踵而至的,就是一连串十分痛苦的呕吐声,坐在仪器上的那名实验者身子几乎弓成了一个虾米,哇哇哇的把昨天的饭都吐了出来,脸色惨白,甚至身子都有些抽搐。   可见这种方式给他的精神带来了多么可怕的压力。   “下来歇歇吧,这个方式肯定不行,没有人能坚持下来的。”旁边的一个人轻声说道,然后几个人一起搭手,有些艰难的将那个人从机器上扶了起来。   这个过程中,虽然没有人多说什么。   但是夏洛克清晰的观察到,有不少冰冷且极度不满的视线,朝着自己瞥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那家伙啊……   这些负责来尝试脑波改变技术的人很听话,几乎夏洛克随便的一个想法,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   而周围努力编写野生恶魔操控指南的人也都极为的认真,夏洛克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更换过不下7中尝试方法,虽然效果都不尽人意,但是他们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丁点的松懈。   其实刚才也说了,从这些人的气场就能看出来,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人。   事实上,在这几个月里,帝国军方一直在筛选意志力最顽强的战士,而新成立的【野生恶魔控制小组】也在帝国的各个机构挑选出来了一批最有天赋的脑域研究人员,他们几经选拔,击败无数对手,就是为了能够登上这艘运输飞艇,并在这里,编写出一套最完美的《恶魔操控指南》来。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次拥有跨时代意义的教材编写地点,为什么要设立在一架飞艇上,按照他们私下里的猜测,可能是军方觉得,在万米高空之上,可以保证这次编写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充分体现了帝国对于这次行动的重视!   想想也是,只要总结出一套切实可行的野生恶魔才控制方法,那对于帝国的反攻势头无疑是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   那么,而对于这些参与此项计划的人来说,自然也代表着最崇高的荣耀。   然而……   当他们终于怀着最澎湃且激动的心情,踏上了这架飞艇之后。   万万没有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30来岁的落魄男子。   好吧,这帮人都是各个领域里的精英,他们肯定懂得不要以貌取人的道理。   但是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测试之后,这些人似乎渐渐发现……这个帝国政府给他们配备的行动最高负责人,似乎……是个蠢货!   “福尔摩斯先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记录下40种颜色的排列顺序,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艰难了。”   一个带有明显圣教军气场的人将那个吐得极为狼狈的同伴扶靠至墙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继而站起身,终于对不远处正在搅合着咖啡的夏洛克提出了异议。   “哦?很难么?”夏洛克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只是40种而已,我以为你们应该可以办得到,但是既然你们说有些过于艰难了,那么咱们先尝试一下30种颜色吧。”   “……”   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几秒钟,刚才那位圣教军战士的声音又特意的拔高了一些:   “福尔摩斯先生,这不是数量的问题,也不是记忆力的问题,关键在于……你只给我们半秒钟的记忆时间!   没有人能在半秒钟之内看完40张图案,更别提记下颜色排列了。”   他的语气很强硬,身为军人,他对面前的这位所谓的【专业人士】肯定会保持最基本的尊敬,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早已燃起了怒火。   因为面前的这个家伙,已经不仅仅要用蠢货来形容了,他根本就是一个混账!   他提出来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办到的!!偏偏他还一直摆出一副很迁就众人的姿态。   这就让他的所有行为,看起来都极为的做作,且充满了羞辱的味道。   但是咱天地良心,夏洛克可没有一丁点想要羞辱这群人的意思,他真的已经将思维的难度降低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了。   曾经一个人两个月内搞定了200多只恶魔,他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事情。   所以,他一开始,就直接将难度降低了十倍。   而在发现这些人还是有些难以承受之后,又直接就降低了20倍!!   到最后,难度已经降低到了40倍了,寻思着,这总应该可以了吧。   不过从这群人的反映来看,似乎还是难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三个小时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时分,夏洛克发现自己杯子里的咖啡都快要挥发干净了,这才终于轻咳了几声,宣布:暂时休息一下吧。   这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几声终于解脱了一般的叹息声。   这群人都是最坚韧的军方战士,在前线执行任务,被魔群包围,面对生死一线的危机,都不曾又一丝懈怠和绝望,但是在这7个小时的测试里,他们竟然一个个的险些都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尽是细汗。   而在少有的几个还能坚持着站立的人之中,一位身材格外魁梧,甚至和格雷格森队长有的一拼的圣教军战士一直盯着夏洛克,在两者视线交汇的刹那,那位军方战士明显眼中闪过一丝再清晰不过的怒意,他挺着笔直的胸膛,无比严肃走向了夏洛克: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政府派您来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肯定有某些原因。   但是经过这一整夜的观察,我觉得……   你不了解这台机器!   你也根本不了如何与一只恶魔建立契约关系!!”   这位魁梧的军官语气十分洪亮,一点不藏着掖着,似乎就是特意的嚷这么大声,想让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听清一般。   而他的话,无疑是对夏洛克最赤裸裸的指责!   这位士兵是一名绝对忠诚且强大的前线先锋军战士,同时,他也是一个绝对的力量崇拜者,其实大部分前线的士兵都天然的有一种强者崇拜心理,而作为普通人,他们也自然而然的崇拜那些强大的契约者们。   现在,他们也拥有了与一只恶魔建立契约的关系,那怎么可能不向往,不兴奋!   所以……在经过了夏洛克这整整一夜的折磨之后,这位性子有些耿直的士兵直接替在场的所有人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见夏洛克没有太多的反映之后,他心中的不满和愤怒愈发的高涨,觉得自己说对了,导致了对方的哑口无言。   所以又再次加大了一些嗓门:   “我甚至怀疑,你自己也从来没有与任何恶魔建立过契约关系!   那么,若是你自己都不行!   你又怎么可以如此严苛的要求别人?!”   ……   夏洛克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这位士兵的话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不敬了,不过周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止,所以看得出来,这帮人也都觉得,此人说的话有道理。   不过这位大头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错的。   因为夏洛克根本不是政府派过来的,而是富兰克林那个外表忠厚的老狐狸连蒙带骗的,把自己给强行拽过来的。   “事实上,我有自己的契约恶魔……”他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冰冰的:“我是一名二阶的契约者。”   其实夏洛克不想多解释的。   可自己终归是杀死前任帝国皇帝的凶手,虽然已经被血牢释放,但是谁知道这群军人之中有没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如果说多了,再搞出一些麻烦可就闹心了。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上了飞艇,在未来的半个月内,又没办法锤碎玻璃跳出去,所以这个什么教材的编写,自己还真就跑不了。   于是他只能用这种方法平复一下在场人群的心情。   额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其实场间的气氛也只是微微的好转了一丁点。因为在这群人看来,面前的这个家伙根本不算是一个强者,在前线,三阶段的契约者虽然不多,但是也并不少见,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这些圣教军战士也都与那些强大之人配合过。   “二阶的契约者么?”   一些人心中嘀咕着……他们依旧对政府派来的这个人很不满意,但是好在此人终究是有一些契约恶魔的经验,这总比一个真正的门外汉强一些。   夏洛克继续摆出那副极为严肃的姿态:“我知道,与一只野生恶魔建立关系,是十分困难的,但是一个新领域的开启阶段,总是最艰难,帝国派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克服这种困难。   所以……再休息10分钟,实验继续。”   他必须要严肃起来,不然,接下来的半个月,自己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如果飞艇到达前线时,这帮人依旧一点长进没有,教材也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向,那谁知道政府的那帮混蛋会不会又想出什么别的幺蛾子来。   “β脑波受控于反映与记忆力,这一点是达尔文教授经过无数次的实验的出来的,所以,训练瞬间观察力与大脑下意识的颜色残留,是控制这一脑域的最直接办法,如果30副画面不行,咱们从20副开始,还不行,就再减半。   你们也不希望,半个月后,咱们降落雷德克海峡,你们手里的教材还都是一张张白纸吧。”   看到夏洛克这种态度,那位魁梧的士兵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老师一再忍让的废物学生,刚刚平稳了一些的心态又萌生了几丝不悦:“但是,我刚才已经表达过我的观点了,这种事情不可能有人完成。”   “你的观点是错的。”夏洛克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了对方。   因为他知道,即使是普通人,在经过艰苦的训练之后,依旧可以完成这一系列脑波的操控,自己就完成过。   当然,自己不能当做这件事情能否成功的标志……   不过除了自己之外,达尔文教授也完成过,那个叫做邓肯的可怜年轻人完成过,就算是这些人也不能当做范例,那么在达尔文教授的实验日程表上,足足有70多名实验者都完成过。   既然如此,那么这群政府挑选出来的精英自然也行,只不过想在半个月内就完成这一全新领域的教材编写,这群家伙必须的吃点苦头。   ……   夏洛克的严肃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其实在战场上,严肃的态度往往比温和的商量更有效。   很快,10分钟的休息时间就过去了,这些已经精疲力尽的人们再次强行的撑着已经混沌不堪的脑子,开始执行起夏洛克那些让人痛苦不堪的指令来。   渐渐的,天空泛起了一片微光,云层之上,没有任何遮挡的太阳显得过于明亮了些,只是那么几缕光射进了窗子,就晃得人们睁不开眼,而就是这么稍微的眯起眼睛,难以忍受的酸涩就刺激的所有人都留下了眼泪来。   夏洛克看了看会议室里一个个近乎疲惫到了极点的人们,终于大发善心的道:   “好了,第一天试验暂时先到这里,今天下午4点,再在这里集合,咱们的效率有些慢。”   说完,他就揉着有些发酸的脖子,率先走出了门。   出门的那一刻,有些人看到他极其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有些慢……?”   一个人小声的重复了一下夏洛克最后的那句话。   一时之间,房间内一片沉默。   他们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忍着几近呕吐或昏迷的痛苦,不断的做着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测试,可结果,竟然只是让那家伙失望的离开?!   这个房间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在各自领域里最尖端的人才,他们清楚自己的实力,所以在如此的努力之下,却得到了如此不尽人意的反馈,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失落,不迷茫。   而在这些负面情绪之中,渐渐的又滋生出一丝丝的愤怒,他们开始面面相觑,有些不解,为什么政府要让这样的一个家伙过来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明明可以选择更加强大且合适的人过来的。   就在这时……   只听‘吱嘎’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乔治·罗玛尼斯教授走了进来。   会议室内的人自然都认识这位老人,身为达尔文教授的学生,也是恶魔可控实验小组的组长,相传,这场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实验,最后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成功的。   所以,整个房间内的人都快速的收敛起了疲惫的神情,无比尊敬的向这位老人鞠躬见礼。   今天老乔治教授起的很早,似乎心情也不错,现在又看到了这群帝国筛选出来的精英,他心中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期盼。   “感觉如何?”   他兴致盎然的笑着问道。   没有人说话……   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最终,还是那位身材高大,性格耿直的圣教军战士站了出来,无比尊重的对老乔治说道:   “我们有着充分的信心完成这次任务。   只是……   我们很好奇,那位叫福尔摩斯的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还算是平静,其实如果他不克制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当着老教授的面直接骂出来了!   而乔治·罗玛尼斯教授没有感受到面前士兵心中饱满的怒意,只是无比神秘,但却又极为骄傲的说道:   “哈哈,那家伙啊……这么说吧,这个实验,几乎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为人和善   这个实验??   哪个实验??   会议室内的人们似乎都没有理解老乔治教授话中的意思,从语境上来说,难道那个叫什么夏洛克的混蛋家伙,一个人把整个【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给撑起来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此一个人类历史上最恢弘,最浩大的实验,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就获得成功,这必定是千千万万的帝国英才经历无数千难万险,才最终得到的结果。   不过,这群人并不知道这整件事情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更加不知道夏洛克在这件事情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核心的角色,因为这涉及到了奥古斯丁大帝的一系列反人类操作,那么在短时间内,没有人敢擅自将这件事情告知于天下。   乔治·罗玛尼斯也不敢多透露,他只是看到了眼前众人们一个比一个懵逼的表情,继续神秘兮兮的强调道:   “总之,福尔摩斯先生是政府废了很大力气才请来的,他也是整个帝国中,最能够胜任此项工作的人。   希望你们能珍惜这次机会,多向他请教。   这对于你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说完,老乔治就心满意足的露出了一个极其欣慰的笑容,就好像是只要那个夏洛克上了这架飞艇,就能让他无比的安心了一般,紧接着,他又朝着屋内的人做了一个‘努力’的手势,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了这一屋子的人,彼此震惊着,眉眼之间都透着散不开的疑惑。   很快……   “呵,能听得出来,老教授想用这种方式,让咱们对那个家伙产生某种信服感。”那位身材魁梧的圣教军战士摇了摇头,似乎对刚才老教授的言论产生了一些无奈的叹息:   “但是他没想过,就算是把那家伙吹得再怎么神乎其神,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   而且连战场都没上过。   他怎么可能知道,在战场上咱们所处的是多么可怕的环境。   咱们需要的是能像那些强大的契约者战士一样,带领自己的恶魔冲锋陷阵!恶魔是用来战斗厮杀的,每一只恶魔最起码要起到三辆全配额装甲战车的战力,一个三阶恶魔,可能要媲美一个连队!但是那家伙根本不懂战斗,既然不懂战斗,就只会用这种填鸭式的方法,强行的让咱们和一个恶魔的脑波凑成一对。   那么即使最后成功了,咱们真的能带着这些恶魔投入战场么?他相出来的方法,真的能适应环境千变万化的战场么?   说实在的,我依旧不认为,他配得上这项任务。   这次,帝国政府选错人了。”   这位士兵说的话,其实有着很明显的个人倾向性,但是就像是刚才说的,这些在前线待时间长了的士兵,都有着最无法磨灭的对强者的崇拜心理,那么,像是夏洛克这种一直呆在帝国腹地的人,在他们眼里,天然的就带着一种弱者的标签。   这是军人固有的思维习惯……   只有战场,才是强者的聚集地。   ……   飞艇依旧遨游在密集的云海之中,朝着窗外望去,是满目相同的参照物,就连夏洛克都无法辨别出此时自己航行到了什么地方。   沉默之中,他不由的再次开始怀疑起这次前往雷德克海峡的原因。   很显然,对于控制恶魔的教材编写,不是把自己拽上飞艇的全部理由,因为把这种事情安排在生命科学院,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那里有更加完备的设施,也有更多的人才可以调用。   其实,回想起这前前后后的两个月,他总是有一种疑惑蒙在心头。   说的更加清楚一些,就是自从那位如神祇般的老人出现在血牢之中,与自己进行了那次简单至极的谈话后,他就感觉到,有一个迷在自己身周不断的萦绕。   为什么那个老家伙会为了自己,走出了那座他呆了30多年的小城镇?   当然,按照理论上来讲,这应该是莫里亚蒂以教皇的身份亲自去请他,所以,自己才得到了走出血牢的机会。   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是这应该只是表面现象。   还有,南丁格尔的契约恶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如果按照老乞丐的行为来判断,她的恶魔可能对人类反攻恶魔之门造成影响,那么老乞丐知道,帝国内部肯定还有别的人知道。   不论是那些在前线一呆就是几十年的将军,还是古罗马法城里那些老谋深算的政客,甚至是那群看似年迈顽固的长老议会成员们,都不是傻子。   那么……为什么这群人没有将南丁格尔小姐抓起来?   甚至,还允许她前往战争前线?   这一点似乎和自己的推论互相矛盾……   好吧……这些事情,现在站在窗前,对着外面无垠的云海肯定是想不出因由的,一切似乎都要到那片打了三百年战争的南极冻土之上,才能找到答案。   既然如此,夏洛克只能将思绪着眼于眼前了,而一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自己每天都要面对那群人,就有些头疼。   那些人可都是在各自领域里骄傲的不成样子的真正人才,而自己,则是一个在伦敦下城区,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小侦探。   现在,自己却要让这群人心甘情愿的信服自己,并且义无反顾的为自己,去做那些在他们看来既艰难又毫无效率的测试。   这不论怎么想,都很难办到啊……   特别是那群从前线调配过来的士兵,一个个的早在厮杀之中养出了一身的桀骜和暴戾气息,如果不是有军令在身,估计昨天晚上,他们就准备把自己一顿胖揍,然后扔出会议室了。   其实,如果按照军人们对于强者的尊重心里,夏洛克很想把自己曾经的那些光辉事迹说出来,然后把这群骄傲的家伙砸个目瞪口呆,这不是炫耀,而是让这群人信服自己最直接的方式。   但是偏偏,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实在是没几个能说出来的。   想到这,夏洛克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难道,非得要我用那种恶毒工厂老板,对待底层工人的态度,去指着这群家伙的鼻子羞辱呵斥,恶语相向才行?”   夏洛克是一个为人和善的守法公民,这种事儿,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资格,与骗子……   “在前线呆了那么多年,每天被自己的长官们捧在手心里,花着帝国亿万公民的税款,结果,就培养出来这么点能耐?”   夏洛克冷冰冰的对着一个昏死过去,刚刚才转醒的士兵说道:   “跟你们说句实在话吧,我不管你们到底能不能撑过这些测试,也不在乎你们能不能编写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教材来。   我只是为帝国的公民们感到悲哀。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给予厚望的圣教军,其实都是群一点苦都吃不了的贵少爷,那真是不知道他们在教堂里礼拜时,会不会后悔,觉得曾经捐献出的那些财产,都不如留着给自己的老相好买套像样的裙子。   起码在稻田地里,裙子要比裤子方便的多。”   夏洛克的话像是一坨注满了羞辱性质的泥巴,结结实实的糊在了面前士兵的脸上。   那人的拳头紧紧握着,面色惨白,在极度的脑力消耗之下,他的全身都散发着细密的汗珠,如果有人在其他地方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还顺带的侮辱了帝国圣教军,那么这名士兵很可能一巴掌就扇在对方的脸上,然后继续扇,直到对方满嘴牙齿乱飞,双耳灌血。   可是,面前的这个混蛋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起码在这架飞艇上,他算是自己的长官,所以身为军人,他不能对其动粗。   “福尔摩斯先生,我身为一名帝国军人,不能容忍你刚才的言论,请你收回你的话,并向圣教军的战士们道歉。”   他忍着脑子里没有散开的晕眩,无比郑重的说道。   不过夏洛克只是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恍然大悟般:   “哦,对了,你们是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脱颖而出的精英,那我的确应该收回我刚才的话,因为圣教军不都是你这样只知道享福的蠢货,他们还不如你们呢。”   夏洛克在大多数时候,都不喜欢用言语去攻击别人,因为觉得杀伤力太低。   但是这不代表他损人的本事很差……   “别用你那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还有点用,那么就赶紧站起来,继续你的测试。   第一天你不是说,你做梦都想要成为一个契约者么?   现在就受不了了?   你的梦想,看起来好像还没有酒馆小巷里那些女人的嫖资值钱啊。”   他极其无情的说道,并且无视了对方那愤怒到了极点的视线。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在这一个星期里,这些人经历了近乎于地狱般严苛的训练。   可不管承不承认,这一个星期里,他们对于恶魔的操控,也的确有着极其明显的进步,原本与自己没有一丁点联系的恶魔,现在已经能稍稍的接受自己的指令,甚至有几个家伙,能控制小型恶魔进行诸如跑动,跳跃一类简单的动作。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叫夏洛克的人所安排的训练,的确起到了极其高效的作用。   但是……人都是有尊严,有血性的,更何况是经历生死间磨砺而出的铁血战士!在这一个星期里,他们艰苦训练之余,还要忍受面前这家伙的冷嘲热讽,有时候甚至是直接成批量的侮辱。   这让这群人的怒意早已积攒到了一个顶点。   “福尔摩斯先生,经过前线投放的灵魂可视装置数据来分析,一个人契约一只恶魔,最少也要7个月以上的时间,而现在刚刚过去了七天,我们就已经有所成就。   这当然是与你给出的训练方法有直接关系。   但是我们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所以你一直以来的所言所行,是不是实在太苛刻了一些。”   那位身材魁梧的圣教军士兵在这一个星期里,算是胆子最大的一个人了,因为他几乎每次都会将自己心中的不满说出来。   当然了,夏洛克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那苛刻,甚至可以称之为虐待一般的行经。   “苛刻?哈哈,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夏洛克笑了笑道:“一个星期,只是刚刚与一只野生恶魔建立契约连接,你们觉得,这就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我去贫民窟,一个星期5英镑,那群街头混混都能让恶魔现场表演后空翻!”   这种羞辱,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听了好些天了,依旧还是无法适应,所以,有人带着明显的质疑站了起来,阴沉的问道: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既然你总是在说,我们的进度太慢,太不努力……那么我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是否真正的使用过这台机器,如果你用过,那么你最快能在多长时间里,与一只野生恶魔建立契约关系?”   “我当然使用过。”   夏洛克回答道,其实他不仅是使用过,他应该算是整个帝国,在这台机器上单位时间内,使用效率最高的人了,没有之一。   甚至连这台机器的制造者,查尔斯·达尔文教授都无法与他相比。   “至于最快?”   夏洛克稍加思索了一下:“应该是两个小时左右。”   他说出了一个勉强在人们接受范围内的时间。   两个小时……   但事实上,如果是那种智慧属性极低的一阶小恶魔,夏洛克可以在15分钟之内就将其搞定……当然了,这是只在他使用这台机器,而不是用自己的契约触手的情况下。   如果是用那些小触手,夏洛克只需要1分钟,就能将一只恶魔据为己有。   然而,就算是这种再三思量,极其谦虚谨慎的回答,依旧让整个会议室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过,眼前的这个可恶的家伙,真的用过这台机器!!   因为他说,他是一名二阶的契约者,既然如此,他必然已经拥有一只契约恶魔,那么他绝对不可能再利用这太机器再与一只野生恶魔产生契约关系。   虽然灵魂可视装置能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一个人只能拥有一只契约生物】这种铁律,但是两只契约恶魔,这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脑子烧坏掉吧!   不单单如此,这家伙竟然说,自己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一次契约?   终于,一个人受不了这些天的折磨与羞辱,再加上此时对方大言不惭的吹嘘,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带着愤怒大声质疑道:   “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是夏洛克先生,我觉得你在侮辱我们的智商!   如果你真的使用过这太机器,并且成功的与一只野生恶魔产生契约关系,那么,能不能请您在这里就把那两只恶魔召唤出来?”   夏洛克不发一言,只是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面那位站起来的士兵:   “不能……我没有义务来填补你们的无知,而且,你们也没有资格要求我为你们证明什么。”   他的这种回应,在旁人看来,明显就是一种虚伪的逃避,所以此话一出,那名士兵立刻像是抓住了一条怯懦的尾巴: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在飞艇达到雷德克海峡时,我们达到了你的要求,并且真的找到了一套比较合适的野生恶魔契约方法的话。   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让你证明一下,你不是一个只会吹嘘,但是却没有任何真材实料的骗子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到达前线   骗子……   这个词儿从一个士兵口中说出来,那么便是对上级长官的诋毁和不敬了,帝国军人崇尚力量,所以说一个人孱弱可以,但是不能说他怯懦,你可以说一个人没有功绩,但是不能说他是骗子。   因为前者是的的确确的实力不够,而后者,则是对其人品的不屑了。   可是夏洛克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继续用那种轻视的口吻回应道:   “我不管你想要让我证明什么,总之,一切都等你们完成政府下达的任务之后,再来跟我讨价还价吧。   还有,你刚才的话我不喜欢听。   一会,你的休息时间减半。”   他刻薄的瞥了眼那名士兵,然后移开了视线。   但对方没有愤怒,而是冷笑着:“遵命,福尔摩斯先生……咱们一个星期后见!”   ……   一个没有军职,没有功绩,没有在前线待过的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帝国军人的尊重的。   所以夏洛克在与这群人接触的第一天,就很清楚,自己没办法让他们信服自己。   《野生恶魔契约指南》的编写是现阶段,提高前线战力最快捷有效的手段,这些士兵们也都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怎样的重担。   但是人这种生物很奇怪,那就是他们不论多么虔诚,多么努力,但是在没有外界影响的情况下,就只能做到自己能力允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他们没办法突破自我……   就比如你让一个人跑百米,那么他能使出吃奶的劲往前冲,努力达到自己的最好成绩。但是你要是在他后面放条狗,那他就不仅仅是用吃奶的劲了,骨髓都能给你吸出来。   而现在的夏洛克,就是在用这种类似的方法,只不过,对付这群骄傲的圣教军战士,单纯的用工厂监工对付运输工的那一套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要先让他们憋屈,难受,再给他们骄傲与自信找一个发泄口。   身为一个侦探,他接触过太多脑回路扭曲不正常的杀人犯了,和他们相比,这群军人的性格弱点真的很容易就能把控。   果然,在那天之后,整个会议室里的训练气氛,就悄然间的改变了。   ……   飞艇在风力灌注,以及上方巨大气囊的作用下,可以长时间的保持飞行状态,而涡轮的作用只是在受到风力阻挡,以及改变方向,或者加速时,给予一个额外的动力。   在向南方行驶的路程中,云层渐渐的开始稀薄,可能是因为冷空气下行,以及水域蒸发等问题,从窗子向下看去,能清晰的看到重峦叠嶂的山峰以及愈发清晰的白色山顶,黑白交织之下,给人一种无比肃穆且冰冷的感觉,同时也不由的感叹,这个星球的恢弘壮丽。   华生在正式进入医疗随行团队之后,就彻底抛弃了夏洛克,一个多星期以来,只见过两三面,而南丁格尔自然有着最高规格的生活区,至于夏洛克……他就一直与那些受试人员呆在一起,甚至他觉得,军方和政府就是特意的将这一整片区域全都划分给了这次实验,以至于他平时连个服务人员都看不着。   而在这没有人打扰的几天里,那些来自于各个领域的天才与军人们,开始了比过去一个星期更加艰苦的测试!   他们的睡觉时间已经普遍压缩到了每天四个小时,整天围着那台机器转悠,脑袋上的橡胶贴片几乎将头皮都贴的变色,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这种近乎于没有人性的训练强度,都是他们自发接受的。   夏洛克对此十分的满意,甚至于他都没想到,自己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卑鄙人设塑造,就能让这群家伙这么的卖力。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群精英人士情商太低的原因,而是主要归结于,那种只有在前线战场上才能培养出来的坚韧与骄傲。   在那个地方,生死和鲜血就是一切的主旋律,帝国腹地内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在那片冻土上没有太多的生长环境,人们就算是彼此意见不合,也只是约出去打一架,而在任务之中,彼此也必须要将后背交给对方。   凡是在生死间磨砺过的战士,都必然拥有这种强大且朴素的是非观,弱者可以经过努力而变强,但是仗势欺人者,就要被痛揍,满嘴谎言者,就要被揭穿,可能在帝国政治的加持下,这种卑劣之人能在某个领域里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在前线,在军队之中,没有人会惯着你的毛病。   于是,所有人都在为了夏洛克的一句话而努力着,他们等待着飞艇降落的那一天,对这个混蛋般的负责人实施最光明正大的报复。   时间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飞速流逝,转眼之间,两个星期便过去了。   飞艇休息间内的温度很明显的下降了许多,一些白色的呵气随着呼吸在眼前飘荡,刚才,飞艇的扬声器里发出了一段行程的公告,在明天的中午,这架飞艇就将降落于雷德克海峡,这次漫长的旅行终于要结束了。   而关于野生恶魔操控的方法编写,也得到了一个极其喜人的结果……   两个月以来,那些配合实验的人们就像是一群凄惨的小白鼠,在无数种方案之间,将自己全身的精力榨干到了极限,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要是这架飞艇再晚到几天,会不会有人直接发疯掉。   好在,最基本的野生恶魔掌控逻辑已经找到了,再此之上,只需要将衍生方法下方到更多的部队之中,再过几个月,就能得到一套极其完善的新领域教材。   这些人的艰辛付出,将为他们带来无比巨大的荣耀。   然而……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忘记了,他们所尝试的所有方法,都是出自那位在他们看来,无比讨厌的夏洛克先生的。   晚饭时,为了庆祝这次旅行的结束,飞艇方面组织了一次降落前的晚宴。   但在飞艇上空间有限,这场晚宴肯定不会像是那些高端的酒会一般奢华迷醉,但是对于在天上飞了半个月的人们来说,就算是最简单的聚会,也有着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简单的红酒,塑封的食物,在此时都被赋予了本不属于它们的美味。   而夏洛克此时,正坐在这场晚宴的角落里,听着周遭的喧嚷,以及夹杂于喧嚷之间的音乐,拿起一片腌制好的塑封牛肉,百无聊赖的咀嚼着,和那些觥筹交错的人们相比,他显得格外的孤独,或者说……不受待见。   “看起来,你这半个月并没有交到朋友。”   华生端着一杯红酒,慢步走了过来,在飞艇上的这十几天里,大多数人都因为无聊或者封闭,而放弃了原本保持着的优雅形象,那些备受尊重的医学界领军人物,在飞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也无法保持自己西装革履的学者形象,渐渐的展露出了懈怠邋遢的一面。   只有华生似乎没有因为漫长的旅行而受到任何的影响,依旧保持着最绅士的仪态,哪怕周围都是一些放肆高喊的噪音,他依旧自顾自的优雅着。   “还不是因为你,不然我会被拉到这里,跟一群大头兵呆上整整半个月?”夏洛克没好气的叹息道。   “好吧,其实如果你能把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稍微透露出一些,我估计他们早就对你摆出最尊敬的姿态了。”   夏洛克没搭茬,因为他们俩都知道,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很麻烦。   而就在这时……   “哈,原来我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这里啊。”几位圣教军士兵醉醺醺的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然后看了眼旁边的华生,挑了挑眉:“我真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朋友。”   话音未落……   “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和他并不熟。”华生解释道,立刻让出了一大段距离,然后十分开心的往旁边一站,开始看热闹。   夏洛克丝毫没有因为华生的没良心举动而恼怒或惊讶……他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你要是让他跟你去刀尖舔血,九死一生,他乐乐呵呵的就去了。但是你要是遇到闹心出糗的事情,他根本不会帮你,只会在一帮兴致勃勃的看戏。   见华生‘识相’的让开位子后,那几位圣教军士兵很满意,便极为不客气的站到了夏洛克的桌前。   “这半个月,可是辛苦你了啊。”一个人打了个酒嗝,阴瑟瑟的说道:“我不知道我表现的是不是足够明显,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得再跟你强调一下。   我不喜欢你……   你说过,在这架飞艇上,我们得听你的,没错,毕竟我们身上背着前线下发的任务。   但是马上飞艇就要降落了,我们也达到了你的测试要求。   那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承诺?”   可能是这半个月来,这群士兵们实在是被夏洛克压榨的太凄惨了,也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总之,面前的年轻士兵说话十分的直接。   不单单是直接,他们的语气中,其实透着一股子再明显不过的轻蔑。   “当然了,我能想象到等到飞艇落地后,你会做些什么……你肯定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脱,甚至干脆就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但是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所以我们不会轻易的让你如愿以偿的。”   夏洛克从来没有来过前线,偶尔接触过两位圣教军的战士,一个让他杀了,一个在伦敦郊外的雪原里打了一架,总之,都没有认认真真聊一聊的机会。   但是他听说过,在军队之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那就要结结实实的讨回公道,甚至有的部队里的新兵在其他营地里受了委屈,连长会直接带人去讨说法,讨不到,就报告营长,甚至有的闹大了,会导致两个上校级别的军事官员出面,彼此流氓般的对骂。   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是军队就是这样,我的兵,挨打挨骂挨处分,那都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情,要是让别的部队里的人欺负一丁点,那就是在打整个队伍的脸!   夏洛克没接话,只是在心里苦笑着,看起来,这场麻烦是躲不掉了。   而就在这时……   突然的,整个晚宴大厅里突然的寂静了下来。   有些喝的醉醺醺的人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开始朝着四周望去,而夏洛克面前的这几位士兵也有些懵,下意识的回过头,望向了宴会的主席台。   这一望不要紧……当看到那抹在所有帝国公民梦里才会出现的美丽身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晕眩之中。   南丁格尔小姐就这样穿着最朴素的衣装走上了前台。   这架飞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她而调派过来的,所以对于这半个多月的辛苦航行,她主动要求,向所有人致谢。   只是最简单的道谢,只是最常见的鞠躬,但是对于飞艇上的人们来说,就如同受到了教皇亲自接见了一般。   夏洛克已经认识南丁格尔很长时间了,但是每一次都不由的感叹,这位少女在帝国人们心目中,竟然拥有着如此让人瞠目结舌的地位。   “谢谢大家一路上的辛苦和陪伴,我代表前线医疗团队,真心的感谢大家。”   少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是什么名贵的酒,所以辛辣的口感划过喉间,还是让她脸颊一热,泛起一丝绯红。   这一刻,那位站在夏洛克桌旁的圣教军士兵似乎看到,台上的南丁格尔小姐侧过头,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微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看自己这边,明明这个角落里的人极少,但是这一瞬间的相望,让他的心神猛地颤抖了一下,晕晕乎乎的,带着愈发上头的酒意,就如同所有普通且自信的男人一样,甜丝丝的想着,难不成,南丁格尔阁下是在看自己?   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自己的身后,那位被众人恨之入骨的混蛋家伙,微微举起手中酒杯,朝着台上笑着示意了一下。   就这样,酒会最终在一种最完美的气氛下结束了。   第二天……   飞艇抵达雷德克海峡上空…… ###第三百四十章 简单,且蛮横   夏洛克曾经在梦境中的宇宙里,俯瞰过这颗星球,即使是那个被称之为地狱的位面之中,南极洲依旧没有被腐败的猩红色覆盖,保持着几万年不变的白色,那里没有海水,没有草原,只有苍白的令人心悸的雪白高山,以及一望无际的荒凉雪原,这里的白天有时候会持续几个星期,那些终日洒下来的炙热恒星带来的光芒,会在雪面的反射下,形成美丽却可怕的光幕。   曾经有去过圣城耶路撒冷,并说过‘光’如果太过于明亮,其实对于沐浴在光中的人,是一种痛苦,这个说法对于那些在南极大陆上生存的人们,是有着最切身的体会的,从四面八方折射的漫天艳阳,时不时的会让人感受到犹如深处某种冰冷的爆炸之中,刺的眼睛生疼,空旷的心理发慌,以至于那些在雪原上新洒下的大片鲜血,以及巨大恶魔们的尸骸,都如同油画上鲜明的点缀一般,让人忍不住去多看上几眼。   飞艇的降落速度很平稳,但也很快,夏洛克站在窗前,看着下方被白色和蓝色分割出的雄伟画面,看着那些荒芜矗立的雪山,不停拍打在窗子上丝丝簇簇的雪,以及因为蒸汽挥洒而换气的非分水雾,将目中的所有景象仿佛拖入了山峦云烟之中,若隐若现。   雷德克海峡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有战争部队,这里在与恶魔血战三百年的历史中,有数以亿计的人在这里生活,战斗,死亡,这里的士兵长期坚守,往往一呆就是十几年,他们在这里娶妻,生子,后防线再往后,是三百年来不断扩张的战地城市。   围绕着海峡沿岸呈现出一片巨大的弧形半包围建筑群,这里也有市场,也有酒吧,有旅店,有枪支交换的聚集地,各个不同部队的聚集场所,无数的战争耗材生意也吸引了大批的商贩,在各处都建立起了比帝国腹地庞大上好几倍的巨型港口。   但这一切依旧不是主旋律,从高空在往前望去,那些在雪海边境满目的钢铁战车,密密麻麻的动力装甲,以及一些平静伫立的巨大三阶恶魔,则将这一切都披上了最庄严肃穆的铁血之感,甚至偶尔能听到从极远处传来的轰鸣爆炸声,将人们的心脏震得都只敢偷偷的跳动。   这里是地狱之门战场前线,这个星球上最血腥,最危险的之地,也是荣耀挥洒之地。   15分钟之后,飞艇像一颗巨卵般挤破了天空中的厚云,终于降落于一处军用飞艇起降平台上,卷起了呼啸的飓风,将周遭的大雪扬起漫天白尘,此时正是下午一点,南极大陆上的阳光最充足的时候,事实上,头顶的那颗太阳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下过山了,打开舱门,夏洛克随行着走入了寒风大雪之中,遥望着前方的白皑皑空地,闪烁出如同水晶削棱般的耀眼光芒。   心中不由的想着……   这里,便是战场了啊。   ……   待飞艇降落而下的风压渐渐消散,不远处等候多事的战地接待员以及各种部门的长官们立刻赶过来,虽然政府下达的教材编写也在这架飞艇上,但是名义上,这次航行依旧是服务于前线的医疗团队的运输。   其实抛出这些,就单单是南丁格尔小姐亲临前线,这一点就足够那些后防线上的军官领导们早早的赶过来等候了,根据一些不太明确的数据计算,只要这位少女在前线待一个星期,那么战场的伤亡率就能比往常下降16个百分点,而由此带来的进攻事态,以及战争武器的消耗,更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数字。   所以,要不是碍于自己有着军职在身,再加上旁边看着的人太多,这帮军区的领导估计恨不得当场给面前这位少女磕一个。   而在行程交接的过程中,这些前线的军人们也都远远看到了在医疗团队最前方那位穿着厚实朴素棉衣的美丽少女,他们不由的惊叹,没想到南丁格尔阁下竟然比传说中的更加美丽,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巴顿将军要禁止提前将这次行程的名单发布下去,不然,让那些士兵们知道,南丁格尔小姐亲临战场,那今天的升降区不得人山人海,估计那几个嚣张点的部队,都会因为想要抢占前排而真刀真枪的打起来。   很快,飞艇运输方的代表人就和前线后勤部门的管理者签署完了交接文件,于是,一大票医疗团队成员便登上了等待多时的运输车辆扬长而去,最终消失在了风雪之中,只剩下了原地待命的一些人。   这些人全都是教材编写团队人员,他们大多都是来自于前线的战士,所以没有对周围那些巨大战争金属设施而感到震撼,只是安静的等待着自己的接待小组出现,当然,这个过程中,有许多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朝着夏洛克投来不含善意的目光。   就像是再等着看,一只作威作福的家养宠物猫,终于脱离了温柔女主人的保护,踏上了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么他到底能坚持多久,才会哭爹喊娘的嚷嚷着自己受不了了?   夏洛克完全不在意这种注视,只是感受着周围空气中的寒冷,听着那些被金属屏障挡住的呼啸狂风,眯着眼望向天空之上,想着一百多公里外,便是硝烟漫天,血流成河的战争前线,而更远处,这片冻土的中心地带,便是那一切灾难的源头,那巨大到几公里的,被称之为【地狱之门】的虚空裂缝……不由得感觉到心潮澎湃,微微的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满心好奇的微笑之余,夏洛克的余光突然的瞥见了什么。   他转过头,然后看到了飞艇运输仓里,有人正在忙绿的往下装卸着许多东西。   这倒是没什么可惊讶的,一次长途的跋涉前线旅途,耗资巨大的飞艇不可能只运输百十来号人就完事了,随行的肯定还要带上许多物资,或者军事装备。   但是……为什么在这些运输物资之中,会有一台七八米高的巨型恶魔镇静剂容器?   而且,这个容器看起来,感觉怎么这么的熟悉?就好像是之前在生命科学院里看到过,装着【深红】的那个?   ……   很显然,那个擅长以学者身份隐藏自己奸诈的富兰克林老家伙,把自己骗来前线,不仅仅是让自己编写一篇教材而已。   但是夏洛克也没有因为这种欺骗而恼火,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次旅行,足够称得上有趣。   甚至于,他隐隐的觉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接近那扇地狱之门,是不是有机会从另一条途径进入地狱。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看到当年但丁大人看过的东西,那时候,就终于能知道,那位画功极差的老人,在神曲之中所描绘的,到底都是一堆什么玩意。   想着想着,远处蒸汽机车的轰鸣声快速逼近。   在这片冻土之上,马匹肯定是没办法存活下来的,所以几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机车,可能在电力普及的许多年后,这里的设备会迎来一批大更新,但是再此之前的三个世纪里,前线城区完全就是在灼热的蒸汽和严寒白雪的交织之下建立起来的,所以这里的温差也极大,身处冰天雪地里,但是在某些地方,甚至会热的汗流浃背。   很快,运输车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这辆车将把他们接到城区内的一处酒店,至于接下来还有什么指示,应该明早就会下发通知。   而此时……看着车辆由远而近,先前几名在酒会上出言不逊的前线士兵走到了夏洛克的身旁,看似礼貌,但是却透着一股子阴戾气息的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一会等你安顿好后,我们这趟任务的四十多号兄弟,想要请你跟着大家聚一聚,算是答谢你一路上对我们的照顾。”   他说道,心理似乎很是开心,有一种‘这一路上的努力,终于有了些回报’的快感,然后看着夏洛克毫无变化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这里是前线,我们跟这儿的人都很熟,所以你不要觉得可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好意思赴约,因为你不来,我们会去找你的。”   很直白的警告……   其实这都是夏洛克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心想这些前线军人的行事风格可真是简单且嚣张啊。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幕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只见面前的运输车缓缓停下了,然后车门打开,而待夏洛克走上车后,他却在运输车的角落里,看到了几名士兵,以及那些士兵旁坐立笔直的一位军官。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或者说,对方的视线一直都在注视着车门的方向,等待着夏洛克的出现。   “巴……巴斯克维尔长官!”   那些走上运输车的士兵也显然没有料到,在这种地方能碰到这位在战区凶名大盛的可怕存在,一个个的连坐都没敢坐下,立刻唰唰唰的摆出最标准的军姿,生怕惹到对方一丁点的不高兴,落得个凄惨不已的下场。 ###第三百四十一章 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你   巴斯克维尔和夏洛克的视线相触之后,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便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视线,看起来,这位恶魔屠夫并不想搭理夏洛克。   同时,他也没有搭理那几十号正襟危站的士兵,只是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白皑皑的高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巴斯克维尔之所以出现在这辆车上,是因为……他要来迎接夏洛克。   命运有时候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这位前线指挥官其实和夏洛克并不熟,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要伴随着一场战斗,遥想半年多以前,在伦敦郊外的那场厮杀,更是几乎拼上了彼此的性命。   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几次话的人,却莫名的有了种‘势必你死我活’的古怪关系,而且在这种关系之下,这位嗜血军官竟然还要来亲自接待对方,这就让一切显得更加的荒唐有趣。   但就算是巴斯克维尔再怎么不愿意,但是这个命令毕竟直接出自前线的最高将领——巴顿将军。   巴斯克维尔生于战场,成长于战场,在这个病态且残酷的环境里,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人死去,而从小就沉浸在死亡中的他早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亲情或者友情一类的情感。   他在整个圣教军之中,职位只是一个前线指挥官,不过他从不真正的参与指挥,而是亲临战场,每次执行的,都是最危险,最残酷的任务,他的军职也不高,只是一个校级军官,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对其指手画脚,除了下派的任务之外,整个前线,他只听从巴顿将军一个人的话。   所以,他终究还是来了……   但也只是人来了而已,他暂时不准备和眼前那个家伙说一句话。   夏洛克也乐得清闲,自顾自的往座位上一坐,准备好欣赏沿途的风景了,这种行为让那些心理发慌的士兵们好生羡慕。   觉得……果然是无知者最幸福啊,要是这个家伙知道眼前的军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说不定此时已经吓得不敢上车了吧。   ……   雷德克海峡的沿海城区面积极大,在但丁大人冲入地狱,以一己之力截停了第二次恶魔入侵之后,整个海峡的人类掌控区域得到了一次爆发式的阔进,足足延伸至南极大陆内两百多公里,而在如此广阔的区域内,人类兴建的冻土城区完全用不着考虑占地面积,城区规划等等问题,无比的嚣张放肆,道路宽敞的能并排行驶七八辆装甲战车,那些沿途运输的巨大火炮就顺手停靠在路边,也不会觉得拥挤。   晚上6点,夏洛克终于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极其具有规模的酒店之中,说是酒店,但是其面积几乎达到了伦敦市政厅的三倍大小,远远望去,就像是一艘海上巨轮。   他没有什么行李,所以下车后,直接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花了15分钟,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吃了些房间内早就准备好的简单食物,夏洛克坐在沙发上,感受着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柔软。   巴斯克维尔为什么会出现在接自己的运输车上?   而且看样子,那家伙似乎也入住了这间酒店。   夏洛克没有去管这些问题,反正对方早晚都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所以,他只是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房间内的报纸,等待着终将要到来的敲门声。   与此同时,在酒店的一楼,那些参与本次任务的士兵们被安顿好之后,都聚集在了一起:   “怎么弄他?”   一个人关上房间的门,直接了当的问道。   “不能打。”   那位身材高大健壮的圣教军战士给出了一个底线,虽然这一路上,这群士兵都吃足了苦头,忍了一路的憋屈终于有了个发泄的机会,但是再三思虑后,他们还是不能真的跟夏洛克动手。   对方再怎么差劲,也终究是一个二阶的契约者,虽然没有在前线历练过,一个搞文职的,也肯定不会什么杀人战斗的技法,但是二阶的肉体强度还是在的,真的要揍他,肯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再加上现在那位惹不起的前线军官不知道为什么,也入住了这间酒店,所以闹大,惹了其不高兴,那可就糟了。   “不过也没关系,过一会儿的表彰大会上,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那家伙的脸皮。要不是没办法将灵魂可视装置搬到会场里,我真想把他按在那机器上,看看他到底怎么在两个小时之内,就与一只野生恶魔建立契约关系的!”   说到这,房间内的众人们都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情。   在这个强者和荣誉备受尊重的地界,把一个人虚伪的谎言戳穿,撕下可憎的伪装,对于这些军人来说,要比施与对方痛苦爽快得多,毕竟揍一顿也就是在修复溶液里泡几天就完事了,而他们要的,是让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再也抬不起头来。   “不用担心那家伙跑了,我已经叫维克多去盯着他了,到时候表彰大会上,就算是拖,咱们也要把他拖过去。”   ……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就算是夏洛克再怎么减缓阅读速度,也终究是将所有的报纸读完了。   于是他推开房间的门,来到了走廊上,对着窗外点燃了一根烟。   视线扫过走廊的尽头,能看到一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很悠闲的望着自己这边……这个人他认识,是任务团队里的一个人,而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怕自己跑了吧。   夏洛克笑了笑,捉摸着,这些前线战士们‘吃了亏就必须要讨回公道’的性格,虽然过于强硬,但是也挺可爱的。   一根烟还未燃尽,突然的,走廊上的另一个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然后老乔治教授走了出来。   看到夏洛克也被安排住在了这一层,赶紧笑着走了过来:   “这一路上,真的是辛苦你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感激,其实从达尔文复苏实验之后,他想过很多方法来感谢他对这场实验,对整个帝国所作出的贡献,但是他却发现,夏洛克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让他一直寻不着踪影。   “其实也不辛苦,来一趟前线,感觉还挺新奇的,不然总呆在伦敦,终归会有些无聊。”   夏洛克说着,这种泰然自若的语气,让老乔治教授不由感慨了一下:   “我知道,你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可能有些事情对你来说,只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罢了。   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   半年多以前,为了每天的脑波数据,你有时候甚至一天要与几十只恶魔建立契约关系,前一个刚稳定下来,就又被后一个顶掉,连续几天几夜都不休息。   你一个人承载了整个野生恶魔掌控实验的数据输出。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政府要禁止将你的成就公之于众,但是我一直都在强调,那整个实验,基本上就是靠你一个人撑起来的。”   老乔治教授无比真切的说道,虽然这些话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但是每次有机会,他都会再次的重复,甚至有种永远也说不够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老人,总想跟自己的晚辈们去吹嘘自己当年经历了怎样的传奇。   而他的话,顺着窗子缝隙里钻进来的风,悠悠的飘到了走廊的尽头,然后凶残无比的刺进了那位叫做维克多的盯梢士兵的耳朵里。   他的嘴微微张大,眼镜越瞪越圆,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完全的懵了……觉得自己是不是这几天累的神经衰弱,产生了幻听。   好在,前线厮杀所磨练出的坚强意志力,还是让他在这种震撼之中强行的缓过神来,在那没有散去的晕眩之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脑子里不住的对着自己狂喊道……   一会表彰大会就要开始了吧。   不行……不行!!   得快点阻止他们!!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要保护他?   很难想象,乔治·罗玛尼斯的话给那位盯梢的士兵造成了怎样的心理震撼,但其实,老乔治教授说得也不全对。   他以为,夏洛克在那次实验中,与一只恶魔建立契约关系了,就会将之前的那只恶魔顶掉;因为最开始,自己的老师达尔文教授就是这样的,为了与野生恶魔建立契约,就只能与原本自己的恶魔逐渐疏远,这种现象,可能是因为人类的脑力承受能力上限所致。   但是他没有想到,夏洛克压根就没有抛弃任何一只恶魔,他就是很直接的把那些恶魔全都签了契约,一只没放过。   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愿意,完全可以将那一大票的恶魔全都召唤出来,当然了,这些还不算他在地狱里原本就养的那些。   其实算一算,如果自己现在真的将全部力量展现出来,那么最少要有400只以上的一阶恶魔,110只二阶恶魔,以及深红这一只三阶恶魔。   这种数量级别,已经可以算的上一个小型的魔潮了。   不过,这些恶魔之中,战力最强的,依旧还是【深红】,虽然其他级别的恶魔数量众多,但是在看过了前线战场上军队所具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夏洛克深刻的认识到,数量在某些情况下,真的就只是数字而已。   就比如那些一阶段的小型恶魔,可能在帝国内部城区里,一次性出现个几十只,那会对整个城市造成极大的危害;但是在前线,其实一波几十只,和一波几百只,是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的,前者是一炮搞定,后者是多几炮搞定,这种情况在战备区前线,都用不着向上级回报。   ……   此时,酒店的大厅之中,已经坐满了人。   更准确的说,是军人,他们彼此聚集在一起,十几成群,很清晰的就能分辨出各自都属于不同的团体,虽是表彰大会,但是因为大多数参与者都保持着严肃与沉默,所以让整个会场显得过于肃穆了些,只有一些军方的高级官员坐在桌前,用极小的声音在互相聊着天,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是从那神情上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情都极为的不错。   其实早在飞艇降落之前,就已经有各个战区的军官们连夜赶到了这家酒店,为的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得到关于全新教材进展情况的消息。   对野生恶魔的掌控,是人类敢于向地狱之门发起进攻的最主要因素,那么一套切实可行的野生恶魔操控指南,就是将这项划时代的技术普及下去的关键前提,不需要火药,不需要战备运输,只需要后防线上的那些仪器,就可以将野生恶魔变成供人类使用的武器,原本被战区视为珍宝的契约者,现在也能大批量的产出。   虽然野生恶魔的操控者比不上真正的契约者那么强大,也没有晋升的空间,但在庞大的基数之下,对于整个人类的战力来说,依旧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提升。   而且,根据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乔治·罗玛尼斯教授的评估,这次全新教材的编写十分的成功,粗略估计,能将原本掌控野生恶魔的效率提高最少50%。   最少!50%!!   这个结果,大大的出乎了军方的意料,甚至已经可以称得上不可思议了!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种巨大的效率跃升,在这个时期无疑是给前线的士兵们打了一针大剂量的强心剂,连带着的,这次任务的参与者,也无疑配得上一场极具规模的表彰大会,那些被筛选出来的年轻军人们,理应获得尊重与荣耀。   很快,会议便开始了。   没有什么华丽堆砌的辞藻,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开场致辞,在军事前线,到处都充斥着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就连赋予荣誉的表彰大会也依旧如此,但是台下坐着的各个战区赶过来的代表就已经说明,军方对于这次教材编写的重视程度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高的级别。   “接下来,前线先锋军15中队的队长米尔萨普少尉,将代表本次实验团队所有人员,接受贡献勋章的授勋。”   参与任务的每个人都获得了一等功,一枚杰出贡献勋章,甚至有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休假时间,那位身材魁梧的圣教军战士被推选出来,代表这次任务的参与者走上台。他将用最简单,但是却最直白的致辞,表达他们为这次实验的成功而感到骄傲;能为这场宏大战争的胜利作出贡献而感到骄傲;为了自己一路上的艰辛感到骄傲。   当然,在最后的一段小插曲之中,他将很‘好奇’的,质问一下那位压榨了他们一路的夏洛克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后台上,米尔萨普少尉整理好了制服,正要走上台前。   突然的……   “队长!”   “队长!!!”   一个声音嗷一嗓子从后方传来,然后那名叫做维克多的通讯员就满头是汗,心急火燎的冲了过来,一把拽住对方的军装。   “怎么了?”米尔萨普少尉疑惑问道。   维克多顾不得擦一下额头上的汗……其实按照他的身体素质,这么点路程肯定是不至于出汗的,这些汗多半是急出来的,他瞪着眼睛,十分郑重的瞅着对方说道:   “咱上台,佩戴完勋章就下来,别多说话。”   米尔萨普少尉皱了皱眉,一脑袋的问号,最后憋出一个:“啊??”   “在飞艇上的那些委屈,咱受就受了吧,别去招惹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   维克多的语气愈发的郑重,看着自家队长的眼神中,甚至有了些警告的意味,不过米尔萨普少尉显然是理解不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在飞艇上,他是叫唤的最欢的那一批人: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对,就这么算了!”他的回应毅然决然,征地有声,震得旁边其他的几名士兵也蒙了,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前方的授勋仪式主持者见没人上台,便再次重复了一遍米尔萨普少尉的名字。   身为一名圣教军战士,当然不可能让台下那么多军中将领等待太长时间,只能带着疑惑,走上台去,而这几步路的过程中,他听到了维克多在身后那近乎于祈求般的嚷嚷,看那架势,要是没有周围人拉着,估计都要跟自己冲上台来了:   “算了吧……咱就这么算了吧!”   ……   授勋仪式极为的简单,但是荣誉这种东西,向来不在乎虚无缥缈的流程,待那枚勋章佩戴在胸前,一位前线的年迈师长微笑着拍了拍米尔萨普的肩膀,笑着对他说:‘加油干,年底给你升上尉’的时候,一切付出和努力都显得那么值得。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老师长笑着问道,在他的目光里,能看到对这位年轻军官最直白的欣赏,在这个时候,似乎只要他不提出太过分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米尔萨普少尉的视线下意识的望向了台下,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叫做福尔摩斯的家伙。   此时,他正坐在乔治·罗玛尼斯教授身旁,两个人似乎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什么。   他想到了在飞艇上那度日如年的经历,那些无情的诋毁和压迫,那些虚伪且不负责任的言辞,以及那个百无聊赖,搅合了数个下午的咖啡杯,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是刚刚维克多那古怪的警告再次萦绕在耳边,将他刚想说出来的话给憋了回去。   就这么迟疑了两秒钟的时间,落在场间其他人的眼里,很自然的被当成了被荣耀充斥的脑子都有些发晕的状态,一些军官们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第一次加封一等功时,似乎也都是这种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一时之间对台上的这位圣教军战士愈发的心生好感。   “哈哈,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其实不用多说什么,军人最重要的,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人类的忠诚。”   老师长笑着说道,再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而这么一拍,将米尔萨普少尉拍回过了神来,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多了,刚想要按照原计划,说出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时……   ……   “所以,这个仪式结束了,对吧。”   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从看台下方响起,不算太大,但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打断表彰大会的进程,那么这个声音就无比的突兀。   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其实都不用望过去,因为只需要听这个声音,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谁,而且在前线,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不管不顾的擅自发言了。   于是,大家就眼睁睁的看着巴斯克维尔指挥官在没有任何人应允的情况下,自顾自的走到了台上。   这位30岁左右的少校军官在前线是一个绝对的异类,没有多高额军职,也没有什么不可撼动的后台,甚至他都没有爹妈亲人或者朋友,完全就是凭借那种不可思议的个人战斗力,让他成为了某些任务的唯一可执行者,这也导致了这个人本身就具有相当大的战略价值,除非他真的触犯了军律,否则没有人愿意去触他的眉头。   “这里是表彰大会,不是你胡闹的地方!”那位老师长见巴斯克维尔走上台前,心里不由恼火,厉声喝道:“赶紧给我滚下去,不然再关你一个月紧闭!”   帝国军人首重纪律,虽然这家伙是个人形战略大杀器,但是也不可能让他真的无法无天,而巴斯克维尔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有些人,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尊重,不然自己早就被送往军事法庭,最后落得个一枪被蹦了的下场。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听从老师长的训话,而是微微欠身,表示歉意,然后开口道:   “我来这里,是为了宣读一份军事调动指令,出自前线总指挥——巴顿将军。”   “……”   台下响起一些杂乱声响起,因为似乎没有人听说,前线出现了什么要紧的情况,没有魔潮来袭,也没有重要战役造成大批量的人员伤亡,为什么突然就有了一份军事调动?   不过巴斯克维尔这个人虽然人格上有些问题,但是却肯定不会乱传军令,于是整个会场在短暂的嘈杂声之后,立刻寂静了下来。   巴斯克维尔也缓缓的开口道:   “两个月前,前线有一处侦察营遭到了一批大型恶魔的袭击,阵地当场失守,战士全员牺牲,一直到今天,那里依旧处于沦陷状态。   巴顿将军下达的军令是,两天后,将派遣两个战斗中队,夺回沦陷营地。”   听到这儿,场下的人们都皱起了眉,面面相觑,因为这条军令似乎根本和后防线没有太大的关系,想要夺回营地,那就去先锋军调人就好,跑这儿来干什么?而且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紧急的状况,毕竟已经沦陷了两个月的前线哨站,如果是关键位置,不可能拖这么久。   不过紧接着,台上的巴斯克维尔就解开了这些疑惑:   “而本次任务的其中一个队伍,巴顿将军明确指定,要求这次《野生恶魔掌控指南》编写团队全员参与,45个人,一个人也不能少。   至于队伍负责人,依旧由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担任。”   “……”   “……??”   “……!!!”   解开了一个疑惑,但是同时,又将另外一个疑惑毫不留情的甩在了所有人脸上,让这帮后防线上的军方官员和士兵们,一个个的都觉得今天的天气是不是有些不对,是不是太阳太久没有落山了,自己被乱七八糟的生物钟搞迷糊了,做起了白日梦。   一个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任务团队刚刚下了飞艇,刚带好荣誉勋章,怎么就突然要被调去前线了?   好吧,身为军人,前线有调令,那么自然要执行,这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队伍的负责人依旧还是那个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又不是军方的人!   而且,他不是一个对恶魔掌控学很有建树的学术人员么,去夺回前线哨站,他有什么用?   台上,米尔萨普少尉脸上的震惊神情要比台下众人更加的鲜明,他完全不理解这条军令的内容,脑子里的问号眼瞅着要爆炸了一般,一时之间脱口而出:   “那家伙还是负责人?他凭什么?!”   高台下方有两百多人,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巴斯克维尔这个狠人会将自己怎么样,而且这事儿也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他瞪着眼睛问道。   “凭什么?”巴斯克维尔平静的回应道:“凭他有执行前线任务的实力。”   “他能有什么实力?他不是圣教军士兵,也不是政府军,他连前线都没有来过,他不懂作战指挥,也不懂战队的配备,他连最基本的战术讲座都没听过!”   “所以他才只是执行一次前哨夺回任务。”巴斯克维尔的语气依旧平静:“不需要战术指挥,不需要负责的战术配合,只需要达到指定位置,将那里残留的恶魔全部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那也不行!他根本没上过战场,我们要带着这家伙去杀恶魔,死了算谁的?难道还得抽空保护这家伙的安全?”   米尔萨普少尉据理力争着,虽然他一点不介意夏洛克嘎巴一下子死在前线,但是他也不认为,驻守了雷德克海峡几十年的巴顿将军,会下达这种任务。   而听到了他的质问后,巴斯克维尔微微转头,用毫无表情的眼神瞄了一眼对方:   “你说……你要保护他?   呵呵~”   这位以嗜血而文明的前线军官莫名的轻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恨不协调的抽动着:   “夏洛克·福尔摩斯。   32岁,成为一名契约者。   册封仪式5个月后,晋升为二级契约者。   次年一月份,一个人完成了整个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所有输出数据。   截止今天为止,记录在案的恶魔契约次数,271次。   级别为二阶,但是已经与一只野生三阶大恶魔签订了契约。   这当然只是他的一部分档案,还有一些事情,凭你一个少尉的军衔还没有资格知道。   预估单兵作战实力……”   说到这,巴斯克维尔的语气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   “单兵作战实力,与我相当。   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你要分心来保护他?”   巴斯克维尔不是很了解夏洛克,但是自从去年冬日,在那片雪原之上他被对方击败后,这位指挥官就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他以前线军方的身份查阅了许多关于夏洛克的资料,并且,莫名其妙的只看了一次,就全都记住了。   当然,巴斯克维尔依旧不喜欢对方,但是听到一位少尉竟然大言不惭的说,需要保护夏洛克,让他的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至于他刚才说出的那些话。   一句一句的,就犹如从万里云层之上掉下来的空投爆燃弹,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眼前少尉军官的脑袋上,让他只觉得自己脑袋一阵晕眩,耳朵被震得像是在轰鸣中炸开般,身子开始抖,双腿有些软,没有任何人推搡他,但是依旧往后踉跄了一下,赶紧调整身姿,这才勉强站稳。   不过,身为一个前线军人,他强韧的意志力让他在一个最不讲道理的人面前,很不合时宜的保持住了理性,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即使这些话是从巴斯克维尔口中说出来的,所以在这一刻,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言语中的一个漏洞:   “不对,他又没有受过战斗评估,为什么就能说,他的单兵作战能力与你相当!”   巴斯克维尔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平静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我和他打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取得胜利?   人类只能相信自己所理解的事物,所以理性本身,其实就只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这也就导致了当一个人面对他无法理解是事情时,越理性的人,就会越歇斯底里。   就比如现在站在台上的米尔萨普少尉,按照一般情况下,他一个下级军官根本不应该质疑首长的任何命令,而且面对巴斯克维尔的时候,更是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和对方产生任何视线上的交汇。   可此时,他却强撑着站在原地,不住的嚷着,似乎还是想要找到什么漏洞,来证明对方说的那一切都是假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用了五个月就突破了一阶契约者的极限?   他曾经用那台机器,完成了271次野生恶魔的契约流程,而且是在两个月内?   他有一只三阶大恶魔?   他和巴斯克维尔打过一架……而且实力相当?   米尔萨普少尉一直想要知道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有人将答案告诉了他,他却不相信。   从逻辑上来讲,这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好在站在后台的维克多侦查员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虽然依旧被这一番话给震得天旋地转,但是比起其他人,他算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了,赶紧走上台,将自家的队长给架回了后台,只留下看台下方,那些瞪着眼睛的军方官员们,一个个的坐在座位上震惊着,纳闷着,寻思帝国境内,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可怕的一个家伙,而军方又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能把这种人给请过来?   而此时,坐在会场角落里的夏洛克其实是最无辜,最无奈的。还好进到会议室里的时候,老乔治教授没有心急火燎的把他拉到台前向众人介绍,不然现在,估计整个会场几百双眼睛,唰唰唰的都要集中在他的身上,那可就太尴尬了。   可这都什么事儿啊,虽然早就猜到,政府那群老狐狸把自己骗过来肯定不仅仅是编写一个教材那么简单,但是怎么着就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去往前线的任务?   为啥这个任务是两个中队执行?   为啥其中的一个中队,要自己作为负责人?   最重要的是,那个下达此项军令的巴顿将军,凭什么就敢确定,自己会同意执行这个命令?自己又不是军人……   ……   这场授勋仪式的结尾致辞环节被取消了,10分钟之后,便匆匆收场,那些参与这次教材编写任务的士兵们没有全员登上台,迎接来自各个战区军官首长们的掌声,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因为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坐上前往前线的战区专列。   夏洛克倒是没有急着离开,就坐在会场的角落里,直到人们都走干净了,这才起身走出会场,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分析这次突如其来的任务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这一切并不难想,甚至他早有预料。   之前就强调过,这次反攻战的号角之所以能够吹响,是因为野生恶魔可控实验,但是这些恶魔是前线战士们一直以来都与之奋勇作战,打生打死的绝对敌人,现在突然就告诉他们,这些玩意马上就要成为你们每个人所掌控的武器了。   这种思维上的转换,肯定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搞定的,甚至在前线的灵魂可视装置投放过程中,有不少人对其极其的抵触,特别是那些在战场上打了几十年仗的老派驻守战士们,他们从根本上觉得,将宝贵的训练时间,花费在这台不知道从哪搬过来的机器上,是一件可笑到了极点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不相信,契约者这种群体可以通过一台机器就成批量的生产出来,即使生产出来了,那也是一群只知道慢悠悠晃荡四肢的废物,完全对战事没有一丁点的帮助。   这种思想在过去的几百年战争之中,已经在很大一部分军人的骨子里根深蒂固,从而对前线的新战力普及,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至今为止,依旧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演示一下,这种机器到底是多么强大,到底能给前线的战局带来怎样的改变。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最重要,最紧迫的,除了加快野生恶魔掌控者的生产速率之外,还有就是,急需一场最直接,最赤裸的战役,来将那些老派和抵触的思想全都如巨浪过泥流般,冲刷的干干净净。   而夏洛克,明显就是这一环节的最完美人选。   ……   回到房间后,夏洛克就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为自己讲解这次任务的具体事宜。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夏洛克走过去,将门打开。   而让人有些惊讶的是,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米尔萨普少尉,以及一大票熟悉的面孔,其中还包括维克多侦查员,那名酒会上对自己冷言相向的士兵,还有几个在训练期间,对自己意见极大的人。   而在这些人身后,还有呼呼啦啦的,那一批四十多个受试人员全都来了,这阵势几乎把整个走廊都站满了,而且这些人一个个的全部穿上了笔挺的军装,看起来煞有气势。   夏洛克不由得挑起了眉,这些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敲响了自己的房门,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就是气性未消,想要过来胖揍自己一顿泄愤,所以才40来号人全部出动,为的就是要跟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经过了刚才的表彰大会,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了。   所以,难道他们是……   刚想到这,只见面前的米尔萨普少尉一点招呼都不打,猛地一个90度大鞠躬,头皮蹭着空气发出‘呼’的一声,要是站的歪一点,好悬都撞到门框子上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为我之前的所有言辞和行径,向您道歉!对不起!”   他直截了当的说道,其实那大嗓门,都不应该称为‘说’,干脆就是吼。   而随着他的话,后方一批人瞬间齐刷刷的以一个无比整齐的步调,呼啦一下,一起跟着鞠躬。   “对不起!”   声音整齐划一,震得酒店走廊上的窗子都哗啦啦直响。   夏洛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错愕,他这个人性格其实也有些奇怪,要是你真找40来个人拎着砍刀枪支过来找他拼命,他倒是觉得没啥,那就让这些人如愿以偿的就好。   但是你找这一大票人过来跟自己道歉,而且还一点都不委婉,就如此不给面子的用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方式,怼着自己的脸,大喊‘对不起’!   这……呃……搞得夏洛克一时之间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就有点纳闷,就算是这帮人发现误会了自己,那也不至于这么大阵势吧,找个时间,把自己请出去款待一番,再送几条蓝调不就得了,不是说,军人都是最骄傲的么,怎么道歉认错的时候这么坦率,连解释都不为自己解释一下?   而下一秒,面前的米尔萨普少尉就继续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继续说道:   或者可以称之为‘祈求’道:   “福尔摩斯先生,请您原谅我们之前的不敬。   如果你心里不爽,我们任打、任骂、认罚,绝无怨言,回到各自战区里,我们主动要求各自关一个星期小黑屋!   但是……这次夺回前线哨站的任务,请您务必要带领我们取得胜利!”   胜利??   一次清扫前哨站恶魔的任务,又不是什么考试或者比赛,怎么会出现‘胜利’这个词儿?   少尉的话音刚落,后面的维克多侦查员立刻补充道:   “刚才,上级司令官下达了死命令,不计一切代价,拿下这场任务。   因为,如果咱们赢了……   南丁格尔阁下,就住在咱们营地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怪物和小怪物   “额……”   夏洛克听到南丁格尔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为啥面前的这帮人一个个的都这副德行了。   原来,军方还没有将南丁格尔小姐的住地安排下来。   好吧,按照这位少女在帝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她的治愈能力对于前线战士们的绝对效用,再再加上其容貌能给这些士兵带来无法估量的气势鼓舞,那这些士兵为何表现的这么狂热,也就情有可原了。   在这群人眼中,荣誉始终是最重要的东西,浴血拼杀,生死一线之后,当那些代表着荣誉的勋章挂在胸前时,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将伟大的南丁格尔小姐接到自己所在的战区里居住,那将是什么样的荣誉……一个连队单屠一次魔潮?一个班强杀一只三阶大恶魔?被困绝地硬抗三天三夜带着一身荣光归队?   不行,这些都不行!   试想一下,若是每天醒来晨练时,自己的身影能被南丁格尔偶尔看到一眼;训练之余,很可能与其遥遥相望一瞬;甚至能在某个日夜交替之际,目睹一次对方的笑容,与这些相比,上诉的那些荣耀完全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所以……就算不是战区首长下达必胜军令,这些人也愿意付出一切,来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没错,不仅仅是任务,还是比赛!   这场任务派遣了两个中队,其一,是夏洛克所在的队伍,这个队伍除了本次飞艇上一同度过了半个多月的这批人之外,还有军区调送过来的15名已经与野生恶魔建立起了契约关系的前线战士,彼此之间组成了一支完全崭新的队伍。   而另一个队伍,则是全由前线保守派士兵组成,这些人始终抵触达尔文教授用生命研发出来的试验成果,觉得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就要继续像是过去的300年那样打下去。   毕竟这三百年来,人类依旧还屹立于这个星球之上,而如果突然因为一个奇怪的新实验成果,就要打破300年来的战争与无数战士的鲜血而得来的宝贵经验,那很可能造成整个战争的大崩坏。   战争……打的是资源,打的是信念,打的是整个种族的团结一致,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军队中不可能有两种思维。   所以,这场战役其实是新旧战争思想的战役,虽然只是一场小规模的任务,但是却要要让整个前线的军人们看清楚,让他们认识到新时代已经来临;不但要打赢那一整个由坚守老派作战理念的战士们组成的队伍,还要打的他们亲口认输了,打服了,才行。   “明早,咱们要乘坐前往第404号战区的专列,预计当晚就可以到达,至于任务,说是夺回一处前线岗哨站,但事实上是一项大规模的肃清任务,那处前哨站的沦陷是因为突然出现了大量的虚空裂缝所致,具体数量不知道,但肯定超过了三位数,而且这两个月来,那里的恶魔数量一定还在不断的增加,按照时间算下来,也许已经达到了四百到五百只,并且不排除三阶大恶魔出现的可能。”   在这片万年冻土之上,有一点与帝国腹地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圣光笼罩效用极其稀薄。   在第二次恶魔入侵之前,圣光神殿中还有神仆跟随着军方,在南极大路上挥洒圣光的意志……其实没有人知道哪些长得奇形怪状,但是地位无比崇高的神仆们是怎么办到的,总之,他们拿着一些古怪的金属造物,掩埋在冰冻的土层之下,然后,圣光的力量就能在一定范围内显现出效果。   但是很不幸,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整个帝国的圣光效用大幅度下降,而在恶魔入侵被终结后,原本神仆们费劲千辛万苦洒下的圣光全部失效了,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前线战区依旧是一个恶魔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且是可以成批成批出现的绝对危险之地。   在酒店外围的广场上,米尔萨普少尉拿着一份刚刚发到手上的任务简报,跟着周围40多名战士讲解着,而夏洛克在叼着根烟,坐在其中。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前线的任务讲解,十分的新奇,但是听一会就发现,似乎和苏格兰场的警察们开大会差不多,只不过在那里说的是伦敦的哪条街又出现了几个蠢兮兮的杀人犯,而在这里,说得是可怕的魔潮,是血淋淋的战场厮杀。   至于夏洛克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听任务简报,当然不是他真的被这些人的真诚给感动了,同意参加这次任务。   更多的是,他对这种能够深入前线,亲眼见识一下战场的经历十分的好奇;而且……华生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有机会将南丁格尔留在自己的战区,但是却将这个机会拱手想让,那估计谋杀自己的想法都有了。   emmmm……让华生谋杀自己……   也不知道那位老乞丐留下的笔记他参悟的怎么样了,反正听起来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胡思乱想之际,夏洛克也一心二用的继续听着米尔萨普少尉的话:   “而前哨站分为两个区域,分别是战地观察区域,和士兵们所驻扎的生活区域。   为了方便区分,暂时称其为【A区】和【B区】,两个区域相距十三公里。   而每个区域的地下一层,都设有一个覆盖范围达到直径200米的大范围恶魔镇静剂喷洒装置,如果将其打开,能在半个小时内,大幅度的弱化周围的恶魔活性。   所以,这次任务的流程极为的简单,那就是竭尽全力,杀入恶魔所包围的前哨站,开启镇静剂喷洒装置。   而任务的难点是……   咱们要比另一支队伍快。”   说到这,米尔萨普稍微突然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太公平,但是……另一支执行任务的队伍,是巴顿将军领导下的一支整编突击营。   全员都是一等功授勋的最强大帝国军人。   虽然咱们也有一等功在身,但是那帮人都是硬生生用一次次血腥战绩打出来的,去年八月份,他们凭借自己的一个营,屠灭了一次小规模的魔潮。   一群为战争而生的怪物,而且似乎都是对野生恶魔可控实验有着极深成见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前线的那群长官们,要让咱们跟这种家伙比。”   米尔萨普的语气中虽然没有一丁点的退缩,战役高昂,但是也透着一股子明显的不解。   不过夏洛克只是听着怪物这个词儿,有些苦笑的想着,曾几何时,自己好像也经常被称作怪物…… ###第三百四十五章 老兵   战区的专列从基础设计上来看,和帝国大部分蒸汽列车没什么两样,都是用蒸汽和涡轮驱动着巨大的车头,牵引着后方的多节车厢在铁轨上前进的交通工具。   只不过其外层包裹着的及其坚硬的装甲板与保温层,并且在南极大陆这片土地上,也不需要绕过城区或者建筑群,铁轨的搭建及其简单粗暴,就是从起始点,朝着终点拉一条直线,战区与战区之间更是没有中间停靠的地方,只要行驶起来就一路加速,风驰电掣的不到终点绝不停歇。   在帝国,白色向来都是圣洁的象征,高高在上的教廷圣女大部分配饰和服装都是白色,那辆专用的琉璃马车也需要一匹纯色白马来牵动,圣城耶路撒冷大部分建筑都由白色和金色来妆点……而在前线,白色却是如此的让人心悸,透过窗子,看着外面那一望无际的白色雪海,时间长了,甚至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特别是有些在战场上失联的士兵,暴露在这片惨白之中,在极低温度下痛苦煎熬,直到身体失温,手脚从末端渐渐坏死……如果他们侥幸的遇到了救援兵活了下来,那么接下来的余生,只要看到白色,都会吓得当场全身痉挛起来。   一路上,夏洛克都只是坐在一扇窗前,看着过去三十多年绝对没有见过的景色,偶尔能碰到极遥远的方向,一些巨大的战争武器被另一端的运输列车载着与自己交错而过,对于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来说,这一路的旅程并不难捱。   反倒是车厢内其余的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在前线战场,太阳的行经路线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是不分东升西落的,所以总会让人恍惚的觉得,时间根本就没有过去多久,直到列车开始发送午餐,夏洛克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坐在窗前,呆呆的看了五六个小时了。   一份用纸盒包着的食物被递到了夏洛克面前,风干肉、高糖牛奶,小麦面包,虽然简单,但是营养足够,因为战场地域天然的温度,导致许多食物都可以长时间的保存,所以帝国的战士们虽然不太经常吃到新鲜的水果,但是肯定不至于饿着。   递给夏洛克递午餐的,正是维克多侦查员,夏洛克接过餐食,目光扫过对方那张略显平静的脸,突然开口问道:   “有什么心事么?”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在登上这列车之后,大家的情绪相较于昨天有了一些十分明显的变化。   维克多被这么一问,想了想,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坐到了夏洛克的对面,将自己午餐中的那一块加热后的充满了油脂的牛肉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夏洛克面前,然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听过……【尤利西斯少将】这个人么?”   夏洛克摇了摇头。   维克多咽了口唾沫,似乎明白,为什么夏洛克还依旧能有闲心去欣赏窗外风景的原因了。   “巴顿将军麾下的整装突击营一共有5支,你昨天也应该听说过了,每个营队的实力,都足以歼灭一个小型的魔潮。   当时米尔萨姆少尉说这件事的时候,依然还有些战意,毕竟前线给咱们派了15个野生恶魔掌控者,虽然胜率不大,但是总归有去赌一把的可能性,万一咱们突袭前哨站的时候,正好能避开魔群呢,反正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赢面。   但今早上车前,我们接到了内部通知,跟咱们比赛的那个整编营,是尤利西斯少将所在的营队。   这意味着……   咱们赢不了?”   维克多再三考虑之后,还是说出了‘赢不了’这个词儿。   他当然也知道夏洛克会对自己的话有所疑惑,所以紧接着就解释道:   “如果说,那几个整编营里的人都是怪物,那么尤利西斯这个人,就是怪物中的怪物。   他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发自内心喜欢战争的人。   他所在的突击营一共就50个人,从来没有扩编过,但是在前线整整20多年的厮杀中,也从来没有减员过……   对,20年了,他们那个营队里的人,从来没有死过人。   平均年龄42岁,有的人早就达到了退伍的年纪,但是却坚持着不离开前线,每个人都参加过100场以上的歼灭战,而且也只执行歼灭任务,说白了,他们只杀恶魔。   你也应该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吧。   尤利西斯这个人已经是个少将了,但是却依旧还是只指挥着这一个营队。   不单单如此,他还亲自参与所有的前线任务,军方不止一次的想将他从前线叫回来,但是他一直拒绝,并且明确的说过,自己不会离开前线。   事实上,如果只看军功的话,他那个营队里,最年轻的人应该都有少校军衔了,纯粹用恶魔的尸体堆出来的军衔。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意味着,咱们这个车厢里所有的人,再算上没有会和的那15个野生恶魔掌控者,加在一起,都没有他们营队里负责后勤的接线员杀的恶魔多。”   说这些的时候,维克多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似乎已经对这次任务的胜利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在偶然的一个瞬间,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眼前的这个名为夏洛克的人,拥有与巴斯克维尔相当的单兵作战能力。   巴斯克维尔的战力有多么可怕,在前线军中一直都是一个不可争议的传奇,这一瞬间的念头让维克多眼睛一亮。   但是突然的,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突击营拥有着整个前线最高级别的火力支持,远程定向热瀑弹,爆燃迫击炮,有着最精良的武器配备,帝国机械院研制的最新战争装甲,甚至一位少将加上十几个上校凑在一起,都可以调动昂贵的军用飞艇进行空对地的大范围轰炸。   巴斯克维尔很强,非常强,但是再强,也只是单兵作战能力,他能凭借强大的个人杀伤力深入危险区域,进行营救以及区域肃清任务,但是不可能凭借一个人就屠灭一次魔潮。   好吧,就算真的能屠灭一次魔潮,那也是在且战且退,不断的厮杀与转移战线的前提下,进行一次又一次小范围的个人歼灭才行,因为再强大的人也终究是人,总会累,总要吃饭、睡觉、休息,血溅在脸上,凝固住都会影响视线,肉黏在身上,也会影响行动,没有人真的能和军队相比,除了那位达到了四阶的老人。   而且,这一次任务不是比谁杀的多,而是比拼速度和效率。   所以一想到这,维克多侦查员极其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又将自己的高糖牛奶给夏洛克留下,独自拿着一块面包,干巴巴的一边嚼着,一边走向车厢后方,也不知道是在为之前几天对自己的偏见道歉,还是单纯的没有吃饭的欲望。   未战先败,这种情绪在前线军中是最大的忌讳,但是这一路上,没有任何人站起来为大家加油鼓劲,足以见得,【尤利西斯少将】这个名字,以及他的营队,给了这些人怎样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南行驶里8个小时后,列车的速度渐渐的减缓下来。   很难形容在南极这个极端的地区,太阳的位置到底给人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在后防线上还是白昼,而经过一整天的旅程后,夏洛克来到了一个整整15天,都处在黄昏时分的区域。   走下列车,在那片金黄映照在雪山顶端的灿烂分界线之下,能看到一片连着一片的环形防御区连绵在一起,如同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浪,无数的重型火炮被巨大的钢铁护甲包裹着,漆黑的炮口斜斜向上直对天际,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远远看着,甚至会让人产生某种密集恐惧。   下方广阔的雪原之上,营地被清晰的分割成各个区域,十几层楼高的巨大战略指挥台犹如神话中钢铁铸就的战神,数量庞大的动力装甲行走于营地之间,就如钢铁丛林中的宏大蚁穴。此时夏洛克一行人位于一处高地,踏上里沉重的蒸汽升降机,轰鸣下行的过程里,还能看到远处巨型迫击炮的基座开始喷射火焰,恐怖的推动力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依旧能让人感觉到让大地的震颤,继而猩红色的火光近乎破开云层,在视线所及的尽头炸开一簌簌鲜红和白雪混杂而成的云。   硝烟,热浪,轰鸣,铁血,这只是前线的一个边缘战区,并不是恶魔最集中的主战场,但是已经有了如此雄伟的规模,所以就算是夏洛克这种想象力还算丰富的人,也没有办法想象出,前线最激烈的战区,到底是什么样子,那里是不是从来没有平整的地面,没有白色的雪。   ……   和后防线不同,前线战区的许多首长和将领,其实早就对这次任务有所了解。   用一场实地小规模战役,来让新旧战略思想来一次结结实实的碰撞,这种简单且快意的事情,当然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所以这几天,借着日不落的金色夕阳,一批批的军方大人物已经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这处战区。   这其实都是能想象到的。   不过还有让人想不到的是……在升降台缓缓落下,一大队士兵正式踏入军营的一刻,几名战区的指挥部人员,以及几位来自某个战区的司令员竟然早已等候在了升降台前,并且,其中的一位似乎是作为代表一般,热情走过来几步,十分关切的一把握住了夏洛克的手。   “福尔摩斯先生,这一路辛苦了。”   “……”   对面那一批跟着司令员过来的人是什么状态,咱暂且不谈,夏洛克身后的这一批人一个个的,齐刷刷的站在了原地。   虽然见到长官,他们的确应该立正敬礼,但是这会儿,他们却是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位司令员用有力的手掌拍着夏洛克的肩头,表现的十分的爽朗且温和,嘴上不停的说着勉励和鼓舞的话。   夏洛克努力的摆出应有的尊敬和笑意,但是心中却想着,这是不是也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虽然那位老人走出小镇的消息,军方有资格知道的人,肯定全都知道了,而他出现在血牢的事情,在某些圈子里,也肯定不是秘密。   但是你一个司令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过来接见一个伦敦下城区平民,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不过没办法,人家来都来了,他又不能一脸不爽的将对方推开,让他哪凉快上哪呆着去,所以只能无奈的感谢对方的关切,尽量不去想,此时身后那一双双看自己的目光中,透着怎样的惊讶于不解。   还好,这名司令员还算收敛,所以将这次私人慰问说的像是对夏洛克这一个营队的胜利给予厚望一样,之后,几个文职人员沉默且无比尊敬的带领着一行人前往今晚的住址,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只能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就要踏上这次任务的征程。   算下来,其实从飞艇降落到此时此刻,一共才过去里48个小时,夏洛克竟然就要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跟着一群帝国前线战士一同去执行任务,这种效率,实在是有点太快了一些。   而就在他们来到休息的营地之时……   突然的,夏洛克听到后方的脚步唰一下的停住了,往后望去,发现几乎所有人全都看着不远处的一处与这边正对着的营房。   而在那间营房的前面,一位50岁左右,满脸冻疮的大胡子男子,也正冷眼望着这边。   那人穿着一件厚实,但是一看就极有年头的军中旧袄,但是在肩上,却整齐的封着一排明晃晃的肩章,显得画风极其的别扭,而这会儿,他正拄着一把一人多高的大枪,似乎是一条腿有些问题,所以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枪上,就像是把其当成了一根拐杖。   虽然双方相隔最少有50米,但是夏洛克还是能看清,对方的双眼似乎蒙着一层雾,那应该是长期暴露在过于刺眼的光芒之下,所导致的视网膜斑脱。   而就是这样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迈老兵,一杆朴素陈旧的大枪,以及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竟然与这边40多个年轻力壮的军方精英遥遥相望,就压得这些人险些抬不起头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讨人厌   没有人去介绍,更没有人低声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周遭这一瞬间的气氛变化,夏洛克便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兵便是尤利西斯少将。   在帝国,凡是校级以上军官,基本都会有一个极其美好的归宿,坐镇指挥部,或者是在某个后勤部门享受着军中极高的待遇与尊敬,混到退休的年龄,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不需要去怀疑那些校级军官们到底有没有布防指挥的能力,因为除了文职军官外,大多数靠战绩攀上这个位子的人,都是某场重要战役的领导者,不可能出现一个只会在战场上杀敌的士兵,凭借手上恶魔鲜血的重量,就晋升为少校的可能。   但是在圣历史上,偏偏就有那么两个极端的存在。   其一,是33年前,那把不可思议刺破半个南极大陆的利剑,直冲地狱之门,撼停整场战争的天降神祇。   其二,就是由尤利西斯少将率领的整编突击营,那50名仿佛永远不知疲惫,也永远不会倒下的不死兵团。   其实如果算下来,巴斯克维尔应该也有了成为校级军官的荣誉,但是这个人的荣誉,几乎都因为各种各样想都想不到的理由,给抹消掉了。   比如在某次联军任务中,他杀红了眼,无法自控的杀死了两名友方的恶魔,导致其契约者遭受巨大的反噬,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比如,在某天夜里,听到了某位抽烟时咳嗽了一声的文职人员,看了眼对方香烟的牌子,就将其身上的骨头打折了十几根,经过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除此之外,还有顶撞上级,不服从调配,任务中擅自行动,逼迫下属士兵吞食恶魔血肉,殴打友方士兵契约恶魔等等,总之,现在那家伙只是勉强的维持着一个不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程度。   再说回眼前的尤利西斯少将,其实遥遥望去,这位老兵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军官的样子,甚至在士兵之中,他都是那个最不修边幅,最彰显不出军队纪律,最没有肃穆美感的哪一个,非要形容一下,他就像是一个在战场上游荡的流民。   满头花白的乱发如丛生的干草,似是早已与远处白皑皑的雪山融为了一体,那一脸不知愈合又复发了多少次的冻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可怜,一身旧袄缝缝补补,只能依稀的看出还有当年最老款式军服的样子,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站立都需要借助外物的支撑,却依旧如藏于鞘中的最朴实的剑,与那杆满是冻锈的长枪相依,透着股坚忍平静,但又杀气腾腾的质感。   一位靠恶魔尸骸堆砌起来的少将,一位年过50,依旧不愿意离开战场的老兵。   打了一辈子仗,那就只有继续打下去,因为不打,便什么都不会做,这样的人早就已经无法在正常的社会里生存下去了,所以老兵的归宿向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在战场上。   “就是你们?”   遥遥相望了几分钟,也不知道对方那泛白的瞳孔是怎么看清这边景象的,总之,他沉声问道。   米尔萨普少尉立刻出列,用力的敲击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对面前的老兵示意最标准的帝国军礼:   “报告长官!是我们!”   这是一幕极其古怪的画面,明天就要共同上战场比拼的两拨人相遇,但是却没有互相叫板,嘲笑或者嘲讽的环节,反而一方要对另一方表示最诚挚的尊敬,因为那位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沧桑十几年的人,是一位少将。   “明天要好好打,用吃奶的力气打,虽然你们会输,但是不要丢前线战士的脸!”尤利西斯少将平静的说道。   话音刚落……   可能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其身后的营房之中,走出来一名看起来似乎比尤利西斯少将年纪还要大一些的老兵,个子不高,满脸沟壑丛生的褶皱,没有头发,但是雪白的胡须无比浓密,一身和起枯槁皮肤完全不搭调的健硕肌肉,在如此寒冷的环境里,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块裸露在寒风中的铁疙瘩。   此人这会儿手里拎着一个酒瓶子,满脸喝的通红,刚看到不远处站着一批人,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朗声大笑:“   哈哈,看来你们和那批所谓的掌控了野生恶魔的小白鼠们还没有回合啊……一会儿见面了,替我转告一声,说我祝愿他们不会因为某些突然冒出来的意外情况,被自己的恶魔给吃掉。”   声音爽朗,洪亮,但是刺耳至极……   竟然为明天的对手加油鼓劲,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嚣张,分明就是没将眼前的这些军方挑选出来的精英人才当回事。而且,竟然当着这群人的面,称那批通过了野生恶魔匹配实验的战士为‘小白鼠’。   这不仅仅是对那些战士的不屑,更是对整个野生恶魔可控实验的轻蔑,由此便能看出,这整个突击营,都对于军方新划定的作战思想有着极大的抵触情绪。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米尔萨普的军姿笔挺,但是脸却微微涨红,一些后面站着的军官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种不屑,给这些军人带来了最强烈的羞辱与愤怒,但没有一个人敢反驳,甚至都不敢出声,因为军中,下级不能顶撞上级,因为野生恶魔的确没有参与过任何的实战,因为对方确实有实力轻视自己,因为明天的那场任务,真的打不过。   所以,几句简单的言语之后,这一批40来个人就像是这场战役已经输了一样,正在无比自责的听着长官的训话……   只有夏洛克站在队伍边缘听着,用脚尖扒拉着地面上的积雪,想着自己去年为了这个实验,还花了不少的力气,又想到了过去这半个月时间里,身旁的这帮士兵在自己手底下受的那些苦,以及试图报复自己,最后却集体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整齐划一的道歉。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在贝克街楼梯下面养的那只小野猫。   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自己终究是给它买了猫粮。   终究……是自己养的。   所以,夏洛克突然觉得耳朵有些痒,便很没有形象的掏了掏:   “听说……你们营里军职最低的,也是个少校啊。”   在如此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了这么一个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格外的清晰且突兀,不由得,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还有,我说老头儿你啊……都是少将了,那就好好的退休享享清福不好么?   如果还想赖在战场上,那就老老实实的当个兵。   像你这种一边干着前线士兵的活儿,一边顶着少将的头衔来压着别的人,多少有点……讨人厌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介平民   很难想象,这一刻的气氛到底应该怎么来形容。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幕是沉默,现在就如同万籁寂静,那些风声在这一刻都停歇,一些小小的雪点纷纷由半空中落下,轻轻柔柔的洒在夏洛克与那位老兵之间,悄悄的滚动着,似是想跑,但是又不敢挪动身子。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周围人心中缓缓升起。   不论在哪个时代,军队中的阶级都是极其森严的,上级训话,下级就是要听着,就算是被骂的鼻青脸肿,无地自容,那也得昂首挺胸,直道长官骂到‘解散’为止。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插嘴!   而且还对着一位少将说出了‘老头儿’这个称呼,就显得有那么点……活腻歪了的感觉。   ……   站在尤利西斯少将身边的那位矮壮如礁石般的老头也不由一怔,然后用极慢的速度转头,十分疑惑的望向了夏洛克。   下一秒,猛地一声暴喝:   “你他娘的是哪个战区的!长官训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真的是很难理解,这么大的岁数了,怎么能有一副这么好的嗓子,夏洛克距离那边不算近,但是也偏了偏头,像是在躲避那些不存在的唾沫星子。   随着这声暴喝,这位老兵也几个大步迈开,直奔夏洛克而来,在这个过程中,米尔萨普少尉霎时间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报告……这位是……”他似乎是想要替夏洛克解释一下。   不得不说,在这个关头他竟然敢于为夏洛克开口,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很难想象此人就在几天前,还是一副势必要弄死夏洛克的架势。   不过还没等他说完,那位老兵横起手臂凶狠的指着米尔萨普的鼻子:“你闭嘴!甭管哪个战区的,现在是你在带兵,你手下的人顶撞上级,我先收拾了这个小杂毛,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说罢,便凶狠的瞪着夏洛克,满身的酒气顺着毛孔在冰天雪地里挥发着:“士兵,报出你的名字!”   “……”夏洛克微微侧头,一只半眯着,一幅被震到了的表情。   “你没有听到我说话么?!”那人继续吼着。   “听到了~”   “那为什么不回答?!”   “因为我又不是士兵。”   “???”   几句极其简单的对话,一下子把这老家伙给憋住了,肚子里一万句话在这一刻愣是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满脸的酒意都快要憋清醒了:   “不……不是士兵?”   “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自于伦敦下城区,只是区区一名私家侦探而已。”他轻飘飘的说着,然后很会挑时候的继续补充道:   “虽然我这个侦探不算太称职,但是帝国律法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在备战期间,执行军事任务期间,以及有明确的公民调配权限时,军方可以要求帝国公民适当的配合行动。   不知道,您现在在执行什么关键的任务,可以将《临时调配公民协助权》的文件给我看一眼,我可是个守法公民,保证配合。”   一番话,让面前的老兵双眼瞪得愈发怒目,但是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在前线呆了三十多年里,从20岁青涩的入伍,到此时50来岁,这位老兵从来没有离开过前线,也没有和军方之外的人物打过什么交道,现在冷不丁的冒出来一个平民,他一时之间就跟见到了语言不通的稀缺物种一样。   这也的确有些尴尬,因为在军队中,职位高一级,能生生的将人压死,但是你一个校级军官走在大街上,亮明肩章朝着一个咖啡厅的服务生大喊立正,人家只会把你当傻子。   几秒钟的荒诞对峙之后,身后的那位尤利西斯少将终于拄着大枪,缓步走了过来,然后拍了拍老战友的肩膀,继而阴沉着脸望向夏洛克:“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不是军方的人,那一会儿自然有人带你去接待处,这里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   说完,他便收回了视线,然后随意的朝着笔直站立的米尔萨普少尉轻声道:“他是你带着来的,我不管他是医疗慰问团的人,还是哪个报社派过来的前线记者,但是将非军方人员带到营地中,就要走接待流程,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和你的兵在晚饭前,绕着基地跑三圈,归队吧。”   说完这些,老中将就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的营房了,其实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要不是自己的战友喝多了,非要出来嚷嚷几句,也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场面,所以,随便让对面的人跑几圈,这事情就算过去了就好。   米尔萨普少尉立刻敬了一个军礼!虽然对方不想再追究此事,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但是这么大的前线基地,真的要在晚饭前跑完三圈,那估计也得累的爬不起来,但是如果跑慢了,赶不上餐食,那军营里可不会单独的为自己这群人开个小灶。   想来只是路过,却被一个喝多了的长官羞辱一番,又要被罚跑圈,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憋屈,连带着身后的那四十多名战士也心里极为的不舒服,凭什么挨骂的是自己,挨罚的也是自己。   但是终究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而就那句‘遵命’即将脱口而出之际……   “他们犯了什么错?”夏洛克的声音突然响起,还是那副轻飘飘的调调,但是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质问。   夏洛克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性格上的魔力,只要他愿意,他似乎总是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说出最能让人生气的话来。   “我明天可是要和这些人一同出任务的,难道我现在不能跟他们在一起,非要去走什么接待流程?   那他们一会布置计划的时候,我听不到怎么办?   而且你现在让这一大票人绕着营区跑圈,很累的啊……体力消耗这么大,明天我们还怎么执行任务?   没错,我承认论起军衔,你是最高的,但是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这群老实人吧!   还是说……   你怕明天输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见不散   语言的力量有时候比拳头好用,起码单单是‘怕输’这个单词,就足以让面前的老将驻足。   明天的任务流程简单明了,就是尤利西斯少将的整编突击营,和一撮临时组建起来的野生恶魔掌控士兵们之间的比拼。   而且比的也是最直接粗暴的‘看谁杀的快’。   所以……这一批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十年的不死兵团,会怕输?   他们当然不怕输,也没有人觉得他们会输,但是夏洛克这个从来就没在前线待过的平民,提出这样的疑问之后,就显得杀伤力十足。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懵懂的小姑娘,瞪着充满质疑但却无比单纯的双眼,问道:‘叔叔,你不会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吧’一样。   所以这一瞬间!   额……   尤利西斯少将还好,毕竟率领着一批强悍之际的部下,性格肯定算得上沉稳,所以只是皱了皱眉,但是旁边的那位矮壮老兵可没有什么城府,他几乎瞬间停下脚步!   而在其回头的那一刻,身上的酒意近乎完全转化成了最浓烈的愤怒和杀意,顺着周身的毛孔腾腾的往出涌,在严寒之下蒸腾起了大片的白雾,那双因为酒精作用而血丝尽显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夏洛克,指关节嘎嘣作响,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夏洛克浑身的骨头都捏碎,揉成一坨肉一般。   同样的,就站在夏洛克身旁的那一批人也有些惊了。   没有人能想象到,夏洛克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一个平民,刚才因为不习惯帝国军营中上下级之间的对话方式,所以下意识的嘴上逞强,这能理解。   但是现在,他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面前老兵的脾气一看就不好,性格也极为的暴躁,被气的几乎要炸毛,但是身为军人肯定不能随随便便的对一个平民动手,便只能浑身的肌肉鼓胀又绷紧,除了怒视夏洛克之外,别无他法。   这一幕足以称得上凶险!   但是落在米尔萨普少尉的眼里,莫名的让他心理的怨气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窗口,而且刚才,夏洛克明确说了【我们】这个词儿,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并不明显的用词,似乎让这群军令至上的前线战士,下意识的将彼此视为了一个整体。   “你说什么?我们怕输?”   夏洛克继续用鞋尖划拉着脚下冻得坚硬如石头的雪:“明天就要执行任务了,今天利用军职之便给士兵增加无意义的消耗,并将我们长期以来的努力扁的一文不值。   我是个侦探,所以起码从逻辑上看来,你们这是在消减我们的战意和体力,那说你们怕输,难道不是合情合理么?”   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所以……   “哈哈哈。”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这场如孩子斗气般的对峙,尤利西斯少将慢悠悠的转过身,较有兴致的看着夏洛克:“所以,你是那个被请过来编写野生恶魔掌控教材的家伙?”   教材的编写不算是小事,以对方少将的军职应该是知道此事的,那么夏洛克的身份也不难猜。   “我不喜欢你……”他用一种强调式的口吻沉声道:“事实上,我不喜欢你们搞出来的那一整套实验。   这场仗已经打了三百年了,帝国战士的血延伸至里这片冻土冰层之下百米之深,而用这些鲜血和生命所换来的战争成果,竟然要被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突然研究出来的某个试验所替代。   我可能是年纪大了,有些迂腐,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   但是我要明确表明我的态度……我不喜欢这一切。   我不知道军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可他们既然敢把这场比试下发到我带领的营队头上……那么我就不会让你们赢。   不单单不会让你们赢,而且要让你们输的很惨,惨不忍睹。”   尤利西斯少将的语气格外的平缓,如果只听声音,真的就仿佛一位老者正在与一名晚辈在心平气和的交谈着,只不过那内容,却透着一股钢筋混凝土般的坚硬。   不需要歇斯底里,不需要据理力争。   面前的老兵拄着大枪,勉强的越过了那群士兵,最终走到了夏洛克的身前,然后主动的伸出了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因为常年在干燥寒冷的空气里暴露着,让其青黑色的厚实皮肤之下,能清晰的看到那些正在裂开着的红肉。   他在邀请夏洛克的握手……   夏洛克不是一个绅士,但是一名倔强的老兵向他伸出手,即使这次握手并不代表友好,他也绝对不会拒绝,所以,寒风中,两人的手结结实实的握在了一起,风停雪落,天上那颗近乎于静止不动的灿烂烈焰似乎终于懒洋洋的朝着天边偏斜了一点点,让两人在雪中的影子拉长了几寸。   “明日,战场上……”   “不见不散。”   两人简短至极的说着,继而分开,冷风再起,那年迈佝偻着的身影转身朝着营房走去,花白干枯的乱发像是丛生的枯枝,那把大枪敲击着地面,发出一声声有节律的轻响,直到那微微佝偻着的轮廓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周围的士兵们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站在最前面的米尔萨普少尉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笔挺的身姿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继而朝着夏洛克走去:   “兄弟,你是我见过最他妈敢挑事的人,不过这场仗终归是输,咱起码今天不憋屈!”   他尽量朝着好的方向去想着。   不过偶一低头,看到了夏洛克的脚下,以及其身前二十厘米左右的雪地上,有着两道再清晰不过的龟裂纹路,就像是在刚才,有着两块重量极其恐怖的铁托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这冻层之上一般。   他知道……这是刚才那几秒钟的握手造成的……   “这位尤利西斯少将……是契约者?”夏洛克突然的,问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不,他是普通人。”米尔萨普摇了摇头,回应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英俊???   “普通人么?”夏洛克笑了笑,然后看着自己的手,品味着刚才握手时,面前老兵手指间那极为可怕的力量,不由得觉得,在战争前线,似乎【普通人】这个概念,和帝国腹地完全不一样啊……   其实……莫里亚蒂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契约者和普通人之分,因为所有人都在受着‘地狱’的影响。   就比如那个在艾琳身边的保镖叫,叫什么来着?   戈弗雷?还是戈贝尔?   管他呢……   总之,当时在艾琳的酒吧里,霍普金斯提起过这个人,一个普通的凡人,曾经杀死过二十多名教廷神职人员。   众所周知,教廷的神职人员不仅仅是契约者,而且一般都是受过教廷专业培训,而且达到了二阶的强悍人物,这些人大多拥有徒手撕开一个大活人的力量,有些契约者更是有着能够在机枪扫射之下存活下来的强大生命力和肉体强度。   那么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杀死这种家伙?   如果说,是因为戈弗雷拥有极强的暗杀能力,通过各种陷阱或者计谋,将一位神职人员逼入绝境,再将其刺杀……   那么,那个老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能凭借自己的速度,直接干开一面由混凝土和钢铁举架构成的建筑承重墙,而且能仅凭一只胳膊就将夏洛克给甩出大老远,军方的蒸汽战车都没办法阻挡他。   哦,对了,还有华生这个家伙,他也不是一个契约者,但是只要给这货足够的时间,搞死几个三阶大契约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这位叫做尤利西斯的老兵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也绝对不是一个人类应该有的样子,哪有人单凭手劲儿,就把地上冻得像是铁板一样的雪层给压裂开的?   起码从生物学的角度,这完全说不通。   那么,为什么有些普通人也具有着强大的身体改变?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发现这些人都有着一个极为明显的特性。   那就是……距离地狱之门都很近。   戈弗雷和华生都是退伍军人,这自然不用多说,尤利西斯少将在地狱之门前线呆了三十多年,而那位老乞丐,虽然夏洛克对其了解不深,但是他肯定和地狱之门有着某种关系,契约者也是长期与地狱中的恶魔为伴,身体才逐渐有了变化,总之可以说,距离地狱越近的人,力量就越强。   这一论点最有利的证明,就是夏洛克和但丁两个人,因为整个帝国,应该只有这两个人进入过地狱。   夏洛克常年在梦里接触地狱,所以他现在仅仅是二阶巅峰,却早已有了超越大部分三阶契约者的实力,而但丁这位老爷子,更是在进入地狱之后,直接冲破了契约第三阶段的巅峰,来到了一个从来没有人达到过的高度。   所以在前线,就算没有控制恶魔能力的人,应该多多少少也要比帝国腹地的公民们有着更加强悍的身体,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在前线,拥有大量契约者军团的圣教军,却和政府军在某种程度上处于一个持平的战力。   不过,往深处思考……   越接近地狱的人,身体强度越高,但是那些常年侍奉圣光的神仆们,却一个个都长得奇形怪状,尽是畸形,身体更是瘦弱不堪。   这么一想,如果没有‘恶魔’这种生物的话,那人类岂不是会无比的亲近地狱,反而圣光则成为了人类眼里的某种可怕的存在了?   思绪至此,夏洛克那活跃的脑子里一瞬间就蹦出了无数种乱七八糟的猜想,不过这些猜想都只是没有任何依据的瞎寻思。   于是,他暂时的将这些念头先按下去,笑着看向身旁的米尔萨普少尉:   “别那么扫兴……明天咱们,赢面很大。”   赢面很大……?   米尔萨普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僵住了。   有一说一,面前的这位来自于伦敦的侦探,已经给了他绝对的震撼,天才般的大脑,不可思议的野生恶魔匹配速度,以二阶的契约等级,碾压式的掌控三阶大恶魔,并且单兵作战有着可以比拟巴斯克维尔的强悍实力。   这样的人,如果投入战场,那不论是参与后方科研支援,还是深入前线,都必然大放异彩。   但是……即使如此,面对那支不死兵团,他怎么能将【赢】这个单词说得出口?   不远处,剩余的士兵们一个个的也都面面相觑,他们感激夏洛克刚才为他们争得了尊严,也争得了晚饭,但是没有人理解,夏洛克凭什么敢说明天的比试,自己这一方会有赢面。   他们当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夏洛克,其实只展现出了他能对外人所说的那一面。   不论是杀死奥古斯丁大帝,还是但丁远赴血牢,这些事情都是政府严令传播的最高机密,还有巴斯克维尔对夏洛克的评价……他只是说,夏洛克和自己打过,但是却没有说那一场撕裂雪原的战斗,最终结果如何。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夏洛克还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秘密,比如从小就无法摆脱的梦境,比如地狱之中数以百计的恶魔,比如那些时刻等待着为自己死去的触手,比如那奇妙的思维殿堂,比如那颗悬在宇宙之中,俯视着万物的太阳。   ……   入夜,517战区。   这里是前线,最前最前的前线,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这里已经经历了长达整整4个月的黑夜,看不见月亮,只有漫天的繁星与地上军事基地的灯火为这片冻土带来一丝丝光明,因为缺少阳光,这里的平均温度常年维持在零下40度左右,呼啸的风在那些钢铁铸就的举架上留下里随风偏斜的冰凌和白霜。   这里是整个帝国军在南极大陆上,最深入的一处军事基地,也是距离恶魔之门最近的一处地方。   此时,在一处昏暗的营房之中,蒸汽内燃机正发出刺耳的嗡鸣,来为这个极端的战区提供岌岌可危的温度,好在在这里生活的军人们在就习惯了这些噪音,如果是其他人来到这里,可能会被震得几天都睡不着觉……   “铃~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这里的通讯建立极其的困难,想当年,为了搭建信号传播设施,帝国的讯息部死了60多个人,政府军更是付出了两个营的惨痛伤亡。   一双没什么血色的手很快将电话接了起来,那最老式的煤气灯下,影影绰绰的映照出一个影子,身上裹着最简单的军衣,丝毫掩盖不住那过于消瘦的轮廓。   “我是巴顿……”   那人将话筒放到了耳边,轻声说道。   其实说是轻声,也只是此人在说话时,所表现出的最轻缓的语气,但是其音量却如那泰晤士河畔的巨钟般,震得他那消瘦的身子骨也跟着嗡嗡直响。   “所以说,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已经与尤利西斯少将碰面了?”   “很好!明天,将所有的战地记者都调派出去!404军区宣传部全员待命,任务过程中,最少要产出一千张照片,帝国后防军不是说,有新研制出来的滚动式胶卷成像么,给我跟踪拍摄,我要这次任务的全程记录画面。”   “对,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给我多拍他的脸。”   “我不管那些战地记者用什么办法,总之,尽量拍的……英俊一些……” ###第三百五十章 我带你们打   将夏洛克拍的英俊一些……   好吧,不管这位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总之夏洛克那张不修边幅,乱发丛生,满是胡茬的脸,想要将其拍的英俊一些,肯定会让那群战地记者愁的摔照片骂娘。   在404战区,那仿佛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让夏洛克睡意全无,此刻,他正在一处营房之中,与刚刚到达军事基地的15名野生恶魔掌控者围坐在一起,听着米尔萨普少尉对于明天任务的计划布置。   这15位掌控者果真算得上天赋异禀,距离灵魂可视装置的投放刚刚过去半年的时间,这些人竟然全都匹配上了二阶恶魔。   这种天赋,估计是在附近各大战区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强大战士了吧。   好在他们虽然完成了二阶恶魔的掌控测试,但是毕竟没有参与过实战,对于自己的实力其实认识也不是很清楚,一个个的完全没有自认为天才的那种骄傲,反而十分的虚心,听到夏洛克是即将排版刊印的《恶魔掌控教材》的主要编写者之后,对其也表现出了无比的尊敬。   只是有些不明白,一个搞文职的,怎么跟着跑到前线来了,而且为啥还在旁边听着明天的任务策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寻思着,这人不会是想要勘察一下野生恶魔在被掌控后的实战能力如何,明天要跟着去执行任务吧,那岂不是在任务期间,还要保护他的安全,那可要牵扯自己的队伍很多精力啊。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营房里,所有人所处的位置不论或站或坐,似是都隐隐的是将这位叫夏洛克的非军方人员围绕在了最中间。   ……   “想必大家都知道,明天咱们的对手,是尤利西斯少将率领的整编营了吧。   可能很多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只有50人的奇怪营队的某些光辉战绩,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强。   那么我简单的说一下吧。   他们营里有4个专职炮手,可以操控11门爆燃散射迫击炮,巴顿将军给了他们特权,弹药可以无限量供应,只要出任务,他们要多少给多少,说的明白点就是,他们可以对某个区域进行不间断的火力轰炸,直到他们自己按发射按钮累了为止。   除此之外,全员都有专属定制的蒸汽装甲,最强的涡轮驱动力,配合超强热熔弹手炮,两三个人就能解决一只大型恶魔。30辆战争装甲车,移动枪炮台,10公里以内的空投火力支持,尤利西斯少将的那把枪可以在700米之内,发射带有注射式强效恶魔镇静剂的子弹,整个帝国就这一柄,效果比任何市面上有的弹药都要强,而这些装备,在他们那些人手里,能发挥出300%的杀伤力。   哦,强调一下,我说的都是他们单独的战力水准,而在团队配合之下,这个数值还要再翻上两翻。   所以,咱们明天不是在和一个营比试,而是在和一个最凶悍的帝国先遣团比拼。”   米尔萨普少尉说着,自己掰着手指关节,时不时的就会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能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的忐忑:   “其实说实在的,我这个人挺骄傲的,我今年才34,很快就要升上尉了,在我的战区,长官见了我都得笑着打声招呼。   但是我对明天的任务没有什么信心,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战争又不是写小说或者演舞台剧,一颗子弹,当然不可能和一架迫击炮相比。   但是我们明天依然要竭尽全力,要打出咱们的气势和水准……”   说这些话的时候,米尔萨普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望向一旁的夏洛克,因为对方说了,明天的任务,他们并不一定会输,但是面前的士兵们都不是傻子,在前线浴血多年,自然之道什么样的仗能打,什么样的不能打,所以他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将夏洛克的话转述出来。   而就在这时……   “我没有来过前线,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一场肃清任务。”夏洛克突然轻声开口道:“但是按照基本的逻辑来说,在恶魔镇静剂影响下的恶魔,肯定是比较好杀的,对吧。”   “这是当然。”米尔萨普说道:“其实明天的任务,咱们有着一项比较不错的执行计划,就是先派遣掌控者们找到一条路线,将周围的恶魔引开,然后让一辆装甲车,悄悄的深入哨站,打开哨站地下的恶魔镇静剂喷洒装置,这样,咱们的肃清效率最少能提高40%。   但是这么明显的方法,咱们的对手肯定也会使用,而且他们的方式肯定要比咱们更加的直接,我猜,尤利西斯少将会直接安排迫击炮,硬生生的炸开一条路,直达哨站,然后几十架移动炮台以及所有的战争装甲车沿着这条路直接杀入任务区域,打开喷洒装置后,以哨站为基点,向外进行地毯式的屠戮。”   可能是因为说这段话的时候,米尔萨普在脑海里不断的勾勒着明天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执行力和杀戮画面,所以他说着说着,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么看来,他们任务已经执行完毕了的时候,咱们可能才刚刚进入哨站。   这种差距,是没办法靠什么战术,或者计谋来弥补的。”   这一点,应房内的人们当然都知道,所以,他主要是说给夏洛克听的,虽然知道对方有着极其强悍的战斗力,但是也希望他能够明白,在战场上,一个人的强大,是不可能左右整个战局的。   不过夏洛克似乎没有在意米尔萨普的话,他只是一直看着明天任务的区域地图,看着那哨站的两个相隔十公里左右的区域,若有所思。   片刻的沉默……   “明天任务开始之后,你们先等我10分钟。”   “等……等你10分钟?”   一些人投来了不解的目光,在这种比拼时间的战役上,哪怕一分钟都是至关重要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等一个人10分钟?   夏洛克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就是这个样子,却让他那与美感不怎么沾边的脸,很神奇的能带给人强烈的安全感,莫兰,凯瑟琳,艾琳·艾德勒,南丁格尔,华生,霍普金斯,等等许多人都因此相信过夏洛克,而结果,夏洛克也从未让人失望过。   所以他笑着:   “你们不是说,明天赢不了么?   那所幸的,信我一次,只要十分钟。   然后这场仗……我带你们打……” ###第三百五十一章 第一战(上)   战场不分日夜,那照拂了战区两千多个小时的黄昏阳光带着阵阵寒风,在苍茫雪原之上铺散开一幕无比灿烂的金色幕布,若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弹坑,以及远处陡坡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肉尸骸,这副画面,足以称得上美丽。   基地之中,一辆辆巨大的装甲战车牵引着更加巨大的漆黑巨炮,缓缓的驶出了基地的钢铁大门,几辆覆盖着同样漆黑色幕布的运输车紧随其后,所有人都知道,那幕布下方,是帝国机械院为那个不死兵团所专门定制的高功率战争装甲,车轮印记撵过厚实的雪层,显示着这些车辆已经沉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在驶出基地的下一秒,一人多高的轮胎便猛地旋转起来,带动着这些重量惊人的战争武器瞬间跃出几十米的距离,在扬起的积雪与剐蹭出的狂风之中,朝着战场疾驰而去。   那是尤利西斯少将的整编营踏入战场时的画面,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去呐喊什么战前宣言,更加没有什么必胜而归的絮叨,就是如此的沉默,平静,如过去的几十年一样,只是随行的每一位老兵,以及那些溅在他们身躯上的碎雪,都彰显着帝国军人庄严铁血的气场。   米尔萨普少尉目送着这支只有50人,但是却声势浩大的营队融入滚滚白风之中,心跳不可控制的加速,于是沉默的转身,示意着身后自己的队伍,也应该出发了。   大战在即,身为任务的指挥,他需要专注,但是耳旁却不可控制的一直在回响着,昨天夏洛克跟自己说出的那个行动方案。   事实上他昨晚因为这个行动方案根本无法入眠,因为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不,应该说是丧心病狂。   但是为什么自己竟然同意了他的计划?   难道自己跟着对方在飞艇上呆了半个月,也染上了某种类似于失心疯的疾病?   ……   404战区军事基地西侧37公里外,雪山阻断里不落的夕阳,在雪原上投射下了一望无际的巨大阴影,金色,白色,黑色,赤裸鲜明的呈现于同一副画面之上,在这苍茫辽阔中,一辆小型运输车如一块不经意落在画布上的斑点,若不是后方扬起的几米高的风雪,甚至都没有人会注意到它。   这辆车里,只有两个人,其一是侦察兵维克多士官,另一个人,是夏洛克……而车厢后,是一个七八米长的巨大恶魔镇静剂容器。   至于容器内,自然是一只恶魔……维克多听夏洛克称其为【深红】。   一路无话,但是维克多侦查员的心中却一直有着一丝丝的澎湃,虽然早就听说夏洛克以一名二阶契约者的身份掌控了一只三阶大恶魔,但是真正看到起重机将这么大一个家伙送上运输车时,他依旧难掩心中的震撼,同时也不由想着,为什么军方会将这只恶魔不远万里送到前线来,难道,他们早就知道夏洛克会用到这大家伙?   念一至此,又有无数的想法在脑中隐现,再看身旁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的男子,忽的觉得,现在自己所了解的此人,难不成,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就这样,时间在一成不变的视野之中缓缓流逝,行程中,渐渐的出现了一些零星分散着的恶魔,虽然外貌不尽相同,但是这些恶魔大多都是人形,浑浑噩噩的在冰雪中游荡着,就像是那些被切除了额叶的精神病患者,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进食欲望,直到两个小时之后,运输车终于停在了一处战区通讯塔旁边,维克多跳下了运输车,都不用去看手中的地图,便远远的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就是那里。”他说道   夏洛克点燃一根烟,顺着那个方向遥遥眺望,然后,便看到了雪原之上,那如丛林般低矮茂密的……魔群……   这是夏洛克第一次见到魔群,因为帝国复地,恶魔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很少成群结队的出现,夏洛克只见过几次复数的恶魔同时聚集起来的情况,那还是他自己召唤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魔群足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迎着刺眼的夕阳光线,粗略看过去,最少有三百只以上,而且,体型都极其巨大,根本不是帝国之中常见的那种小型恶魔,不知道是什么规律,似乎在圣光稀薄的南极大陆上,大多数恶魔都是人形的,反而那些奇形怪状的恶魔,大多都只是在圣光的笼罩之下才会出现。   不过此时的夏洛克并不关心这些,他脱离任务团队,长途跋涉的来到这里,并不是来欣赏魔群的,所以他又将视线投向了那茫茫巨大身影之中包围着的哨站,那里,便是此次任务的目的地!   但……   却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而是由尤利西斯少将率领的突击营的任务目标。   没错,夏洛克长途跋涉,竟然来到了对手的任务范围边。   他侧过头,朝着远处的一处雪域高坡顶端望去,那里影影绰绰的,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正在缓缓蔓延,夏洛克知道,那便是尤利西斯的部队,携带者那么多沉重的战争武器,比自己晚出发了半个小时,竟然已经先一步到达了此处,而且占据了一处攻击效果极佳的高地势,看这那漆黑的阴影蔓延的速度,想来其铺设战地的效率也快到了极点。   十几架迫击炮已经落位成功,下方的整个哨站全部在打击范围之内,20两特质的装甲战车整装待发,50名老兵走上了刻印着自己名字的战争装甲,在涡轮的轰鸣声之中,拾起了陪伴自己几十年的枪械和武器,巨大的链式弹药插入了旋转机枪之中,炙热的蒸汽在战车管道内喷涌着,在寒风中散发着越来越巨大的白烟,就如一大片神兵从天而降,屹立于高山之上,身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消散的缕缕云彩。   任务还没有开始,便展现出了让普通队伍望尘莫及的军事素质,这批在战场上活了几十年的老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维克多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奇怪,但是……现在你要是后悔了,可以直接说,咱们开车回去,和这样的对手比试,就算是输了,也没有人会指责咱们。”   夏洛克笑了笑:“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性格不是很好,半年前我看一个人不爽,闹出的阵仗比这次还大呢,所以别担心……”   维克多不太理解夏洛克的话,就算是再怎么看人家不爽,现在你可是要直面整个前线火力火凶残的部队啊,还有什么阵势能比这还大。   但是夏洛克没有给他多想的机会,因为身后运输车上,那个巨大的容器已经缓缓开启,大量的恶魔镇静剂如同泄洪开闸一般涌出来,泼洒在地上,瞬间冻成一簌簌冰凌,而那明明无比巨大,但是偏偏却给人消瘦高挑的身躯缓缓起了身,跨出运输车,就这么屹立于了寒风之中。   远处高坡之上,尤利西斯少将看着手中的老式怀表,心中默默计算着任务开始的时间。   随行而来的战地记者们也纷纷下了车,各自在合适的地点架设好了摄像的设备……前线的战事宣传对征兵有着巨大的影响,所以几乎每个战役都会由帝国的各大报社进行报道,战地记者常年与某些兵团混住在一起,久而久之,甚至都算得上半个军人。   而这次随行而来的记者,似乎有些多了,不过尤利西斯少将并不反感,既然自己必定会赢,那么让这些画面传阅到军方高层的眼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一分钟   而就在这时……   “头儿,你看那边……”一个刚刚架设好眺望镜的老兵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尤利西斯汇报到。   年迈少将拄着大枪,艰难的走过来,疑惑地将眼睛贴到了眺望镜上,然后……那双被冻得斑秃的花白眉毛渐渐的皱了起来!   因为他在高坡下极远的地方,看到了一辆车……   一只三阶大恶魔……   与一个站在恶魔身前的人。   “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他无比不解的嘀咕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会不会是这个刚来前线的家伙搞错了位置,跑到自己任务的区域来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眼瞅着眺望镜里的那人朝着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在看着他一样,比划了一个还算友好的手势。   秒针又在表盘上转了一圈。   任务时间已到。   那些战地记者打开了照相装置,纷纷对准下方的前哨站,以及那些秘密麻麻的恶魔。   天空之上,一架战地飞艇缓缓破云而出,机架帝国新研发的‘滚动式胶卷成像装置’开始运作,自天空俯瞰整个任务区域,将一切画面尽收眼底,工作仓内,数名记录员调试着复杂的信号波段,准备将即将开始的战况以最快的速度记录下来。   而夏洛克,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出去,那点猩红的火光在瞬间被凛冽的风卷的不知去向。   远处,巨大的炮火轰鸣声顷刻间响起,无数炮弹划过天空,朝着下方数以百计的恶魔坠落,带出的热浪和黑烟几乎要遮蔽头顶的天空。   雪原上,那个黑色的小斑点动了起来,同一时刻,那抹红白相间的巨大身影也动了起来!一动便石破天惊,脚掌离开地面的瞬间便踏破冻土,伴随着雪层的凹陷与龟裂,那反震而来的力量带起一阵剧烈的白风,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就如从原地消失一般,破开白尘而入,空中碎雪纷飞炸散,那一刻的轰响,近乎盖过了头顶炮弹划过天空的嗡鸣。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第一战(中)   维克多侦查员头上的保温帽子被风浪掀飞,但是他没有立刻回身去捡,只是怔怔的看着一道由雪化作的瀑布从地面炸起,朝着天空倾泻而上。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自己虽然只是侦查员,但是也参与过几场大的魔潮阻击战,见过那些强大的三阶契约者是怎么战斗的。   大型恶魔拥有远超于人类的体重,四肢长度,重心极高,又因为各自的骨骼构造,会让人类对其掌控变得无比的复杂。所以大部分三阶契约者在控制恶魔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由护卫队簇拥着,让其保持在一个合适但相对安全的距离内。   就算是三阶契约者拥有比大多数人类强悍的多的身体素质,也依旧如此,一是:控制恶魔不能分心,二是:不论人类的身体多么强悍,但是和恶魔比起来,依旧还是不够看,在城市内有着极强战斗力的三阶契约者,也根本无法在几百只恶魔的围攻之下存活。   所以,维克多从来没有见过像是夏洛克这样的人,他的恶魔怎么会这么快,如此不可思议的奔跑需要多么强悍的掌控力,那些肌肉的运作和重心的调整,每一次步伐的衔接,难道都能在一瞬间就完成?这个人的反映,到底快到了什么程度。   而且,他竟然就这么跟着自己的恶魔冲向了魔群……难道他不怕自己被一脚踩的粉身碎骨么?   与此同时,高坡上的人们也都注意到了战场边缘的那道飞扬的雪线,像是一根贴着地面飞行的离弦之箭,直奔魔群……或者说,直奔魔群重心的那座哨站冲去,那可怕的速度让一众老兵都不由瞪圆了眼镜,但是他们更加震惊的是……漫天的炮弹已经朝着下方坠下,面前的区域马上就要变成一片火海,这家伙这是在干什么?想要跟着那些恶魔一起送死?   夏洛克当然不是要送死,尤利西斯少将也不会觉得他在送死,军方用了这么多不要脸的方法,将自己和这位军队编制外的家伙绑在一起,下达了这样一个充满竞争氛围的任务,还调用了如此多的前线记者,不可能只是想要拍摄一出疯子冲入火海,然后惨死其中的可笑画面。   所以这一刻,他在战场上打磨了几十年的直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任务区域了。   “妈的!那个混小子要抢咱们的恶魔镇静剂!”   尤利西斯甚至顾不得脑子里这个念头是多么的荒唐,厉声怒喝道!   没错!   夏洛克要抢他们的恶魔镇静剂。   说的更加明白点,就是他要只身杀入魔群,并在那近乎永不间断的炮火之间,冲入哨站,卸下内部的恶魔镇静剂储存箱,然后再冲出火海,直奔十公里之外的哨站B区域,将双倍剂量的药剂全部泼洒在他们的任务区内,然后再开始肃清恶魔。   没有人知道尤利西斯是怎么和夏洛克的脑回路拼接上的,总之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下面那个混蛋就是要这么做!   用我们这边的战略资源,去帮你们完成任务,这是盗窃!这是抢劫!这是何等的放肆,何等的丧心病狂!   但同时,又是怎样的嚣张与自信,才能让一个人想出这样的破局方法?他难道觉得,自己能活着到达哨站?就算是到了,他难道觉得,自己能活着冲出恶魔群的包围?   周围的战地记者也傻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听到身旁老兵的咆哮,只是在镜头里看着漫天飞雪狂风冲入火海,白色与红色在境况里似乎发生了一瞬间无声的碰撞,那不可思议的画面让他们的心神都跟着莫名颤抖,手指也因为颤动疯狂的按动着镜头的拍摄开关,发出一阵阵如机枪扫射般的密集声响。   天空之上,俯视战区的观察士兵傻眼愣了几秒钟,前线的大型战役或者是魔潮来袭时候的动向,都是由这种空中军事飞艇做战局描述的,所以飞艇上的人是真正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一刻,他们依旧木然的,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一幕复述给地面通讯塔楼里的接线员,因为他们需要组织语言,如何去描绘眼前的一幕,直到几秒种后,座舱里才响起惊恐未散的声音:   “前线战况,一名战区编外人员与编号1070实验体,代号【深红】,一同冲入魔群,位置是任务哨站……A区域!”   那片刻停顿,让地面接线员也愣了一下,寻思着,A区域不是尤利西斯少将的任务区么?   ……   地面,404营区,前线接线员的战报通过用生命搭建起来的信号塔,传递几百公里的冰雪,然后从一处会议室的扬声器里清晰的播放了出来,一些参谋部的军官们利用一张巨大,但极为简单的地图在做着战况分析。   “米尔萨普少尉的部队全员待命?”   一位军官皱着眉盯着头顶上方的扬声器,有一种接线员在逗自己玩的感觉。   这群士兵是觉得自己肯定赢不了,直接放弃了?还是因为觉得将自己的团队和那个不死兵团放在一起比较有些过分,所以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军区下达任务的不满?   可紧接着……   “任务A区域,巴顿将军麾下突击营开始爆燃弹第一次覆盖轰炸!八辆中型装甲战车已经在魔群外围待命,承载全配额武器带药,以及20名战士,预计在第一轮轰炸之后,寻找合适的突破口,轰炸时间可能维持在两分钟……什么?!!!”   扬声器里突然的嗷一嗓子,很难想象另一侧的接线员到底听到了什么,竟然在战报时如此失态,还好对方极其专业的立刻调整了语气:   “一名掌控者已经冲向魔群,从21.20点位笔直突入,距离A区域哨站两公里,1.8公里,1.5公里,速度还在攀升!   后方炸开的雪幕太高,无法判断下方具体位置。   他冲入魔群了!   他进入A战区轰炸范围了!   还在加速……!!!”   战报应该清晰明了,不能带有个人的情绪,但是此刻,会议室里不间断的传来接线员的惊呼声,似是跟着下方的疯狂突入也加快了语速。   而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几位参谋军官听着耳边萦绕的咆哮,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并且更加不可思议用笔在地图上笔直的划出了一条红线,如锋芒尽显的剑,直接刺入黑色圆圈代表着的魔群,又刺破了红色圆圈代表着的轰炸区,直刺的会议室里的人们眼睛有些酸,胸中气息有些不顺畅。   只能拿起手边的热茶,顾不得滚烫的灌上几口,这才强行的压下了那疯狂跳动的心脏。   ……   战场之上,飞雪之下,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之中,夏洛克与深红在狂奔。   其实他原本有着很多更好的办法,比如召唤出来一些小型恶魔来进行偷偷的搬运,或者自己利用地狱中的太阳,直接把对方的恶魔镇静剂给拽出来,但是由于战场距离伦敦实在是太远,让自己的领域铺设到这里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所以很无奈的,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虽然有些麻烦,有些……显眼。   那些用来进行大范围战场清扫的爆燃弹既然飞出了炮口,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就算是高坡上那些老兵们不想让下方那个脑子有病般的家伙死,也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那些燃着火光的炮弹雨点一般的从天空坠落。   “轰——”   终于,在某个瞬间,爆鸣声大作,整个雪原都开始震荡起来,炸开的炮火如一朵朵血红色的云,从地面升起,连绵成一片泡沫般的红色光海,从火光之中,炸得粉碎的尸骸和血肉如砂砾般四处飞溅。   单单只是第一轮轰炸,就已经有了如此可怕的威力,其实尤利西斯麾下的那位主管炮击的老兵都开始寻思了,下面那家伙不是说,是掌控恶魔教材的编写者么,那应该脑子够用才对啊,怎么蠢到了这种地步;不过把他炸死了,完全是他自找的,军方应该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吧。   然而下一秒!   他便目瞪口呆的从哪些刚刚炸开的火云间的缝隙里,看到了一道快的不可思议的身影,穿行于火光和碎尸之间!   火海之中的夏洛克跟在【深红】巨大的身躯之后,耳朵捕捉着从天而降的风声,视线扫过头顶,将那些密密麻麻的爆燃弹的位置瞬息间记入心中,然后在操控着身前恶魔的情况下,开始分析着那些让人看了都会晕眩的抛物线,模拟着它们的落点,在第一粟炮火炸散开之时,无数的爆炸波及范围便已经在夏洛克的思维之中成型,并且,将周遭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恶魔们的位置也归纳进入其中。   如此一来,就可以很轻松的归纳出一条比较安全的突围路线来,作为一名侦探,这种瞬间的分析能力,是必不可少的职业技能。   干这行的,竞争是很残酷的……   总之,夏洛克肯定不会被炸死,他的大脑中有着恐怖的数据在跳跃,在翻滚,周遭的火焰炙烤着他的身躯,好在因为高速带来的呼啸狂风将其吹得散开,以至于连衣摆都触碰不到。   轰鸣中的他很平静,很专注,很开心,耳畔突然的,捕捉到了一声头顶破开风压而产生的嗡鸣,那是一颗炮弹正在急速下坠,夏洛克的左腿瞬间改变了踩踏地面的方式,用一种古怪的姿态改变了身体对于力量的承受角度,在如此可怕的速度之下,鬼魅一般的以直角突然横移出去近十米的距离。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热浪连带着更加巨大的冲击力席卷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一块被炸飞起来的厚实冻土飞向他,不过深红在奔跑之中,突然伸出大手,准确无误的将那巨石接住,然后猛地甩向前方,将一只挡路的恶魔砸翻在地。   他没有停,如此复杂的趋避并没有让他的速度慢下来一丝一毫,甚至还在不断的加快,深红的两条腿已经快到近乎出现残影,沉重的步伐每一次踩在地面,都会发出和炮弹炸开差不多的轰响,反震力推动者下一步的反震力,将它的躯体不断的向前推进,身后的风压卷着火焰,形成了一道所向睥睨的烈焰龙卷!   “1.1公里!”   “九百米!”   扬声器之中的声音越来越快,从那估读出来的数字来看,此人此时的速度已经逼近一列全速行驶的蒸汽列车。   而远处的高坡上,尤利西斯少将注视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被光照耀的形成了白斑的瞳孔里,一抹怒意开始升腾。   “火力覆盖密度加倍,接着给我炸!”   ……   这样一个命令,让周围的人们都是一惊。   但是没有人动作有哪怕一丁点的迟疑,前线几十年岁月,这群老兵在战场上,就没有怕的东西,更加不会质疑自己长官的任何一道指令,甚至于有不少人听到这个命令之后,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决然的狠厉。   战场就是战场,在执行任务期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就改变任务的进程,而且,竟然有人敢擅自冲入火力覆盖范围之内,那么死,也是对方自找的!甚至于在尤利西斯这种最典型老派的军人眼里,这种行为,就应该直接枪毙掉!   所以他的命令显得格外的冰冷肃杀!   ……   而在几百公里战区之中。   “第二轮轰炸开始!”   当扬声器里响起这样一个报告声时,几名军方高层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们对于这次任务的初衷心知肚明,就是想要找个人去堵上老派战胜思想拥护人的嘴,用最真实的战场数据来改变一些人对于未来战争的看法。   而不论从性格,战绩,能力,以及身份的全方位考虑,夏洛克这个人,都是完成这一任务的最完美人选。   当然了,其实没有人会觉得夏洛克能赢,因为就像是米尔萨普少尉说的那样,没有人觉得凭借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整个战局,所以军方高层想的只是让夏洛克尽情的表现出他以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就可以了。   但是谁也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直接杀入了对方的任务区域,并且在对方的轰炸范围之中,想要抢夺对方的战略资源!   这简直就是在一巴掌一巴掌的,扇那些老兵们的脸。   如此想来,对方毅然决然的下令继续轰炸也无可厚非……可是,夏洛克死了怎么办?   想到他和教廷那不清不楚的关系,想到他能从血牢里出来的原因,想到他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虽然必定有无数人想要他死,但是他若是真的死了,那么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一时之间,那位曾等着夏洛克,在他踏入军事基地时就与其亲切握手的司令官再也无法沉住气,手上的茶杯啪一下摔在了地上。   “叫他们停止轰炸!任务取消!取消!”   他有些失态的吼道。   然而,现在轰炸已经开始,帝国战区的信号塔搭建并不完善,不可能真的像是在帝国腹地那样,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直接通话,而按照现在的时间算,等到自己的军令传到任务所在的战区,估计那边连尸体都留不下了。   一念至此,这位前线的司令俩眼一黑,险些瘫坐下去。   而突然的……   “编号1070实验体冲出轰炸范围!   报告!编号1070实验体冲出轰炸范围!已经达到目标哨站!”   一声拔高了的汇报声一下子将司令员的魂给叫了回来,他踉跄了一下,猛地用一只手撑着椅子,这才让自己没有瘫坐下去。   “他进去了!”   进去了?   进入了哨站内部?   一个人,带着一只恶魔,冲出了前线最凶狠的火力覆盖区?   会议室内的人当然都听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只是听到了,所以根本无法想象此时此刻的另一边战场上,到底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只有那些站在雪原高出的不死兵团,以及天空上巨鲸般遨游的飞艇上的人们,才看到里那滚滚爆破浓烟之中,那如鬼魅急速狂奔的影子,在如此的距离之下,竟然也难以捕捉其行动轨迹,只是看到火焰与炸散开的爆燃碎片纷纷与其擦肩而过,在那些不间断的恐怖冲击力之下,那抹身影腾挪跳跃。   一个人不可能改变战局。   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打了三百年,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的最终理念是团结,是信念,是军人对于命令的绝对遵守,以及整个帝国为后盾,永不简短的财政、兵力、武器、物资等等等等的支援供给。   总之,不可能是个人英雄主义。   可是……就在这个世界上,偏偏逻辑极为矛盾的,还真的就有那么一个人将个人英雄主义发挥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并且就如同一个永远不可能凋零的旗帜,几十年来一直飘扬在所有帝国军人,以及所有帝国公民的心中。   而现在,似乎又出现了那么一个人!   他不是军人,所以他按理说,也不用理睬那些军队中秉承着的纪律与思想,但是现在他竟然真的就在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前线最副盛名的不死兵团。   想到这,会议室里的人们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般的念头。   所以说,本次任务的另一个区域里,米尔萨普少尉以及其率领的团队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   他们在等他? ###第三百五十三章 第一战(下)   一整个任务团队,竟然会放弃宝贵的进攻时间,去等那么一个人?   也许在人生中,父母会不计时间成本的等待着孩子的长大,也许在爱情中,男女会放弃所有的追逐,原地等待那个给予自己承诺的对方,也许一只忠犬,会在自己短暂的余生之中,等待它那位早已逝去的主人,但是战场之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反过来想,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么所等之人,又将要展现多么可怕的信服力,才能让一个营队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此刻,这样的一幕正在上演,相隔十几公里的风雪,一些年轻的士兵压抑着心中最澎湃的热血,遥望着那个方向,他们当然看不到远处的奇景,但是隐隐能看到天空之上,悬浮着的得巨大飞艇,以及周围被映照的有些变了色的火红云彩,那是地面炮火轰鸣的倒映。   三分钟已经过去了……   一种无比诡异的心境在这些年轻士兵的心中滋生成长。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夏洛克,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就因为来前线的路程上,那半个月的相处,以及对方在昨天营房里的那几句疯言疯语,这些人,便伫立原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边,夏洛克已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的炮火的覆盖区,因为哨站是军方花费极大资源建立起来的军事要地,所以在规划轰炸范围的时候,自然要将这里避让开,免得因为一次任务将其也夷为废墟。   其身后跟着一道浑身带着浓烟的巨大身躯撕破烈焰而出,因炮火而炙烤的灼热的身躯遭遇到冷空气的刹那,直接开始蒸腾出越来越耀眼的水雾,又被狂风卷起,带着光,带着火,直冲哨站外围近10米高的钢铁厚墙,却依旧毫不减速,在这可怕的奔跑势头之下,刹那间的一个前扑,然后十指外的坚硬骨骼直接陷进墙体,在其上留下里几道刺目的深坑,继而纵身横跃,直接翻越了那高墙,整个过程无比的轻盈,但是不论是地面上的龟裂印记,还是步伐间的轰鸣,都彰显着这些动作是多么的沉重凶猛,势大力沉。   当然,这还不算,因为借着这不可思议的速度,那只名为深红的恶魔直冲前方的哨站,在视线都没有办法跟上其踪影之时,已经轰然的撞上了哨站建筑外层覆盖的钢铁防护层。   这种防护层是每个前线战略设施都有的最后防线,可以抵御寒冷所带来的水泥风化,更能阻挡大部分恶魔的冲击,不然,在这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虚空裂缝的可怕地域,任何建筑都会以极快的速度被消耗掉。   而此刻,那只恶魔以如此可怕的速度撞上了上去,那和迎面撞上一颗炮弹没有什么两样,在一阵后知后觉般的炸响,以及从地面被震得直冲天际的碎石之中,人们几乎是下意识的觉得,那恶魔已经是一个浑身骨骼尽断的悲惨下场了。   但是,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因为那只恶魔在撞击前的一刻,竟然硬生生的用自己的双臂按着前方的钢铁防御层,凭借自己的肌肉无比野蛮的将自身的所有速度全部承受了下来,不单如此,在这不可思议的野蛮‘手刹’过后,深红的指尖已经刺破了钢铁板层与混凝土之间的缝隙,继而双臂之间的血红色肌肉轰然暴涨了几分。   他开始……撕扯……   就那么扣着钢铁与水泥之间,朝着两侧以一种不讲道理的方式进行着最直接的角力,于是,在这一声巨响仍未消散之际,在掀飞的白雪混着冻土仍未溅落之际,一道裂缝开始在不到半米之内的狭小范围内滋长,疯狂的朝着四周蔓延,就像是一支看不见的笔,在没有钢铁板层包裹着的地方不顾一切的画上一道道触目进行的虚假纹路。   当然,那不是假的,这些纹路无比真实,所以随着后方红艳艳的烈火,以及天上照耀着的落日之中,这些裂缝开始崩塌,开始倾倒,直道一声让人牙酸的断裂声开始响彻四周,那只三阶大恶魔,竟然就这么将一块附着在混凝土墙壁上的钢铁半层给卸了下来,漏出里下方青黑色的断面,以及暴露出来的钢筋!   这是在……硬拆???   当然是在硬拆,难道在这种每一秒钟都充满了危险的境地之中,夏洛克还要绕过整个哨站,找到一扇门,用正常的方式推门进入?   下一秒,他便一脚踹向板层后面的水泥承重墙,那巨大的力量丝毫不比刚才深红所展现出来的差,顷刻间,那面墙体直接被踹的碎裂开,钢筋之间的水泥根本承受不住这样连翻的暴力轰击,开始山体滑坡一般的倾倒,而在那漫天的崩塌和尘埃之中,夏洛克直接跃入其中。   其实这整个过程,只有几秒钟,天空之上的战局转述根本来不及让砰砰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就又看到那个人扛着一个四五米长的巨大镇静剂容器冲了出来,然后一把扔给外面等候着的深红。   就像是两个在大半夜里应外合,偷窃贵族家财物的小偷,得手之后,没有一丁点的停留,嗖一下就翻越高墙,朝着任务区域的另一侧狂奔而去。   但是……这肯定不是在某个贵族家的府邸里,而是在最凶险的战争前线,这也不算是偷财务,而是在偷窃重要的任务战略物资,还是就在人家眼前,用最无耻,最直白的方式赤裸裸的偷。   所以这一刻,雪原高地上的尤利西斯少将瞪着苍白的双眼,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绪之下,他竟然无比强悍的保持着最高度的理智:   “迫击炮瞄准目标侧翼轰炸,不需要瞄准,炸不到的,截断他向西侧逃逸的路线就行,通知下方的突击战车,从反方向包抄,进入15米射程之后,全力攻击那只恶魔肩上的镇静剂容器!”   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年迈的少将竟然依旧能在瞬间做出最直接有效的指挥。   攻击那名操控者,或者攻击其操控的恶魔,从对方刚才的表现来开,起到的效果应该都不会很好,所以,对方既然想要抢自己的战略资源,那么就索性谁都别要,而且只要恶魔镇静剂爆开,那泼洒而出的液体就能极大的减缓对方操控恶魔的活性,那么,凭借自己营队的强悍火力,这次任务,依旧还是自己赢。   而话音未落,身旁带着眼镜的参谋军官已经领会到了老队长的意思,立刻将几条命令下发下去,一瞬间,这些在一起生死与共的老兵们全部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协调能力,所有的战车,炮口,每一个驾驶着战争装甲的士兵,全都如同一个整体一般,在几秒钟就出现在了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那一排排一人多高的巨大轮胎开始飞速旋转,陡然加速,朝着远处犁出来的那道雪线疾驰而去。   ……   此时的会议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站立起来,他们没有尤利西斯对战局的把控能力,更加对不上夏洛克的脑回路,所以在听到那家伙扛着对方任务区域里的恶魔镇静剂出来后,一个个的只能摆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不是说这帮战区高层的人们没有心理承受能力,而是他们在后方指挥了这么多年的战役,从来没有想过,仗还能这么打?   而在听到扬声器里传来的又一次汇报声音后,他们的心情变得更加的复杂,甚至有些惊慌起来。   “A区域突击营所有战力转移攻击目标,全员出动,火力覆盖区域开始对侧方密集轰炸,用以阻截编号1070实验体,移动炮台跟谁战车转移,他们要包围那只恶魔!”   这他妈的……   现在,所有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一件荒唐到了极点的事情。   那就是,这场任务已经完全变味了……   从一场正常的肃清比拼,一下子成了警察抓小偷的戏码。   当然了,说是‘警察抓小偷’,显得有那么点可爱和好笑,但是在几百公里外的战区上,却不可能有人笑的出来。   以往,尤利西斯掌控的不死兵团只是展现出了恐怖的杀伤力,因为他们执行的都是肃清任务,目标都是思维不那么活跃的恶魔群体。   而此时,他们在抓捕夏洛克的过程中,则展现出来了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显露的恐怖战争策略,在如此空旷的雪原之中,竟然硬生生用移动炮台,火力覆盖,精准定位轰炸,与几十辆战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试图将夏洛克围杀致死!   然而,这种程度的战略意图虽然足以称得上强悍,兵团的执行力也无疑可怕至极,但是早在他们现身之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夏洛克的意料之中。   战场虽然瞬息万变,但是最优解往往只有那么一两个,所以别人能想的到,夏洛克也想的到,不论是攻击的目标,阻击的方向,包围自己的路线,都早已在脑海之中模拟的清清楚楚。   下一秒……   头顶的炮弹呼啸声已经触碰到里耳膜,视野尽头黑压压的车队拉着巨大的移动炮台朝自己的方向转动了身躯,没有队友之间彼此的嘶吼,也没有用上帝国耗费里无数资源研制出的战场通讯频段,这些老派的士兵们所依赖的,一直都是彼此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他们在不论什么情况下,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所以,就在这一刻,压缩在极小范围内的密集炮弹直接在夏洛克身前轰然炸开,震起里无数白色的冰棱和碎石,混着火焰,就如烟花一般,远处那些战车明明沉重无比,后方牵拉的移动巨炮比一只三阶大恶魔都要沉重,但是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夏洛克,机枪,重炮,炸弹,满天火光四射,在前方编织成了一道混乱且危险的大网。   但是深红与下方的那早就应该死在狂轰乱炸之中的渺小身影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在如此火力之中,开始辗转腾挪,作出各种不可能做出来的趋避动作,从一道有一道火光之中疯癫的跃出。   “恶魔镇静剂容器怎么样了?!”   高地之上,尤利西斯少将注视着下方那如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沉声问道。   一旁的一位侦查员快速的调转着眺望镜,能以这种方法跟得上下方恶魔的狂奔速度,这位侦察员的瞬间捕捉视觉足以称得上万中无一,不过经过几秒钟的观察……   “报告,完……完好无损……”   尤利西斯少将攥着大枪的手握了握,其实他自己在这一刻,心境已然有些变化,之前在炮火之中,这位叫夏洛克的家伙贯穿了火海,突入哨站,这无疑是一次罕见的壮举,但是却也不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如果自己再年轻个十年,再给自己一辆卸去了所有武器的轻装战车,自己应该也能在那种环境之中冲出来。   但是此时此刻,却是另一码事情里。   下方的恶魔扛着巨大的镇静剂容器,那种材质根本承受不住炮火的冲击,一轮扫射下来,应该就会直接碎裂。   也就是说,夏洛克在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让那个脆弱的容器受到损伤。   这到底是是怎样的一种掌控力?   那些野生的恶魔,真的能展现出这样的战斗素质么?   ……   极远处的会议室里,战略地图之上,依旧还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的弯曲偏转,简单直接似是想要将一切贯穿。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条直线贯穿的距离是多么的可怕,周围那些红色的圆圈以及黑色的轮廓线都代表着什么,他们更加清楚,划出这条直线所用的时间,刚刚过去四分钟。   他们无法看到战场上的真实画面,但是常年面对战略地图,让他们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自动脑补出了那到底是一幕怎样的场景,那冰与火的交织之下,一道怪异的影子就像是受不了天空之上那一直悬挂着的夕阳,开始恼火,愤怒,然后如巨人般一路向西,想要将那讨人厌的彩云全部从天上撕下来,而沿路的凡人们不论如何哭喊阻挠,都无法阻止那将大地都踏的裂开的脚步。   如此的风驰电掣,一往无前……   但是就算是用语言复述着简单的距离,其实那两道影子真实的速度,依旧远远快过于信息的传输。   没有任何物体能抵御物理法则的束缚,就算是地狱中可能有它们自己的运行方式,但是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便要遵从这里的规矩。那么,在如此的速度之下,那只恶魔的骨头不会被自己震碎么?   就算是震不碎,那你背着的那个巨大的容器,怎么可能经受的住这种颠簸?   难道,在这种环境之下,保持着绝对的速度,躲避着密集的攻势,还要利用身体的韵律来减轻对背上那容器的反震?   想到这里,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这些老兵们,也不禁对下方那个小偷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   就像是之前始终强调的那样,在前线,强者,必定会受到尊重。   也正是因为尊重……   所以,这些老兵们更加震惊的看到,自己的队长……尤里乌斯少将沉默的付下了身子。   他将那把自己一直拄着的枪横在了身前,从领口里掏出了一颗造型古怪的子弹,缓慢,且无比专注的推入枪膛,翻过满是霜雪的袖子,用里面的内衬自习的擦拭了一下那老旧的瞄准镜。   最后,他单膝跪地,将大枪平举与眼前,侧头将一只苍白的眼睛贴近目镜。   这一刻,他仿佛化作了一块由海浪冲刷了亿万年的坚硬礁石,一座屹立于山巅的雕像,狂风骤雨坠下,山洪漫天灌溉而来,也不可能撼动一分一毫。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夕阳下的奔跑   尤利西斯少将是一名最传统的军人,也是最符合【军人】这一词汇含义之人。   在帝国的征兵简章里,有着‘将生命奉献给战场’这样的标语,当然,这种标语只是在象征着帝国军人不畏死亡的精神。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真的像是尤利西斯少将这样,真正做到了——奉献。   在健康的时候,他的每次战役都是冲杀在第一线,穿戴着沉重的战争装甲,在最残酷的地区进行着最惨烈的近距离拼杀,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战斗方式,他也是整个血战团里,拼杀最凶狠的那个人,直到一根断骨插入了他的肺叶,让他再也无法长时间的奔跑。   按理说,这种无法长时间高强度作战的士兵,是可以申请提前退伍的,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开始驾驶沉重的装甲冲车,以及移动炮台,进行战区内的火力压制,那些年,他一人一车,在魔群里势不可挡。   几年后,他在一次大型战役之中,断了一条腿,再也无法操控战车。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功成名就,他的战绩足够被战区的首长们拿出来鞭策入伍的新兵,他也有着足够的荣耀离开这片残酷的前线,但是他再次拒绝,那之后,他强迫自己在近40岁的年纪开始学习战局分析,以及远程火炮的操控,很快的,他摇身一变,又成为了整个前线最负盛名的炮手,以及一名前线指挥官。   又过了许多年,他的眼睛因为光斑病变,视野受阻,只能注视瞳孔前端的那么一个小区域时,无法胜任大范围的火力轰炸,他毅然决然的从炮手的位置上退下来,开始训练自己的远程狙击能力,仅用那狭窄的视野,来狙杀恶魔。   不知不觉间,他将自己训练成了一名狙击手队伍里的王牌,那年,他已经51岁了。   从一个壮志无俦的英勇士兵,到一名只能拄着长枪,听着侦查员对战场的汇报来指挥战局的瘸子,尤利西斯的一生,都被他洒在了这片冰天雪地之中。   但是他依旧没有任何想要离开战场的打算,因为他还有用,起码他的眼睛还能看到目标,而在那狙击枪的目镜之中,他也只需要看到目标,这很好。   那颗子弹已经被推入枪膛,这是一颗特殊的子弹,因为在子弹内,包裹着的不仅仅是火药,更多的则是生命科学院提供的浓缩恶魔镇静剂,只要极小的剂量,进入恶魔身体后,就能发挥出极强的效果,就算是三阶大恶魔,也会在十几秒钟之内,乖乖的沉睡过去,只是浓缩工艺还不成熟,所以造价昂贵,在前线,也许只有这位老兵才会用到这种子弹,而每年的弹药配合,也算的上是军方对于这位传奇的老将的尊重。   总之……   这一刻,那雪原高处的礁石动了,他的枪口急速的偏转,连侦查员使用广角眺望镜都勉强才能捕捉到的狂掠身影,竟然一瞬间就被那狭窄的目镜映照入其中,下一秒,那颗子弹直接出膛。   整个过程没有长时间的瞄准环节,也没有什么速度,距离,环境遮挡之类的计算,快的就好像一次极为草率的盲射,但是那颗子弹却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划过了几百米的山间冷风,流线型的设计让它在飞驰的过程中不断的旋转,没有带动一丁点的风压,更加没有发出任何都声音,如同一颗幽灵一样,准确无误的射入了深红的肩头。   一把满是霜雪的枪,但是却是8年前,帝国机械院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和技术所研制出来的,原本是准备作为迭代武器来投入战场,其威力和效用都极其的恐怖,不然也不可能让一颗盛满液体的子弹展现出那么可怕的速度,但又不会在半空中解体,但是其造价也同样的恐怖,从资源性价比的角度来考虑,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投入生产……所以这些年来,只生产出了这一把。   那么此情此景,就无比的微妙了。   结合了整个帝国最强悍的制造工业所生产出来的一把枪械,浓缩了整个帝国最高端的生物工程理念得到的一颗子弹,面对着整个前线火力最凶猛的队伍的轰炸和围堵,又面临着战场之上最执着,最强悍的一位士兵的突施冷箭。   虽然没有人会真的处心积虑的让这一幕发生,但是此刻,夏洛克却真真切切的,承受了整个帝国各个领域凝聚在一起,所展现出来的强悍一击。   那么这一击也必然会起到它应有的效果。   顷刻间,浓缩的恶魔镇静剂直接在这只三阶大恶魔的身体里扩散开,顺着高速流转的血液几秒钟就灌溉了全身,至此,夏洛克刚刚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横移腾挪,忽的觉得自己意识深处爆发出了一股子无比可怕的眩晕,让他的身形稍微一个踉跄。   【深红】不同于那些在地狱里随便由触手占据过来的小型恶魔,夏洛克为了掌控这个大家伙,曾经数十个日夜未眠,利用灵魂可视装置与其反复的匹配,又用自己的触手对其进行全身的神经替换,可以说,现在的【深红】,和夏洛克的连接紧密程度是他其他掌控恶魔的几十倍。   所以这种感觉他极为的熟悉,在每次深红从恶魔镇静剂里爬出来之后,他都有那么几分钟,会有些晕,有些困,反映速度下降;听觉,感知,视觉,等等感官都会模糊不清。   不过在脱离了恶魔镇静剂的浸泡之后,这种感觉就会很快消散。   但是这次却有些不太一样,因为这种昏沉的反馈,似乎直接来自于深红的身体内部,来自于它的血液之中。   一念至此,夏洛克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什么,他于枪林弹雨之中侧目,望向了远处高原上的那位老兵,强悍的身体也提供给了他远超于一般人的视野,也让他正好看到尤利西斯少将放下了手中的那杆造型怪异的长枪。一时间,他不仅觉得有些想笑:   “呵,真是看得起我……”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了,因为在刚才这几分钟里,他这家伙实在是给了太多人人以绝对的震撼,又引发里太多人内心中绝对的愤怒,所以他挨上这一枪,真的是不冤枉。   而随着恶魔镇静剂的扩散,夏洛克发现,自己因为反馈视野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那些光影在眼前就像是投入了水中的颜料一般荡漾开,变成里一片耀眼却混乱的光斑,自己的听觉也渐渐消散,周围的硝烟味道很快就闻不到了。   他不禁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药剂,劲头这么大?   雪原高地之上,尤利西斯少将缓缓的将大枪立起来,不需要再去观察下方那只恶魔的反映,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射中了,所以这一刻,这场有些小小波澜的战役,已经结束了,估计再过十几秒,那只恶魔就会彻底昏厥过去,而连带着,其契约者也会跟着受到反噬。   可就在这时。   “队长……”   一旁的侦查员突然有些疑惑,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画面,不知道应不应该汇报。   “怎么了?”尤里乌斯少将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下面那家伙,好像是点了根烟。”   “??”   ……   夏洛克点上了一根烟。   周围是密集的子弹,是可怕的炮火,是远处已经逼近,即将把自己包围的钢铁战车,他在这个时候点上一根烟,自然不是为了装酷。   而是他需要清醒。   蓝调……最他妈提神。   当那股子致命的辛辣进入肺叶之时,夏洛克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就像是无数滚烫的刀子在不停的切割着气道,这种常人根本无法抵御,足以造成气管痉挛的残忍触感让他在混沌之中找到了一丝清明,那种熟悉的灼热直冲脑门,与意识之中的晕眩进行了一瞬间激烈的碰撞。   夏洛克的眼中,绽放出了一丝来之不易的光彩。   虽然依旧有些听不清,有些看不清,动作有些跟不上,但是暂时够用了。   所以就在这一刻,远处的那些等待着战局结束的老兵们,忽然间陷入了集体的沉默,看着下方那只本应该倒在地上的恶魔,一个个的都震惊无语,就像跟着自己的队长一样,一瞬间化作了海浪之中的一块块礁石。   他们看到了下方的移动重炮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那些平直的冒着火焰的的巨大光团疯狂的朝着那只三阶大恶魔轰去,爆鸣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旧震得人们耳鼓发痛,那些鲜红血腥的爆燃弹就像是一颗颗小蘑菇在雪中升起,然后炸成半空中疯狂肆意的暴云。   而在这些云朵之中,那只本应该倒下的恶魔竟然猛地跃起……不进反退,竟然迎着炮火,呼啸的穿过沙尘与弹雨,向着包围圈主动砸了过去!   天空之中,划出了一道红色与白色相间的壮烈弧线,像是蒸腾着雾气的流星,砸进包围圈的一侧十几辆巨大的战争冲车之中。   按照包围的势头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死胡同,是一堵墙,恐怖的炮火洗礼之下,躲避都来不及,怎么敢主动一猛子扎进来?   但是从‘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理论上来说,如果将这堵墙砸穿,后面就是广阔的夕阳和无垠的广野。   可十几辆战争冲车,而是对方只是一只恶魔,没有炮火,没有武器,只有肉体与拳头,还需要保护那个没什么防御力的恶魔镇静剂容器,如此悬殊的比较之下,那家伙怎么敢冲过来?   轰的一声巨响,那巨大但偏偏显得纤瘦不堪的身躯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溅起的冰凌与弹壳噼里啪啦的四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于自杀式的反攻让不死兵团的老兵们都不由一惊,但是这一刻,他们也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强大军事素养,手中的操作没有一丁点的减慢,立刻调转火力朝向,想要直接对着人群中的恶魔开火。   前线的战争冲车当然不是帝国城区内的那种能在路面上行驶的装甲车,而是具有更可怕防御力,能作为先头部队,硬生生冲入魔潮的第一道火力防线,他们清楚地知道彼此能够承受多少轰炸,所以没有人萌生出一丁点的犹豫。   但即使是这样,巨大枪管的转动依旧需要时间,而已经从天而降的大恶魔则快到了不可思议,直接化作一片残影,侧身闪过一颗正好出膛的炮弹,栖身撞进一辆战争冲车近前,外骨骼与那厚实的钢铁防护层发出了一阵沉闷的轰响,继而一把抓住了起炮口底座与冲车顶端的连接部位。   由于需要转转炮口,这种地方是不可能设计密封防护的,不过也不重要,因为在战场上,不可能有恶魔会扣着这种地方进攻,大多数恶魔没有那种智商。   但是他们现在面对的恶魔,是由一个人操控的,还是一个智商还算够用的人。   所以只听嘎巴一声金属变型的轰响,一只巨大的拳头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炮口的旋转轴承上,“轰!轰!轰!”   密集到近乎一个音节的快速轰砸,直接将其砸的干瘪下去,让那些复杂的齿轮再也没有办法按照指令转动,只能原地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婴儿一样,呆呆的晃悠着脑袋。   而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身影吸引目光之际,一道小一些的身影也躲避着视线的捕捉,悄然但极为快速的攀上了另外一架冲车之上,然后掀开了蒸汽灌注阀门的挡板,与恶魔相比起来无比纤细的手臂直接插入滚烫的涡轮管道之中,咔吧咔吧的,将所有的动能传出线管全部掰了个零碎。   就在这几秒钟里,两辆冲车被废,而就在下一秒,第三辆冲车的炮口已经被一股巨力撞得偏斜,同时那道极小的身影也攀上了下一辆战车。   夏洛克嘴里叼着烟,感受着致命的灼热和冰凉的困意在脑海里疯狂交锋的奇妙感觉,眼中充满了新奇的兴奋劲。   机枪的转动要比炮口快得多,这段时间里,剩下几辆战车的机枪口已经调转了位置,一时间弹雨喷吐,再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再也没有什么躲避的可能,但即使这样,那巨大的身体竟然依旧将恶魔镇静剂的容器牢牢的保护在怀里,利用背部的外骨骼在抵挡枪林弹雨,无数道瑰丽的火线无情的在外骨骼之上留下一道道裂痕,并且在没有保护的地方,钻入肌肉,带出一道道鲜血。   这一刻,那些老兵们似乎已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攻击的,是一个由人类掌控的恶魔,这样的攻击,将给对方造成多么巨大的痛苦!   反馈之下,夏洛克的身体就如被无数利刃反复贯穿,但是疼痛也让他愈发的清明,在深红秒杀掉两架战争冲车之后,夏洛克凭借自己渺小的肉体,从一辆车顶直接横越十几米的距离,轰一下砸在另一辆车上,同时,一把拽开顶端的圆形车门,蹦了进去。   紧接着,这辆车的机枪便停止了射击……   借着这个空档,深红也突然间暴起,看似纤瘦的手臂猛然间探出,抓住了面前的一辆冲车刚刚转过来的炮口,然后……将其搬起来,抡了半圈,砸向了后方!   这些战争冲车的高度有四五米,长度差不多八九米,四四方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铁砣,而在厚实的防御板层的加持之下,每一辆都有着恐怖的重量。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气,能抡起这样一辆战争机器?   总之,这一幕无比的怪异,但是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并且,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不远处的移动重炮之上,将其掀翻在地!   同时,也给自己创造了一些空间,于是,深红那纤瘦的身体终于在炮口转向自己前的一瞬间,开始了惊险无比的趋避动作,一个距离极大的横移,继而抓着恶魔镇静剂容器在空中毫无借力的诡异扭转身躯,惊险到了极点地躲过了几枚炮弹。   直道这一刻,忽然的,那些在战车里的老兵们看到了一束光……   一束夕阳从天空边缘照射进来的金灿灿的光,这道夕阳本应该被无数的战争兵器所遮挡,但是此刻,却突然间的就照射了进来,映照在面前的那只恶魔的身后,而在那几个月都不曾落下的金色光辉里,面前的那血淋淋,凄惨无比的身躯,竟然被硬生生的沐浴出了某种肃穆的美感。   这当然不是欣赏美丽夕阳的时候……   这些老兵们脑子嗡的一下!   因为这道光代表着……一道缺口已经被打开了!   寒风没有了遮蔽,灿烂夕阳下的雪域就这样在猛然惊醒中出现在了眼前   下一秒!   轰!的一声,一道雪柱直冲天际,那刚才还停留在视线之中的恶魔瞬间展现出了比之前所有时间里都要再快上一倍的速度,在炸开的地面飞雪之中,带出了片刻的音浪,轰鸣着,呼啸着,冲入广袤无垠的茫茫雪原之中,只留下了那些飞雪在光辉之下,化作一颗颗狂舞的金色微粒,只要注视上片刻,便刺的这些老兵双眼发疼,心跳不止!   至此,天大地大,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沉睡,与天空之上   在圣历开启之前很久很久,在遥远的东方国度有这样的一个传说。   一位巨人生长在寒冷的之地,部族人们接连在夜里冻死,他想要让白天永驻,所以开始追逐太阳,想要将其捉住。于是,他开始跋山涉水,千里奔袭,跟着天上那颗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到的恒星,用双脚丈量着整个世界的土地,最终死在了追逐的路上。   这个神话在最初,可能是想要警示世人,不要去妄想做那些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却在漫长的传送和广泛认知之中,奇妙的将这个传说披上了一层恢弘且壮丽的魔幻色彩。   而此时此刻,同样在广袤的冻土之上,同样的有这样一个巨人,在夕阳下上演着同样荒唐愚蠢的一幕。   从它突入漫天的炮火之中,直到撕裂了整个战场,横穿贯入,一共过去了五分钟的时间,在五分钟之前,他的所有行径都如同追逐太阳一般可笑,但是此时此刻,他那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身影,以及消失方向那颗悬于天空之上的灿烂艳阳,却让所有人都觉得,神话传说中妄想的那一幕真的在眼前变成了现实。   遥远的前线基地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这里的人们无法看到那惊心动魄的画面,他们对于前线的所有了解,都只是通过那张战略地图,以及头顶巨大的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   但是就在刚才……宣告整支队伍出动,对夏洛克进行围追堵截之后,就再也没有传来任何的战报。   到底怎么了?   那只恶魔被围堵的无处可逃?   被耻辱的活捉当场?   还是被不长眼睛的炮火轰杀致死?   人们的心脏随着寂静越来越慌张,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肃清任务,所执行的人员,其实也不过是两个营队,比起那些宏大的魔潮阻击战来说,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不足挂齿。   但是此刻,会议室里的前线军官们全都站起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张战略地图上的刺眼红线,呼吸急促,心跳不止。   5秒钟……   10秒钟……   突然!头顶的扬声器终于再次绽放出了声音!   “编号1070实验体突入包围圈,损毁六辆战争冲车,现已冲出A战区,恶魔镇静剂完好,路线笔直向西,预计8分钟之后到达B区域。”   会议室之中,沉默继续着,但是隐约间,似乎能听到几声浊气被缓缓的呼出来。   “编号1070实验体速度提升,预计6分钟之后到达B区域。”   “……”   “速度再次提升,预计5分钟之后到达B区域……”   又是接连的几声战报,那位前线司令员看着地图上那道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弧度的红线不断地朝前划行,他无法想象此刻,遥远战场上的那个人到底展现出了怎样的奔跑速度,但是他笑了笑,然后坐到了座位上,下意识的端起手边的茶杯,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丝毫的恼怒,只是笑着敲了敲桌面,对着身后的秘书道:   “填些水……”   那位秘书似乎这才猛然间惊醒,连忙恭恭敬敬的为首长倒满水。   而整个过程中,他似乎始终在控制不住的想着,这些前线发生的画面,到底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如果有些照片能将其拍摄下来,配上一些注解文字,那在军营之中,肯定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读物。   ……   此时,广袤雪原之上,一条笔直的雪线在不断的向着西方蔓延,从高空向下俯视,能清晰的看到其可怕的速度在不断的破开寒风,而这些风压在深红的两侧席卷而过,向着后方汹涌的泼洒,将脚步震起的雪幕冲开,整个画面,真的就如同一根不断向前飞驰的利箭。   这里没有任何遮挡,也不需要考虑转弯,所以夏洛克操控着的深红可以释放它能展现出来的所有速度,肩头,夏洛克靠在巨大的恶魔镇静剂容器旁边,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别陷入沉睡。   但是来自于恶魔体内的镇静剂效果愈发的强大起来,有好几次,他就像是在疲倦到了极点的司机一样,握着蒸汽机车的方向盘,但是时不时的,就会闭上惺忪的眼睛,然后被垂下脑袋的重量所惊醒。   帝国的蒸汽机车司机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开车睡觉,媳妇改嫁,后爹花你的钱,还打你的娃。   在众多标语之中,这算是难得的,还有点真正作用的一句了。   因为在开车时候打瞌睡,真的是危险至极……而掌控一只三阶大恶魔,在雪原上以一种媲美轨道列车的速度狂奔时,打瞌睡更是危险到了极点。   但是夏洛克这一路上,已经昏沉的闭上了好几次眼睛,狂奔的深红却一点差错都没有出,反而还能一直保持着奔跑时候的韵律,免得将镇静剂容器震碎,亦或是将肩膀上的夏洛克振飞出去。   就好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夏洛克沉睡的时候,就会瞬间接管他所控制的恶魔。   渐渐地,夏洛克的昏沉达到了极点,他已经没有烟了,帝国对恶魔几百年的研究以及生命科学院最尖端科技研制出来的镇静剂,不可能连一只恶魔都放不倒。   终于……夏洛克闭上了眼睛……   他睡了过去。   按理说,他的昏沉反馈应该源自于自己所掌控的恶魔,那么深红应该比他更早的支撑不住。   这个大家伙早就应该咣当一下栽倒在茫茫旷野之中了。   然而,就在夏洛克彻底失去意识的这一刻,他所掌控的深红竟然没有就此轰然倒下,反而奇迹般的渐渐付下身子,就如同拥有了某种自我意识一般,开始欢快的在旷野之中奔腾,跳跃,不论是身体重心的前倾,双臂自然的摆动,还是狂奔时脚掌与地面的瞬间相触,都显得那么的协调,那么的不可思议。   如果此时有人能跟上这恐怖的速度,并且观察这只恶魔的话,甚至能看到偶然间,这只恶魔会微微抬起头,望向头顶的天空,就好像是那湛蓝的天穹之上,有什么东西在与它瑶瑶相望一般。 ###第三百五十六章 归营   此时,前线哨站的肃清任务的B区域,米尔萨普少尉所率领的队伍已经等待了整整八分钟。   这八分钟里,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焦躁不安。   人类的视线自然不可能穿越十几公里,去眺望远处的一幕幕,所以他们没有看到在雪原的另一侧,上演里多少惊心动魄的画面,但是隐隐从夕阳的折射之下,他们似乎能看到金色天幕的另一边,有一些异样的光线将天空映照成了另外一个颜色。   他们知道,那代表着炮火,爆炸,拔地而起的硝烟,震耳欲聋的轰鸣。   但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有等待,等待着那个与自己相识不过半个多月的男人,带给自己一次奇迹。   “多久了?”米尔萨普再次问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问了不下十几次时间了,就好像是心中的焦虑,已经剥夺了他对时间的感知。   “九分钟……”旁边的一位士兵轻声回应道。   夏洛克说,等他十分钟,现在九分钟已经过去了,这些士兵们不知道时间与概率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换算,但人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说明这次任务,已经有90%的几率失败了?   米尔萨普闭上眼睛,理性和对奇迹的期待在他的脑海里进行了一次惨烈的交锋,军人的天职与对那个男人的莫名信任也展开了一场厮杀,最终,理性和天职,战胜了后者……。   “列队!”   他高声喝到。   这个声音在一瞬间粉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侥幸心里。   自己……输了……   不,应该说,原本他们就知道这一结局,只不过那个男人让他们对这场战役燃起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而现在,这缕希望只是被情理之中的浇灭了而已,所以没有人会去责怪那个叫夏洛克的人,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同时也暗自期盼,希望那人没什么事才好……   现实就是如此,实力的差距不可能靠着空想就能弥补,竞争也必定存在输赢,而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务绝对不能失败!   这一刻,场间的士兵们都在尽量让自己忘记这场荒唐的比试,继而展现出了一个帝国军人应该有的军事素质,不应该有侥幸,不应该有不甘,不应该有失落。   米尔萨普揉了揉脸,让自己从某些情绪之中脱离出来,张开嘴,刚下下令整备出击……   可忽然的!   他感觉到了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振动。   下意识的,他低下了头,然后便看到了脚边的一些雪粒在震颤,随即越震越高,连同着地面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轰鸣抖动,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了战场的侧方,被雪地反映而出的刺眼光线之中,一道从地面坠向天际的白雪瀑布正在疾驰而来,那速度之快,带动着脚下的大地,如最密集的鼓点轰隆隆的锤击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这一刻就像是在一个可笑的梦里,但是那个家伙……真的回来了。   ……   在见识过了刚才那10分钟惊心动魄的场面之后,接下来一个小时里战役就显得极为的顺理成章,在双倍的恶魔镇静剂影响之下,整个任务B区域里的恶魔几乎全部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根根杵在地上的木头,肃清任务也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另一侧,尤利西斯少将失去了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整个队伍的阵型也全部被夏洛克冲烂,浪费了足足5分钟的弹药倾泻,迫击炮的炮口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却,而且自己还损失了好几辆战争冲车和移动重炮。   种种负面事态的叠加之下,这支队伍几乎可以称得上一支残军。   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只不死兵团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气馁,反而爆发出了更加可怕的执行力,仅仅用地面步兵的人力拼杀,以及后赶过来的几辆冲车的火力压制,便不可思议的快速的完成了这场任务,而且时间上,并没有比米尔萨普少尉所率领的队伍慢上多少。   三个小时后,404战区封锁线大开,迎接着本次任务的执行队伍凯旋而归……其实之前反复强调过了,这就是一场极其简单的肃清任务,而之所以用【凯旋而归】这个词儿,是因为基地方面很反常的将声势弄得十分张扬,不但特地派出了一个医疗团队前往任务区域,护送为数不多的几名伤员,战区的首长们也亲自走出营房来到封锁线后方迎接。   率先回来的,是尤利西斯少将的队伍。   在本次任务的最后阶段,这支队伍展现出了远超于帝国前线其他部队的恐怖执行力,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整个任务区域内的恶魔杀的一个不剩。   其实肃清任务只要将聚集起来的恶魔复数群体清理干净就可以了,而剩下的那些零星的单独恶魔,就算是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营队就像是强迫症一样,将整个范围内的所有恶魔,不论大小都杀了个干干净净,按照平时,这种行为似乎能称得上严谨,但是在今天,却透着一股子……泄愤的意味。   在任务的前五分钟里,他们消耗了整个任务之重90%的弹药量,更是付出了六辆战车,两门移动重炮的兵器损失,但是好在没有什么人受到重伤,最多就是回去静养半个月,两名有骨折的老兵也只需要泡一个星期的修复溶液,就可以重返战场。   所以不论从个人的军事素质,火力的展现,执行力,人员的伤势避免,等等方面来看,尤利西斯的队伍都是无可挑剔的,他们的回归也依旧如往常一样,沉默,肃穆,值得尊敬,但是在这种最常见的气氛之中,似乎多出了一些平时感受不到的情绪。   例如疑惑,迷茫,震惊,懊悔,自责,等等等等。   混杂在一起,显得无比的复杂,但是根结底,其实可以品味出那共同的一点。   就是不甘……与愤怒……   然而不甘心也没有办法,愤怒也找不到发泄的窗口,毕竟他们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偷,在自己的眼前将这次任务之中最宝贵的物资给偷走了。   他们拦了,但是没有拦住,那又怪得了谁?   就在此时,身后一辆战地救护车快速的驶入的基地之中,然后几名军医匆匆的跳下来,小跑着来到车厢后方,拽着临时担架,抬出来一位伤员来。   说是伤员,其实此人只是衣衫有些破烂,衣摆上有着几片焦糊的痕迹而已,身上其实看不到任何的伤势,反而呼噜呼噜的睡得极为香甜,在抬担架的过程中,因为颠簸而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   虽然谁都知道,此人肯定不是有心的。   但是,就是很具有嘲讽性质的……挠了挠屁股…… ###第三百五十七章 都是人类   也许是因为镇静剂反馈的原因,导致了夏洛克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就像是之前他在伦敦飞艇坠落事故之后,与一位三阶的契约者硬拼,消耗掉了所有的精力最后沉沉睡去了一样。   在梦里,他似乎没有出现在地狱之中,而是再一次看到了那碧绿色的液体,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而自己就被浸泡于其中,透过那些液体,他似乎能看到不断闪烁的光点,但是模模糊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只能继续漂浮着,感觉不到温度,也感觉不到饥饿或者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睡意,让自己无数次的在梦里醒来,然后又昏沉过去。   如此往复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似乎听到了耳旁渐渐清晰的喧嚣,呐喊,还有随着节律不断出现又消失的呼呼风声。   终于,在手指的突然抽动了一下之后,夏洛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视线上方那老旧营房的天花板,身旁是一架更加老旧的监测呼吸的机器,自己脸上罩着一面口罩,呼出的气息顺着管子进入机器之中,发出一阵阵有些难听的噪音。   再向四周望去,能看到有几张病床,此刻上面都躺着人,不是脑袋上缠着绷带,就是腿上夹着木板,不过这会儿,他们似乎都没有心思关心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夏洛克就这么保持着刚睡醒之后的朦胧,跟其中一个年轻一些帝国士兵对视了片刻,突然的,那人后知后觉般缓过了神来,嗷就是一嗓子。   “来人!这位先生醒了!!醒了!”   在前线战场上,能听到‘先生’这个词儿,真的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就是这一嗓子,直接让门外响起了一片更加激烈的嘈杂声,密集的脚步辟啦扑棱的由远而近,紧接着,这间病房的门就被粗暴的推开了,一票人乌央乌央的想要往里面挤。   还好,最前面的一名年轻护士一声暴喝!   “都给我安静点!我是这次前线随行医疗团的人,谁要是再敢喧哗,我回去告诉南丁格尔小姐!”   瞬间,四周鸦雀无声。   其实夏洛克都没有捋明白这句话的逻辑。告诉南丁格尔?告诉她什么啊……说有一群人在病房大吵大闹?   那又怎么样,前线这种地方,干什么事儿都会大吵大闹的。   而且这小护士也没说,告诉南丁格尔之后会发生什么啊……   但就是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却比拿枪怼着这群士兵的脑袋都好用,不但立刻闭嘴,还全都极为乖巧的退出了病房,有几个一开始拼了命想要冲进来看看夏洛克的人,脑袋一低,退出房间前,还不忘把门儿给带上。   也对,夏洛克只不过是凭借一己之力,带领这些人赢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在他们一生军旅生涯上,写下了最灿烂与荣耀的一笔而已。   和南丁格尔小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所以在这之后,那位脾气明显比较暴躁的护士便开始不受打扰的,对夏洛克进行了一系列的健康检查,其实也没啥好检查的,因为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前线的医疗团队对其进行了最细致的检测了,而结果显示,夏洛克没有受到任何伤势,只是睡着了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睡得如此深沉,叫都叫不醒,那可能是因为过度疲劳,或者是恶魔镇静剂反馈的原因,管他呢,总之不到10分钟,夏洛克身上的医疗仪器就全都被拆卸了下来,在护士一大篇例行公事一般的嘱咐之后,被允许离开了病房。   ……   推开病房的门,他踏入了门外的走廊,而此时,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全都是刚才跟着米尔萨普少尉执行任务的那一帮人。看到夏洛克出来了,一个个都难掩心中的兴奋,好在是碍于那位护士的警告,这才强行压抑着情绪,没有嗷嗷叫唤着扑上来。   于是,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与簇拥之下,夏洛克走出了改建成医疗站的大号营房,天空之上夕阳依旧,将整个军事基地披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周遭的轰鸣声愈发的清晰,远远望去,能看到一些巨大的起重机正吊着一辆辆大型战争冲车,从高处划过营地,那些都是在刚才的任务中,被夏洛克锤坏掉的,现在集体被送往基地后方的车间进行维修。   很快,又有一辆战地运输车,载着一个巨大的恶魔镇静剂容器从面前驶过,透过那厚实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浸泡着一只三阶大恶魔,正是【深红】。   和夏洛克相比,这只恶魔的伤势明显比较严重,身上的外骨骼尽是断裂的纹路,一些肌肉表面充斥着爆炸后的焦黑,那些没有愈合的弹孔不停的往出渗着血,鲜红色在恶魔镇静剂里面缓缓的漂浮着,显得格外惹眼。   好在,帝国对于这些恶魔有着极其高效的修复手法……泡修复溶液。   额……虽然有点难以相信,对人类拥有修复作用的液体,对恶魔的伤势也有着极强的修复作用,明明两个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中成长的物种,竟然可以共用同一种的药物,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并且在160多年前,修复溶液被研发出后,就一直沿用至今。   四周的大型军事武器开始分批入库,消耗的弹药或者炮弹数量也在进行着报备,稍远一点的地方,帝国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面色严峻的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着,又有一些军人已经整装待发,也不知道是要前往什么任务地点。   在这个军事基地里,这种画面几十年如一日的上演着,但是就在此刻,夏洛克走出营房,重新沐浴在夕阳下的一瞬间。   似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开始不由自主的向他望了过来。   就这么沉寂了几秒钟……   忽的,一个突然响起的掌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这只是一个很单调的单音节,就是最普通的掌声,而且出现的有些突兀,但是紧接着,一大片掌声就跟着接连响起,并且越来越剧烈,连绵成一大片狂风暴雨一般的轰响,随即,所有跟着他走出医务营房的士兵们纷纷走到了他的面前,齐齐排成一列,笔直站立,然后无比整齐且郑重的伸出右手,用力的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轰——”的一声,就像是一声畅快与云层间炸响的闷雷。   军人重视荣耀,军人崇拜强者,那么若是一个强者,将一份毕生难以拥有的荣耀带给了这些帝国军人,那么他必然要受到最诚挚的尊重与感谢,甚至都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米尔萨姆少尉正步出列,因为面前的男子没有军职,所以他没办法用汇报,或者命令的口吻与其对话,但是,他却依旧用一种军人相对的语气:   “夏洛克先生,咱们赢了!”   他说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中气十足!虽然古话说,胜不骄,败不馁,但是此刻,眼前的所有士兵们都难以掩饰心中的骄傲。   这一幕,被基地之中所有路过的人都看在了眼里,其实在昨天,夏洛克还只是一个没有多少人认识的编外人员,虽然他现在也是。   但是从从这一刻起,他的名字应该已经开始在这个军事基地里传送开来,而且不出意外,等到战场上拍摄的照片,配上最激昂的前线战报文字,发送到各个战区之后,他的名字可能会被每一个前线士兵所熟知。   当然了,他所掌控的那只名为深红的恶魔,以及一只刚刚建立契约关系半年的野生恶魔,在一场战役之中展现了什么样的战斗力,自然也会清晰的被所有帝国军人所知晓。   整个前线军方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无耻的连懵带篇,甚至是硬拽着,将夏洛克搞到前线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么。   可突然的……   那本该更加的激烈的掌声忽的的停了下来。   夏洛克看着眼前几十名士兵的眼神都齐齐的越过了自己的肩头,于是他也顺着视线的方向转过身,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位老兵不知何时已经拄着一把长枪,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   其实军方想要用这场任务来改变那些老派军人秉承了百余年的战争思想,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找尤利西斯少将参与任务,也是最具有说服力的。毕竟他麾下的不死兵团有着绝对的实力,在前线也备受尊重。   但是这里其实存在着一个悖论……因为,另一个队伍拥有着双倍的恶魔镇静剂,而尤利西斯少将所带领的团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大型战争武器都报废了不少,就只用那些地面步兵团体就完成了整个区域的肃清任务,一个不留,时间上,却并没有比另一方慢多少。   其实,如果另一方也花费一些时间,将那些游荡的恶魔也找出来杀掉的话,那这次任务的输赢是谁还没准的。   所以从整个战役的过程上来看,所彰显的反而依然是过去几百年总结出的老派战略更加强大一些。   但是人性就是如此,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不去在意这一点,那些惊讶且尊敬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偷’身上。   因为,他的表现代表着无穷多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就代表着改变,代表着希望,而希望才是现阶段人类最需要的东西。   “为了等你一个人,让整个营队浪费了最宝贵的进攻时间。”尤利西斯少将缓缓走向夏洛克,语气就像是他老旧棉袄里渗出来的那些寒意一般:“你怎么敢自负成这个样子?”   一个战争团体,因为一个人而改变任务的节奏,这种行为在一个正常的军人眼里,是绝对荒唐的事情,而在这位老兵的眼里,更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夏洛克笑着,就好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老兵那冰冷眼眸之中的淡淡凶光:“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的自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不能因为来前线冻一宿,就把习惯给冻没了吧。”   这种回答就像是狡辩一般,在战场之上,哪有什么性格……而且,军队的纪律以及战地上分秒必争的凶险战机,难道也要为一个人的性格而让步?   但是面前的老兵却没有办法用这些常识来反驳对方,因为对方赢了。   赢得极为不讲道理,但终归还是赢了……   “也许你很厉害,但是你要清楚,这次任务只是一个及小型的单线作战任务,在整个前线,哪怕是最小的遭遇战,也要比这次参与的人数多上四五倍,在那种情况下,就算你一个人顶的上一个营队,那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况且,你以为你今天面对的,就是我麾下战团的极限了?   我们在顾忌你的生命,不愿意浪费弹药物资,没有请求空对地的轰炸,我甚至只是对你开了一枪,打的还是你的恶魔,而不是你的脑袋……   我们根本就没有展现出所有的实力?”   听到这,夏洛克稍稍沉默了一下,其实说起来,若是这位年迈的少将真的想要致自己与死地的话,那么之前所遭受的轰炸,的确要更加的凶狠一些。   不过只是稍微思量片刻,他就展颜一笑。   “是啊,我也怕伤及到你麾下士兵们的性命,所以我也收敛了不少,若是我不是只想着将恶魔镇静剂的容器带出战区的话……”   说到这,夏洛克突然视线望向了对方苍白的双眼,然后学着华生那种笑眯眯的样子,很轻快的道:   “我怎么可能会朝着那座哨站瞎冲……我肯定会直奔你而去。   只要将你杀死之后,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了。”   一位在战场上驰骋了半辈子,一生荣耀无人敢直视的老将。   一位伦敦下城区的平民,没有任何军职,初次踏入战场便所向睥睨的强人。   很简单的一段对话,从两个人口中说出来的,都带着针锋相对的凛冽意味,但是有趣的是,此时的一幕从本质上来讲,似乎更接近于那些最低端的小混混街头骂架,因为两个人只是隔着面前几厘米厚的空气,在诉说着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现实的事情:   他们的确知道怎么杀了对方。   但是又不可能真的杀了对方。   毕竟两个人都是人类,又没有什么本质上必须杀了对方的理由。   除非有朝一日……这两个人站在了彼此代表阵营的对立面。   然而这个世界上,与人类针锋相对的,也只有地狱之门另一侧的恶魔了。   所以,这两个人相恨相杀的那一天,应该永远都不会到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最简单的造势,以及迎接南丁格尔小姐(上)   蒸汽能够提供极大的动力,这一点无可厚非,如果不是蒸汽,估计以人类三百多年前的那个生产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的武器和战争装备,来抵御突然出现的恶魔。   然而蒸汽也有无数弊端,比如过于庞大的动力输出环境,比如对这个星球过于可怕的资源消耗,比如这种过于传统的基础动力,而造成的信息传播率的低下。   其实至今为止,人类都已经能够研制出专门应用于恶魔的镇静药剂了,更是已经能研制出爆发出可怕杀伤力的爆燃弹药了,在化工和军工两方面都有着极其快速的科技增长,但是,信息传播的最广泛途径,竟然还是依靠最原始的【报纸】。   早在30多年前,帝国机械院的一批科研人员就基于刚刚问世的‘电话’,想到了如何利用波段频率进行信号的远程传输,他们将这种科技命名为【无线电】,然而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无线电的应用,依旧只有在战场,以及一些特殊的环境之下才能见到。   当然了,因为电力的普及,这种‘无线电’的开发也再次被提上了日程,相传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能够通过一些家用设备,来收听到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甚至是画面……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一天到底何时会到来,现在,人们依旧只能捧着手中的报纸,才能将目光投向眼前街区之外更远一些的地方。   雷德克海峡沿岸,人类对抗恶魔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此时此刻,冰天雪地中架设的高速列车正在全力的穿梭于各大战区之间。   这种运输设施全部投入到工作中的现象及其的少见,不过,并不是什么大战在即,魔潮来临之类的事情,这些列车只是在运输报纸和影像设备。   三天前,在后防线上的404战区,下发了一项临时肃清任务,这个任务只有在军区高层的人才知晓,下面的士兵以及一部分将领并不知情,不过就在昨天,前线的所有印刷工厂似乎都突然开始连夜加班加点的赶工,尽可能的印刷出了数以万记的战报,配合上那些战场上近距离拍摄下来的照片,以及特意编写的澎湃人心的文字,传送到所有军区,几乎每一个人手中。   不单单是报纸,甚至军方还早就在半个多月前,就从帝国腹地进购了一百多台胶片放映装置,每个战区都发了一台……这种在帝国贵族阶层早就普及开的高端娱乐设施其实运行方式极为的简单,就是通过巨大的投影灯将连续不断的胶片投影到幕布之上,但在前线这种娱乐设施极为稀少的地方,这种新奇的玩意依旧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更加吸引人的,则是那从高空俯视角连续拍摄了足足五分钟,重量达到20多斤的巨量胶片。   就比如此时此刻,正在距离雷德克海峡最遥远的地狱之门远征军基地里,一间没有开灯的营房之中……这里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能这里坚持着的士兵们早就习惯了黑暗与严寒,但是这会儿,周围依旧能听到无比沉重的呼吸声,不是因为他们冻得要靠这种方式让身体内的氧含量保持充足,而是因为面前那用一块白被单充当的幕布上,正在上演一幕不可思议的画面。   因为只有胶片,所以不可能存在声音,在那寂静无声的光线呈现之下,他们看到了从高空俯瞰的战火硝烟,不断升腾起的蘑菇状云朵,那些雪幕和爆炸发出的热量混淆在了一起,显得曝光度极高,所以只能模糊的看到,在一片高光之中,一个时隐时现的深灰色轮廓在不可思议的穿行,似是极为纤瘦的身躯在像素作用下,就如同一只不断变换着方位的鬼魅影子,显得既危险,又骇人。   这些军人常年与恶魔为战,所以就算是画面很不清晰,他们依旧看出了那个影子是一只人形恶魔,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看过移动速度可以快到这种程度的恶魔,更加没有看过能在炮火轰炸,以及满地的弹坑之间跳跃腾挪的恶魔。   而当人们看到,这个影子在最后阶段竟然突然主动跃入战争冲车的包围圈之中,强行将一架重达十几吨的冲车抡起来,砸出一片逃生缺口的时候,粗重的呼吸声之中又多出了一些挪动椅子的声音。   ……   这种不间断的震惊从画面开始,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张胶片放映结束,随着一阵咔啦咔啦的煤气灯声响,头顶的灯光终于亮起,突然而至的明亮让营房内的士兵们缓过了神来,不过他们依旧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只是低头沉思着,或者继续盯着白色被单上最后一幅画面,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塞进了被冻得干裂的嘴唇里。   放映机被抬了下去,一位前线的战局参谋长走入了营房,看了眼那些依旧处在沉默中的军官士兵们,似乎显得很满意,不过还是立刻收敛起了嘴角的淡淡微笑,走到了那白色被单的前方,沉声说道:   “也许你们都知道了,这段画面上交战的双方都是谁。   其实也不能说是交战,毕竟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单方面的火力压制,只不过所压制的对象,单单只是一个契约者,以及他的恶魔而已。   请原谅我不能将这位契约者的名字告诉你们,但是我可以透露一些小细节。   比如,这位契约者才刚刚二阶段,而他所掌控的恶魔,其实是一只野生恶魔。   还有,这只野生恶魔是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匹配成功的,并且匹配的时间距今还不到一年。   哦,我还得重点描述一下,估计你们应该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楚……其实那个在画面里,恶魔扛着的黑色物体并不是什么防护型的装置,而是一台盛满了恶魔镇静剂的容器,也就是说,它在完成这场不可思议的突围过程中,还要保护这台容器不受破坏。   根据404战区传来的消息之中可以得知,从这只恶魔突围,直到它返回自己所在的营区的整个过程中,它所扛着的恶魔镇静剂,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任何泄漏的情况。”   营房里的军官士兵们听着一开始的信息,情绪都有些激动,有几个人压着声音,互相攀谈了几句,不过听到最后,得知那个画面中,黑色的长方形物体竟然是恶魔镇静剂的容器,都不由的又是一惊,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过一会,我会将画面里那五分钟的弹药消耗报表下发给大家,能让你们更直观的感受一下,当时那只恶魔所面临的是一个什么层次的火力轰炸。”前线参谋长平静的说着:   “当然了,大家应该也能明白,画面里的那个人是个很强悍的家伙,他甚至不是军人,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恶魔掌控训练,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是一个天才。   不过我让大家看这些画面的目的,不是想让你们去崇拜他,尊敬他,更加不是想让你们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只是想要告诉各位……   掌控野生恶魔并不是一个可笑的构想,不是有些人觉得的那样,只是一项刚刚开始研发,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想要找一些战士充当小白鼠的残缺实验,而是已经拥有了极其完善的成果,真正具有可以媲美强大契约者的实战功效的强大技术。   而且,想要掌控野生恶魔也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看看画面中的这个人,他从头至尾,其实也只是用了两个月,就掌控了一只三阶大恶魔。   而你们是帝国最强悍的军人,可能你们没有成为契约者的幸运天赋,但是你们拥有最强悍的意志,与不怕任何艰难的顽强精神,再加上这段时间,战场后防线的科研人员们经过不断的尝试,已经得到了一套切实可行的相关教材,估计很快就会编写成册,正式投入使用。   相信不久,每个人……   都有成为英雄的机会。”   这位前线的参谋长在这些军官士兵都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幕画面震惊到无法言语之时,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其目的简直就是昭然若揭,而此时,他做完了简短的讲述后,更是毫不掩饰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   “10天后,军方高层决定在前线进行一次公开的掌控者报名测试,面向所有军人,不论是文职,还是前线战士,不论军阶,是否有过战功,都可以参加。   当然,这不是命令,各个战区的首长也不会强求任何人,总之如果大家有兴趣试试,可以来找我报名。”   说完,他就对着下方的人露出了一个很少见的笑容,背着手,老神哉哉的走出了营房。   ……   营房的门被轻轻关上了,周围再一次陷入寂静。   这里的士兵都是地狱之门远征军的先头部队,是整个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此时他们都眯着眼睛,皱着眉,互相望着彼此。   虽然刚才参谋长已经强调过了,画面里的那个人是个可以被称为天才的人物,而且那只鬼魅般的恶魔也的确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神,但是这些军队中的强悍战士,又有哪一个不是骄傲到了极点的人物。   画面里的人可以做到那种程度,那么自己凭什么不能?   是不够努力,还是不够拼命?   “你们说,胶片里的画面,是真的么?”一个士兵犹豫再三,突然自言自语般的发问道。   “那些后防线上的首长虽然养尊处优,但是还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来骗人”一个年级比较大一些的老兵掐灭了刚刚抽了一半的香烟,然后将剩下的半截极为节省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现在只是在想,如果刚才说的‘教材’的事情也是真的,难道很快,咱们就可以拥有一个团的恶魔掌控者大军?   不,假以时日,咱们难道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整编师?”   这一刻,整个营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所有人都在开始畅想一个听起来极为不可思议,但是却真的可能成为现实的未来。   就算是画面里的那个人是个天才,他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但是就算大多数人只能达到他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能力,这样的人若是有一百个,或者一千个,一万个!   那么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战力?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在后防线上还有一些老战友,这些天我会去打听打听,如果这一切所言非虚,那么……这次报名,我们整个班都参加。”   那位老兵思索着说道,然后也起身,离开了营房。   ……   这一幕,其实不单单在恶魔之门远征军的基地里发生,其实在整个前线战区的每一个营地之中,都有差不多的一幕上演着,那些报纸和胶片就如同一桶桶兴奋剂,从天倾斜而下,将整个雷德克海峡沿岸全部浇灌于其中。   其实这就是一场很简单的造势,但是在前线,却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而让这场造势能够顺利进行的夏洛克,此刻却并不怎么关心自己孤身一人在战火中突围的形象,给前线战士们带来了怎样心态上的转变,更不关心那些军方高层现在一个个的都已经笑开了花。   他只是坐在一处营房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刺骨的寒风之中,那些穿着最笔挺军装,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士兵。   军事基地和海峡沿岸的前线城区不一样,这里没有足量的蒸汽来维持温度,在这种寒冷的环境里,洗澡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除非执行任务时受了伤,或者身上沾了血渍,否则前线的士兵大多不怎么喜欢洗澡,好在这里天寒地冻的,细菌病毒之类的东西也基本没有什么生存的空间。   而就在昨天,整个营区里的所有士兵,竟然集体自发的来了一次全员洗澡的盛况!这在人类对抗恶魔的三个多世纪里,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曾经的教皇亲临前线,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而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其原因是……今天,南丁格尔小姐就要入住这处营区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迎接南丁格尔小姐(下)   前线的医疗团队在降落雷德克海峡之后,就被专门的车辆接走,一直安排在城区内的一处酒店之中,所以,这一个星期下来,战区中的士兵们只是渐渐知道了那位伟大且美丽的神圣少女来到了这片冻土,但是却没有真正的见过其人。   而因为米尔萨普少尉率领的临时组建营队在任务之中取得了胜利,所以军方很高调的将南丁格尔小姐的前线驻地定在了404军事基地,同时又将这个事情看似无意的告知了所有的其他的战区。   似乎就是想很强词夺理的暗示大家,只要将野生恶魔的掌控能力练习好,就有可能亲眼看到南丁格尔小姐一样。   虽然这种暗示就像是诈骗犯诱骗老人的退休金一样的混账,但是却真的有许多许多人都对404战区眼红、嫉妒,暗暗寻思着,要是自己也掌控了一只野生恶魔,那该多好。   此时的时间是清晨,但是天空上却是黄昏依旧,那持续了几个月的夕阳从山间照耀过来,落在了基地外的银沙雪地之上,白色的微粒铺满视线,闪烁出如同钻石一般的光芒,而就在那蓝色天空与白色大海般景色的交织线上,一列车队伴随着愈发清晰的嗡鸣声,朝着基地驶来。   ……   军事基地的防御线外围,此时已经站满了人,基地的负责人以及首长参谋们平时也会接待更加高层的将军或者司令员,迎接仪式也搞过不少次,不过想到就在那车队之中,坐着的是那位神明般的少女,就算是见多了大世面的他们依旧能感觉到诸如好奇,激动,崇敬,感激等等复杂多变的情绪。   又一想到这位少女不辞辛劳的来到前线,即将挽救不知道多少帝国士兵的性命,而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座基地之中,心中的激动就愈发的高涨。   那么连这些平时擅长将情绪隐藏于面具之下的将领们都忍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周围站着的那群士兵更加不可能保持冷静,就连平时无比标准的军姿此时都站不好了,甚至隐隐的,还能听到一些议论声响起。   “不瞒你说,我觉得南丁格尔小姐对我有意思。”   一位站在队伍中间的士兵无比自豪的朝着旁边的一个40来岁的老兵油子嘀咕着。   “你放屁?”对方直接骂道:“你凭什么?”   “哎,你还别不信,之前咱们在飞艇上时候,不是举行过一次酒会么,那时候我就站在一个角落里,但是南丁格尔小姐总是朝我这边看。”   “别做梦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敢对圣光发誓!”   “圣光才懒得理你呢……”   就在这种或自恋,或感慨,或慌乱,或心跳不止的氛围之中,车队终于缓缓的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些医疗团队的随行人员下了车,基地的负责人赶紧赢了上去,与其交换了一下相关协议。   当然,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形式化的流程,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着后方长队中的那一辆辆蒸汽机车,等待着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出现。   终于,几秒钟后……   一辆车的车门缓缓的打开了。   紧接着,一位穿着军方最常见厚实冬衣的少女走出了车子,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料峭寒风之中。   这一刻,整个前线的迎接团队顷刻间陷入了沉默,那抹身影在夕阳的光辉之下被照耀的金灿灿的圣洁无比,但是却像是一个迷人的黑洞,吸引着所有的目光,那发丝,那皮肤,那轮廓,那看上一眼,都觉得心慌意乱的不敢直视的面孔,有些人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不太顺畅,就如同见到了梦里最美的场景,不敢去亵渎,想要移开对其注视的目光,但是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随行的医疗团队人员也渐渐的走出了车子,他们看到了迎接团队里的人一个个都像是被夺取了灵魂般,不由微笑起来,因为不久之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感受,而这些前线的战士为了帝国的安宁在这片土地上挥洒鲜血,在严寒之中一呆就是好些年,他们受过伤,流过泪,想念过遥远的故乡,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没有结婚,也没有机会恋爱,甚至有些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在某次任务之中死去,尸骨会在一次大雪后掩埋,只留下一个不会被人记住多久的名字。   那么,现在又有谁会去打扰这些帝国的军人们……   南丁格尔也只是站在寒风中,觉得脸颊被干燥的冷空气冻得发冷,但是却也坚持着不带上帽子,就如同一个在雪中亭亭玉立着的精灵。   她知道自己很漂亮。   所以……就让这些士兵们看看又何妨。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经历过战火的士兵们拥有着比常人强大的多的意志力,所以他们终于在朦胧与那小心翼翼的幸福之中缓过了神来。   很快,列队军人后方,那些在前线混迹了好些年的战地记者们也都缓过了神来。   虽然是战地记者,虽然在战场上也遇到过魔潮来袭,也拿过枪,搬运过炮弹,甚至面临过生死一线的危险,让这群记者的骨子里也染上了一些铁血的味道。   但是……记者永远都是记者,在这一刻,他们流淌在血液里的职业病瞬间爆发,完全不顾之前首长严令过的纪律,一个个的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掏出摄像机,咔咔咔咔咔咔——快门的声音竟然盖过了周围呼啸的冷风,白磷过度的燃烧,让周围都有了些焦糊的味道。   好在这种报纸宣传是军方默许的,毕竟可以极大的提升前线的士气,要不然,这会儿就算是派一个连过来,也拦不住这些红了眼的新闻疯子们。   镜头里,南丁格尔小姐站在美丽的夕阳之下,身后便是巨大的防守城墙与肃穆冰冷的战争武器,铁血与美丽毫不突兀的存在于了同一个画面里。如果按照一个新闻行业的人来评价这一幕,那就是……能拍出这样的一张照片,那这辈子也就值了。   不过,有一些记者敏锐的注意到,镜头里少女漂亮至极的眼睛,似乎时不时的就会四下张望一下,就好像是期待着能在人群之中看到什么一样。   难道……她是在找什么人?   一念至此,有几个记者也开始朝着四周张望,不过除了看到那些被迷得眼睛都忘了眨的士兵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所幸的,就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镜头之中了。   …… ###第三百六十章 不能让她陷入一段错误的感情!   一名合格的记者是大胆的,是机敏的,是绝对不能要脸的,所以这一刻,一个人群中的记者拍完了照片,立刻把手中的相机往腰后一挎,全然不顾的挤出了排列整齐的队伍,冲到了医疗随行团队前,但是却极为懂规矩的没有太过于接近,而是在距离南丁格尔小姐三四米的距离前停下了脚步。   “请问南丁格尔小姐,这次您准备在前线待多长时间?”   这种一点请示都没有,直接冲上来就提问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看来,简直就是对面前少女的不敬。   而就在几个离得近的人撸起袖子,准备将这位记者拽到随行医疗团队看不见的地方,一顿胖揍的时候,南丁格尔只是微笑着回应道:   “还不知道,可能一年,两年……或者更久……”   这位记者距离面前少女很近,他的眼中也顾不上看别的,所以没有察觉到这样的一句话,让后方那些士兵,以及军事基地长官们的脸上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他只是自己觉得脑袋有些嗡嗡直响,不太敢去揣测,这样的一个回答意味着什么,而是遵从着一位记者的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的问出更多的问题。   所以他没有一丁点的犹豫,立刻又问道:   “那么是什么让你有了离开帝国腹地,来到前线的想法?”   南丁格尔想了想,似乎是想给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复,但是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同的时间段去做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孩子总要学会走路,然后说话,长大成人,上学,毕业,恋爱,结婚,老去……很多事情没有那么明确的原因,只是顺其自然,而我,就是觉得……是时候来前线了。”   这是一番极其平淡的话,其实单从问题本身来看,她似乎并没有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但是在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觉得面前的这位少女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就应该如此回答。   人就是应该在某个时刻,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不然,为什么这些士兵们要放弃帝国腹地安全的生活,来到前线过着这种生死一线的日子,有人说,是为了荣耀,有人说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然而荣耀固然可贵,但是却终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人类的未来虽然重要,但是自己若是死了,又哪管洪水滔天。   所以一切的解释,归根结底其实都是苍白的,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只是在某个时间觉得……是时候来前线了。   这位记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的简单言语也唤起了自己心中的某种认同感,他的手中拿着一个不算太大的录音装置,是由教廷的治安维系装甲上拆卸下来改装的,平时这种东西都是用来录制誓言,而这一刻,这位记者似是觉得有些不想把这段录音上交给报社,而是作为自己的毕生珍藏。   好在,理智和职业素养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丁格尔小姐,我听说,在一个多月前,您在伦敦遭遇了一些人身安全上的麻烦,那么这次来到前线,您对自己的安全有过顾虑么。”   面前少女心中微微一怔,不由的有些佩服起这些记者来。   对方口中所说的‘人身安全上的麻烦’,明显就是指的那次刺杀,不过这个事件不是说被封锁了消息么,怎么这位在前线呆了好久的战地记者都会知道?   不过术业有专攻,医生就是应该有将绝境上的病人抢救回来的决心,士兵就是应该有不顾生死奋勇杀敌的气概,那么记者,就是应该有知道一些秘密消息的路子。   南丁格尔笑了笑,抬起头,再次有意无意的望向人群之中,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想到那人怕麻烦的性格,估计在这种场合是肯定不会来凑热闹的。   所以,她收回视线回答道:   “我相信帝国军方,我相信在这个营区里,我必然是安全的……”   ……   这名记者的问题,其实也是很多人想要问的,而南丁格尔小姐的心情似乎也很好,她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回答了对方提出的几乎所有问题。   然而他终究是问的太多了,营地里的士兵们就算是再怎么想听面前少女多说些话,也总不可能让她一直这样在风雪里站下去,而且后方那些记者们看着那位同行距离南丁格尔小姐那么近,他问出了那么多的问题,他的那个录音装置里录下了那么的声音。   说实在的,就算是这名记者今晚就被谋杀,录音装置失窃,那军方肯定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最终,几名士兵走了过来,以一种‘友好’的方式将这名记者带走了,至于他的那些录音会不会被没收,或者干脆被征用,放到前线去充当一些战前动员的讲话,估计比那些老将军们的慷慨发言更能鼓舞人心。   而就在整个军事基地里的人都跑到布防线外迎接南丁格尔小姐的这个过程里,在基地内的一间营房台阶上,夏洛克与华生并排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   “其实我有些奇怪,这些天我跟在南丁格尔阁下旁边,发现她有时候会发呆,有时候会自顾自的笑一下,我觉得她可能有心事,但是我又不可能真的去当面问她,那样太唐突了。”华生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甚至觉得,她会不会是恋爱了之类的……”   夏洛克不以为然的把自己埋在烟雾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喜欢上某个人也不足为奇,这有什么在意的。”   “没什么可在意的?”华生有些恼火的看着夏洛克:“那可是南丁格尔阁下,她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我是说,像她那样优秀的女子,平时只要照一照镜子,就不会对99%的异性有任何的期待了,这个世界上谁能配得上她?   不行,她这么些年里,一直都在四处奔波,刚刚闲暇下来,压抑的少女情结很可能会让她盲目的对某些人产生错误的好感,而我身为她随行医疗团队里的一员,不能让她陷入一段错误的感情!”   说到这,华生无比郑重的望向了夏洛克:   “你是个侦探,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人找出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想让你陪我   世界上有三种感情可以让人盲目。   憎恨、崇拜,以及爱……   华生对于南丁格尔的感情肯定不是憎恨,这一点没什么好解释的。   更加不是爱,像是南丁格尔这种由内而外全部超越华生审美的存在,对其随随便便的萌生爱意,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所以,他对南丁格尔小姐是最纯粹的崇拜,崇拜到他不能忍受这份完美之上存在一丁点的玷污。   但是夏洛克可没有这种想法,他一直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时候,就应该做什么事情,而这位少女20来岁了,如果她还没有萌生恋爱的念头,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激素分泌有问题,或者脑子不好使。   所以她会喜欢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转过头,又看了看表情无比严肃的华生……   “好好好,不过我之前接的都是抓情妇之类的活儿,那可都是进了酒店,洗了澡,上了床,有切实证据的行为,而‘喜欢’这种只存在于心里的情感,我可说不准能不能查出来。”夏洛克继续不走心的应和道:“而且,咱们这是在前线,如果她喜欢的人在帝国腹地,例如某个在有理过程中偶然遇见的路人甲,那我可真没招。”   “没招?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侦探!”   “侦探讲究的是逻辑!”夏洛克解释道:“女人本身就不讲逻辑,爱情更加不讲逻辑,再说我对爱情也不了解,所以没招就是没招。”   其实夏洛克就是在敷衍华生,他怎么可能去查人家小姑娘的恋爱对象,就算是真的查出来了,华生发现对方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崇拜对象,再捉摸着把对方给暗杀掉咋办。   不对,不管对方是谁,华生都肯定会觉得那人配不上南丁格尔。   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算了……   ……   在帝国,生死从来都是一件被看的很平淡的事情,虽然在某个婴儿降生之时,的确会家人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在某个人逝去之时,也的确会令人悲痛万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情绪终究会归于平淡,甚至于新的教皇易位,帝国皇帝登基,这些事情在当时掀起了无比巨大的舆论风波,但是在近一年的时间流逝之下,一切也终究变成了习惯,如今就连许久没有消息的奥古斯丁大帝,似乎都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一下,紧接着,就不再去关注了。   唯一一直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只有那永恒受到敬仰的圣光。   这个星球上最高的地方,厄尔贝斯山峰之巅,那座不知道何时被建造出来的圣光神殿之中,沉默的忙碌从来没有停歇过,因为圣光的旨意并不是现阶段人类能够直接理解的东西,所以那些侍奉圣光的神仆们永远在不分昼夜的解读那些他们看不懂的画面、文字、或者声音。   这里远离地面,没有植物花草,没有季节更替,没有人情世故,所以比起前线,这里才是真正的远离尘世,神仆们也从来不去在意帝国公民以及社会上的种种,这种剥离感让这座神殿更加的神秘,同时也让它更加受人尊敬……或者说畏惧,毕竟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就是来自于未知。   但是圣光神殿里的神仆们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尊敬,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身心全部都在侍奉圣光之上,那么这些尊敬就都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去维系,更加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豪。   在圣光大殿之中,苍老到了极致的‘神使’依旧蜷缩于那金色绸缎编织成的毯子之中,整个人佝偻的就像是一个由干枯骨骼团成的球体,肢体上的肌肉似乎早就无法维持他的生命运转了,但是他却依旧还活着……   而此刻,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同样由金色织物做成的画卷,那上面写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62.5709866/-78.8327524】   其实在过去的三百多年里,类似的数字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而且也不单单是数字,包括画面,文字,没有任何意义的线条,甚至是一段声音。   这些东西很少有被破解成功的,人们理解不了圣光到底要表达什么,好在三个世纪过去了,人类终究挺过了一次次灭顶之灾,依旧繁衍壮大。   然而,面前的这段数字却与以往的三个世纪都有所不同,因为它不仅仅只是出现了这一次。   两个月前,它就已经出现过了。   一个月前,这段数字再次出现,而一个星期之前,以及三天前,它都出现过,今天,已经是第五次了。   圣光从来没有如此重复且频繁的降下旨意,以一个人类的卑微逻辑去思考的话,这段文字必定无比的重要。   “还是没有头绪?”金色袍子里,悠悠的传来一个声音,因为没有肌肉的覆盖,所以声音在胸腔里与骨头发生共振,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老旧的机器在嗡鸣。   大殿前的一名神仆跪坐在地上……其实圣光神殿里的人面见神使是不需要下跪的,毕竟和圣光比起来,这些人觉得自己都是最卑微的存在,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神仆对于神使的情感,更多的是尊敬,毕竟他是与圣光共处最久的人。   而这位神仆之所以下跪,是因为他的双腿极为纤细,又因为血流受阻的原因,他的双脚也早就坏死,根本无法站立。   在这座神殿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身体上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启示录解析人员已经连续尝试一个月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头绪,他们从33年前的一段圣光偶然降下的神启之中,得到了一段名词,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名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仆说着……   “一段名词?”高台上,看不清面容的神使略有疑惑:“什么名词?”   “预设,定位,光线,坐标。”   神仆说出了一些听起来没有关联性的单词。   预设,定位,光线……这三个词其实都能听明白,但是连在一起,就显得十分的让人难以理解,而且似乎与那串数字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   至于【坐标】……这个词是帝国从来没有过的词汇,事实上,神仆也只是说出了这个单词的拼写,以及根据阅读习惯来揣测出了它的读音而已。   所以,想要解读这段数字的含义,似乎依旧需要时间……   好在圣光神殿之中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来自于未知信息的焦虑,他们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再怎么操心,对圣光启示的解读也不可能再快上半分,哪怕真的有朝一日,人类因为某种没有解读出来的警告而犯下什么大错,或者遭遇了某些巨大的危机,这些神仆们也不会感到悔恨和自责,因为他们从未松懈过,甚至于会觉得,自己解读不出来这件事情本身,其实也早就在圣光的预料之中,毕竟圣光全知全能。   当然了,这些神仆们不知道,就在自己正在为这段数字绞尽脑汁的时候,其实就在这个星球的极南之地,一个伦敦下城区的平民侦探眼前,也出现了同样的数字。   此时,距离南丁格尔来访这座军事基地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夏洛克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周围的士兵对于自己的生活态度,作息,甚至对自己的外貌,整洁度等等细节,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前些天,他甚至看到了一位士兵拿着战地钢刀刮胡子。   在前线,谁会刮胡子啊……   好吧,这些都不是他应该关心的,现在夏洛克躺在一张不算狭窄的床上,盯着眼前的数字,不禁问道:   “这是什么啊?”   而他的思维殿堂很快在眼前又凝聚出了一个单词:【坐标】。   “坐标?坐标是什么?”   眼前,又出现了【62.5709866/-78.8327524】。   “坐标是数字?”   “……”他的思维殿堂没有任何的反映。   “可能我没有表达清楚,我不是问‘坐标’是什么,而是问‘坐标’这个单词的意思,这几个字母凑在一起的含义是什么?”   夏洛克显得有些无奈,他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是他知道,帝国从来就没有过这个词汇。   然而,思维殿堂似乎陷入了某个盲区,就好像是在它的逻辑里面,觉得能和自己沟通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坐标】的含义似的,所以它就只能很无助的不断将那串数字翻来覆去的呈现在夏洛克眼前。   最终,夏洛克只能叹了口气,他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殿堂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只好有些嫌弃的换了个问题:   “好吧好吧,那你告诉我这个什么‘坐标’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   很快,他的眼前便出现了答案:   【远离坐标,注意,请远离该坐标……】   夏洛克揉了揉脸,他似乎突然有了种和医院里刚出生的婴儿沟通的感觉,就是对方拼了命的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却不会说话,只会哭,而自己虽然很想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却奈何听不懂哭声。   就在这种尴尬的交流之下,突然的,营房的门被敲响了。   紧接着,华生走了进来……   这些天,这位有着极其鲜明贵族气质的军医一直跟随者前线的医疗团队四处治愈战场上的伤者,好在他有着丰富的战地经验,所以并不像是其他医生那样,在不断的奔波与恶劣的环境下被耗掉了半条老命,但是也让那英俊从容的外表之下,有了些风尘仆仆的疲累感。   “嗯?”看到几天不见的华生,夏洛克微微一怔,显得有些心虚,还以为对方想要问自己,查没查出来那个敢玷污南丁格尔纯洁感情的人到底是谁,刚想要找个理由推辞。   “跟我来一下吧。”华生道。   “去哪?”   华生很隐秘的朝着四周望了望,确定了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凑过来小声嘀咕着:“南丁格尔阁下想要找你聊聊。”   ……   经过几个还算是安静的营区,夏洛克和华生来到了整个军事基地里最安静的一处营房。   其实说是营房,还不如说这里是一栋被改建的还算不错的公寓,有上下两层,独立的热水供应,保温墙体也是全包围式的,虽然从外观上看山去,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四四方方的黑色建筑,但是在前线这种地方,能单独建造出一个这样的地方供人居住,已经很是难得,平时,也只有司令员以上级别的将领才有资格在这里留宿。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夏洛克看着面前如画般精雕细琢的少女,心里只是微感震撼,便没有太多的涟漪了。   他们两个人其实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却很古怪的有了种相识已久的感觉,而且也经历过生死患难,四舍五入,算是有了过命的矫情,所以在夏洛克看来,对方身上那过于耀眼的神圣光环已经没有了神秘感,反而每次见面,也只是感慨一下世间造物竟然有着如此完美的容貌,仅此而已了。   此时,南丁格尔穿着一件针织的麻衫,显得很宽松随意,将完美身躯遮掩其中,正坐在一张桌前,将手中的病例合上,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间,黄昏的淡淡金光却从窗外透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在她的发丝衣角与青春身体上的留下一道道曲线。   华生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成为了一个类似于‘近卫兵’一样的人物,毕竟之前二人有过交集,甚至住过华生的公寓,而夏洛克更不用说,所以眼前的少女用不着在两个人面前客气,只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   “为前线士兵们治愈伤病,对于一个医务工作者是不能推辞的事情,但是工作量确实有些大。”   她有些歉疚的说道。   只不过整个前线战区,又有谁会因为这位少女感觉到了一丝疲累而去责怪她。   这段时间,她带领着自己的前线医疗团队辗转了三个战区,挽救了不知道多少伤员,就在昨天,她刚刚在40公里外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据点进行了一次150人的大范围伤势治愈,在回归的路上睡了几个小时,紧接着就再次进入了接下来的工作之中,这位少女所表现的,甚至比医疗团队里的其他人都要努力。   夏洛克笑了笑,其实他在很久之前就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是值得尊敬的,那这位少女必定是其中之一,而此刻,他愈发的坚信这一点。   “找我有事?”   “嗯。”南丁格尔点了点头:“过些天,我要去一趟421战区,那边即将有一次中型规模的魔潮阻击战,伤亡人数会很多。   所以……   要不要陪我去。”   少女尽量用最平缓的语气来讲述这一段话。   然而夏洛克还是微微一怔。   而华生则身子一绷,瞄着夏洛克这家伙,十分狐疑的眯起了眼睛…… ###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盯着你呢   南丁格尔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日常的事情,就比如今天下午我要去逛街,要不要陪我去,或者找到了一家餐厅,要不要陪我去尝尝。   用这种语气,来邀请一个人跟自己前往一场中型魔潮阻击战的前线,就显得有些古怪。   当然了,如果她真的用这种语气邀请夏洛克陪自己下午去逛街,那就更让人无法接受了。   也不知道是面前的少女后知后觉般认识到了这一点,还是本来就有些心虚,她因为疲劳和低温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突然的带起了一抹不知因何而酿成的红润,但她完全无视自己的变化,或者说,她故意让自己显得十分的平静和从容,伸手从一旁拿起了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开始大力的咀嚼起来,唇畔的脸颊被撑得微微鼓起,这是一种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吃法,但却很奇妙的让那疲乏的容颜,显露出了几分清美动人。   因为这段时间平凡使用自己的治愈能力,让南丁格尔时常感觉饥饿,军方特意找了许多饱腹感极强的压缩饼干送过来,她在工作之余总会嚼上几口。   但是华生总觉得,这个时候去嚼饼干,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于是,他的双眼迷得愈发的锐利起来。   “要我一起去么?”夏洛克想了想,问道:“军方不派人手护送?”   “当然有护送团队,只不过我觉得那些军人对我有些过于尊敬了,明明是在前线,却非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想尽办法要让我过得舒服一些,你能想象到么,我前天从临时驻地回来的时候,这群人竟然在列车的车厢里给我弄了张床……”   面前少女苦笑着用手比量了一下:“就是那种放在卧室里,一米五x两米的柔软大床。   在一节前线负责军事运输的列车上。   用他们的话说,是觉得我这些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夏洛克脑补着那幅画面,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同时也能感觉到南丁格尔内心中的苦恼,虽然能理解那些前线士兵对于这位少女的尊重,但是这也太过分了一点。   “哎,总之,他们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易碎的花瓶一般,其实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们,我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但我也是一个很不普通的女人,说个残酷一些的例子……如果这座军事基地里的弹药储备库突然爆炸了,那么我活下来的几率,比任何人都要高。   所以,我想要找找几个人,负责我的行程安排,时间,安全,等等事宜。   总比一切都让军方操心好一些。   华生先生这些天一直替我和军方接触和沟通,前线的战报他会替我接收,大多数行程也都是他安排的。   所以,我想让你也加入进来,再找一两个随行的人,这样就够了。”   说到这,可能是为了让夏洛克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南丁格尔小姐笑着道:“你不是侦探么,放心啦,这个活不会让你白干的……我会付你佣金的。”   夏洛克苦笑着寻思,你是不是还不大清楚自己在前线军人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付我佣金?   你就算不付,我敢说一个‘不’字,估计今晚就会被一个连的士兵堵在营房里。   不过有佣金赚总比没有好,所以夏洛克欣然的就接受了这个业务。   ……   接下来,南丁格尔并没有挽留对方,自己的工作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安危,自然不可能将时间用在客套上,得到了夏洛克的同意后,她便立刻再次将自己扔进了那几乎没有尽头的伤情病例之中。   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周围一片安静,窗外的夕阳翻越了远处的雪山,拂过这栋建筑的墙体,昏黄的颜色穿过玻璃,偶尔会有窗外军人的报告或呐喊声音传来,或是有一丝调皮的冷风挤进床缝,拂过少女的颈肩,让她不由的紧了紧衣裳。   南丁格尔的眼镜有些酸涩,所以她闭上眼揉了揉,也许是因为某种时间较长的习惯性意识残留,在闭上眼的这一刻,她下意识的想到了刚才夏洛克那张极其平凡的面孔,不修边幅的胡茬,对什么都提不起干劲的双眼,又想到了他们之间的种种经历,以及曾经在伦敦的街道上,那位审判庭官员所说过的关于他的那些传言。   懒散,迷糊,但是却能给人某种极其巨大的安全感,但是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他又似乎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反社会份子,其实在离开贝克街的那些天里,她一直都在想,如果夏洛克真的曾经做过那么多无法原谅的事情,那么他又是怎么安然无恙的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甚至于军方现在都有求于他?   窗前的少女歪着脑袋,不禁陷入了沉思。   而这一想,便有些收不住了,曾经无比短暂的相处时光里,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而在自己那么多年的游历时光之中,这些点缀就显得那样的鲜明。   就像是夏洛克曾经说过的那样,南丁格尔时一个20出头的女子,她没有什么心理疾病,而她的特殊体质也不可能让她有激素分泌一类的问题,所以,作为一个健全的人类,物种基因里带有的某些信息就注定她会对某些异性产生好奇,当然,现在的少女,并不知道这种好奇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总是时不时流露出一些不太符合常态的发呆神情,而这一幕幕,都被那个对她崇拜到了极点的约翰·华生看在眼里,更加的不会知道,华生刚刚走出房间,就立马侧过头,像是看着一个极度危险的混蛋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洛克。   “你干嘛?”夏洛克莫名其妙的问道。   华生两道眯的极细的双眼见,迸射着犀利之际的目光,半晌后,才悠悠的用质问的语气道:“这些天,我委托你找的人,有眉目了么?”   夏洛克一听,立刻搪塞到:“哦,在找了在找了,不过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你别总催。”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华生突然的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你说……在你经历过的这么多案件里,有没有过这种情况,那就是……凶手不知道自己是凶手?”   “额……”夏洛克想了想:“也有过吧,记不清了。”   华生凑近夏洛克,用极其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的道:“总之……我盯着你呢。”   说完,他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告诫夏洛克这几天赶紧收拾好东西,别到时候让南丁格尔小姐等你,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下了一个在风中稍显凌乱的孤单身影。   ……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我自己带俩人就够了   魔潮……   这是独属于帝国前线,这片没有圣光笼罩的冻土之上才会出现的最恢弘,最可怕,也是所有前线军人都不愿意遇到的情景。   没有人知道这种魔潮出现的原理是什么,总之,就在某个时候,在某个地方,就会突然的出现密密麻麻的虚空裂缝,这些裂缝相距的可能很远,而相距近一些的,会融合到一起,变成一个更加巨大的裂缝,有时候,数以百计的裂缝堆砌起来,可能会形成直径达到几百米的漆黑大洞,而没有融合到一起的,也会铺天盖地的绵延出好几里地,出现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大量恶魔同时出现。   这便是魔潮。   帝国对于魔潮的规模没有太明确的规定,只是数量超过一万只,并没有达到四位数以上的三阶恶魔,就会称之为小型魔潮。   而数量突破十万只,三阶恶魔更是数以千计的时候,就是中等规模的魔潮。   而大型魔潮,其实也不用什么数量上的规定了,毕竟遇上了,也不可能真的有人去数,只要打眼一看,就能知道,那就是大型的魔潮。   而就在几天前,421战区的一个侦察营在例行巡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处不断滋生虚空裂缝的点位,而在短短6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融合出近千左右的大型虚空裂缝,小型的裂缝根本数都数不过来,而且那些从裂缝之中钻出来的可怕恶魔们好死不死的,正好朝着421战区的防线方向而去。   所以侦查营立刻联系了军事基地,做好防御准备,从附近的三个战区也紧急调来了不少的支援,预计三天内,这次魔潮就会与人类前线军队进行遭遇,届时战况如何,谁都不可能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必然死伤无数……   ……   军用列车在茫茫的雪海之中急速前行着,破开的狂风剐蹭着车厢两侧的窗子,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擦去玻璃上厚厚的冰霜,能看到远处无数的硝烟在一些一座雪山另一侧升上天空,魔潮阻击战已经在凌晨时分开始,军方的装甲团驶过雪山的尽头,黑压压的,看的让人心悸,那些轰鸣声已经完全无法分辨是列车的轮轴碾压铁轨时的轰响,还是远处的炮火在炸开,总之即使战场被那座雪山遮挡了视线,依旧能感受到无数装甲战车和移动重炮在不计代价地倾泻着弹药,夏洛克站在车窗前,凭借自己对声音的捕捉能力,竟然也分不出密集巨响之间的间隔。   一个多星期前,尤利西斯少将跟他说过,战争不可能因为一个人就改变战局,就算是历史上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案例,但是也只可能有那么一个……之后的历史上,再也不可能出现第二次。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虽然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终究没办法设身处地的感受过这段话的含义,而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画面之后,人们才能真正的切身认识到了,什么才是战争,什么才叫钢铁洪流。   粗略的通过远处依稀可见的那些正在赶往战场的装甲车就能推算出,这次魔潮阻击战的范围最少要拉到一百公里以上,无数的烟云就像是一条分割地狱于人间的分界线,在暗淡的阳光被山脉遮挡之下,尝试着照亮整个天空。   南丁格尔透过窗子,看着远处的那一幕幕可怕的景象,身为一个刚刚20多岁的少女,她本应该在那些贵族们经常出没的酒会里,穿着华丽的衣服,来吸引其他小伙子的目光,于无数的赞美与追求之中,享受自己的青春。   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游历,见过了这个世界上的种种色彩,她也许已经成为了整个帝国见闻最多,心理素质最为强大的20岁少女了吧,但是即使这样,她依旧只能强撑着才能不将视线从窗子上移开,紧紧攥着的双手早已发白。   她在害怕……   但是她知道,前线就在那里,无数的伤者在那里等待着自己。   二十分钟后,列车停在421战区的后方车站,这里还算安全,但也是相对而言,数以万计的恶魔不可能全部被阻隔在外,近百公里的战线总会有疏漏的地方,而且虚空裂缝也会随着魔群的前进而随时出现,这就导致了基地钱的防线也在不断的受到恶魔的冲击。   那些铸就的高墙之上,机炮不断喷射出恐怖的弹雨,向着远处奔腾而来的恶魔扫射着,就像是一道道笔直画向远方的金色光柱,呐喊声音,硝烟的味道,充斥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南丁格尔以及随行的医疗团队刚刚走下了列车。   这些医生和护士们在前线呆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终究没有参与过这种真正的大战场,一时之间眼中只有畏惧,一名早就在此等候的军方将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习惯性的敬了一个军礼,视线在南丁格尔小姐的脸上扫过,愣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就被远处的一声巨大爆炸声惊醒,立刻郑重的说道:   “感谢您能来到我们战区,我代表基地负责人以及11万阻击战将士向您表示最由衷的敬意。”   说完,他从身后拿出了一张地图,连个桌子都没有时间找,直接在地上铺开,可见内心有多么的焦急……继而直接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一个小时前,这个区域遭遇了一波突然出现的虚空裂缝,整个队伍400多人与大部队隔开,现在支援部队正准备前往支援。”   说完,他又指了一下地图上另一个点:   “而这里,距离咱们基地只有10公里,相对安全,支援部队可以将伤员运送到这附近,临时搭建一个营区,应该足够进行治疗。   司令部已经划分了一个加强营负责沿途护送医疗团队,现在马上就可以动身。”   “预计大出血伤员有多少?”华生是这个团队里最熟悉战场,同时也最熟悉战地急救的一个人了,所以他直接问出了一个医生最应该关心的重要问题。   那位迎接军官犹豫了一下,凭借多年的经验,缓缓说出了一个数字:   “最少超过300人。”   300人……对于一个如此巨大的战役来说,听起来不算多,但是这只是一个400余人的被困小分队,就有70%的重伤员,事实上,这还是一个很保守的数字,因为死了的战士,已经不能称之为伤员了。   面前的少女听着对方给出的人数,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强行的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时间是不是有些久……我不知道你们派出了多少兵力支援,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些人能坚持到支援部队赶到,然后消灭沿途恶魔,再回到你刚才指的地方,起码要几个小时吧。   而重伤失血者,在低温下,是绝对不可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的。”   面前的前线军官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在这个地方,失血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按照他刚才给出的路线,起码要有一半人死在护送的路上。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这里是战场,能有一个提供治疗的地方,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其实按照正常的想法,那400人在与大部队隔开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命运判处了死刑。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什么。   “能不能让支援团队直接带我们过去,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不行!”面前军官想都没想,直接否定道:“支援部队必定会遭遇魔群,届时根本不可能有人顾忌到医疗团队的安全,况且支援的时间段十分紧急,也没办法带这么多人。”   南丁格尔又沉重的呼吸几口气,冷风进入胸腔,让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她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华生,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好像没什么干劲的夏洛克:   “不需要将整个医疗团队都带过去……300人左右的治疗,我一个人应该就可以应对,至于护送人员,我自己带两个人就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远离坐标(一)   前线的所有战士都知道,对南丁格尔小姐漏出质疑的神情是一种极大的不尊敬,但是此时此刻,面前的战地军官不仅仅是质疑,他甚至在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伟大的南丁格尔小姐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这些天她被保护的太好了,感觉不到战场上的凶险么?   就算是真的如此,那在来的路上,她必然已经看到了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那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   “对不起,我不能让您这么做。”这位军官直接拒绝道:“不是我不执行您的要求,只是……那里可是魔潮的范围内。   一个400人的队伍被困,这就意味着遭遇的恶魔数量绝对不会少,而您刚才说您只带两个人。   这……这……”   其实他现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对方的话,要不是对面前少女的绝对尊敬,他估计早就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南丁格尔显得有些焦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总之当夏洛克在身边的时候,她遇到了麻烦,就会下意识的在第一时间望过去。   她毫无理由的觉得,对方一定会有什么办法。   而这会儿,夏洛克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远处一队装配着蒸汽装甲的士兵走上运输车,脑子里捉摸着,如果这种装甲的减震效果和防御力足够强,以后是不是可以搞出一些大炮,把人塞进去,然后砰砰砰的直接朝着战场位置发射,省去了路上被阻的可能性,节省时间,而且落地还自带打击效果,一举多得。   正想着呢,余光看到了一旁的少女朝着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   刚才那边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所以也明白对方想要自己做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   “喂……让我们去吧,保护她的话,两个人的确够用了。”夏洛克说道。   接待军官顺着声音望过来,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既没有穿军装,也没有穿随行医疗团队的衣服,一时之间有些怒意,好在还能压制的住:   “你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战场,不是你们想当然的地方!还有,你是什么人?”   “一名侦探,受雇于南丁格尔小姐,她的安全由我来提供保障。”   夏洛克如实说道。   不过这些话听到那名军官的耳朵里,就变得极其的不可理喻。   “侦探???”   一个前线的军官,估计是怎么都无法想明白,为什么一个侦探会出现在战场上,不过现在他也没时间去寻思,只是急迫的几步迈到夏洛克身前:“我不管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之,这和你在城区里保护委托人不遭受谋杀完全不一样,你要面对的是恶魔!!”   “知道,知道……”夏洛克偏了偏头,估计是觉得对方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些:“不过两个人保护她绝对够用了,甚至于,你要是告诉我需要救援的那些人在哪,我们自己去就行了,比起跟着支援团队一起走,少一些人反而路上会更方便一些。”   面前的军官腮帮子咬的鼓胀了起来,他现在颇有一种跟熊孩子讲道理一般的感觉,自己不论说什么,对方都是充耳不闻,只顾坚持自己那种可笑的想法,于是他一把抓住夏洛克风衣下的衣领,压低声音凶道:“方便个屁!你知道基地方面同意将那个10公里外的地方作为临时救治点,已经是极限了么?   你以为我不想快点让医疗人员赶过去?   那个受阻的部队,是我的!被困的战士都是我的士兵,你以为我不着急?!   但是如果南丁格尔小姐受伤了,你拿什么付得起责任?你又让我怎么跟前线军方,以及帝国民众交代?”   军官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低吼着。   不过这种低吼根本影响不了夏洛克,他肯定不是想要验证战场上的英雄主义,更不是想要彰显自己的某些能力,其实是他真的觉得,要是自己带着深红,抱着南丁格尔直接冲向目的地,会比跟着支援部队一起走安全的多,也快速的多。   一个人和一只恶魔可能改变不了战局,但若只是这种任务,那却是再方便不过了。   于是……   “那个谁……找一件最厚实的军用作战服,护目镜,手套,总之把自己包裹的严实点,一会咱们速度太快,风压会很大的。”夏洛克无视了面前的军官,对着不远处的少女喊道。   军官蒙了,这家伙是在找死么,敢用这种语气很南丁格尔小姐说话?   下一秒……   “好!”   身后少女想都没想,立刻答应道。   紧接着,夏洛克又看向华生:“帮个忙,跟运输队说一声,把最后那节车厢容器里的修复溶液给卸掉吧,深红的伤势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好。”   华生也点了点头,和南丁格尔一样,给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直接的答复,便转身朝着运输车队后方快步走去。   面前这家伙的提议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可是提及的两个人却毫不犹豫的就去执行了,这一幕让这位军官完全无法理解……好在理性让他快速的缓过了神来,他当然不可能冲过去一把拖住南丁格尔小姐,让她别跟着这家伙一起发疯,所以只能强硬的准备呼叫卫兵,先将面前这个混账男人先抓起来。   而夏洛克估计是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突然的,没有任何关联的问道:   “额……你最近应该看了404战区那边的任务战报了吧。”   接待军官没有闲心回答对方的问题,不过他的神情表明,他看过了。   不单单是看过了,还反复研究过,那十几斤的胶片他们整个营队反反复复的看了七八遍,而且每一次重新观看,似乎都能隐隐的震撼他们的心灵。   其实除了地狱之门远征军深入南极大陆太远,报纸配送过不去之外,其余的所有战区基本都研究过那场任务的战报以及高空俯视画面。   可是……这个混账在这时候问这个干嘛?   下一秒,夏洛克就给出了答案:   “哦,我就是想说,战报里面那个人就是我……”   他淡淡的回应道。   其实他并不像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和那场任务有关,毕竟嫌麻烦,但是现在,想要让面前这位军官消停一些,那么这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你们是专业的,应该能粗略的判断出我有什么样的能力,尤利西斯那个老家伙不计成本的轰了我五分钟,只是把我的风衣兜给撩着了,我能穿越一个密集轰炸状态下的任务区,自然也能安全的到达你刚才所指的那个地方,所以,如果你继续阻拦我的话,那么事后需要和军方交代的人,估计不是我们,而是你了。”   ……   十分钟后,一个300人的支援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配备着移动重炮,速度极快的运输车辆以及装甲战车,还有25辆装载着巨大恶魔镇静剂容器的全护甲型卡车……沉重的军事基地金属侧门缓缓向上升起,伴随着灼热蒸汽带出的水雾,车队轰鸣咆哮着冲出了基地,向着营救方向快速前进,如果运气好,他们能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到对方的位置,那样可以让被困的士兵存活率达到80%以上。   车队中,有一辆装甲运输车内,坐着二十几个人,他们没有穿着沉重的蒸汽装甲,只是套着普通的冬衣,有几个甚至连冬衣都没有穿,在车厢之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却也不觉得冷。   因为这几个人,全都是三阶的大契约者。   强悍的身体素质让他们可以完全无视严寒,而且在过一会的支援过程中,他们也不需要冲出去和那些士兵一样,参与战斗,他们只需要跟着大队伍,在这辆装甲车内专心的操控自己的恶魔就可以了。   不需要强悍的武器装备,不需要自己深入险境,而且每一只三阶恶魔,都有着人类士兵绝对不可能拥有的战斗力,种种优势,都让契约者成为了战场上无比受重视的作战单位,拥有的待遇和地位也很高。   只不过,此时这几位契约者坐在车里,都眉头紧锁,时不时的还会朝着窗外望去。   看着那只红白相间的人形恶魔跟在队伍的后方,他们总是觉得有点别扭。   契约者操控三阶大恶魔需要极其巨大的脑力消耗,所以除非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否则很少有人会将恶魔随便搬出来,特别是在作战之前的这段时间,每一丝脑力的多余消耗,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所以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不管不顾的,让一只恶魔跟在车队后方一路小跑?这家伙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一场战斗么,怎么敢如此随意的浪费精力?   而又一想到,在车队之中,有一辆车里坐着南丁格尔小姐,而且临行前,军方还特地的吩咐过,让全体人员以任务为重,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全完全不用操心,因为她身边有一个很强大的团队在负责其安全,再有就是……不论这个团队做什么,尽量不要阻拦。   好吧,能保护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全团队,肯定都是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家伙,这群前线的三阶契约者战士能够理解这一点,而且军方已经要求自己不要阻拦对方的行动了,那就表明军方对这个安全负责团队有着极强的信心。   可是,让这些圣教军战士不太明白的是……整个支援队伍里似乎没有什么安全团队啊,从头到尾,其实也只是多了一辆临时入编的蒸汽机车而已,连装甲车都不是。   难道,那个安全团队有一架战地飞艇,正在云层之上俯视着地面?   思绪至此,有几个人甚至想要把脑袋伸出车窗,看看头顶的天空之上,是不是有一架漂浮着的庞然大物在跟随者自己。   当然了,如果真的有人抬头看上天上,就会发现,那里除了蓝天白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整个安全团队,其实只有夏洛克一个人……   连华生都没带,因为夏洛克很理性的表示,一会位置差不多了,自己就会直接带南丁格尔小姐走,到时候深红跑起来,你跟不上的。   华生也很理性的想了想,表示的确如此,虽然觉得,让夏洛克和南丁格尔小姐单独相处,有一点心理上的警觉,但是几百人的生命等待着被救治,他也只好同意了夏洛克的建议。   ……   那辆简单轻便的蒸汽机车里,夏洛克握着方向盘,与南丁格尔小姐并排而坐,在一众三四米高的巨大装甲车之间,这辆正常的机车,反而显得有些突兀。   此刻的南丁格尔穿着一套女兵的防寒服,厚实的军帽上扣着防风目镜,将身上的柔美尽数包裹住,反而透露出了一丝丝以往不易察觉的坚硬与英气。   这次魔潮的来势极其凶猛,战局集结的阻击展现在与魔群接触后,形成了一条横跨50多公里的庞大交火区,恶魔与人类有着一项截然不同的区别,那就是大多数的恶魔都没有太高的智慧,它们仅仅依靠本能行事,这一点在有些时候,算是人类对抗恶魔的优势,但是当魔潮来袭之时,又是人类最头疼的一项属性。   因为它们不懂恐惧,看到铺天盖地的战火和同类的尸体,丝毫不会有退却,甚至连减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那些鲜血和硝烟让它们更加的疯狂,饥渴且毫无顾忌的用自己的肉体直冲钢铁洪流,将大片大片的鲜血泼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然后疯狂的往前冲,跨过尸山血海,继续冲,继续往前冲。   而那队受困的队伍虽然位于主战场的侧方,但是谁都不知道,那群没有脑子的恶魔们什么时候会将战火引到这边来。   在经过了四十多分钟的高速前行之后,增员车队终于勉强的行驶出了交战带能波及到的范围。   而就在这时,车队之中的那辆突兀的小型机车突然使出车队,然后缓缓的停靠在了一边。   装甲车里的士兵们都注意到了这一幕,而且他们也都知道那辆车里乘坐着的是南丁格尔小姐,所以不由的投去了好奇或担忧的目光,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那辆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一名包裹着十分严实的女兵走出了车子,带着防寒帽和护目镜,根本看不出面容。   而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在如此寒冷的温度之下,只是穿着一件旧风衣,在凛冽的狂风中猛烈的翻卷狂舞。   直到那只一直跟随在车队后方的大型恶魔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前,替他们遮挡了狂风,那满头的乱发才终于安静的垂了下来。随后,这只恶魔付下身子,就像是那些在古代文献之中,等待着女王赐予荣耀的骑士一般。   而那个男子先是轻盈的跃上了恶魔的肩头,继而……对着下方的女兵伸出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远离坐标(二)   男人伸出手,去邀请一位女士,这种姿势在大部分时候,只会出现在舞会之中,男人邀请心仪的女士能否与自己跳一支舞,是一种很绅士的行为。   而在战场上,这种行为看起来就十分的微妙。   地上的少女仰着头,虽然全身都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能感觉到某种令人心悸的美感,她伸出手,接受了男人的邀请,然后被牵着登上了那巨大恶魔的肩头,紧紧的挽着男子的臂弯,这种拥挽应该是没有任何感情或者暧昧的色彩,只是处于安全考虑。   下一刻,那只红色与白色相间的恶魔就缓缓的于风雪之中站起了身子,又来到跟着停靠在蒸汽机车旁的一辆运输车旁边,直接将那运输车后方的集装箱整个搬了起来。   那集装箱里,是支援护送的弹药……体积极其巨大,就像是一节蒸汽列车的车厢。   它就用几根承重链条,将这个集装箱绑在了自己的背后。   很难形容那些士兵们看到这一幕时候的心情,虽然大多数契约者都能够让自己的恶魔做出这种动作,但是那巨大的身躯背负着更加巨大的箱子,站在有些暗淡的夕阳之下,有一种莫名的肃穆美感。   远处火光大作,那少女似是在感谢救援车队能将他们带到这里来,于是就映着背后的不断腾空而起的硝烟,笑着朝着车队的方向挥了挥手。   继而,只见那只恶魔缓缓迈开了双腿,开始向着某个方向开始行走,步伐渐渐的大,双腿间的韵律渐渐的变得轻盈且快速,五秒,十秒,那只恶魔开始奔跑了起来,双脚踩踏着地面,发出沉闷的轰响,表明着每一步都沉重且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但是却偏偏给人一种轻盈灵动的感觉,在随行的救援团队士兵们有些茫然的注视之下,瞬息间越过几百米的距离,又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了一道快的不可思议的线条,向着远处的雪原奔去。   火光,大雪,逐渐消失的身影,以及还没有停歇,依旧朝着前方行驶的车队,300多名圣教军与政府军混编的战士坐在装甲车之中,似乎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所谓的负责安全的团队,只有那一个人。   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有着什么样的强悍实力,但是待到那只恶魔的背影被风雪掩盖,似乎所有的人突然的就萌生出了一丝敬畏,同时,也不由担忧,在白茫茫的旷野之上,仅凭那颗不落的夕阳,其实也不太好辨别方位,若是迷路了怎么办,若是遭遇了恶魔怎么办。   那个人不单单是带走了支援弹药,还带走了南丁格尔小姐啊,军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的相信那个人?   ……   421战区还算距离雷德克海峡很远,几百公里的距离让天上的那颗太阳稍稍的朝着西方偏移了一些角度,夕阳已然称不上灿烂,而且那金色的光已经无法覆盖整个天穹,在风雪小一些的时候,隐隐能看到一些星星,金色,蓝色,黑色,以及点缀着的点点星光在同一片天空之上出现,这幅画面在帝国腹地是绝对无法看到的美景,然而,就在这美丽的天幕之下,爆炸声似乎从来没有间断过,山脉的尽头以及天边野边处,不时亮起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像是彩色的闪电,将半边天空也映照出了不同的色彩。   这些光代表着火药,钢铁,爆燃炸开的云朵,战车,等等等等,帝国的军事科技在几个世纪的战争之中,经历了一种狂热的发展史,但是最终投注于战场上之时,却依旧是最原始,最野蛮时代的血肉拼杀。   五分钟之后,深红便已经脱离的支援队伍可以侦测到的范围,至此,它便是一只真正的游荡在雪原之上的孤军,就算是冻死在风雪里,或者被恶魔追杀,也无法得到任何的救援,甚至是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而且,因为魔潮的临近,以及地狱之门的影响,交战地带外围始终都有或大或小的虚空裂缝出现,虽然不会像是山脉另一侧那样的密集频繁,但是阻击战开始的这十几个小时里,也依旧滋生了不少的恶魔。   他们因为远处传来的巨响而咆哮着,茫然着,疯狂的想要撕碎什么东西,但是周围却只有风雪,显得狂躁异常。   在这种情形之下,深红就像是一只轻盈的野兽般,快速的穿行于雪幕之中,周围偶尔会遇到一些恶魔,但是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飞速的脱离了视觉范围,亦或者在遇到某些不容易避开的小型恶魔时,只是一个高速错身的刹那,肩头上的南丁格尔似乎听到了一些骨骼崩裂的残忍声音,血腥味刚刚拂过鼻尖,就被狂风带走,回过身想要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却只能看到白色之中闪过一点鲜红,便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她是整个帝国里最有见识的20岁少女,但是她依旧没有被一只三阶大恶魔扛着走过。   事实上,整个帝国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经历过这种事情。   操控恶魔本身就是极其困难的,而在高速奔跑的过程中,想要维持一个能让人类适应的平衡,更是一件几乎不可思议的事儿,更何况还是在狂风大雪之中,还要避免引到那些零散恶魔的追逐,还要顺手解决一些不用去避开的小型恶魔。   南丁格尔带着护目镜,但是依旧不敢长时间的睁开眼睛,因为周围就是恐怖的狂风,她现在不是坐在飞艇上,更加不是装甲车之中,她的周围没有任何的保护,在这个速度之下,只要掉下去,那就直接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她可不认为自己摔成烂泥,然后又被冻成冰块之后,还又重新愈合伤口,再次活过来的可能。   但是同时,她似乎又觉得,只要自己抱着身旁的这个人,就不会有事。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安全感,致命的凶险,以及绝对的安全,其实只看自己手上是不是抓着夏洛克。   所以偶尔的,少女会抬起头,看一下身旁的男子,发现他只是安静的站着,望着前方,高速奔跑和颠簸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就像是那种在海上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船长,狂风巨浪之中,他却依旧能站在最高的围栏,如履平地一般。   “他怎么能站的如此的平稳,难道他经常这样站在恶魔的肩头么?”   “如果是,会不会有别的人也这样紧紧抓着他?”   “废话,当然要抓着他,不然岂不是会被甩飞出去……”   南丁格尔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害怕,只能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好吧,应该想一些关键点的问题……就比如眼前的雪这么大,风吹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可见度又这么低,身旁的男人真的知道自己跑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么?”   而夏洛克呢……他当然能确定自己的方向,即使在南极大路上,这种太阳的方位感已经不那么好用的情况下,他依旧可以通过在脑中模拟一个俯视图,以及估算深红的速度来拟定一个最好的行动路线,粗略的计算下,这样前进最少能比支援队伍快上一倍还不止。   不单单是如此,其实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思维殿堂,构建出一个真实的空中视野,不但能看到那支受困部队的方位,连周围百米之内哪里有恶魔,怎么能趋避开,分辨路径上遭遇的恶魔能否一击秒杀,这些都能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到了前线之后,他发现自己如果想要与思维殿堂进行联系,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必须要集中精力。   如果现在帝国机械院将【收音机】研发完成并且普及了,那夏洛克估计就能发现,现在自己联系思维殿堂的感觉,就像是捧着收音机到处找信号一样,总之,还不如靠自己分析来的方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至于原因,不知道是不是与距离恶魔之门太近,或者南极大陆上,圣光的覆盖极其稀薄有关。   就这样,在风雪里狂奔了半个小时,数不清与多少恶魔擦身而过,又在交错之间踩烂了多少恶魔的头颅,夏洛克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但是深红的行动却开始迅猛起来,肩膀上的平稳起伏与脚下的轰鸣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眼前的恶魔数量渐渐密集,周遭的可怕的嘶吼声渐渐掩盖了风雪的呼啸。   腾挪之间,虽然起伏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眼前的景物却因为高速的移动而显得无比的炫目,在一次突然的侧向横掠后,南丁格尔抱着夏洛克的双手不由的又紧了几分,她似乎听到了远处的炮火声,透过苍白的雪幕,隐隐能看到远处有不断出现的巨大亮光,那是炮弹炸开后的火光,嗖的一声,一个爆燃弹划过天空,很快便看到地上的冻土崩裂,冰雪冲天而起,如一面骤然升起的高墙。   看来,马上就要找到那些被困的士兵了……   ……   风雪的另一边,硝烟弥漫。   这只沦陷的队伍没有配备重炮,好在那30门密集平射炮在不断的喷射着壮丽的火光,每秒钟都有数百枚炮弹倾吐而出,疯狂的划过早已看不清景象的漆黑冰瀑,战争冲车并排搭建起来的战壕内,士兵们感受着整个大地的颤动,他们已经在这里坚持了一个小时了,恐怖的弹药量能稍微阻挡一下雪瀑另一侧的恶魔,但是这巨大的轰鸣声也将更远处的恶魔吸引过来,爆炸声让人能稍显安心,而渐渐减少的弹药库存又令人战栗难安。   就在炮弹扬起的漫天冰晶和雪土另一侧,是可怕的魔群!   它们如同被剥夺了恐惧感的精神病患者一样,自杀式的向着战壕疯狂冲刺,那从四面八方喷吐出如暴雨般的子弹和炮火只能将其轰成烂肉,但是却根本无法阻止对方。   这是一场必定有一方要被吞噬殆尽的死斗,所见之处尽是四溅的火,以及破碎的残肢,鲜血在炸开的炮坑之中汇聚成水洼,又被热熔炮弹蒸煮的沸腾,咕噜咕噜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而在硝烟之中,战壕后方,一面飘扬着的金色太阳花旗帜在热浪中狂舞,那代表着他们是圣教军的某支连队,而旗帜之上,巨大的爆燃煤气灯在拼了命的散发着最刺眼的光,这些光刺破风雪,等待着救援部队能更快的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然而……谁都不知道救援何时才能到达,更加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队长!”一声嘶吼从后方传来,一名炮手的脸刚才被灼热的炮口烫的焦糊一片,但是却没有任何时间包扎,猩红色的肉就这样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然而他的凄惨样子却远远比不上他口中的话:“没弹药了……”   没弹药了!   简单的几个单词,无情的轰在了整个队伍的每个人心中,这位炮兵不需要担心这句话会让听到的人丧失斗志,因为就在不到一分钟之后,密集的炮火就戛然而止。   这一刻,仿佛死神剥夺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嗷嗷嗷嗷——   等到耳朵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后,再次对耳膜造成冲击的,是远处密集的尖叫和嘶吼,硝烟之中,无数的身影正在翻越那被炸得塌陷的横沟,轰鸣的奔跑声如催命的战鼓,战壕之中的人们看到了冰瀑从天空落下,泥土被狂暴的掀起,血水被重踩下四处飞溅,终于,第一只恶魔冲入了视线之中!   “迎敌!!!!”   没人会关心这句话是谁吼出来的,在这一瞬间,蒸汽装甲右侧的手锯已然全速旋转了起来,背后的排气口因为涡轮的运转喷射出大量的白雾。没有人想要与恶魔进行近身肉搏战,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这些前线的战士们也尽数表现出了野兽一般的凶性!   魔群与那些钢铁战甲相触的一瞬间,混乱的厮杀便顷刻间开始,没有任何预热,直接就是最惨烈,最血腥的白刃肉搏,士兵们无法再顾忌到身边的人,那些直奔面门轰杀下来的尖爪和利齿与半人高的手锯交叠在一起,满天都是被撕裂的肉块血水,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人类的,还是恶魔的。   一架被巨力撕开的蒸汽装甲被甩飞到半空中,然后重重摔下,里面的人震得五脏六腑尽数破碎。   一名士兵被围困于一群二阶的恶魔之中,不远处的战友刚刚转头望去,就被一只爪子拍碎了头颅。   每一秒都在鲜血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   战壕后方,一位新兵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一些碎肉噼里啪啦的溅到了脸上,却也没有伸手去擦。   他完全的傻了……在战场上呆了快一年了,此时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平时那些备受尊敬的营中老手,其实在战场上,也是那样的渺小易碎。   此时,他只能牢牢的攥着手中的旗帜,不让其在风中倒下,那旗帜顶端的光,似乎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   然而,这位新兵知道,救援团队不可能这么快的赶来。   所谓的希望,似乎也只是让自己继续站在这里,等待着被撕成碎片前的自我欺骗而已。   “圣光在上,虔诚的信徒需要您的帮助……”   他用冻得僵硬的手,掏出了胸前佩戴着的太阳花标志,无比虔诚的祈祷着,但是他知道,圣光不可能注视自己这样一个平凡的人。   “对不起,我要死了。”   这一刻,他垂着头,在心里绝望的想着。   然后……   皱了皱眉……   因为他发现,自己手指尖的一道冻裂的伤口,就在自己的注视下,愈合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注意安全   这位新兵的双眼满是不可思议,嘴巴也不由的张的老大,但嘴角因为寒冷而裂开的冻痕却没有发出疼痛感,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摸了一下嘴角,发现那里也愈合了。   这一刻,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握着旗杆的手不住的颤抖,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这位新兵此刻的心情,上一秒已经完全绝望的他,突然发现,真真切切的奇迹就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去寻找那看不见但是又无处不在的圣光,想要跪拜,想要感激,觉得圣光在这一刻,真的对自己降下了恩赐。   然而就在下一秒,忽的一阵狂风带着轰鸣从硝烟之中冲了过来,视线边缘的那一瞥,只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留下的片刻残影,推挤开的火焰带着热量从自己的身旁呼啸而过,吹得头顶金色太阳花旗帜猎猎作响。   新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刹那吓得脑子轰的一声,连忙转过头,继而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恶魔已然冲入战火之中,速度快的令人发指。而在这片刻的视线接触之中,他更加不可思议的发现,这只恶魔竟然是自己这边的,因为它的身后捆着一个巨大的集装箱。   从地狱之中钻出来的恶魔,可不会在身上捆这东西。   此时,战壕之中的战局早已混乱不堪,鲜血,碎肉,嘶吼,硫磺,钢铁因为灼热而散发出的特有锈蚀味道,再加上那下一秒就可能降临于自己头上的死亡,这一切都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陷入疯癫。   然而,伴随着一阵节奏快到令人发指的密集轰响,一只人形恶魔突然的从后方高速冲入了人群!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身影,让那些早已疯狂的帝国战士们愣是懵逼了那么半秒,离得近的几名战士刚想要抡起电锯怼过去,却突然的发现,这家伙身后竟然还背着个大集装箱……   而就在这片刻的茫然之中,只见那恶魔用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胸前捆绑着的承重铁链,继而奋力一挣,那足够拽起一辆装甲车的链条‘砰’的一声崩开,奔跑带出的惯性让身后的巨大集装箱顿时脱离了束缚,轰然坠落,又在地面上翻滚出老远,而在箱子刚刚停下的瞬间,那只恶魔就扣着箱门外面的金属挡板,直接用蛮力将其撕开。   “哗啦啦——”   成吨的弹药顿时像钢铁泥流一样,淌了一地!   所有人都傻了。   从这只恶魔的突然出现,到那些补给弹药出现在眼前,其实也只过了一秒钟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这只恶魔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那些实实在在的弹药,却在这个瞬间再次给这群在绝望中拼杀的士兵们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特别是战壕后方的炮兵们,见到了那一箱子一箱子滚落的炮弹,就像是码头上那些搬运工见到了免费的女人一样,一个个眼中迸射着贪婪的目光,几乎用一种‘往前扑’的姿态,手脚并用的冲了过来,扛起炮弹就往后方平射炮阵地的位置撒丫子狂奔。   他们没有时间去想这只恶魔到底是谁在控制的,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快的速度,又是怎么在高速移动之中突然卸掉惯性,轻盈的停下来的,甚至都没有时间四下寻找一下这位契约者到底在哪,并向其道一声谢,因为现在的每一秒钟对他们来说,都能决定生死存亡。   最前方与恶魔进行白刃战的装甲士兵们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见到了那些补给弹药之后,迅速的就组织好了密集队形,集体向着弹药补给的位置退去,不需要有人指挥,这种基本的应对策略,他们只需要彼此一个眼神对视,就能心领神会。   就这样且战且退了十几秒的时间,终于,又一声爆燃弹的轰鸣在耳旁响起,不远处的魔群之中,一道炽烈的火光瞬间炸开,继而平射炮弹嗖嗖嗖的划开空气,尖啸声,爆炸声,积雪和鸡血被掀飞高老,噼里啪啦的弹片和血肉的飞溅撞击声,重新成为了这处战场的主旋律。   这一刻那些刚刚已经绝望等待死亡的士兵们突然发现,平时震得自己脑袋疼的讨厌轰鸣声,此时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亲切。   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坚持一个小时,这支失联的队伍无疑具有极其强悍的军事素质,从濒死,到重新拾起希望,这些人在短暂的十几秒内就完成了一次跨度极大的心态转换,并且利用这些支援弹药,极快的再次重新建立起了火力封锁线,这才终于有人侧过视线,望了一眼刚才如神兵天降的那只恶魔……   雪中送炭,绝渡逢舟,这些弹药无疑拯救了这只受困队伍中所有人的性命!   一名军官驱动着蒸汽铠甲,来到了契约恶魔的前方,也顾不上身上的血水,更顾不上蒸汽装甲里涡轮所散发出的难捱燥热,向着头顶上方无比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   “421战区先锋营,感谢您的援助。”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其中却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感激,他看着眼前恶魔肩头上站着的那个人,突然想到,这家伙难道就这么背着一整个集装箱的弹药,硬生生的跑过来的?   可距离这里最近的战区就是第421号战区了,那可是足足有80多公里的路程啊,现在算一算自己营队发出的求救到达基地的时间,再减去装配弹药,组织援护团队等等耗时,这家伙一路赶过来,到底是以一种多么可怕的速度。   而且……这家伙难道这一路上,就直接站在了自己契约恶魔的肩头?   刚才因为已经杀红了眼,这名军官根本考虑不到这些问题,现在稍稍的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这些疑惑一个个的接连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而这么一想,就越来越懵逼,越来越惊讶,不禁纳闷,这家伙是从哪里调配过来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前线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强悍之人。   然而……这些所有的惊讶和疑惑,其实都还只是一个开场,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位令自己敬佩不已的陌生人微微侧身,然后抱起了一个女兵。   刚才因为从下方朝上看的角度问题,他没有发现原来恶魔的肩膀上站着的是两个人,此时,那人已经纵身一跃,直接落到了地上,然后将怀中的女兵缓缓放下。   这位军官还有些不明白,因为看眼前女兵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战局而感觉到惊慌,所以此人应该没有什么前线战斗经验的,那么对战局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在这种紧急救援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带这样一个人过来。   可是,就在军官的视线瞄到了对方唯一没有包裹住的下颌处时,突然一怔,也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紧接着,面前女兵摘下了自己的护目镜……至此那张因为寒冷和惊慌而显得无比苍白的脸也终于绽放于风雪之中。   “你好,我是前线医疗团队的负责人,弗洛伦斯·南丁格尔,重伤员都在哪里?”   面前的少女没有任何拐外抹角,直奔主题的说道。   声音清晰,温和,也有些急切,但听到指挥官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了一声声从天而降的惊雷。   还好他坐在蒸汽铠甲里,有着座位的支撑,这才没有腿一软就栽倒下去,不过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了,也不知道应该摆出一些什么表情,或者说句什么话,只能依照本能的,先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仿佛是一个木偶一样的转身,指了指战壕的另一侧:   “那边……有伤员……”   南丁格尔点了点头:“带我过去。”   “好。”这名指挥官回应着,然后就朝着伤员的位置走去,脑子里的嗡鸣到现在还没有散去,所以操控蒸汽铠甲的步履有些节奏混乱,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刚才已经死了,而传说中,人濒死之际会做一个无比美好的梦。   刚走了几步……   身旁的少女似乎突然的想起了什么。   “夏洛克!”她回过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位站在恶魔脚边的契约者:“一会你如果要参与战斗的话,记得小心点,我没办法跟在你身边。”   “哦,放心吧。”那个被称为夏洛克的人很随意的回应道:“这种场面,我还应付的过来。”   说完,他便转过身,望向硝烟的另一侧。   而旁边的大型恶魔也跟着转过身,迈开了脚步,轻盈的起跃了几次,跨过身旁的巨大集装箱,跨过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战壕,朝着火光最密集的地方奔去。   那位指挥官的脑子还在因为【南丁格尔】这个名字被震惊的嗡嗡直响。   而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他似乎突然的意识到,其实最让自己感到震惊的,应该是不远处那个被称作夏洛克的男人才对吧。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军方敢让他一个人携带那么重要的弹药补给,为什么敢让他一个人就把南丁格尔小姐带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好吧,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南丁格尔小姐如此关心这家伙……?   帝国有句古话:越是没有实践经验的人,理论知识越强。   别看这位前线指挥官已经快40岁了,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他的理论知识极其的强悍,从刚才少女朝着对方说出的那几句话中,他就能清晰的看出来,那绝对不仅仅是对一个前线战士安全所表现出来的关心。   南丁格尔小姐,是发自内心的在担忧对方的安全,甚至于,如果不是因为有伤员需要救治,她似乎更愿意继续跟在对方的身边。   一念至此,这位指挥官心中的骇然愈发的浓烈,甚至有些不敢太去想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洛克并不知道刚才那位少女对自己的关心,到底会给人带来多么巨大的震撼,其实他都懒着往那处想,看着眼前的战火,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苍白寒冷的世界,也有着无数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东西。   于是他朝着一旁战壕之中,正望着自己的几名士兵走去。   那几人看到夏洛克朝着自己走来,立刻在战争装甲里站起身,做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夏洛克也没拦着,只是平静的嘱咐道:   “用不着省着弹药,一会儿你们的支援团队就到了。”   “是!”最前面的一名士兵高声回应道,甚至有了种接受长官指令的派头,当然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军职。   夏洛克很喜欢这种战地氛围,因为可以不浪费时间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的有几只恶魔冲入了火力覆盖的范围,由于弹药还在搬运的过程中,难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出现火力缺口,而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好死不死的就有一只三阶大恶魔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面前的几名士兵表情严肃,立刻准备坐回座舱里迎击,然而手刚刚放在蒸汽装甲的操纵杆上,他们就看到了无比震撼一幕画面。   一只红白相间的大型恶魔突然的从侧方冲入了视线之中,越过密集的炮火,身上竟然没有任何的损伤,并在一个极远的地方,沉重的一蹬被轰炸的松软的冻土,挟带着无数白色的冰晶和雪水,像是一只扑杀而至的猛兽般平行前趋,瞬间略过三十多米的距离,继而身形妙到毫巅凌空辗转,五指轻松的按在了那只正在疯狂前冲的恶魔的脑袋。   轰的一声,后者直接被按在地上,震起了更多的雪水,紧接着,几名士兵就瞪着眼睛看到,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俯下身子,压在对方的身上,双手插入身下恶魔的嘴里,开始以一种丧心病狂的姿势朝着两侧掰开。   嘎吱……   嘎吱……   喉咙里发出的刺耳嘶吼之中,那恶魔的嘴巴被越扯越大,直到面部两侧的肌肉开始撕裂,崩断,往出迸溅大量的鲜血,它的脑袋以嘴巴的裂口为分割线,开始渐渐的呈现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后脑勺几乎与颈部触碰到了一起,然而撕扯还是没有停下,这种肌肉与骨骼只见的角力持续了十几秒,突然,只听嘎巴一声!   巨大的力量终于抠着那恶魔的上颌,连带着整个面门与颈椎和枕骨硬生生的撕扯开,脸上的肌肉在巨力之下,就像是黏糊糊的胶皮,轻而易举的被拽成一缕缕肌肉黏连的丝线,露出了骨骼下方不断跳动的灰白色黏糊糊的一团浆糊。   那是恶魔的大脑……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草!   其实很多的恶魔学研究者都很是疑惑一件事情。   那就是为何会有【人形恶魔】这个物种的存在,而且越是级别高的,或是越是靠近地狱之门的恶魔,就越是有向人形贴近的趋势。   如果细心的钻研过教廷所绘制的《恶魔生态笔录》的话,那么可以看出一个很微妙的分化现象:   往往一阶段的恶魔,都是类似于昆虫,不成型的血肉堆积物,随处可见的野猫野狗,亦或者是某种生物的残存肢体演化过来的玩意,总之,攻击力差劲,防御力也不行。   而到了二阶的恶魔,就开始渐渐的呈现出一些在自然界之中拥有比较强大的杀伤力的物种了,例如犀牛,蟒蛇,鳄鱼,虽然也有类似于蜘蛛这种昆虫类的恶魔,但是等比例放大后,其实蜘蛛在食物链的位置,也是很高端的存在。   至于三阶段,人形恶魔就占据了所有大型恶魔的70%左右,甚至于连巴斯克维尔那种原生恶魔是一种‘犬类’的家伙,在达到三阶之后,都渐渐的进化出了‘直立行走’‘双足奔跑跳跃’‘用拳头砸人’等等偏向于人类的行为。   就好像是整个恶魔的生态环境,其实和人类世界都有着某种关联,只不过在地狱,所有的生物都在拼了命的朝着人类的方向进化一样。   但是在不断进化的同时,它们又偏偏失去了进化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就是智慧……   人类之所以成为这个星球之上万物的主宰,并不是因为直立行走,体态,或者行动方式,习性等等乱七八糟的因素。   而是因为智慧!   如果没有智慧,那么这个浑身上下,连点耐寒的毛发都不长的物种,早就在几个冬天的严寒之下灭种了。   所以,恶魔的进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造物主,盲目的把所有物种的进化方向拼了命的往人类的方向推进,但是却有根本不懂如何增加进化过程中最重要的‘智慧元素’,所以,就滋生出了一大堆浑浑噩噩,血腥残暴的生物出来。   当然了,虚空裂缝另一边的生物进化史,不是人类世界这一边的人应该研究的,起码不是这些前线战士们所应该研究的,更不是这些被困的沦陷士兵们应该研究的。   现在,火力的封锁线已经将恶魔挡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出现大量敌人突围,冲破战线的可能。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为什么支援团队还没有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些士兵的心里不由的想到了一个很不愿意去相信的可能性。   支援团队,不会在半路遭遇了恶魔,导致无法及时赶到吧……   不会吧……   又一想,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但是如果那样……   没有人愿意去思考这种事情,这些受困的战士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间的心态转变,同时也在濒死之际,展现出了一个军人应该有的悍不畏死的精神,但是心境这种东西不是开关,不是按一下按钮就能启动的机器,如果再来一次,谁都不知道眼下这些重获新生的士兵们还能否还能撑得住。   那名指挥官手上的机枪一刻都没有停火,但是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焦急。   就在这时……   “如果没有那几只三阶大恶魔,是不是就能多撑一会儿。”   指挥官听到这个问题后,有些不解的朝着侧方望去,然后对着那个叫做夏洛克的救援人员点了点头。   何止是多撑一会儿啊……   在前线,三阶恶魔和二阶恶魔其实有一个很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手持枪械因为口径的问题,根本无法阻止三阶大恶魔的行动,也就是说,人家可以无视攻击,直接冲到你的面前,然后用半秒钟的时间就把你踩成烂泥。   想要阻止三阶恶魔的行动,必须要用到带有巨大冲击力的爆炸性火力,先阻止对方冲过来,然后再想着怎么把对方弄死。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坦克和野狗之间的差别……因为就算野狗的数量是坦克的一百倍,其实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质量和数量之间,有时候就是有那么一条无法逾越的横沟。   所以,如果没有那十几只三阶大恶魔,这只队伍有信心在只有枪械和战争装甲的情况下,再支持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   而在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夏洛克好像是松了口气:“那我把三阶的都引走,剩下的你们自己搞定吧。”   “???”   面前的指挥官一怔,有些没懂对方的意思。   什么叫……引走?   而且,什么叫‘把三阶的都引走’?   这次魔群之中,一共有20只三阶的恶魔,平射炮的威力很小,但是在刚才一个多小时里的连翻轰炸之下,也已经有7只恶魔被炸死,或者炸断了腿,导致威胁度大大降低,刚才这位契约者以一种让人咂舌的方式,硬生生的掀开了其中一只的颅骨,那么还剩下12只。   说实在的,刚才那一幕生撕天灵盖的戏码足够让每个人都看的心惊胆战,热血沸腾,对这位强大的契约者也生出了无比的仰慕情绪。   但是他刚才说的,是要把剩下的三阶恶魔全部引走……意思是,他想要一个人面对12只恶魔么?   这已经不是强大与否的概念了,而是有些脱离了正常的认知范围,这位契约者已经长途跋涉,扛着那巨大的集装箱狂奔了80多公里,还在刚才迅速的干掉了一直三阶恶魔,他的脑力就算是再强大,应该也要消耗殆尽了,就算是依旧有所保留,那又怎么可能在面对12只恶魔的追逐和围攻之下活下来。   面前的指挥官张了张嘴,面前的人无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在想着怎么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来告诉对方,请不要有这种疯狂的念头。   可还没等他想出词儿来……   之间眼前之人已经稍稍沉下身子,往前轻盈的小跑了两步,继而身影骤然变快,已然掀起一道遮蔽视线的雪尘,向着阵形前方奔去。   这一幕,让那名指挥官的心脏忽的停滞了一瞬,继而报复性的砰砰狂跳起来。   而在那后知后觉萌生出的慌张和不解之中,突然的,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就好像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经无数次看到这一幕在眼前发生一样。   但是此时战况紧急,他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不远处那只一直安静站立的恶魔也再次弯曲了脊背,轰的一声,凶猛的窜出,震得整个地面都跟着战栗起来,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氛就因为着毫无预兆的一个加速油然而生之时。   这位指挥官才终于想起来,似乎……自己曾经十几次反复的在幕布上观看的那些胶片,那些报纸,那些营房里,有些有着对强者崇拜心理的士兵们将报纸上的画面剪下来,贴在墙头上……而其中的人,似乎就有用这样的一副朦胧的轮廓。   这个人……就是那个家伙……   ……   硝烟之中,雪原之上,炮火掀起无数的雪尘,看上去异常的恢弘壮观,而在这些硝烟爆炸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突然的出现在了几百名士兵的视野之中。   这道影子是那么的熟悉,只不过在过去的观看之中,视角是由天空自下的俯视,而此时,这一幕突然毫无预兆的在眼前上演,却能感觉到那极其可怕的压迫感。   而它正朝向狂掠的目标,正是一只被拥挤在魔群之中,被炮火掀翻在地,刚刚爬起来,愤怒咆哮着的大型恶魔。   后方的炮火不可能停歇,因为只要停下,就会导致封锁线的失守,而那只鬼魅的影子似乎可以无视所有的轰炸,瞬息间突入第一只恶魔身前,啪!的一声,虽是脆响,但却震耳欲聋的响彻在战场上空!   这事一幕极其荒唐的画面,就算是在战场上混了二十年的老兵也绝对不可能看到过这样的一幕,只见那红白相间的影子抡起了手臂,一巴掌糊在了另一只恶魔的脸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其掀翻在地,下一秒,对方的巨大脚掌直接踩在对方的脸上,继而用力往雪地里一跺,将其半个脑袋踹的陷入坚硬的冻土之中,并借助这反震力瞬间掠出几十米。   恶魔没有智慧,但是他们时常咆哮,嘶吼,由此可见它们应该懂得愤怒,不过……它们是否也懂得羞辱的含义?   没有人知道,不过就在那只恶魔卖力的将脑袋从雪地里扯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冲天的怒意以及要将其为数不多的理智吞噬殆尽了。   随即,一声前所未有的咆哮,那恶魔连滚带爬的开始朝着刚刚的那道极快的残影扑去!!   而这样诡异的一幕,在整个战场上不断的上演。   一记跨越了百米的大幅度冲刺,继而巨大的身躯猛地横着跃起,牟足了劲,对着一只恶魔的后腰就是一记大飞踹,在其前滚的过程中还要过去补上一脚;   然后极快的将其越过,毫不逗留,有奔着下一位受害者冲去,横起手臂,搂着对方的脖子残忍的拖行了几百米,然后一记膝撞直奔其面门,轰然一声,那只恶魔被巨力掀的倒飞出老高,四仰八叉的摔落到地上!   在战场之上,肯定没有一只一只将这些恶魔杀掉的时间,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为契约者是怎么想的,他就是用这种奇特无比的方式,将所有三阶大恶魔的注意力全部的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整个战场都陷入了混乱,十几只大型恶魔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他们彼此推搡着,撞击着,不管不顾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脚下也不管不顾的踩着其他体型较小的恶魔,噗碴噗碴的,血水四溅,大地颤抖,烟尘漫天,而作为这些恶魔共同的目标,那道可恶至极的始作俑者在战场与炮火之间鬼魅的辗转腾挪,其实如果不是考虑到炮火可能将恶魔的吸引力再次引过去,夏洛克似乎可以带着这群愤怒的家伙横淌了整片战场,将能踩死的恶魔全部踩死。   至于战场的另一面,所有战士全部都目睹着这场壮观,惨烈,但是却有让人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壮烈奇景,几分钟之后,伴随着可怕的轰鸣践踏声,一长列恶魔前仆后继的冲出了战场范围,奔入那被风雪覆盖的旷野之中。   而夏洛克逃逸,或者说牵引的方向,正是那只救援团队所赶来的方向。   因为救援团队配备移动重炮,这种大型武器被研制出来,就是为了对抗三阶大恶魔的,与其让他们千里迢迢的往这边赶,还不如直接带着敌人,去找他们来的快一些。   ……   此时,支援部队还再风雪中加速前行,10分钟之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突然的遭遇战,一百多个虚空裂缝突然的在他们的路径上出现,然后一大批中型恶魔就张牙舞爪的涌了出来。   虽然都是二阶的恶魔,但是在数量上也足够给这支队伍造成不小的麻烦,为了加快行进速度,那二十多名位三阶的契约者之中,不得已出面了7位,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快速的将这些拦路的家伙给解决掉,为此,也都陷入了头昏脑涨的阶段,也不知道过一会到了目的地,能不能缓过来。   又继续前进了十几分钟,风雪似乎停了,白茫茫的旷野渐渐的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山脉另一侧主战场的炮火声依旧,而这次救援行动的负责人看似没什么情绪,但是心中却开始摇晃不安。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队伍浪费的那十几分钟,会不会对救援产生什么影响,不知道那些被困的士兵是否还能坚持住,甚至不知道那个只身一人不管不顾的闯入风雪中的家伙是否迷了路,是否像是自己一样遭遇了恶魔,是否……还活着……   种种思绪,让他愈发的内心烦躁不安,甚至不顾战车涡轮的过度灼热,想要再加快一些速度。   不过就在这时……   他突然的感觉到了操控的战车有些颠簸。   而且越来越剧烈。   “队……队长,那边是什么?”   一旁坐着的一位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目镜的侧方。   这位救援队的负责人疑惑的转过头,然后……   “我草!!”   他下意识的破口大骂了一声,因为他看到了那风雪散尽之后,远处平坦的雪原之间,一片巨大的烟尘在风中狂乱的飞扬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没有几百个恶魔或者十几只三阶的大家伙,根本不可能如此的阵势。   而随着那一片飞沙走石急速的迫近,他赫然看到那支不久前脱离队伍,独自离开的恶魔……   带着呜泱呜泱的一大群大型恶魔,直奔自己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一边跑,还一边挥着手。   那意思就好像是在等待着表扬似的……   ‘看,我把你们的目标全都带过来了,快夸夸我~’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远离坐标(三)   在逻辑上,这是说得通的。   你看……你这支援团队,就是要去帮受困的人员,而且你们带着这么多契约者,还拉了好几门移动重炮,肯定是奔着干掉那些三阶大恶魔而来的。   那么我直接把目标带过来了,也省的你们还要往那边赶,既省时又省力。   难道这还不值得一顿表扬么?   合情合理!   不过逻辑归逻辑,当这一队救援人员看着那一群饿虎扑食般的大型恶魔轰隆隆的,铺天盖地的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狂喷而来之时,脑子里出了骂娘,一丁点其他的情绪都滋生不出来。   “列……列队!!!”   救援负责人嗷一嗓子。   旁边的随行士兵这才被吓得缓过了神来,立刻按下了装甲车操纵台上的一个大红按钮,顿时,车辆上层几架极强立刻弹射了出来,四周的警报,警笛,总之所有能发亮出声的设施疯狂的运作起来,告诉后面的团队,准备迎敌。   其实都不用他下达命令,因为这么大的阵势,整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脑瓜子被震惊的直懵逼,好在手上的速度没有慢下来,一些重炮手钻出车子,爬上炮台,从高处看着那丧心病狂,穷追不舍的魔群,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来的也太突然了。   而剩下那十几个三阶大契约者也赶紧窜出装甲车,朝着后方运送自己恶魔的车队喊道:   “快把镇静剂泄了!!赶快!!”   恶魔离开镇静剂后,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进入状态,不是谁都向夏洛克那样,恶魔还在罐子里泡着呢,都能直接对其进行操控。   还有,这些契约者也都十分的纳闷,那个家伙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么多恶魔撒丫子追了他这么远?   而且看那速度,似乎只要那人慢上一丁点,就会瞬间被后面的魔群生撕活剥。   当然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夏洛克之所以看起来逃得很狼狈,眼瞅着就要被后方敌人追上的原因,是他故意跑的这么慢的,因为如果跑的太快,这些恶魔觉得自己追不上了,很可能就会放弃,转身回到交战区。   为了让这群恶魔不掉队,夏洛克很好的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有一种【只要再加把劲,老子肯定就能追上这个混蛋】的感觉,而且为了保持这种愤怒的追逐,他在逃逸的过程中,时不时的还抓起一把雪土,捏成冰球,朝着后方的恶魔丢,当当当的砸它们脑门。   可谓是煞费苦心。   最终的结果也很不错,一路上一个掉队的没有,全都给带过来了……   而此时,支援团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建立好了一个临时防线,十几名还有战斗力的契约者全部闭上眼睛,努力的与自己的恶魔开始建立联系,移动重炮手就位,炮弹被搬出了运输车,正准备上膛。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个只有三百余人的支援团队。   如果让他们与被困人员回合,并且在那之前,让所有的契约者进入战斗状态,再花一些时间将重炮位置建设好,那么他们有信心一点点的用火力压缩恶魔们的活动空间,最终再进行密集轰炸,取得最终的胜利。   可那终归是阵地战,现在突然面临的,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遭遇战啊。   在没有任何防御地形,就在如此旷野之下,打击角度极差,匆忙的就面对十几只发了疯的三阶恶魔,他们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信心。   六门移动重炮的打击加上换弹时间,需要15秒,而这15秒钟之内,他们能拦阻七八只距离比较近的恶魔,运气好可以直接击中一两只,使其在短时间内无法冲过来。   但是其余的恶魔怎么办,只要有一只恶魔冲入防线,就能轻易的掀翻这些弹药,踩死好几个人,届时,还要分出最少几十人,才能勉强牵制住一个。   那么两只呢?   三只呢?   而且在战场上,谁敢真的去赌运气。   突如其来的战斗会对契约者的心境造成一些影响,而且那些契约恶魔们刚刚被抬出镇静剂容器,最少需要五分钟才能建立精神链接,而等他们真正的进入战斗状态,估计要七八分钟。   这期间,万一顶不住怎么办。   这种境况,其实不仅仅只有指挥官一个人想到,整个队伍里最少有七成士兵都不由得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同时,也不由的对那个不管不顾就将这么多恶魔引过来的家伙萌生了些许恼怒,不明白这家伙到底作了什么大死,激怒了如此多的恶魔。   但是理智的想一下,似乎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此人被这么多可怕的庞然大物追逐,那么唯一能帮他摆脱困境的,也只有自己这个支援团队了,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行径,能看得出来,军方对于这个人极其看重,那么牺牲几百人,如果能将这个家伙救下来,军方应该也是很乐意看到的。   帝国战士不应该畏惧牺牲,所以他们开始瞩目远处,等待着魔群进入最合适的打击位置。   只是心中稍微有些怨念……   自己这他妈的,不会因为这个家伙死在这里吧!   这种想法,当然也只是一个思维健全的人,在面对危险时候自然而然的反映。   下一秒!   “开火!”   远目镜之中,指挥官已经确认了那些恶魔进入了打击范围,一声令下。   顿时,数十道明亮的光柱冲天而起,爆燃弹出膛,声音震耳欲聋,撕裂了头顶昏暗的天空,待火光坠入地面,顿时轰鸣大动,掀起无数浓烟,烈火在炸开的燃油之上燃起,运气很好的将两只恶魔掀翻在地。   然而,有些出乎这些士兵们意料的是,这些恶魔们似乎早已因某种过于极端的愤怒,丧失了本就不多的理智,在第一轮轰炸之后,似乎没有任何茫然,或是为之一滞等行为,反而激起了更加疯狂的凶性,有几只恶魔因为视线被浓烟遮盖,丢失了目标,所以本能的朝着阵地的方向望去,然后一声咆哮,便不过一切的开始狂冲。   而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只,第三只……   足足五只恶魔全部被炮弹出膛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跟着冲了起来!   轰!轰!轰!   炮火愈发密集,但终究因为救援的速度要求,没有携带太多,在一定范围内的集中轰炸威力无比的恐怖,但是分散在这片广阔的雪原上,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眼看着那几只恶魔嘶吼着,奔腾着,踩踏地面发出的巨大的冲击力将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无数雪土被掀起震散,撞碎溅起的冰凌,冲过燃烧的火墙!   这种扑面而来的可怕阵势,让刚刚建立起防线的士兵们不由惊惧胆寒,几辆战争冲车迅速的出击,并驾齐驱的朝着恶魔撞去,防线后方,一位强悍的契约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在短短几分钟里,便与自己的契约恶魔建立了链接,也顾不上镇静剂的药效消退,立刻向前冲去,只为了给其他人再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之前也说了,恶魔在人类面前,最可怕的属性不是它们的体积和强悍的肉体结构,而是它们不带脑子……   无视恐惧,不怕死亡。   而当一群三阶大恶魔陷入了极度疯狂之下,那可怕的程度,也必然成倍的增长!   这就导致了,这位颇为强大的契约战士,原本能用战术和掌控能力,迂回的拖住两只恶魔,但却在与敌人的照面的一瞬间,就被突然扑倒!   下一刻,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另一只恶魔也饿虎扑食一般的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要生吞了这只猎物的血肉,生嚼了它的骨头。   而这位契约者则因为自己的恶魔刚刚脱离镇静剂,身上的肌肉还无法完全发力,硬生生的被扑在地上起不来。   其实,若是他再晚几分钟加入战局,也不至于如此的狼狈;   而且若是旁边没有另一只恶魔扑上来,将其死死压住,那么哪怕面对一只丧失理智的敌人,他也不至于无法挣脱;   再退一步讲,若是不让他在如此匆忙之下,遭遇这样扑面而来的战局,其实他也不至于心境不稳,一个照面就让对方按在地上。   但战场上没有如果……   这位在421战区里颇为强大的圣教军战士,就在这个瞬间突然陷入了绝境,周围炮火升腾,他远远的望着自己的契约恶魔被压着,肩头的反馈感告诉自己,正在有一张血盆大口在撕咬着自己契约生物的血肉,并且越来越凶残,反噬疼痛也越来越剧烈,他绝望的看着远处的那一幕,脸色苍白,身体在几秒钟之内就有些坚持不住,险些栽倒在地上。   下意识的,他想要求助救援,起码让一门重炮对着自己恶魔的方向轰一下,将敌人震开也行啊,然而看到那勉强抵挡攻势的炮火,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调转攻击方向,再放几只恶魔冲过来,那必将导致更加惨烈的后果。   思绪至此,他一瞬间产生了一股子濒死前的荒谬之感……   不过就在他绝望的注视之下!   忽的,一道狂风不知从何处奔腾而出,卷起了无数的烟尘,他有些眼花了般,看到了一列全速行驶的战区列车,在没有轨道铺设的情况下,势不可挡的冲向了那只爬着正在啃咬的恶魔,轰的一声,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血肉之间的碰撞闷响,让后者直接化作一道被掀飞的巨石,离地两米多的距离倒飞了出去。   那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列战区列车。   那是一只恶魔,就是不久前将南丁格尔带走的那只,就是刚才将这些发疯的可怕家伙带过来的那只,没有人知道它刚才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的,总之在进入视线的一瞬间,便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与冲击力,并在那凶残的撞击下,没有任何停顿,猛地将另外一只恶魔掀翻在地!   发疯了的恶魔不会惊讶,不会迟疑,更不会懵逼,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愤怒,这一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爬起来,就张开满是利齿的血腥大嘴,本能的就要朝着将自己掀翻的家伙啃去。   而这只恶魔肯定想不到,这种张嘴就啃的行为,正是将自己最柔软的位置暴露给了对方。   恶魔拥有强大的肌肉,坚硬的骨骼,完全无视子弹,只有大冲击力的炮火才能对其造成伤害,但是……它们的身体内部和地球上的其他生物一样,那些脏器终究还是柔软的。   所以就在这咆哮的一瞬间,深红看似纤细的手臂猛地插进了对方的咽喉之中,白色的外骨骼与对方的利齿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吱吱吱的噪音听得人牙根发酸,不过那只大手就这样残暴无情的突破了对方的喉咙,顶着喉管一路向下。   夏洛克不知道恶魔的消化道是不是和人类一样,但是也无所谓了,反正深红的手臂一直没至肩头,看这长度,应该是戳漏了对方的胃部,然后在对方的胸腔或者腹腔之内一通搅合,终于找到了那颗砰砰跳动着的东西,继而大手死死的将其抓住,用力的往出一扯。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在此期间,那只张牙舞爪的恶魔拼了命的想要挣脱,但是却被深红死死的按在地上,只听噗叽一声,就像是有一根坚硬的竹节从一坨烂肉的包裹之中猛地拔出来一样,深红的手中,已然多出了一颗鲜血淋漓,正在跳动着的肉球。   不知道看到这一幕之后,那些正在奋力交火的士兵们都是怎样的心情,好在他们强大的心理素质没有让各自手上的枪炮有片刻的停歇。   而紧接着,眼前那只从始至终,都没有与自己有过任何交流的契约恶魔迎着无数炽烈的爆炸声,已然冲入了战争,无视了弹火和炮声,飞速的纵横于火光阵地之中,凶猛无俦,犀利无比,瞬间连续突进了几百米的距离,按着一只刚刚遇上的恶魔的脑袋,同时计算着头顶炮弹落下的位置,直接将其抡了过去。   轰!!!   那只恶魔结结实实在半空中,与爆燃弹来了一次凌空相撞,绽放出了一大片血肉烟花。   在完成了如此不可思议的举动之后,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依旧没有任何的喘息,直接在此衡掠百余米,一脚揣在了一直恶魔的膝盖之上,一声巨大的闷响,骨骼在肌肉的包裹下硬生生的被一脚踹断,那恶魔连嘶吼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直接大厦般倾倒,刚要尝试着爬起来,深红又一脚剁向了对方的手腕,那巨大的骨节顿时呈现出一个扭曲的角度。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继而一颗炮弹就正正好好的在这只恶魔身上炸开,烈火和燃油在他身上铺散,渗入了下方稍微有些凹陷的弹坑之中,然而对方却因为一条腿断了,一只手也完全抓不住东西,只能勉强的在爆燃弹炸开的范围里不断的被燃烧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烧个肠穿肚烂,只能不断的尖叫着,痛苦的咆哮声在炮火中不断响彻。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个不留   而在所有支援部队的士兵眼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快了,不仅仅是快,而是在高速的奔驰之中,不断的腾挪,不断闪烁,倏乎上下,在趋避爆炸的间歇中,还在不断的寻觅着那些怒意渐消的恶魔。   白色的不仅仅是雪,红色的也不仅仅是火,还有那暗红色的肌肉纹理,以及坚硬的外置骨骼,就像是一道红白相间的闪电,快速的逼近一只刚刚要冲破战线的恶魔,掐着对方的脖子,凶狠的将其摔回炮火打击最密集的区域。   这场遭遇战开始的是那么的突然,再加上那些恶魔们早已陷入了疯狂,其实这些火力很可能无法长时间的压制住对方,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断的拦截着每一只想要冲出战火范围的巨大身躯,在这片旷野里,硬生生的一个人,展现出了某种堵在狭窄路口,一夫当关的架势。   而后方那些支援团队里的战士们,就只管朝着一个固定的地方疯狂的倾泻火力就好,因为他们渐渐的发现,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总能将窜出来的恶魔给扔回去。   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又是一种怎样的预判能力,在如此浓密的硝烟之中,他怎么能看的那么远,又怎么能未卜先知一般的提前出现在每一只恶魔的行进路线上?   还有……那个契约者……   已经被眼前有些诡异的一幕幕吸引了视线的士兵们这才终于想到,这只红白相间的恶魔的契约者到底在哪里?   他们开始在战场上寻找,四处张望。   忽的,一位侦查员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自己的本职天赋,指着极远处一块巨大冰凌的顶端,他开口想要告诉其他人,但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发声迟疑了片刻,就好像是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是被深深的震撼着……而待到越来越多的士兵也将视线投向他所望的方向,也都看到了在那渐渐清晰的风雪之中,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只是静静地依靠着巨大的冰凌,独自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烟头上的星火与渐落夕阳的血红几乎融为了一体。   那个人有些颓废,在过于宽阔苍茫的背景之下,除了茫茫白雪与几处冰棱之外,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他就像是一张纸上的小黑点一样的孤单,眼睛中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画面另一侧的滚滚硝烟,在那里,一只恶魔在上演着没有人看到过的震撼场景,但是他却好像毫不关心。   因为那只恶魔是他的,所以他早已对这一切都司空见惯,提不起任何兴趣了么?   此刻,没有人能理解那个陌生人的心情,但是却都渐渐的明白,为什么军方敢于让他独自带走南丁格尔小姐,还有就是,他将这些恶魔带到此处,似乎也不是被追的无路可逃,才找支援团队求助的。   而是……他真的想用一种更加简单的方式,将这些三阶大恶魔全数杀死。   爆燃弹不断的朝着一个固定的区域轰炸,里面携带着的燃油也一层铺着一层,反复的浇灌于那个固定的地方,恶魔们也在接连不断的轰击之中渐渐的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再坚硬的身体也经不住如此密集的冲击,它们的大腿骨被炸断了,燃油顺着撕开的血肉流进身体里,然后牵引出雄浑的大火,从里到外的将他们炙烤,最终变为一具具巨大的尸体。   而尸体上,还不摞着另一具尸体,彼此堆叠起来,就像是一座燃烧着的小山一样。   这群士兵们依旧在不断的开火,但是心中却愈发的惊叹,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突如其来,又如此简单到了极点的仗。   就算是派一队刚刚入伍的新兵,让他们在这里闭着眼睛拉重炮的发射杠杆,这一仗都能漂漂亮亮的打赢。   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已经有8只恶魔惨死与雪原之中,这效率,简直比那些未经人事的小伙子都要快。   而那些恶魔凄惨的嘶吼也整整响彻了十几分钟,从未间断,震得人心胆颤动,耳朵生疼。   在这些嘶吼声之中的,不仅仅是士兵。   还有剩余的那四只大型恶魔……   就在不久前,它们还处在被怒意冲昏了头脑,眼中只有撕咬和杀戮的疯狂状态,但是被同伴凄惨的尖叫硬生生的震了十几分钟后,它们似乎突然的醒悟了。   一丝丝理智,回归了它们的思维之中。   谁都不知道刚才的这段时间里,这几只恶魔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建设和精神摧残,事实上,恶魔有没有这些玩意都是两说,但是就在这一刻,原本应该不惧死亡,像是傻子、疯子一般只知道闷头往前冲的恶魔,突然间的,好像是有点怂了……   有一只脑子清醒最快的家伙,直接一个转身,朝着后方撒腿就跑。   没错,它竟然要逃跑。   而剩下的三只看到同伴这个行为之后,脑子也跟突然开窍了一般,立刻嗷一嗓子,跟了上去。   原本在一场大战之中,也见不到几个被打的退却的恶魔,但是就在这小小的一场遭遇战之中,竟然一下子出现了四只,并且跑的极其果决,头也不回,看着那些增员士兵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其实,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情,也有一个极其微妙的小细节,那就是,恶魔之所以不畏死亡,是因为它们的原始意识之中,有一项十分古怪的念头。   那就是杀死人类……   如果按照达尔文教授的生前所提出的观念来想,这一点其实十分的违反生物的进化理论,因为恶魔杀人,并不是因为它们饿了,或者是领地被侵占,更加不是征求配偶,事实上,大多数恶魔并没有所谓的生育功能,它们的繁殖也一直都是个迷,总之……恶魔杀人根本就毫无道理。   它们就是在为了杀人而杀人。   而在战场上,人类的死亡就大大的满足了它们这种原始的古怪欲望,所以它们才可以前仆后继的,迎着战火硝烟,玩了命的撕碎眼前的一切人类。   然而刚才的这场仗,其实从头到尾,一个人类都没有死……   这也就让这些恶魔们的思维一直处在一个无法被满足的懈怠状态,而在经历了同伴长达几十分钟的嘶吼和接连死亡之后,剩下的四只恶魔也再也受不了,开始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但是!!!!   夏洛克为了把他们引过来,废了那么多心思,而这几只家伙难道想追就追,先跑就跑?   来到地狱之门前线不久,算得上初来乍到,那么总应该是要讲信用的,说要一只不留,那就是要一只不留。   所以夏洛克把手中正好抽完的香烟往地上一扔。   轰的一声,已然将雪原犁出了一道掀起老高的雪线,朝着那几只恶魔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这时,那些还在机械性倾泻炮火的士兵们才终于发现……原来这个陌生的契约者自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手啊。   可是在与三阶大型恶魔的战斗中,契约者本身不出手,不是一个常识么,所以这家伙突然一下只身暴起去追,还是一次性追四只……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   虽然很不敢相信,但是在目睹了刚才那一幕幕之后,在所有的士兵心里,似乎都有了一个极其不现实的念头,那就是,这家伙难不成想凭借肉身,与三阶大恶魔抗衡?!   是啊,谁都知道这个念头不现实,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向远方大雪被掀起的地方。   不过在此同时,那只红白相间的恶魔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快速的来到那几台用以搭建战线的装甲车旁,然后……在一众不敢置信的注视下,用手扣着一块车辆表面的金属护板,滋啦一声,直接将其撕了一大片下来。   这种金属护板不像是战争冲车那样厚实,但是却也绝对算得上坚韧,此时,那撕开的断面在火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一柄一米多长的巨刃,不过和那只恶魔的巨大手掌相比,却显得只是一把缩小版的匕首而已。   可是这也足够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惊的瞪圆了眼睛,不管在前线打了多长时间的仗,谁见过一个恶魔还手持武器的啊……   而还没等这副荒唐的画面被消化,面前的庞然大物已然凶猛的转身,朝着远方奔去。   被惊骇的内心翻涌沸腾的士兵们眼瞅着那巨大背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立刻凑到了远目镜的位置,而有的人更是直接掏出了自己准备的望远镜,爬上冲车顶端;只有那些炮兵依旧还要继续朝着恶魔的尸骸堆开火,免得又某个命硬的家伙突然又站起来,急的坐在重炮操作台上晃腿。   而目镜之中,那位契约者的追击可以称得上声势浩大,但是他所控制的那只恶魔,更是称得上惊天动地,不需要压抑速度,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躲避炮火的攻击,更加不需要在意肩头上的颠簸会不会让人哇一下的吐出来,只需要一路向前,尽情的奔驰就好,所以从踏入这个战场后,直到现在,深红才终于能展现出自己所拥有的真正速度,只见那天幕之下,就如同凌空掀起了一片白色的瀑布,轰鸣声完全不弱于刚才的炮火齐鸣,就算是距离几百米,几千米,也依旧可以看到崩射到天际,近乎遮蔽了夕阳的冲天雪墙,而又因为速度太快,导致了后方震起的冰晶还没有来得及下落,就被带出的狂风肆意卷曲。   这一个人,就在刚刚停歇了风雪的冻土旷野之上,再次掀起了一道剧烈的雪爆,直扑跑的最慢的那个大型恶魔。   ……   身后巨大的轰鸣声让前方恶魔下意识的回过头,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就看到了一道劈天的寒芒,估计那只恶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一道烈风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而在交错的瞬间,它的颈部便已经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如果是人,那么这道口子足以结束对方的性命,然而这终究是恶魔,虽然伤口极深,但是在强硬肌肉的阻隔之下,险之又险的没有割破喉管。   额……没错,恶魔也有喉管,可见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人形恶魔真的和人类的构造极其相似。   那么既然有喉管,就好办了!   深红在与第一只恶魔一触既离,没有半秒钟的耽搁,只留下了颈部一道血口,而下一个瞬间,一道渺小的黑影已然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冲至近前,一跃而起,强大的惯性让那不大的躯体笔直的蹬踏着恶魔身上的血肉纹路,瞬息直上一跃至肩头,然后凶残无比的抡起胳膊,轰入那鲜血淋漓的刀口之中。   那强悍的肌肉纤维终究没有抵挡住这过于纤细的手臂,被瞬间刺破,不似人类应该发出来的力量贯穿了刀口深处最后的那层薄薄的阻隔,结结实实的轰在喉间那块软骨之上。   “噗碴”一声……   就像是一个沉重的铁托砸在了泥浆里,刹那间迸溅出无数猩红色的泥水,而那只拳头的力气也贯穿软骨,硬生生的砸出一道裂纹,同时,这股冲击力和刚才刀锋划过后带出的余劲让这只恶魔的身子轰然倾倒。   这个倾倒的过程,大约有两三秒钟,而在这两三秒里,夏洛克的手已然扣着软骨,猛地将其掀开,那雪白的喉管终于暴露于眼前,继而手指并拢,要了亲命的化作一道利刃,直接将柔软坚韧的组织刺破,并抠住边缘,朝着两侧猛地一撕!!!   顿时,一个致命的空腔暴露与冰冷的寒风之中,伴随着一次抽吸,大量的血水疯狂灌入,带出一阵阵悲惨的啸鸣声。   终于,这只恶魔倒在了地上,开始翻滚,抽搐,不过夏洛克根本懒得管它,一跃而起,开始追赶前方还剩下的几只。   至于身后正在扑腾着的那位,估计它是战场上少有的,被自己的鲜血活活呛死的恶魔了。   而就在夏洛克生撕了一只恶魔的气道的同时,他的大脑之中,依旧清晰且快速的掌控着深红的每一丝细节行为,两百米开外,那道红白相间的风已然再次狂掠至另一只恶魔身后,手中细小的刀锋此时却是最可怕的杀戮利器,只见那只与纤细手腕有些不成比例的大手直接往前一探,按住前方恶魔的下颌,同时另一只手握着撕开的锋利钢板,在其颈部无比干净利落的左右一错。   咔吧——   那是骨骼扭断,肌肉崩裂时所发出的瘆人声响,一大片鲜血猛地喷出,就像是开了闸的消防栓一样,喷洒与这片冰天雪地里,然后落与地面,如一大片盛开了的鲜红花蕊。   就这样,这一大小小两道影子在旷野之中追逐,杀戮,一个动作大开大合,毫无顾忌,一个鬼魅无声,甚至稍不注意就失去了踪影,如果恶魔的思想足够活跃,那么在它们的眼中,这两道影子一定就是催命的恐怖之物。   而远处,那些远远眺望的士兵们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喘息的权利,只能注目着,震撼着,想要随着那雷霆万钧,或鬼魅如影的某个刹那嘶吼,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吼些什么,便攥着拳头,绷紧着肌肉,眼看着那几只逃脱的恶魔被一只只的屠杀,倾倒,巨大的躯体暴尸与夕阳下的旷野。   直到视线中,只剩下那唯一还站着的一对身影,沐浴金光,就如同一座立于雪原之中的沉默雕塑,这才终于大力的抽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没有让自己憋得晕厥过去…… ###第三百七十章 荣归   从微观理论上来讲,低温时候的分子运动会变慢,所以越冷的地方,味道扩散就越不明显。   在夏洛克所处的时代,这种学说虽然有人提及过,不过还没有形成广泛的认知,而此时,寒风冽凛,将周遭的硝烟也热浪冲刷掉了许多,但空气中却依旧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   看着那散落于雪原之上的尸体,以及远处堆叠如小山一样的焦糊枯肉,这些士兵们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恶魔全部消灭,一个不留。   再看看时间,又赫然的发现,原来从那人将恶魔引过来,直到此时,也才刚刚过于了十几分钟而已。   一切就如迅雷闪电一般,硝烟过境,遍地尸骸,这种战力和效率早已远远超出了这只支援队伍所能达到的上限,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死一个人,而且他们所做的也没有什么绝妙的战法以及先进的新式武器,就是朝着一个固定的区域,牟足了劲的打炮就好了。   而让这一切成为现实的,便是那个人……   其实直到这会儿,这些支援前线将士们依旧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然没有时间让他们感慨,因为极远处,那人已经跃上了契约恶魔的肩头,在远目镜之中,能看到他朝着队伍这边挥了挥手,然后便朝着他来时的方向奔去。   是啊,这支队伍来这里的目的是支援被困的人员,现在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于是,所有人立刻压下了刚才一幕幕带来的震撼情绪,开始沉默的整顿队伍,收起弹药,快速的进入了急行军模式,跟着前方恶魔的指引一路前行。   接下来的一切,和之前的壮烈追逐厮杀相比,就显得容易接受的多了。   没有那十几只三阶大恶魔的威胁,受困团队在弹药量充足的情况下,快速的将剩下的魔群压制在了一个不算太大的范围之中,这些士兵之中没有蠢货,他们清楚的知道,在这种状态下自己应该怎么做,就能让整个战线再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而将魔群全部屠杀殆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当下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那位正俯身冰雪之中,用手掌触碰一位伤者额头的少女。   美丽只是人类对于某种外在形态的追求,亦或是精神世界的某种期待感和满足感,和生命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加重要一些,毕竟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拥有华生那样扭曲的审美观。   但是眼前的这位少女却是绝对不同寻常的存在,这些前线将士曾经无数次的听闻过关于她的传说,也无数次的在幻想中,模拟着她那久负盛名的美丽。   但是此时,却没有人再去关注她的那张脸,或者是被厚实军衣包裹住的美妙躯体,所有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那些伤员的身体上……那些即将消逝的生命,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无法压抑住的悲惨呻吟。   而这一切,都在她轻轻的触碰下渐渐消散,所过之处,那些因痛苦而悲鸣的声音,扭曲的面孔,流淌的鲜血,断裂的骨头,全部就像是受到了圣光的青睐,那是最直接的奇迹,尽数展现在这些士兵们的眼前。   一位年轻的战士看着自己被掀飞弹片击中而变得血肉模糊的胸口渐渐的愈合,眼中的惊骇一点点转化为了炙热的激动,又变成了最诚挚的颤抖和感激;一位老兵忍着剧痛将折断的大腿扭正,继而骨骼开始快速的生长,断处相连,疼痛消失的那一刻,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将头抵在冰冷的雪里;刚刚还陷入濒死昏迷的战士此刻独自站了起来,已经做好了生死两相望的战友热泪盈眶的拥抱在了一起。   这一幕幕,其实都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那位挥洒奇迹额少女却没有任何的时间去接受感激,更加没有时间去欣赏那一幕幕重获新生之后的喜悦与感动,她只是匆匆起身,奔向下一个伤员,然后再下一个,下一个。   美丽分为许多种,对于这些常年生活在生死一线战火里的军人来说,生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所以眼前少女的脸上沾上了硝烟与尘灰,手上尽是黑红混淆的血水……但是她却愈发美的惊心动魄,身上似是有光在绽放,映入所有人眼里,刺的热泪满目,映入心里,激发出阵阵酸楚。   但又没人敢去打扰她,便远远的安静望着,不敢出声,不敢触碰,只能感激圣光降下这样一个奇迹般的女子,感激她能够来到这个满是硝烟的地方,感谢她愿意救治自己,当然,也要感谢那个将她带到这里的那位契约者。   对了……那个家伙疯子一般将十几只大型恶魔全部带走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到底怎么样了?   跑去了哪里,有没有被追上,有没有被扑倒,有没有受伤,或者惨死与旷野之中的某一处?   人们渐渐的,开始担忧起来。   而随着这些疑惑渐渐的在众人心里萌生,那人就像是在遥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人们心里的声音,然后便从天而降般,将答案亲自带到了这些士兵们的眼前。   这一刻,远处一些轰鸣声渐渐清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回来了……!   不单单是他自己回来了,还带着那只支援团队,从远处浩浩荡荡的,长驱直入,冲入还没有被剿灭的魔群之中。   一时间,那不断压缩空间和抵御冲击的火力就显得相形见绌,战场之上,也从守卫一下子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为首的那只深红恶魔如一台奔腾不息的巨型绞肉机,所过之处鲜血横飞,而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也在其身旁肆意狂奔撕扯,没有了三阶大恶魔的干扰,这些二阶或以下的恶魔完全无法阻挡他的凶残势头。   在古老的记载之中,圣历前的战争里有一些画面,描述的是一种名为骑兵的战士冲入弓手的阵营,那阵势完全可以称得上横推直碾,在兵种的绝对克制面前,那些弓手会像是被烈火焚烧的枯草,一瞬间就燃尽千百米,除非焚烧殆尽,否则便不可能熄灭。   而现在,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一个人就展现出了这种惊天的气势,首当其中,带领后方的重炮、机枪,冲车疯狂的一路驰骋于血肉之中,无可匹敌。   这一幕,其实不论是被困的将士,还是支援的队伍,都早已目睹过那人超越正常认知的强大杀伤力,而且,在经过长途跋涉,雪原奔驰护送,战场诱敌,歼灭十几只大型恶魔之后,又一记回身冲杀。   夏洛克的身体虽然强大,但是也终究会累,剧烈的运动终究会消耗身体存储的力量。   他还是感觉到了疲惫。   呼的一声,与战场上任何其他东西相比,都显得渺小不堪的身体撕裂了硝烟,略过之处雪土尽碎,疲惫的身子如狂风中的一根枯枝,迅速的横移腾挪,速度丝毫未减,轰响面前一只二阶恶魔,紧接着,便是漫天的血肉横飞。周身的枪林弹雨撕扯出一道道火线,在其身边炸开,就像是一段段杀伐心悸的丧曲。   疲累的不仅仅是夏洛克,其实在后防线之中,连续治愈了几十名重伤战士的南丁格尔也疲惫不堪,生命垂危的伤势和疾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也许有人很难理解,但是让血肉重生、断骨再连,要比治疗那些被视为绝症的重病困难的多。   因为治病更多的是让身体机能复原,以及去除病灶,就比如卧床几十年的重症肺炎,其实如果能消除那些顽固的炎症,这病也就奠定了治愈的根基,但是想让刀口愈合,那么就是纯纯的无中生有。   在又将一个人被撵碎的胳膊复原之后,这位少女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   几名离得近的士兵立刻将其扶起,示意生命垂危的伤员已经治愈完毕,其实……可以歇歇了。   少女抬起头,望向硝烟最浓郁的方向,其实从来到这里,直到此时此刻,南丁格尔这才是第一次将视线倾注于战场之上。   也不知道是真的存在冥冥中的吸引力,还是单纯的巧合使然,这第一眼,她便看到了那快到难以捕捉的身影,那所过之处倒下的一具具恶魔的尸骸。   别看南丁格尔多年前不顾劝阻,毅然决然的推开家门,开始游历帝国,显得她就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女,事实上,她骨子里是一位恬静传统的女孩子,讨厌战争,讨厌血腥,讨厌死亡……但是恶魔之门大开,战争便是人类生存下来的前提,讨厌血腥,但是身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必然终日与血腥相伴,讨厌死亡,她便来到了整个星球上死亡最频繁发生的地方。   似乎她总是与讨厌的事物有着密切的交集。   而在不久之前,她很惊讶的得知,夏洛克其实是一个杀人犯,最穷凶极恶的那种,甚至于要被关进血牢。   南丁格尔自然讨厌杀人犯……   但是她却因为各种命运和遭遇,渐渐的与这个杀人犯开始熟落,而在看到眼前那鲜血横飞的场景,她应该本能的感觉到不喜,但是又心跳加速,紧紧的抿着嘴,连呼吸都忘了。   再一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果然啊……越讨厌的事物,就与之距离越近,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现象,一直都很准。”   于是,借着这片刻的喘息,她看着那已经无法用视线捕捉的残影做出一个个不可思议的起跃和急转,与战场上飘忽不定,肆意收割。   莫名的,她对着自己本应无比讨厌的画面笑了笑,便再次静下心,将精力转移到伤员的身上。   这才是她此行来的目的,也是自己的义务。   终于,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远处早已被战火所笼罩的那片区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突发遭遇战,421战区边线部队全员400人,重伤77人,后全员被治愈,死亡人数59人。   临时组建营救部队,330人,全员无伤亡。   敌对魔群战况:全数歼灭,一个不留。   这场战役终于结束了……这批军人还没有回归军事基地,但是不知道这种战报,将要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在这再次降临的安宁之中,有人沉默,有人突然的尖叫起来,有人跟着放声大笑,一些士兵推开战车的车门,看着眼前焦黑的地面,漫天的硝烟,刚刚还奋勇无双的铁血战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一酸,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如果仔细去问一问,就会发现,这些人大多也只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   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是物种的战争,是食物链层级的战争,是生存空间的战争,所以,这场战争不可能被调和,那么硝烟和杀伤力,才是他们彼此之间交流的唯一语言。   夏洛克不是一个拥有同情心的人,他此时站在一处炮坑的边缘,看着眼前满目疮痍,下意识的计算着到底要多少炮弹才能将一片雪原变成这个样子,而对于那些恶魔的尸骸,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同情,甚至稍作对比,就突然的觉得,那些在伦敦因为杀了一个人,就要判处死刑的罪犯似乎很值得为自己郁闷,法律是维系社会稳定的基石,这一点倒是有一些道理,但是在战场上,每一秒钟都有人死去,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千千万万的生命血洒大地,死一个人,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这么看来,若是有个人将地狱之门打开,那么他才是进行了整个历史上,历时最悠久、死亡人数最多、影响最为恐怖的,最宏大的一场谋杀。   这种想法出自一名侦探的脑子里,自然会让人觉得有些荒唐,有些幼稚,但是却也充满了冰冷的臆想,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癫。   地狱之门的开启原因,虽然至今也没有一个说法,但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人类弄出来的。   对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洛克自嘲般的笑了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也明白,不管是从任何角度来考虑,地狱之门的开启都不应该与任何一个人类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   于是,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旷野之上真正的战场,确认了这场战役应该就这样结束了,便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战壕走去。   一些乘坐着蒸汽铠甲的战士在尸骸堆中慢步清理,想要找到那些被雪土或者碎肉掩盖住的残存恶魔,再补上最后一击,忽然的,他们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身上满是鲜红的陌生男子正在离开战场,抖落风衣上的碎肉,神情无比的沉默且复杂。   他们自然不知道,夏洛克是因为看到了衣服上那些不易修补的破损和口子,而感到了一阵阵心疼,还以为是刚才的杀戮让此人的心境有些沉重,正在思考一些诸如战争,生命,世界归属之类的宏大问题,所以一个个的都肃然起敬。   视线之中,所有的人全部停下了脚步,站起了笔挺的军姿,以一种无比尊敬的姿态目送着那个人的背影,自顾自的用手敲击着胸膛,摆出最标准的军礼。   他们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不单单是因为南丁格尔阁下的出现,这位无名的强大之人,也最少占据了其中50%的作用,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战壕边缘,那位一开始还对夏洛克百般阻拦的战地军官渐渐压制住了心中的激动和澎湃,开始想一些军人应该想的问题。   在此刻之前,他和所有战场上其他军人一样,都认为整个帝国军团之中,单兵战斗力最强大的人是一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前线军人,但是因为性格问题,那个人似乎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接受单人任务,因为他总是下意识的忘记在任务期间,是需要顾及其他人的性命的,传言很早之前,这位前线军官因为任务过程中杀的过于性起,从而导致了自己身旁同伴的死伤事件。   而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暂时看起来似乎不是那种杀红了眼,就朝着身边所有活物无差别攻击的怪胎。   不单单如此,他的行为更加的理性,就比如之前看到战阵有些维持不住,他不会盲目的冲过去和所有的恶魔拼命,而是先将所有的三阶恶魔吸引走,然后再利用支援团队的火力,将魔群分批击溃,让一端稳住战局,最后再带着支援团队杀回来。   这种操作,不仅仅体现了其个人强大的实力,也将军方所有的火力都用在了最需要的地方。   一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了,他还不知道在支援团队那一边,他一个人围追堵截所有的三阶大恶魔,将它们全部集中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区域里,硬生生的让尸骸摞成了小山,一人追杀四只大型恶魔,将其全部手刃在茫茫雪原之上。   支援团队的那位负责人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也不知道事后,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今天的战事之时,彼此又会给对方带来多少不可思议的震撼。   总之,他们都在想,这家伙到底是哪个战区的,如果自己所在的战区能有如此一个强悍的家伙,那岂不是所向无敌,一跃成为整个雷德克海峡沿岸的王牌!所以,想让这家伙留在自己的战区,要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跟司令商量商量,砸锅卖铁,也要把此人留住!   他们当然不知道,夏洛克根本不是军人,其实这一次他来前线,也只是被如今的帝国皇帝富兰克林生拉硬拽,被南丁格尔半路雇佣,被自己的室友华生道德绑架,额……好吧,夏洛克其实没有多少‘道德’这种东西,他就是不想让自己欠华生人情,总之因为等等原因,他只是来到了前线待一段时间,所以当他想要离开雷德克海峡的时候,自然是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可能让他留在这里的。   ……   用战车临时搭建出的战壕前,夏洛克疲惫的身影一点点的走了过来,今天他实在是做了太多的事情,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可能没有受伤,但是因为整个前线都不是自己的领域,甚至于,这里都不在圣光的掌控范围之内,这就导致了他根本无法利用地狱中的恶魔来修复自己的身体,那些伤口,撕裂的肌肉,缓缓流出的鲜血,无一不再给予他最真实的疼痛。   而最让他难捱的,是因为鲜血的浸泡,剩下的半盒蓝调也被弄的潮湿不堪,根本无法点燃。   就这样,他回到了战阵的后方,那些看到他回来的士兵们一个个的立刻站直了身子,如同迎接首长的视察,或是英雄的歃血归营。   来到了阵地的后方,他看到了还在忙碌的南丁格尔,在如此寒冷的环境里,那乌黑的发丝依旧混着一些汗水,贴服在过于白皙的脸蛋上,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了归来的夏洛克,不由得笑了笑。   “回来了。”就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老友,在一次不算长久的分离后再次相见,所发出的最平淡,但是却也是最真诚的问候。   “嗯。”夏洛克点点头,也显得极为的平常。   然而,这当然不是日常生活中的出差,或者是几日的分离。   男子在战场上势不可挡,一人撑起了整个战役的胜利。   女子在后方拯救伤员,于死神之手强硬的夺取数十名战士即将消逝的生命。   此时,他们无比轻松的问候,就显得如此的令人感叹,令人向往,令人倍感安心,忽的,有几名年纪尚青的士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南丁格尔,又看了看夏洛克,然后眼中有一道光彩猛然间明悟,赶紧无比隐蔽的朝着旁边几个人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些士兵常年在一起配合,彼此之间的一个眼神当然就能明白对方所表达的意思,不禁立刻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所以不动声色的轻移脚步,离开了放置伤员的简陋帐篷。   甚至于,有一些刚刚被治愈的伤者,看到了这一幕之后,也悄咪咪的,或者找了一些看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选择不再继续呆在这里。   夏洛克疲惫不堪,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就这么做在一箱子弹药上休息着,觉得有些困倦,双眼越来越沉。   南丁格尔拼劲最后的意思力气,将最后一位伤员治愈成功,也长舒了一口气,疲惫极致的倒在了刚才躺着受伤士兵的行军床上,像是一个耗尽了所有体力的小猫,随手拽了一张军大衣盖在自己身上,不出几秒钟,便沉沉睡去。   队伍开始整顿,弹药重新装箱,重炮被运回了车队之中,但是那片还算被遮挡了风雪的营帐之中,一对男女都睡得极深沉,微微鼾声响起,有人经过,特意为其拉下了帘幕,免得被人打扰。   这两个人太累了。   是该歇歇了……   而且很奇妙的是,像是南丁格尔这种足以让任何人迷恋的女子,此刻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那么那个男人早就应该被拉出来大卸八块以懈众愤了,但是如果想到那个人是夏洛克,似乎这些士兵们却有些欣然接受了。   没有人知道这种极度双标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其实这些士兵们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很可以……   ……   两个队伍汇合,这支不到千人的团队其实只是这次魔潮阻击战的一个边缘的战役,而在山脉的彼端,战火却也似乎如这场战役般,开始渐渐的展露了胜利的苗头。   天空之上,十五架战争飞艇悬浮在硝烟上空,观察室内,围绕着一圈的战地信息传递员们对着面前的目镜,视线快速的扫过下方的每一寸土地,对着录音器将战况不断的传递回后方的基地司令部,战场地图上,恶魔数量最密集的一个区域已经呈现出溃散的趋势,帝国的军事科技在这场战役里依旧表现出了其应有的杀伤力,但是,一个崭新的兵种,却也在这次战役之中大放异彩。   野生恶魔的掌控者……   在达尔文复苏计划成功投放前线7个月之后,一些经过了半年多艰苦训练的前线战士们终于有了可以带领自己的契约生物,冲入真正的战场的一个机会。   其实按照军方的原本计划,这种新型战斗兵种需要再经历两年左右的尝试,并且在许许多多的模拟战役,安全保障,甚至还有经济花费和死亡损耗的计算后,才能一点点的投入战场。   然而,就因为半个月前的一次很突兀的前线任务,一名没有被公开名字的契约者,一幅幅拍摄于战场上空的胶片,一张张被运送至各大战区的报纸,将野生恶魔掌控者推向了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上。   前线的战士往往性格都简单直接,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只有实力才是真正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但是军方的高层们不能都是狂热的战争热血派,他们深知保守老兵们对于新鲜战斗思想的排斥,也知道这场历时三百年的战争需要新鲜的血液,所以,一些略带阴谋味道的手段在暗中运作之下,野生恶魔掌控者被提前投入了战场,而且那些优秀的士兵们,也在这次魔潮阻击战之中,递出了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   而此时的421战区军事基地,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的向上升起,在愈发昏沉的光照下,一列车队风尘仆仆的向朝着这边行驶而来。   明知道是自己战区的士兵回归了,但是周围高耸的防御墙体之上,哪些守备军还是谨慎的握着手中的重机枪,跟着车队的行进缓缓的调转着枪口。   因为,就在这个车队的后方,极其不常见的,跟着一只全都都是鲜血以及挂着干涸碎肉的恶魔,虽然步伐平稳,十分安静,但是那可怕的形象,就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其蕴含着巨大的危险,所以不得不始终对其瞄准,生怕下一秒,它就冲入基地,开始到处屠杀。   这也不怪这些守备军过于紧张,因为在战场上呆了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有看见过有契约者打完仗,不让恶魔躺回镇静剂里,反而就这么一路走回来的。   10分钟之后,车队驶入基地,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两个人虚弱的互相搀扶着,走入了休息区。   疲劳在感官兴奋的时候,是不会被察觉到的,当一切安静下来,精神稍微得到了放松的空间,那么积累下来的疲惫将在一瞬间全部爆发,所以这两个人在车上睡了一道,回到基地之后,也只是片刻的清醒,也没有顾得上洗澡,只是将身上的外衣脱掉,迷迷糊糊的找了张床,就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荣耀的归来,自然受到了军方的绝对重视,南丁格尔小姐第一次深入战场,一个人在濒死线上挽救了近百人的生命,这种战报,简直比最强劲的兴奋剂都要好用。   而在一处营房外,一群战地记者竟然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信息,像是一群嗅到了肉味的野狼一样,全部聚集在了门外。   好在有一群士兵也堵在门口,这才将其阻拦了下来。   “我说过,南丁格尔小姐在休息!”   朝着面前记者大声咆哮的,正是被困营队的队长,刚刚从生死之间脱离,回来就要面对这群讨厌的记者,他真是想在人群中找个最讨人厌的,先一枪崩了再说。   “刚才我们看到,有个人和南丁格尔小姐一起进去了,请问那个人是谁?”   “你看错了,里面只有南丁格尔小姐一个人!”队长想都没想的说道。   “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一个记者迅速的将一张照片递过来,只见上面正是一个男人和南丁格尔小姐互相搀扶着,走入营房的画面,看起来就拍摄于十几分钟之前,可见这群记者早就已经有人在此盯梢。   那队长也是一个狠人,直接撕拉一声,将手中照片撕的粉碎,然后当着那记者的面往天上一扬,不屑的回到道:“什么照片,我怎么没看见?”   记者愣了一下,然后眨巴眨巴眼睛:“这位长官,你不会以为,把照片撕了,我就没办法了吧……这玩意是用底片洗出来的,如果我愿意,明天一大早就能将这张照片印出500张,然后分散给所有的同行,配上我自己编的花边小文章,分成各个版本,加入各个桥段,相信在未来的一个星期之内,就能让整个前线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你他妈敢?!”队长直接拔出一把枪,对准了那记者的脑袋,恶狠狠的吼道。   而在前线能当这么多年的战地记者,又有哪个是善茬,面前男子毫无惧色,一把握住枪口,顶在自己的脑门上:   “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要不然就把事情从头到尾的给老子说明白,否则我绝对不会走,周围这么多同行兄弟都看着呢,你有种就开枪啊!”   “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开啊!”   两个人针锋相对,身后士兵与面前的战地记者也都是寸步不让。   而就在这时……   身后营房的门突然被拉开:   “吵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解释一下吧   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那么的无奈且郁闷,皱着眉,眯着一看就刚被吵醒的眼睛,一只手插进乱蓬蓬的头发里恼怒的挠了挠。   但是也不知道是这句话真的就产生了效果,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眼前的这两拨人还真的就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守卫在门口的士兵一个个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刚才在战场上其实都没有时间近距离的去观察一下此人,现在他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大家自然全部投去了好奇的目光,不过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此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算不是睡眼朦胧的样子,也能看出穿衣品味的差劲,迷糊,邋遢,不修边幅,胡子拉碴,那张脸长得也不怎么英俊。   90%的男人在这一刻,都会下意识的想到:   “就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南丁格尔阁下的青睐?   那岂不是我上我也行?”   好吧,他们下一秒就被拉回了现实,等啥时候自己也能手撕三阶大恶魔了,在想着和对方处在同一个阶层比较一下吧。   这么一寻思,似乎这样的一个人能进入南丁格尔所在的营帐,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是身为前线军人的胡思乱想,至于另一侧的那些记者……   在这一瞬间,他们的脑子轰一下子炸响,无数的光点就跟宇宙大爆炸一样在眼中发出了摄人的光亮,死死的盯着夏洛克的这张脸,手完全脱离了意识的控制,猛地从腰后抄起了照相机,咔咔咔,怼着夏洛克的脸就是一通狂拍!   “干什么呢,把相机放下!”   “妈的别抢,今天你要是把我相机摔了,老子就吊死在你们营区大门口!”   “拿来吧你……”   周围似乎又出现了混乱将至的苗头。   搞的夏洛克脑子嗡嗡直响,他现在完全懒着思考,事实上,就算是他真的想要去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估计也很难把思绪投向这种无聊、狗血、尴尬、烂俗的桥段上。   不过他肯定不知道,帝国公民们,就是喜欢读这种新闻,特别是如果这种新闻和南丁格尔有哪怕一丁点关系,当天报纸的销量都肯定进入年度销售额前十。   如果能配上照片,以及一个懂得暧昧气氛营造的编辑,那很可能直接打到年度前三!甚至头名!   就在这时……   “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营房的大门有一次被打开了,南丁格尔也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也睡眼惺忪,眯着好看的眼睛,一只手也插进头发了,毛躁的挠了挠。   噗通~   噗通~   那是心跳的声音。   而能让人听到心跳声,那只有绝对的安静,以及绝对剧烈的心跳,才可能呈现出这样的效果。   面前的少女微微打了个哈欠,看到面前这么多人,有些懵,就皱着眉看向旁边的夏洛克:“这是怎么回事?”   夏洛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   猛地,一个记者扒开人群,冲到了距离二人最近的地方,然后一点开场白都没有的直接问道:   “南丁格尔小姐,这位先生是……?”   “啊?”南丁格尔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就迷迷糊糊的回答道:“我朋友。”   “朋友?”   “啊……怎么了???”   这位记者的语气里,充满了狐疑与无尽的猜测,不过面前的少女完全听不出来,她甚至都没怎么听清对方说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们现在很累了,需要休息,所以不是不支持你们的工作,但是……能不能安静一点,我真的好困。”   这种朦胧中带着一点点不悦的语气,配合上那轻柔的语调,迷离的神态,真是不知道能给人带来多么巨大的冲击力,所以就算是这些记者,一个个的也都赶紧点头,毫不推辞的承认了自己的唐突,并保证绝对不会在打扰其休息。   南丁格尔疲惫的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哈欠,拍了一下身旁迷迷糊糊的夏洛克:   “搞定了,赶紧休息。”   “哦……”   就这样,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回了营房,‘咣当’一声,门关上了,周围再一次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没有人发现,就在两个人转身一起走回营房,并且正要关门的那一刹那,人群之中,在那些被震惊的身体遮挡之下,一个照相机的闪光灯咔嚓一下,很隐蔽的亮起,将这一幕牢牢的刻印在了胶片之中……   一周后,在421战区的一个边缘营房之中,军区的纪律纠察部门在一张床铺的低下,搜出了一台刻印机。   虽然和出版社的那些大型印刷机相比,这种刻印机器显得十分的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寒颤,但是终归是能够将一些劣质报纸刊印出来的。   而之所以纪律纠察部门会找到这个东西,是因为就在几天前,421战区突然出现了一些非法小报。   额……虽然在前线战区,出现‘非法小报’这种东西很奇怪,而且就算是出现了,也应该没有人愿意去搭理,但是,这份非法小报影响十分恶劣,在各种阴暗的渠道里,传播速度也非常之快,最可怕的是,那些平时舍生忘死,军令如山的士兵们,甚至包括一些将领,似乎都对这份小报十分的感兴趣,不惜违反军纪,擅自传阅,甚至被抓到后,宁可关小黑屋,也不透露其来源。   而这份小报的内容,或者说主要的看点,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对男女正互相依偎着,走入一处营房,女士的手握在门边,好像是主动想要将门关上……   其实,如果眼睛尖的人就能发现,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互相依偎,而是疲惫的互相搀扶,但是在照片特意的虚化,以及光线的微妙调整,以及角度的选择之下,就显得两个人的身体贴的很近,而且因为像素的问题,也让那两双疲惫至极的眼镜,看起来呈现出某种颇具暧昧的迷离感。   好吧,这种画面其实对于那些为了博眼球赚销量的三流小报来说,十分常见,但不同的是,这次的报纸出现在前线,而且照片上的女子,正是南丁格尔小姐。   至于那个男人……一开始这个男人还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但是现在,已经人尽皆知。   这篇报道的标题是:   《他是我的……朋友……》   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标题,但是就是很微妙的配上了那两个多余的省略号,再加上下方的照片,就让一切都显得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这种报纸,对于南丁格尔小姐自然是一种诋毁,而且对前线的军纪也有着十分不好的影响,前些天,军方逮到了三名偷偷想要把报纸带上运输列车,想要送往其他战区的士兵。这几个人事后当然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而且经过调查,发现这几个人竟然都有二等功勋章,一位还是曾经冒着战火,强行用战争冲车在魔群之中撞开了一条道路,成功拯救了一个运输队的战斗英雄。   这种带有卓越军功的士兵,竟然因为几分小报而违反军纪,真的是让军区的长官们痛心疾首,立刻将报纸没收,并下达了全军区的大搜查行动,务必找到这些小报背后的始作俑者!   哦……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没收的小报,似乎最终也不知去向,但是都是首长和司令们亲自没收的,下面的士兵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   一处被打扫的十分整洁的营房之中,南丁格尔看着手中的报纸,以及上面暗示性极强的文字,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最终把报纸往旁边桌子上一扣,双手捧着脸颊,发出了一些带有明显怨念的声音。   又回想起那天,自己迷迷糊糊的回答记者的问题,那句‘这是我朋友……’当时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为什么在报纸上,就这么的让人脸颊发烫。   不禁对那些撰写内容的记者又气又怒,但是又没办法发作,只能期盼着军方能将这些报纸赶紧全部回收,千万别传到别的地方去。   当然了,她完全低估了这些军方士兵们隐蔽藏匿,以及信息传递的能力,也低估了前线记者丧心病狂,无孔不入的本事。   几天后,魔潮阻击战的善后和等等余波完全平息了下来,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也乘坐战地列车,回到了404战区。   这一路上两个人虽然不至于装作不认识,但是也都很小心的没有太过于亲密接触,生怕被随行的人看到,又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消息来。   当天下午一点钟,列车驶入站台,在随行人员的护送下,南丁格尔还算是安全的回到了那间专门为其布置的房间里,而夏洛克则独自一人回到了营房。   于是……就在营房门口,他遭遇了一场围追堵截。   相比于记者们对于南丁格尔小姐的尊敬,对于夏洛克,那可就用不着小心翼翼的了,十几台照相机近乎于糊在了他的脸上,周围拿着纸笔,眼睛冒光的记者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请问……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么?”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据我们所知,您不是军人,也没有任何医疗经验,随行医疗团队之中没有找到您的名字,那么此次来到前线,是专门陪伴南丁格尔小姐而来的么?”   “不是,我和她不熟。”   “听说,您曾经率领一个临时组建的团队,再一次任务中战胜了尤利西斯少将麾下的号称‘不死兵团’的队伍,是真的么?”   “尤利西斯?谁啊?不认识!”   “根据421战区的传言,您曾经与南丁格尔小姐共同乘坐一架飞艇,一辆汽车,共同在一个房间里单独的共处长达7个小时,请问是真的么,你们在房间里都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睡觉啊!   事实就是睡觉,但是夏洛克知道,这个词儿要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那落到这帮记者的笔上,可就不是单纯睡觉那么简单了。   而且,他刚才还以为,自己不搭理这些记者,他们就拿自己没招了,但是余光却发现,旁边有几个家伙正在奋笔疾书,上面写着:《当事人在采访之中,就共处一室话题支支吾吾,试图转移重点,神色慌张》等等词汇。   好吧,看来他有些低估这群混蛋的无耻程度了,赶紧推开人群,嗖一下的就跑出了这些人的视线!   那速度快的,估计就算是让巴斯克维尔去拦,都拦不住。   不过一位记者想都没想,立刻小笔记上写上了:当事人拒绝回答关键性问题,仓皇逃窜,南丁格尔小姐在整个过程中均未现身,真相到底如何,请收看下一期《南丁格尔小姐的前线感情经历》。   几个小时后,战区军事基地内,一道快到不可思议的影子越过营区,然后掀开了一处营房的帘幕,闪身钻了进去。   “呼……这群混蛋记者,侦察能力可比苏格兰场的那些警员厉害太多了。”   夏洛克看到没有人发现自己,终于松了口气,坐回到了营房中间的椅子上,这是军区安排给他的营房,而此时,一个多星期没见的华生正坐在桌边,仔细的碾磨一些咖啡豆。   看到夏洛克回来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一些战场上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客气话,就是抬起眼,沉默的看了对方几秒,然后直截了当的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报纸,脸色有些阴沉的道:   “解释一下吧。”   ……   而此时,脸色不好看的,当然不仅仅是华生,在圣城耶路撒冷,一件由白色水晶挂饰点缀的房间里,一位白衣修女低着头,无比尊敬的朝着窗前的圣女殿下微微行礼道:   “前往伊丽米尔教区的飞艇已经整备完毕,您可以随时启程。”   窗前圣女一如既往的一袭白衣,圣洁无比,转过身点了点头:“那咱们启程吧。”   “殿下,您的脸色不是很好。”   “哦,是么,可能是有些没睡醒吧,不碍事。”哈德森太太笑着道,手心里握着一份早就被攥成了纸团的报纸,手背上青筋外漏。   而在伦敦的街头,一辆马车迎着雾气,快速的穿梭于道路之间。   这里是电力普及的第一个城市,发电机,线路铺设,用电力运转的工厂设施,林林总总所能带来的经济利益,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而在马车里,艾琳·艾德勒女士翘着兰花指,将一份前线流传过来的报纸轻轻撕碎……而且是撕的很碎很碎,直到手都握不住了,就像是垃圾一样,随意的丢在地上。   这整个过程里,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突然的对着面前的随从说道:   “回去吧,今天我不想出门了……”   戈弗雷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可是小姐,今天咱们要签署整个上城区的发电机运输合同,如果您不去,运输商那边怎么办?”   “让他们等着好了。”   “额……那算是咱们违约,这次订单数量超过了一万四千台发电机,多等一天,就要赔款四十五万英镑啊。”   “又不是什么大数目,赔就赔了。”   “可是……”   艾琳女士的眼神渐渐的锐利了起来,她盯着面前比自己高上近半米的壮硕随从:   “我说了,我今天没有心情,你听不懂么?”   “是……小姐……”   戈弗雷低下头,后颈上被吓出了一些汗水。   寻思着,小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那眼神,就像是要杀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盗窃罪与治疗恶魔(上)   前线的那份报纸已经被军方严令查封,连其他的军区都不许传阅,更别提带出海峡沿岸。   但是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手段,这份报纸里所描绘的事情算得上这些年来首屈一指的大新闻,甚至能和教皇登基、皇帝易位等等事情相提并论,所以就算是顶着军方的严查,终究有人铤而走险,用极为惊心动魄的手段将其带出了战区。   而正因为这些报纸的来之不易,以及其过于庞大的影响力,导致其只能在一些上层的圈子里流传。   很不巧的是,当今的圣女殿下,无疑就是这个圈子里最顶端的那一批人……   至于艾琳·艾德勒小姐,先不说其身份地位,人家就是花了几百万来买一份报纸,也完全说得通。   所以,此时此刻,这两位在各自领域里都无比强势的女人,在不同的地点,看完同一份报纸之后,心情都不是很好。   那个叫做南丁格尔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行吧,就算是同为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外貌的确无可挑剔。   但是不论是当今圣女,还是艾琳女士,也都不算差……人总会应该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吧,就夏洛克长成那个样子,要是和南丁格尔小姐在一起,难道他不会有压力?   况且,女人又不是花瓶,总不能只看脸蛋,还要看能力。   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可以治愈疾病……可她一个人,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一次也只能治疗几百人,而哈德森太太身为圣女,如果在各大教区推行医疗改革,让信徒的虔诚礼拜可以列入疾病治愈的优先级,越是虔诚的信徒越是可以得到更加优惠的医疗对待,那不仅仅可以让人们的信仰更加的坚固,还可以让医疗侧重点更加的平均化,享受顶级医疗待遇,也不再仅仅是贵族们才能拥有的待遇。   如此一来,那么对于帝国的医疗事业来说,要比南丁格尔游历世间更加的影响深远。   而艾琳女士就更加的简单直接,完全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医疗条件向下兼容的基金,上层人士往基金里投钱,那么就可以享受基金所带来的的除医疗待遇之外其他的优待,这样不但让各个领域的人有了一个交流的平台,还可以将投入的基金当做前款抵押,不怕双方在某些生意的中途突然反悔,而这些基金如果投入药品的研发行业之中,肯定对医疗价格有着极大的改善。   所以,南丁格尔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想来想去……可能无非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吧。   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阿秋~~”   远在这个星球极南地域的夏洛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累到了,没有了梦境领域的加持,竟然有了点感冒的前兆。   这些天,他在自己那间小营地里过得并不好,原本在上一个任务之中,他一个人带着十几只大型恶魔在旷野之中本息百里,拯救被困士兵,屠灭整个魔群,在士兵们的心目中,已经怎么想也应该建立了一个十分不错的形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现在自己在基地里瞎溜达,被其他的士兵看见了,都笑脸相迎,有的都不管自己是不是长官,甚至都不管自己是不是军人,反正一个个的立刻立正敬礼,无比尊敬。   但是……   那些围追堵截,与时不时就从隐秘角落里发出来的‘咔嚓咔嚓’的拍照声,让夏洛克无比头疼,其实凭借他的观察能力,早就发现了躲在营房角落里伺机偷拍的混蛋记者们了,但是自己又不能上去把这些混蛋打断腿……额,要不然,挑一天晚上,真的摸进他们的营房,来个杀鸡儆猴算了。   还有,先抛去这些记者们不谈,自己的同事,搭档,兼室友约翰·华生最近对自己也意见不小,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偶尔半夜醒过来,一睁眼睛就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这谁受得了,而且以自己的警觉性,竟然都没有发现对方在床边站了多久。   另外,白天华生这家伙总是有意无意的将咖啡‘不小心’洒在自己被罩上,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架碰到,让自己仅剩一件的风衣掉在地上,然后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迈着大步就踩了过去。   这种行为,让夏洛克在营房里越来越待不下去了。   无奈之下,他来到了战区后方的恶魔收容区里,看看自己的深红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   在前线,契约者是一批具有极强战力的特殊士兵,而他们的武器不是枪炮或者战车,而是这些契约恶魔们。   所以,每一个战区后方都有一个占地庞大的收容室,这里储存着所有本战区契约者的恶魔,而与恶魔饲养场的战略交接等事宜,全部都在这里。   夏洛克不是军方的人,但也是契约者,而且他的深红现在就在这里治愈伤势,自然有资格进入,在一些持枪的军人引领下,推开一扇供人类进出的小门,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如工厂制造车间般的巨大仓库,头顶悬挂着的恶魔镇静剂容器顺着高空索道不断的被运送至各个区域,那些颜色各异的管道布满建筑边缘,看着眼花缭乱,但是细看之下,却又井井有条。   经过了高度达到二三十米的巨大空间,他被带入了后方的另一个区域,这里存放着一些在任务中受伤,需要进行治疗的恶魔,一些穿着化工装服饰的工作人员正紧罗密布的将修复溶液插入一些容器的接口,而那些容器里,尽是一些血淋淋的巨大身体,下端的排水装置不断的将大量的血水灌入地下管道。   与一名治疗仓的负责人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夏洛克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深红。   在不久前与尤利西斯少将的任务中,深红受伤极重,之后又紧急的跟随前往魔潮战区,在接连不断的高强度行动中,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新伤旧伤合在一起,让这只本应该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恐怖巨人现在显得有些狼狈。   修复溶液之中,绿色的气泡不断咕噜咕噜的向上涌起,外骨骼上能看到清晰的断裂纹路,而裸露的猩红色肌肉之间,不断流淌的血液让修复溶液快速的变色氧化,以至于需要不断的更换液体,才能让修复过程继续进行下去。   夏洛克与深红之间的联系极为密切,所以和普通的契约者不同,在近距离之下,就算是被溶液泡着,也能感觉到身体上那一丝丝的疼痛反馈感。   容器旁边,几名工作人员对着一个一排负责的管道和不断旋转的指针,正记录着什么,夏洛克走了过去:   “你们好,我是这只恶魔的契约者,请问这家伙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够重新投入使用。”   几位工作人员一怔……   原本他们就因为这只恶魔的恐怖伤势而感到震惊,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家伙将自己的恶魔搞成这个样子,他难道不怕自己因为反噬嘎巴一下死掉么?   之后,又听闻了那些关于这只恶魔操控者在战场上的传言,以及最近沸沸扬扬的小报消息,不禁反复的打量起面前的男子,既震惊,又好奇,当然,还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崇拜,连忙回应道:   “请放心,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您的契约恶魔就会再次生龙活虎。”   “半个月……”夏洛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久啊?”   他当然不知道,在前线,恶魔可是一个珍贵的战力,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紧急的战争,都需要让这些恶魔以一个完好的姿态投入战场,不然要是真的因为一些伤势隐患嘎巴一下死掉了,那可就亏大了。   听完解释后,夏洛克也表示理解,但是让自己这么闲着没事,再继续呆上半个月,那可就太难受了,那些混蛋记者先不说,就华生这家伙,现在说不定他真的在暗戳戳的捉摸着,怎么把自己给暗杀掉呢。   于是……   “我看就这么用修复溶液泡着,进度是不是有点缓慢,咱们不能针对伤口集中治疗么,就比如拿着个大针头子直接插进恶魔的身体里,让药效直接作用与肌肉或者内脏的伤处,这样应该能让效率加快不少吧。”   听着这种建议,几名工作人员的眉角尴尬的抽了抽,寻思着,恶魔又不是工厂的机器,你这么搞,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啊。   不过其实按照理论上来讲,这么干是可以的,就拿人类来说,把药剂注入肌肉和血管,起效肯定比泡澡来的快。   但是眼前的庞然大物终究是一只恶魔……一般恶魔受到重伤之后,其契约者也必定不会好过,轻则头昏脑涨,重则卧床不起,所以战后将恶魔泡进带有镇静剂的溶液之中,已经是一种常态,再说了,伤势这种东西,也只能看到表面的啊,里面哪里受伤了,内部肌肉撕裂了,或者是骨头有裂纹……人类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难道把恶魔从容器里抬出来,然后给它打吊瓶?那岂不是要让契约者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恶魔一动不动才行!这又要花费多少的精力?   而夏洛克似乎是看出了眼前几位工作人员的苦恼,很无所谓的笑了笑:   “其实不用考虑其他的,也不用考虑操作性能否实现,只要理论上能够成功,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的神情变得谨慎了起来,什么叫……【交给我就可以了】?   夏洛克也没多解释:“总之,将这家伙放出来吧。”他指着面前的巨大容器说道。   “什么?!”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对不起先生,这可不行,契约恶魔属于军用战力,只有在军方下达命令的情况下,契约者的恶魔才可以被释放……这一点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额……”夏洛克拉着长音:“你别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军方的人。”   “???”面前几人一愣。   “还有啊,这个恶魔算是我的私有财产,不信你们可以去给生命科学院打个电话,当然,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恶魔饲养场那边,如果你们无法于其取得联系,我可以给现在的教皇打个电话,因为这只恶魔算是他特赦归于我名下,奥迪利亚巨岛应该有明确记录。   总之,这大家伙之所以现在出现在前线,是军方偷偷摸摸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一路运送过来的,我如果想要较真,可以告前线战区盗窃罪。”   说到这,这几位工作人员都不由的瞪着眼睛,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告前线军方盗窃罪???   这他妈的算怎么个事儿啊?   “所以,赶紧把它放出来吧,我就是想要加快一点治疗进度,又不是想要把这家伙弄死。”   再经过几分钟的逻辑强暴之后,面前的这几位大兄弟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仔细一想,还真就觉得自己是没有权利把这只恶魔继续泡在容器里的,反正最后,深红所在的容器被缓缓打开,而这只七八米高的巨型生物也总算是走了出来。   ……   这几天,因为那张照片的原因,整个军区都沉浸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氛围之中,那些战地记者们当然不敢去找南丁格尔的麻烦,所以大部分压力全部都在夏洛克的身上。   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她搞出来的,但是多多少少也与她有点关系,经过了几天的思想斗争,这位备受尊敬的少女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给夏洛克添麻烦了,应该找个时间去跟他道个歉。   经过了一番询问之后,在几名士兵的带领下,她来到了恶魔收容室。   虽然她没有资格进入这里,但是却也畅通无阻,一路上没人会去拦她。   而当那扇门被打开后……   “啊!”   这位心理承受能力颇为强大的少女,也不由吃惊地掩住了微张的嘴。 ###第三百七十四章 治疗恶魔(下)   整个区域不小,几十只大型恶魔被装载在容器之中进行着治疗,但是就在整个房间的正中央,那只没有躺在修复溶液里的恶魔实在是过于显眼。   它就那么身子微微前倾着,站在原地,身上断裂的骨骼纹路清晰可见,而且还在不断的往出流淌着血水,看起来有些凄惨,但是那细长的双眼和外露的利齿却依旧给人一股无比压烈的压迫感。   而此时,这只恶魔正拿着一根从容器顶端卸下来的修复溶液关注钢管,噗碴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继而空闲出来的一只手按住另一侧的肩膀,猛地往上一抬,只听嘎巴一声,那是骨骼归位的脆响,紧接着,又将膝盖处的一道伤口徒手撕开,摆正了裂开骨骼的位置,端着修复溶液的管子,向伤口里注满了粘稠的绿色液体,这样能让药效直接作用于骨骼创面,而在做完了这一系列过于粗暴的治疗行为之后,只见眼前的恶魔抄起了一根看起来像是接收信号的探针一样的玩意,后面绑着根麻绳,直接刺入伤口处,开始进行手法粗糙的缝合,将断裂的肌肉重新拽到了一起。   而这整个过程,都是那只深红独自完成的。   或者说,是夏洛克控制它完成的……   这一幕可以说是诡异到了极点,因为如果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种简略的自我治疗方式,在战场上,或者没有后援的孤军奋战困境里,是极其普遍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必备技能。   但是……一只恶魔攥着一大堆简陋的器具,就这么给自己缝缝补补,这场面看起来就太别扭了。   在深红一旁不远处,几名日常负责治愈恶魔的军方工作人员一个个的目瞪口呆,手里都哆哆嗦嗦的拿着记录数据的本子,但是笔却全部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记录眼前的这一幕。   难道写:“一只恶魔捏着错位的肩关节,嘎巴一下子自己给自己端回去了?”   只能微张着嘴,看着恶魔脚边的那个灵动的身影,在自己的契约恶魔四周乱转,时而一跃而上,来到巨大身躯的某处,用手用力的锤两下,或者直接操控恶魔,做一些诸如握紧双拳,或者扭动腰际的姿势,来感受有没有哪根肌腱是撕裂状态的,或者哪根骨头还有错位的现象。   由于夏洛克和深红的链接极为的紧密,所以他能够从自己的感知里,察觉到深红身体的细微变化,而且从某些动作的幅度或者力道,也能察觉出哪块肌肉或骨骼受损,以便快速的找到损伤处,以物理疗法为主,药物治疗辅助,更加快速的解决问题。   这还不算,其实大型的骨骼断裂处,能让深红自己给自己掰正,而一些比较精细的地方,夏洛克就需要自己动手了。   就比如深红的左手拇指内部的肌腱断裂,早就已经缩回了肌肉之中,夏洛克就拎着一把刀,走到了深红的手掌心处,对着掌骨和指骨的连接处直接一刀插了下去,并顺着肌肉纹路直接纵向豁开,找到那根‘细小’的肌腱之后,掰弯几根铁丝勾上,拽着一头硬生生的将其用蛮力拽出来。   如果是人类的肌腱,这么修复当然是不行的,因为太过于精密,但是恶魔的体型巨大,以至于肌腱这种东西都足足有成年人手腕那么粗,完全不用担心二次断裂,硬拽就行,这也就让治疗工作看起来充满了一种粗暴野蛮的味道……不过再怎么野蛮,也比泡在修复溶液里,慢慢的等这些部位复原来的强得多,而且像是肌腱缩回肌肉里这种伤势,泡修复溶液是不可能有效果的。   反正,整个房间里的工作人员看着夏洛克那丧心病狂,却又极为有效的操作,早就傻眼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门口,一位美丽的少女已经站立多时。   此时的南丁格尔小姐早已经退去厚实的棉衣,穿回了她那件普通的军服,远远看去,似乎和前线的那些文职女兵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而待她心中的惊讶微微散去,再注意到周围那些军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时,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似乎夏洛克这个家伙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做出让别人震惊不已的事情来。   而一念至此,她又回想起归营路上,那些士兵们对其投去的那些崇拜尊敬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淡淡的自豪和骄傲,就好像是自己的某件东西被识货的人发现,而得到了由衷的夸赞一样。   当然了,她肯定不会把夏洛克当成自己的东西,所以赶紧将这种荒唐的心思从心中赶出去,专心注视面前那只巨大的恶魔来。   其实经过了这几分钟的旁观,南丁格尔和在场的其他军官一样,也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并且身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她要比其他的工作人员更加的惊讶。   少女游历帝国多年,治愈过无数的伤患,但是都是人类。   而前些天被深红扛在肩上,在雪原上急速奔袭,这其实是这位少女第一次真正的近距离接触一只三阶大恶魔……至于今天,她亲眼目睹了一只三阶大恶魔的身体构造之后,似乎隐隐的觉得,这种人型恶魔,单看肉体的话,其实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两样啊。   胡思乱想之际,夏洛克也终于将自己的恶魔能缝的地方都缝了起来,断裂的肌肉和错位的骨骼也都掰正,拉直,这种大刀阔斧的治疗让深红的外表上满是血腥的刀口,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凄惨,但其实都是皮肉损伤,内里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样再放进容器里泡一泡,估计三五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跳下恶魔的肩头,夏洛克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又将遮挡鲜血迸溅的防护外套递给了一旁瞪着不敢置信眼睛,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的工作人员,独自走向水龙头,准备洗洗手。   转身的一瞬间,余光扫到了门口站着的少女……   “如果感兴趣,可以走过来看一看,它很乖的。”夏洛克笑着说道,语气像是在向一个有些胆怯的女孩子,介绍自家养的乖巧小猫。   恶魔和乖巧这个词儿当然没有一丁点关系,不过夏洛克这么一说,南丁格尔似乎真的就觉得这只恶魔多了些人畜无害的属性,便走了过来。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向她投来了瞩目的视线,少女早已习惯,并没有阻止,只是来到一名工作人员身旁时,有些歉意的问道:“能让我和他说些话么?”   这句话的本意是: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去吧,我就和这个家伙说说话就好。   但是听到了这些士兵们的耳朵里,意思却变成了:“你们能不能都给我出去,让我和夏洛克单独待一会儿。”   面前的士兵下意识的想到了最近的传言,二话没说,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对周围的同事一挥手。   唰唰唰……   整个医疗区的人就跟收到了紧急撤退命令一样,瞬间就跑没影了,整个空间里空空荡荡,就剩下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两个人了。   “额……”夏洛克略显尴尬:“看来,这群人有点理解错你的意思了。”   “是啊。”南丁格尔也很苦恼的摇了摇头:“都怪那天我说话不经过大脑,当然,也怪那些断章取义的记者们,我真想找时间开个发布会,将这件事情澄清一下。”   “那样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夏洛克有气无力嘟囔着:“大多数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不管真实与否。”   面前少女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跟着无奈的叹一口气,看来,想要让这件事情平息下去,只能靠时间了。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找我什么事?”   南丁格尔来找夏洛克,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要来跟他道个歉,不过现在,看到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大家伙之后,南丁格尔突然有了一种无比荒诞,但是似乎又十分可行念头。   “你的恶魔看起来伤的很重。”她抬起头,说道。   “是啊,不过没有致命伤,刚才我把能掰正的地方都搞定了,估计再有个几天,就能复原了。”   “……”南丁格尔没有接这句话,她只是围绕着深红开始转圈,用手去触碰了一下这只恶魔的骨骼,肌肉,感受着那从指尖传来的如钢铁般坚硬的触感,然后突然的,望向夏洛克:   “你说……我能不能把它治好?”   夏洛克一怔。   将恶魔治好??   ……   地狱和人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人和恶魔,也自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这一点没有人会质疑。   就算是有些恶魔也具有脑袋,身体,四肢之类的划分,就算是它们也在直立行走,就算是修复溶液同时能够治疗人类和恶魔,就算是越高级别的恶魔就越有向人类发展的趋势,但是……依旧不可能有人试图把恶魔和人类归为一谈。   这是一种极其根本的认知,就好比细胞,桃子,星球这三个东西,其实要是非要硬寻思,它们彼此之间也都有一些共性,就比如有细胞核,有桃核,有地核,外面也都包裹着细胞质,果肉和地幔岩层,也都有着细胞膜,果皮,和地壳,就像是造物主懒着去研究新的图纸,就把这些圆咕隆咚的东西都塞到一个模子里一般。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三种东西有任何的关系。   而此时此刻,南丁格尔仰着头,看着那安静站立的巨大身躯,意识中朦朦胧胧的也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如此的莫名其妙,如此的不可理喻,若是旁边还有别的人,那肯定会立刻阻止她的这种念头,估计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但是……南丁格尔怎么可能想要治疗一只恶魔?她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对恶魔起效?   不过现在,她的身旁只有夏洛克,这个好奇心爆棚,不在乎一切繁荣缛节,更加不在意人类社会传统认知的另类家伙……所以在稍微的小惊讶了一下之后,就无比自然的点了点头:   “好啊,不妨试试看。”   “嗯。”   南丁格尔点头回应了一下,将手轻轻地放置于了深红的身体表面,然后,微微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南丁格尔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一股她自己也不知源于何处的热流从自己的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之中滋生出来,沿着一个固定的路径直达自己的掌心,然后透过皮肤传递到了自己所触碰的物体身上。   这一刻,夏洛克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因为他竟然突然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暖意……这是来自于自己契约生物的反馈感。这股暖意开始沿着身体肆意游走,快速的布满全身。   夏洛克很少惊讶,但是这一刻,他也不禁微微张大了嘴巴,抬头看着面前的深红,视线盯着它身体表面,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伤口……就这么眼瞅着那伤口破损的红肉开始缓缓的滋生,然后交织相连,最后完好的愈合在了一起。   一个几秒钟之前还存在的巨大伤口,竟然就这样的消失了!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了深红那巨大身体的每一处,那些血口,断裂的骨骼,崩断的肌肉,竟然全都被渐渐修复,就连那些原本缝在伤口之间的线,都因为肌肉愈合所带来的巨大张力而崩断,弹出老远。   南丁格尔就这么一直闭着眼睛,继续着,继续着,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5分钟,面前的少女终于双眼睁开,然后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前已经完全被自己治愈的大型恶魔,最后又将视线投向了夏洛克。   四目相对,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惊愕。   夏洛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很没有新意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南丁格尔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似乎……比治疗人类还要顺手些……” ###第三百七十五章 地狱之门远征军的开启   夏洛克是一个侦探,虽然脑子够用,但是也依旧停留在人类的范畴,他不可能如圣光一样,全知全能,通晓过去与未来。   所以,在听到南丁格尔的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却并没有想到这句话背后所隐含的可怕到令整个世界都瑟瑟发抖的深意。   至于此时的帝国境内……   不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平民百姓,他们的心情都极为的复杂,或是热血且澎湃,或是因为自己身为人类而自豪,或是对那些即将前往战场的士兵们由衷的感到崇拜,当然,也在为整个人类的未来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忧。   因为就在今天,人类等待了近三百年的大转折时刻,终于到来了。   古罗马法城之中,那座圣历之前就一直存在,并且一直沿用至今的巨大且高耸的宣讲台上,新任帝国皇帝富兰克林没有穿着皇帝长穿的那种厚重长袍,甚至都没有带着王冠,他就身着平时很常见的一套西装,朴素,但是又无比庄重的配着白色的衬衣,以及精心挑选的领带,走上了高台,站立于万民眼前,向着整个帝国公民群体,也向着其中的每一个个体宣布。   人类将放弃延续了300年的前线固守战略,组建地狱之门远征军,前往那片南极冻土的最中心地带,而此项远征的最终目标是——关闭地狱之门。   “300年前,一扇不该打开的门在这个世界突然出现,300年前,一个不应该存在于在这个世界物种突然闯入了我们的生活,300年前,一场看似永远不会有止境的战争被迫打响。   而今天,今天必定是一个会被历史所铭记的伟大日子,在这里我要向你们,所有的帝国公民宣布……”   高台之上,富兰克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激情澎湃之感,他的骨子里依旧还是一名学者,他没有办法如同那些政客一般,将一些本不如何精彩的信息,在话术和语气的渲染之下,令其显得蛊惑人心。   他只会平淡的说出最简单词语。   不过正是因为简单,所以也让他的话显得那么的真诚,同时也因为他身为一个人类,也让其神情中透着一股子明显的骄傲、自信、以及坚定:   “公民们,同胞们,伟大的人类们,这是我们蛰伏了300年来的第一次远征,我们必将关闭地狱之门,那些侵占我们世界的恶魔将被驱逐回地狱,将被屠杀殆尽,我们将再次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人类的荣光,将在我们手中再一次绽放。”   语气的平淡,不代表体会不到字里行间的惊心动魄,人类等待这一刻实在太久了,所以在短暂的沉默后,古罗马法城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欢腾。   在帝国的各大城市,帝国机械院新研制一种名为‘广播’的频段接收装置第一次投注于民用领域,在那些久负盛名的建筑或教堂顶端,巨大的扬声器将这一番话向着帝国广阔疆土同时发出了呐喊。街道上的人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平淡却振聋发聩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沉默,但是难掩周身的颤抖,那些在街头烂醉的酒鬼们眼中闪过了一丝清明的光亮,那些佝偻着身子乞讨的流浪汉们神情肃穆,微微直起了脊梁。   遥想圣历开启之前,那是一段多么辉煌的人类历史,惊才绝艳之人辈出,艺术前所未有的兴盛,科学不可阻挡的发展,不同人种不同国度之间的百花齐放,宗教与信仰之间的对抗和抉择,这之中有辛酸,有热血,有人孤注一掷,有人千古留名,林林总总,都是人类的伟大赞歌。   而当地球在人类的认知之中渐渐的成为一颗星体,将那片广场上的烈火燃尽,焦黑的尸骸依旧倾诉着太阳才是这片星系的中心,时光流逝之下,人类似乎也在考虑,那浩瀚的宇宙之外有些什么,自己是不是孤独的飘浮与星空之中,会不会有天外的来客降临于这片繁荣的土地,到那时,人类又是否将要开启一个新的篇章。   这些设想是美好的,是具有诗意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是星云之外的友好生命,而是源自于一个更加难以理解的空间裂缝,以及无数只知道杀戮与吞噬的恶魔。   于是,童话般的幻想破碎了,那些美丽的梦被巨大的獠牙和鲜血撵成了碎末,似乎善意在这个世界里就是最可笑的东西,顷刻间,鲜血流淌,硝烟弥漫,两个物种之间的接触瞬间,便开始了一段长达300年的不可调和的种族之战,就如同那黑暗森林里的模糊影子,彼此相见的一刻,没有人想要伸出友谊之手,只会想都不想的先开上一枪。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血腥,直到300年后的今天,人类觉得自己蛰伏的足够久了,觉得尝过的胆汁已经足够多了,于是,一声号角与历史长河之中炸起,帝国的子民们又怎么能不兴奋,又怎么能不欢呼,不雀跃,不热泪盈眶,不热血沸腾?   一时之间,各大报纸似乎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原本自己秉承的内容和倾向,将所有的篇幅都集中在了前线的战事之上,无数带有铁血色彩的照片和战报开始在各个阶层发行,话剧院里那些烘托美好爱情的表演变成了只有工作日晚上才会排上一场的边缘剧目,前线战士们的光荣战斗成为了宣传的主流,就连玩具厂商都嗅到了商机,那些塑料枪械和儿童版的军服卖的比过去的所有时间都要火爆。   《巴顿将军亲自率领前线先锋军深入南极大陆,为后方远征军制定了最佳的前进路线》   《今日起,前线军队摒除了【政府军】与【圣教军】的称谓,共同合并为‘地狱之门远征军’,新上任的教皇表示,直到地狱之门关闭,否则此项更改永不撤回》   从这些报道中,就算是从来都不关心政治的码头工人都能看出来,教廷与政府在战争这个大前提之下,变得比过去的所有时间都要亲密,不惜将自己的武装力量融合到了一起。   这些报纸大多都发行于帝国腹地,不然要是夏洛克看到后,必然会想到莫里亚蒂那家伙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如果想要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帝国皇帝和教皇,是同一个人。’   而如此一想,这一届的皇帝其实算是莫里亚蒂扶持上位的,而现如今政府和教廷的武装力量也开始融合,这一切……似乎真的在朝着莫里亚蒂所说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一切,是真的大势所趋,还是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当然了,在这个大战开启的节骨眼上,不可能有人闲着无聊,去琢磨这些事情。   “根据今年的财政支出,前线的军费比往年上涨了三倍之多,是政府开方了帝国的储备金,所以才促使了这支地狱之门远征军的成立么?”   圣刊报的主编表情凝重,用很准确的用词以及缓慢慎重的语速问道。   而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叫做乔治·罗玛尼斯的前线军事顾问,此人主要接触的是军方契约者,如果更加详细一些的说,他负责的是【野生恶魔掌控实验】之下,孕育而生的一批全新的契约者兵种。   而就在他背后的墙壁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总之张贴着的,是一副从高空拍摄的俯视画面,一只身形矫健的红白相间的三阶大恶魔正穿梭于遍地炮坑的战场之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站立于其肩头,眺望着远方的战火,南极大陆上的冷风将他的乱发吹得各位放肆飞扬,在宽广的雪原之上,显得有些孤独且肃穆,而冰冷的色调又凸显出了一股子苍凉的悲壮色彩。   老乔治教授笑了笑,对着话筒回答道:“今年的军事财政支出并不全是前线的战争军费,事实上,其中70%多出来的资金,全部都用于生产一种名为【灵魂可视装置】的机器。   我不知道大家对这种机器还有没有印象……去年年末时,报纸应该报道过。   就是可以让人类与野生恶魔建立契约关系的那个实验。”   这段采访并不是实时播报,但是在录制完音频,或者编辑成报纸之后,想必就算是记性再不好的人,都能想起来去年那个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跨世纪实验。   “所以说,这次远征军的成立,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野生恶魔掌控技术?”圣刊报主编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现在可以称得上显而易见了,但是他还是很有目的性的强调了一下。   “没错。”   “那能请您具体说一说,为什么野生恶魔掌控实验,能让前线军方敢于放弃了秉承300年的固守战略,选择向地狱之门发起远征么?”   这一番询问,其实如果仔细听,就能感觉出那种无比鲜明的三流小报末页,交点钱就能上报的‘一问一答小作坊广告’味儿,但是在这种时期,让这两个人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的顺理成章。   “当然。”老乔治的神情突然的严肃了起来:“其实三百多年来,人类的固守战略有两个很实际,并且无法忽视的理由:   其一,是蒸汽动力。   现在的前线军方将守备军战线建立与雷德克海峡,就是因为在严寒地带,蒸汽涡轮所提供的动力根本无法长时间的维持,向前行驶同样的距离,在南极大陆深处,花费的燃料是海峡地带所需要的五到八倍,所以如果我们无视这一点,盲目的向严寒地带进攻,几乎在半路上,就会因为某次遭遇战而全军覆没。   其二,是补给线的建立。   南极大陆是一个没有文明的地带,所有的军事基地几乎都只能建立与海峡边缘的位置,这就导致了战车,蒸汽铠甲,大规模杀伤类武器都无法长时间的运载,因为根本没有维修的厂区,那么远征的想法,也就基本不可能实现。”   别看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打了3个世纪了,但是前线的战略难题,还是第一次从如此官方的人口中讲述出来。   那么之所以现在讲出来了,应该就是军方已经找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了。   老乔治面对旁边那些不断闪烁着的相机,以及无数记者紧盯着自己的眼睛,显得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还是极其骄傲的继续说道:   “但是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电力的供应现阶段起码解决了蒸汽涡轮技术50%以上的动力支持,而野生恶魔掌控技术,也在远征的过程中,为消耗的战力提供了一个极其充沛的补充方案。   恶魔是我们的敌人,同时,也是我们的武器。   我们可以抢夺敌人的资源为我们所用,这是一个极其天才,且极其宏大的战略方针。   可能我这么说,大家没办法领会到这次战略的强大之处。   那么我可以用一个简略的数字来让大家体会一下……   本次远征如果顺利的话,将在一年半之后抵达地狱之门的直接影响区域,届时,长期无法维修的军用武器以及战争铠甲很可能只剩下30%还不到。   但是……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将培育20万左右的野生恶魔掌控者,并且在地狱之门脚下,这些恶魔将源源不断的为我们补充战力,直道一个安全的战争运输线搭建成功,那么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将拥有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这个数字会不断增长,按照现阶段地狱之门产出的恶魔速率来计算的话,五年之内,我们就可以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建立比对方还要庞大的战力基地,如果我们愿意,甚至可以直接打到地狱之中!   到时候,我们或许会将这300年来的耻辱,加倍的奉还于地狱之门另一侧的那片未知的土地上。”   周围一片安静……   这些记者也是匆匆被调派过来,进行这次采访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军方的最终计划到底是什么,而听到了面前的军方发言人说出了这个消息之后。   所有人都不禁震惊到了极点,沉默之中,甚至能听到一些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三百七十六章 圣光   相比于帝国腹地,因为进军地狱之门的消息让每一个公民都热血沸腾的氛围,远在南极大陆上的夏洛克却显得有那么一些无趣。   几天前,那些围追堵截自己的战地记者终于有了些减少的趋势,圣教军与政府军正式更名不算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事,但是也肯定不算小,比起到处抓那个神出鬼没的雇佣侦探,还不如去报道一下军方的各项变动来的实在一些。   同时,也因为远征军的正式成立,一些战区已经开始进行军事调动,一股子人类联军终于要与恶魔展开最终决战的意味充斥在军事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404战区这边,却显得格外的安静,所有人全部原地待命,战争武器也都留在了基地内,一台都没有征调走,‘进军地狱之门’这么大个事儿,感觉和这批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五天过去了……   没有任何命令下达,只有全员原地待命。   可能在某些人看来,这算是一件好事,因为远征的先头部队必然伤亡惨重,越晚被归纳与远征军之中,就代表着战线越靠后,死亡率自然也就最低,最好是可以永远驻守后防线,这样说不定能安安稳稳的一直活着,亲眼看到人类将恶魔之门关闭的那一天。   然而……   这片冻土之上一直战火漫天,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有不知道多少同胞战友死去,其他的军人在为这次伟大的远征而努力,他们在遥远的地方挥洒自己的青春与鲜血,然而404战区里的人只能无所事事的窝在这个基地之中,就像是一群整天混吃等死的蠢猪,这种剥离感让周围这些看重荣誉,胜过看重自己姓名的士兵们极其的苦恼。   夏洛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是因为什么军人的荣誉感,就是单纯的觉得没啥意思,可能是因为军方想让南丁格尔留在后方,可能是因为医疗团队在后防线上也能起到一些作用,总之,他渐渐地对这种日子失去了新鲜感,如果南丁格尔真的一直要呆在大后方,那自己似乎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逗留的价值了,还不如回伦敦抓抓杀人犯之类的有意思。   对了,自己那个罪犯的赏金表格好久没有更新了,是不是应该去找雷斯垂德问问行情,顺便更新一批名单。   胡思乱想之下,夏洛克翻开了身旁的报纸。   当然不是前些天传的他和南丁格尔走进营房的那一份,而是很正经的前线战地报刊   从上面的报道中能够看出来,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人类的远征计划就已经开始有了实施的苗头,甚至整个前线战区的最高负责人巴顿将军亲自率领了一批精锐部队,已经深入了南极大陆近几千公里,为后方的大部队指引着方向。   这些天,远征军的攻势十分凶猛,一支5万人的全装备先遣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肃清了所到之处的所有的恶魔群体,日夜不休,一路南行,传来的捷报一条连着一条,大有一路杀穿直奔地狱深处的恐怖气势。   当然了,这种势头肯定不可能长时间的维持,因为南极洲没有圣光笼罩的原因,战线拉得越深入,那么部队中间突然出现魔群,甚至大型魔潮的几率就越高,必须要想办法将补给线建立稳固之后,才有可能继续安心的向前进军。   但是……怎么才能保持补给线的稳固?   难道要隔上一段距离,就建立一个军事基地?   那帝国财政怎么可能支撑的住?   而就在第二天清晨,一架飞艇的降落,揭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解释了为何404战区的所有人都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   巨大的轰鸣声自头顶传来,一架帝国军用飞艇缓缓的从云层之外降落了下来,涡轮在长时间的飞行过程中积攒了太多的热量,在低温之下散发出来,瞬间蒸腾出大量的水汽,将整个飞艇包裹主,就像是一片用天空坠落至人间的云。   随着这朵云渐渐的散开,雷德克海峡404战区的飞艇起落平台上,被振出了无数的细小的雪尘,两米多粗的起落架轰隆一声,强势的撞击在了地面之上,让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都感觉到了脚下传来一阵震颤。   但是没有人对这种让双脚发麻的降落方式有任何一点不悦,反而那些站立在起降平台周围的军官们一个个的都神情肃穆,终于,飞艇停稳后,一排梯子自飞艇舱门一直延伸至脚下的积雪之中,七八个穿着纯金色袍子的人走下了飞艇。   持续了四个多月的夕阳现在已经渐渐落至山间,血红色的光从云层侧面映照过来,将那些袍子衬托的格外刺眼,也正是因为这身装束太金灿灿,太惹人瞩目,所以就在审美观上,让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烦躁意味。就连当今的教皇在正式场合里,都只会穿着绣着金色太阳花印记的教廷装束,或者只是在衣着的边缘绣上一些金色的丝线,而眼前这几个人却比教皇还要嚣张,或者说刻意。   然而,就算是再怎么闪耀的衣着也遮掩不住他们扭曲畸形的身体,这些人之中,有的人脊椎已经弯曲成了90度,有的人鼻子下方有一道极深的缺口,将嘴唇分成了三瓣,更有的直接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侧本该是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一个萎缩的,用塌陷眼皮覆盖着的小洞。   这些人高傲的走下了梯子,连看都没有看下方的军官们一眼,只是因为周围的冷意而不悦的皱了皱眉。   立刻,从飞艇之中跟着下来的一些仆人们连忙拿着一些厚实一些的大衣,恭恭敬敬的给这些人披上,而那些大衣的外层也全部是由金色丝线缝制的。   这些人,便是从神光神殿请来的神仆。   他们此行来到前线的目的,就是试图将伟大的圣光带到这片万古严寒的土地,沿着远征的路线,一路照耀到地狱之门前…… ###第三百七十七章 早餐……   前线远征军的战略方阵听起来是那么的简单粗暴,就是集中人类所有的军事力量,一路干到地狱之门前。   但是两个物种之间的战争,蛰伏三百年的奋起一击,怎么可能真的像听起来那样的简单。   人类敢于向恶魔发起总攻的原因是能源,是战争武器,是帝国军人,是新兴科技,但是人们不可能忘记,其实自己真正的能与另一个世界叫板的依仗,是圣光。   圣光无所不能……   而其中,对人类影响最为巨大的,并不是它那通晓过去与未来的能力,而是它可以屏蔽三阶的大型恶魔。   所以,如果能将圣光沿着远征路线,一直铺设到地狱之门前,那么补给线的建立,军队的运输,从雷德克海峡到地狱之门前都兵力调动,等等一切,都将变得无比的轻松。甚至可以沿途开枝散叶,将将远征路途周围的区域也一并肃清,扩大圣光的影响范围,这样,人类在这片冻土上的掌控区将会越来越大,届时,任凭谁都无法阻挡人类取得最终的胜利!   额……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是如果仔细想一下,这种操作似乎和夏洛克在地狱之中占地盘的感觉,是那么的相似啊。   ……   战区的长官们早在好些天前就接到了帝国政府的秘密指令,还没等飞艇降落,便全部来到了起降平台周围等候,在这个世界里,圣光的地位是绝对超然的,没有圣光就没有人类,这是一个不可争议的事实,就连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或疯子都不得不认同这一点,所以,神仆身为距离圣光最近的一批人,那自然也有着超然的地位。   这些人终日呆在圣光神殿之中,摒除了所有的杂念与欲望,一心侍奉圣光,就算是死,也会在圣光神殿里焚化,然后将尸骸的灰尘撒于神殿周围的风中。   当然了,他们虽然摒除了欲望,并不是说,他们都是一群只知道维持生命体征,无欲无求的傻子,这群人不愿意去思考人类社会里的繁杂纷乱,那是他们不需要去思考这些;摒除欲望,是因为他们想要的大多数东西都唾手可得,所以也就称不上欲望了。   这便是神仆,他们天然的就会享有这个世界里最高规格的尊敬,所以他们的所有谦虚都是建立在面对圣光的基础上的,而在走出圣光神殿之后,他们的高傲就没有再压抑的必要了。   在他们的眼里,【圣光之下皆为蝼蚁】这种想法不是愚蠢和自大,而是最基本的认知。   就比如此时此刻,这些人走下了飞艇,没有特意的高昂着头,但就是透着一股子无比高傲的意味,接待他们的都是战区的最高长官,但是他们并没有为此而感谢,只是与其视线相触的瞬间,微微点头示意,也没有与这些人握手,没有寒暄,甚至他们都没有询问自己在这里将受到什么样规格的保护,更没有问自己的生活条件,伙食,等等重要的问题。   他们知道,等待自己的一切待遇,必定都是最高规格的。   可是他们不问,军区的长官们却必须要讲,这是对神仆的尊重,更是对圣光的尊重……   “几位神仆大人。”战区司令走上前去,这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与神仆接触,平时在军官将领面前无比威严的他,此时也显得有些不适应,想要去瞩目一下他们身上那些古怪且扭曲的部位,但是又怕会惹得对方厌烦,导致只能微微垂着视线,看起来,就像是不敢与对方对视一般:   “诸位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今天暂住休息,明日就随着前线医疗团队一起进入战场。   不过请不必担心,虽是深入战场,但是已经有前线远征军为诸位大人肃清了周围的所有危险,整个行进过程中,各位所处的位置将受到周围四个精锐部队的守护,彼此相隔将不会超过10公里,并且军方会派遣一个加强连随行,负责沿途保护各位的安全。”   将这几位神仆放到前线医疗团队之中,这算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毕竟医疗团队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南丁格尔小姐本身也需要很严密的保护,那么多加入几个人,也不会影响什么,而跟一群医务工作者在一起,在进军的过程中,这批神仆也可以更加安心的将圣光铺设在这片土地上。   话说回来,听传言说,‘铺设圣光’这一操作,就是将一种看起来像是小盒子的东西深埋于地下。   但是传言终究是传言,从来没有人见过那种小盒子,更加没有人知道这种小盒子里面是什么,它们是怎么工作的,为什么那种小盒子能让圣光降临于这片冻土之上。   面前的战区司令对这些问题也充满了好奇心,但是他很克制的压制着自己想要开口询问的冲动。   圣光是何等崇高的存在,与圣光有关的一切东西,凡人都不应该去妄加揣测,不明白的事儿,自然也不应该去随意地探究和询问,【神不可直视】这种观念,早在圣历开启之前的那些宗教里,就是一个共同的观念,更何况是无所不能的圣光。   所以,司令员很恭敬的让开了身子,对几位神仆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   第二天,时至正午。   整个404战区终于准备踏上远征的路途,划分出来的四个师团携带着这个军事基地里大部分的战争武器,以及70%的兵力,浩浩荡荡的拉开阵势,准备沿着先头部队开辟好的路线向南进发。   而在这一批远征大军之中,有一个队伍的配备极其古怪。   这个队伍里,没有那些一望无际的装甲战车,更加没有成群的恶魔镇静剂容器运输队,甚至连最常见的战争冲车或者移动重炮都很少见。   因为这支队伍是前线的医疗团队,他们不需要战斗,他们只需要接受保护……   此时,在就在这支医疗团队中,夏洛克靠在一辆装甲车旁边,百无聊赖的抽着烟,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间营房,双眉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耐烦。   事实上,他所在的整个车队,以及基地外围已经整备完毕的四个师团里,所有的人都显得有那么一点点不耐烦,只是没人敢于表现出来。   因为早在20分钟之前,他们就应该启程了。   而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一直原地待命。   是因为那个营房里的人……还没有吃完早餐。 ###第三百七十八章 神仆大人很不喜欢   早餐是人一天最重要的一餐。   肚子空了一整晚,再加上接下来一天的工作,如果不吃早餐,那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这当然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然而……在战场上,让这一大票万人军队,等待几个人吃完早餐,实在是有点古怪。   不对!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古怪了,而是一种在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诡异现象。   但偏偏没有人会真正的表达出心中的烦闷,这些军人拥有无比严肃的时间观念,他们的思维根基是服从,是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军方下达的一切指令,是艰苦的训练和生与死之间铸就出来的铁血精神。   在军营里,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因为一顿饭,就耽搁整个军队的进行计划,所以他们本能的对这20多分钟的等候而充满厌恶的情绪。   但是同时……在这个时代,神仆的存在却又是那么的特殊,身为人类,自然知道整个种族的存续都依仗与圣光,若是从这一点来想的话,军人的职责,和圣光一直在做的事情,都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保护人类的安全。   而且圣光守护人类的能力,要比军队强大的多得多。   那么再一想,营房里那几名神仆的到来,就是为了将这片冻土再次纳入圣光的笼罩范围,而这几万前线军人的职责,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为了保护这几名神仆。   所以,他们没有吃完早餐,军人们自然就要等,也必须要等,又怎么敢不耐烦,怎么敢不悦,怎么敢焦急……   尤利西斯少将点燃了一根烟,拄着自己的长枪,站在自己所率领的不死兵团前,因衰老而耷拉着的眼皮遮蔽着本就斑白的瞳孔,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座营房。   这一次踏入远征路线,负责医疗团队和神仆安全的随行部队,正是这支老兵团,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人数最少,但是战斗力却惊人的强大,就算是真的遭遇魔潮,在前方的几个万人军团都抵挡不住恐怖的攻势之下,那么这几个老兵也能带着一些重要的人物杀出战场,安然逃生。   当然了,魔潮不是突然出现的,都是因为虚空裂缝的长期大量存在,导致了一个固定区域里,恶魔的数量剧增,再经过几天,甚至几周的漫长积累才会逐渐形成的,而在前方那么多先头部队的浴血拼杀和路线开辟的情况下,后方部队突然遭遇魔潮袭击,这种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   尤利西斯少将没有对那些神仆的行为感到愤怒,那是因为他刻意的没有表现出来,而那些远处等待着的士兵们能沉默不语,是因为他们对神仆终究是有着某种敬畏的心理。   可是站在尤利西斯少将身后的那些老兵们,他们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十年,一个个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怎么可能还惯着别人,他们是最典型的军人,也是最典型的老兵痞子,就算是军区首长站在自己面前,那该看不顺眼时,也会肆无忌惮的用蔑视的眼神去打量对方。   所以,他们没有收敛内心的不爽,纷纷带着不屑和怒意盯着不远处的营房,如果视线也有杀伤力的话,估计那间营房现在已经砰的一声炸开了。这些老兵们很不理解,为什么军方会派遣自己作为这帮人的护送团队,谁都知道,这批人在行军过程中,是处在四支大型军队的包围之下的,这个位置是绝对安全的。   而自己所属的部队,拥有强大的机动性和媲美整装部队的强大火力,为什么不把这支部队投入到先遣军之中,只有在真正的沙场上,才能体现出自己队伍的实力,而不是在这里陪着一群畸形的神仆玩过家家。   “队长……难道咱们这一路上,就一直跟着这帮废物?”一名戴着眼镜的老兵走到了尤利西斯少将身旁,有些担忧的问道:“若是真的这样的话,那咱们岂不是几个月,甚至在未来的一年,两年之内,都可能没有仗打?”   让一群打了一辈子仗的人,突然闲下来,跟着一群没有战斗力的非军方人员一起游山玩水,那简直就是对其最残忍的折磨,真要这么闲呆下去,估计最多两个星期,队里就得有人开始闹事了。   “我昨天上午跟战区司令部反应过了,但是他们坚持让咱们作为护送团队。”尤利西斯少将小声道。   “听那些怂包司令的干什么?”眼镜老兵阴瑟瑟的说着,敢叫一个战区的司令为怂包,估计也只有这批不死军团里的人才能干的出来:“直接给团长打个电话,让他把咱们调回先遣军去,他都发话了,敢问那个活腻歪了的还敢继续把咱们留在这。”   这位老兵口中的【团长】,正是战争前线的最高负责人,巴顿将军,尤利西斯少将虽然比巴顿将军还要年长几岁,但是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对方的手底下干活,两人出生入死打过不少凶险到极点的战役。   而现如今,巴顿早已经成为了整个人类联军的总司令,率领着几只精英亲卫队在先遣军的最前方,为这场人类的远征指引者前进的方向。   尤利西斯少将则退守雷德克海峡沿岸的战区,率领身后的这些年迈老兵,组成了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在各大战区之间游走,硬生生的杀出了一个不死老兵团的凶残名声来。   现在,整个前线战场上,谁还会不知道,这批老兵就是想要死在战场上,死在最激烈的战斗之中,那么时至今日,人类开始向地狱之门进发,前线急需精英战力,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给当年的团长,也就是现如今的人类联军总司令打个电话,告诉他,当年跟着你的一批老兵竟然在这边给人当保姆,那对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然而,尤利西斯少将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的说道:“我几个小时前,也给巴顿那个老混蛋打过电话了。”   “哦?”一旁的老参谋长皱了皱眉,没有在意对方将老团长称作‘老混蛋’,而是敏锐的意识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尤利西斯少将转过头,神情也颇为疑惑的道: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让咱们在这里当保姆的命令,就是他亲自下达的。”   “……”眼前的眼镜老兵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蹦出了一个词儿来:“啊?”   ……   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巴顿将军会让一支前线最紧缺,战斗力如此强悍的队伍留在最没用的地方,这当然不是怕老战友死在前线,而对他们的采取的特殊照顾,身为前线的联军最高负责人,怎么可能不懂得这些没有亲人与牵挂的军人,想要战死沙场的壮烈诉求。   而且,一位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了几十年的天才将军,绝对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决定的。   所以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   无意间,尤利西斯少将的视线瞄到了站在场地另一侧的一个男子。   就是那个家伙,在不久前,成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用极其无耻的手法,盗取了一次本该属于自己的胜利。   当然了,无耻是用来形容人品的,而在战场上不可能存在无耻这个词儿,有的只是成败。所以,那天在炽烈夕阳之下,那支于硝烟之间穿梭的身影,也去确确实实的得到了这位老兵的尊敬。   而在那之后,在魔潮来袭之际,这个叫夏洛克的家伙一个人只身闯入风雪,然后带着一只残军歃血归营,在一些传言之中,能隐约博捉到了此人在那次营救任务之中到底有着怎样令人惊艳到了极点的表现。   惊艳到他甚至无视了那些关于这个人和那位能够治愈疾病的少女之间的种种传闻,只是如一个谨慎的军人那般想到,还好这家伙站在人类这一方,如果有朝一日,他变成了敌人,那到底要用多少军人的性命,才能将此人诛杀于战场之上?   好吧,这些都是这位老兵在无聊与不悦之时的胡思乱想,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巴顿将军那个老混蛋将自己留在这这些神仆旁边,而夏洛克这家伙也留在了这群神仆旁边,虽然看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顺理成章,但是……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   就在他刚要仔细的去揣测这里有没有什么更深层的意思的时候,那间营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几名苦修者光着脚,微微低垂着身子,走入了雪地之中,而他们身后,七名形态畸形,长相丑陋的神仆缓缓走了出来。   夏洛克的视线扫过这些人的手指和嘴唇,确定了这批人的早饭并没有吃太多的东西,他们只是习惯性的优哉游哉的慢慢进食,并没有在意有多少人在等待他们,而且,看他们对营房外那些士兵们视而不见的态度,也能猜到,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估计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应该是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得不说,如果从美的角度来看,这些人真的是不讨人喜欢。”   一旁,华生的声音悠悠的响起。   最近这几天,这位前线军医十分的不待见夏洛克,而多亏了这几名神仆的出现,似乎是让华生有了更加不待见的人,所以他终于舍得跟夏洛克说句话了。   “是啊。”夏洛克点了点头:“不过不讨人喜欢又能怎么样,总不可能指望有个疯子过去把他们都给弄死。”   话一至此,两个人突然一愣。   因为他们都回想起了一年以前的那个古罗马法城里的夜晚,两个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尴尬的摇了摇头。   很快,一名穿着笔挺军服的人朝着那几名神仆走了过去,正是曾经跟着夏洛克一同乘坐飞艇,还有共同执行过那次任务的米尔萨普少尉,但距离这些人还有好几米的距离时,就被一名苦修者拦住了,就好像是与圣光的仆人距离太近,就是一种冒犯一样。   接下来,米尔萨普上尉虽然没有对那几名神仆卑躬屈膝,但是却也表示了十分的尊重,简单的询问是否可以启程了,而几名神仆中的一个人似乎是点了点头,于是这位刚刚升职的军官转身离开,对着周围的人们做了一个军用的手势。   终于,在严寒之中,无数的蒸汽涡轮空转了半个小时,无数的军人安静无声的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这支队伍总算是踏上了早就应该开始的征程了。   寒风,大雪,以及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壮丽景色,这一幕幕对于前线的士兵们来说,并不算陌生,然后望向前方黑压压的行军队伍,踩着脚下被沉重的车轮印记压得裂开的厚实冰层,就算是再怎么淡漠的性格,也不免生出一股子壮志雄心来。   那些战车的轰鸣缓慢悠长,代表着全体人类集结起来的力量,周遭蒸汽散发着的热量和冷风混在一起,凝结成的细小水珠就像是迷人的酒,但是却只有酒后的兴奋,却没有酒后的美梦。   这不是梦,人类与恶魔之间的决胜战斗就要打响,而自己是这个辉煌历史的见证人,甚至自己就是这场恢弘战役之中的一员,这一点对于任何军人来说,都是可以写在墓志铭之上,供后世的人类所敬仰和回忆的。   于是,300年的平静已然如瞬间消融的冰雪,积攒了三百年的杀意在这一批前线的战士心中肆意的迸发,如滔天的潮水,如狂风过峡谷,如林间燃起的山火,谁都无法阻挡。   但是……   当时间来到下午一点钟的时候,这支刚刚踏上征程的队伍突然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什么??”米尔萨普上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苦修者,支支吾吾的半天,才终于重复道:“有些颠簸?”   “是的。”那位苦修者面无表情的回应道:“你们的车子减震功能极差,坐起来很不舒适,神仆大人很不喜欢。” ###第三百七十九章 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这几位从圣光神殿请下来的神仆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残疾或者畸形,如果抛去他们的高贵身份不谈,单看这几具扭曲的身体的话,那这几个家伙在社会上,无疑是那种最值得同情的残障人士,就连趴在街头乞讨,都能凭借自己扭曲的身子,比其他流浪汉多要点的那种。   这种人如果乘坐车辆,那么颠簸起来,肯定会很不舒服,再加上雷德克海峡所属的前线战区里,99.9%的车都是附着着坚固装甲的军用车辆,又因为在严寒和战斗之中,那些无用的弹簧会以极快的速度老损,导致这些车子从来就不会装载什么减震系统。   总之,神仆大人们会对此感觉到不喜,是合情合理的。   米尔萨普少尉这样对自己说着,脸上挤出一抹还算是和善的歉意:“真是抱歉,但是还请诸位大人努力克服一下。”   “克服?”面前的苦修者皱了皱眉,在如此严寒的地方,这位苦修士依然穿着一身简陋的麻布袍子,双脚就这样踏足于冰雪之中,从推测上来看,这位苦修者应该是一个二阶,最少也是一阶段的契约者,而他之所以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之中还穿的如此简陋,当然不是因为他在彰显自己身体的强悍素质,而是在表明自己对于神仆们的虔诚尊敬,同时也在表现自己的卑微。   不论在什么时代的什么宗教信仰里,这种苦修士都不算少见,因为他们拿不出钱,也没有事业,人脉等其他的本事,所以就只能用对自己的身体摧残,以及卑微的地位来彰显虔诚。   但虽说是卑微,那是也是对圣光卑微,对神仆们卑微,在面对眼前这个帝国军官时,这位苦修者微微昂着头,严厉,但又疑惑道:   “你想让尊敬的神仆们怎么克服?   你想让神仆大人们克服多久?   难道就这么一直克服着,直到这次远征的结束?”   米尔萨普心里捉摸着……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不就是颠簸嘛,颠着颠着的,也就习惯了。   然而他没等他想好怎么将自己的意思委婉的表达出来,面前的苦修者的语气,就从严厉变为了训斥:   “神仆大人们的身体都很脆弱,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那是因为侍奉圣光所致,从教义上来讲,这副躯体是圣光的赐福,同时,圣光又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大依仗,所以,神仆们的躯体也是为了全人类的存续而变成这样的。   那是神圣的躯体,是值得尊敬的躯体。   现在,神仆大人们累了,因为颠簸而感到了酸痛,可你却让大人们克服?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难道不知道,神仆大人们来到前线,要做的是将圣光的普照带到这片土地上么?如果因为沿途劳累,导致了无法引导圣光,这个责任你能负得起?”   “额……”米尔萨普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人类的远征必然要在圣光的笼罩下进行,那么这个责任,肯定没有人能担负得起,半晌后,他终于歉意的询问道:“那不知几位神仆大人的意思是?”   “原地休息,并且更换我们所乘坐的车辆。”   “啊???”米尔萨普一怔,连忙解释:“可是……前线战区的车子几乎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更换,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得舒适一些!”苦行者微带怒意的说道,然后也不听对方的其他解释,直接就离开了。   ……   太阳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边,延续了几个月的金色的夕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旷深蓝色的天空,以及清晰可见的星星,队伍已经原地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了,夏洛克终于耐不住寂寞,来到了米尔萨普的车队之中。   “所以,你就准备真的把几辆装甲车改装成他们想要的那个样子?”夏洛克的表情有些阴沉:“还要……在车里放沙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某种荒唐以及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情绪都是他带给别人的,不过夏洛克让人感到的荒唐,一般都带有扑面而来的震撼感,而在行军过程中,用士兵们的棉衣和被子缝出一张沙发来,还要将这张沙发塞进一辆装甲车里,这种荒唐,透着的却是一股子可笑的味道。   “那能怎么办,军方将这几个神仆大人丢在咱们车队里,为的不就是好好伺候他们么。”米尔萨普叹息了一口气,估计他还在不断的暗示自己,保证神仆大人们的沿途舒适程度,也是铺设圣光的重要一环,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远征的胜利,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这种自我说服的效率及高,毕竟整件事情看起来,就是这样的,所以他欣然的接受了神仆们的这些看似无理的要求。   比如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进行休息,比如调整队伍的行军速度,比如按照他们的饮食习惯开餐,等等……   而就在昨天上午,一名神仆想要吃新鲜的青豆,但是在前线,新鲜的物资肯定只有军事基地里才可能有,远行的部队里只有罐头,在与一位随行的苦修者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解释之后,米尔萨普上尉不得不再次妥协,派了一个三人的小组,快速返回基地,然后再折返归队。   临时修整时,一间临时搭建的营房里,夏洛克和南丁格尔坐在一张桌旁,吃着简单的食物,由于太阳的偏斜以及不断朝着南方前进,导致了所处地域的光线越来越暗,房间里甚至都要点灯。   好在这个队伍里,军方的人大多数都与夏洛克十分熟络了,南丁格尔身为整个前线医疗团队的负责人,也不用担心背后有人瞎叨叨,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些劳什子的记者,这让她和夏洛克都感觉到了轻松一些。   “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那些神仆到底是怎么把圣光带到这片大陆上来的。”南丁格尔搅拌着面前的一杯劣质咖啡,若有所思的想着:“如果只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携带一种装有圣光的小盒子的话,那么为什么非要让神仆们亲自过来,不能将这种盒子送到各大军区,然后让军人们沿途就埋到地下么。”   “当然不行。”夏洛克有气无力的嘀咕着:“就连前线的弹药,都需要军方亲自运输,不可能让海峡沿岸那些货船们私自运送,更别提圣光了。   再说,圣光的作用除了隔绝恶魔之外,更重要的,是给予了前线战士们一种心理上的寄托,我能想象到,现在就在几千公里外的地方,咱们的先遣军们肯定已经遭遇了无数次的血战,从始至终,咱们看的报纸,得到的消息都是关于人类美好的未来,以及这次远征最终将取得什么样的结果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要死多少人,要留多少血。   因为这个数字肯定已经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说出来,甚至会动摇军心,那么,神仆们的到来,就是为了抑制死亡带给前线战士们的心理压力的,就像是在大战前,如果军区领导亲自来为士兵们践行,那么这场战役的士气,肯定比什么都不做来的高涨一些。”   南丁格尔沉默的看着杯中黑色的液体,就算是见识过再多的死亡,但是当想每一分,每一秒钟,都有帝国的将士在死去,她的心里依旧极为的沉重,想必那些战士们在临死前,心中都在想着,就在不远处的某个位置,某位神仆正在将无所不能的圣光,带到自己曾经厮杀过的战场上,那自己的死,也应该带有某种荣耀的属性。   可是那些士兵们绝对想不到,其实圣光神殿只派遣了7名神仆来到前线,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其实他们还只往前走了几十公里而已。   更加想不到,他们正在乘坐着带有沙发的车子,每天会因为伙食,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给随行的队伍提出各种难题。   好吧,这些人终归是神仆……他们理应享受更好的待遇。   只是一想到那些死去的战士们,南丁格尔就觉得心情十分的压抑和酸楚,大口的灌了几口咖啡,也没有任何的缓解。   而就在这时……   营房的门外似乎有了一些动静,夏洛克皱了皱眉,起身朝屋外走去,推开门,便看到了不远处几名士兵抬着担架,匆匆忙忙的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而在他们所抬着的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只手已经从小臂的部位连根斩断,红白相间的血肉和骨骼清晰可见,断口上方用胶皮带绑着,但是鲜血依旧不断的向外淌,一些士兵为了减轻此人的疼痛,不断的用雪覆盖在他的胳膊上,然而虚弱的低吼还在持续着,听着让人心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寒冷所致,这个人身上已经有些发青,并且不断的哆嗦着。   “怎么回事?”夏洛克问道。   “遇到了突然出现的几只恶魔,不小心被咬断了胳膊。”一位士兵说道。   这句话一听就会让人感觉到矛盾,这里虽然是一个前线医疗团队,但是随行的士兵又不是蠢货,就算是突然有个虚空裂缝在某个人面前开启了,那在里面的恶魔钻出来的一瞬间,估计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被咬断胳膊。   所以,夏洛克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人,应该就是前天返回404战区,去取新鲜食材的那个三人小队其中的一个人。   同样是因为吵闹,南丁格尔也走出了营房,而在看到担架上的那名士兵的一瞬间,她神情一凛,立刻将手中的咖啡杯丢在地上,想都没想的冲了过来。   “受伤多久了?手呢?!”面对伤者,她没有去问什么前因后果,而是直接问了两个和治疗有关的重要问题。   “差不多两个小时了,手……被恶魔嚼了。”   南丁格尔的能力只能修复伤势,但是却无法断肢重生,如果将刚刚切断的手臂贴敷在断肢处,并且切断部位还没有失血坏死的情况下,倒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几率使其愈合,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不是想要打扰您,只是伤势有些紧急,刚刚回营……”   “打扰?”南丁格尔有些怒意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这是她少有的表现出愤怒:“这个人受伤了!我是前线医疗团队的负责人……你们把我当成什么?需要挂在墙上供着的雕塑还是花瓶?!”   她一边斥责着,一边将手放置于这位伤者的断肢处,几秒钟的时间,那断开的地方就开始缓缓的愈合,因为疼痛和失血而虚弱的呻吟声终于稍稍有了些缓解,渐渐地,担架上的人闭上了眼睛,这几个小时的煎熬早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体力,只是因为剧痛而不断受着折磨而被动保持着清醒,现在疼痛减轻,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而那支胳膊已经愈合了,断面覆盖住了新生的血肉和皮肤,看起来并不狰狞,但却显得是那么的悲惨。   “把他抬进来,准备一些热水和止痛药,他待会儿醒来之后会有幻肢的疼痛。”   南丁格尔吩咐着,让随行的人将这位战士抬进了营房……夏洛克突然发现,南丁格尔似乎在治疗的过程中,总会下意识的表现出某种强势的性格,这与她平时温和甚至可以称之为腼腆的样子形成了某种反差。   如果是平时,夏洛克想到这里的时候,肯定会会心一笑。   但是此刻,他却没有笑,只是神情平静的看着不远处,正在跟一位苦行者对话的一名侦察员。   他的身上也有些伤,想来是跟刚才那位士兵一起回营的。   “什么?新鲜的食材没有带回来?”   “遇到恶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不是总在强调,这里是战场么?”   “当然,我明白与恶魔战斗时会受伤,我也为刚才那位失去了手臂的士兵感到惋惜,但是……青豆呢?”   “哦,既然这样,再派一些人回去取就好了,不过要快,你们已经耽误很长的时间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传入了夏洛克的耳朵里,他看了看那名苦行者,又看了看远处的一座搭建的很是规整的营房,视线似乎能穿透那些帘幕,看到里面的那几位等待着新鲜食材的神仆大人们。   他知道,自己没有生气,也没有理由生气,就像是那位苦行者所说的那样,这里是战场,遭遇恶魔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身为人类远征军的战士,被恶魔咬掉一只胳膊似乎也很常见,至于那些神仆们,他们想要吃一些新鲜的食材,好像也是说得通的事情。   所以,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朝着不远处的那位苦行者走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章 咔吧~   其实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神仆大人们想要吃青豆,这很正常。   而在运送的过程中,一名士兵因为恶魔的突然袭击失去了自己的胳膊。也正是因为如此,带回来的新鲜食材散落在了路上。   那么……自然要派人再回去取。   神仆们可都还等着呢。   一名叫做维克多的侦察兵站在苦修者的面前,点了点头,他是刚刚归队的三人小组里的一员,几个小时前,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战友用胳膊挡住了一只恶魔扑过来的血盆大口,如果不是挡了这一下,那么那些利齿必定会刺穿自己的脖子。   好吧,这些都没什么可在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再找几名士兵,然后返回基地一趟,就像是刚才说的……神仆大人们,可都还等着呢。   正想着,忽的,他听到了一旁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顺着声音转过头,他便看到了夏洛克。   在这个战区里,他们算是最早认识的两个人了,还在飞艇上的时候,维克多还曾经想和对方吹嘘,说南丁格尔小姐在酒会上瞄了自己好几眼,不过事后他发现,其实当时那位少女所注视的,应该是夏洛克才对。   有些尴尬,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不会有人去在意这些糗事了。   看到夏洛克朝着自己走过来,维克多下意识的以为他是过来安慰自己的,所以苦笑着,刚想说些什么。但是却突然的发现,夏洛克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了自己的肩头,望向了后面的那位苦行者。   夏洛克虽然做过跟多不平凡的事情,但是他只是一个最平凡的帝国公民,不是贵族出身,也没有富裕的家庭,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妈是干什么的,只能平时抓抓罪犯,换点赏金勉强度日;而面前的苦行者,虽然衣衫褴褛,但是却始终能以一种无比高傲的姿态来俯视面前的每一个人。   鲜亮的衣着也许只是为了掩饰愚笨和无知,穿着简陋的麻布衣裳,自然也不是真的卑微,神仆们侍奉圣光,这些苦行者则侍奉着神仆,所以从身份上来看,夏洛克与对方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这就导致了这位苦行者连看都没看夏洛克一眼,根本不关心他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直到夏洛克面色平静的走过维克多的身边,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似乎这才终于注意到了面前的男子,刚要开口,询问对方有什么事情。   而下一秒……   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声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就像是一个实心的铁球从高空坠落,砸在厚实雪地上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清脆,只有一股子让人心悸的沉闷,同时也震得所有人的耳朵里一阵轰鸣,无数的视线在这个瞬间望了过来,然后……只觉得耳旁的嗡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摄人,最后整个人都心神摇晃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名苦行者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   都不能说是扇,因为夏洛克是胳膊抡直了,斜着砸在了那名苦行者的半边头颅之上,巨大的力量将其整个人顺着一个倾斜的力道砰的一声拍在了地上,然后又被反震弹起来,倒飞出去老远,在落地之后,依旧咕噜咕噜的随着惯性翻滚着,直到撞到了远处一辆停着的装甲运输车,这才终于停下。   这也亏得这位神仆有着一阶,甚至二阶契约者的身体强度,不然现在,估计脑瓜子都被拍碎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依旧半边脸都塌陷了下去,粗略看起来,最起码也是个头骨碎裂的下场。   没有人能想到,为什么这样的一幕突然的就发生了,距离夏洛克最近的维克多侦查员更是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看着上一秒还站在面前的苦行者,现在已经皮开骨裂的瘫在远处,整个人身子一哆嗦,完全放弃了思考。   偏偏在这样的一幕之下,夏洛克却一直面色平静,只是低下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好吧,他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力道已经大成这个样子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跟恶魔厮杀,好长时间没有打过人了,导致了对自己的力量估计错误。   不过无所谓了,他转过头,望向了南丁格尔的方向,两个人眼神对视了一下,夏洛克有些歉意的对其做了个手势,似乎是想要表达……‘给你添麻烦了’的意思。   南丁格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理解上来的,反正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夏洛克是在说:‘那家伙没死,一会儿麻烦你去救一下’。   所以,她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看着夏洛克走向不远处神仆大人们所在的那间营房,也没有请示,就自顾自的掀开帘幕,走了进去。   ……   南丁格尔是一个相对传统的女人,她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后,也会震惊,也会惶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能很自然的接受夏洛克的所作所为,甚至在与对方视线交错后,很快的就平静下来。   但是她能够接受,不代表其他人能够接受,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整个车队一下子就陷入了绝对的慌乱之中!   那名苦行者可是侍奉神仆的人!   那是何等的身份!!   而这些神仆们只不过是想要吃一些新鲜的食物,只不过是有一名士兵在折返的路途中失去了一支胳膊,只不过他们对那位士兵的伤势不闻不问,他们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想吃的新鲜食材,要比一位前线士兵的残肢,甚至于性命要重要的多,只不过……   好吧,其实这些士兵们无法否认,自己对于那几名神仆也有着怨念,出生入死的战友在对方眼里,其实和罐头的价值差不多,几万人的大规模行军,却因为一些诸如颠簸,温度,有些累了之类的理由随便的中断,这对于一直秉承着纪律与铁血的军人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那毕竟是神仆啊,是距离圣光最近的人,是为了人类的远征,而将圣光带到这片冻土上的人。   那又怎么敢去冒犯?!!更别提是殴打。   几名接受能力比较强的人终于缓过了神来,挺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忙不迭的跑向营房,想要将那个叫做夏洛克的人揪出来,这些军人对这位没有军籍的男子有着极高的崇拜感,毕竟强者理应受到尊敬,但冒犯神仆是不行的啊。   然而,正当这几名前线战士冲到那处营房门口的时候,突然的,几名年岁很大的老兵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迈着不轻不缓的步子,就是正好拦在了这几名士兵的面前。   从他们身上的老旧军袄就能知道,这些人全部来自尤利西斯少将所率领的那支精锐部队,一时之间,营房门前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你们……干嘛??”那几个前线战士愣了,下意识的问道。   不过几位老兵却面色阴冷,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慌张,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烟盒,或者是看着自己被冻得龟裂的手指,一言不发,但是却也没有一丁点想要让开的意思。   米尔萨普上校距离这个位置比较远,但是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脑子里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在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他隐隐的能感觉到夏洛克是一个有些危险属性的男人,但是绝对想不到,他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吧……他要是知道夏洛克曾经干过的那些事情,就不会觉得惊讶了。   总之,在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掌控了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所有军人都会做的行为,那就是赶紧报告上级,于是,他连忙转身冲到自己的营房处,刚把通讯器拽出来!   就在这时……一只满是干裂角质的手,缓缓的按在了他刚刚打开的通讯器开关上……   米尔萨普少尉的心猛地停滞了一下,震惊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尤利西斯少将,不知道他是刚走进来的,还是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长……长官……”   他是这个队伍的行军负责人,而尤利西斯只是一个安全保障人员,但是在军衔面前,他依旧要摆正自己的姿态。   面前的老兵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那么的阴郁和沉默,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在不久前的那次任务之中获得胜利之后,米尔萨普更是觉得对方身上的阴郁达到了一个顶点,让他不得不敬而远之。   然而此刻,面前老者斑白的眼中,似乎格外的平和,他只是安静的与米尔萨普上尉对视着,并且轻声问道:   “你……真的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那些军区长官么?”   老兵问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   米尔萨普怔了怔,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这么问,都这种情况了,谁能压得住?当然要报告上级。   可是……   “想一想,为什么我的队伍会接到护送的任务,为什么要将神仆们的行程与医疗团队混编在一起,为什么你会是这支队伍的负责人?”   年迈的少将轻声问道,不过看面前的年轻军官依旧茫然的样子,他一字一句的给出了答案:   “因为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因为他……脾气不好……”   ……   夏洛克脾气不好,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他并不易怒,更没有什么狂躁症,他连杀上一任帝国皇帝的时候,都全程保持着一种理性的态度,他只是有些疯癫罢了。   理性和疯癫并不冲突,曾经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局长就这是这么评价夏洛克的,因为他的行径不在于善恶是非,只是在与自己想或者不想。   临时搭建的营房内,夏洛克走了进来,然后缓缓的关上了身后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嚷和寒风。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间特意为神仆们准备的房间,每一次休息时,这间营房的搭建时间都很长,望向四周,有舒适的蒸汽暖炉,柔软的沙发,被分割出了单独隔间的休息区域,甚至还有一些茶具。   一位苦行者走了出来,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现在又看到了一个人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走进来,神色流露出明显的不悦,不过还是询问了一下: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哦,没什么,你的一位同伴受了些伤。”   “受伤?”这名苦行者稍感疑惑,他们都是契约者,身体素质肯定不是摔一跤,蹭到皮肤就会受伤的,而这个队伍里,自然也不会出现恶魔袭人的事情,所以此人不禁疑惑问道:“怎么受的伤?”   “我打的。”夏洛克轻描淡写的说道。   “……”   一阵哑然。   见面前的苦行者整个人傻站在了原地,夏洛克笑着安慰道:“别担心,还没死……我想见见神仆大人们,能不能通融一下。”   同样是荒唐,但是那位苦行者给人的感觉就十分的可笑,而现在的夏洛克,却让人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走进了营房,还算是礼貌的想要见一见神仆,甚至语气中还带着某种歉意,然而……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极为诡异的压迫感,让面前的苦行者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你没有资格见神仆大人。”   虔诚的力量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这位苦行者很快的压下了心中的惶恐,他不知道面前的男子想要做什么,但是不论怎么样,他觉得对方绝对不敢在神仆面前放肆。   其实他身后,隔断门另一侧的7名神仆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是理智正常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突然……   “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但是极其短暂的尖叫声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咔吧’的一声脆响。   咔吧~咔吧~咔吧~   接连的几声让人心悸的声响,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落到了隔断门后面那些神仆们的耳朵里,没有人知道另一端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们也再也没有听到那位苦行者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吱嘎……   七名神仆眼看着眼前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然后门缓缓被推开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仆大人们真的好傲娇啊~~   夏洛克走进了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神仆。   他看到了一个人匍匐在地上,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仰着头才能目视前方,而像是婴儿一样没有发育的双腿从金色的袍子下伸了出来,皮肤细腻,显得既悲惨,又诡异;有人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自己;有的人牙印外翻,枯黄的牙齿之间满是发育不良而导致的缝隙。   这些神仆们似乎是因为长期都生活在那座不会有外人进入的神殿之中,终日相伴,所以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他们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睡觉,现在,他们也彼此缩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摒除着外物的诡异小团体。   夏洛克看着那些扭曲的身体……如果在伦敦的街头,看到这样的一群人,他也许会萌生出那么一丁点的同情心,但是现在,他却不带任何的情绪,只是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那凑成一堆的七个人面前,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动作太大,而有些翻起来的衣领,忽然发现指尖有一些迸溅到的血迹,就伸手,从一旁的衣架上扯过来一件由金丝纹绣的厚实披风,随意的擦了擦。   “你是谁?”   面前,一个尖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一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神仆,身体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瘦弱,但是双眼之间的距离很宽,眼睛也有些外突,大晚上的冷不丁的看起来,有些瘆人。   “你们可以叫我夏洛克。”   “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位神仆继续问道……   其实很难设身处地的猜测这些人此时此刻的心情,按照他们的认知,这会儿肯定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敢于如此不敬的闯入这扇门,还如此随意的坐在自己面前的。   但他们终究只是身体残缺,智商大多都是正常的,见对方没有像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般冲过来继续对自己施展暴力,稍显安心,看起来这家伙也只是敢对那些苦行者下手,而对于身份高贵的自己,还是有所忌惮的。   所以,他们没有质问,呵斥,更加没有尖叫和慌张,依旧秉承着神仆应有的高贵做派,等待着外面的士兵冲进来,将这个疯子拽出去,然后按照军法处置。   哦,不对,这已经不是单纯靠军法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毕竟此人的行为已经是对圣光的极大不尊敬,他应该被吊起来,然后经过烈火的焚烧,直到骨骼和肌肉全部变成焦炭,才能洗刷掉身体里的罪孽。   可眼前的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因为意识不到自己所犯下的莫大罪行,还是本身就是想找死,反正丝毫看不出他的惶恐,只是一脸平静的继续道:   “可能听起来有些冒犯,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讨厌你们。   不论是外形,声音,行径,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总之就是看着就恶心,明明就是一坨一坨的牛粪,偏偏强行的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好看些的衣裳,想要装金子。   但是你们不是金子,因为金子不会渗出恶心的汁水,更不会臭气熏天。   好吧,长话短说……   我知道杀一个神仆会惹很大的麻烦,所以我不杀人,你们现在都出去,不管是用走的,还是爬的,跟外面你们能看到的每一个人道歉,只是道歉就够了,我就原谅你们,怎么样。”   夏洛克很郑重的说着,说完了还很友好的一摊手,就好像是再说:‘你们看,我这个人还挺好说话的,对吧。’   但是,面前的神仆们一个个的都站在原地,谁都没动,更加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没有理解对方要表达的意思。   要地位崇高的神仆大人爬出去跟看到的每一个人道歉……先不说这种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就单说道歉这件事情。   道什么歉?   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自己道歉?   面前的七个人似乎跟不上思路了,眼神中还没有来得及流露出愤怒,就先被疑惑充满。半晌后,才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刚刚对方说出来的那些带有明显羞辱以为的词汇上。   牛粪,恶心,臭气熏天……   这些神仆们是接到了帝国军方高级将领的邀请,以人类的存续,与恶魔之间的战争,整个种族的未来为理由,才请他们走下神殿,来到这片战场之上的,从任何角度来说,他们都应该受到绝对的尊敬。   所以,面对如此的嘲讽和羞辱,他们本就扭曲的脸变得更加的难看,眼中自然也流露出了无比怨毒的神色,羞辱圣光的眷属,罪无可赦!   而就在这时……   只听吱嘎一声,那是营房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看起来,已经有士兵赶过来了,于是,这七个人注视夏洛克的表情更加的阴沉起来,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很快,随着再一次的门轴转动声,眼前的隔断门也被推开。   不过让这些神仆们有些疑惑的是,进来的并不是全副武装、神色紧张的士兵,并且走进来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素色西装,一头金发,长相极为英俊,和这些面容丑陋的神仆们相比,简直到了让人嫉妒的想要对方赶紧死去的程度,而且此人没有带武器,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慌乱,只是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站到了夏洛克的身边。   也行吧,这里是战场,军中强悍的人比比皆是,一名三阶的大契约者过来处理这种事情,自然是比一群人拿着枪,冲到这个房间里大呼小叫的来的体面些。   一名神仆对军方的处理方法还算是满意,不过依旧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威严与骄傲,沉声怒斥道:“还等着什么,赶紧把这个家伙压出去,他刚才冒犯了圣光!他用污秽的言辞羞辱……”   还没等说完,忽的,他自己就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那个走进来的人正在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目光望着自己,那感觉,真的就像是在看一坨丑陋之际,也恶心至极的牛粪一样,嫌弃的简直要屏住呼吸了。   ……   和夏洛克不同,他是对于这些神仆们的秉性而不喜,但是华生真的是最赤裸,最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些人恶心,他喜欢美丽的事物,但绝对不是没有眼光的纯粹外貌信仰者,面对那些身患残疾的人,他总能从那些悲惨疲惫的身躯里,看到一些坚强和善良的美丽光辉。   但是面对这些神仆,他只能看到丑陋,从里到外,没有任何死角的让他觉得厌恶!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华生往后退了一步,又测过了些身子,似乎是想让自己离这几个人远一点似的。   “我让他们出去跟外面那些人道个歉。”夏洛克耸了下肩,回答道。   “道歉?”   “是啊,还能怎么办,你看看这些人的身子,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废物,在战场上什么都干不了,能做的,也就只剩下道歉了,至于真杀几个泄愤的话……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很可能给队伍里的人添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吧?”   看看,之前就说过,夏洛克是一个很有理性的人对吧,他让神仆们道歉,而不是直接把他们的脑子挖出来,就已经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不过能听的出来,但凡杀掉神仆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的话,那么眼前这几个家伙估计现在早就变成一具具瘫软的尸体了。   没有人知道刚走进来的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但是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几名神仆大人面前,讨论着是否杀掉他们的话题,而且语气平静的就好像是在讨论今晚的罐头是什么口味的一样,在这种语境之下,平静会给人以更加可怕的压力,终于,有一名神仆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想离这两个疯子远点,但是唯一的出口在对方的身后,他又不可能撞碎营房的板材冲出去,只能愤怒的吼着:   “来人啊!士兵!守卫!!!”   然而,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甚至于面前这两个人都完全无视了这位有些歇斯底里的神仆,依旧在自顾自的讨论着:   “咱们的行程已经耽搁好些天了,先遣部队一直在死人,耽搁的时间越久,死去的人就越多。”   华生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但是又没有任何的办法。   “是啊,建立圣光还真的就需要这些个神仆亲自去做,这样起码能让那些士兵觉得,这次远征是一直处在圣光的祝福之内的,比起弹药和口粮,精神上的支撑也相当重要啊。”   一边说着,夏洛克侧过头,看了看面前那几位神色紧张的神仆,无奈的笑了笑,似乎是在替这几个人庆幸……庆幸对方虽然十分不讨人喜欢,但是终归还是有些利用价值。   紧接着,他又望向华生:“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   “不,我是说,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士兵冲进来把我拽出去,说明门外肯定有人守着,对吧。”   “嗯。”华生点了点头:“尤利西斯少将手底下的几个人把营房门口堵上了,哈哈,说起来,那群老兵早就看这几个家伙不顺眼了。”   夏洛克当然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敢让自己和神仆们单独相处,而且还阻拦其他人进来的,在这个队伍里,也就只剩下尤利西斯少将了。   他不单单想到了这些,还想到一些更加深层次的可能性,而在自己打伤了两名苦修者,直接威胁到了这几名神仆的安全,但是依旧没有人进来阻止自己,反而华生被放进来之后,他就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于是,他突然一下笑了起来,转过头望向了那几名神仆:   “诸位大人,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激进了,我现在向各位道歉。”   “???”   整个房间里,包括华生都不由的一愣。   怎么回事?怎么刚才还在讨论着怎么将这几个人杀掉,现在突然的就开始道歉了?   这个家伙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在神仆们的眼中,这种转变终归是好的,起码看起来,面前这个叫夏洛克的疯子总算是找回了一些理智。   “我突然意识到,诸位千里迢迢的来到前线,为的是将圣光带到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对吧。”夏洛克还真的就带着歉意问道。   “当然如此。”听到对方总算是提到了圣光,为首的一名神仆一瞬间就再次骄傲了起来,微微昂着头说道。   “也对,圣光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终保障,诸位大人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是在为了战争的胜利。”   夏洛克为垂着眼帘,似是在自言自语,而这种举动,让几名神仆更加的确定,是对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对于圣光的冒犯,从而有了些悔恨的心理,这让他们心中的怨恨更加浓厚了一些,心想,冒犯就是冒犯,难道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就可以弥补?   可下一秒……   “既然这样,咱们也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刚才都说了,时间拖得越久,死的人越多,所以,一会儿我找人跟战区的首长们汇报一声,就说几位神仆大人因为不忍前线战士们挥洒鲜血,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安全的行军路线,主动申请前往最危险的先遣军阵地,将圣光带到最需要它的地方!”   “什么?!!”   一名神仆脑子空白了那么一瞬,继而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主动放弃安全的行军路线?我们什么时候放弃的?”   华生听完夏洛克的话之后,思索了一阵子,然后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个提议很不错,神仆们如果主动申请跟随先遣军,前往与恶魔作战的最前线地域,那无疑可以振奋整支远征军的士气,同时也能将圣光以最快的速度带到前线,这样能让前线少死很多人!”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一名神仆加大了嗓门,厉声吼道。   “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我们是圣光的仆从,不是士兵,更加不是疯子!”   “军队是要保护我们的安全的,怎么敢让我们脱离安全路线?!”   “我们要回圣光神殿!卫兵!卫兵!!”   所有的神仆都开始怒吼了起来,他们完全不敢相信,面前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怎么敢擅自编造自己没有说过的话。   然而,夏洛克和华生完全不理那几位当事人的咆哮,自顾自的聊着,而且越聊越觉得这事儿靠谱,所以双双转过头,和蔼可亲的望向了愤怒的神仆们。   “好啦,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多谢你们愿意为了人类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当然了,你们也知道,既然想要加入先遣军,那不小心被恶魔咬掉脑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请放心,我会沿途督促你们在死前尽可能的多展现一些自己的价值的。”   夏洛克笑的,就像是那些在黑工厂里,准备压榨劳苦工人的没良心监工一样。   “你疯了么,圣光在上,你……你……”   夏洛克望向华生,神情显得有些苦恼:“我说,这些神仆大人似乎有些狂躁啊,他们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没有搞清楚。”   “是啊。”华生也很很苦恼的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一般:“明明就是很想为了人类而牺牲,但是却始终在否定自己的心中想法,不过能理解,伟大的神仆大人们总是有些骄傲的性格嘛,不愿意承认罢了……不过没关系,我跟这些人谈一谈就好了。”   “真的么?”   “当然,我很擅长聊天的。”华生笑着道:“你帮我看着点门就好……不论听到什么,尽量别让人进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说得对   在这个糟烂的时代,任何行业里都存在着霸凌的桥段,从灰姑娘嫁到贵族家里,一直到孩子降生,然后到学校里的暴力,再到行业打压,甚至在军队里,老兵给新兵下马威都成为了一种人尽皆知的传统。   所以夏洛克和华生在这间营房里开展一次霸凌活动,也很合情合理,至于霸凌的对象……虽然是神仆,但是神仆这个身份,你承认他是,他才是,你不承认他是,那他就是个生活自理能力都成问题的残疾人而已。   这里是战区的医疗团队,那群医生不听前线军官们的号令,他们只听从南丁格尔小姐的指示;米尔萨普上尉跟夏洛克的关系很好,他麾下的那些士兵们也全部将夏洛克视作某种程度上的英雄;尤利西斯少将对夏洛克虽然很不喜欢,但是对于神仆的态度,则是更加的厌恶;如此一来,其实这整个行军队伍,就形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关系网。   而那几个神仆在这张网里,可以说是毫无支援,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像是那些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的正常人一样,你到底有没有病,自己已经说得不算了。   夏洛克推开了营房的门……刚走出来,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几名老兵,以及面前的一大堆士兵,一个个的聚集在门口,但是被那几个老兵一拦,竟谁都不敢硬闯。   看到夏洛克出来了,几名老兵只是斜着视线瞄了他一眼,也不打个招呼,更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之前也说了,这些老兵和夏洛克的关系并不好。   至于面前的那一大批士兵,则一个个的面露紧张,连忙问道:“福尔摩斯先生,里面的神仆大人们……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都问的心惊胆战的,生怕听到一些让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   好在夏洛克只是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放轻松,我可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刚才只是进去跟他们谈了谈心,我又不是疯子,难道你们觉得,我会对那些尊贵的神仆们大打出手?”   虽然这话的意思是在安慰眼前的士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是一丁点效果都没有,反而让人更加的担忧了……刚才你一巴掌差点把一名苦行者给扇死,现在又说自己情绪稳定,谁信啊。   就在这时……突然的!   “额啊啊啊啊啊——”   一阵无比凄厉的惨叫从身后的门里传了出来,就跟杀猪一样,不过还没等叫几秒钟,突然嘎的一下,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的塞住喉咙,硬生生的把那声音给堵回去了,让人挺着心里一拘冷。   面前的士兵们脸色变得十分的惊慌,连忙慌张问道:“什……什么声音?”   “啊?声音?”夏洛克眨巴眨巴眼睛,四下疑惑的望了望:“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说完,还有模有样的瞅瞅旁边的那几位老兵:“你们听到了么?”   那几位老兵脸色极为尴尬,不过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极其不乐意的道:“没听见!”   “你没看,完全没有声音吧,你们听错了。”他很真诚的跟面前一大批士兵解释道。   话音未落……   “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更加凄惨且压抑的声音想起。   夏洛克挠了挠下巴,然后回过头,晃悠了一下身后营房的门,好像是想要将其关的严实一些。   这样的举动,真的是让人更加的心惊胆战了,一位士兵之前也是在夏洛克手底下编写《野生恶魔掌控指南》的人,算是熟悉,所以鼓足了勇气提醒道:“神仆们的身份尊贵……我能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们,这帮人的确行为做派有些混蛋,但是,他们终究是将圣光带来了,你如果做得太过火,是很难收场的啊,如果收不了场,那么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会对前线的战士们造成很大的心理影响,所以……”   还没等这个人说完,夏洛克就笑着安慰道:   “放心,我说了,我这个人情绪很稳定的,哦……里面那个人是我的搭档,叫华生,很擅长跟人谈心,如果顺利的话,相信在他的细心劝导之下,那几位神仆大人很快就会做出一个让整个远征军都无比振奋的决定。”   在这种气氛之下,夏洛克的话怎么听怎么古怪,让几名和他有过交集的人不由得想要上前劝说……收手吧,外面可全是军方的人,到时候首长怪罪下来,难道你真的不怕被活活烧死?   还没等开口呢,只听一声很轻的门轴摩擦的声音。   身后营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然后一名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身气质和漂亮的衣着和这支新军队伍看起来有些不大搭调,但是却有不突兀,此时,他走入冷风之中,微眯着的眼镜带着笑意,明明温度很低,但是他却面色潮红,心情很不错的用一块白手帕擦着手指,偶尔一阵风吹过,似乎能看到那手帕的遮盖下,有一些鲜红色的痕迹,看的人心里发慌。   看到门口这么多人之后,他笑的更加开心了,仔细的将手帕折好,放进兜里,然后很优雅的打了个招呼:   “原来大家都还在啊……那正好,刚才我和几位神仆大人谈的不错,他们有个重要的决定想要宣布。”   说着,让开身子,而从营房里,缓缓的走出来了一个佝偻的身躯,腰背弯曲成了几乎90度,面色一片惨白,眼神中也透着无比明显的恐惧神情,身上金色的袍子依然华贵,但是却能感觉到里面包裹着的身子在剧烈的颤抖着。   见这位神仆走出来后,迟迟没有说话,华生很绅士的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善意的安慰道:   “别怕,心里想的什么,就说出来,这些人可都是圣光的忠实信徒,又没有人逼你,更没有人会伤害你……”   在他的手接触到对方身体的刹那,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神仆大人的腿,猛地一软,好悬没有跌坐在地上,好在因为坚强,或者是某种极度的恐惧,让他瞬间痉挛一般的再次绷直了双腿:   “我……我代表这次来到前线的所有神仆们宣布,为了人类的远征能够更顺利的进行,为了彰显圣光的伟大,为了关闭地狱之门。   我们将放弃这钟安全但漫长的旅途,直接将圣光带到远征的前线。   我们将于帝国将士们共同抗击恶魔!!”   这名神仆说道,声音不断的颤抖,而说道最后一句时,几乎就像是惨叫出来一般。   面前的帝国战士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就连那几名堵门的老兵都傻眼了,嘴里的烟头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功夫去捡。   只有夏洛克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像是听到小学生背课文背的声情并茂的老师一眼,十分欣慰,而华生则友善的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肩膀上拿开,笑着道:“嗯……说的不错,回去吧。”   那位神仆大人听后,脑袋都没抬,立刻颤颤巍巍的转过身,逃跑一样的消失在了营房内。   “这些神仆大人们真的可以称得上身残志坚啊,竟然毅然决然的要求前往最前线,值得敬佩。”夏洛克语重心长的自言自语着,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一帮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士兵:“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你们的长官啊。”   “好……好的。”   几名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虽然l满心都是忐忑和焦虑,但是还是连忙散开,而当他们走后,那几个堵门的老兵也意味深长的看着夏洛克,最终都摆着一幅大爷般的表情,很不愿意的道:“干得不错。”   说完,也鱼贯离开了……只留下了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笑,又看了看头顶青黑色的广阔星空,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就这样,这件事情立刻以一种不太对劲的速度传开了,各大战区全都接到了报告,神仆们自愿加入最危险,战斗最激烈的先遣军,这无疑是一针最强烈的兴奋剂,而整个404战区的军队,也将以最快的速度,笔直的前往这次远征的最前端,当然,以南丁格尔为首的前线医疗团队自然也随之一路南行。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情突然的发生,如果明眼人看来,很轻易的就能发现这其中的古怪,但是整个前线军区就是选择性的无视了这种古怪,【神仆放弃安全行军路线】的请求一路畅通,直接得到了巴顿将军的赞赏与肯定,人类远征军的士气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甚至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传言,说军方肯定不仅仅只联系了这一批神仆,接下来,还将有很多神仆接连被送往前线最危险的地区。   然而,这种事情对于常年呆在前线,不知道帝国内部情况的军人们来说,还能糊弄的过去,但是对于南丁格尔,却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几天后,一间临时搭建的营房之中,南丁格尔将一份罐头拆开,自己盛出了一些,将剩下的大半递给了面前的华生。   “这是您的份额。”华生双手接过罐头,与面前的少女呆了这么久,但是依旧习惯性的用上尊称。   “我的体质特殊,用不着太多的食物,所以你们比我更需要热量,这不是我跟你客气,只是这些罐头的口感实在是不怎么样。”   南丁格尔笑着道。   其实,如果夏洛克也在这里,就能立刻知道,其实这位少女只是在找个理由让华生吃的心安理得一些,因为这位少女对味觉从来就不敏感。   掰开一些面包送到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又喝了一点咖啡:“其实我知道,神仆要求加入先遣军这件事情,就是你和夏洛克两个人搞出来的,对不对?”   华生当然不会欺骗南丁格尔,所以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少女端起咖啡,这段时间的战场生活让她似乎成熟了许多,望着营房外的纷纷白雪,她轻声细语回答道:   “你为什么要跟着夏洛克那家伙胡闹,那些人可都是神仆,但丁大人曾经亲自见过夏洛克一面,教皇也和他有交情,他当然不怕什么,但是你不同,我知道你也很强大,但是这个世界里,一个人的强大并不能让你无所畏惧,如果圣光神殿真的发现了你们的行径,怪罪下来怎么办?”   华生吃着面前的罐头食物,似乎不论什么场景之下,他总是在保持着一种风度,而他也知道南丁格尔是在发自内心的关心自己,所以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把那些神仆搞的加入先遣军,并不是跟夏洛克胡闹,而是我真的觉得,他们应该那么做……我虽然是医务工作者,但是我曾经也是一名军人,既然整个人类都在为这次远征而加油呐喊,无数的科研人员在后方付出了多少精力,就连最贫穷的民众都愿意为这些士兵纳税,而他们也都在战场上挥洒着自己的生命,那么……凭什么神仆就要慢慢悠悠的在后方的安全地带闲逛。”   南丁格尔沉默的听着,紧皱的双眉已然有些担忧:“我知道你说的对,但是……你不怕圣光神殿的愤怒而被处死么?”   “人总要死的,事实上,我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了,不然我也不会参军,而厌倦战场之后,我的生命其实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更加美丽的事物。   现在,我能跟随在您的身边,吃着您赐予我的食物,其实无比的满足。   至于死……”   华生很随意的笑着,如果是在任何人面前,他的笑都足以称得上迷人:   “您不要忘了,我也是在血牢里被释放的人之一……而且,我并不那么容易被杀死,甚至于,如果我觉得有必要,可以反过来杀死大多数我觉得有必要死的人。   其实不瞒您说,比起恶魔,我对一些人类更加的不喜,因为恶魔的杀戮是天性,它们和人类之间的厮杀不可调节,但是有些人的行径……要比恶魔丑陋的多。”   华生的笑容是那么的有感染了,南丁格尔依旧靠在墙边,她看到了窗外的星辰连成了一道璀璨的绸带,斑斓闪烁着,一直蔓延到了远方。   沉默了良久之后……   “你说的对。”   她点了点头,说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圣光   约翰·华生并不是什么哲学家或者社会理念的学者,他只是一个不称职的大夫,一个半吊子的军人。   他其实并不在意一名神仆如果死在前线,会对圣光神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只是在意这些神仆们踏入战火之中,会对前线军人的心理,以及这次人类远征带来什么后续上的变化,亦或是像所有帝国公民们想的那样,觉得既然这是人类与恶魔的浩大战争,那么就应该让每一个人为这次战争尽心尽力,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神仆们如果享受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尊敬,那么他们自然也要背负这个世界上最重的责任。   所以,他们理应将圣光带到最危险的地方。   至于夏洛克呢……他才不管这么多呢,他就是看这些神仆不顺眼,同时,他也觉得就这么一直在展现后方瞎溜达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最前线转悠一圈……   当然了,他还有一个对谁都没有说过的小心思,那就是,他想要知道自己和地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契约生物到底是什么,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与天上的那颗太阳交流,他想要知道圣光到底是什么。   自从来到了南极大陆之后,夏洛克就再也没有在睡眠之后进入到地狱之中,与自己的那些契约触手之间的感应也越来越弱,他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圣光在这里极其稀薄的原因,所以,如果自己的思维殿堂就是圣光,那神光为什么会关注自己,而且,好像还总是满足于自己的一些小要求?   这些谜题对夏洛克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抓几个神仆陪自己前往地狱之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找到一些线索的。   说到底,这只是夏洛克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帝国腹地之中,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神仆们的地位超然,而军方将神仆们请到前线战区这种操作,在帝国上层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不论是政府方面,还是教廷,从中都做了很大的努力,甚至莫里亚蒂亲笔与老神使大人写信交流了整整一个半月,而他的女仆莫兰则带着彼此的信件往返于那座高达八千多米的山巅,充当着圣光神殿与教廷的联络员,也多亏她三阶大契约者的身份,不然,一般人在一个半月内,往返四五次圣光神殿,那妥妥的要死在半道上了。   总之,在各个阶层的协调之下,7名神仆走下了云巅的神殿,而现在,这几个人一到前线,就嘎巴一下联系不上了,没有电话,没有书信,就跟被监禁了一样,而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直接就莫名其妙的宣布,要加入先遣军,跟恶魔死磕去了。   这他妈的谁能受得了,万一真的死了,那怎么跟神殿交代?!   所以一时之间,无数的电话,信件,涌入了战争前线,帝国腹地的官员们,教廷的高层们,他们都有着不俗的社会地位,同样也有着极强的话语权,甚至有人可以直接将电话打给前线的战事最高负责人。   然而……   他们得到的回答却是:‘巴顿将军正在率领麾下先遣军与恶魔作战,短期内无法给予任何回复。’   好吧,人家在打仗,这能理解。   不过,给军区领导打电话,他们说,自己正在远征的路上,和其他的队伍相距太远,不好联络;给后防线的军事基地长官打电话,他们大部队早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建立通讯很难;给废了老大劲,总算是联系上了某只远征队伍的司令员,人家说不知道这事儿……   天高皇帝远,踏上征程之后的军队,突出的就是一个对谁都爱答不理,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什么要求,下面的官员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的赶紧把人家的事儿给办了,但是此刻,却感受到了那些帝国公民去领退休金时,窗口的工作人员来回踢皮球的操蛋感受。   终于,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矛头锁定了404战区,结果人家说,神仆们跟前线医疗团队在一起呢,找他们吧。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的秘书,这几天被推来推去,早已经焦头烂额,听到这儿终于是绷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可是还没说几句……   “你说话注意点。”军区的接线员冷声道:“前线医疗团队的负责人是南丁格尔小姐,所以,摆正你的态度,还有,我不知道你的资格够不够,但是我由衷的希望你听说过一个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如果你没听说过,我建议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礼貌,对,他也在那个随行医疗团队里,再见……”   说完,这名接线员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几天,这种电话他接的多了,其实都是从各个政区,或者某些教宗大人的府邸里打过来的,神仆们走出圣光盛典这件事情,他们必定都出了不少的力,如果那几位神仆真的死在了前线,他们也必定会被神殿的怒火波及到,自然比谁都着急。   可是……南丁格尔这个人,他们也必须对其保持一定的尊重。   而更让他们头疼的,是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   可能这个名字在普通人之间默默无闻,但是在帝国上层之间,这个名字早就如雷贯耳,甚至隐隐的带着些令人忌惮的属性了。   一边是只能让世人仰望的圣光神殿,一边是一个帝国平民,两个一听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的存在,却让这些帝国的上层人物抓心挠肝,左右为难。   ……   与此同时,就在米尔萨普所负责的行军团队里……   经过了几天的急行军,他们走出的路程比之前快上了五倍还不止,那种军人应有的雷厉风行、饱满的战意以及纪律性全部找了回来,长途跋涉了近千公里,他们超过了三个远征部队,再次觉得疲累后,开始搭建营房,准备进行短暂的休息。   而那几位神仆经过了这几天的路途,一个个脸上毫无血色,干瘪畸形的身体从来没有经过锻炼,却要强行的跟上这些士兵们的速度,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跟丢了半条老命一般,但是本应该备受尊敬的他们,在这支队伍里,却没有人搭理。   昨天,有一个神仆因为启程时,脚步慢了,没有来得及上车,结果没有任何人等他,就让他一路跟在车屁股后面跑,冰天雪地的,直到他活活的昏死在雪地上,才有一位老兵将他抗进了运输车里,而当他醒过来时,悲惨的发现自己错过了就餐时间,那一刻……这位神仆大人哇一下的就哭了出来。   最终,有一位新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发了些善心,将自己剩下的半块面包给了他,这才止住了恼人的哭声。   霸凌!虐待!不当人看!   一间刚刚搭建好的营房里,一名神仆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旁边是一部战地信号接收电话,高端货,这会儿正铃铃铃的响着。   而他的旁边,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站的离他很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表情温和。   “你现在不紧张,对吧。”   “对……不……不紧张。”那名神仆连忙点头道。   “很好,所以一会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语气,你也看到了,刚才你的同伴表现得就不是很好,所以他现在站在外面反省呢,我希望你不要向他学习。”   “当然。”面前的神仆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那名同伴现在正光着脚,在营地的最中央站着,也不知道还要冻多久,刚才华生出去的时候,手里的水杯‘不小心’没拿住,水都洒在了他赤裸的脚上。   “把电话接起来吧,好好表现。”   华生手里拿着水杯,和颜悦色的说道。   神仆大人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将话筒贴在耳边:   “哦,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对,这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尊敬,每天的伙食也不错。”   “当然了,没有人逼我,我当然是自愿前往最前线的,这是我的义务。”   “我不会回去的,我说了,这里的人都很好,我超喜欢呆在这里,请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谢谢……”   他哆哆嗦嗦的握着话筒,但却拼了命的保持着语气的平稳,这一点让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很满意,他们笑着,在对方挂断了电话之后,承诺今晚给这位神仆大人加一份罐头。   这名神仆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感激对方,并且对自己的表现沾沾自喜。   甚至选择性的不去想,过些天,自己就将踏足危险的战争区域,而在挥洒圣光的过程中,很可能死在恶魔的攻击之下。   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反正无处可逃,好在今晚,有一份罐头可以吃……   这几天,这个队伍接到了一些电话,帝国的上层人物不可能是傻子,就算是那些神仆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过得很好,但是谁都知道,他们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无论是请求,商议,利诱,哭诉,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愤怒,威胁,都什么用都没有。   夏洛克这个人如果有同情心,如果他听人劝阻,那么,帝国现在应该还在奥古斯丁大帝的管理之中,达尔文教授的实验也一定已经被雪藏,帝国的远征也绝对不可能实现,一切,都会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么看来,夏洛克其实想要做的事情,真的都办到了,所以,这些神仆们加入先遣军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   整个星球共享同一片天空,在南极大陆上,抬头远目眺望,是点点星辰,而在遥远的彼端,这些灿烂星辰的银灰也落于一处偏远的海边小镇上。   曾经莫里亚蒂说过,帝国是千千万万人民的帝国,不可能有人只手遮天。   但是夏洛克想要做的事情,全部都成功了,没有人能够阻拦的住;而莫里亚蒂的夙愿似乎也在稳步的前行着,事实上,自从差不多两年以前那次飞艇坠落事件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前行;而在这座海边小镇里,一位老人擅自走出镇子,这本应该是震惊整个帝国,并且所有帝国高层人物都不能允许的事情,但是,这位老人就是出去了,而且在溜达了几天之后,又大大方方的回来了,谁又敢多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只手遮天。   但是在某些领域里,某些程度上,有些人就是能够所向睥睨。   那间海边堤岸上的砖石小屋的门被缓缓推开……门没有锁,这是因为老人给对方留了门。   整个帝国里,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能有有此殊荣。   莫里亚蒂个子不高,但是走进门的时候,依旧微微低着头,就像是在躲避门梁一般,身为当今教皇,他所代表的的早已不再是个人的意志,而是无数民众的信仰,所以他当然不能随意的向一名平民老人低头,但是有些时候,该颔首的时候,却一定不能趾高气扬。   老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接到了教廷的来信,他虽然与面前的这位圣历史上最年轻的教皇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但是自从三十年前,他在耶路撒冷的一次下午茶上与年幼的对方相遇后,就对其有了不错的感官。   所以,他亲自为这位年轻人倒了杯茶,等待着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对面,双手接过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后,这才如一位小镇和蔼老人般问道:   “现在应该是教皇大人最繁忙的时候,怎么会抽空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   莫里亚蒂用晚辈标准的礼仪点头道:“想询问一些关于圣光的事情。”   “哈哈。”老人笑了笑:“既然这样,怎么不去问圣光神殿里的人,那些人才是最了解圣光的。”   莫里亚蒂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侍奉圣光而已,而这个世界上,与圣光接触最近的,其实一直都是您才对……”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终究是老了   老但丁沉默着……   30多年前,第二次恶魔入侵,人类种族面临着灭绝的危机,圣光被地狱之中的某种神秘力量所牵制,这股力量被称为邪神,但丁只身冲入地狱,与圣光合力斩杀邪神,拯救人类于危难之中。   这是在学龄前课本里写得清清楚楚的事情。   但是但丁大人从地狱之中走出来后,从没有谈论过地狱之中的所见所闻,没有谈起过【圣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邪神】又是何物,更加没有说起过圣光与邪神之间的战斗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所以,这一切到现在依旧是个迷,但是他不说,也没有人敢问,这件事情就这么一直空荡荡的,成为了人类对于地狱探知领域里的一个缺口,可谁都没有办法否认,在但丁消失于地狱之中的那一年零7个月里,他是整个人类之中,最接近圣光的存在,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因为如此接近圣光,才拥有了超越契约者三个阶段的强大实力。   而听到面前年轻教皇的提问,老人只是笑了笑:“在关心你那位朋友?”   莫里亚蒂望着杯中的几片清茶叶子,一言不发。   老但丁继续道:   “我曾经读过一些教廷对于圣光的描写……伟大,神圣,不可理解,不可描述,只能感知,只能尊敬……   其实说得对,就如同咱们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凭空的出现的一道裂缝,对面就连同着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同理,以咱们现如今的认知,是无法去揣测圣光的。   即使我去过地狱,也有诸多的不理解,至于我为何不愿意将地狱里的所见所闻公之于众,那自然有我自己的原因,相信你也能理解我这个顽固老头子的一点小小的任性。”   老但丁语重心长的说着,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不必担心你那位朋友……”   “可他这次闹出来的事情很大。”莫里亚蒂神色平静:“其实您应该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想让他死,只不过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但如果那些神仆真的因他而死,在圣光神殿的愤怒之下,帝国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必定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没有人能够在半个帝国的杀意之下活下来。   所以我想问……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您还会帮他一把么?”   但丁没有任何的思考,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天会到来一般,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着:“因为我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么。”   莫里亚蒂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请求面前的老人再一次走出小镇,更加不会询问为什么他愿意救夏洛克第一次,却不愿意救第二次。   这位老人其实已经很老了,他也已经很累了,去年他千里迢迢赶往血牢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表现出了这一点,虽然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但是那几千里的路途,那些广袤的无人区之中,他全部都是乘坐不那么颠簸的车辆,列车,船只等等,曾经一夜便能奔袭千万里,山川河流都不曾阻挡其脚步的这位老人,终究还是更愿意坐上那些缓慢无聊的交通工具。   他似乎真的跑不动了。   而且在窗子透过来的月光之下,他能清晰的看到面前木桌之上,有一滴溅落的水渍……   老人的手,似乎也开始抖了。   人终究是会老的,年轻时再如何所向无敌,也肯定逃不过岁月的流逝,就像是但丁大人早在几年前,就总是在强调的那样……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那些年轻人的。   于是就这样,这次简短的拜访就突如其来,戛然而止,喝完了杯里的茶,莫里亚蒂起身对老人道谢,同时也道了别……   老人自然也不会挽留,缓缓的起了身子,没有去送这位年轻的教皇大人,只是收拾了茶杯,擦了擦桌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理一直在较有兴致的想着。   其实这个世界上,距离圣光最近的人,应该不是自己,毕竟自己可没有办法在帝国腹地,召唤出一只三阶大恶魔出来。   ……   门被缓缓的关上了,在这个小镇里,不论一年四季都是那么的舒适,没有血牢无人区的干旱燥热,也没有雷德克海峡沿岸的凛冽寒风,太阳朝升夕落,海水平静和缓,莫里亚蒂甚至萌生了自己老了之后,也在这里安享晚年的念头。   不过转瞬间,这个念头就被温和的海风吹散,遥望远处的某个地方,他知道,‘安享晚年’这个词儿,和自己应该是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主人……咱们要回去了么?”   莫兰在门外恭候多时,见到主人进去后很短的时间便走了出来,有些惊讶,她以为这次长途跋涉的来到这里,会是一次十分漫长的谈话,没想到前前后后,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在莫里亚蒂成为教皇之后,她们之间便聚少离多,莫兰成为了教皇在某种程度上的代言人,为自己的主人在帝国各处办理许多重要的事情,长期的风吹雨淋,让她的皮肤不像过去那样细腻,长发剪短,身上也不再穿着女仆的装束,而是更便于行动,绘制着太阳花图案的短袍,看起来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虽然很疲惫,但是在莫兰心中却极为的满足,毕竟她现在终于可以对自己的主人有一些有实质性的帮助,只是偶尔还会想起彼此的童年相伴,曾经在伦敦那半年的美好时光,以及那次荒诞的逃亡,那些高傲,但是却温柔到了极点的吻。   “回去吧。”主人的回答打断了一些短暂的回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够了。”   “但丁大人会帮助夏洛克先生么?”莫兰与夏洛克当然算得上熟悉,所以也不由的问道。   年轻教皇摇了摇头:“不会。”   “哦。”莫兰垂下视线,显得有些忧伤:“但……主人这次来,只是想要问夏洛克的事情?”   莫里亚蒂从出门后,就一直望着某个方向,一直没有移开视线,而在莫兰的提问下,他神色肃穆且凝重:“但丁大人曾经为夏洛克走出了一次镇子。   但是这一次,夏洛克那家伙就算是死,他也不再次出手,神仆的死,他也不会出手,军方哪怕要承受圣光神殿的怒火,他依旧不会出手。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我要的,其实就是这个答案,既然但丁大人不会再掺和圣光神殿的事情……   那么,到了那一天,我便可以安心的看着圣教军的战争飞艇,驶向那座云端之上的神殿了。”   ……   夏洛克来到了战场,也见识过了前线,参与过了战斗。   但是他在战场上,只是呆在后防线的基地里,见识过前线,却只是在前线边缘的一个几百人的营救行动中,屠杀了十几只恶魔;而那些战斗之中最惨烈的,竟然还是与尤利西斯少将的麾下兵团在任务之中的冲突。   如此说来,夏洛克其实没有真正的在一个正面的战场里,切身的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真正的战争,空气都是血腥的,脚下的雪是沸腾的,满眼都是蒸腾的硝烟,残肢,和鲜红。   一颗人类的头颅被掀飞,带有酸性的恶魔口水将他的头盔腐蚀殆尽,并且头皮和面部也烂糊一片,根本看出来是脸还是后脑勺,它就这么滚落到夏洛克的脚边,然后被远处炸开炮弹的振动再次掀飞,不知滚落到何处去了。   这里的肢体是在天上飞着的,带着灼热的温度,四溅的血肉就像是粘稠的雨水,远处的视线被遮蔽着,因为这里随时随地,到处都可能突然出现大小不一的虚空裂缝,每一台战争装甲后面都背着巨大的恶魔镇静剂容器,在这些人被突如其来的利齿撕碎时,也能让身后的镇静剂泼洒出来,用以向前推进那来之不易的战线。   夏洛克栖身于一块刚刚搭建起来的钢铁掩体后方,他周围的是米尔萨普营队之中的一名战士,虽然已经在战场上拼杀了近十年,但是海峡沿岸的战事和此刻相比,却显得是那么的小儿科,他死死的抵住背后近半米厚的钢板,透过目镜能看到周遭无数的光亮线条散发着嗖嗖的瘆人声音,那是子弹连绵成线,而这些线有堆积成瀑,尖啸着射入那些扭曲的血肉之中,但即使这样,他却需要在5秒钟之内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就在上一个瞬间,一种类似站立犀牛样的恶魔用细长的犄角刚刚戳破钢板,将一位战士的身子贯穿,此刻,那名士兵的尸体刚刚停止了呻吟。   这样的一幕幕在周遭不断的上演着,让这名侥幸还活着的士兵颤抖着双腿,脑子拼了命的狂吼着,快点离开这里,但是身体却仿佛灌了铅,一动不动,听不到周围的同伴在嘶吼着什么,更加听不清那些平时已经烂熟于心的战争号角,只有不断翻腾溅射的泥土,以及叮叮当当溅落与盔甲之上的碎肉,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恶魔的。   这里是战场,在圣历前的文献记载之中,就算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厮杀,也绝对不可能有同情或怜悯存在,那么与恶魔之间的战争,自然更加的冰冷残酷。   在这生死无情的战火之中,一名神仆在一辆重装运输车的掩护之下,狼狈不堪的朝前跑着,不小心摔倒了,跌进一滩腥臭的血水之中,满嘴的恶心,但是却连呕吐都来不及,连忙起身再次扑入车辆的掩护之中,生怕慢上一丁点,就被某只恶魔盯上,落得个被生嚼活吞的下场。   身为神仆,虽然终日呆在圣光神殿之中,日子清静寡淡,但是却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那一批人,走下山巅,就像是神话之中的众神下凡一般,到哪不是被所有人簇拥着,敬仰着。哪成想,遇到了那个叫做夏洛克的人,以及那位更加残酷无情的军医,他现在却只能如最卑微的老鼠一般,拼了命,才能让自己不丢掉性命。   而这样做,却也只是为了捧着手中的一个黑色的30厘米的正方体,冲到两百米开外的那个挖好的深洞之中。   “轰!”的一声巨响。   身旁的重装运输车在一瞬间被掀飞至了半米高,继而远远的落在了一群恶魔的中央,再看身边,一只可怕的人形恶魔已然张开血盆大口,俯下身子就准备将那神仆连皮带核的一口吞了,这一刹那,神仆的眼前已经将这一辈子的往事全都过了一遍,而下一个刹那,一道六七米高的纤瘦影子突然狂奔而来,就像是一辆战争冲车一般,结结实实的撞在那恶魔的身上,对方倒飞出去的一刻,一个人影跃至其脸上,抡起拳头砸向那直径半米的巨大眼球。   噗碴——   淡黄色的粘稠浆液在半空之上炸开。   这名神仆大人知道,那个身影就是那名叫做夏洛克的人……在这段时间里,这个把自己绑架到先遣军阵营里的混蛋一直穿梭于战场之间,他当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整个战争,但是他却很好的保护了所有的神仆,就算是无比的狼狈和危险,但好在还没有人死去,甚至于在某些神仆看来,这个早应该被火刑烤死的亵渎者,此时却像是拯救自己于生死之间的救命恩人。   瞬息而至,解决了一只大型恶魔之后,夏洛克未作停留,冲入了下一个区域,而那名走马灯都看完了一遍的神仆竟然莫名的被激发出了一丝丝的勇气,紧紧抱着怀中的黑匣子,冲入前方的那个深坑。他接连的摔倒,混着鲜血的滚烫雪水浸透了全身,从头发上躺下来,混着硝烟的味道,那便是绝望,枪声、炮声、嘶吼声、号角声,纷纷都是催命的奸笑。   但是他终究是冲到了深坑处,将怀里的匣子丢入其中……这个坑洞的入口不大,恶魔陷不进去,所以不需要掩埋,只需要等待血水灌入其中,大自然自然会将其永远的封印下去。   就这样,一抹圣光在没有人能感知到的情况下,悄然的降临于了这片冻土之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黑匣子……   人类的肉体力量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硬抗一只三阶的大型恶魔,虽然世界上有巴斯克维尔这样强悍到了变态程度的家伙,号称能够以人体抗衡恶魔。   但是终究不是用蛮力生撕一只三阶的大家伙,更不可能用自己的血肉去面对那些比液压机还要恐怖的利齿和咬合力,他能做的,也只是用速度来躲避对方的攻击,或者用超越普通契约者的力量来集中击碎恶魔身体上一些柔软的地方,在谨慎的消耗与对致命弱点……例如眼球,气管等位置的反复破坏后,才能将其杀死,仅此而已。   也许那位被奉为帝国神祇的老人能够做到掀开一只三阶大恶魔天灵盖的这种不可思议的操作,不过那应该也是年轻的时候,而现在他早已年迈,在身体各项机能都衰落的情况下,估计也很难办到了。   夏洛克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敢有哪怕一秒钟的停留,在救下一名神仆之后,渺小的身体借助自己契约生物的掩护,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以同样的速度冲入一片烟尘,瞬息间横突几十米的距离。   深红手中紧握着一把近两米长的锋利钢板,夏洛克在狂奔的过程中,路过一台被砸的变形的装甲战车,看到了那顶部的机枪还能用,就直接连根拽了下来,扛在肩上,一边跑,一边朝着目光里所有的目标疯狂扫射。   那机枪的钢铁轮廓将下方的人完全遮蔽住了,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架机枪长出了两条腿,视觉观感上极为的猎奇,但是效果却无比的强悍,这种小口径的弹药对于大型恶魔杀伤力不足,但是对于小型恶魔则无疑十分有效,夏洛克反拎着枪口越过一片由尸骸组成的小山包,向着前方跳跃的过程中,手中的机枪自上而下喷吐出无数的明亮线条,不需要瞄准,甚至都不需要去朝开火的方向看一眼,下方的恶魔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都是一介或者二阶的,几乎不存在空枪的可能性,那密集的火光就像是一把实实在在的巨斧,劈在了一坨簇拥着的烂肉之上。   砰砰啪啪——   火药在血肉中炸开的声音听习惯了,竟然还有种清脆悦耳的怪异感官,夏洛克在这一跃的过程中,终于将机枪的所剩弹药倾吐殆尽,继而把枪一扔,任凭自己的身体落于下方的恶魔群体之中。   “噗碴~”   身体坠入被子弹削开的血肉之间,粘腻无比,那些恶魔在本就不多的智商作用之下,看到一个人类落到了眼前,下意识的怔了半秒,而迎接他的,是一门顶在脸上的大口径手炮,继而轰的一声巨响,这种可以手持的,装载着大号热熔炮弹的枪械是近距离拼杀之下,帝国军方对抗恶魔的最常用武器,火力强,持续伤害量足,范围大,缺点是携带不够方便。   面前的一只恶魔就这样被一炮炸没了半边身子,那直径30厘米的巨大炮弹越过了它残破的身躯,轰在后方的魔群之中,这才轰然炸响,湿漉漉的血肉就这样在迸溅过程中被烤的焦糊一片,就在那炙热的高温没有散去之际,那坠入魔群的人影猛然前冲,空着的手拽着身边的一只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恶魔的触角,将其两米多的宽大身躯顶在身前,像是疯牛犁地一般,碾压式的冲入魔群更深处,嘶鸣声响起,时不时传来的肉体之间的碰撞被掩盖在周围的炮火之中,但是那些被掀飞到半空中的恶魔却清晰的被周围的士兵们看在眼里,就像是一台人形冲车在血肉之间横冲直撞。   夏洛克早在一年以前,在那次雪原之上与巴斯克维尔打了一架,至此步入了二阶段的最巅峰,不过其本身的实力早已超越了三阶段99%以上的人,可即使这样,他依旧只能碾压这些一介或者二阶的恶魔。   好在身为契约者,他的肉体自然不是杀伤力的主要来源,对于契约恶魔的掌控能力才是他能在枪林弹雨之中乱窜的最大依仗,而强大的脑力,也是支撑他凭借自己的肉身在一次次凶险至极的扑杀之下活下来的同时,还能让那只深红与周遭的大型恶魔夺命厮杀的强大凭证。   所以在他坠入魔群之际,深红的巨大手臂刚刚从一只三阶恶魔的胸膛里抽出来,继而又爆发出如出膛炮弹一般的速度与冲击力,直接轰至另一只大型恶魔身前,手中的锋利断刃虽然只是最朴实无华的钢板,但是在恶魔之间的拼杀时,却起到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人能够屹立于曾经的食物链最顶层,就是源于那双手,以及手中握着的武器,当那些未开化的智人懂得用石头砸开野兽的头颅,懂得用树枝戳穿敌人的肚子时,他们才算是正式踏入了这个世界主宰者的行列。   刀……在进化的历史上,无疑有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在无数年后,两个种族的再一次碰撞中,一只受我利刃的恶魔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刀刃不长,但是厚重结实,特意在行军路程中打磨的尖端足够锋利,在刀面上附着着粘稠的血浆后,依旧能够轻易的刺穿那些没有任何防护的血肉。   没有人能够想象,在契约者自己奋力拼杀之际,为什么还能有空闲的思维去控制一只庞大的恶魔身躯,去完成那些匪夷所思的快速刺杀动作,而且将一直恶魔能够控制到【手里握着利刃,刺入敌人的胸膛,再拧一圈,好让伤口没有办法合拢】这种操作,到底要拥有多么恐怖的掌控力和运算能力。   想当年,巴斯克维尔想要训练自己的契约恶魔完成【攥起某个东西拧一下】这种动作,都用了好些年的时间。   那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们还没有这种智商,不然,他们也肯定会被面前的那个疯狂乱舞着的巨大躯体所震撼,于是,在火光最盛的地方,那7米高的身躯化作了一个不可阻挡的死亡风暴,一刀刺入一只恶魔的胸口正中央,蛮力贯穿刀刃,隔断胸骨,翻搅出一个大洞,继而迅速的拔出,未等鲜血喷出之际,反手再次于身后一劈,大开大合却极为准确的划破了另一只恶魔的喉咙,弯曲的腰际猛然间扭转,顺带着的力量牵动膝盖,结结实实的撞向对方的大腿侧方,咔嚓的一声脆响后,那支恶魔的大腿骨应声断裂成,身体也跟着倾倒,喉间的血直到这时才终于喷溅而出。   整个过程不过五秒钟,两只大型恶魔便已经成为了抽搐着的尸体,而在另一名距离比较近的契约者目睹了这一幕之后,震惊之余的三秒钟后,又一具恶魔变成了尸骸,坠落于不远处的雪水之中,那红白相间的身躯像是一抹刀光,一道烟尘,相视的几秒钟里,就算是同为契约者,却也让此人感觉到了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冰冷与恐惧,直到意识到对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才稍显缓和,但脊背却已湿透了一大片。   甚至无法想象,当年那位所向无敌的老人,在战场上的时候,难道比眼前这位还要强大?   ……   这里是前线,就算是还没有到达人类远征军杀入南极大陆的最深处,但是也依旧凶险无比,距离恶魔之门越近,虚空裂缝出现的越是频繁,事实上如果没有圣光的照耀,谁都无法预计这里要死多少人。   所以,夏洛克无比强势,且任性的将那几名神仆带到了这个地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挽救了可能超过数以万计的帝国士兵的生命。   前线的战争是惨烈的,但是前线战区的长官们不全是血腥的战争疯子,这里的阻击战不可能把人派上去就直到战死为止,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拼杀,对于某些士兵来说,就是一次生死之间的考验,那些活下来的人精神上必将刻下最铁血的烙印,当然,这些士兵都是经历过最残酷的洗礼才能走到这里,不然,很可能在这次战场经历之下,直接精神崩溃掉,导致以后再也不敢摸枪了。   随着一声号角,战场上的人开始撤退,后方的兵力带着更加充足的弹药以及战争兵器,越过无数恶魔或者人类的尸骸,顶在了撤退士兵的前方。   天空愈发的阴沉,漆黑的夜幕在巨大的探照灯下,就如有烟云在环绕,踩着那些残肢血肉,悍不畏死的帝国士兵们表现出了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浑身浴血,但是却也没有狼狈逃亡,而是有序的向着相对安全的战线后方撤退。   待到那巨大的钢铁高墙出现在了眼前,温热的蒸汽逸散出湿漉漉的触感,才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噗通一下昏死在了基地前方,一些战地医疗部队的人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纷纷冲出来,将那些昏迷着的,或者身负重伤的战士台上担架。   而基地之中,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手术室,空气里尽是鲜血和刺鼻的药水味道,一些沉痛的呻吟声时不时的剐蹭着归来战士们的耳膜,夏洛克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反映,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南丁格尔的身影,也不可能看到华生,因为这里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战场,他们必定已经在负责手术的营房里,与死神作着最激烈的斗争。   在这里,所有人在做的事情,都是在挽救人类,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甚至于那些早已在战场上昏迷,或者吓破胆,疑惑是被爆炸的巨响震得失去了意识的神仆们,也在为拯救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尽了不小的力气。   一名医务兵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双眼血红,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几天都没有睡了,颤抖着将布满鲜血的手套摘下,然后哆哆嗦嗦的点上一根烟。这当然不是烟瘾犯了,而是他需要用这种方法将自己的身体再压榨出一点点精力,从而继续完成下一次的手术。   就在他经过夏洛克身边时,突然一怔……   他当然认识夏洛克,不需要看到之前那些在战场上令人震撼的画面,因为这个男人能够把那些高贵的神仆带到这种地方,当他走入这个军事基地的那一刻,就已经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   两道视线相触的一瞬间,那名战地医生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惶恐和没落,他静静的吸了一口烟,这才忐忑的说道:   “很抱歉的告诉您,福尔摩斯先生……半个小时前,两名神仆因为抢救无效,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一名神仆的双腿被炸断了,还有两名在抢救,如果圣光真的眷顾他们,那应该可以度过危险期,至于剩下的……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了。”   他轻声细语的将那些神仆们的伤情告诉了夏洛克……在这里,每一天都有人受伤,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这些战地医疗工作者无疑是见证过最多生离死别的人。   然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目送一名神仆咽气,这种精神上冲击力对于他们来说,终归是有些难以接受。   “辛苦你了。”夏洛克递给了对方一根烟:“下次试试这个,劲大。”   说完,便朝着前方的一个挂着白色帘幕的营房走去。   那里是这个基地里,医疗设施比较好的一个地方,虽然神仆们来到了先遣军队伍里,一同与士兵们冲入了最危险的战区,但是他们的身份终归特殊,所以这里便是那些神仆们接受治疗的地方。   推开门,一些简陋的医疗仪器在不断的往出冒着蒸汽,隐隐的能听到一些痛苦的呻吟,望向屋内,能看到几名神仆躺在有些血污的病床上,应该是为了一直疼痛,所以打了麻药,全部处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   两名神仆死了……这对于一般人来说,算是一件大事,但是夏洛克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会到来,所以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波澜。   反而,他的视线落在了营房置物台上的一个不算太大的黑匣子上。   他知道,这个匣子了里,装着所谓的【圣光】……   夏洛克微微挑了挑眉。   然后,走到了那黑匣子前,将其拿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远离坐标(四)   《圣光不可观测,不可感知,不可臆想,不可揣测,但圣光无处不在》   在帝国最基础的圣典,以及帝国人民学龄前的课本上,就有这些标语了。   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人知道圣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玩意……当然了,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那高高在上的圣光神殿,更加不可能接触到云端的神仆们,那么,他们自然也不存在‘注视圣光’的可能性。   事实上,就连这些神仆们大多也不知道圣光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有那位衰老到了极点的大神官以及他钦点的几名亲信,才有资格目视圣光,至于这次来到前线的7名神仆之中,也没人有这样的资格,他们只是搬着几个黑匣子走下了圣光神殿,并来到前线配合人类的这次远征计划,仅此而已。   一路上,夏洛克也问过这些人,圣光到底为何物,自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而当夏洛克想要拆开一个黑匣子看看里面时,就跟插了这帮神仆的肺管子一样,他们在路程中早就被夏洛克和华生霸凌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眼泪流到嘴边都得自己主动舔回去的程度,但是一提要开黑匣子,那一个个当场炸毛,捧着匣子,一副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死给你们看的感觉。   甚至当天晚上,车队的夜间巡逻士兵还抓到了三个连夜抱着黑匣子跑路的神仆,至于原因,竟然是他们害怕夏洛克用强硬的方法逼他们交出怀中之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们宁可离开车队,冻死在这片冰雪大陆之上,或者干脆让恶魔一巴掌呼死,也不愿意让圣光受到亵渎。   行吧,这些神仆虽然一个个都是不问世事,不知疾苦,不把人命当命的家伙,但是对于圣光,却有着绝对的虔诚,夏洛克也是一个老实巴交,平易近人的人,总不能真的逼着他们做自己不爱做的事情。   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很难得的距离黑匣子如此之近……   夏洛克的思想里,从来不存在‘虔诚’这个词儿,他对于圣光只有好奇,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是一束光,又或者它是不是真的和地狱之中的那颗诡异太阳是一个东西,甚至于,他在想这个盒子里面会不会装着一截触手?   总之这一刻,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掀开了手中黑匣子的盖子……   ……   “……”   他沉默的皱了下眉,因为盒子里并不是什么触手,更不是一束开了盖就嗖一下飞走的光,也不是各种揣测之中的所有奇形怪状或者不可言明的东西。   而是一块……板砖。   当然了,那不可能真的是一块板砖,只不过其形象和板砖实在是太像了,通体黑色,四四方方,有棱有角,长度目测在15厘米,宽度为8厘米左右,只不过厚度不够,只有一厘米多一点,这种厚度拿来拍人后脑勺都不够,更别提是用于建筑了。   夏洛克的脑子勉强还算是够用,平时破点案子,玩玩推理游戏,控制点恶魔啥的,都没问题,但是他也不是全知全能,他的思想必定受到理智和常识的制约,所以他无法理解……圣光就是这样的一个玩意?   伸出手,将那块圣光从盒子里拿出来。   手感出奇的很轻,而且质感也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坚硬,非要形容一下的话,有点介于石英和塑料之间,光滑,但是却又有些微妙的摩擦力,摸起来还挺舒服的,甚至于夏洛克只是将其从左手倒到了右手,就自然而然的做出了一个‘持握’的动作,那无比合适的长度和宽度,就好像是这玩意设计之初,就是为了供人握着的一样。   同时,就在他握住圣光的这一刻,他的食指就顺其自然的在其侧面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夏洛克没有多犹豫,按了一下。   这一刻,就算是拥有再如何强大的接受能力,也不由得瞬间眼睛一亮。   是真的眼睛亮了……因为手里的砖头亮了!   没错,那玩意,竟然亮了起来……   这种光夏洛克从来没有见过,他见过煤气灯发出的光,也见过电力发出的更加耀眼的光,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柔和却又冰冷的光,在有些昏暗的病房里,这束光竟然只能照亮前方不足半米的距离,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束光在手中砖头的表面形成了一串文字。   那是一串倒计时……   【109】   【108】   【107】   夏洛克不知道这个倒计时意味着什么,反正那些光就在砖头的表面以一秒钟的速率不断的变换着。   这是什么?   夏洛克再次翻看了手中的东西,发现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突起了;触摸那些发亮的数字之后,也没有任何的反映;他望向四周,除了昏迷不醒的神仆们,没有任何的其他人,看起来没有人能给他任何的线索或者提示;甚至他试着与手里的东西用语言交流一下,同样没有任何的反馈;而脑中的思维殿堂在深入南极大陆之后,早就已经联系不上了。   似乎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眼前的这串数字渐渐的归零。   突然的,夏洛克想到了在刚到雷德克海峡的那最开始的几天,似乎思维殿堂总是在提示自己一串数字,以他的记忆力,现在当然还记得那数字是什么……   【62.5709866/-78.8327524】   所以,这串数字和手中这个砖头子的倒数,是不是有着什么关系?   夏洛克不知道答案……   同时,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圣光神殿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的神仆在大殿里慌张的跑着,那些腿脚不利索的人则惊恐的抱着脑袋,蜷缩在某个角落里,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因为就在大约20分钟之前,圣光突然的发怒了!   那个建立在圣光神殿西北角的小房间,也就是唯一能接收到圣光启示的祷告室里,突然金光大亮,那扇平时只有圣光降下神旨的时候才会开启的小门此刻正在疯狂的开合着,门框的撞击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吓得人心惊胆战。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远离坐标(五)   在平时,接受圣光的启示时需要一名神仆走进这间忏悔室,并且把门关上,不能有其他人进入,更不能有其他人对门内的景象进行观测,否则就会出现十分可怕的事情。   就比如违反规定的人会瞬间化作一滩血水之类的。   而现在,那扇能够连通圣光的忏悔室完全不在意关不关门之类的问题了,就像是熊孩子撒泼了一样,猛着劲的摔门,频率高达每分钟50次左右,很难想象这对于圣光神殿里的神仆们来说到底会造成多么可怕的精神冲击力,总之整个大殿里的人全都慌了。   但是就算惶恐到了极致,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的只能跪在地上,乞讨着圣光能够平息下来。   很快,那位不知年龄的枯老神官被推了过来,他已经蜷缩在大殿尽头的那个高台之上少说也有六七十年了,没有任何人敢于触碰他那早就到达了人类寿命极限的身体,因为怕任何外物的接触,或者肢体位置的变化,都可能会导致他的死亡。   但是此刻,他却被搬到了一架轮椅之上,匆忙的推到了忏悔室所在的地方。   “神……神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还没有被吓破胆的神仆连滚带爬的扑到了神官脚下,哆嗦的就像是预见到了世界末日到来一样,话都说不清楚了。   神官瘦弱的身子被金色的长袍覆盖着,兜帽下方看不清面容,但无疑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圣历300年以来,他从未在任何文献之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   但是百余年的生命给了他比常人更加强大的接受能力和胆魄,在这一刻,他干枯的嗓子里猛地迸发出了一声尖吼:   “进去!”   “什……什么?”   “进去,找人进去接受圣光的启示!”老神官尖叫着命令道。   “可是……”面前的神仆吓得肝胆欲裂,眼前的情形无疑是在说明圣光陷入了某种暴躁的状态,这时候如果进入忏悔室,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老神官完全顾不上这些,拼了身体所有的力气,抬起了那几乎没有任何肌肉的手,指着面前神官的鼻子:   “你!你进去!”   “啊?我……我……”   “快!!!!!”   神官的声音近乎嘶哑的吼道。   在神殿之中,所有人都必须臣服在圣光之下,但是刨去圣光,这位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神官无疑是地位最崇高的人之一,毕竟人家和圣光接触的时间最久。   所以,那位神仆瞪着眼珠子,在心里无数次关于生活和信仰之间的惨烈角逐之后,一狠心,一跺脚,撕开自己长袍之上的一块金色布匹就冲向了身后的忏悔室,然后猛地拽着不断咣当直响的木门,迈步进入其中……   顿时,那门缝里的金光轰然又明亮了一倍有余,刺的人眼睛就睁不开了,而在那门后,爆发出一阵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凑过去趴门缝看,反正在这盛大的金光之中,那名神仆也不知道从哪获得了片刻的强大意志力,强行压制住了瘆人的惨叫声,转而尖叫着:   “通知……通知二号观测者。”   “啊啊啊啊——”   “远离坐标”   “远离四号观测者!”   “啊啊——”   他说着一些无法理解的话,并且不断的重复着,而更加无法理解的是,叫着叫着,忏悔室内的那名神仆似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那凄惨的喘息声开始减少,最后完全消失,一分钟之后,他的语气竟然变得毫无情绪,开始机械性的重复着:   “尽一切所能联系二号观测者,通知其远离坐标,同时,通知其远离四号观测者。”   “尽一切所能联系二号观测者,通知其远离坐标,同时,通知其远离四号观测者。”   在圣光神殿之中,没有留声机,如果有的话,那么周围的这些人们肯定会发现,进入了忏悔室里的那名神仆现在说话的方式,就像是胶片卡住了一样。   他只是在重复……一直重复……   在不断的重复之中,其实还能听到门后传来一声声“咔吧~咔吧~”的声音,能听得出来,那是骨骼断裂发出的声响,同时,还有一些黏腻的湿漉漉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拍打一盆刷满了油的肉馅子一样。   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终于,神仆的重复渐渐的停止了,而忏悔室内的金光也终于消失。   这难得的平静让四周的神仆们稍微的舒缓了些精神,他们面面相觑,但是都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老神官此时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那两片耷拉着的眼皮都几乎锁着脑门上的皮肤被抻平了,枯黄的眼中满是血丝,他强撑着弯曲到了极致的脊背,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的木门。   “去……去看看……”   几名离得近的神仆心中依旧忐忑万分,但是还是一点点凑近了木门,那扇平时象征着最崇高荣耀的忏悔室现在却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一样,足足过了半分钟,一名神仆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将木门打开。   一股子被炙烤过后的血肉腥臭味道缓缓了飘散了出来。   视线之中,那木门内的人早已经被炽烈的圣光烤的浑身焦黑,而人体内最坚硬的头颅此时完全被掀开了,从裂开的缝隙里,一些粗细不一的黑色触手正在缓缓蠕动着,就像是那些在平静水面之下摇曳着的水草。   “噗通”一下,开门的神仆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心中下意识的念头是:   “难道圣光,就是这种样子的东西?”   而在遥远的南极大陆上,那漆黑夜幕之下,惨烈的战场后方的军事基地之中,夏洛克看着手中的板砖,眉头也越皱越紧。   因为那砖头所发出的由白光构成的数字,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临近终点。   【3……】   【2……】   【1……】   数字在变成了一个冰冷的【0】时,终于停止了。   夏洛克此时正在屋内,所以……他看不到此时就在夜幕星辰的上空,一道光突兀的出现了,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光毫无预兆的,且无比安静的出现了,并且超越了人类现阶段所知的所有的天体现象,以及认知的极限的从天而降,最终,坠落于夏洛克所在的军事基地外的一处高山之巅。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光,魔潮,与唯一的猎物   一切都是那样的悄无声息,甚至在天穹下方的人们有很多,都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怪异天象。   但还是有一些人看到了那束粗壮的光,瞪着眼睛,呆立在了原地,整个人陷入了完全的茫然之中,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先惊讶,还是先恐惧。   就看着那光坠落于山巅……   一阵风吹过。   那风来自于山巅的冰雪上层,瞬息间悠然飘下,吹动了一名帝国战士的发鬓。   如同那海啸前湿漉漉的一滴潮湿水渍一般。   而就在下一秒,一股绝对无法凭借大自然自有力量形成的狂风在那高山之山轰然掀起,那束光就宛如有了实体,用亿万颗炮弹凝聚在一起的力量,亦或是这三百年来战争中所有爆发出的火光,甚至于天上那些星辰新生或熄灭时所能释放的所有能量,它们凝聚成了一根从天而降的巨剑,凶狠的凿在了那雪山之上。   随着那狂风冲天而起,积累了千万年的白雪如倒灌向天穹的冰雪洪流,遮蔽了近乎所有的星光,巨大的轰鸣声在这一瞬终于爆发了出来,竟然顷刻间就夺取了所有人的听觉,甚至有一些人因为那从高空激荡出的共振直接贯穿耳膜,两眼一黑,被活活的震得晕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这道光从何而来,更加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反正这一切,就发生在它出现的那一瞬间之内,紧接着,这道光便消失了,就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但是残留着的高温却将那些被振飞到了天空之上的万年积雪瞬间被蒸腾成漫天的水雾,又在同时汽化。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人乘坐着飞艇,能从高空俯视那山巅的话,一定会不可思议的发现,整座山竟然被贯穿出了一个直径达到二十米左右的大洞……   至于深度,已经完全超出了肉眼能够达到的距离。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夏洛克手中的怪异砖头子在这突如其来的轰鸣之中完全失去了反映,重新变成了一个漆黑的薄薄方块。   夏洛克也没有时间去鼓捣这玩意,连忙冲出营房,然后便看到了门外那些呆立原地,或是被震得瘫软倒下、不断呕吐的士兵们。   他没有看到那束光,但是顺着人们的视线望过去,他看到了那变得斑秃的山顶,那一大片诡异消失于山巅的积雪,以及……从山顶轰鸣着,喷溅出来的一抹鲜红。   那可不仅仅只是一抹色彩,虽然不论从理智,认知,或者物理层面上来想,都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但是人们似乎还是惊恐的发现。   那座山,似乎已然因为那束光的贯穿,而变成了一座……喷发着的火山。   从现存的地质学知识里去想,火山的最基本形成原因,就是因为地壳下50公里以上的高压熔岩找到了一个直通地表的缺口。   但是地球本身的这种缺口99%都出现在板块挤压之下的大陆缝隙之间,怎么可能真的因为一束光就直接贯穿至了地幔岩层之下?   然……   那座山开始晃动,高温沿着亿万年的冰冷山体凶残开始向外扩散,顶层的血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然后又被下方没有来得及平衡的低温迅速冻成冰块,大片大片的滚落,发出的振动和巨响在瞬间便形成了这片大陆之上最可怕的,但是在战场地质学家检测后,确定无法出现的山脉大雪崩!   从美学的角度去看,这一幕将是多么的恢弘壮丽。   以公里计数范围的熔岩翻滚着涌出了山顶,冰雪混着岩浆似是从天上倒灌而下。   炙热的猩红和白皑皑的万年积雪之间有一道华丽到了极点的冰层,在不断的融化之后又被冻结起来,那山体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涂抹成了彩霞,红火与冷白色混淆着,发出嗤嗤的蒸汽机散热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浓烈烟尘,疯狂地向着天空喷去。   夏洛克凝视着这一幕非自然形成的景象,即使是他不禁被其震撼,同时脚下的振动也随之而来。   地幔的压力倾泻必然会带来地震,虽然那山顶的缺口并不会像是大陆架裂缝一般,形成多么可怕的大地裂变,但是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却也是毁灭性的。   米尔萨普上尉头顶包扎着绷带,一只胳膊悬挂于胸前,脚下的振动让他终于缓过了神来,看着那汹涌的从山顶倾斜而下的岩浆与冰雪,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但帝国军人具有的强韧精神终究还是让他发出了那声嘶力竭的嘶吼……   “跑!!!!!!”   其实都没有什么命令,在这一刻,根本不可能从容的去下达有序的指挥,好在那些士兵,伤员,战地医生,所有人在战斗中都磨练了一些坚韧的心理素质,在这致命洪流之中,他们拼尽全力的将所有能带上的伤员扔上了运输车,营地之中,充斥着怒骂,狂吼,呼唤,以及‘别管我,快走!’等等叫喊声。   而在一处改建成了手术室的营房之中,华生刚拿着一根止血钳,将一名战士的股深动脉夹住,准备进行伤处的截肢,而在他的身后,南丁格尔的手刚缓缓从一名战士身上移开,又颤抖着抬起,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在这种温度之下还能流汗,似乎预示着她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而在那一声足以让人失聪的巨响,以及脚下传来的振动后,华生立刻冲出了手术区,紧接着便看到了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短暂的愣神之后,他想都没想,连忙冲回了手术室,一把将南丁格尔抱起来夺门而出!   他没有去救那些伤员,甚至没有去管自己负责的那位断了腿的士兵,他是医生,救死扶伤确实是他的职责,但是这一刻,他也只能救一个人了。   南丁格尔此时还没有从刚才的巨响中缓过神来,眩晕之中,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出了手术室,下意识的,她还想着那些等待着救治的人,然而抬起头,看到了那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之后,她一下子安静了。   她被吓到了……   当然,她在这突如其来的惊骇之中,没有如寻常女人一般的尖叫嘶吼,胡乱扑腾,更加没有像是那些不理智的想要彰显仁慈的人一样,吼着让自己回去,屋里还有伤员一类的荒唐话语,她只是任凭华生带着自己跃上一辆从眼前疾驰驶过的运输车,伴随着耳畔的狂风与巨响朝前狂奔。   雪崩来的比想象中的更加狂野,高山上因重力倾泻而下的动能让这些万年的雪层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崩塌速度,车厢在振动中剧烈的颠簸着,而一个极其现实,又极其绝望的结果是,这座军事基地里人不可能全部逃离。   事实上,要不是华生和南丁格尔所在手术室的地方处在雪山的远端,要不是这座基地的建设占据了纵向400米以上的巨大空间,要不是前方的建筑稍稍阻隔了一些雪崩的势头,有了那三四秒钟的反映时间,他们也必然会葬身在这洪流之中。   至于那些距离雪山最近的一批帝国的将士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来得及逃离,甚至来不及转身,来不及呼喊,成千上万吨的积雪以及从山体上破落而下的岩石碾压过钢铁铸就的基地围墙,推到了高耸的指挥塔,将营房掩埋,继而在那目尽之处疯狂的席卷,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碾压的血肉模糊。   这些人之中,有强悍的三阶大契约者,有车技不凡的冲车驾驶员,有最先反应过来已经冲入战车的士兵,有军衔高的吓人的前线将军,但是在大自然冰与火的灾难面前,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逃离。   而这其中,也包括夏洛克……   他是反映最快的那个人,他是速度最快的那个人,他甚至用双腿的一个冲刺就瞬间超越了一辆最先进的蒸汽机车的速度,但是,他依旧没有逃离,崩塌的冻层从天而降,在第一个瞬间。   就将其掩埋其中……   ……   这个军事基地之中驻扎了四万五千人,然而,现在狂奔于雪原之上的,只有不到一百辆运输车,身后的轰鸣声没有停止,脚下的油门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华生站在一辆运输车的后方,看着依旧汹涌的雪海,心中震撼之余,他没有去想到这可怕的灾难是怎么发生的,也没有想到夏洛克是不是也逃生了,他甚至都没有去关注一下自己是不是受了伤,他只是下意识的庆幸自己将南丁格尔救了出来,同时,看着冻土奔流的速度,似乎有了些减缓的趋势。   这预示着,他活下来了……   这才是此时最正常的反应,是一个人类对于自身生命存续的本能欢呼。   直到当一道虚空裂缝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打开。   这道虚空裂缝出现的是那么的带有戏剧性,因为他就像是阴天时,你感觉到的滴落与自己肩头的那第一滴雨。   湿漉漉,冰冰凉。   一滴雨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那只是一个开始。   所以就在下一个瞬间,大雨倾盆!   虚空裂缝的出现,虽然说不上缓慢,但是越大的裂缝,撕开的时间就越长,一个可以供正常二阶恶魔通过的裂缝,怎么着也得用一两秒的时间才能够完全的成型。   所以,用【大雨倾盆】来形容虚空裂缝的出现,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然而只要是看到眼前这一幕的人,就会觉得这个形容是多么的贴切,因为他们周围的虚空裂缝就是像大雨之下的湖面一样,每溅起的一片涟漪,就会出现一道裂缝,有大有小,或远或近,密密麻麻,有的刚刚出现,就被随之而来的崩塌大雪所掩埋,而有的,则往出喷涌着恶魔。   在这片绵延到了视线尽头的大雪崩之下,任何生命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那些虚空裂缝自然也会被吞噬掉,华生不知道这些雪会不会通过裂缝倒灌进入地狱之中,但是他能确定,被掩埋之后,这些恶魔肯定是无法从里面爬出来的,至于爬出来的,肯定也会变成这片雪幕之下的一个冰坨子。   但是裂缝太多了,多到一两秒钟的时间,就占据了幸存下来帝国士兵的所有视线,多到1000个虚空裂缝之中,只有一百只恶魔能够钻出来,而这一百只里面,只有一只恶魔能够逃离被掩埋的悲惨命运……即使这样,也依旧有着铺天盖地的数量。   这些恶魔开始不要命的追逐着这些幸存下来的车辆,他们疯狂的就像是尾巴上被拴了鞭炮的疯牛。   幸存下来的士兵有一些携带者武器,他们立刻开始对这群嗜血的可怕恶魔倾泻火力,黑烟阵阵,爆炸连连,但是就连山雪洪流都无法淹没的魔潮怎么可能被枪炮子弹就抵挡。   越来越多的恶魔逼近了,他们跃上了车辆,爬上了装甲的上层,腥臭黏腻的口水甩到了半开放式运输车后的士兵们的脸上,无数的獠牙在钢铁上留下了无数的抓痕,锋利的骨质与弹药撞击,彪射出颜色各异的鲜血。   人类的肉体不可能和恶魔相比,就算是幸存者之中有一些契约者,但是在如此恐怖的恶魔数量面前,也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那些没有穿着蒸汽装甲的士兵们与恶魔近距离接触,后果也可想而知,总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可是让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是,这些恶魔似乎并没有撕咬眼前猎物的意思,他们越过了车辆,甚至越过了唾手可得的食物,无视身上炸开的弹药和伤口,继续不顾一切的朝前冲去。   华生和所有其他的帝国士兵一样,震惊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而更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恶魔行进路线来看。   这帮家伙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是这显然不对劲,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些恶魔怎么可能奔着自己来。   也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总之这一瞬间,他似乎是毫无理由的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南丁格尔小姐。 ###第三百八十九章 怎么解释啊……   这些恶魔,是冲着南丁格尔小姐来的!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思维逻辑的推论,但是华生就是无比的确信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第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或者说,自己身后的南丁格尔小姐扑来。   他的左手里一把手术刀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以一种极为柔和快速的方式刺进了那只恶魔勉强能称之为‘脑袋’的位置,同时,一把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枪顶着对方的眼球,砰的一下。   那口径极小的手枪,以及根本不算巨大的爆鸣声之中,恶魔竟然像是被一颗实心炮弹砸中了一般,直接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整个身体就变得四分五裂。   但与密密麻麻的魔群相比起来,炸碎一只恶魔,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只听“噗”的一声……   一只恶魔的利爪在拍向少女的半路上,被一名士兵用身体挡住,顿时肩头鲜血狂飙,重重地摔倒在地,但是那名士兵哼都没有哼一声,反手一梭子子弹就招呼了过去,却被另一只恶魔从侧方袭击,整个身子被贯穿,并且拖下了运输车。   顷刻,这名士兵就被后方的魔群吞噬……   华生已经忘记了这名士兵是谁,但是就在两个小时之前,那人还是一个肠穿肚烂,等待死亡的伤员。   是南丁格尔小姐将他治愈。   所以,这算是报答么?还是对于少女的崇拜,亦或是帝国将士对于医疗工作者的优先保护条例?   无关紧要了,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里,那位士兵拉开了身上的高爆炸弹,在魔群中掀起一阵血雨。   车队还在朝前疯狂行驶着,漫天的枪炮迸溅出无数的碎肉和铁屑,像寒冬中的花朵到处散开,华生的身体横在少女身前,脚下的车辆就像是一艘小舟在巨浪之间疯狂颠簸,面对几乎无法估计数量的魔潮,他只能不断的扣动着手中那把枪的扳机。   咆哮与凄厉的弹雨声中,他甚至听不清其他士兵在说些什么,余光在某一时刻,看到了几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被撕碎,但是他却连转头去看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后方那惊天动地的雪崩势头渐渐的消减,华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期盼这次雪崩的声势还能再大一些,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的恶魔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程度。   同时,他也十分不情愿的想到了一个让人更加绝望的可能性。   那就是……夏洛克那个混蛋,似乎已经被淹没于雪海之中了。   不然就眼前这个情况,他早就应该跳出来,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再次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是啊,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原来在大自然的愤怒之中,就算是夏洛克这种人,也渺小的不堪一击啊。   华生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感觉到那种朋友死去后应有的悲怆,但是自己的思维里也渐渐的萌生了燥热,烦闷,愤怒等等的情绪。   他的双眼越眯越紧,闭着的嘴角里散出了一些白白的呼吸热气,身旁的一名战士被恶魔撞到,滚落了下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华生同样没有对一个生命的消逝而感到惋惜,他现在似乎无比的愤怒,又格外的平静。   横移几步,他来到了已经无人掌控的机枪后方,拽起一条弹药链,插入了自己手中的那把枪的侧方,然后另一只手握住转轮机枪的一侧扶手,并且按下了开火键。   很难想象,一把左轮手枪是怎么和机枪的弹药链条组合在一起的,更加难以想象,平时需要一个无比强壮的人,双手持握才能勉强保持平衡的转轮机枪,是怎么被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一个手就掰起来,并且还能抵抗那恐怖的后坐力,随意调整方向。   总之,这一刻,华生就像是一个人形蒸汽装甲一样,双手握着两把转速可怕的机枪,向着周围疯狂的倾吐着弹药,雪原之上,魔群之中,密集的嗡响带出一蓬蓬艳丽的火苗,如天幕之上的星辰汇聚成残联的火舌,撕裂了周遭的寒冷空气,带着焦灼与死亡的味道,轰向了所有扑过来的恶魔。   无数的肉体被撕裂,炸开大片大片的鲜红,如果其他车子上的人还有空震惊,他们必定会惊讶的意识到,原来这名医生在战斗之中,竟也能强悍到如此的地步。   但是,就如同火山爆发,山脉雪崩之下的人们一样,再怎么强大的人,也终究是有极限的。   就算是有的人真的能用两把机枪将每一只扑过来的恶魔撕成碎肉,但是,子弹也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   所以,就在这一瞬间,那弹药的轰鸣声猛地戛然而止!   “咔!”的一声。   华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滞了一瞬,手中那令一般人骨头都会震的脱臼的可怕后坐力一下子消失了。   嘶吼的魔群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挡,黑压压的一大片……淹没了他所称作的运输车。   然后继续蔓延,不停的蔓延,直到所有幸存的车队全部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片密密麻麻篡动的轮廓。   ……   致命的冰冷,恐怖的压力,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空气,甚至在这种环境之中,时间的概念也将被混淆。   当然了,如果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之下还活着的话。   距离那束光从天而降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山顶端的那个大洞在严寒以及熔岩的凝固之下,只喷发了十几分钟左右的时间,就重新陷入了寂静,熔岩从山巅蔓延而下,猩红色的热流与南极大陆之上的低温进行了一次热力学层面的较量,最终,残留下了一片漆黑的坚硬岩渣。   山脉之下,一切显得都是那样的寂静,积雪在一千两百多米的高度落差之下,彰显了恐怖到了极点的摧毁能力,但是当滑坡所带来的的势头倾泻干净之后,却形成了一望无际的平整湖面。如镜子般,连接着那灰色的岩层断面,如果视线继续向上攀升,便能看到从白,到灰,再到漆黑一片,直达山巅后,在向上便是夜幕星辰,一段寂静的颜色递进之后,又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璀璨幕布,美的让人心尖发颤。   突然的……这副美景被打破了。   一个小小的突起,在平整的雪面上突兀的出现了,然后,一双手挣破了雪层,伸了出来。   那应该不是一双人类的手,因为它有着如暴露的鲜红肌肉般的表皮,以及白色的外置骨骼,体积也比正常人的手大上了好几倍有余。   只见这只手撑着雪面,拼命的挣扎,晃动,挖掘……过了差不多20多分钟,一只三阶段的大型恶魔,终于爬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爬出来的,在千万吨的雪层掩埋之下,就算是这只恶魔拥有极其恐怖的力量,他也不应该能从那百米深的积雪中钻出来才对。   而更加让人深思的是,这可是一只契约恶魔啊……他应该没有自己独立的思维,所以,难道他的主人也活着?   没有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所以也不会有人去想这些问题,更加不会有人震惊的看到,这只恶魔在爬出了雪层之后,一秒钟都没有停歇,立刻朝着某个方向跑去,刚跑出几步,它就发现由于雪层的上表面十分的松软,导致了奔跑会导致双脚陷入其中,所以这只恶魔竟然匍匐了下去,开始用一种类似于爬行,或者游泳的姿势,加大了自己的接触面积,然后快速的朝前行进。   足足这么前进了一个小时,它才终于停了下来,看起来,是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周围也没有任何的参照物,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它是怎么来确定自己的方位,以及自己要达到的地点的?   当然,已然没有人会思考这种问题,反正,这只恶魔跪在雪层之上,开始用双手挖掘身下的积雪。   它挖的很快,巨大的双手以及巨大的力量,让它就像是一个人形挖掘机似的。   然而,这雪太深了,深到它挖的再快,挖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陷入进了挖出的坑洞之中,似乎也刚刚只是一个开始,但是他就这样挖着,甚至为了运输更深处的雪,它竟然还每隔几米,就做一个阶梯断层,就好想是那些经验丰富的登山者一样。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十个小时过去了……   最开始挖开的那个小坑洞,已经扩展成了一个见方二十米左右的空间,往下望去,螺旋阶梯形态的冻雪断层一直向下延伸了近百米。   终于……在这个如矿井一般的深洞之中,突然的爆发出了一阵恶魔特有的嘶吼声。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无法共通,更别提人与恶魔之间的了,但是就在这一声嘶吼之中,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子兴奋和激动。   几分钟之后,一辆装甲车被扛了出来。   这辆车在巨大冰棱的撞击之下,早就已经看不出完整的形状,但是很奇妙的是,那本该完全被压扁的车厢却依然饱满。   深红将这个体积压缩了整整三分之二的车子放到地上,然后双手扣着那些被压扁的钢铁车身,一层一层的撕开,吱嘎——吱嘎——锋利的断面与外骨骼产生剧烈的摩擦,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鸣,有的尖锐细长的钢刺插入骨骼没有包裹住的缝隙里,有的割破了肌肉,带出大片大片的鲜血,将洁白的雪面染得通红,但是深红的动作没有一丁点的迟疑,依旧这样掀开,撕扯,直到最后,接近那最深处的车厢时,才变得小心翼翼。   当然不是怕再弄伤自己,而是怕伤到里面的人。   咔~   一声脆响。   随着一层铁板被刺破掀开,一瞬间的落空感随之而来,下方的空间也终于出现在了夜幕之下。   一些钢管横七竖八的散落于那直径不到一米的狭小空间之中,有的是输送蒸汽的管道,有的是拆卸下来的运输车内部横梁,甚至还有几把被压弯的长枪。   因为刚才的搬动,这些东西全部凌乱的散落着,但是如果它们全都保持原位,就能惊讶的发现,这些东西全部都支撑在一个个无比微妙的点位上,将整个车厢内部的受力面支撑出了一个接近于圆形的构造。   如果这是一个人类通过自我的观察和计算所得到的位置,那很难想象,这个人的空间构筑能力和视觉分析能力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而如果,这种构造是为了抵挡雪崩时所带来的的压力,那么,从被积雪吞没,到整个车厢被压扁的这几秒钟里,就能完成如此复杂且精准的操作,那么这个人简直就像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一般。   而在这个空间里,夏洛克闭着眼睛,蜷缩着,沉沉睡着……   这个空间不大,拥有的氧气也绝对不多。   一个人不带氧气瓶,在水下最多能呆多久?   十分钟?亦或是半个小时?   总之,夏洛克已经强行的将自己的生命体征降低到最低,进入了一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之下,身体里的所有脏器进入低消耗状态,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经过近24个小时的封闭,他依旧陷入了昏迷之中。   好在,这具身体重新感觉到了空气的这一刻,昏迷中男子的肺部开始扩张,下意识的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的心跳开始渐渐的加速,血液携带者氧气灌注于那些同样陷入了沉睡之中的脏器,他的体温一点点的回升。   感知到了这一幕之后,深红似乎松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它明显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慌,继而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四下望了望……   当然,在这种环境之下,是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幕。   但……自己的主人终究是被自己救出来了啊。   他都陷入昏迷之中了,那么按理说,自己是不可能有所行动的才对。   哎,这可怎么办?   等他醒过来之后,怎么解释啊? ###第三百九十章 第三类接触   在那些帝国流传着的童谣之中,总会提到‘天上的星星像眼睛,一眨一眨放光明’之类的句子,在孩童的思维之中,应该能从其中体会到一些奇妙、温馨、还有些小调皮的感官。   然而,若是一个成年人抬起头,注视着星空,再次想起这些童谣,那么面对天穹之上那密密麻麻,让人密集恐惧症都会发作的眼睛,它们空无一物的悬于自己永远触及不到的位置上,整夜整夜的盯着这世间的万物,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景。   而此时,在那无数密集眼球的注视之中,夏洛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继而,他睁开了眼。   天幕之下,一个人仰望星空,一双眼与无穷无尽的眼开始对视……当然了,夏洛克没有去回忆童年的这些歌谣,他也不觉得天上的星辰真的会在注视着自己,他只是昏沉的坐起身子,并开始观察四周。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侧方黑色与白色交织的山峰,以及……身旁的一只被雪掩埋大半的恶魔。   那就是与自己建立里契约关系的深红。   夏洛克皱了皱眉。   很显然,如果按照常理来想,自己此刻应该还在那辆装甲车里,被掩埋在雪层下方极深的位置,那么现在自己站在星空下,就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将自己挖出来了。   虽然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但是他还是在一瞬间,就得到了一个很荒唐的推论。   于是,他继续皱着眉,走向了深红,这家伙现在被雪掩埋了大半。可是在这么大规模的雪崩之下,它怎么可能只被埋在这么浅的地方。   再望向不远处,就会发现一处雪面不平整的区域,显然是被挖开过,然后又匆匆填起来的。   总之目及之处,全都是很慌张,也很草率的伪装。   夏洛克没有养过狗,但是他却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一只脑子发热,开始疯狂拆家的狗子,在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犯了错,所以就只能草草的收拾一下,然后钻进窝里,装作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喂……”   夏洛克走到了深红旁边,虚着眼睛审视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你把我救出来的?”   深红没有一丝反映,就好像是一只很正常的,没有得到契约者指示就绝对不会动弹一点的契约恶魔。   “起来吧,别装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意识。”   他无力的说道,但是深红依旧一动不动。   夏洛克晃悠了一下,跌坐到了地上,精神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是低温和饥饿让他虚弱到了极点。   “上次咱们和尤利西斯的队伍交战的时候,就是你把我送回军事基地的……其实那时候就怀疑你了。”他的声音很虚弱,细不可闻,但是契约生物和主人之间的连接,让深红依旧可以理解对方的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做游戏,但是我得告诉你,如果我继续呆在这里,就会因为低温而死掉,要是按照契约者和恶魔之间有反馈效应的话,我死了,你应该也没什么好下场。根据我对自己身体情况的推测,我大概还能活五个小时左右,我需要食物,需要治疗。   所以,赶紧把我送到南丁格尔那里,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控制你。”   听到这,面前的深红终于有了反应,它伸出手,拨开身上覆盖着的积雪:   “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害我一直躺在镇静剂里。”   一阵低吼从深红的喉咙中传出来,同样是因为两者之间的连接,夏洛克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想继续观察你一段时间,你也知道,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总得找点消遣的事情做。”   “好吧,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你们人类的思想,但是……你似乎真的很虚弱。”   一边说,深红一边坐起了身子,然后将夏洛克托起,放于自己的肩头,随即它望向周围一望无际的雪原,有些茫然的在意识里和夏洛克沟通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那位人类少女还活着。”   “她所在的手术区域距离我有300米左右,根据当时的坠雪速度来看,她起码有3秒钟的时间逃离,华生那家伙自打来到前线,就没有离开过她一步,时间是够用的。”   夏洛克靠着深红肩头的一层外骨骼突起的部位,有气无力的说着,同时,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积雪的流向是朝着这边的,这些前线军人都不是蠢货,他们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跑……还有,你捡几个刚才撕下来的铁板,掰弯钢条绑在脚上,能让咱们在雪上好走一些。”   深红听完后,也跟着照办了,很快,这道在雪山旷野之下显得无比孤单且渺小的身影,便艰难的朝着某个方向前行,渐渐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就像是两个醉酒之后,开诚布公的讲述着自己秘密的好友一样,夏洛克和深红也决定,在这一路上,好好的探讨一下:一只恶魔,到底是怎么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的。   而深红的第一句话,就让夏洛克陷入了沉思。   “虽然你一直叫我深红,但是如果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你依旧可以叫我……思维殿堂。”   “……”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因为我也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   “那就挑你搞清楚的说。”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怪,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此时的夏洛克和深红正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跋涉,周遭除了风声之外死寂一片,甚至能给人以一种绝望的感觉,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的思维之中,竟然正进行着这个世界上,人类与恶魔之间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我先挑最容易理解的部分来说吧,首先……我觉得我是圣光。”深红蹲下身子,调整了一下脚上绑着的一块大号装甲板,说道。   “……”夏洛克沉默片刻:“这在你看来,是最容易理解的部分?”   虽然他也曾经有过这种猜测,但是听到一只恶魔在自己的脑子里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觉得无比的怪诞。   “是的。”深红起身,加快了一些步伐:“但是我似乎又不是圣光。   因为圣光是不应该拥有能和一个人类沟通的思维模式的。   可我却能和你无障碍的沟通,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看着你经历的所有事情,并且多多少少,也能够理解一些人类社会的运作方式了。   举个例子吧,我甚至能理解人类在寻求繁衍之前,雌体和雄体各自需要释放一种信息素,你们称这种信息素对理智的影响为——爱情。”   夏洛克现在很虚弱,他很庆幸这一点,不然他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一只恶魔竟然在跟自己讲解【爱情】。   “你从哪学的这种玩意?”   “404战区的恶魔储藏区里,有一对情侣,他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了整整一个月,你看,打情骂俏这个词也是我那时候学的。”深红很正经的说道:“还有,根据我在上次营救那只受困的军方团队的过程中,我觉得,那位叫做南丁格尔的少女可能对你也产生了这种信息素的变化,但是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许,你应该提醒她一下。”   “好了。”夏洛克很想揉一揉自己的脑袋,但是他的胳膊却抬不起来:“咱们还是说你吧,你说你即是圣光,又不是圣光?”   “以我现在的逻辑来讲,是这样的。   我说我是圣光,是因为在我的某层可以称之为记忆的思维之中,能清晰的回忆起来,那些神仆们就是这样称呼我的。   但是我本身却并不认可【圣光】这个身份。   因为我自己也不了解圣光这种玩意,我只是有一些关于神仆们祭拜我的记忆而已,而且我似乎也并没有知晓万物的能力,最关键的是,这片大陆是脱离于圣光笼罩范围的,但是我却存在。   从这一点来讲,我似乎又不是圣光。   这种感觉十分的微妙,以我现在的表达能力,也只能描述到这里了。”   夏洛克沉默着,几秒钟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以为能够从这只恶魔的口中,得知圣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但是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糊涂。   “所以,你的这种自我意识形成多久了?”   “应该是在被运输到前线之后。”   “就是说,是在你脱离了圣光的笼罩范围之后,才有了思想的?”   “嗯。”   “你知道原因么?”   “不知道。”深红似乎适应了脚下钢铁般层的压力变化,他试着加快了一些步伐,开始在被冻硬的雪面上奔跑起来:“所以按理说,我在你们人类的认知里,应该算是一个刚刚三个月左右的婴儿,你不能指望我明白太多的事情。”   “没有人会把一个六七米高,一拳头能打出20吨冲击力的三阶大恶魔,和三个月的婴儿联系到一起。”夏洛克平静的说道。   “那人类的固有成见,年龄和体积,以及力量没有任何关系,年龄只是时间积累下的……主人?主人?”   深红在意识之中轻唤了几下,发现肩上的夏洛克已经昏迷了过去。   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低温和饥饿,似乎真的在渐渐夺取他的生命。   深红沉默了下来,它用手轻轻的抓起肩上那瘦弱的身体,用掌心来抵挡周围凛冽的寒风,加快了一些步伐,朝着刚刚自己主人所指的方向开始奔跑。   其实如果一个生物有了一些基本的自我认知的话,那么它就会自然而然的思考一些问题。   【我是谁,我因何出现,我要去向何方】   谁都没有办法脱离这三个最老生长谈的话题。   深红自然也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按照它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审视和理解,觉得自己是因为脱离了圣光的笼罩范围,从而萌生了某种思想。   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契机……   还有一个契机是,它是夏洛克的契约生物,但是它却不是用正常的契约方法,或者野生恶魔掌控的方法,而成为契约恶魔的。   它本质上,是被夏洛克的触手所掌控的。   还有最最最关键的一点是……   在之前的某个时候,南丁格尔曾经治疗过它。   现在想来,当时深红被治愈的,似乎不仅仅是身体表面的伤势……   ……   从山巅而降的万年积雪轰鸣着奔涌了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后,终于停歇了。   掩埋了数以万计的恶魔和帝国将士,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活了下来。   一些战车零星的倒在雪中,借着车身的阻挡,一些人艰难的爬了出来,他们身上尽是被恶魔抓挠撕咬过的伤口,在雪里冻得发紫,好在也因此止住了血。   虽然看起来凄惨无比,但是能想象到,当时那密密麻麻的魔群肯定不是冲着这些人而来的,不然就那阵势,这批帝国士兵现在肯定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即使如此,也依旧有一些人没有来得及躲进掀翻的运输车下方,被活活踩成了肉泥。   华生从一辆掀翻的战车后方爬了出来,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全是干涸了的血渍和碎肉,一道凄惨至极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侧肋。   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过。   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无比注意自身形象的他,此时却完全不在意自己落魄的样子,他连头发都没有缕一下,任凭其粘着几块碎肉,耷拉在脸前,就那么茫然的站在雪地之中,四下环顾。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知道自己找不到了……   低下头,他看着自己那被豁开一个巨大血口的手,手掌里握着一只手套。   它本应该带在南丁格尔小姐的手上,但是在魔群席卷之下,他终究没有将少女保护住。   华生回忆着那一幕,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了雪地之中,然后浑身开始哆嗦,他渐渐的蜷起双腿,将连埋在了膝盖之间,紧紧的抱着自己,似乎是想把自己压缩成一个谁都看不见的渺小东西。   一些细小的哭泣声响起,期间夹杂着极为不体面的鼻涕抽吸声音。   这位绅士,就这样,哭的像是一个最没有出息的孩子一般…… ###第三百九十一章 濒死   活着的人沉默地在废墟堆里搜寻着是否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几名士兵艰难的从一辆车子里拽出了医疗用具,然后给一些伤员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都沉浸在无声沉默之中。   似乎没有人因为自己活下来而感觉到庆幸,只有淡淡压抑着的悲伤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突如其来的天外光线……那是什么,某种可怕的恶魔发动了人类无法理解的能力?还是说,圣光因为某件事情而愤怒,所以降下了神罚?   人类的渺小在大自然的威严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那一瞬间,整个军事基地便被淹没了,那些英勇的战士们面对坠落的万年积雪,过去多年的战争经验和艰苦训练,起不到任何作用。   之后骤然出现的魔潮撵过了幸存者的车队。   说个好消息,魔潮过境之后,依旧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活了下来。   坏消息是……其实剩余的所有消息,都是坏消息。   轰隆隆——   蒸汽战车特有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一些士兵艰难的掏出了远望镜,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一列战争冲车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急速驶来。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整编小队停靠在了不远处,能看到这些车子的履带已经全部经过了改装,应该是拆了一辆车,然后用那辆车的零件给其余的车辆进行了升级,加大了车轮与雪面的接触面积,不然在雪面上根本不可能行驶的如此之快。   这个赶过来的小队是那个由老兵组建而成的不死兵团,之前也说过了,这群人均患有战后应激心理综合症的老兵根本没办法在营地里安安心心的休息,他们就算是睡觉,也喜欢在战场周边就地扎营。也正是这种习惯,让他们深入战场很长一段距离,很好运的躲过了这一次大雪崩。   尤利西斯少将拄着长枪,艰难的走到了存活着的士兵眼前,其实他不需要问太多的事情,几十年来,这位瘸腿老兵几乎一直都呆在战局最激烈的区域,所以只需要看一下那些车子上留下的痕迹,就能知道,这些人刚刚遭受了恶魔的袭击,而且数量惊人。   唯一有些疑惑的是,按照那些抓痕来看,这些人应该不可能有活下来的可能性才对。   侧过身,他看到了一旁独自蜷缩着的男子,一身没有来得及脱下来的手术服在战场上格外的惹眼,尤利西斯知道,这个人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搭档,应该是叫……华生,一直跟在随行医疗团队之中。   于是他走了过去。   “南丁格尔小姐呢?”尤利西斯平静的问道。   这位少将不是一个满脑子都是鲜血和硝烟的战争狂人,他知道,南丁格尔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论是社会意义,还是对前线战士的心理影响,所以他没有去关心那些伤员,甚至都没有去询问到底死了多少人,战争总会死人的。   他只是想要知道,那位少女在哪?   眼前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一些。   “南丁格尔小姐!在哪!”尤利西斯的声音显得严厉了一些。   依旧没有回应。   老兵走到华生身旁,一把将对方扯起来,那位能够凭借一个凡人的能力,刺杀三阶大契约者的军医,现在就像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麻布袋子一样,被拎了起来。   双手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歪向一侧,双眼无神,模糊的脸上的鲜血被眼泪泡的化开,又冻成冰晶,配上那张脸,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美。   米尔萨普少尉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身上崩开的伤口,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握住老兵的手,想让他松开华生,但是用力的拽了几下,却没有拽动。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已经没有人再在意军衔上的差异了。   “南丁格尔小姐呢?”   “被抓走了。”   “抓走了??”   尤利西斯用一种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着米尔萨普上尉,很显然,对于那些恶魔来说,不应该有【将人抓走】的这种行为。   “放开他!”年轻军官对着自己的长官吼道,也许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的长官用如此不敬的语气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这不怪他,你应该能看得出来那些恶魔的数量,就算是你的人在这里,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南丁格尔被抓走了!   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尽力了!”   尤利西斯少将听着对方的话,他松开了手,噗通一下,华生跌坐到了雪地上,脊椎几乎没有支撑身体的想法,就这么颓然的躺了下去,布满红色冰晶的脸仰望着天空。   世界上最美丽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于眼前。   寻常人不太容易理解华生此刻的心理,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很理解,只是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回到了儿时,看到父母的尸体掉在房梁上的那一刻,当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无力,什么也不愿意想,一点也不愿意动。   周围再次陷入了沉寂……   是啊,无数的恶魔将一个人抓走了,听起来是那么的荒谬,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当时是谁在这里,都不可能阻止。   除了沉默,还能如何?   活着的伤员已经全部被救了出来,利用不算多的医疗设备,士兵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然后用战争冲车搭建起了防风圈,燃起了篝火,如此浩大的火山爆发和雪崩,附近的一些军事基地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异象,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救援。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的,几位坐在车子旁休息的老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的站了起来,几个人登上了冲车上层的炮击台,瞄准了风雪中的某个位置,尤利西斯的手握着那把长枪,谨慎的盯着前方。   很快,一个纤细且巨大的轮廓出现在了视线的边缘,迎着凛冽的狂风,艰难的显露了真身。   那是一只恶魔……   现在还存活着的帝国士兵们,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只恶魔,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那只恶魔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来到近前,噗通一下摊倒于雪地之上,沉重的身子陷入雪中大半。   至此,一直护在身前的大手才终于松开一些。   人们惊魂未定……尤利西斯少将是第一个缓过神来的,他来到了那瘫倒的巨大身躯前,用力的移开恶魔的手掌,然后,在掌心与胸膛的镂空夹缝之中,看到了那个人。   “医务兵!快过来……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不需要去特意强调【他】是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虽然从任何角度来讲,他都不可能活着。   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只恶魔是他的,而刚才山崩地裂,火山爆发,万年积雪倒灌,神光自天空坠下,这一切都绝对不是以人类的力量就能抵抗的,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还有可能活下来的人,就只剩下现在周遭的这些士兵。   如果还有什么例外的话,应该也只有他了。   “医务兵!!!”   没有医务兵,不过还是有一些懂得战地医疗的士兵冲了过去,将夏洛克抬了出来,他们在触碰到夏洛克皮肤的那一刻,只感觉到一股子冰冷从指尖直传心脏。   长期的失温,缺氧,昏迷中血流缓慢而导致的类休克效应,饥饿,各项生命体征都达到了濒危的极限。   就算是一名强大的契约者,也不可能真的无视这一切。   “强心剂?!”   “没了!”   “呼吸机呢,我记得谁的车上有一台?”   “刚才摔坏了,没法用了!”   “妈的!兴奋剂!你们藏起来的那些致幻剂呢,甭管有没有用,总得给他来点什么!”   “你疯了?那样会弄死他的!”   “什么都不做,他一样会死!”   “他的心跳快没了,妈的!妈的!”   一些士兵们围着他,有人脱下了自己的军医,将其冰冷的身子裹了起来,谩骂和争吵在周遭传开,但是面对这样的局面,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办法,而眼前的男子……他早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创造许多的奇迹,但是这一刻,他只是闭着眼,似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终究不是神,他不是无所不能。   怎么办?   谁还能就他?   “请让一下……”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从人群外围悠悠的响起。   人们转过了身子,然后看到了刚才失魂落魄的那个军医,他现在踉跄着,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苍白的脸上,那些凝固的血色冰晶一点点裂开,脱落。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让这位军医走近了夏洛克,然后它无力的跪在了对方的身前,掏出了一把刀……   “噗!”的一声,插入了夏洛克的胸口!   这一瞬间,几名士兵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的叫喊着想要扑过去,却被几名老兵连忙拽住!   杀人??   这当然不是在杀人,只见华生手中的手术刀直接刺入了夏洛克的胸口,然后沿着某个微妙的走向开始切割。   人群中有一些惊呼和吼叫,好在被尤利西斯少将手下的那些士兵拦住,华生的表情无比的平静,周遭的声音没有给他任何的影响,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刀,那把刀避开了所有关键的血管,一直延伸到了胸骨下缘的某个位置。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自己的手探入了对方的胸膛,握住了那颗已经垂危的心脏。   用力……   用力……   他的手在以一个固定的节律攥着那颗心,帮助它将冰凉的血液强行挤压于这具身体的各处。   “烟。”   “什……什么?”   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喊叫,怔怔的看着眼前这种粗暴至极的治疗手法,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单词吓了一跳。   有的人反映了过来,连忙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了掏出了一根私藏的烟,想要给对方点上,以为是他有什么习惯,需要在治疗的过程中来上一根。   结果华生摇了摇头:   “你的不行,这家伙左边风衣口袋里的那种烟,拿三根,把烟叶子用水煮了,抽到针管里。”   华生轻描淡写的说着,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但是却被惊得一动不动。   因为他们似乎想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可是!可是!   “快去!”   ……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因为时间的感念在这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这又是一个很短很短的梦,因为在梦里所呈现的事物,是那么的单调又无趣,仿佛过了千万年,也和过了几秒钟一样,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一些绿色的液体,以及一些不断浮现在眼前的泡泡。   夏洛克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每次进入沉睡之后,就会进入地狱之中,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生活上的常态了。   但是自从来到了前线,这种生活上的常态就变了,因为他无法再于睡梦中进入地狱。   三十年了,他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还挺不适应的。   而在这期间,夏洛克发现自己每次进入深层次的昏迷状态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漂浮着的视线。   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到,没有胳膊,没有腿,自然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看着眼前的泡泡不断的上升,但是他却没有办法移动视线,所以不知道这些泡泡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地,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奇怪,似乎是门轴用了某种古怪的材料,夏洛克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是一扇门开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那是高跟鞋的声音,可是夏洛克只是一个无法移动的视角,所以他并不能转向声音的方向,去看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好在,随着咔哒咔哒的轻响,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终于,透过那些碧绿色的液体和泡泡,夏洛克看到了一个女人凑近了自己。   那是南丁格尔……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我的雇主,被绑架了!!   但是似乎又不是南丁格尔,因为对方画着精致的妆容。   并不是那种花费长时间去仔细勾勒面部精致线条,而是因为这张脸实在是漂亮到了极点,所以只是很淡的妆,就会显得无比精致。   但……   南丁格尔是从来不化妆的。   还有,面前的这位南丁格尔年纪似乎是大了一些,从眼角的那些细不可见的褶皱,以及眉间的一些细微变化,能感觉到,她比夏洛克记忆中的样子要大上三岁左右。   此时此刻,南丁格尔穿着一套白色的医务工作者的白大褂,但是款式很新,衣领平整,带有小幅度的塑腰弧度,总之要比夏洛克见过的任何白大褂都要好看一些,并且料子也十分不错,同时,因为面前少女穿着高跟鞋,所以整个人的身材比往常更加的鲜明。   同样值得疑惑的是,南丁格尔应该也是从来不穿高跟鞋的才对。   夏洛克不知道为什么说熟悉的少女会是眼前的这个样子的,总之她与自己对望着,透过那些淡绿色的液体,总觉得对方并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某种物件,差不多两分钟之后,南丁格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随身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紧接着又拿出一根烟。   啪~的一声,她将烟点燃。   南丁格尔……在抽烟?   夏洛克现在应该皱起眉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动弹,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眉毛;南丁格尔肯定是不抽烟的。   那么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他想要看一看对方在白大褂下方的衬衣,想要看一看她的鞋子,以及手肘内侧的布料有没有磨损的痕迹,他想要对面前的女人进行一些推理,然而此时夏洛克一动不能动,就如时光静止了一般的【一动不动】,连眼球内部的虹膜括约肌都动不了,这也就导致了他无法注视某一个地方,只能朝着前方投去一成不变的视线。   又因为眼前的液体导致了这一缕视线极其的模糊……   总之,观察失败,甚至可以说无法进行观察。   就在这时,面前的南丁格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将手伸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了一块圣光!   对,就是圣光!   其实夏洛克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那种东西,反正就是在神仆们带来的黑匣子里,装着的那种看起来像是砖头子一样的玩意,只见南丁格尔将圣光放在了耳边,开始说话。   她在干什么?   难道她在与圣光沟通?   这一刻,夏洛克察觉到,自己似乎是突然接触到了某种认知和逻辑之外的事物。   他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好在从这个角度,勉强的能看清对方的嘴,随着那嘴唇的律动,他可以从中解读出了一些单词:   【疾病】【苏醒】【实验】等等。   零零碎碎的片段,根本无法构成完成的句式。   不过夏洛克不需要看清所有的唇语,其实只需要一些单词,他就可以试着构建出好几种语境和内容来,从中进行一些逻辑上的筛选,总归会得到一些线索。   渐渐的,他得知面前的女人似乎提到了某个设施。   然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实验者,那些人都失败了,似乎只有多年前的一些人曾经成功过。   还有一个词,很值得在意   ……【那边】……   夏洛克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很普通,但是语境无比奇怪的词汇,可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   这很不对劲,因为按照自己的智慧,可以轻易的想起20年内的所有事情,就连自己第一次在伦敦的一个小巷子里,把一名抢劫犯捅死之后,分尸扔到下水道里时的手感都可以回忆起来。   当时自己才14岁。   可是,现在自己竟然会忘记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单词,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这个脑子,已经有许多许多年没有用过了一样,有种古怪的锈涩感。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夏洛克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解读着南丁格尔的唇语片段,期待着她不要挪动位置,同时在脑子里不断的将零碎的词汇组合起来。   渐渐地,他似乎又从唇语中解读到对方提起了一个睡着的人即将醒过来。   “他要从另一边回来了,最多还有半个月。”   依旧是奇怪的语境……   那个人是谁?   这时,面前的南丁格尔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这让她正好正面朝向了夏洛克的视线,让其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只要对方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估计就能推理出一些事情来吧。   夏洛克看着对方那好看的嘴唇轻轻开启。   然而,就在这时……   噗通!   一阵巨大的心跳在夏洛克的脑子里猛地响起。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越来越大,同时伴随着全身剧烈的疼痛和痉挛席卷而来,可是夏洛克现在没有身体,这种感觉很奇怪,总之,有一些发自肌肉和精神深处的冲动凶猛的在不存在的身体之中横冲直撞。   他想要大吼,但是没有嘴巴。   他想要疯狂的舞动自己的四肢,但是却根本没有四肢。   这种诡异的状态下,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只想着能不能动一下,好让那股子冲稍微的得到一丝缓解,哪怕是一根手指头……   南极大陆上,零下45度,狂风不止。   在一圈战车的环绕之下,一群士兵簇拥着一团篝火,而篝火旁,摆放着夏洛克冰冷的身体。   其实有些人觉得,这更应该被称之为……尸体。   这种温度之下,寒冷可以迅速的将人体内的水分带走,特别是不活动的人……而夏洛克已经昏迷很久很久了。   这还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几个小时前那个叫做华生的军医让人煮了一锅烟草,然后将黄褐色的烟水抽进针管子里,直接注射进入了对方的心脏。   这种操作,与其说是治病,真的不如说是杀人。   就算是没有医疗常识的人也知道,烟本来就有毒性,而直接将烟草的汁水灌入一个人类的心脏,那不论怎么想,都应该只有一个死掉的结局。   甚至都不用说是烟熬出来的水,就随便往心脏里打一管子自来水,那也足够要了任何一个人的命。   更别提那之前,这名军医还刨开了夏洛克的胸口,徒手攥着对方的心脏,用力的挤压。   所以,夏洛克应该算是死了吧……   “还有一口气,也可能没有了。”一名士兵坐的距离夏洛克最近,他用手试探了一下面前将死之人的鼻息,小声的说道。   那名叫做约翰花生的军医进行了一系列丧心病狂的‘治疗’后,似乎也只能将生死的可能性交给了伤者自身,此时,他再次蜷缩在一旁,谁也不搭理,在寒风之中显得有一些可怜。   “一会儿等他死透了,咱们就这样把尸体埋进雪里吧,这种温度之下,也不用担心烂掉,比运回去埋进土里强多了,起码算是有全尸。”   另一名士兵小声嘀咕着,他其实不太了解夏洛克和那名军医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总之特意压低了声音,没有让华生听到。   有一具全尸,这很好,比那些在前线被恶魔咬的肠子肚子乱甩的士兵要好得多。   其实想一想,像是夏洛克这样强大的人,最终也死在了战场上,这名士兵不由得也感觉到一丝怅然和惋惜,其实如果没有这次意外的天灾,也许这个男人真的还能创造出更多让人惊叹的奇迹来。   他凑到了夏洛克的身前,看着对方那被冻得结起了冰霜的脸:   “话说,我到现在还是很疑惑,南丁格尔小姐难道真的喜欢他?”   “我倒是觉得,还挺般配的。”   “他死了么?”   说着,这名士兵再次将手伸向了对方的鼻子下方:   “没有一点呼吸,其实刚才估计就死了,他又不是但丁大人……”   话音未落……   突然的,面前那已经被冻得宛如冰雕的脸突然睁开了眼睛!   “额啊啊啊——”   距离他最近的那名士兵吓得嗷一嗓子,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全都望了过来,然后,就看到夏洛克“呼”的一下,整个人猛地坐了起来,双眼圆瞪,苍白甚至发青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健康的潮红。   更远处,华生抬起了头,无神的双眼之中,总算是闪过一丝暗淡的神采。   看来……自己终究还救了一个。   ……   用头盔装满了雪,然后放在火上煮化,再等待其沸腾,就这样将那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水大口大口的灌进肚子里。   这一幕看的周围的人全都皱起了眉。   就算是对方是一名契约者,又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难道这家伙想用这种方式一边补水,一边将自己的体温快速的恢复过来?   不过又一想到刚才那个叫华生的军医是怎么对其进行治疗的,众人就不由的觉得,怪不得这两个人合得来,这要是换一个人,肯定是受不了这俩人的处事方法。   夏洛克胸骨下方那巨大的伤口已经被缝合了起来,他自己缝的,用的是军服上拆下来的麻线,以及一根不知道从那辆车身上撅下来的探针。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就那么粗暴到了极点的在血肉里穿梭,伤口被缝的皮肉翻卷,但是夏洛克一点都不在意,依旧在专注的往自己的身体里灌水,时不时的抓起一些运输车里没有散落的罐头,都没有解冻,就那么填鸭一样的塞进自己的嘴里。   没有人来阻止他这种过于粗暴的进食方式,甚至都没有人敢于打扰这位刚刚苏醒的男子,人们围着他,看着他,气氛比他醒来之前还要更加的压抑。   尤利西斯少将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罐头,又望向夏洛克无比专注的将一口沸腾的热水灌进口中,他没有流露出什么失落或者沉痛的表情,而是用军人特有的顽强语调低声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希望你现在是清醒的。   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夏洛克的脸色很不好,惨白之中泛起一丝暗沉的红,那不是血液流通过皮肤内所带来的正常颜色,而是更像烧锅炉一样,用炭火炙烤出来的高温反映。   刚才,人们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全部告诉了夏洛克,从雪崩,到地震,有道突如其来的魔潮降临,以及最后……南丁格尔小姐的失踪。   在听完了这些之后,夏洛克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开始疯狂的进食。   起初,人们还觉得,这是他用来缓解自己昏迷,缺水,失温或者饥饿所带来的种种负面状态。   但是渐渐地,大家意识到,似乎并不是这样。   “南丁格尔现在大概率已经死了,你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尤利西斯再次说道:“没有人能在魔潮过境之中还活下来。”   “她还活着。”夏洛克淡淡的回应道。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因为那个军医说,恶魔掳走了那名少女?你应该不是个蠢货,恶魔不可能有‘将人抓走’的这种行为,这只是个巧合!”尤利西斯说着,事实上,在场的所有幸存下来的士兵都是这样想的。   这是常识……   然而!   “我不太想和你解释太多,但是我知道,南丁格尔小姐是被那次魔潮绑架了……她雇用我,在前线保证她的安全,这个委托我接了,那么我就要去救她,干我这一行的,就是这样。”   尤利西斯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似乎是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会跟自己说什么职业操守。   “你以为我想和你争辩?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有些本事,如果人类和恶魔之间的战斗注定要展开,那么你活着,总会有些地方用得上。”老兵依旧冰冷的说道,但是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了某种愤怒:   “就算是你说的对,那些恶魔真的把你的委托人绑架了,那你要怎么救?   难道你知道那些恶魔去哪了?   这里是南极,你想去哪里找?   就算是你知道它们在哪,难道你还能跟着追过去?   就算你真的追过去了,你难道还能把人真的救出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冻土大追逐(上)   尤利西斯少将无比冰冷的提出了许多的问题。   其实那根本就算不上问题,因为谁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不可能。   不可能找到魔潮的位置,不可能追的上,不可能将南丁格尔小姐夺回来,甚至这一切都是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因为南丁格尔小姐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夏洛克依旧专心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体会着胃里的沸腾雪水将冰冷的罐头泡的融化开,然后逸散出的热气顺着血管在肢体之间流淌,强硬的驱散那些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的关节终于有了知觉,因为寒冷而几近坏死的肌肉在缓和的温度下开始痉挛,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夏洛克终于开始发抖了,他的全身骨骼甚至都因为颤抖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从结蹄组织里渗透出来的体液充斥在皮肤的下层,就像是要把夏洛克整个人的皮都活活撕下来一般。   但是夏洛克依旧专注的补充着温度和体能,他没有去管这早已让常人昏厥过去的极致痛苦,也没有在意周围人担忧或者质疑的目光,更加没有去听身旁老兵的劝解。   在他的思维深处,他正在与另一个声音对话。   他不知道应该称呼对方什么:圣光?思维殿堂?线索小金库?深红?   这种存在很显然超越了他身为一个人类的认知,按照夏洛克的性格,他现在应该十分有兴趣的跟脑子里的这个奇妙存在进行一系列天马行空的探讨,但是他却没有时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应该算个什么东西,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我】这种人格上的认知,到底适不适用于我这种存在。”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在絮叨着,一会变成男声,一会儿变成女声,甚至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一些夏洛克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只能从语境和逻辑上去揣测对方的意思:“但是从你们人类的逻辑来看,我建议你称我为深红,因为这个称呼只有三个字母,好念又好写。”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是想知道,南丁格尔到底在哪?”夏洛克问道。   “真对不起,我说了,我不是圣光……所以我只能确定她还活着,至于方位,我无法探知。”   夏洛克伸出一只手,然后攥了攥,感受着指尖神经的刺痛以及那已经有了些缓解迹象的指尖关节,确认了现在自己的体温已经脱离了濒死的边缘。   这其实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南丁格尔还活着,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她在哪……深红无法告诉自己,但是自己可以自己去找。   雪崩和寒风可以掩盖一切,可魔潮过境声势浩大,终归会留下一些线索。   踩踏所造成的雪面凹陷,共振会导致积雪流向的偏斜,风速恒定的状态下,虽然不可能留下脚印,但是大量的恶魔肯定会让这万年的积雪形成一个有迹可循的弧度。   夏洛克可以追踪这所有的一切,而且他曾经跟华生说过了,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没有‘跟丢了’这种情况。就算是在这万年的冻土冰雪掩埋之下,就算是魔潮过境千里,他依旧会找到对方的踪迹,然后千里追逐,最终将自己的委托人夺回来。   于是他吃下最后一口食物,然后缓缓的站起了身子。   尤利西斯少将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知道,这时候劝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就像是当年所有人都在劝自己退伍,离开这个生死之地,但是最终,自己还是扛起了枪,走向了那些等待自己归来的老兵队伍之中。   “你别想拿走任何东西,救援来的太慢了,我需要将这些幸存者运送回去,别想要车,剩下的食物也不可能给你,我无法阻止你去送死,但是我不能眼看着其他战士因为你的偏执和疯狂而送命。”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走。”   话音未落,之前不知道走了多远,已经瘫倒在雪地中的深红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积雪从他的身上滑落,巨大的身躯挡住了风雪,就像是一个随时等待主人命令,刀山火海一去不回,也只会淡然一笑的忠诚仆从。   夏洛克看着深红,意识之中笑着道:“你的这种行为,算是在表达,你愿意陪我去么?”   “称不上愿意或者不愿意,只不过如果你死了,那么按照反馈的原理,我很可能也会受到影响,所以跟在你身边,对我而言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深红平静回应着。   “你完全可以说的更煽情一些。”   “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在意感情的人。”深红继续评价道:“以人类的情感来看,应该是不可能有任何一个男性,以及65%左右的女性,可以对南丁格尔女士的示好无动于衷的,所以我建议你是不是可以去看一看精神科的医生。我知道有一种精神疾病被称作‘感情淡漠症’,也许……”   “我改变主意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尽量闭嘴。”夏洛克无力的叹了口气。   视线越过深红,他看到了一直蹲坐在人群外围的华生也站起了身子,四目相对,他们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所以夏洛克摇了摇头:   “你应该能明白的,你跟我去,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知道……”华生垂着视线,喃喃着:“可是我把南丁格尔小姐弄丢了,我总要弥补一下。”   “当然,但是请别给我添麻烦。”夏洛克的语气就像是在嫌弃对方一样:“我负责将南丁格尔小姐带回来,这段时间里,你更应该替她代为管理一下前线的医疗团队,你也不想等她回来,发现自己的队伍变得一团糟吧。”   华生沉默着,刚才他直接剖开了夏洛克的胸膛,这种行为无疑称得上是疯狂,而夏洛克现在做的事情则更加的疯狂,可他们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所言所行其实都在一定的理智范畴之内。   “问出来一定很蠢,但是你会回来的吧?”华生问道。   “尽力而为。”   ……   分别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那渺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紧接着,其身旁巨大的三阶大恶魔的轮廓也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这一幕十分的古怪,士兵们沉默的目送着对方,总觉得这种执着很值得敬佩,但是却又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子无法理解的荒唐劲。   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刚刚奇迹般的起死回生,然后又再次踏入死亡。   这片大陆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机的地方,没有食物,没有草木,甚至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阳光,只有无穷无尽的寒冷和死亡,所以……刨去刚才尤利西斯少将说的那些问题,还有更加根本的难点。   例如……吃什么?睡在哪?怎么活下去?   难道这个男人想不到这些么?   ……   夜幕之下,深红孤单的身影行走于茫茫雪原之上,身后的脚印陷的极深,但是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被风雪所掩埋。   夏洛克当然想的到这些。   但是同时,他也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例如曾经与那位少女的第一次谋面,烈火下的逃生,病床旁的笑容,面对病患时坚定的眼神,以及为了治愈那些重伤战士后,疲惫的沉沉睡去的姿态。   夏洛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陪伴在南丁格尔身边,并且接手了她的委托,反正命运就是将这对男女捏到了一起。   望着眼前的苍白世界,他顺着一道倾斜的雪幕前行,这片区域曾经有一大群的恶魔奔袭而过,速度可以媲美一辆全速行驶的战争冲车,头顶的星空将会这样持续三个月之久,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可以借由它们来确定自己的方向。   深红不是圣光,但是它依旧还拥有一些圣光的能力,起码它能够确定,南丁格尔还活着,而若是她现在没死,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些恶魔没有想要杀死她的念头。   这是为什么?   夏洛克的心思更加沉重了一些……   这算是朋友之间的情谊,还是侦探和委托人之间的关系?   他也不明白,总之他的心里就像是装着那些涌动在地幔之下的熔岩,静静的流淌,无声无息,但是却尽是压抑着的烈焰,缓慢的冲刷着他那理性和疯狂交织着的思想,没有焦急,没有痛楚,没有伤感和愤怒,什么都没有……或许,又什么都有。   夏洛克只是觉得,像是那样的一名了不起的少女,她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求救治,她应该能经历地狱之门的关闭,应该能在人类的历史轨迹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结局应该是几十年后,死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人们会将为她的葬礼雕像上奉献美丽的花环。   总之,不应该就这样消失于魔潮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意识深处,深红的声音平静的传来。   “咱们走了多久了?”夏洛克问道,他能够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唯一需要关心的,是魔潮的速度要比自己快上许多,如果这样下去,要多久才能赶上对方。   “5个小时了。”深红道。   紧接着,它又很平淡的问道:“所以,你准备怎么缓解饥饿。”   夏洛克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按照你的推理能力,应该能判断出魔潮的行进速度吧。   咱们这样追,应该是追不上对方的。   你能够展现出来的最快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140公里,而我可以达到每小时210公里。   所以这么长时间,你一直没有展现出最快的速度,是因为担心身体的消耗无法支撑长时间的追逐么?”   有一说一,深红不再隐藏自我意识之后,变得越来越絮叨了。   不过它提出的问题确实很关键,因为这次追逐肯定不是一次持续时间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短距离追踪,这片广阔的地域,谁知道那群恶魔想要去向哪里,弄不好,这就是一次长达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漫长拉锯战。   南丁格尔因为体质特殊的问题,不需要考虑饿死,或者冻死之类的问题,但是夏洛克不行,他想要活下去,就需要补充能量。   而想要展现出更快的速度,就需要更多更多的能量。   那么……到底吃什么呢?   突然的,夏洛克停下了脚步,然后快速的匍匐在了地上。   一旁的深红一愣,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也赶紧跟着趴在了地上。   这么一个大家伙,竟然想要努力的蜷缩在一个小雪包后面,显得格外的滑稽。   “怎么了?”深红小声问道。   “你是在用意识和我说话,不用特意压低声音。”   “额……有道理。”深红略显尴尬:“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来吃的了。”   夏洛克说着,指了指前方。   只见,一只落单的二阶恶魔正晃晃悠悠在雪地之中游荡着,那只恶魔长着很长的喙,但是却没有翅膀,从人类世界的角度来讲,它应该属于某种禽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还挺肥的……   “……”深红沉默着,从它那张过于可怕的脸上,肯定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但是现在深红真的是想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来。   “所以,你说的食物,是那只恶魔么?”   “怎么,吃你的同类,心疼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契约恶魔几乎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只是一种傀儡,至于我,我从思想上来说,似乎根本就算不上恶魔,自然也不存在【心疼】之类的感情。   总之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要吃一只恶魔?”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夏洛克身周的积雪轰然间炸向天空,一道被犁开的飓风席卷着就冲向那只恶魔。   这是夏洛克保存着的仅有的体力。   而下一秒,他的身体便已经出现在了那恶魔的身前,握紧的拳头咣当一声就凿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   那恶魔几乎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脑瓜子直接像是西瓜一样的当场裂开,里面红的白的黏糊糊的组织被崩的从裂缝中四溅而出。   很好,一击毙命,无痛死亡。   夏洛克拎着对方的脖子,很满意的走了回来。   看来以后,恶魔便是他们的伙食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冻土大追逐(下)   以达尔文为首的一群恶魔生态学专家们一直都搞不清,为什么人类世界与地狱的生物会有如此相像的地方。   骨骼,肌肉,生活的方式,进化所带来的种种生物类别上的改变,几乎完全是一样的。   现在的人类科技还没有发展到可以从更加细微的层次来了解生物,如果再过些年,那么人们就会意识到,如果两个生物很像,那么它们彼此其实从微观上来讲,完全可以算是同一种东西。   当然了,没有任何人敢把恶魔和人类说成同一种东西,也许夏洛克可能会这么想,毕竟他看到过地狱之中也有一个沐浴在血色之中的伦敦……但是他的想法不会对人们的固有认知有任何的改变。   他只是很庆幸,恶魔的皮下依旧有脂肪的堆积,那些油脂黏连着的骨骼被堆砌起来后,很容易就能燃烧,就像是那些生活在雷德克海峡城区里,用鱼油来做燃料的渔民们一样。   撕开极具韧性的恶魔皮肤,将被锤得裂开的脑子直接撕成两半,扣出里面细碎的脆骨渣滓扔进面前的火堆,呼——的一声,火焰又炽烈了一些。   在一处临时挖出来的雪坑里,夏洛克就这样将一只恶魔生撕活剥,扯下那些过于结实的四肢和肌肉,放在火焰上炙烤。   几分钟之后,一份油汪汪的烤恶魔腿就成功被制作出来了。   夏洛克咬上一口……   发现这种恶魔的肉质实在是过于坚硬,就算是肌肉纤维被烤的看起来很松软,但是嚼起来依旧像是在啃木头。   然而此时的他不会在意口感,就真的当做在嚼木头一样的,体会着口腔中类似于木刺的尖锐刮蹭,咬肌和这些坚硬的蛋白质聚合物产生了最激烈的角逐。   一个人,在吃一只恶魔。   在帝国的全年龄教科书上,但丁深入地狱一年零七个月,靠的就是吃恶魔的血肉活下来的,这种行为就像是逆转了食物链的固有阶级一般,被传颂成了一种无比令人震撼,与强大的表现。   此时夏洛克终于知道,恶魔,真的很难吃。   起码现在这一只很难吃。   好在他曾经在南丁格尔的厨艺之下磨练过两顿饭,否则这时候,还真的不一定能咽的下去。   浅浅的雪洞之中,夏洛克一边吃着恶魔的血肉,身旁的深红蹲坐在血洞外围,遮挡住了不少的风雪,篝火的微光在苍白的雪面上映衬出一个沉默且巨大的影子,抬头望向天空,有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似乎永远悬在同一个位置上。   由此可以推测出来,那一大片魔潮是一直朝着南方前进的。   而那里,是恶魔之门的方向。   ……   星辰之下的帝国,依旧如过去的几百年一样。   入夜,古罗马法城很难得的下了一场雨,在遥远的南极大陆,可怕的低温足以夺取任何人的生命,在这里,人们却会因为一场雨而带来的凉爽而窃喜。   看来人与人之间不能共通的,不仅仅是悲喜。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天而降,轻轻的拍打在这座三百年来从来没有过大型翻修的城池,古老的岩壁和石柱被细语冲刷,先漏出那带有特殊历史沉重感的深褐色,一些城中的工作人员结束了一天的疲惫,终于回到宿舍里沉沉睡去,不去在意床上的雨点会扰了自己的梦,甚至会觉得这种声音很舒服,很助眠。   可是,在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利的老旧宫殿里,那些轻敲窗扉的雨,却只会让人烦躁不堪。   整个帝国皇帝办公区里的气氛,尽数沉浸在了某种凝重焦急的情绪之中,头顶的电灯散发着过于明亮的光,让整个空间都过于的清晰,人们匆匆走过,那些秘书,政府的官员,甚至一些穿着军官服饰的人全部行色匆匆,脸上的神情都最直白的展现于光线之下,一些穿着教廷服饰的人也出现在了这座官邸里,同样神色凝重,电话的铃声,匆匆的脚步声,翻阅文件的哗啦哗啦声,全部混杂在了一起,几乎要将这紧张的氛围撑得爆开。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从帝国抗击恶魔侵袭的防卫区——雷德克海峡沿岸发来了一封最紧急的电报。   就是这封电报让整个帝国政府陷入了极其焦虑的氛围之中,而教廷方面,也从前线的圣教军之中得到了同样的消息,结实,距离古罗马法城最近的一批教廷高层人员立刻赶往帝国的政治中心,可见此事对他们也造成了极大的担忧和困扰。   而这牵动了整个人类社会最大的两个权利团体的消息,竟然只是因为一个人。   《南丁格尔小姐在一次魔潮遭遇中失踪,目前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已经确认了绝对的真实性,而其失踪还伴随着火山爆发,地震,山脉大雪崩,一整个军事基地都付之一炬,甚至还有神光从天而降等等一系列的报告。   这些报告,又将这种真实性凸显的就像是一场胡说八道一样。   当然,谁都不可能用这种事情胡说八道,不然整个帝国政府和教廷都会把这个人揣进血牢里关到死为止。   而且……   虽然报道中用了【失踪】,【下落不明】等很隐晦的词语,但是谁都知道。   南丁格尔,应该已经死了。   圣刊报的主编被一群裁决司执事踹开了别墅的大门,然后穿着裤衩子就被拽了出来,直到经过了一整天的秘密专列运送,到达古罗马法城后,才终于穿上了条裤子。   在得到了关于南丁格尔失踪,或者说是死亡的消息之后,这位帝国信息行业的大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火愤怒,就整个人一阵趔趄,靠在墙边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自从南丁格尔到达前线战区之后,他就始终跟海峡驻守军方保持着联系,他知道,远征军对于这位少女的保护措施到底是多么的重视,虽然她已经来到了远征的最前线,但是工作区域始终都在军事基地之中,属于十分安全的地方。   但是……谁都没有预料到那些火山爆发,地震,雪崩,魔潮突然出现……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情况?   好在此时此刻,帝国的普通民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谁都不敢想象,在这远征战事刚刚燃起了全人类的复仇战火的时刻,突然传来那位少女的死亡,将会对人民造成多么可怕的精神打击。   ……   惨白的灯光洒在由大理石铺设的地板上,窗外的雨水似乎感受到了某个伟大少女的失踪或者死亡,也悲天怜人的洒下了漫天雨丝,帝国皇帝富兰克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色沉的如手边早已冰冷的咖啡。   面前的极为政府官员都是最受人尊敬,甚至是畏惧的政界大佬,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动动手指就能掀起一阵金融风暴,但是在此刻,却都紧张且安静的站着,等待着。   富兰克林已经成为帝国新任皇帝快一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秉承着一个科研工作者的严谨和温和,但是坐在这个座位上,他终归会逐渐适应成为一个权力巅峰的人应该有着怎样的气度和思考方式。   而且,因为他科研学者的智慧,导致了他学什么都特别的快。   现在他完全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合格的领导者。   “啪嗒”一声,他将那副带了几十年的眼镜摘下,扔到了办公桌上,然后揉着酸涩的眼睛:   “山脉大雪崩?远征军的地质学专家不是早就在拟定路线的时候,选好了最安全的前进方向了么,那些沿途的山脉积雪,连几万颗炮弹的轰击振动之下都不可能撼动一分,为什么会出现雪崩?   还有,南极大陆上为什么会有火山爆发。   那个地方整个大陆架都严丝合缝了千百万年,哪来的火山?”   身为一名学者,他当然知道许多政界人物都不知道的科学知识,所以不管怎么想,他都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面前的几名官员竟然被对方的这种语气震慑的微微垂着视线,不敢抬起头来,最终很忐忑的回应道:   “听前线一些幸存下来的士兵说,有人看到大雪崩前,有一道光从天而降。”   “一道光?”富兰克林微微蹙眉:“会是什么?圣光连人类灭绝都保持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难道它会对一座南极大陆上的雪山感兴趣?   还是说,那是某种不会被大气融化的流星,从天上垂直而降,直接砸到了地幔深处?”   南丁格尔小姐竟然在前线的重重保护之下死亡,帝国皇帝富兰克林终于也无法保持往一位学者应有的风度,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字里行间充斥着压抑着的怒吼!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位帝国皇帝的质问,因为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   但是谁都知道,现在所做的所有愤怒和质问,都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发生了,而现在所有的希望,其实全部都寄托在了《失踪》和《下落不明》这些自欺欺人一般的词汇上。   南丁格尔应该是死了,魔潮之下,一个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少女怎么可能活下来   但……终究没有人看到这位少女的尸体,所以就算是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从数学的角度上来讲,也终究不算是必定死亡。   可是……   可是这种情况下,又怎么才能去拯救这位少女?   从刚才自前线战区传回来的电报中,已经有最专业的军方侦查部队进行了分析,在那样的环境之下,魔潮的痕迹早就已经被掩埋的干干净净,而且军事基地被淹没,导致了那一块区域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空白的无人区域,如果想要士兵们到达那个地方,并且想要继续向前寻找目标下落,就必须要建立一个崭新的据点。   不然补给线供应不上,士兵深入南极大陆中心地带,就算是不被魔群踩死,也只有一个活活饿死的下场。   整个办公区域之中一片死寂,富兰克林陛下紧抿着厚唇,似是在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难道,就连这最后的一丁点近似于妄想的机会,都无法握住么?   就在这时……突然的门外传来一阵无比忙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古罗马法城的行政人员推开了富兰克林陛下的办公室大门。   在这个时候,敢如此闯进来的,无疑是带来了无比重要的消息。   “别他妈行礼了,快说!”富兰克林原本就是一个温和谦逊的人,起码在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所以很少能听到他爆粗口。   “前线电报,雷德克海峡一名少将级别的军官提到了,有人已经开始追寻南丁格尔小姐的踪迹了。”工作人员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   这个消息无疑是值得惊喜的,富兰克林微微坐起了身子:“谁的部队,追踪希望大么……有多少人?”   “额……”那位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然后翻了翻手中的电报,最后确认了一下其中的内容,然后回应到:“没有部队,只有一个人。”   “什么?!就一个人?”   一旁的帝国信息局负责人脸色很不好,其实念出这份电报的工作人员也很郁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还需要发一通电报,难道军区的人觉得,只有那么一个人去救南丁格尔,会有什么效果么?   但是这份电报出自一个少将级别的前线军官,所以他必须要将这个消息报告给皇帝陛下。   “额……电报上就是这么写的。”他解释道:“此人的名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名传阅电报的工作人员特意将这段话的前前后后,原封不动的都念了出来,而且还特意强调,发来电报的少将名字是尤利西斯……他知道,现在这些政界大佬们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所以得避免自己被他们的怒火所波及到。   可是,他忽的怔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整个办公室,似乎从刚才起的某个瞬间,突然就鸦雀无声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真他妈舒坦   这股子沉默来的是那么的突然,正在做汇报的工作人员在第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好在他能在帝国皇帝的办公府邸上班,终归不算是太蠢,所以,他隐隐意识到,这沉默,全部来自于哪个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不怪他,因为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主人的所作所为,基本上全部都是帝国严令禁止传播的。   这名工作人员的资格还不够,所以他当然没有听过。   可站在一旁的政府高层官员听过这个名字,他们知道这位自称为侦探的家伙都做过些什么,甚至于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他们都下意识的一哆嗦,因为从一年前的某个夜里开始,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在夜梦中惊醒的原因。   正在做汇报的工作人员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忐忑的跟随着整个办公室的氛围,一同陷入这沉默之中,在这座建筑里工作多年,他当然早就学会了基本的察言观色。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到眼前这些咱在帝国权利最顶层的大人物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其中还包含着一丝畏惧,以及最后,一点点希望就因为这个名字,开始逐渐放大。   就好像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让南丁格尔小姐生还的几率,徒然暴涨了几分一样。   ……   深入南极大陆,距离雷德克海峡三千多公里的某处位置。   这里的自然环境,注定了此处不可能有任何的草木生灵,除了狂风暴雪之外,别无他物,天空之上没有日月,只有那在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的耀眼极光,在夜幕之下拉扯出幻境般的彩色绸带。   而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种地方,竟然建立着一座军事基地。   一些类似于气球的东西连接着结实的锁链,被升上天空,以此来寻找着这片大陆上及其微弱的信号源。   一间营房里,巴顿将军依旧身披着那套军服,就像是一个永远也不懂得变通的老顽固一样,妄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对抗着大自然最致命的寒冷。这种对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人类终究不可能战胜自然,这片大陆上的严寒也不可能因为某个人强硬的态度而畏缩,从而让气温变得更暖和一些。   但是这位在帝国近百年来,最负盛名,却又几乎没有人见过的将军,已经保持着这种习惯30多年了。   过于消瘦的手里握着通讯器的话筒,低温让话筒表面的金属展现出了某种可怕的粘黏能力,贴近皮肤之后似乎就将人皮牢牢的焊死,想要分离,就要撕扯出一层血肉来。   但是这位消瘦的将军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他只是平静的对着话筒下达着指令:   “后防线调配175架战争飞艇,从今天开始,沿着刚才我划分的轨迹,全速向南极大陆中心区域航行,同时进行高空巡查,直到发现南丁格尔的行踪……或者是尸体。   不用去管后方飞艇配额不够的问题。   帝国那些混蛋银行家和商人们享了半辈子的福了,现在是人类最关键的时期,让他们在三个月内,给我造出两百架飞艇来,谁要是敢说个不字,我亲自下令派一个独立团去把他们的产业都给抄了。”   巴顿将军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是如果真的让那些帝国腹地的资本家们听到这通电话,估计一个个的当场就吓得瘫坐在地上了。   “好了,这些事情现在就去办,还有,把他叫过来。”   【把他叫过来……】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命令,也不需要强调‘他’是谁,但巴顿将军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比平静的语气深处,似乎出现了一丝波澜,那是某种谁都无法理解的愧疚之感,但是被埋得太深,连他自己都很难察觉到,更别提话筒另一边的接线员了。   很快,巴斯克维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将军……有任务?”   他很直接的询问道。   这些年来,巴斯克维尔与巴顿将军之间所有的谈话,都是围绕着任务展开的,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两者不会有任何的交流。   这种关系充斥着军人上下级之间的冰冷,而巴斯克维尔也很习惯于这种相处方式,因为自从30年前,巴顿将军将自己从死去女人的腹中挖出来之后,他们之间就是这样。   那个死去的女人是巴斯克维尔的母亲,因为腹部脂肪的原因,让他没有被冻死,至于父亲,应该是死在了她的身边,至今为止,这位前线军官依旧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名字。   父母,家庭,这种词汇是一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必定会需要的东西,就像是那些蜷缩在怀中的小猫,亦或是只会跟在母亲身后晃悠着往前走的鸭子。   如果没有这些,那么一个孩子就必然会去向往、寻找、甚至是臆想,曾经的巴斯克维尔试图叫巴顿将军为父亲,但是却被对方严令的训斥,而那之后,他们之间所有的相处都是在战场之上,谈话的字里行间,大多也都是硝烟,鲜血,死亡。   但是人总要有一个家,这可能是一个生命对于自我归属感的古怪坚持。   所以,这位在前线,被冠以嗜血,无情,残忍的军官,其实在自己的认知之中,一直将巴顿将军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一称呼。   十九岁那年,巴顿将军带着巴斯克维尔出席了一次前线军方的军事演习,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这一生最向往成为的人……那位叫做但丁的老人。   在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平时一丝不苟的‘父亲’对着那位老人流露出笑意。   而在那位老人看到自己,并且称赞自己有着强大的契约天赋之后,父亲望向自己时,也终于流露出了这一生,他唯一一次见到的对自己的笑容。   那之后,巴斯克维尔就将但丁视为了自己毕生追赶之人。   这其中,必然包含着这位前线军官对于强大的向往,他开始崇拜对方,阅读关于但丁大人的所有光辉事迹,学习着他的言行举止,对方在采访中,提到的一些关于恶魔的理解,他都当成绝对不可反驳的真理来学习和训练,甚至于对方吃过恶魔血肉的这种经历,他都想要去效仿,因为这可能让自己和对方更加相像一些。   巴斯克维尔是但丁大人的绝对拥护者,这一点谁都知道。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是觉得,这是他对强者的某种疯狂的崇拜心理。   事实上,就连巴斯克维尔本人似乎也渐渐的这样认为了。   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成为但丁大人,只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对着这位老人流露出的关切与微笑。   他也想要拥有这种对自己的笑容。   哦……对不起,巴顿将军不是他的父亲,那从头到尾,依旧也只是一个没有童年和正常家庭认知的孤单孩子的臆想而已。   “有任务,你独自执行。”   巴顿将军平淡的说道,电话另一头沉默不言,将军知道,对方正在等待自己的命令下达。   “我要求你寻找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踪迹,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在寻找目标的途中……但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他的方位,也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你可以乘坐军方的飞艇前往任务地点。   但是剩下的,全部要靠你自己去完成。   因为没有后方补给的原因,军队无法协助你,任务区域横跨近千公里,没有停靠地点,飞艇也无法下降。   大部分时间,你只能自己深入,自己寻找,没有支援,没有营救。”   “收到。”   这便是这两个相识了三十年的男人之间的谈话,下达命令,执行命令。   其实巴顿将军不需要去询问对方是否接受这项命令,因为对方肯定会接受。   巴斯克维尔也不需要说出‘保证完成命令’之类的话语,因为他肯定会完成任何一项任务,如果没有完成,那么就更加的拼命,直到任务被完成,或者死在完成任务的路上。   “咔吧~”一声轻响,冰冷的话筒挂断在了通讯器上,这位前线的最高指挥官点燃一根蓝调,深深的将辛辣吸进肺里。   当年巴顿是但丁大人所在部队的战事参谋长,他现如今能成为前线的最高指挥,排除他自身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军事天赋之外,其背后的那位比他更加年长的老人,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而抽蓝调这种习惯,就是他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对后防线上的五大战区下达命令,全员准备踏入远征路线,雷德克海峡沿岸固守的兵团尽数加入远征军,通知皇帝办公府邸,我需要在现有基础上,再扩充两倍的战略物资,争取在一年内,抵达地狱之门。”   身后不远处,巴顿麾下的军事参谋长站着笔挺的军姿,听着长官平淡的话语,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咽喉处明显看到了吞咽口水的痕迹。   “我能理解咱们需要加快远征的速度,但是一年内就到达地狱之门,是不是有些太冒进了,就算是后方的军队跟得上,但是这要死多少人。   最关键的是,没有沿路建设圣光的保护,后方的部队只要遭遇魔潮,那么前面的战士就直接变成孤军了啊。”   这不需要特意的解释,在这种环境之下,孤军就意味着死亡。   巴顿将军不紧不慢的吸着烟,有些事情按照理论上来讲,应该算是绝密。   但是他走出了营房,将自己单薄的身体投入冷风之中,天空上灿烂到诡异的极光竟然让他那张苍白的脸显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采。   对,有些事情虽然是机密,但是说出来,会让人感觉到骄傲。   “一年前,咱们当今的这位年轻教皇,在帝国新任皇帝的登基大典上跟我承诺过一件事情。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圣光的协助。   那么……他会亲自去请圣光神殿里的那些人”   身后的参谋长跟着他走出了营房,冰冷钻进骨髓里,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衣领。   “圣光神殿里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理会前线的事情,他们的眼里只有圣光,这次远征开启,竟然只派下来七名神仆,要不是你看透了那个夏洛克的性格,说不定直到现在,那几位神仆还在后防线上悠哉悠哉的度假呢。”   “呵呵,我相信教皇,他承诺过的事情,肯定会办到。”   “可是……如果神殿里的人不愿意下来呢,咱们又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开着战争飞艇,过去把神殿给炸了,把那些装载着圣光的黑匣子都给抢了?”   参谋长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般的说了个笑话。   但是……巴顿将军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抽着烟……   这一瞬间,身后的参谋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瞬身骤然一颤,抬起了不敢置信的眼睛盯着面前那消瘦的背影,废了好大劲,才终于稳住了颤抖的双腿,没有噗通一下,跌坐到地上。   巴顿将军似乎心情很好,烟叶的味道充斥在胸膛之中,显得很暖,狠辣,很有力量!   “咱们的新教皇有些太年轻了,我一开始听说老教皇主动退位,还有些不太看好他。   但是现在,我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帝国的根基是最底层的民众,不是贵族,不是教廷,不是政府官员,当然也不是圣光神殿】   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当时我只是觉得,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太狂妄了。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   是真他妈的舒坦啊。”   ……   “是真他妈的舒坦啊!”   一个星期后,同样的话,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一处雪山脚下,被一位裹着粗糙毛皮的人口中再次说了出来。   夏洛克走出了山岩的遮蔽,几步纵跃,直接来到了深红的肩头,后者巨大的身躯瞬间加速,迎着风雪朝着一个荒芜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意识到,你似乎越来越接受恶魔的血肉了。”   脑海内,深红的声音响起。   夏洛克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也可能是咱们最近吃的都是一阶段的小型恶魔,说实话,一介的肉真的更嫩一些。”   他说着,眼中呈现的是刚才在雪山岩壁上看到的一处碎岩缺口。   大约五天前,一队数量巨大的恶魔从这里奔腾而过……   似乎,距离那群来自地狱的绑架犯,越来越近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地狱之门   在如此广袤的白色世界里,一个人类,对上万只恶魔组成的魔潮进行着不间断的追踪。   就像是一个有着极端耐心的追猎者,在尾行着它的猎物。   其实这个比喻很不准确,因为在自然之中,不可能存在时间如此漫长,距离又如此遥远的追猎,而且那数以万计的巨大魔潮,怎么看也不像是猎物,反而那风雪中的孤单身影,像是一个逐渐将自己推向狼群的求死羔羊。   夏洛克已经进入南极大陆太深太深了,深到人类的远征部队根本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事实上,纵观整个历史上,这里也是鲜有人类踏足的区域,好像是除了当年,一位在战场上不可一世的狂妄战士,单枪匹马的带着自己的契约恶魔曾来到如此的绝境,并义无反顾的杀入那地狱之门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这片大陆深处的记载了。   不过在不久的以后,人类终将踏入这个区域,并且在这里建立一座又一座军事基地,远征军会继续深入,直到那浩浩荡荡的大军达到地狱之门,将沿途的所有恶魔全部屠杀殆尽。   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故事了。   这里没有时间,在这次追猎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夏洛克的怀表就坏掉了,低温残忍的夺取了那纤细指针的生命,令其一动不动,变成了一个无用且冰冷的铁疙瘩。   再之后的一个星期,夏洛克想要记录时间,所以开始观察天上星辰的变化,但是却发现那些星星要比女人的心思还要多变,有些被人类用以判定方位的星辰,竟然随着深入南极大陆的距离,也产生了明显的位置变化。无奈之下,夏洛克想通过饥饿的频率,睡眠的次数,甚至是数秒的方式来记录时间,但是最终也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天空之上,不断变换的极光散发着光怪陆离的色彩,如古代神话之中的某种绸带,将整个星辰搅合的一塌糊涂。   已经过去多久了?   一个月?   两个月?   亦或者更长的时间?   这一路上,他遭遇了八次不大不小的魔群突然出现,好在都及时的绕开了,而与小范围恶魔的遭遇则不计其数,其中一介和二阶的遭遇,全部算是夏洛克补充口粮的机会,而与三阶大恶魔的遭遇,夏洛克在许久之前就发现,好想没有任何必要,应该全力避免接触,因为三阶大恶魔的肉真的是嚼不动。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还发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现象,那就是……随着不断的深入,那么恶魔的密集程度应该越来越高才对,但是一路上,他却发现自己与恶魔的遭遇并不那么的频繁,在之后的痕迹调查过程中,夏洛克发现……   沿途的恶魔,似乎是全部都融入了那片一路向南的魔潮之中。   这种现象十分的奇怪,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从一大堆破烂之间穿过,带走了路径上的所有铁制品。   这样的确是能降低夏洛克在追踪路程上的危险程度。   但是那块磁铁吸收了沿途所有的钉子、刀片,估计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球,想要冲入其中,夺取南丁格尔,就愈发的艰难。   最关键的是,这些恶魔为什么会融入魔潮,难道恶魔们真的会被南丁格尔小姐所吸引?   思绪之中,他似乎想到了许久之前的那段在伦敦的时间,关于开膛手的案件,以及南丁格尔召唤出的那只契约恶魔。   所以,这位少女,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   圣历前的历史传说之中,一个人类为了寻找真理,踏上了遥远的征程,期间他跋山涉水,历经几十年,谱写了一幅永不言弃的赞歌。   其实在故事中,没有人知道【真理】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而这个人踏上征程,十有八九是因为王位,赌注,亦或是某种自我强大的证明。   而现在,夏洛克似乎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他同样在历经艰难万险,想要去拯救一个代表着帝国希望的少女,这种举动,无疑会被贴上【为了帝国的未来】【为了人类的希望】等等冠冕堂皇的标签。   但事实上,他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一个委托而已。   南丁格尔是自己的雇主,所以必须要将她救出来。   时间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天……在一座高耸的雪山之间,一道敏捷的影子在那些被风雪淬炼的比钢铁还要坚硬的山岩上攀爬着。   这里的狂风经过狭长山脉的挤压,达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速度,千万年来的积雪竟然都没有在岩石上留下痕迹,刚刚形成不大的积雪层,就被席卷向了远方,以至于整座山间,都是锋利突起的岩石,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这座山,却是夏洛克快速追赶上目标的一个契机。   因为那一大片魔潮显然没有翻越这座山的想法,而是选择了绕行,这就导致了夏洛克可以抄一个近路。   山岩之间,深红的修长肢体和灵长类生物特有的构造,让它展现出了强大的攀附能力,近千米的山峰以及凌乱的突起并没有让它的速度降低太多,抬起头,仰望天空,便能发现头顶极光的鲜明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极点,那红色、紫色、幽兰色等等过于耀眼的光斑散发着近乎于太阳的光亮,甚至注视时间长了,都会受不了眯起眼睛。   夏洛克不是一个地理学者,但是他知道,这种过于耀眼的光斑绝对不是正常的现象。   就在山的另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整个天空的景象。   那里会是什么?   又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艰苦攀登之后,随着深红的一次足足高达近十米的纵跃之后,它终于登上了山巅,夏洛克迎着最恐怖的烈烈狂风,站在深红的肩头,看着天上那灿烂的极光竟然混杂交织在了一起,就仿佛那天空中的某个区域,有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旋涡到悬着,吞噬者周遭所有的色彩,无数的斑斓就这样旋转着,扭曲着。   这一刻,夏洛克似乎想到了那些顽皮的孩子,将无数的颜料倒入了马桶之中,然后按下了抽水按键的样子。   只不过,抽水马桶肯定不可能如眼前的天象一样宏伟壮丽,又恐怖的让人胆寒。   而这一幕,其实只是夏洛克攀上山巅后的第一眼所见,下一秒,他就被更加恐怖的景象所震撼!   震撼……   夏洛克无疑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诡异的经历,与最强大的心里接受能力,他见过梦境之中的血色世界,见过一颗遍布狰狞触须的可怕太阳,他曾经被带入到云端之上,他曾经以一个星辰的角度俯视整个地球。   但是这一刻,他依旧被震撼到了!   山脉之下,遥望远方,他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漆黑虚空裂缝。   人的眼睛需要光照射到某个事物之上,然后反馈进入瞳孔,才能在脑中完成视觉的呈现。   所以他只能看到那以语言无法形容的漆黑,遍布自己的整个视觉。   虚空裂缝在这个世界上,不算是一个稀有的玩意,特别是身为契约者,他无数次见过虚空裂缝出现在眼前,哪怕是那些可以通过三阶大恶魔的,长达好几米的巨大裂缝,也见过好些次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遮天蔽日的漆黑,视线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一瞬间几乎就失去了平衡能力,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跌入其中。   而在那巨大的漆黑光景下方,无法估计数量的恶魔在聚集着,他们彼此咆哮,堆积在一起,巨大的躯体彼此撞击,而且如果仔细的去看那片漆黑的裂缝下方,似乎还能看到更多的恶魔正在不断的爬出来,一个摞着一个,就像是坍塌了的积木一样,轰隆隆的从另一个被称之为地狱的世界,坠落人间。   夏洛克怔怔的站着,任凭那艳丽的极光为自己涂抹上不断变换的色彩,他幻想过很多地狱之门的样子,也幻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以何种方式见到这个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东西。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就这么在南极大陆上奔驰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然后攀上了一座高山,继而那座绵延数十公里的巨大地狱之门,就这么无比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好吧,好吧……   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夏洛克强行的压下了心中无比复杂的情绪,将思绪投入到那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恶魔之上。   这些恶魔很明显不太对劲。   这场两个物种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世纪之久,人类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的进军地狱之门,但是对于恶魔的习性,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   这群刚刚踏入崭新世界的家伙往往会疯狂的朝着某个方向奔跑,冲刺,寻找着沿途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直到在风雪之中迷路,然后开始游荡,又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突然再次狂躁起来,继续沿着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狂奔,周而复始,直到遇见人类,将其塞进嘴里嚼碎,或者被炮火炸成焦黑的尸骸。   总之,这些恶魔不可能走出地狱之门后,就这么平静的聚集在一起,甚至于有些地方都已经站不下了,它们宁可一个摞着一个,填出一个小山般的‘恶魔堆’,也不愿意离开。   仿佛……这些家伙在等待着什么……   夏洛克平复了心中的震撼,注视着眼前那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场景……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他知道,这些恶魔之所以突然改变了习性,十有八九,是因为南丁格尔的到来。   以及之前的魔潮过境,却只带走了那位少女;整个魔潮长途奔袭了近三个月,却始终没有伤害到她;周遭途径的恶魔全部追随其而去;再加上此刻,看到了数以万计恶魔全部停留在地狱之门前,这些,都是因为那名少女。   就仿佛一位远嫁他乡的公主,终于即将回到自己的国度,无数的子民们都会在那一天走上街头,簇拥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着对方的回归一般。   想到这,夏洛克不禁皱起了双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于是他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种荒唐的想法从脑子踢出去。   但是,这想法就像是一块顽固的鞋底胶,站在其大脑最活跃的那个区域,不断的撩拨着他的思维。   ……   “长官,极光的流向一直在变化,如果再深入,很可能会迷失方向。”   飞艇之上,一名领航员担忧的想着一名军区长官汇报到。   飞艇迷路,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高空视野的宽广,可以随时俯视地面上的山川河流,几乎不存在走丢了的情况,而且在指南针的帮助下,也可以迅速的确定自己的航行方向。   但是在南极大陆上,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指南针在这个地区也只会原地旋转,完全失去了效用,如果真的迷失航线,在迫降前无法抵达燃料补给的地方,那么这架飞艇上的人都只有等死的结局。   这两个月以来,有近两百架飞艇在南极大陆上空遨游着,他们沿着各自的航线不断深入,寻找着那名少女的踪迹,因为不需要进行任何物资的运输,以及兵力的运送,所以飞艇上满满当当的全部装载着燃料,让这些大玩意能在天空之上持续飞艇一两个月之久。   但是,已经足足航行了两个月了,这架飞艇是走的最远的那几架之一,按照这种速率来看,他们很可能已经要到达那片自第二次恶魔入侵以来,就无人踏足过的区域。   飞艇的负责官员面漏难色,其实从几天前开始,天象就已经不正常了,而且很多仪器也接连出现故障,这应该是因为磁场发生变化所导致的。   从地理位置上,他们的航线,已经极其接近那座几乎没有人看到过的地狱之门了。   身为一个人类,他对于那个东西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惧感,虽然也好奇那地狱之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飞艇下层的一个简单的员工休息舱。   “咚咚咚……”他敲响了房门。 ###第三百九十七章 拯救南丁格尔(上)   “进来……”   一个没有情绪的声音传出来。   飞艇负责人推开门走入房间,看到了那个在前线久负盛名,但是却没有人愿意与之有任何交集的军官。   根据前线总指挥巴顿将军的指令,飞艇将载着这位军官到达一个他认为合适的位置,然后就将其放下,剩下的……就任凭其自生自灭了。   自生自灭……这种词汇听起来是那么的没有人情味,但是房间里的军官似乎没有任何的沮丧,这段时间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站在飞艇的悬窗前,俯视着下方的一切。   似乎在他的思维里,真的只有任务,而对于自己很可能迷失在那风雪之中,饿死,冻死,被恶魔杀死,这些悲惨的结局,完全不屑一顾。   “巴斯克维尔指挥官……”飞艇负责人没有在去纠结面前军官的生死,忧心忡忡的说道:“螺旋仪昨天下午开始,就已经不在工作了,这个区域的十分危险,我接到的指令并不是全程护送,很遗憾……我们即将返航了。”   这句话其实也没有带着太多的人情味,但是身为飞艇的主管,他不可能为了这名军官,就让这艘飞艇的人都跟着他冒险。   巴斯克维尔听后,点了点头:“好,把我放下去吧。”   此时飞艇航行在万米高空之上,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在达到某个位置,飞艇就会下降到安全的高度,然后利用悬锁将巴斯克维尔指挥官,与他那只巨大到接近20米的可怕契约恶魔放下去。   “前方有一座山脉,一会我们会将你放倒一处山峰之上,随即飞艇就将返航……”飞艇负责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对方的背影,在前线呆了许多年,他多多少少也听过关于这位冷血军官的经历传闻,所以在些许唏嘘之余,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祝你好运。”   就在这时……   “吱——吱——”   休息室天花板上,飞艇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长官,左旋翼,我们……我们看到了!!”   那声音充满了震惊与惶恐。   飞艇负责人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眼中惊骇一闪而过,连忙冲出休息室,沿着门外走廊来到了另一侧的悬窗前。   在视线越过窗子,向外望去的那一刹那,他的双腿似乎是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整个身子无力的靠在扶手上,好悬就瘫坐下来,但是眼睛却惊恐的圆瞪着,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从高空之上,视线可以轻易的越过那座高山之巅,看到下方那巨大到似是要吞噬一切的漆黑裂缝,那东西就像是在一个在正常空间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维度的缺口,邪神的利爪在人类的世界里掏了一个窟窿。   由于光线射入其中,就无法再返还回眼球,导致了就算是视线之内有一座山脉,却也无法成为其参照物,无法估量这片漆黑的大小,不知道它是圆的,还是扁的,无法确定它的边缘以及高度,甚至于看不出它距离飞艇多远,似乎只要越过那山脉一丁点,整架飞艇就会被那片黑暗所吞噬。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巴斯克维尔也走到了窗前。   他当然不会像是身旁的飞艇负责人一样,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但是依旧浑身的肌肉绷紧,摘下了自己用以限制视线的眼镜,目光直穿几千米的距离,死死的盯着那片恐怖的漆黑区域……以及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恶魔。   他不知道这些恶魔为何全部聚集在这里,但是这种诡异的现象,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突然的,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视线快速的转移到山脉的一个封顶,在那狭长的山体夹缝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安静的伫立着,那抹身影本应十分的显眼,但是在如此的高度俯视之下,就显得那样的渺小,并且风雪早已经将其身周的红色披上了一层白霜,如果不是巴斯克维尔拥有三阶大契约者的视觉增强,他根本发现不了那个身影。   “眺望镜!”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快速的说道。   身旁的飞艇负责人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得回过了神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副黄铜镜筒。   巴斯克维尔一把将其夺过,放倒眼前,那被放大了几倍的风雪之中,他看到了那个自己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恶魔身影,以及安静站立于恶魔肩头的那个人。   一股子很难形容的震撼感从他那麻木的心中微微泛起。   两个多月了,那个人真的在这片冻土之上,没有任何支援,向导,物资支援的情况下,独自跋涉了这么久?   这个区域可是连带有充足燃料的战争飞艇都不敢接近的啊,那个家伙……竟然凭借自己的人类之躯,徒步来到地狱之门前?   这几个月里,他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没有迷失方向的,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无数的疑惑让这位拥有强大个人战斗力的契约者心神荡漾,他甚至在自我揣测,如果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对方的这种程度。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得到答案。   巴斯克维尔将手中的眺望镜递还给身旁的军官,然后直接转身:   “把我放下去。”   “啊……?”   “他在下面,尽量让我的位置离他近一点!”   留下这句话,巴斯克维尔直接走下旋梯,同时,下方传来了一阵晃动,那是他那只巨大到了极点的恶魔缓缓挺起匍匐的身子所带来的的振动。   飞艇负责人还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对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立刻端起眺望镜,看向刚才对方望向的地方。   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全身的毛孔都猛地收缩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那山峰顶端的人!   两分钟之后,生活舱下方的震动声更加的剧烈了,整个飞艇开始缓缓下降,在这位军官的指令下,飞艇接近了那座山峰,货仓中的一个货物卸载舱门在空中打开,呼啸的冷风瞬间灌入,让整个飞艇都发出了一阵狂风过境时才有的呼啸风声。   几十根升降悬索吊着下方的一块钢铁板仓朝着那山顶一点点垂下,那板仓之中,站立着一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恶魔,身周披着一块块近半米宽的特质装甲板,让其身形显得宽厚到了一个不协调的程度,在如此的狂风之中,压得那悬索一动不动,可见其重量是多么的惊人。   这整个过程里,飞艇负责人都一直站在窗前,用眺望镜看着下方的情景。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山巅的人抬起头,向着自己望了过来,但是似乎并不在意一艘飞艇正在悬浮于自己的头顶,或者,他有更加值得在意的事情。   那人又低下头,眺望向了山崖的下方……   那里有着密密麻麻的恶魔。   但是他不是在望着那些恶魔,而是在关注更远的一个方向。   渐渐的,一阵阵密集的嘶鸣声从他望着的方向传来,如山洪倾泻,地动山摇,如两座巨大的山峰在那里撞击在了一起,无数的山岩互相挤压,摩擦,只有这样,才能发出如此超越了人类听觉承受极限的巨大轰鸣。   如果不是契约者拥有强大的肉体强度,如果不是飞艇为了承受高空的压力,而在表面覆盖的特殊板层,就单单是这轰鸣和嘶吼,就足以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飞艇的负责人被眼前玻璃的疯狂振动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他调转了眺望镜的方向,望向了那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一刻,他看到了万魔奔腾的一幕,翻滚着,呼啸着,一大片蔓延至视觉边缘的黑色潮水,朝着地狱之门的方向汹涌而来。   那是他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壮观的魔潮!   此时的飞艇之中,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轰鸣声真的呼吸都无法顺畅,士兵们来到了悬窗前,簇拥在一起,近百双眼睛全部都看到了那呼啸而来的黑色潮水,更远处,还有另外几架飞艇也看到了这壮观,又恐怖到了极点的一幕,人们颤抖着,下意识的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就好像是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被下方的那些恶魔所察觉到,并被在一瞬间吞噬一般。   而除了那诡异的地狱之门,那密密麻麻的恶魔,那漆黑蔓延而至的潮水,有些眼睛尖的士兵,还看到了那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影。   山巅上的那个人,就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强行插入到了这片世间最恢弘的场景之中,就如同在山峦大动,地壳变迁,熔岩从山巅的裂口冲向天际之时,那炽烈的高温之下,竟然还有一株红白相间的花朵,屹立在火山之巅一般,显得那么的妖艳,惹眼。   而下一秒……   更加令人震撼的是,他们竟然看到了那只山巅的恶魔,突然一个前倾,整个身体以一种近乎于垂直地面的方式,向着山崖峭壁下方俯冲!   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们一瞬间,只觉得寒毛根根直立!   他们被这一刹那的姿态吓到了,那座山巅在千万年的风霜洗礼之下,表面几乎没有任何的积雪覆盖,尖锐的岩石向外支棱着,真如那些流传词句中的刀山,而且在如此的高度之下,其倾斜与地面也就十几度,这就让那只恶魔的俯冲看起来像是突然跳下悬崖了一般。   但是那肯定不是跳崖,因为那恶魔似乎还觉得这样坠落的速度太慢了,正在那近乎直角的悬崖峭壁之上,垂直的狂奔起来。   那片魔潮越来越近了,周遭恶魔的尖啸声也越来越剧烈,震得人们心中狂烈的战栗着,似乎是为了那一抹壮烈到了极致的身影敲击着鼓点,那狂奔出残影的双腿一下下的撞击在突起的山岩之间,每一步都炸散出大片大片的冰凌。   一些从眺望镜里想要注视那残影人们受不了如此恐怖的速度,只觉得自己跟着从天空坠落,单凭错觉就让自己胃里翻腾。   夏洛克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去想自己的身影给多少人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心灵震撼,因为他从那片魔潮进入视线的第一个瞬间,就很清楚的知道了,那就是自己足足追踪了两个多月的目标。   就在那片黑压压的,直奔自己所在方向汹涌而来的黑色狂潮之中……南丁格尔,就在那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些恶魔无疑是想将南丁格尔送入黑暗之门!所以这一刻,夏洛克便别无选择,他开始在悬崖绝壁之上俯冲,耳旁狂风呼啸,精神与视线进入了最专注的情况,狂奔的壮烈速度之下,目及之处的所有冰雪,岩石,每一块山岩的位置,倾斜的角度,都在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形成无数种可能,并在刹那间,选择出以什么姿势去进行下一步的踩踏,保持那岌岌可危,但是又始终没有溃散的平衡,深红自己独有的思维竟然也在那一个瞬间,奇迹般的接受了如此疯狂的指令,完美的动用自己身体上的每一丝肌肉,来完成这次惊天骇地的狂奔。   “轰隆隆——轰隆隆——”   那是下方魔潮的碰撞?是头顶飞艇涡轮的轰鸣?是脚下炸开碎岩的崩裂?   夏洛克全然不顾,他几乎是进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脑中只有万千的数据在疯狂的进行着分析和推理,他平静这,沉默着,在如此的速度之下,重力与奔跑开始进行无情的速度叠加,让深红巨大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轻盈感觉,只有最赤裸裸的沉重,与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像是在带动着整座山脉都在跟着振动。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壮烈到自杀一般!   高空悬索之上,巴斯克维尔站在自己巨大的契约恶魔肩头,注视着下方的那一幕,习惯用冰冷的目光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他在这一刻竟然也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头皮发麻!   那个家伙,疯了么?   他所在的位置,可是在几千米的山脉峭壁之上,他这样的速度,是要自己撞在地面,继而粉身碎骨么?   但是他知道,那个家伙不可能千里追踪,历时近三个月,一人孤军来到地狱之门前,就是为了摔死在那片黑暗之下。   所以巴斯克维尔的心中,也莫名的被催生出了一阵嗜血的燥热。   他等不及了,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不及什么。   总之,那几近20米高的契约恶魔突然也纵身跃下。   此时,脚下的升降平台距离下方山巅,足足还有500米左右的距离…… ###第三百九十八章 拯救南丁格尔(中)   500米的距离,坠落需要足足10秒钟。   大多数人看到这个时间,可能都没有什么概念,觉得区区十秒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在那高空坠落,周围呼啸而过的狂风摩擦着耳畔,刮的脸上肌肉都向后推挤时,就会感受到那恐怖到让人不敢睁开眼睛的濒死感。   这还是以一个人类的体重所感知到的。   而当一个巨大到20米高,体重达到200吨以上的庞然大物从天空垂直砸下来的时候,那所展现出的气势,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随着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携带着周身那沉重到极点的装甲护板朝着山巅坠下之时,天空上的冰冷空气都被挤压的发出阵阵嘶鸣,一片肉眼可见的气浪在其脚下形成了巨大的风障,直冲雪山之巅!   而这……其实也才500米,也只是一次自由落体而已。   这座山有多高?   2000米?   3000米?   南极大陆深处,临近地狱之门的山脉顶峰,肯定没有人来测量过,只是知道这个世界上现存有记录的山巅足足有8000多米高。但是这座山在万年冰冷寒风之中所形成的陡峭嶙峋,肯定超越了大多数山峰的极限。   所以,当一只恶魔从山巅落下……不,这不是单纯的自由落体,而是用恐怖的狂奔,在坠落速度的基础上不断叠加,其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要比天上如陨石般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更加可怕。   飞艇之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彼此的目光也终于从那片巨大的漆黑裂缝中脱离出来,他们不禁被震惊,原来契约者可以强大到如此的程度。   那么,当年的但丁大人到底已经强大到了什么样子,难道真的是凭借一个人堵在地狱之门前,就一夫当关,山河不惧,所过之处,所向无敌的存在?   没有人看到过当时但丁大人是如何碾压一切冲入地狱之门的,但是只是那短暂的想象,就让人们心中萌生了一股巨大的骄傲和自信。   是啊,地狱之门的确可怕到了极点,但是我们还有像是下方那两位敢于直面恐惧的人类强者,还有千千万万的契约者,还有人类远征军,还有但丁大人。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10秒钟过去了,巴斯克维尔没有减速,他也无法减速,就那么任凭自己的恶魔轰然一下砸在了雪山之巅,无数的冰冻岩石被这一撞击砸的粉碎,周围的岩石也因为震动而被掀起老高,其实还好这一处山峰处在风速最猛烈的峡口,千万年来没有堆积出厚厚的雪层,不然就这一下子,完全可以牵引出又一次大雪崩来。   夏洛克也没有减速,他不但没有减速,而且还利用山崖近乎于垂直地面的角度,将自身的速度推向了一个极点,在飞艇上去看,这抹身影已经到了某种让人瞄一眼,就产生寻晕眩的程度,他早已变成了一道飞驰而过的红色流光,看的人内心澎湃激荡,同时又忐忑不安。   这个速度之下,只要有一丁点的撞击,那么必然就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然而深红还在加速,因为他看到了那朝着地狱之门呼啸而来的魔潮,在如此高速狂奔的过程中,他的视线在那魔潮之中不断的扫视寻找。   他知道,南丁格尔就在那其中。   正常人是绝对无法想象,此时夏洛克脑域思维已经快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比那万魔汹涌还要快,比自己俯冲的速度还要快,那无穷无尽的恶魔堆砌出来的潮水,在他的视觉所过之处尽数被刻印与眼底,在恐怖的思维加成之下,细分到了每一只恶魔的所见区域,那从远处眺望而形成的目视像素被强大的视觉以及分析能力凝练出最微小的细节,一秒钟的时间,就有一千只,三千只,五千只,甚至更多的恶魔在脑海中闪过了最清晰的形象。   直到……   他终于在那魔潮的中心位置,看到了一只被簇拥着的巨大恶魔,其背部长有茂密的白色绒毛,在这些绒毛的覆盖之下,南丁格尔就像是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她双眼微微闭着,显然已经沉睡。   所以,这位少女就这样,在一只恶魔的背上沉睡了三个月?如果不是她那特殊的体质,她岂不是早就被饿死了?   不过这不重要了,因为夏洛克已经找到了他,已经向她疾驰而去!并且在头顶飞艇上的人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再次把速度提升到了顶点,推挤开的风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在这几乎超越视觉捕捉能级极限的飞驰之下,长达几千米的陡峭山峰……   深红!即将触底!   没有人知道他要怎么活下来,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无法强行压制住速度,与地面接触的瞬间,那就算是一块最厚实的钢筋,也会瞬间的被崩断成无数的钢铁残渣,没有缓坡,没有减速带,没有希望。   这位还没有被认出身份的强大人类契约者,就要这样死了么?   ……   夏洛克当然不会就这么送死,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有把自己的雇主救回来,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而且,飞艇上的人一直没有发现,其实下方那密密麻麻的减速带,已经早已准备好了。   随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所带来的恐怖轰鸣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某一个瞬间,盖过了下方恶魔的嘶鸣声。   这一刻,凡是听到了这声音的恶魔都疑惑的抬起头,望向了自己侧方的山脉上方,然后,便看到了一幕它们也不太容易理解的画面。   只见一道飓风形成的白色起浪从山巅近乎垂直而下,速度快的惊人,那是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前行的状态下,推挤开的空气来不及让后方的气流跟上,形成了短暂的气压差,以此硬生生制造出来的向下延伸的飞雪龙卷。   恶魔们不知道这龙卷的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也不在乎,总之这一刻,凡是察觉到那东西存在的恶魔全都沉默了。   继而,是警惕,然后是愤怒,就如同自己领域被侵占了的野兽,对头顶那自不量力的家伙产生了天然的杀意。   就这样,一声比刚才更加巨大的咆哮声轰然响起,无数的恶魔朝着山巅疯狂的冲了过去!   它们不顾一切的往上涌着,彼此推挤着,踩踏着,一只摞着一只,沿着陡峭的山脉堆积成近百米高的死亡海啸,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山脉的岩石,并且越漫越高,一百米,三百米,五百米,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要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飞艇上的人们全都傻了,就算是文笔最优秀的报纸编辑,也无法描绘出这样的一副画面,那是一道从山巅刺下的雪白色长矛,下方是漆黑如墨,厚实到几百米的恐怖坚盾,仿佛神话中至高无上的神明在眼前上演了一幕古老冷兵器之间的残忍对撞。   但是更加恐怖的是,那不是矛与盾,全是活生生的血肉!   更更更加可怕的是,那根矛,其实从始至终,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没有人来得及去理解这荒唐到了极点的画面,到底将要催生出什么结果了,因为一切,就在那一刹那上演了。   那道狂风形成的枪樱,飞雪席卷形成的雪白枪身,以及尖端那一道快到不可思议的残影所形成的枪尖,在这一刻终于与下方魔潮撞击在了一起。   起初,还没有什么巨大的嗡鸣,因为那真的就只是血肉与血肉之间所能发出的声音。   但是从视觉上,却是一杆从天而降的长枪,无情的撕破黑色浪潮的惊人画面,铺天盖地的恶魔在于其触碰的一瞬间,就被刹那间撕碎,化成了一蓬蓬炸散开的血肉,白骨和尸骸在如此恐怖的速度支持下,根本不可能抵挡住哪怕零点一秒,来不及散开,来不及躲避,只能任凭自己的身体,与对方这一路上都被空气摩擦到炙热的外骨骼进行一次悲惨到了极点的碰撞。   一蓬在白色雪间盛开的鲜艳血肉花朵,一朵连着一朵,不断的撞击声声终于连绵成耳朵无法分辨的巨大声浪,轰轰轰轰,夏洛克在巨响声音之中,化作一道嗜血的长虹直刺入魔潮之中,那堆砌起来的血肉,便是他的减速带,那从山巅轰鸣而下的俯冲,便是他所向无敌武器。   他不可能真的如但丁大人一样,凭借自身的实力强行杀入魔潮,万夫莫当。   但是他也有着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一批契约者……甚至是最强大的那么三五个人其中之一的实力。   在自己那不可思议的大脑分析之下,他利用周遭的一切,面前也能能够做到这一点,他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承受那巨大的冲撞,让自己的接触面积达到最小,怎么能让自己的在致命的高速状态下,保持着一个最完美的姿态,以此来减少90%以上的损伤。   真的就像是跳入潮水之中一样,有的人摔下来,那就像是摔在了水泥地上一样,而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人,其实连水花都溅不起来多少。   好吧……这只是一个比喻,几千米的山巅不是跳水,深红的强大也不是人类可比,所以水花……或者说血花,已然纷飞与天空之上,顷刻间形成了大面积的血雨。   夏洛克,就这样在那魔潮涌向地狱之门的路程上,撕碎了无数恶魔的尸体,以一个无比微妙的角度,不可思议的斜着插入了魔潮的最中心位置!   一切……都在计算之内!   距离那只载着南丁格尔小姐的恶魔越来越近了,经过了几百米的血肉减速带,深红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此时它已经浑身浴血,而这个过程中,没有人看到夏洛克是怎么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承受住那些迎面撞击而形成的反震力的,总之,他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但是在浑身浴血之中,一双无比专注,无比明亮的眼睛,依旧在闪烁着最摄人的光。   这段时间,夏洛克做过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创造了多少的奇迹?   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夏洛克,其实还只是一个二阶段巅峰的契约者……   他才刚刚成为契约者两年的时间!   因为一次来自于教宗的追杀令,他杀死一名裁决司的执行官,而达到了一阶巅峰,在伦敦飞艇坠落事件之中,突破到了二阶,在与巴斯克维尔一站之中,再次迈向二阶的顶点,之后在刺杀奥古斯丁大帝之时,来到了二阶的巅峰。   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跨过最艰难的那一步。   至于原因,其实在很早之前,莫兰就已经提出来了,因为他始终无法遇见能让自己竭尽全力,生死相拼的情况!   如果在面对所有的难题时,都有计划,都游刃有余,都不去拼到最凶险,最致命的那一刻,那又怎么可能晋升!   而现在,夏洛克其实早就已经无法去寻思自己还需要继续晋升的这一点了。   因为从坠下山崖的那一刻,他就进入了自己所能展现的最专注的状态,因为他知道,在那样高速的状态下,只要一个最细小的失误,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岩层,每一次踏足,每一瞬间的律动,每一个刹那间的迟疑,如果出错,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这整个过程中,夏洛克都在死亡的边缘游走。   而那之后,他刺入魔群,又上演了一幕锋利到了极点的杀戮,他当然不可能有当年但丁大人那般强大到了极点的实力,但是就在刚才那短暂的时间内,他的杀戮效率,也许真的可以媲美那位圣历史上最强大的老人。   专注,杀戮,濒死,从头至尾的凶险,每一次踏步所带来粉身碎骨的可能,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夏洛克意识最深处的那抹疯狂。   他感觉到了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而自我认知之中,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顽固向往,也终于得到了满足……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内,产生了一点不太寻常的韵律,一股热浪从四肢百骸之间滋生出来,融入进了血管,然后流转于周身的每一丝肌肉,每一颗细胞。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已经来到了那只绑架了南丁格尔小姐的恶魔的身前! ###第三百九十九章 拯救南丁格尔(下)   身边的狂风似乎静止了,纷飞的雪花似乎停滞于半空,身后漫天炸散的碎肉和鲜血不再坠落,因为气浪灌注而成的白色龙卷也在这一刻陷入了近乎于凝固的时间之中。   似乎在圣历之前,有一位叫做笛卡尔的数学家提出过这样的观点——时间是思维的呈现,如果思维足够快,那么时间就会足够慢。   夏洛克不喜欢数学,所以他没有听过这个过于唯心的理论,不过在这一刻,他刚才还疯狂奔溢的思维,突然凝聚在了眼前的这只巨大恶魔的身上,一瞬间的抽离感不禁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时间都凝固住了的错觉。   周遭是无穷无尽的魔潮,但是在他的感官之中,却是那样的宁静……远处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漆黑巨幕遮挡着一切光亮,就如同曾被拉扯到宇宙之中,眺望那些没有星辰的黑暗空间。   他没有去在意自己的渺小和无助,因为目标近在咫尺。   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之间,只剩下了一只恶魔而已。   这只恶魔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三阶,毫无疑问是一只人形恶魔,毫无疑问的足够强大,虽然它的身形远远不及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那样令人震惊,整体高度和夏洛克的深红相差不多,但是能在这三个月的长途迁徙过程中,一直护送着南丁格尔,似乎就表明,在整个群体之中的其他恶魔,都认可了它拥有这个资格。   全身都是纯白色的皮肤,没有任何过于夸张的骨骼和獠牙,也没有鳞片包裹,只有头顶过于浓密的白色毛发一直延伸到背部,如披散着一件无比惹眼的白色大氅,但是只要看一下那表层肌肉的质感,就能感受到那种如血肉钢铁一般的坚硬程度,健壮的四肢,随着活动而清晰展露出来的皮下肌肉纹路,以及那过于贴近于人类的姿态……就像是那些在传说中固守冰寒之地的巨人。   这只是一瞬间的观察从而得到了最简略的外貌,夏洛克在这个照面,很习惯性的想要从对方的身体细节中在分析出其他的一些东西出来,但是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际,他有些惊讶的发现,对方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已经紧紧的盯住了自己,同时,一道撕裂了那凝固空气的轰响,已经在耳畔炸响!   那是一道同样快到了极点的白色拳锋,直奔深红的面门砸了下来,在夏洛克如此极端的思维之下,竟然也只是堪堪的反应过来。   单凭这初见的一拳,就表明,面前的恶魔已经拥有了巴斯克维尔卸去外层装甲后的速度!   “啪!!”   一阵空爆声,这一拳没有砸中夏洛克,只是将所有的力气全部捶打在了身前的空气之中,发出了一声长鞭凌空抽打时发出的爆响,顺带着也抽出了一股子凝重至极的气氛。   夏洛克有些感叹于对方竟然能快到如此程度,再加把劲,估计都能赶上自己了吧;而面前的白色巨人则是惊讶于,对方竟然能闪开如此迅猛的一击。不过双方此时的反映说是愣神,其实也只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刹那,快到身后的雪花还没有来得及翻卷出下一个姿势,快到周遭的恶魔,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就在那白色巨人攻击落空的一刻,夏洛克的思维就已经快过了他自己的意识,抢先做出了预判,并且通过契约链接控制着深红的双脚狠狠的踩在了下方冰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寒冰之上,随着腰身一次不可思议的扭转,一把嵌在前臂外骨骼之间的锋利匕首已然握在手中,连同扭转所携带出的巨大惯性,凶狠的刺向对方的胸膛。   而这一切,其实也都只发生在那么还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   思维是相对的,时间是相对的,每个人彼此的感官,都是相对的,从夏洛克与魔潮的接触瞬间,到第一只恶魔化作漫天的血水,再到那道风雪汇聚成的长枪刺穿魔潮,最后到此时此刻,只是如天神下凡后的惊鸿一掷,巴斯克维尔刚刚落于山巅,巨大的轰响还没有彻底消散,甚至于那位站在恶魔肩头的前线指挥官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天空之上,那架飞艇上的人们。   悬窗前……人们都沉默着,他们看着下方那瞬息间发生的一切,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觉得在那片无光的漆黑幕布之下,所有的画面都显得那样的肃穆,单调,又震撼的让人心胆狂跳。   终于,风卷,血落,碎肉横飞,时间在这个交错过后,恢复了原本的流速,高山之巅的巴斯克维尔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本身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一批契约者之一,而他相信,夏洛克如此不计后果的冲向下方魔群,必然不是一次临时兴起的发疯行为,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他寻找的目标,就在下面!   这一刻,那巨大如山岩海礁般的身影也直接跃下山巅!   当然,那过于巨大的身躯不可能像是夏洛克那样的向下俯冲,好在巴斯克维尔的契约恶魔足够沉重,周身的钢铁防护板层给予了它不可思议的重量,于是,那只恶魔就用那粗壮如桥墩的双腿死死的抵住身下的山体岩层,任凭重量将自己扯向地面。   它不需要去考虑那些突起的冰凌和山岩,因为在半米厚的铠甲,以及超过两百吨的重量作用下,所有的挡路者都会被碾压的粉碎,正好,这些沿途被装成残渣的冰棱也能够延缓其坠落的速度,就这样坠落着,碾压着,撕碎着,速度和夏洛克的深红没法比,但是也气吞山河,霸气十足!   而天空之上的飞艇负责人在这时,终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喉间的肌肉都因此发出一阵刺耳的啸鸣声,顾不得再去看下方惊心动魄的画面,连忙转身,像是饿死前的饥荒逃难者般扑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台战地通讯器上,凶狠的将话筒扯下来,想都没想,直接按下了那个最紧急情况下,才能按下的全波段通讯按钮。   在线路没有接通信号的时候,他就开始对着话筒大吼道:   “南丁格尔小姐找到了,南极大陆中心位置,地狱之门!”   “南丁格尔小姐找到了,南极大陆中心位置,地狱之门!”   “南丁格尔小姐找到了……”   他就这样不断的重复着,吼叫着,他不知道自己所在位置的通讯能够连接上哪座信号塔,又会被周遭的哪架飞艇听到,但是无所谓,这个消息总会传到那些军队的指挥者耳中,而在战略地图上,标注着最显眼的地狱之门位置,将会指引越来越多的飞艇,朝着这个方向驶来。   只是……   他不知道下方那两个人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将南丁格尔小姐救出来,更加不知道那么多的飞艇来到这里之后,又能做些什么。   只能不断的在心中祈祷着圣光的保佑。   不过他选择性的忘记了,在地狱之门前,根本就没有圣光。   就这样,一秒钟过去了,深红掀起的血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那卷起的狂风终于缓缓消散。   第二秒过去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如山洪泻地,一路上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山岩,这些被严寒冻了几千万年的石头向下滚落,不知道又压死了多少恶魔。   直到第三秒,在魔潮靠近中心的位置,那些狂奔了两个多月的恶魔终于反映了过来,它们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视线还没有完成捕捉的瞬间,就冲到了一个自己看不见的位置,同时也发现了,山脉之上碎石崩飞,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朝着自己砸了下来。   这一刻,发愣的魔群再次沸腾了起来,发出了比刚才还要恐怖的嘶吼声,也就是这一刻,所有距离夏洛克和深红足够近的恶魔骤然转身,数十只,数百只,数千只恶魔,数万只恶魔直接朝着他扑了过来!   此情此景,似乎不论是谁,都只有必死的结局。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   没有任何人能想明白夏洛克到底做了什么,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总之,他只觉得周身的那一瞬间的热浪汹涌的炸散开,一截触手从他的袖口突然探出,直刺向已经扑到自己身前的一只恶魔眼眶之中,然后无情的钻了进去!   ……   ……   夏洛克的契约生物很特殊,不是深红,更不是那些在地狱之中盘踞着的恶魔们,而是一截触手……   只不过,这些触手很奇怪,它们只能在一个被夏洛克称之为【领域】的地方才能够召唤出来,所以,自从来到前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召唤出这些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小家伙们来了。   所以……为什么突然的就会有一只触手出现?   而且不仅仅是那一小截,就在数以万计的恶魔朝着他涌来,即将将其淹没的刹那,无数的触手以夏洛克为中心,随着那股子在四肢百骸炸散出来的热量,突然的就出现了,乌央乌央的,一瞬间爆发出来,从高空向下注视的话,就像是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突然盛开,硬生生的顶住了周围的魔潮。   夏洛克从来没有去过圣光神殿,他更加没有走进过那个在圣光神殿之中的忏悔室,其实如果他进去过那间忏悔室,或者是如果有一名神仆,此时能够感受到夏洛克周身绽放出的那股热流的话,他就能惊恐的发现,这股子热浪,和圣光降下神启时所散发出的光热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还会花心思去思考这么多问题,夏洛克自然也没时间去想自己的契约触手怎么会出现在领域之外的地方,他手中的利刃已经刺入了面前那白色巨人般的恶魔的胸膛,继而瞬间朴素到了极点拉扯出一道横线,再沿着肋骨中短扶摇而上,特意研磨的锋利至极的钢铁利刃与对方的骨骼进行了一次最原始的碰撞。   夏洛克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心脏的位置,也不管面前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心脏,总之手中刀尖残忍的一扭,搅烂了对方胸膛里的血肉,然后迅速的拔出来,并且没有顾忌从硕大血洞之中喷洒而出的鲜血,深红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对方的脑门上,下一刻,那把刀就无比沉稳的刺入了其头颅最重心的位置。   三秒钟的时间,一只三阶大恶魔就被这样杀死了。   其实,这只恶魔很强,强大到如果它出现在远征军先头部队的交锋战场之上,那么单凭它自己,就能够屠灭一整只连队,它那延伸至背后的宽厚毛发以及通体雪白的皮肤,估计会在人类战士之间,被赋予【白色恐怖】【雪中屠夫】之类乱七八糟的称号,成为一些吓唬新兵的恐怖传说。   可是这些都无法实现了,它只是在夏洛克的手中存活了三秒钟,从头到尾也只出了那么一拳头,就这样颓然的被杀死,结束了本该被广泛传颂的一生。   而在它即将向后倾倒之前,深红的大手也无比敏捷且准确的,扯向了其背部贴近后心的位置。   周围的黑色触手已经像是伦敦街头的高压排水井泄露了一样,疯狂的向外涌着,这些小家伙们疯狂的钻进与之相触的恶魔的身体里,侵占着它们的大脑,沿着脊髓疯狂扩散,几秒钟的时间里,就能将一只恶魔占据,使其成为自己主人的傀儡。   于是,一幕十分古怪的场景出现了。   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魔潮已经要将夏洛克淹没,可是突然的,一朵黑色花朵绽放,继而最接近夏洛克的那一批恶魔就突然的倒戈,转身就开始对着外面的恶魔进行撕咬。   咬着咬着,外面的一圈也突然剧烈的颤抖了几下,猛地调转獠牙,朝着更外围的恶魔刺去。   就这样,倒戈的恶魔越来越多,竟然隐隐有了抵挡外围魔潮的趋势。   巴斯克维尔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滑落,终于来到了地面,随着他一路坍塌下来的岩石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冰雪泥石流,少说也砸死了上百只恶魔。   不过这会儿,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脚下那些憋憋屈屈被砸死的恶魔。   因为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夏洛克还活着。   为什么一大批恶魔好像突然成为了队友。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自己的契约恶魔,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了? ###第四百章 穿越地狱之门(上)   巴斯克维尔是契约领域的天才,百年难得一见的那种,而他的契约恶魔也是整个恶魔生态圈里,最强大的那一类型,两者相辅相成,使其成为了但丁大人都赞不绝口的绝对强者。   所以,不论怎么想,他的恶魔都不可能出现不听使唤的情况。   可若是从旁观者的眼光去看待此情此景的话,似乎就不会觉得太无法接受了,因为就连那些野生恶魔都能够突然的被剥夺了思想一般,瞬间转身扑向自己的同伴,那么一只契约恶魔渐渐的开始不受控制,也就很能说得通了。   毕竟,就在一年前的那次雪夜之中,夏洛克为了遏制住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疯狂攻势,也曾经让一截触手钻入过这只巨大恶魔的身体里。   只不过那个时候,夏洛克才刚刚二阶巅峰,无法控制除深红以外的三阶大恶魔,就让那节触手一直留在了对方的体内,这么久过去了,他自己都有点忘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在面对无穷无尽的魔潮向着自己涌来,在自己的雇主南丁格尔就在眼前,无数的濒死可能性不断的将夏洛克逼迫到了越来越凶险的境地之时……他那懒散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都无法得到的满足感。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他真的等到了这一契机,总之夏洛克在这一刻,终于跨过了那条千千万万契约者都无法踏出的一步,成功的成为了一名第三阶段的契约者。   更加令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股子由自己体内爆发出来的澎湃热量,似乎竟能够代替地狱之中的领域,将那些黑色的触手直接召唤至自己的身旁,乃至于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也在那股澎湃的热流影响之下,第一次回应了夏洛克的召唤。   漆黑的巨大黑幕之下,爆发出来的触手钻入了周遭恶魔的脑子里,将其转化为了夏洛克的战力,并且顶住了外层恶魔的疯狂攻势。那只白色巨人临死前爆发出了一声惨烈至极的尖啸,声音划破夜空,继而轰然倒地,阵散了大片的飞雪。   深红的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凑至夏洛克的身前,然后缓缓摊开……   至此!   那名失踪了近三个月的少女,总算是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夏洛克的眼前。   此时的南丁格尔小姐静静的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身上还穿着当初失踪时所穿的手术服,三个月来,她没有进食,没有喝水,但是却完全没有生理衰竭的迹象,那张过于完美的脸似乎还因为这些天的奔波,以及冷风吹拂,显得晶莹剔透,在鼻尖和脸颊的位置泛起一些可爱的淡红色,令其更加的迷人了一些。   而这都是得益于她那特殊的体质,不过也因为长期的无法摄入养分,让这位少女进入了某种类似于冬眠的状态之中。   夏洛克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确认了她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似乎松了口气,但也只是那么一口气,自己的雇主现在已经到手了,接下来的难题是,怎么从这无穷无尽的魔潮之中突围出去。   自己能够长驱直入来到魔潮的最中心位置,靠的是从高山之上几千米的速度累加,一举刺穿了沿途的恶魔,但是现在,他已然陷入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包围之中……   好在他的大脑之中,此时有近万只恶魔同时响应着他的号令。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一名契约者只能掌控一只恶魔,在‘灵魂可视装置’的加持下,也许有强大之人能够掌控两只,甚至是三只恶魔的可能性。   但是夏洛克似乎从来不受这种条件的限制,他能掌控的恶魔数量从来都没有瓶颈,这可能是因为他那超脱于正常人所能拥有的强大思维能力,也可能是因为他契约恶魔的特殊性,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他现在所能依仗的……   更准确的说,是暂时还能依仗的,也只有周遭不断受到黑色触手侵蚀的恶魔了。   那一大片以自己为中心朝着外界扩散的触须浪潮,暂时还没有展现出颓势,但是这里可是地狱之门前,这里的恶魔几乎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的让山崖之下的广阔雪原都显得有些拥挤,一些恶魔过于密集的地方,只能一只摞着一只,叠起来足足有小山一般高耸,再加上另一波魔潮的汇入,形成了攒动的汪洋大海。   夏洛克所掌控的恶魔数量毫无疑问也足够惊人,要是将这些数量的恶魔投入到伦敦街头,可能几天的时间,就能将整个城池屠杀殆尽。   但是和周遭更多的恶魔相比之下,竟然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了。   所以,就像是他早就意料到的那样……自己的黑色触手所占据的恶魔,其实也只是一个暂时的依仗。渐渐的,触手控制恶魔的速率了,有些赶不上被吞噬的速率了,那些从地狱之门里涌出来的恶魔,似乎能够瞬间就辨别出哪只恶魔是自己的同伴,哪些恶魔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傀儡,总之在混乱的互相撕咬之下,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   就在这一刻,夏洛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光亮,他不再试图让这些傀儡向外扩散,与周遭的恶魔进行强硬的迎击,而是操控着周遭的恶魔向着自己汇聚,紧密的簇拥着,形成了一道由血肉累积成的围墙,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开始飞奔!   在这个过程里,巴斯克维尔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掌控不住自己的恶魔了,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争抢着自己恶魔的控制权。   并且,那股子力量是那么的强横,如果不是自己长期以来一直没有间断过契约者的训练,估计在一瞬间,自己的恶魔就会被夺走。   可即便如此,经过了两三秒钟的角逐之后,他与自己契约恶魔之间的那根思维纽带还是猛然间的崩断了,巴斯克维尔只觉得脑中一阵致命的疼痛与空虚,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因为这诡异的反噬‘噗’的一下喷出来,整个人身子直接从20米的高空跌落,而身下巨大的恶魔也骤然间完全被夺取了控制权,不顾一切的朝着魔潮深处笔直的冲了过去!   那正是夏洛克飞奔过来的方向……   在某个来自于东方的古老传说中记载着这样的一个故事,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为神明的惩戒,只能在每年之中的一个特殊的日子里,踏着飞鸟所搭建的桥梁相会。   很简单的故事,很简单的设定,但是在十几年如一日的等待之下,这种过于忠贞,甚至说是偏执的行为,也被染上了一抹浪漫到了极致的色彩。   而此时此刻,就在这地狱之门下方,漫无边际的魔潮之中,深红与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就像是神话中的两个相互奔赴之人一样,只不过故事之中的两个人是因为爱情而不远万里相拥在一起,周遭是灿烂的星空,脚下踏着的是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飞鸟虹桥。   但是眼下,两只恶魔却是在进行一次血腥到了极点的汇师,周遭是恐怖到极致的汹涌恶魔,是不断咆哮着,嘶吼着利爪和獠牙,所过之处,也只有纷飞的碎肉和飞溅的鲜血,簇拥它们相汇的,也不是飞鸟,而是被黑色触手侵蚀了思维的近万只恶魔。   总之,这次血腥的相互奔赴就这样持续着,期间到底有多少恶魔死去,又有多少恶魔被侵占掌控,或者在那200吨以上的沉重步伐下被踩成肉泥,根本就无法计算,好在最终,两者终于在这死亡的巨浪之中相会了,恶魔的碎肉残肢之间,深红的手猛然探出伸向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而对方也早就准备好了一般,迅速将那名少女接过,然后小心翼翼的护在手心里,轻轻抱与胸前,就像是恋爱中的人,接到了一份珍贵易碎的礼物。   而就在这次交接成功后的下一秒,夏洛克竟然丝毫不犹豫的猛然转身,朝着刚才千辛万苦冲过来的方向……   跑了回去!   不单单是原路返回,而且还让那些被触手操控着的恶魔全部簇拥到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周围,让这只庞然大物在近万只恶魔的护送之下,开始向着魔潮外围冲去……   ……   天空之上,几架军用运输飞艇收到了刚才发出来的讯号,已经不顾天空的异象,以及对地狱之门的恐惧,强行的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他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下不可思议的画面,看着那片巨大的漆黑幕布,以及更下方,刚才上演的那一场撕开了整个魔潮的汇师。   最后,看到了那只消瘦的恶魔毅然决然的反方向冲回魔潮之中,把自己当做诱饵,给同伴创造了逃离的机会。   在战场之上,这种舍弃了自己生命,为了挽救其他人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在地狱之门与万千恶魔的侵袭之下,上演了这样的一幕,就显得无比的令人触动。   有些士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不禁胸怀之中热血激荡,双目之中血丝丛生,下意识的直起了脊背,朝着下方那个渐渐快被魔潮淹没的身影敬了一个代表最高尊重的礼节。   这没有什么可质疑的,这种行为必然值得尊重。   但是只要稍微了解夏洛克这个家伙的人都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这么高尚的舍己为人的情操。   他之所以将南丁格尔交给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两个人逃不出去。   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夏洛克已经发现了一个很悲剧的现象,那就是:自己似乎成为了所有恶魔追杀的目标。   至于原因,想来是因为那只被自己斩杀了的白色恶魔所致。   就在其死前,发出了一声凄惨至极的嘶吼,而正是这声嘶吼,给周围的恶魔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眼前的这个人类杀死。   之前夏洛克还在血牢最底层泡着的时候,没事闲着就在地狱之中拿恶魔做实验,去揣测这些恶魔的习性,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恶魔之中应该是存在着某种类似于【信息素】或者【蜂巢意识】的玩意。   就是在大量恶魔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的思想是具有联动性的,就像是草原上的牛群大迁移,或者是汛期时的鱼虾和海龟。   总之,有那么一股力量,在告诉它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而此时,它们要做的,就是将夏洛克撕成碎片!   这一瞬间的思维传递十分的强硬,整个魔群几乎同时领会到了这一思想,乃至于刚才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从外围朝着内部狂奔的过程中,周围的恶魔有70%左右都完全无视了他,任平其噗碴噗碴的将沿途的小型恶魔踩成肉泥,而毫不在意。   不然,就凭借它的实力,根本无法轻易的与夏洛克相会的。   这种群体的追杀现象,让夏洛克不得不在理性的层面上,进行了一次极其简单的逻辑换算:   显而易见,自己和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起跑,会导致整个魔群的穷追不舍,那么他们俩个人的生还几率可想而知。最后的结果,肯定就是自己和巴斯克维尔,外加俩人的契约恶魔全部嗝屁,三个月来的追踪功亏一篑,搭上小命不说,南丁格尔也没救成。   可如果自己引开魔潮的追逐,那么巴斯克维尔应该就有希望将南丁格尔护送回去。   当然了,这些恶魔很可能不全是在追逐自己,还有一部分会想要夺回南丁格尔小姐,毕竟它们这一路上,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   既然如此,夏洛克干脆就让自己的触手全心全意的保护南丁格尔小姐就好了,因为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就算是自己将所有的触手全都聚集在身边,其实也只是让死亡来的更晚一些而已。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夏洛克觉得,如果自己不用分心去保护其他人的话,那其实……自己有很大几率是可以活下来的……   他这样想着,抬起头,视线越过前方恐怖的魔潮,无比专注的望向了那片巨大的地狱之门。 ###第四百零一章 穿越地狱之门(下)   那片黑暗后面是什么?   夏洛克不知道,但是他想知道。   生物的基础情感其实只有两个,首先是吃,其次是繁衍,整个流程就是用进食保证自己的体能充沛,再用充沛的体能来交配,如此周而复始,仅此而已。   但是在物种的进化过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异类。   就比如夏洛克这种将【好奇心】无限放大的家伙。   自从在大英图书馆里,阅读过当年但丁大人留下的那本《神曲》之后,他就对地狱之门另一侧的世界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幻想。   虽然他自己也进入过地狱,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人类群体之中,进入地狱次数最多,最频繁的那个人。   可是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和现实世界互为镜像的血色伦敦,除了灼热的风沙,到处闲逛的恶魔,以及头顶血色的天空之外,地狱对于他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而在《神曲》之中所描绘的地狱,却有着高耸的长方体建筑直插云端,有着释放巨大光亮的祭台,有几百米长的巨型鲸鱼,以及许多许多夏洛克根本无法从线条上分析出到底是什么的奇妙东西。   总之,那是一片夏洛克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那里有着无数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事物。   很难想象这对于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来说,拥有着多么巨大的吸引力?!   而此时此刻,那扇地狱之门就在自己的眼前……夏洛克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冲进去看上那么一眼?   地狱之门另一侧凶险无比,那边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是眼下,那片黑暗似乎已经成为了他最好的去处,夏洛克不是怕死,他是害怕自己碌碌无为的衰老,害怕自己就像是伦敦街头上遇见的90%的人一样,在十几岁的年纪时,就已经一成不变的重复着固定的时光,周而复始的直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呼吸的结束。   那样的日子,根本不配称之为‘活着’。   当然了,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是……额……现在他可是成为了整个魔潮的目标啊,他肯定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天神下凡,一个人和魔潮硬扛,最后还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既然这样,还不如冲入那片黑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夏洛克与深红在思维之中,最后进行了一次简单到了极点的交互。   【穿越地狱之门】   就是这样一个想法,一个命令,一个请求。   下一秒,那道早已浑身鲜血,在寒冷之中被冻成血色冰凌的巨大身躯便朝着那片漆黑,开始了不顾一切的亡命狂奔!   他高高的跃起,在半空中划过了几十米的距离,然后重重的砸在了魔群之中,膝盖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下方一只恶魔的脑袋上,身下传来了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么一瞬间的陷入包围,他的大腿就被一根半米多长的獠牙刺中,尖端卡在外骨骼的边缘,深红猛然扭转身躯,将那根獠牙掰断,立刻又刺入扑向自己的另一只恶魔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他冲出了一小段距离,伸手随便从旁边拽过来一只运气不好的恶魔,像是盾牌一样顶在身前,强行用蛮力撞出了几十米,又在自己被扑倒之前,挂着身上的几只小型恶魔再次向前跃去,这个过程中,夏洛克快速的将那几只要爬上来的恶魔踹飞,或者干碎撕成两半,将碎肉随手扔下……   这是一次无比凶险的逃亡,刚刚的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深红身上就多出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但是它不能慢下一丁点,因为只要自己被扑倒,那就绝对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天空之上,随着讯号赶过来的飞艇越来越多,下方的嘶鸣和追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士兵们透过悬窗,都能够很直观的看到地狱之门前上演的这一幕血腥且蛮荒的追逐,深红的的身影就像是在山岩之间尖啸穿梭的羚羊,每一次跃起和辗转跑动,都是一次凶险至极的濒死考验,他一次次的坠入魔潮,一次次的被淹没,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再也不可能出现,就这样被吞噬殆尽时,它又奇迹般的轰杀出片刻的生机,然后向着某个相对薄弱的保卫圈突围出来,只留下了沿途的一些鲜血和尸骸。   深红就这样竭尽全力的狂奔着,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了,多少次将身上的恶魔扯下来,然后用肉体硬生生的冲出一条生路。   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外骨骼上已经遍布裂纹,左腿上两处血淋淋的贯穿伤,随着每一次迈动而溅出大片的血迹,背后的一整片血肉都被抓烂,一根巨大的骨刺从自己的腹部刺入,斜着贯穿了腹腔,就这么串在身上,好在没有伤到脊椎,所以暂时不影响行动。   但是也只是不影响行动而已,因为在这种状况之下,它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再下一次,就无法再冲出包围了。   同时,它更加不敢去想象,自己此时身上的伤势,对于自己的主人夏洛克来说,会造成多么恐怖的反噬效果。   那个人类,真的还能坚持的住么?   甚至于,它现在都不知道夏洛克在哪,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嗝屁了,只能从脑海里那虚弱的连接而感知到,他似乎依旧还在自己的身边。   是在魔群之中艰难的腾挪奔跑,勉强跟上自己的步伐?   还是已经被咬下了一条腿,现在正攀附在自己肩背上,看着血流不止的身躯无助绝望着?   深红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只能继续向前,不断的向前,直到成功的穿越黑暗之门,或者让自己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都被压榨干净,无力倒在地上,成为恶魔们的餐食。   至于夏洛克……他还没有绝望。   不过说实在的,他的处境也的确不怎么好。   在这片魔潮之中,他渺小的身影不那么容易被锁定,但是这一路上冲撞和撕咬造成的余波,就足够他遍体鳞伤。   他的一只手早就已经断了,只是凭借着肌肉和筋膜勉强连接着,那件结实的风衣在第一次冲撞过后,就被反震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在刚才深红突出重围之时,他为了抓住对方的身体,不被甩飞出去,三根指头上的肌腱瞬间崩断,除此之外,还有周身不知道多少处的大大小小的伤势,戳出血肉的断骨,周身被剐蹭或者直接削掉的深邃口子,翻卷出来,红中带白,就像是婴儿开心时裂开的嘴,在嘻嘻的嘲笑着,婴儿婴气的尖叫着:   “你要死啦~~”   “你马上就要死啦~~”   令人无比心寒,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内脏破损所带来的内出血,以及来自深红的伤情反馈,总之这要是正常人,应该早就整个人都崩溃掉,坠落魔潮,十死无生了。   但是夏洛克依旧还在疯狂的向前冲着,鲜血浇灌于他的全身,浸入了他的头发,随着周遭的烈烈狂风向后飞舞着,就像是一个狰狞的发疯女人。   然而,前方的恶魔还有那么多……它们近乎无穷无尽,而自己只有一个人。   真的能够逃出去么?   经过了脑海中的一些关于时间,速度,精神,生命,等等模糊概念的换算,夏洛克似乎发现,自己今天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并不高。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一分钟……   不。   三十秒!   只要三十秒就够了。   可是,在如此绝境之下,上哪去搞出这三十秒来?   思绪至此!   突然的!!   一道光……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眼前出现了。   ……   不仅仅是夏洛克,其实在地狱之门周遭的所有恶魔,以及所有飞艇上的人类,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金色光芒照的眯起了眼睛。   他们都愣了,完全懵逼了一般,脑子里被晃的一片空白。   这道光从天而降,笔直的坠向了夏洛克前方的某处,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强风呼啸而来,大地开始振动,继而散发出灼热的高温,顷刻之间蒸干了周遭所有的积雪!   直到这时,才有人堪堪反应过来。   这道光来自天穹之外,是这么的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其实如果此时有在上次大雪崩之中活下来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后,就会惊讶的发现,这道光其实就是三个月前,突然降临于那座雪山之巅的光芒。   所以这道光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三个月来,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帝国之中已经有许多机构都在调查这道光的性质,甚至圣光神殿将三百年来所有的记录全部都翻阅了出来,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记载。   而此时,夏洛克只是在脑海里想着:甭管有什么东西,只要能为自己争取30秒的时间,就够了。   也不知道是天外真的有什么力量听到了他的请求,还是某种莫名的巧合,总之一道光就这么出现了。   瞬间降临,又转瞬逝去,只留下了后知后觉才爆发出来的惊天巨响,掀起来的狂风骤雨,漫天的气浪,与高温灼烧下在地面出现的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还有以这个大洞为中心,开始不断向着外围扩散,崩裂开的冻土……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在震动,龟裂的巨大裂缝朝四外蔓延,许多恶魔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掉进了裂开的缝隙之中。   而夏洛克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也没有任何的精力去思考除了逃亡之外的任何事情,他在流血,他几近昏迷,身上的伤口随着身下深红疯狂的奔腾而发出一阵阵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   但是还有一个好消息。   那道光的出现,的确为自己争取到了短暂的一点时间,大地的龟裂和巨大的风压让魔群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缺口。   这一刻,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他物,深红周身的所有肌肉在这一刻猛然间绷到了极限,就像是一张被拉扯到了极限的大弓,以及弓弦上蓄势待发的最后一根箭,一瞬间迸射而出。   他不再调整方向,他也不再躲避周遭扑过来的獠牙和撕咬。身上的血肉被撕下了一大片,不去顾及多少利爪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一些尖锐的东西将他的身体贯穿,搅碎了几块内脏……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夏洛克只是沿着那条被分割出来的缺口扶摇直上——直到他感觉到眼前的漆黑越来越巨大,巨大到包裹住了自己,周遭的一切光亮尽数消失了,那些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嘶吼似是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此时,不论是夏洛克还是深红,身体机能都达到了一个极限,三个月来的千里追踪,风雪之中的茹毛饮血,高山之巅的决然而下,以及魔潮之中的舍命狂奔,在最后的最后,他们只剩下了最后的那个单调的想法,促使着他们一直朝前狂奔,直到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直到已经意识不到自己跑了多远,就这么将最后一丝体力耗尽。   终于,夏洛克失去了意识……   ……   ……   “当——”   “当当当——”   夏洛克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如同最长的一梦之中,意识渐渐回归之时,便有了沧海桑田般的割裂感,他在那片漆黑之中似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正要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可突然地,一些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朵。   这些声音将他唤醒,他重新在黑暗之中获得了一些意识,然后是身体的感知,他的手指颤了颤,继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束光在第一时间进入了他的瞳孔,让他觉得十分的刺眼,不得不再次将双眼眯起来。   “当——”   “当当当——”   那金属敲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在自己的身旁。   紧跟着,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醒了?”   “快点起来,开饭了,不然一会儿收盘子的时候,没有人会等你。”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无比不耐烦的说道,紧接着,夏洛克就听到了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看来说话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身体,艰难的坐起了身子…… ###第四百零二章 伦敦市立精神研究院   夏洛克发现,此时自己身处一个十分古怪的房间里,狭小,但是很干净。   整体面积大约5平米,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造型古怪的……额……坐便器,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但即使如此简单的一个房间,依旧让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因为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房间和自己所待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不一样,不是说构造,而是说‘氛围’。   就拿墙角的那个坐便器来说吧,它有一个漏斗形的白色底座,后面靠近墙壁的位置上,挂着一个水箱,看起来要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坐便器都要更加的干净且便捷。   夏洛克走了过去,用手触摸了一下坐便器水箱的表面,然后惊讶的发现,这玩意竟然是用陶瓷做出来的。   陶瓷???   如果想要把陶瓷烧出这样的色泽,还有如此光滑的质感,无疑是需要十分高端的工艺的,夏洛克很难想象,到底是哪家工厂拥有这样的技术。   更加让他感觉到奇怪的,自己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坐便器的,再加上这玩意一直盖着一块类似于塑料质感的盖子,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的贝壳。   但是自己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竟然就能很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种古怪的既视感让夏洛克的眉间皱的更紧了,再回过头,看向自己刚刚醒过来的那张床,木质的床身,边边角角打磨的都很光亮圆滑,被褥十分柔软,表面的质地摸起来类似于丝绸和棉花之间,很舒服。   墙壁也是,通体的白色,在头顶嵌入式光源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亮堂,能看得出来,墙壁上刷的应该是石灰,但是摸上去,却十分的光滑,一点颗粒感都感觉不到。   至此,夏洛克终于找到了那个古怪的‘氛围’到底是什么了。   那就是……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高端,就算是伦敦最豪华的酒店,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设施,但是偏偏,这个房间又是那么的逼仄,坐便和床铺都没有分隔开,床上的被褥明明舒适到了极点,但是却只是随意的扔到床脚,墙上的石灰无比细致,甚至耶路撒冷的教堂都没有粉刷过这么好的高端货,但是在角落,却能看到一些长期不打扫才会形成的尘埃堆积。   好吧,夏洛克收起自己之前对这里的评价,这个房间一点都不干净,甚至于有点像是一个牢房,而自己所认为的那些‘豪华’的设施,似乎在某些人的眼中,只是一些最寻常的产品。   思绪至此,他终于走向了房间的门。   这扇门的质感摸起来像是钢铁,但是又比正常的钢铁更加的有韧性,在门的下方,有一个长宽20厘米左右的小活页门,看起来就像是牢房里给囚犯送饭时用的那种小窗口,而这会儿,一个餐盒就静静的躺在地上。   夏洛克将那个餐盒拿起来,随即就再一次因指尖的触感而微微感到惊讶。   这种柔软的类似于泡沫,但是又有点像是塑料的材质,他从来没有见过……   就这样,他怀揣着各种问题,坐回到了床上,打开餐盒后,发现里面的食物味道很一般,米粒都没有熟透,一些菜叶里散发着呛人的香精味儿,不过也无所谓了,夏洛克就这么吃着,想着自己现在在哪,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绪一点点的流回了他的脑子里,在最后的记忆之中,自己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冲出了魔群,进入了地狱之门内。   虽然过程艰险无比,但是看样子,自己应该是成功了,毕竟自己还活着。   但是这么一想,自己此刻难道是在地狱里?   再次望向周围……   就算是没有什么推理能力,其实也能看得出来,这里和地狱可是一点都不像,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的身体,确定了断裂的胳膊,贯穿身体的獠牙,以及那些被利爪划过翻卷的血肉,已经全部都愈合了,甚至于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按照平时的思维逻辑来想,这应该是自己通过触须掌控的那些恶魔所带来的自愈能力,修复了身体的伤势。   可是……这种过于苍白的皮肤质感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就像是好些年都没有见过阳光了一般,还有,在自己的肋骨侧方,好像是有一块淤青,摸了摸,还有一些隐隐的疼痛感。   所以自己昏迷了多久?   如果自己昏迷了很长时间,那么腹中并不严重的饥饿感又该怎么解释,就像是在不久前,自己刚刚吃过了食物一样,而且从刚才那个给自己送饭人员的语境也能感觉出来,自己应该不是一个处在长期昏迷状态下的人。   这淤青又是怎么回事,摸起来像是近期造成的。   更多的疑惑开始涌向夏洛克,但是他还是很认真的咀嚼着嘴里那些难吃的食物,并没有因为自己古怪的处境而慌张,更加没有一脚踹开面前的钢铁房门,冲出去抓着第一个遇到的人,大吼着询问这里到底是哪?   反正,保持冷静应该比发疯暴躁更合适此时此刻自己的境遇。   吃着吃着,突然的,夏洛克的余光注意到了床上的那个枕头,在本该凹陷下去的位置,微微有一些突起。   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   他将手伸进枕头下面,然后,摸到了一本书,所以他就将那书给拿了出来。   可当自己的视线落到了书的表面时!!!   他猛然间就怔住了,看着书的封页……极其少见的流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因为就在那书上,写着《福尔摩斯探案集》这几个字样。   “???”   不对劲。   这不是单纯的逻辑上的不对劲,更加不是通过某种推理或者线索的调查,就能查清楚事情原委的案子或者谜题。   夏洛克似乎发现,自己陷入了某种认知上的混乱之中。   《福尔摩斯探案集》???   有那么一瞬间,夏洛克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因为拯救南丁格尔而光荣死在了地狱之门前,所以自己的行为被当做某种光辉事迹,被人写成传记出版了。   他想都没想,立刻翻开了这本书。   从那纸页间的触感,以及封页和书本侧面的泛黄程度来看,这本书明显已经被翻阅过很多很多次了。   是自己翻的么?   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将视线投向书里的内容……   第 一 章;   第一页。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一八七八年我在伦敦大学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以后,就到内特黎去进修军医的必修课程……第二次阿富汗战役就爆发了……我的肩部中了一粒捷则尔枪弹,打碎了肩骨,擦伤了锁骨下面的动脉……】   夏洛克发现自己的阅读速度并不像是之前那样的迅速了,原本这样的一页,他只需要一两秒钟就可以通读完,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落下,但是现在,却似乎只能一字一句的去阅读。   怎么回事?   还有……这本书的内容也十分的古怪。   ‘1878年?’   这不是圣历前的年份记录方式么?   而且这本书是以第一人称撰写的,但是书中的【我】,似乎是约翰·华生那个家伙。   阿富汗是哪里?   战争前线不是应该在雷德克海峡么,为什么出现在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区?敌人似乎也不是恶魔,而是其他‘国度’的人类。   就在越来越多的问号在他的脑子里不断萌生之时。   门外一阵脚步声渐渐的接近,很快,咔啦……咔啦……   一阵钥匙的响动,继而,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一个身高超过夏洛克半个脑袋,宽度也超过了他一个肩膀的黝黑大汉走了进来,从那眉眼之间就能看得出来,这家伙的脾气属于那种很暴躁的类型,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工装,并且在左胸的位置,写着【伦敦市立精神研究院】的字样。   “这里是精神病院?”夏洛克在心中嘀咕着。   同时,面前的壮硕护工也开口了:   “看来我们的大侦探已经吃完他的午餐了,那么就赶紧吧。”   说着,他摊开了手中的一套拘束衣,朝着夏洛克走了过来,然后还很不友好的拍了拍腰间挎着的一根警棍,示意夏洛克老实点。   夏洛克迟疑了那么一秒钟:   “你的意思是,让我乖乖的穿上这件拘束衣,不然你就用那根警棍暴揍我一顿,是么?”   “不然呢。”   那护工看到夏洛克这么识相,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从这种转变中,夏洛克不难察觉出,这种【穿拘束衣】的情景已经不只出现过一次了,而且之前的几次,都不怎么顺利,以至于面前这人不得不采取一些暴力的手段。   可问题是……这种拘束衣,以及那根不及手腕粗细的警棍,在自己面前有什么用么?哪怕开一辆战争冲车过来,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吧。   然而,想到了自己肋骨侧方的那块淤青之后,夏洛克在心中有了一个很不好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的想法,他用力的攥了攥拳头,感受着肌肉之间传来的力量,然后又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便决定安安静静的听从对方的安排。   所以大约5分钟之后,他就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那特质的衣服之中,双手环抱于胸前,并且还被连接在上面的拘束带来来回回的绑了三圈。   做完了这些之后,那名护工明显松了口气,很满意的说道:   “你看,咱们配合的不是很好么,你要是每次都这么老实,也用不着每次都受伤。”   现在,夏洛克已经很确定自己身上那块淤青是怎么来的了,同时,在自己用力想要挣开拘束衣,并且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他也总算是确定,自己的能力已经完全的消失了。   不对,不应该说是消失了,因为不论从这副瘦弱的躯体,还是肌肉状态来看,自己就像是从来没有拥有过那种超越常人的力量一般。   而且,在刚才他也试着想要撕开虚空裂缝,召唤出一只小型恶魔或者一根触手之类的玩意,结果当然也失败了。   “我在这里关了多久了?”夏洛克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面前的护工似乎是懒得回答。   “其实你只需要陪我聊聊,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那我就能一直保持安静,对你而言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提议,毕竟你也不想我从现在开始就嗷嗷乱叫,满地打滚,对吧。”   面前的护工皱了皱眉,他从对方的话中品味出了一点威胁的意思,但是他肯定不会和一个精神病患者一般见识,而且对方今天说话很有条理,若真的只是回答几个问题,就能让对方安静下来的话,那还真的挺不错的。   所以,护工就这样被简单直接的说服了。   “我来这里工作两年半了,而我来这里之前,你就已经住在这儿很久了。”   “你刚才叫我……大侦探?”   “是啊,你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那个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么。”一边说,他一边指了指床上的那本书:“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你好像是因为读书读得脑子都迷糊了,以为自己是那个小说里的角色,一直无法自拔,所以才被关进这里来的。”   其实这位护工觉得此时的这段对话十分的奇怪,自己竟然在跟一个精神病人探讨对方的病症……   随便了,反正对方老实就行啊。   “你难道是想说【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不是我的本名,而是我的臆想?”   “对啊。不单单是幻想自己是个侦探,而且你还总是嚷嚷着什么恶魔,什么地狱之门,有时候还嗷嗷乱叫着,妄图召唤出什么契约生物之类的玩意。”   那护工一边说着,一边将夏洛克放到了一个竖着的推车上,然后绑上胳膊腿,让他不至于掉下来。   夏洛克没有任何的反抗,而是沉默的思考了半晌:“那你知道我真名叫什么吗?”   “不知道,你似乎比这座医院里的医生资历都老,原始的病案早就找不到了,我们干脆就直接叫你夏洛克,虽然医生说,总这么叫你对病情不好,但是你只对这么名字有反应,叫别的你就跟听不见一样。”   “那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   “哦,去医生办公室,今天是你例行检查的日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洛克看到了面前的护工下意识的缕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利索一些。 ###第四百零三章 臆想症患者?   推车就这么朝前走着,夏洛克很安静,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现在处于一条很长的走廊,两侧是和自己刚才所在的小屋差不多的房间,有一些房间的门上有窗子,所以可依看到里面的情况,有的空空如也,有的里面关着人,这些人身穿和自己一样的病号服,安静的站在门后往外看,或者是在狭小的空间里瞎溜达。   “那是什么?”夏洛克突然问道。   “啊?”   “刚才咱们路过的那块天花板上,有一个小铁盒子……”   护工一脸的疑惑,回过头看了看走廊上方:“你……不会是连监控器都不认识了吧?”   “监控器?”   “哎,看来得和医生反映一下你的病情了。”   护工没有多作解释,好在夏洛克从【监控器】这个名字,大概能猜到那个小铁盒子是什么玩意。   很显然,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所拥有的科技,似乎要比自己所认知的科技上限高出很多啊。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护工停下了脚步。   在身边的是一扇门,左上角的门牌上清晰的写着【医生办公室】的字样,夏洛克看到护工再次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还整理了一下他那套不管怎么整理,都不会让自己显得更帅气的工作装,然后……敲了敲门。   “莉莉丝女士,病人给您带来了。”   “进来吧。”   一个女性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护工推开了们,然后调整了推车的方向,将他推了进去。   至此,夏洛克也看到了医生办公室内部的样子。   其实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去观察的,只有一张办工作,墙边放着几个装病例的柜子。唯一让夏洛克在意的是,面前那位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后的女性医生。   看起来30岁开外,穿着料子很不错的白大褂,手中正在翻弄着一份病例,按照护工刚才的称呼,这位医生无疑就是【莉莉丝小姐】了。   但是在夏洛克的概念里,这个人应该被叫做……南丁格尔才对。   额……似乎这么想也不对,因为南丁格尔才20出头,而眼前的这位已经30岁开外了,但是由于两者长得实在是太像了,让夏洛克不得不下意识的觉得,面前这位就是十年后的南丁格尔。   还有,夏洛克还记得自己曾经在昏迷之中,进入过一个古怪的梦境。   那个梦境里,他变成了一个视角,眼前都是绿色的液体和气泡,曾经透过这些气泡,自己看到过眼前的这个女人。   甚至还从对方的唇语之中,解读出了【实验者】【醒来】【另一边】等等不连贯的词汇。   这让他不禁陷入了沉思,因为要是从此情此景来看,这一切应该都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发病时,所自己意淫出来的虚无故事而已。   就在夏洛克思索的这段时间里,那位护工已经将夏洛克从推车上搬了下来,然后将其放到了莉莉丝女士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这个椅子是特质的,四条椅子腿被焊接在了地上,扶手上有绑束缚带的铁环,这应该算是精神病院里必定会有的设施了,毕竟谁都不想让这些脑子有问题的患者在检查病情的时候,突然发疯,扑上来把医生给掐死。   很快,身旁的护工就把夏洛克结结实实的绑在了铁质的椅子上,然后十分献媚的朝莉莉丝医生鞠了个躬,并告诉她,自己就在门口守着,有事情可以随时唤他。   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还很懂事儿的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至此,整个房间里,也只剩下被绑着的夏洛克,以及面前的美女医生了。   ……   哗啦~哗啦~   莉莉丝女士没有立刻去搭理夏洛克,而是继续的翻阅着手中的病例,在精神病院里,患者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人权,不过也是差不多的状态,没有人会去投诉医生,对自己的住院生活不满,也没处说理去,给你啥就得吃啥,不听话,大概率也就是挨顿揍或者加大药量之类的。   总之,人家大夫就算是把你晾在一边,你也只能任凭其晾着。   就这样过了足足十五分钟,莉莉丝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她抬起头,望向了面前的夏洛克。   两道目光相汇时,夏洛克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女人虽然看起来和南丁格尔长得一样,但是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一种‘光辉’……   夏洛克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释这种‘光辉’,总之南丁格尔小姐的美丽,除了她本身的完美面容,绝美的身材之外,还需要包括她纯洁高尚的心灵,以及她游历人间,为世界带来希望的等等行为,这些行为就使其拥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气质,让人天然的会对其产生尊敬和仰慕的心境。   而面前的医生,似乎不具备这种光辉,她只是一个医生。   当然了,单凭外貌来说,这位莉莉丝小姐也绝对是千万人之中最顶端的那种存在,就算是她现在戴着眼镜,脸上严肃的不带一丝笑意,依旧能迷倒几乎所有人见到过她的人。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两秒钟,莉莉丝淡淡的开口道:“你今天似乎很平静。”   “平静?”夏洛克重复了一下这个形容词儿:“这么说来,我平时不是这种状态?”   莉莉丝听到这,拿出了一份病案记录:“好吧,看起来你又忘记了不少东西。”   她直言不讳的当着夏洛克的面这么说道,并且拿起笔在病案上写下了什么,一边写,还一边回答道:“咱们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差不多进行了27次例行检查,其中12次,你处于平和的状态,剩余的几次,你全都处于亢奋之中,不断地在说自己要回去,回到属于你的世界,说这里是地狱,还试图召唤出什么恶魔之类的怪物来咬死我。”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所以,我的病案上,诊断的是什么疾病?”   “严重的妄想症。”莉莉丝一摊手。   “多严重?”   “从过往的病例中显示,你似乎是自己在脑子里构建出了一个被恶魔侵占了的世界,而你是这个世界里的一名侦探,估计是因为你长期阅读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所以你把自己幻想成了书中的角色,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么?”夏洛克依旧处在思考的状态:“我在这里住了应该很久了吧,病案里应该有不少关于我的记录,能再详细一些说说么?”   莉莉丝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她还是秉承着一个医生应该有的基本素质回应道:   “对不起,这间医院在几年前发生了一次大火,所有的病案都烧没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更没办法联系到你的亲属,你应该庆幸,你的住院费用一直够你在这里活到八九十岁,不然你早就被扔到简陋的集体病房里去了。   至于我对你的了解……   我只能说,你这个人的妄想能力还挺强的,你把所有你见过的人,都塞入了你那个幻想出来的世界里。   就拿我来说吧,你在一年多以前的某次例行检查里,开始称我为【南丁格尔小姐】了,还想让我帮你逃跑。   除此之外,你把你的上一个主治医生幻想成了你的搭档——约翰·华生。   你把你曾经的病房室友幻想成了莫里亚蒂,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宗教头子的身份。   平时打扫卫生的老大爷,你叫他但丁大人。   一个探视病人的家属,你称之为艾琳小姐。   总之,你似乎是只要见过一张面孔,就会在你那个幻想里,给人家找一个对应的身份。   说实在的,如果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这种平静状态的话,我甚至想建议你去把这些胡思乱想的内容写出来,说不定会有人喜欢看。”   夏洛克认真的听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是想从中找到一些漏洞。   但这是一个悖论,因为当你所经历的一切,都被定义成某种妄想的话,其实是很难在妄想之外的领域之中找到漏洞的,就好像是在梦中的人,大多数情况都不会发现自己在梦中。   当然,夏洛克也没有就此崩溃,歇斯底里,他依旧很平静的问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这间医院的规定是,每次例行检查都不得少于两个小时,所以这些事情,你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了。”   “额……可是身为医生,这样直白的跟一个妄想症患者讨论他妄想的内容,真的好么,会不会加重患者的病情啊?”   “可能会加重,但是也可能会减轻。”莉莉丝小姐依旧那副不是很在意的态度:“不过都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过往的无数次对你尝试的治疗中,其实已经证明了,你的妄想症被治愈的可能性不大。   你没有发现么,你的日程表里,早就没有治疗的环节了,只有例行检查而已。   哦,抱歉,你可能已经将这些都忘了。   而且,今天咱们说的这些,你也会在未来的一个星期,甚至是明天一大早就忘记。   所以,咱们现在就这么随意的聊一聊,等到例行检查的时间到了,你就回你的单人病房,我也应该下班回家了。”   莉莉丝说这段话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没有看夏洛克,她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手边的工作上,在那一摞子厚厚的病案中翻阅或者签字。而跟夏洛克的聊天,似乎也只是她不过脑子的应付一下夏洛克的问题,好让他更加安静一些罢了,反正就是突出一个不走心。   这种态度,对于一个精神病院里的例行检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今年是什么年份?”   “公元2037年。”   “我的真实名字和真实年龄,你都不知道?”   “当然,我是那场大火之后,才被调配到这里的。”   “那么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五年。”   “也就是说,我也在这里呆了最少五年以上了吧。”   “嗯。”   “所以,你刚才提到了下班?”   “……”面前莉莉丝医生正在签字的手突然的停下了,她总算是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夏洛克:“什么意思?”   “我是想确认一下,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你要下班回家了。”夏洛克解释道:“不过其实不用确定,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你说过这样的话。”   “是的,我说过,所以呢?”   “所以我有些奇怪,现在无疑是晚上,从窗子外看不到任何的灯光,甚至连窗面也看不到任何的光亮的反射,也就是说,在我能看到的方向,以及看不到的反方向,都是漆黑一片的。   这一路上被推过来,我能感觉到,咱们所处的公元2037年,夜间光照应该算是一个很普遍的科技了吧,那么综上,我起码有90%的概率能确定,这间精神病院应该是处在一个远离居住地的地区。   不对,不应该说是远离居住地,甚至周围连工厂都没有,没有车子驶过的声音,没有马车,没有人,甚至我没有听到昆虫的鸣叫,窗子开着,夜间温度应该在25度左右,这个温度下,在这样一个远离喧嚣的地方,没有昆虫在繁殖么?”   莉莉丝小姐皱起了眉:“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这么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您这样美丽的女士竟然还要在这个时间回家,不怕危险么?”   “不怕。”莉莉丝回应着:“我不知道在你的思维之中,晚上回家有什么不妥,估计你是想说,会遇到抢劫之类的事情吧,但是现在的市民素质都很高了,不会出现你所担心的情况的。”   “原来如此。”夏洛克点了点头:“你喝茶么?”   “什么?”   “我看到了柜子里放着一个杯子,上面的茶渍很重了,而且那个茶杯的大小看起来也不像是女士会用的款式,所以这里应该不是你的办公室吧。”   “不是我的,我只是在对你例行检查的时候,才会临时过来一趟。”   “好吧。其实我没有看到茶杯……”   “……”莉莉丝沉默了下来。   夏洛克继续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嘀咕着:“还有就是……我发现你签字的笔迹,不是在写【莉莉丝】这个名字,你好像只是在那个病案上面画圈而已,对吧。” ###第四百零四章 他早晚会发现的……   面前的女医生终于皱起了眉,显得比刚才更加的不耐烦了。   但是也仅仅是不耐烦而已,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更没有因为自己的‘画圈行为’被拆穿之后的羞怒,而是直接继续问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甚至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任何的解释,就是十分生硬的将谈话主导者的位子抢过来,然后反过来朝夏洛克发问。   这无疑是一个过于强势的女人啊。   但是夏洛克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很自然的顺着对方的意思解释道:   “我想说的是,这个办公室不是你的,应该是一个不太在意细节的40岁以上中年男人的办公室,脱发,偏胖,需要甜食来缓解自己的无聊,桌面靠近椅子的地方有着明显的木质氧化,这是他工作时手肘长期摩擦所造成的,皮肤的油脂分泌量偏高,病案柜子里有小镜子和梳子,那镜子本来是摆在办公桌上的,梳子齿特意做成了钝面,进来时候我在门轴上看到了不少脱落的头发卷在上面,椅子扶手侧面有严重的污渍,他每次吃甜甜圈后,都会很随意的将手指上的糖霜抹在那里,椅子下的海绵已经被坐的凹陷下去了,以你这个100斤可能都不到的体重,可坐不出这种效果。   反正,从这些细节能看得出来,这位终年谢顶油腻大叔,比起你来,似乎更加符合这个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应该有的样子,他长期呆在这里,所以这里的值班制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隔几天轮一次的。”   夏洛克的语速很快,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能跟得上自己的语速,而且她依旧没有说什么,更加没有因为夏洛克对于细节的陈述而感到任何的惊讶,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表情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夏洛克见状,也继续道:   “看来你依旧不想解释,那我就继续说了。   除了我上述这些过于细节的地方之外,其实这个房间还挺干净的,应该是在昨天,最早前天打扫出来的吧,想必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而特意进行的一次扫除。   哦……就像我总在强调的一样……细节。   这个办公室原本的主人明显不是很在意细节,所以他没有意识到身高的问题。   更准确的说,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将大部分病例放在柜子的第三个格子上,因为这对你来说有点太高了,拿起来很不习惯,还有这些病历夹子明显是被擦过的,倒不是说擦病历夹子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但是在这种只有一个值班医生的情况下,谁会闲着去擦病历夹子啊。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细节,比如我腰间的淤青,可能大多数人不知道,在一个人清醒,并且有反抗意识的情况下,是很难被打倒侧肋的,而且还是在双臂没有任何伤势的情况下。   以及我的病号服,虽然被特意做旧了,但是却没有办法掩盖我的毛发状态,与这种材质的长期接触之下,我的腿毛竟然没有被压得贴敷在皮肤上,反而一根一根的还挺清爽的,哦,还有我的指甲,是不是有点过于干净了些,而且指甲根部发白,这种情况,一般是长期泡在水里后才会出现的。   哎……想必你也听烦了。   我就直接说结果吧。   我并不是长期住在这里的,在三四天前,我应该还是处在一个在水里泡着的状态,并且我的肌肉应该也是萎缩着的,但是你们用了某种方法,让我快速的恢复了正常,然后,又把我运到了这个精神病院,给我套上了病号服,将我伪装成这里的病人。   同时,你们还征用了这个办公室,你不是这里的医生,而是近几天才过来伪装出来的。   甚至门外那名护工都不是一般的护工,虽然他手指间的茧子被特意的磨掉了,但是手上没东西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将手半弯曲的垂在身侧,以便让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掏出衣服下摆处的枪来,即使他根本就没带枪。   这种训练有素的人会来当护工?   反正看的出来,你们虽然想到了很多隐藏自己身份的方法,但是事出突然,你们匆忙间还是没办法尽善尽美啊。”   夏洛克在对方不打扰自己的情况下,很顺利的快速说完了一大段话,这才满意的停顿了一会儿。   “说完了?”面前被叫做莉莉丝的女人终于淡淡的开口了。   “算是吧,其实要是让我继续说,我估计还能在说上10分钟左右,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倒是更想听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只是想说,你的症状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大侦探了,你觉得自己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超群,但是那都是你自己瞎臆想出来的感官而已,其实你根本就不具备这种能力。”   一边说着,莉莉丝就把自己手上的那份病历翻了过来,只见那上面夹着的,还真的就是一份病历,而且在署名的地方,也真的写着【莉莉丝·罗萨尔斯】的名字。   “你应该是想要给自己的妄想找一个说法,所以就自己臆想出来了我们在这里作假,想要哄骗你之类的细节,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在画圈,而是在实实在在的签字。”   一边说着,她还翻开了桌上之前签过字的那几份病例,随手展现给了夏洛克看,而结果,那上面也真的都是正常的签名。   “还有,你刚才说,外面没有一丁点声音,但是我觉得,这其实是你自己那混乱的脑袋自己屏蔽了你所听到的东西而已……”   说到这,夏洛克皱了皱眉,因为他似乎真的渐渐的听到了一些虫鸣声,而且,当他再次将视线投向敞开的窗子时,竟然看到了那上面反射着远处的一些灯火。   甚至于,刚才自己看到的桌面氧化变色的区域,以及油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就好像一个白日梦被戳破的瞬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好了,其实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我们也没有期待你的病症真的能有好转。不过请放心,你的住院费用足够你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活到死了。   哦,别问我这些住院费是谁交的,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莉莉丝看了一下手表,然后道:“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随即加大了音量,冲着门口喊道:“汉森先生!”   很快,那名壮硕的护工就走了进来:“莉莉丝小姐,检查结束了么?”   “是的,把他送回去吧,如果今晚他难以入睡,可以给他一些安眠药,这对他有好处。”   说完,莉莉丝揉了揉酸涩的脖子,而那名叫做汉森的护工也将夏洛克扛上了推车。   “咔”的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整个办公室里,也只剩下了莉莉丝一个人。   也就是在这一刻,办工桌后方的女人突然整个人都变了一个状态,她那过于平淡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的紧张与疲惫,重重的垂下头,深呼吸了几下,就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十分艰难的心理考验,缓了好半晌,才终于将气息喘匀。   她揉了揉眉间,回忆一下刚才与夏洛克之间的对话,甚至还是觉得一阵后怕,随即,她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检查结束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面对那么一个家伙有多么可怕。”   “呼,好在我用一些方法暂时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一点点自我否定的心理,但是这根本没办法阻止他,那家伙总会发现真相的。”   “我他妈的是这个操蛋的世界中最有资历的心理专家,请不要随便就质疑我的判断!”   “对,我早就说过了,别想欺骗他,也别觉得咱们能在智慧上胜过那家伙。”   “让武装团队在试验区外面24小时坚守,随时准备行动……”   说完这些,莉莉丝终于疲惫的挂断了电话,然后点上一根烟,看着这个她精心准备的办公室,以及窗外随时播放的虫鸣,模拟出来的远处灯光,在光影上花费大价钱弄出来的油渍感等等,她有些惊讶,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全都被那个刚刚醒过来几个小时的家伙观察到了。   这还是在对方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情况下……   莉莉丝知道,这些小把戏不可能骗过那个男人太长时间,甚至于如果对方有一些关于人造光影的科技概念的话,自己的这些手法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对方看穿。   “呼——”   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又出现了第二个异世界的来访者,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好事。   ……   与此同时,夏洛克也被推回了自己的病房之中。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想着刚才在那间医生办公室里的经历。   自己真的是在臆想么?   幻想出对方根本就没有做过的动作,甚至自我屏蔽了本应该听到的声音,编造一些不存在的画面?   夏洛克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还是习惯于按照逻辑去思考,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开始欺骗自己的时候,那就会很无奈的陷入一个死局。   人没有办法拽着头发,就把自己给提起来。更加没有办法通过思考,来证明思考本身的对错。   所以,他还真的就产生了一点自我怀疑。   就这样不断的想着,回忆着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雾气昭昭的伦敦,那些从井盖里逸散出来的蒸汽,那些马车,那些在街头虔诚祈祷的人们……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拼了命试图证实有【长、宽、高】的二维世界生命一样,所思考的一切,其实都只是徒劳。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当当——”   不久前刚刚听过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然后,一个餐盒再一次从门下方的小窗口被塞了进来。   “吃完了把餐盒推出来,别让我进去拿!”   声音依旧是刚才那个壮硕的护工,听他那语气,就好像是他要是进来,就肯定不是只拿餐盒那么简单了。   夏洛克走到了门前,俯身将餐盒拿起来,并坐回到床上,用里面的塑料勺子侩着干巴巴的土豆泥往嘴里塞。   “如果,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话,那么对食物的喜好也可以凭空生成么?若是我在这个病房里呆了七八年,甚至十年以上,那么我应该一直都在吃这种食物吧。   我会因为臆想出来的牛排红酒,就对这些加工粗糙的食物而产生厌恶么?   额……就算臆想是真的,那我好像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啊。   真是可怜。”   “那么我的推理能力呢?难道连这种东西都可以通过臆想而萌生出来么?”   想到这,夏洛克直接将手里的勺子朝着天花板上一扔,而在勺子刚离开手指的刹那,他就计算出了其落地的时间。   2.71秒后,‘吧嗒’,勺子落地,和夏洛克的计算一模一样。   “额——看起来,虽然脑子有些混乱,阅读速度也比认知中的慢了不少,但是瞬间观察和计算还是能完成的。   那么,我难道是在这个房间里,没事闲着的时候,就在训练这种能力?   等等……   好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忽的,夏洛克一挑眉,总算发现了一个不太合乎常理的事情。   那就是……为什么莉莉丝医生要跟自己解释这些啊?   如果她只是一个轮班医生,例行公事的对自己进行一些检查,而并不期待自己的病能够治好的话。   那她完全可以自说自话般的任凭自己在一旁质疑一切就好了。   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跟自己解释呢?   搞得好像她想极力的让自己相信,她所说的那些才是真的一样。”   想到这,夏洛克不禁笑了笑,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一些坏毛病,那就是不管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先思考。   他完全忘了,正常人并不是每次思考,都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额。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人们更乐意放弃思考,顺其自然。   所以,夏洛克直接把手里的餐盒扣上,然后通过门下方的小窗口推到了外面,往床上一躺。   没错,他上一秒还在努力的思考着,下一秒就直接全盘放弃,就准备睡觉了。 ###第四百零五章 谎言   睡觉……   这当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一种更加高端的事情处理方法。   自己现在还能呆在这个房间里,起码可以证明一点就是,没有人想杀了自己。   那自己着什么急。   着急的,应该是对方才对……毕竟对于谎言,肯定是试图维持谎言不被戳破的人,才是最紧张的。   所以夏洛克开始睡觉,而且睡得很香,他没有进入那个血色的伦敦,也没有做那个被泡在绿色溶液之中的梦,他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亮了,因为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子可以看到外面。   很快,早餐又从门下方的窗口推进来了。   面包,牛奶,以及一种夏洛克没有吃过的酱料。   牛奶没有一丁点的腥味,做面包的小麦粉研磨的十分细致,但是酱料却吃不出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夏洛克觉得,味道过于浓厚,单凭熬制肯定达不到这种水准,十有八九是某种香精的味道。   看来这个公元2037年,各项食品工艺已经相当的成熟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不再追求温饱,反而追求食物的简便,总之,就是欺骗进食的本能,让自己更方便的把食物咽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也充满了对于生活的焦虑么,科技明明很发达了,但是人们过得还是不幸福,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进食】都需要草草应付,时间观念变得匆忙切紧张,是忙于工作么……可是如此强大的生产力,再加上如此卖力工作的人民,所产出的资源肯定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这些资源都去哪了?   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不和自己所在的世界一样么,下层人拼死拼活,混口饭吃,赚的钱全都到了上层人的口袋里,然后这帮人在自己的残羹剩饭里抠出来一些,撒给普通民众,这就算是彰显自己的恩德了。   看起来,不论那个世界,人类的构成都是这副德行啊。   吃着嘴里过于细致的面包,夏洛克终于是设身处地的感觉到了,莫里亚蒂一直致力于的那所谓的‘救世’,是一件多么宏伟壮阔,但是又艰难无比的事情。   艰难到似乎根本就没有办法实现……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吃完了第一餐,夏洛克将餐盒推出去后,就开始坐在门后等着,一直等到那名护工来收拾的时候,他才开口道:   “额……请问,我能看一些书么?”   随着这句提问,只听‘哗啦’一声,那名护工将门上方的一个小拉窗给拉开,透过小栅栏皱眉望向门内:   “看书?”   “对,我看我的床头有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这是不是说明,这里的病人是可以借阅书籍的,每天这么干躺着,会无聊死的。”   精神病院的病人大多数是都可以看书,放风,甚至可以种点花花草草的,不然整天只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正常人都会被关出精神病来。   果然……   “可以。”那名护工没好气的说道:“但是其他人可以,你不行。”   “是因为我的妄想症么?”   “废话!”那护工的声音更加暴躁了:“你病得太重,随便看书,万一又妄想出来自己是条鱼,在坐便器里把自己给溺死了,那咋办。”   夏洛克点了点头: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我现在床头的那本书拿走呢?”   “啊?那本啊……医生没说拿,所以就没拿。”   “医生没说么?”夏洛克若有所思:“好吧,这不重要。   哦,对了,我这两天已经发现了,你好像是这个病区唯一的护工,你每天收拾餐盒的时间好准啊……如果你是从走廊的一侧,一路收餐盒,一直到我这里的话,难道之前的所有病人,都会按时将食物吃完么,你好像从来没有因为其他的病人耽误一丁点的时间啊。”   “……”   这名护工听完这个问题,终于沉默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答。   不过好在,他立刻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临时突发奇想,觉得你不会只是给我一个人送饭吧,你专门负责我?”   “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么?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你?”   “那倒不是,但是你能说出来这条走廊的第三个病房里,住的病人是男是女么?如果你答对了,我保证再也不烦你了,但是你要是不回答我,或者回答错了,那我就用我的头撞坐便,直到把自己撞晕,头破血流,我还会把血泡着坐便器里的水,然后涂到墙上……我是个精神病,我应该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吧。”   那名护工估计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脸色很是不好,但同时又被吓住了……   一秒钟的迟疑之后……   “那间病房里的病人昨天晚上被调配到集体病房了,新住进来一名认知障碍的老头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洗衣机。”   “哦?是这样么?那么……”   “好了!”护工喝令制止了夏洛克开口发问:“我已经回答完你的问题里,现在你给我老实点,别让我进去揍你!”   说完,护工把门上方的那个小窗口咣当一拉,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清晰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夏洛克坐回到了床上,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在骗自己的。   没错,他很确定……   这其实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就好像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看到一坨像是大便一样的东西,散发着大便一样的恶臭,上面还有一大堆苍蝇,那么这玩意肯定就是坨大便了,根本不需要亲眼看到它从某个人的屁股里拉出来。   而从个莉莉丝医生的对话,以及这段时间自己的细节考证,床头那本明显是放在那特意给自己看的书,还有护工的种种行为,都能清晰的证明……他们在骗自己。   那护工甚至在第一时间,是在想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去问,到底是从左数第三个房间,还是从右数第三个房间。   他更没有冲进来把自己绑起来,或者去找医生,说自己病情加重,应该将自己送到一个没有马桶的病房里。   总之,这些人没有真正的在精神病院工作过,所以就算是经过了训练,也不可能完全理解一个精神病院工作人员的脑回路。   想到这,夏洛克释然了很多,他都没有因为突然发现了这一切都是假的,而感到恐惧或者茫然,只是安静的继续思考   既然如此,那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只剩下两个了:   第一:搞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要关押自己,以及穿越地狱之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怎么逃出去。   关于第一个问题,其实夏洛克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因为他不觉得这些人会告诉自己哪怕一个字儿,不然他们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搞出这么多玩意来骗自己。   至于第二个问题……   逃,当然要逃。   而逃的话,最方便有效的方法,当然就是找回自己的力量。   如果这里真的是地狱的话,那么自己的力量无疑是还在的,只不过是通过某种方法被剥夺,或者封印了。   而封印的方法是……   夏洛克想到这,歘一下,直接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   然后开始浑身上下的一通摸索,这种看起来十分符合精神病患者的行为,当然不是说夏洛克真的犯病了,他只不过是在自己的身体上找一些线索。   例如,针孔,手术的痕迹,有没有被塞进自己体内的某种机器,或者是被一些自己没见过的玩意寄生了,等等。   这些人欺骗自己,肯定是不想让自己发现,这里就是地狱,那么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大可不必费事费力的搞这么一出,直接把自己给绑起来,找个小黑屋一关,就可以了。   那么他们到底在畏惧什么?   害怕自己突然恢复力量么?   那么恢复力量的方法又是什么?   或者说,压制自己力量的方法又是什么……这种压制肯定是短期的,毕竟要是可以长期压制的话,自己的下场应该依旧是小黑屋才对。   想到这,夏洛克的突然想到了什么。   “虽然这种可能性有点过于唯心了,但是……先这样试一试吧。”   他自顾自的嘀咕着,然后……往地上一躺。   继续睡觉。   本来嘛,除了睡觉,干呆着,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干了。   很快,到了下一个用餐时间。   不得不说,这里的饭菜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每次都是按时按点的开饭的,有些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名护工只是把饭往活页门里一塞,就立刻离开了,显然是不想给夏洛克跟自己说话的机会。   过了20分钟,那人回来取餐盒,然后看着眼前那一丁点没动的饭菜,皱起了眉。   犹豫了好一会儿,这位护工终于再一次拉开了门上的小拉窗,用一种十分不爽的语气嚷嚷着:   “喂,你怎么没吃饭?”   夏洛克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哦……我睡着了。”   “那你不吃了?”   “呵,要是我现在说我想吃,难道你还会真的把饭给我,然后过一会儿再来收一次餐盒么?”   门外的护工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气冲冲的道:“爱吃不吃!”   说完,把拉窗一关,直接离开了。   就这样,时间再次来到了晚饭时间。   这一次,夏洛克依旧没有吃饭,但那名护工再次看着满满当当的餐盒时,他的神情就已经不是单纯的皱眉了,而是开始有些紧张了。   “你确定不吃?”   “不想吃,没有胃口。”   “两顿饭不吃,饿的可是你自己!”   “对啊,饿的是我,你操什么心。”   护工当然操心,但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他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骂了几句,然后离开了。   只不过,他刚刚离开病房区,就立刻揪起自己的衣领放在嘴边,那衣领内部,封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通讯器。   只见他十分焦急的对着通讯器重复道:   “报告,检测目标已经8个小时没有吃饭了。”   “这次是晚饭,如果目标就此入睡,那么直到下一次餐食,他就已经超过17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报告完毕……”   说完这些,他忧心忡忡的回过头,然后条件反射一般的咽了口唾沫,就好像是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   于此同时,精神病院的建筑之外。   之前夏洛克在莉莉丝的办公室里,看到的窗外没有任何的灯光,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而实际上,在精神病院之外,此时却是灯火通明,无数的人围着那栋建筑,各种夏洛克看到后,没个一天两天绝对理解不了的东西分布在整栋病院周围,巨大的显示屏上,各种画面不断的切换着,工作人员手持着平板电脑,无数的数据快速的掠过,整体气氛显得紧张到了极点。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整个精神病院,似乎也在某个建筑之内,因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三四十米高的头顶,还有一层天花边,硕大的灯光倾泻而下,将下方密集的设施和忙碌的人们照得尽数惨白。   莉莉丝此刻,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屏幕前,而屏幕上,是一排排的监视画面,画面的中央,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夏洛克,此时,他正在床上酣睡,病房内的灯光也关了,但是这些隐藏在墙壁内的摄像头显然带有夜视功能。   “报告完毕……”   通讯器里,那名护工结束了自己的报告,然后将话筒挂断。   莉莉丝抽着烟,视线透过面前缭绕的烟雾,死死的盯着屏幕上夏洛克那张熟睡的脸。   之前夏洛克坐在床上思考时的每一秒,其实都被这个女人尽收眼底。   那期间,夏洛克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单从他的表情细节上,莉莉丝就有70%的概率认为……这个家伙,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   “药效还能坚持多久?”她无比严肃的问道。   一旁的一位工作人员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的划过,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慌乱一样:   “比想象的更快,如果他下一顿饭还是不吃的话,那……应该坚持不到24个小时了。” ###第四百零六章 是人类,不是同类   欺骗……   其实人类社会之所以可以保持安定,并且稳步发展,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互相欺骗!   虽然听起来有点荒唐,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人类之间不存在谎言的话,那么这个自认为拥有了无上智慧的族群,早就分崩离析了。   而现在,这整栋精神病院以及精神病院外的所有工作人员,对夏洛克做的,也正是欺骗。   其实原本,这些人是准备让对方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精神病人来着,毕竟改变一个人的自我认知,才是将其束缚和控制的最好办法。   但是看样子,这种欺骗只维持了三天,就被识破了。   好在对方只是发现了自己不是个疯子,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压制住了而已。   更加明确的说,就是用足以让一个正常人类变成植物人的超强精神安慰剂,大量的类琥珀胆碱型神经肌肉阻滞剂,还有让其苏醒前,在一整罐恶魔镇静剂里泡了半年,以此来隔绝他与恶魔之间的联系,再加上各种假象,来欺骗画面中的那个男人,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力量。   而这种方法的原理,就类似于一个脑出血的患者,在出院后,说话不利索,忘记了大部分东西的称呼,不知道【橘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无法准确的控制自己的四肢,走路都颤颤巍巍之类的后遗症。   只不过,脑出血是因为大脑的管理区域真的出现了坏死病变,而夏洛克,是硬生生用药物催生出来的。   但是令人担忧的是,在其苏醒前,人们对其沉睡的肉体进行了一些实验,发现那些药物对他的侵蚀根本就无法长期持续,原本很轻易的就能把一个人吃成植物人的强效药物,对这个男人的大脑,竟然只能维持三天左右的效果,以至于他的餐食里,必须加入大量的药物,不然,他很可能会渐渐的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而且,如果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还没有消失,那么精神安慰剂的效果就会急速的下降,直至完全失去作用。   届时,这位异世界的房客,就会渐渐的重新获得他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   病院周围的工作人员中,有很多的年轻人,他们30多年前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们依旧听说过,曾经的那位【来访者】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么大的慌乱,而现在,谁都不知道,若是画面中这个【二号来访者】重新获得了力量后,会不会再一次重蹈30多年前的覆辙。   这个世界已经满目疮痍,摇摇欲坠了,真的是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铃铃铃——”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莉莉丝女士从衣兜里掏出了电话。   周围的一些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侧目了一下,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因为看到手机而惊讶,在这个时代,手机早已是最司空见惯的生活必备品了,只有夏洛克这种异世界访客才会将其视为神奇的物件。   所以,这些员工们对莉莉丝博士的侧目,只是因为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必定是人类政府的高层。   也不知道这次又会下达什么样的命令。   莉莉丝看着手机上那带有特殊标志的来电显示,脸上显露出一丝厌烦,不过还是将电话接起来,放到了耳边。   紧接着,电话另一头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二号来访者已经察觉到被骗了?”   那声音听起来是一个男性,年纪应该在50岁左右,声音很轻,但是却带着一副极其明显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在8个小时之前,应该就已经有察觉到的迹象了,虽然现在还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只要咱们遗漏了哪怕一丁点的细节,他就肯定能发现,我说了,凭借他的能力,暴露也只是早晚的事。”莉莉丝说着,然后又强调道:“还有,他已经开始拒绝进食了,预计24个小时后,他的力量就将进入恢复期。”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那么几秒钟:“强行注射肌肉阻断剂呢……”   “有什么用,咱们要的是他能够真正的了解咱们的世界,然后将这里的情况,以及他们几百年前,一直持续至今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告诉时空裂缝另一端的人们。   而给他注射肌肉阻断剂,除了能强行将他压制成一个普通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好处。   这还是在不考虑长期注射,会逐渐产生耐药性的前提之下。”   电话另一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在想什么,就这么过了好半晌:   “放弃这个计划吧。”   听到这儿,莉莉丝博士终于皱起了眉。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继续道:“其实原本,我就不太赞成你的想法,那家伙来自于时空裂缝的另一头……   他们亲手将咱们的这个世界毁了,然后又残忍的把咱们留在了这个世界等死!   单凭种族仇恨的角度来将,我根本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还要对这家伙抱有仁慈的态度?”   “因为他们并不知情……而且他们从根本上来讲,同样是属于人类,而我一直认为,人类是应该拥有最基本的良知的。”莉莉丝说道,但是比起话筒另一边的人,她的语气显得那么的平淡且无力。   “不知情不代表他无罪!”与其通话的男人加大了一些音量,能听得出来,他已经处在了一个愤怒的边缘:   “而且莉莉丝博士,我恳请你不要再将他们再视为人类了,几百年来,是他们将我们变成怪物,然后再进行屠杀!   我们和他们根本算不上是同类了!   这个人可以穿越地狱之门,他在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世界中,肯定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他的手上,沾满了咱们无数同胞的血!   而你对他的仁慈,就是对人类的背叛!”   “那你想怎么办?”莉莉丝继续平静的道。   “委员会已经投票表决了,这个男人将被处以极刑!   一批专业的团队已经派往你的试验区了,这些人会用最专业的手段完全摧毁他的意志。   然后,他被处死的录音和画面,将被上传。   虽然时空之门另一边的那些被称之为神仆的家伙们,不一定会快速的破解出这些画面和声音,但是他们总会看到的。   他们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四百零七章 是痛苦,也是力量   【将我们留在这个世界等死……】   【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那边的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类……】   这些话,无疑是对最穷凶极恶之人的严厉控诉,能听得出来,电话里的那个人说出这些词句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巨大的仇恨。   可是……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好像是夏洛克原本所在世界中的人们,对地狱之门这一侧的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但在夏洛克的感官里……额,不对,应该说,是在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里所有人的感官之中,都是这些恶魔擅自闯入了自己的世界,然后到处屠杀人类才对,所以说,对方才是犯下了累累罪行的侵略者啊。   好吧,夏洛克没有听到这两个人之间的通话,所以他还用不着去想这些掀翻了自己30多年人生固有认知的问题。   他现在只是在睡觉。   而在睡觉期间,其体内的药物也在不断的衰减,因为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精神安慰剂的效果也在不断的消失。   按照这种速率继续下去,估计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将摆脱药物的控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突然的,他被门外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吵醒了。   这一瞬间他立刻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因为这些脚步声虽然不算很急,而且每一次踩踏地面时,都发出沉重的闷响。   两秒钟之后,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还是那位壮硕的护工,但是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那种不耐烦劲,反而满是阴沉,就这么站在门外,与屋内的夏洛克对视了差不多两三秒钟。   “把他带出来吧。”那护工沉声说道,然后让开了身子。   紧接着,从门的侧方快步的走出来几个穿着防爆服的警卫来。   这种防爆服夏洛克从来没有见过,通体是黑色的,配备着结实的全包围黑色头盔,而从衣服的厚实程度来看,应该是内嵌着坚硬材质的挡板。   而如果现在能让夏洛克掏出把枪,对着这几名守卫来上一梭子的话,他就能发现,这种可以夹在衣服内层的挡板,防御能力竟然能和蒸汽装甲的厚实外层媲美。   当然了,现在没有人会给夏洛克递上一把枪,甚至于都没有人跟他说一下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守卫直接就冲到他的床边,粗暴的将其架了起来。   夏洛克没有防抗,在这种情形之下,多余的挣扎只能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损伤,所以他就这么任由守卫架出了病房,而在经过了那名壮硕护工身旁的时候,两人视线再次相遇,夏洛克试探性的问了句:   “如果我现在问,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想必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吧。”   果然,下一秒。   “闭嘴!”   身旁的一个守卫厉声喝道,竟然直接抡起手中的枪托,无比残暴的砸在了他的颈后。   现在夏洛克的身体素质只是一个普通人,被这么一砸,直接就昏了过去。   而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   “额——”   他轻哼了一下。   “脑后的疼痛没有减轻;肚子里的饥饿感也没什么变化;昏迷的时间不长。看起来,自己不是被运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十有八九还是在精神病院里。”   醒过来的夏洛克在第一时间,竟然先想到了这些问题。   而又过了一两秒钟,他才忍着剧痛,抬起了头。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这张椅子明显要比莉莉丝办公室里那种束缚椅更加的结实,也更加的高端一些,因为它上面有许许多多的铁质镣铐,将自己的四肢,肩膀,腰腹,总之所有能拷的地方,全都结结实实的靠在了椅子上,而且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线从椅子后面延伸出来。   夏洛克曾经在新能源展示的会场上见过这玩意……电线。   而现在,这些电线的末端连接着一些贴片,足足有二十来个,全都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其中还包括太阳穴的位置。   再看四周,其实这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被白色瓷砖覆盖着的小房间,唯一有些值得多看一眼的,就是放在房间角落里的一台大型仪器了。   夏洛克当然看不懂这种仪器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很显然,和自己身上的这些贴片有关,除此之外,房间里还站着两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帽子的人。   虽然说他们穿着白大褂,但是却不是莉莉丝女士穿着的那种医务人员制服,看起来,更像是屠宰场里,做肉质检验的工作人员,透着一股子令人战栗的残忍味道。   跟华生在一起时间长了,夏洛克很轻易的就能从这种味道中品啧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呵……看起来我猜对了,你们也知道我猜对了,所以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他轻笑着道。   这番话让面前的两名工作人员,或者说刑讯员皱了皱眉,但是却没有说话。   回应夏洛克的,只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怖剧痛!   如最细密的凌迟,千刀万剐!   夏洛克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痛苦,没有任何预兆,直接深入了骨髓深处,在神经之间肆意穿行,其实不像是刀子,也不像是火烧烙铁,因为这种痛苦无法用肌肉来抵挡,直接作用于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电刑……   除了孤独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之外,人类科技对肉体所能施加的最残忍折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没有之一,哪怕是一个被折磨的疯掉的可怜之人,哪怕是对于痛苦的阈值已经达到了极点,哪怕是全身瘫痪,没有知觉的人,都能够从这种刑罚之中感受到巨大的痛苦,因为电流可以直接作用于每一根神经突出,肆意的撩拨心脏搏动的起始点,让人感到那最真切,最无法抵挡的濒死折磨。   10秒钟之后,那名刑讯员按下了按钮,在椅子上不可控制悲惨颤抖的人,也终于停止了痉挛。   对于一个身体素质普通的人类来说,这10秒钟,就足以击穿受刑者的一切心理防线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痛苦的尖叫,哭泣,求饶,说出自己一切能说出来的秘密,只求不要再按下那个通电按钮。   这种情形,这两名审讯员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过下一秒……   “呵呵。”   夏洛克笑了笑:   “这东西,要是让我那位朋友见识一下,他一定会开心死的……” ###第四百零八章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刑讯员的眉间皱的更紧了几分,他不关心对方口中的朋友是谁,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这种反应而感到太多的惊讶。   有些人对于刑法的耐受能力,就是比一般人要强上一些,而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的确能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而不崩溃掉。   这很正常。   而且,面前的这个人来自于时空裂缝的另一端,虽然他现在的身体被药物压制成了一个正常人,但是他对于痛苦的耐受程度,应该还是远远高于人类的平均值的。   按照此时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三倍,甚至于是四倍!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很好……   因为这样,就可以看着他一点点的被折磨的崩溃掉,让他忘记所有的美好记忆,碾碎他所有的希望,直到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那时候,再将他拉到城市广场中心,当众处刑。   就像是之前的那通电话里说的那样,没有任何人会对时空裂缝另一侧的来访者抱有一丁点的同情,因为几百年来艰苦岁月,以及这个逐渐崩溃的世界,已经给太多的人带来了太多的悲伤和愤怒,在长期以来的催化之下,这种仇恨已经上升到了物种之间的绝对对立。   他们称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人们为——叛逃者!   因为他们背叛了人类!   于是,只是稍微的观察了一下夏洛克的状态之后,刑讯员就再一次按下了电击的开关。   这一次,是20秒!   然后,是30秒!   一分钟!   好吧,如果说,有人刻意通过专业的训练,延长自己崩溃的时间的话,那么一分钟……这个时间好像有点太长了些。   两名行刑者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之后,其中一人惨无人道的将时间拉长到了两分钟!   而一般人,在这样长时间的高强度电击之下,应该早就肌肉痉挛,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了,可偏偏椅子上的人依旧坚持着。   终于,再一次长达两分半的,足以让一只大象瘫痪在地上的恐怖电击之后,夏洛克紧攥的双手终于猛然间一瘫,无力的垂下了已经被电的遍布血丝的脸,昏了过去。   “……”   一名刑讯员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上前去扒开夏洛克的眼睛,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确认了不是装的之后,这才回身对另一位同僚点了点头。   “呼——”   另一位刑讯员似乎是松了口气,在身旁的显示屏上,检查了一下对方在整个行刑过程中的心律波动和肌张力数值:   “根据仪器显示,这家伙所承受的痛苦,早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彻底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了……7次了,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还能坚持住?”   “谁知道,也许一会儿等他醒了,你可以采访一下他。”   一旁的刑讯员语气冰冷的道,似乎在面对一名叛逃者时,他本能的就想要展露出自己最残忍无情的那一面。   “还是算了吧,时空裂缝另一边的人经过了这么多代的繁衍,估计早就基因突变了,虽然长得像个人类,但是脑子十有八九和咱们的不一样。”   刚才那个人嘀咕着,应该是想到了整整两分半的电刑将给人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一个小针管,粗暴的捅进了夏洛克的颈部,将里面的药剂一股脑的全都怼了进去。   这是促醒针,为了让受刑人不至于因为昏迷而耽搁太长时间,在刑讯过程中,还挺常见的。   ……   这个世界的药效明显比夏洛克所认知的药效快上很多,不到半分钟,“滴~滴~滴~”一旁的生命体征探测仪便发出了声响,而夏洛克也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两名刑讯人员,神情里没有一丁点的畏惧,依旧很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笑。   这种态度让站在他面前的人瞬间就产生了一股子强烈的怒意,于是他凑了过来,俯下身,怒目的瞪着夏洛克:   “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我建议你别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夏洛克较有兴致的一挑眉:“呦,这么说来,我还有得到好处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虚弱,早已大汗淋漓,身体在强大的电流刺激下已经产生了某种不受控制的自主痉挛,那些跳动着的肌肉会不断牵扯出巨大疼痛,一秒钟都不会间断,但即使这样,他的语气之中,却依旧能听出来一种很不合时宜的轻佻。   刑讯员忍着心中的愤怒与惊讶,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稍微温和一些:“当然。虽然你不可能活着回去了,但是如果你能认真配合,说出一些你们那边的重要信息,比如你们的领导者,也就是国王,或者君主是谁,说出你对他知晓的所有信息,再说说你们军队的主要战斗力是什么,还有,你能不能描述一下成为【契约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以及契约者是不是有某些隐藏的弱点……   总之,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我起码能保证,你在死前可以不这么痛苦。”   夏洛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小会,然后突然笑的更加灿烂了一些:   “哈哈,真好。”   “真好?”   “是啊,听到你说的这些话,我就放心了,起码知道了我不是精神病人,看起来我似乎是因为通过了地狱之门,然后就来到了你们的世界。   还有,从你刚才所说的内容来看,你们对我所在的世界也不是很了解,估计只是从某种途径得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同时也能感觉得到,你们对我们的世界有着某种巨大的敌意,暂时我还想不到这种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其实按照我原本的脾气,我会对咱们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产生莫大的好奇心的。   但是……”   说到这,夏洛克突然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不喜欢你们的待客之道,有些太粗鲁了些。”   面前的刑讯人员脸色渐渐恢复了阴沉,他拽着夏洛克的头发,用了的向后扯着吼道:“你听好了,我对你没有任何的耐心,所以你最好回答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不然……”   “不然你就继续按下那个按钮?哈哈……”夏洛克无力的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对不起,但是我有些憋不住笑,你没有本事从我的嘴里套出任何你想要的信息,所以就恼羞成怒的去按下那个按钮,从头到尾,你难道就只会愤怒,对着我嚷嚷,和按下按钮么?   那你和一只经过‘按按钮特训’的猴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第四百零九章 你不够资格   在华生的观念里,审讯就是行刑者和受刑者之间的对决。   虽然在这场对决之中,行刑者占据了一些天然的优势,因为他是施加痛苦的一方,但是如果受刑者无视了这些痛苦,那么行刑者的优势也就一下子荡然无存,甚至变成了最无助和卑微的那一个。   这就类似于和一个瘸子比赛,最后还输了,那么失败者无疑将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失落、自我否定、颜面扫地,出门都得带个口罩,生怕别人认出自己来。   而在审讯之中,这种心理上的负面影响也将成指数级的增强。   所以当夏洛克没憋住笑的那一刻,面前的审讯员心态瞬间就反过来被对方所钳制了,随之而来的,自然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但是就像是夏洛克说的那样,他除了按按钮,似乎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就导致了他猛地回身并伸出手,但是手指却悬在按钮上,愣是按不下去。   这种场面,也再一次让夏洛克没憋住笑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这会儿,那名刑讯人员的心内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自我斗争,总之几秒钟之后,他还是恶狠狠的按下了通电按钮!   一瞬间,巨大的电流直接贯穿夏洛克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并将那他刺耳的嘲笑声终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一次又一次的无休止折磨。   一个小时过去了……十个小时……   之后是三天、五天、七天……   可这场完全不公平的战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成为了一场受刑者的单方面屠杀,一批又一批的刑讯者接连坚持不住了,他们面色苍白的走出那个房间,就如同所有自惭形秽的软弱失败者。   而这期间,夏洛克自然也经受了最残酷的刑罚考验,此时的他半身赤裸,那些色彩鲜艳的电线已经不是连接着贴片,而是干脆夹在一些长针上,深深的刺入了夏洛克的身体之中,在强烈的电流贯穿下,能清晰的看到其皮下血淋淋的肌肉纹路,伴随着不间断的跳动,带来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痛苦,而一些输液管被植入了他的血管之中,不断的朝着里面注射着肌肉松弛药剂,阻止他获得任何的反抗机会。   自从进入到这间屋子,他就没有再睡过一次觉,就算是失去了意识,也会快速的因为促醒针而睁开眼睛,他的身体早就应该被药物和折磨推向崩溃的深渊了,可是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屈服,甚至在这种痛苦之下,反而还能微微的抬起头,用补满猩红血丝的眼镜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那几位行刑官。   一个带着白色橡胶手套的官员看着椅子上的夏洛克,挥手示意身旁的下属将电击仪器的电流在加大些,但是又想到,其实早在昨天下午,电流就已经调到了这种机器所设计的上限,这让他再次深呼吸了一下,以此来平复早已焦虑不堪的内心。   对于眼前的这名穿越了时空裂缝的叛逃者,他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情,但是这些天的刑讯下来,竟让他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一丝丝的敬畏。   他相信,如果是自己坐在这把椅子上,最晚在第四天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撑不住了。   “一开始,我以为我能很快让你屈服,所以就没有自我介绍,现在我向你道歉,你的意志力比我想象中的任何人都要强大。”   面前的刑讯管是第三天到达这里的,从那时候起,他也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同样也一刻都没有睡过觉,从周围的人对他的态度能看出来,他的级别明显是这个房间里最高的。   而此时,他摘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了那张看起来像是被硫酸泡过的脸,然后走向了夏洛克,直视着其眼睛:“我是【幸存者联邦】的刑讯科主任,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才能,只是一直在钻研怎么让人变得乖巧,或是绝望,曾经有一头变异的野熊,经受不住我的调教,将自己撞死在了这个房间里,你不会觉得,自己的意志力比一头认知不健全的野兽还要顽强吧。”   “……”夏洛克没有说话,而是微微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看到了对方的态度,刑讯管紧紧的攥着双手,以至于带着手套,都让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心里:   “好吧,看起来我说了个无聊的话题。”他伸手打开了椅子旁的强光灯,然后摆正,直射在夏洛克的脸上,那里因为长期的电击,早已补满触目惊心的血痕。   “其实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希望可言,请不要继续坚持下去了,更不要妄想怎么样逃走,因为在整个世界里,你没有任何的盟友,没有人会帮你!”   “呵……”夏洛克没有说话,或者是轻轻的笑了一声。   面前的刑讯官的腮帮子因为紧咬而慢慢的鼓胀起来,他松开手,任由夏洛克的头无力的垂下,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90多个小时了,不眠不休,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点收货,一瞬间的回想,让这名浸淫拷问几十年的官员内心中再次萌生出一股子烦闷。   他有点绷不住了,狠狠的踹了夏洛克的大腿一脚!   哗啦~   特质的椅子发出了一阵钢铁间碰撞的声音。   刑讯官员看了眼对方胳膊上的输液管,确定了没有脱落,下意识的舔了舔唇间,他再次想到了机密文件里曾经记录的30多年前的那名叛逃者,以及那人展现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强大战力,徒手撕开纯钢制成的墙壁,用蛮力砸穿坦克,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些画面,但是单从一些监视器里残留的录像,以及文字描写,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生畏惧。   而面前的这个人,要是没有不间断的肌肉松弛剂,自己又怎么敢站在距离对方如此近的地方。   也许是这愤怒的一踹,显露了他焦虑不堪的内心,夏洛克的嘴角再次微微翘起,幅度不大,但是充满了嘲讽意味。   看到了这个小细节后,刑讯管没有继续愤怒: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快要顶不住了。”他沉声道:“我觉得,你既然是在裂缝另一边出生的,那么你的脑子肯定是因为长期呼吸那边的空气,而导致了一些生理上的变异或者畸形!   这种畸形让你超越了正常人的承受极限,很好,你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且超出了很多。   但是你必须承认,你没有任何的希望!你总会有撑不住的那一刻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在这里白受罪?   好好的屈服,说出一些我们想听的事情,然后安安心心的让我们杀掉你,不好么?”   听着对方强行压抑着情绪的语气,夏洛克再次抬起头:   “有烟么?”   “什么?”   “烟……在你们的文明里,不会连这种东西都被取缔了吧。”   刑讯科主任精神一振:“你是说香烟……我们当然有,肯定比你吸过的那些种类更加美味,只要你说一些我想听的,你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吸上一根……”   很庆幸夏洛克说了句话,要不然,这位刑讯专家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就算是在这里再站上一整年,面前的混蛋都不会屈服。   然而……   “哦,你误会了,我可没想跟你袒露任何东西,我要烟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一直拿不出什么新花样,我有些无聊了,想吸一根。”   “……”刑讯科的主人沉默着,脸上的兴奋表情仿佛凝固住了,只留下那双通红的眼镜,他深吸了几口气,揉搓了几下头发,然后有些粗暴的将衣领解开,原地踱步了起来:   “妈的!你他妈的!”   房间里的其他下属一个个的都不敢说话,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处在极致痛苦中的人可以战胜那么多的审讯员,而现在,竟然连整个刑讯科的主任也要率先崩溃掉了。   只见他们的主任来回踱步的的速率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沉,最后竟然全然不顾夏洛克身上的电流,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大腿,胸膛,甚至抡起拳头胡乱的朝着对方砸去,然后被电流电的身子一颤,直接跌坐在地上,但是也全然不顾,立刻翻身起来再踹过去。   “妈的!妈的!”一边打,一边骂:“你他妈的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死定了,你明知道自己死定了,为什么还在坚持!你是傻了么,你是个疯子么?!”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比起夏洛克,他此时更像是一个疯子才对。   “其实,我并不是想坐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的。”夏洛克突然悠悠的道:“但是就像我前几天说的那样……我不喜欢你们的待客之道。   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我现在脑子里有很多的问题,比如这里是哪?你们为什么称我为叛逃者,你们的语言为何与我们一样,咱们似乎曾经拥有差不多的文明,但是为何又被地狱之门隔开?   原本,咱们可以好好坐下来聊聊的,但是你们却把我拷在这里。”   “拷着你又如何?”面前的刑讯主任狰狞的瞪着夏洛克,那张快100个小时没有休息的脸显得无比的憔悴和恐怖,他咧嘴,用力的咬着牙,一遍一遍的疯狂朝着夏洛克身上捶打着,越来越重,最后打的自己都要脱力了:“你是个叛逃者,你现在还活着,就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坐下来好好聊聊】这种话?!”   鲜血从夏洛克身上的伤口中崩裂出来,他开始咳嗽,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他却像是看表演一样,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人。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刑讯主任疯狂的吼着。   “主任,请冷静一下。”房间内的其他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提醒道:“总统下达的指令,是一周后将其处死,并全程录像,如果现在他死在了这里,咱们还怎么交代?”   近乎发疯的审讯官听到这,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太理智了,他喘着粗气,将手指埋进头发里,就像是一个考砸了,站在家门口的学生。   “我当然有我坚持的理由,但是你,还不够资格。”   “什么?!”他没有想到夏洛克竟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过,他却没有听懂这个答案:“你说资格?什么资格?”   就在这时……   吱嘎一声,刑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防爆服的卫兵,这卫兵推开门之后,立刻侧身站在了门旁,让开一条路来。   紧接着,莉莉丝走了进来,和前些天一样,她同样穿着那件白大褂,不过神情已经完全不像是一名医生,眉眼间,显露出一股子骄傲又无比干练的气息   “一个星期了,有什么进展了?”她问道,同时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夏洛克,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过转瞬即逝。   那名行讯科的主任立刻站直了身子,不过头却惭愧的低了下去:“莉莉丝女士,我们还在努力,但是这个家伙的意志力有些超乎我的想象,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   他说着,然后下意识的望向了夏洛克。   可就是这么一望,这名主任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眼瞅着夏洛克……笑了起来。   他的嘴角一点点的向上扬起,裂的越来越大,推挤开血淋淋的面部肌肉,开起来有些瘆人。   “有资格的来了……”他虚弱不堪的说道。   “……?”那名刑讯科主任没有听懂。   莉莉丝女士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皱了皱眉。   但是下一秒。   轰的一声,只听一瞬间钢铁崩裂开来的恐怖爆鸣,那椅子上束缚着夏洛克的铁拷应声被挣断,继而一阵呼啸的风将莉莉丝女士的头发席卷的纷乱!   一道鲜血就这么徒然的在她的眼前狂飙而出,在头顶惨白的灯光照耀下,刹那间妖艳的炸开,那名刑讯主任直接倒飞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身后的墙上,胸膛已经整个塌陷进了身体里,看起来凄惨异常,而随着那道狂暴而至而风声,莉莉丝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猛地牵扯,急速的冲出了审讯室的大门。   ……   “很遗憾的通知你,你是我的人质了。” ###第四百一十章 绝境之中   “很遗憾的通知你,你是我的人质了。”   其实听到这句话之后,莉莉丝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的。   周围的所有刑讯人员,甚至于门口站着的那几位训练有素的警卫,也都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突如其来,那声金属崩断,骨骼碎裂塌陷的声音还没有散去,夏洛克已然夺门而出。在掠过站在门口的第一名守卫的瞬间,他一记肘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对方的头盔上,巨大的力量直接让头盔的表面凹陷了下去,连带着那名守卫的脑袋咚的撞在墙上,直接晕死了过去。   这种力量当然已经超越了正常人所能展现出来的极限,虽然对方是一名穿越了虚空裂缝的叛逃者,但是这个人可是一直都处在肌肉松弛药剂的灌注之下啊,人们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能够突然的暴起杀人,在如此长时间的肉体和精神双重摧残之下,他早就应该站都站不起来了才对!   夏洛克的双腿关节因为刚才的骤然发力,周遭肌肉已经撕裂,关节处的软骨似乎也因自己的力量而碎开了几分,又因为刚才的那一记肘击,让他的肩头伤口骤然崩开,溅出了一些看着都痛入骨髓的血花。   他微微皱眉,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积攒了整整七天的力量,在尽数爆发的一刻,竟然还是如此的虚弱,按照原本,自己在撞到那名刑训科主任的瞬间,对方应该就直接炸散成一蓬碎肉了,但却仅仅是胸骨塌陷而已,还有门口的这个守卫,全力的一击竟然只能在他的头盔上留下一块凹痕。   看起来,自己的身体真的已经在药物和折磨之下,变得虚弱不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在砸晕守卫的同时,他的手快速的抢过对方手中的枪械,然后猛地扭转身体,将怀中死死搂着的莉莉丝女士横至身前,迅捷的朝着走廊上的其他两名守卫进行了一次极其稳定的点射。   夏洛克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枪械,但是好在这个世界的武器看起来和自己所知晓的枪械构造大差不差。   ‘砰~砰~砰~’几声清脆的爆鸣声后,视线之内的几名守卫已经全部瘫倒在地,因为身穿护甲的原因,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夏洛克快步冲向走廊尽头,并在路过这几个人时候还补上几枪。   “铃——铃——铃——”   至此,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响了起来。   夏洛克沉默的将莉莉丝女士顶在自己身前,无视了耳边那让人不自觉产生焦虑情绪的警报,继续快步前行。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莉莉丝任凭夏洛克的枪顶在自己的身后,跟随着他的步调向前走着,根本没有身为一名人质的自觉,甚至还语气平静的试图劝说对方:“这栋病院已经被包围了,你觉得按你现在的身体素质,真的有逃离的希望么?就算是你真的逃了,这么大个世界,你又能去哪里?”   夏洛克的脚步未停:“呵,身为一个人质,你还能站在绑匪的角度考虑,真是难得啊。”   “因为我不想让你就这么死在逃亡的路上,你就算是死,也应该是死在处刑台上,那样才有意义。”   莉莉丝的语气异常的冰冷,能看得出来,她不太赞成将夏洛克处死,那是因为她觉得对方活着可能会更有用一些,而不是真的对其抱有怜悯之心。   咣当一声!   警报大作之中,前方的一扇大门猛然间被人推开,在门缝刚刚分开几厘米左右的时候,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在那个缝隙里瞄向了夏洛克的方向。   现在的夏洛克经过了七天七夜的折磨,不得不承认,那名刑讯主任的手段的确很恐怖,他的神志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如果没有促醒针的作用以及巨大的痛苦,他说不定已经昏死过去了,充血的双眼在电流的刺激下,已经有些视物不清,还有各种药物所附加的痛苦效果叠加在一起,让他近乎成为了一个悲惨的废人。   但是他还是要比那些守卫反应更快一些,强大的意志力和大脑让他瞬间手臂一抬,枪口抢先喷射出了一道火苗,随着那道反震力量传到掌心,牵扯着整条手臂都发出致命的疼痛,门后那名守卫的头盔上连中两枪,在其被冲击力向后掀翻的刹那,一颗子弹准确的命中了其头盔和防弹衣之间的夹缝处。   “噗”的一声,鲜血从那人颈后炸开,溅在了旁边的另外一名警卫护目镜上。同时夏洛克将莉莉丝女士直接推了出去,利用她的身体遮挡着门后剩下几名守卫的瞄准角度,低着头快速的跟上莉莉丝踉跄的惯性,在冲出门廊的一刻,猛地向侧方飞掠,又是一连串的枪声响起。   刚刚夏洛克站着的地方,顿时迸溅出几颗子弹炸开的深坑,夏洛克惊讶着这个世界的科技,竟然能让手持枪械,展现出转轮机枪的设计速度,离开莉莉丝遮挡的那一刻,身周顿时碎石乱飞,哒哒哒的声音令人心寒到了极点,惨白的灯光里,他模糊的双眼无法捕捉到子弹的痕迹,只能嗅着那硝烟味,品啧着里面藏着的死亡气息。   “呼——呼——”   夏洛克闪身至一个拐角,重重地吐了两口气,喉咙里是肺部遭受电击而渗出的血腥味道,在这三秒钟左右的时间里,整栋精神病院里守着的士兵已经全部听到了那刺耳的警报,快速的枪声传出的地点赶来,在便携式耳机的互相沟通之下,他们无比专业的绕过了几个病区,来到了夏洛克的后方,准备将这个叛逃者前后夹击。   这段时间很短,夏洛克感觉很疼,他刚才能够挣脱那些铁质镣铐,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在长时间的电击之下,渐渐的适应了那给他带来致命痛苦的频率,这才得以在痉挛之中积攒一些力气;至于耐药性……这一点莉莉丝女士曾经想到过,好在那些刑讯人员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在能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已经进入了抗组药效的状态,他们一直用着相同的剂量,七天来一直没有调整过,这也是自己能够爆发逃离的原因之一。   但是即便如此,身体的损耗依旧没办法无视,而且药效也无法消失,自己所在的世界应该是地狱吧,但是却完全感觉不到那熟悉的契约能力。   现在,一颗子弹就能轻易的杀死自己。   似乎一切就像是莉莉丝女士刚才说的很对,在这个整个世界里,夏洛克孤立无援。   绝境……   但是那又如何,绝境从来不是夏洛克所畏惧的,他始终认为,人这一生最无聊的事情,就是一直在做自己能过做到的事情。   他需要做一些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以此来填补自己那永远也喂不饱的空虚,这些年来,他一直凭借着自己的兴趣,去完成了一件又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迹,而现在,他穿越了地狱之门,来到了一个几乎没有人来到过的世界里,他似乎触及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谜题。   所以他很疼,很虚弱,但是也很兴奋,他身处绝望,但是他肯定不会死。   在如此美妙的谜题前死去,那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会不甘心的呐喊着,拖着他尸体再次站起来!   哒哒哒——   尘灰之中,那不断爆开的弹片如火树银花,枪口处落红阵阵,刚才倒在地上的守卫身后缓缓流淌着的血汇聚成樱红色的小水洼,在枪鸣声之中震出片片艳丽的波澜。   莉莉丝被夏洛克朝着人群推去,她的身体让这些士兵们不敢肆意的扫射,一名守卫快步的冲向前几步,试图将莉莉丝女士拽到人群后方。   而就在这一刻,那狭小的拐角突然迸射出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就像是灰蒙蒙的星空中,一颗星星调皮的闪了那么一瞬,一声枪鸣在无数的爆破声中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如最远山间的轻微钟声,一声接一声。   两名站在最前方的警卫突然的被两记重拳狠狠的垂在了胸口,反震力将他们向后砸的踉跄,然后栽倒在地,闷哼之下,爆破声减弱了几分,继而一道迅捷的身影猛然间撕碎了炸散开的烟尘,壮烈无比的从那拐角冲出,在半空中横着略过整条走廊,手中清脆的枪火毫不显眼的闪过,但巨大的撞击声在剩余几个守卫的头盔外侧轰然炸开。   短暂的失神之时,夏洛克已然迎着最后一条弹道冲入人群,那本该虚弱到了极点的手臂此时化作一条沉重的粗壮钢筋,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最后还站着的那名守卫臂弯里,“咔吧”一声,那胳膊应声而断,同一时间,拳锋化掌,准确的劈中的对方的咽喉。   夏洛克一把扯过莉莉丝,另一只手夺过对方的枪,顺便在躺在地上的所有警卫都补上了几发子弹。   “咳咳——”   他咳出了一口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过饭鲜红了些。   整个过程,在莉莉丝的感官里几乎就是在瞬间完成,所以她那一口憋在胸膛里的气息还没有平复,一直淡然的神情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惊诧。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身旁的人,看着他那早该崩溃了的身体,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有着多么强大的意志力,竟然到现在还在站着,而且,还能在一瞬间就杀死了六名守卫,而在目光扫过对方的双眼时,她更加诧异的看到了那补满让人心疼的血丝之中,瞳孔深处闪烁着的那丝让人敬畏的坚毅。   “没有人能逃离这里的。”莉莉丝尽量平淡的说道。   “你们说了,我是来自于另一边的,所以我不能称之为人。”   夏洛克虚弱的回应着……   ……   三分钟后,另一侧包抄的人已然来到了夏洛克刚才所在的这条走廊,他们顺着满地的血腥朝前走着,经过了两三个病区,看着一地的尸体,他们的心中萌生出一股子荒诞的情绪。   这么多人,竟然没有拦住那家伙?   下一秒,耳机里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吼声:   “射击!射击!那家伙冲过来了!”   很快,通话器里就被密集的枪声所笼罩,尖锐的叫声,子弹击中防弹衣的闷响,凌乱的脚步以及惨哼。   “妈的,莉莉丝女士在他手上!”   “别他妈管这些了,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里……噗——!!!!”   通话器里的声音嘎然而止,只剩下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   追击的守卫抬起头,看着鲜血向着走廊尽头一路蔓延,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这才几分钟?   那个人竟然已经冲出了这么远?   可是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之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起初,他被调配过来参加这座病院的安保时,还有些觉得可笑,因为他们竟然只是在看管一个人。   就那么一个人……   在这名守卫的观念里,动用几百人在防止一个人逃离,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且,那个人似乎已经在一个星期的折磨之下,连站起来都很吃力了。   但是,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他渐渐地发现,最可笑的原来是自己,一股子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冰寒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操他妈的!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包过来!”   头盔内的通话器里,另一个波段中传来了一阵谩骂声。   “立刻赶到!”   这名守卫队长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缓过了神来   他带领着身后的队伍快速的朝前冲去。   两分钟后,他来到了刚才报告发出的位置。   一地尸骸,就像是一个人类的屠宰场,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现在全都躺在了地上,满地的血汇聚成河流,让他拿着枪的手都不由颤抖了几分。   突然地,他看到了在房间的角落站着一个人。   “莉莉丝女士?!”   他一怔,立刻用手势命令身后的队员守住门口,然后朝着莉莉丝冲了过去。   可能是由于这一路上的所见,让他的心神恍惚,没有注意到莉莉丝眼中的警示意味。   所以刚冲出去几步。   突然的,身后一名带着头盔的尸体猛地站起来,朝着他的后心一通扫射,同时,一颗手雷也丢向了房间另一侧的那些守在门口的士兵们。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两只蚂蚱   “轰”的一声……   其实这一切如果发生的不是这么顺滑,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应该是可以反映过来的,但是一切都晚了,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守卫队长也被一连串的子弹夺去了生命。   夏洛克摘下头盔,走向了莉莉丝:“你看,咱们之间还是有配合的。”   “在你装尸体时,枪口还一直不忘偷偷瞄准我的情况下。”莉莉丝语气平淡的嘲讽道。   “但是按照一名人质的标准来说的话,你真的算是非常优秀的了。”   “我只是在尽力的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已。”莉莉丝依旧平淡的说着:“还有,我得提醒你一下,你刚才抢了我们的通讯器,你说的话肯定有更多的守卫听到,你很快就会被包围的。   当然,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避免你在一会儿恼羞成怒你,怪我没有提醒你,而做出伤害到我的行为。   你应该能想明白,我只有活着,才会对你有价值。”   “当然,美丽的女士。”夏洛克笑了笑道。   ……   ……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也和莉莉丝所说的差不多,更多的士兵从各个方向包围了过来,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这些士兵似乎终于得到了上级的指令……   “轰——哒哒哒哒——”   一墙之隔的弹雨仿佛万丈深渊,躲在墙后的夏洛克感受着身后墙壁上传来的反震力,计算着这面墙还能坚持多久。   莉莉丝靠在他的身旁,没有像是一般女人那样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但是也面色惨白。   “你的人为什么突然不顾你的死活了?”夏洛克刚想探出头去,但是瞬间被密集的子弹给逼退了回来。   “他们可不是我的人,我只负责科研部门,而且你应该能明白,像是我这种人,会有很多同事想让我永远闭嘴的。”   “就因为你不主张把我折磨成一个傻子之后当众毙了?”夏洛克皱着眉望着她。   “差不多吧。”   又是一声爆炸,那是手雷在墙体另一侧炸开的声音,夏洛克突然意识到,如果说,非要在这个世界里挑一个对自己还算是好点的人的话,难不成这个人就是她了?   这种过于悲惨的想法让夏洛克不由的深深呼出一口气,掂了掂手中的枪械,灰尘将整条走廊都溅的昏暗起来,警报声一直在响着,巨大爆裂声掀起大片的水泥残片,高速的拍打在他的身上,把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划的鲜血淋漓。   夏洛克已经站不起来了,撕裂的肌肉似乎已经再也承受不住一丁点的发力。   但是他就是像一个无情的奴隶主一般,依旧强行的催促着自己崩溃的身体,随着干枯泛白的嘴唇快速地颤抖了几下,似乎是骂了几句脏话,猛地再次冲出墙体,在尘烟之中尽可能的减小自己的身体面积,同时,也更多的倾吐出子弹。   低沉的枪声响起,无数的子弹骤然迸溅而出,他的身体以一个近乎于自由落体的方式垂直砸向地面,在胸膛几乎贴着地面的情况下飞快的向前掠出几米远,直接冲入前方人群。   莉莉丝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能想象到,那个叛逃者就像是一个觅死的羔羊一样,冲入了狼群之中,那些枪火就像是獠牙泛着的阴寒亮光,在烟雾弥漫里毫无情感的响起。   砰!砰!   夹在在枪声之中的,还有那肉体碰撞的闷响,从小泡在实验室里的莉莉丝能听得出来,那巨大的力量在肌肉纤维之间凶猛的传递着,促使着那具身体不断压榨出早就不应该存在的恐怖杀伤力。   也许是他真的悍不畏死,也许是冲入敌群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突围办法,也许是那些守卫想不到,一个人能贴着地面瞬间奔行出这么远,也许……   太多太多的也许,但是都不重要,反正在无数可能性叠加之下,枪声终归还是停下了,那虚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夏洛克浑身是血的撑着墙面,然后用一把刚刚夺过来的手枪瞄准着莉莉丝:   “接下来往哪走。”   “你快不行了,肺部中弹,腿骨碎裂,肩甲应该也撑不住了。”   “那是我的事情。”夏洛克很勉强的抬起另一只手,擦了一下遮住视线的鲜血:“带路,虽然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了,但是你不配合,我就杀了你。”   莉莉丝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走过前面的走廊,有个电梯井。”   “谢谢你。”   “不客气。”   很难理解此时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无疑是绑匪与人质之间的关系,但他们自己却觉得,这种在枪林弹雨之中的客气对话,多多少少能够安抚到对方,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一些生机。   ……   10分钟后,当房间里最后一名警卫的脖子被应声扭断之后,夏洛克终于跌坐在了地上,即使隔着厚实的防弹衣,依旧能够看到他不断痉挛着的肌肉。   莉莉丝沉默的看着这个人。   自从警报响起,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20分钟了。   外围的警卫已经先后进来了70多人,而这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就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将这70多名全副武装的敌人生命全部收割,他早就应该精疲力尽了才对,但是已经好几次了,莉莉丝觉得,他肯定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这个家伙再次不可思议的再次一跃而起,再次匪夷所思的活了下来。   此刻,看着他无力瘫在墙边的身体,莉莉丝再一次萌生了这种念头……这次,他肯定起不来了吧。   但是转瞬间,她就自嘲的笑了一下。   好吧,不论他能不能再次站起来,这和自己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反正这家伙最终肯定会死在这里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夏洛克嘴里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痛苦不堪的蜷缩了起来。   “你的意志力的确很不可思议,但是你必须承认,你的身体有些跟不上了。”士兵的尸体流淌出鲜红的血液,汇聚在一起,莉莉丝就站在那血泊之中,她有些佩服面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已经痛苦的捂着胸口,全身都不停的痉挛着,他手上的那把枪依旧稳稳的瞄准着自己。   “你们的人不够了。”夏洛克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说道:“前四波人你们太自信了,觉得可以直接杀死我,后面的一段时间,你们总想着将我包围,但是没有意识到,这样会分散战力,毕竟这是一栋建筑,而不是旷野战场,当你们终于明白,需要将兵力全都集中在一起,向我横推过来的时候,你们其实最多也只剩下不到50名战斗人员了吧。”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请不要一直说【我们的人】这种词,我强调过,我和这些安保人员隶属于不同的部门,他们常年跟变异生物打交道,有些不太会指挥建筑内小范围的营救和镇压战术,如果现在是我在外面,相信你活不了这么久。   当然了,不论现在战斗人员还剩下多少,很快,就会有增员部队赶过来,你总会撑不住的。”   其实夏洛克听到【变异生物】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而听到增员部队的时候,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看起来,他依旧不想投降。   就在这时,突然的,从某具尸体上抢过来的通讯里,传来了又一道指令:   “通知,建筑内幸存守卫立刻撤出建筑;通知,建筑内幸存守卫立刻撤出建筑!”   这条命令让夏洛克一怔,神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莉莉丝问道。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的人……哦,抱歉,是外面的安保人员突然要求,建筑内的守卫士兵快速撤离。”   听到这,莉莉丝的神情也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真是混蛋……”她轻骂了一句。   而夏洛克和莉莉丝同时因为这句话而表情凝重,是因为他们俩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让武装人员全部撤出病院,意味着什么。   看来,外面的人发现单凭枪械和士兵,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的逮到那个人,所以很顺其自然的,决定将整栋建筑直接炸毁!   额……道理倒是没错,想要快速的将一栋建筑里的敌人制服,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直接把整栋建筑都给摧毁掉。   而夏洛克这种身体条件的人,如果只是建筑坍塌,那么他十有八九是还能继续活下来的,到时候搜救队将其找到,然后再经过一些医疗调养,估计以及能保证他的处死环节正常进行。   外面的武装人员一直没有这么干的原因……无非就是莉莉丝在他手上。   但现在,似乎这个问题已经获得了上级的批准……   “看来,他们决定放弃你了啊。”夏洛克苦笑了一下。   莉莉丝的眉眼间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怒意:“想要政府高层放弃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知道谁能做到这种事情……想要借你的手,来顺便把我也给除掉,很卑劣的手段,但是好用。”   夏洛克看着对方的神情,发现比起自己,面前的这位女士似乎对他的某位同事抱有更大的恨意。   不过也能理解,在一起工作,但是却又有着不同理念的同事之间,的确就跟仇人一样,就好像是曾经自己那个世界里的政府和教廷,这种矛盾的解决办法,大体就是在双方找个合适的理由,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打个你死我活,最终还站着的人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现在,莉莉丝显然是那个快要被搞死的人了。   咳咳咳——   夏洛克咳嗽的更加厉害了,这会儿,他那个一直瞄准着莉莉丝的枪口也终于垂下。   “我有个提议……”他虚弱的说道。   “提议?”莉莉丝皱着眉:“你应该知道咱们俩之间的关系,你跟我说提议,还不如说是威胁更加管用一些。”   “哈哈,随你怎么说,但是我觉得,咱俩现在很有可能死在一起……很巧合的是,咱们俩似乎都不太想死,要是过几分钟,你的那些同事真的在楼底下埋上几捆炸药,到时候一引爆,后果无非就是我被拖出去继续受折磨,你当场被塌下来的天花板砸死,那些你不喜欢的人成为最后的赢家……”   “说重点!”莉莉丝道。   “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俩合作一下,然后一起逃出去。”   “不可能!”莉莉丝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道:“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帮你,我不想被安上一个背叛人类的罪名。”   “哦,对不起。”夏洛克解释道:“我换个说法,你被我挟持,不得不按照我的指令行事,而外面那些蠢货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没注意中计了,让我跑了。”   “……”莉莉丝用一种极为审视的眼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之前你在酷刑之中没有屈服,我觉得你应该是坚韧,或者骄傲,不允许自己背叛你的世界。   但是现在,我发现你简直就是一个自恋狂!   我说过了,你不可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的,你孤立无援!”   “能不能活下来,那是我的事情,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请快一点吧,美丽的女士,你的那些同事估计正在往建筑里搬炸药呢。”   夏洛克就这么说着,其实他的提议真的十分荒唐,绑匪竟然要跟人质合作。   莉莉丝皱着好看的眉毛,沉默了一小会儿:“你想怎么办?”   ……   此时,就在精神病院外围,一名看起来像是安全负责人的士兵正对着话筒汇报到:   “议员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次说明一下,莉莉丝女士还没有脱离危险,增员部队大约5分钟之后就赶到,而目标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这时候摧毁整栋建筑,会不会……”   “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名叛逃者的可怕之处,还有,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多了么,你的职责是执行命令!”   耳机里,一个50多岁的阴沉声音传出来。   “尊……遵命……”   安全负责人有些紧张的道,向旁边的下属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准备爆破了。   不过就在这时……   突然的,好长时间没有动静的战斗人员通讯频道里传来了一个女士的声音:   “我是莉莉丝·罗萨尔斯博士,目标已经被我制服,5楼西面拐角,快来接我下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地狱   【目标已经被我制服……】   安保负责人听到这儿,不由一愣一怔。   他不知道那栋建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起来,建筑内的局势已经被莉莉丝女士给掌控了!   不单单是这名安保负责人听到了这个通讯,连同周围的士兵,还有正在跟这些人下达命令的那名还不知名的男子也听到了莉莉丝的话。   大家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一想到那个叛逃者已经在接连的好几次突袭之中,将自己的体能耗费到了极限,而莉莉丝女士无疑是他们见过的最精明的女人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够突然反过来将对方制服,是合情合理的事。   “议……议员先生,情况似乎有些变化。”安全负责人立刻对着通讯器汇报到。   话筒另一侧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他甚至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指示,就那么么棱两可的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安保负责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官,但是也知道在大人物的圈子里,有着多少的明争暗斗,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顾及莉莉丝女士的安危,执意要炸毁建筑,其中无疑有着太多太多的政治运作和引人深思的黑幕。   自己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棋子,但是也真的是不想卷入这种无声但是危险至极的暗流里,在战斗过程中被变异生物杀死,或者是在任务之中不幸牺牲,那起码还算是有尊严的死法,但是要是成为了某些阴暗斗争的牺牲品,那可就太憋屈了。   好吧,现在暂时不用顾虑这些了。   ……   几分钟之后,大楼的五层。   一行30多个人组成的救援团队谨慎的赶到了莉莉丝女士所在的地点,这一路上的所见,早就已经将这些人的精神冲击的惊恐不堪,他们从那些凌乱的尸体,墙壁上的弹痕,满地汇聚的粘稠鲜血,无法抑制的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场面。   同时,他们也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人能在最残忍的长时间折磨之后,还能展现出如此可怕的杀伤力,如果让这家伙保持一个健康的姿态,那么说不定他真的能够逃出这里。   想到这,一行人不由的萌生出了庆幸的感觉。   推开一间病房的门,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就算是大多数人都带着防暴头盔,那血腥依旧挤过空气过滤孔,凶残的冲入了他们的鼻腔。   病房内是满地的尸体,脚下的血汇聚成片,在上面每走一步,都能拉扯出粘稠的丝线,而在靠着墙角的位置,莉莉丝女士虚弱的坐在血泊之中,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一动不动的瞄准着地上的一名穿着防爆服的男子。   这个人的头盔已经被摘掉了,露出了里面满是血污的脸,一些碎肉黏糊糊的粘在皮肤上,一道凄惨至极的血痕从他的眼角一直延伸到对侧的下颌,看起来是被纷飞的弹片划伤所致,而这会儿,这个人明显是晕厥过去了,呼吸虚弱不堪,看他的防爆服上的弹孔,根本无法想象这家伙到底挨了多少枪,有一些子弹已经贯穿了防弹陶瓷板,应该是嵌入到了他的骨头里。   就是这个家伙,以这样的一副残破的身体,杀了近百名守卫?   救援而来的士兵们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那血肉模糊的脸,同时也在心里确定的想着,从时空裂缝另一侧过来的人,果然都是变异了的怪物。   不过不管这些人心中再怎么惊骇,行动上倒是没有太多的迟疑,一些人负责警戒走廊上的动静,几名警卫扛起了地上那名早已昏迷不醒的叛逃者,更多的人随行着,始终用枪进行着瞄准,而剩下的人走向了墙角虚弱的女人。   “莉莉丝女士,又受伤的地方么?”   莉莉丝摇了摇头:“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吧。”   “是。”几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她,然后随着人流,一路走出了建筑。   这个过程中,倒是没有发生任何的突发事故,那名昏迷的叛逃者在第一时间就用高密度的合金手铐将手腕和脚腕拷了起来,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这家伙心中抱有极大的忌惮。   “莉莉丝女士!”   走出建筑后,外面负责安保的官员立刻迎了过来:“你还好吧。”   “暂时还好。”莉莉丝说着:“你们第一时间的进攻措施就是错误的,应该集结不少于两百人的队伍,直接进行全火力镇压,这样目标根本无法在第一波攻势中存活下来。”   负责人低下了头:“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看着我的眼睛!”莉莉丝有些怒意的道。   面前的负责人有些惊讶,因为莉莉丝女士是出了名的冰冷,平时对任何人几乎都是一副淡漠的态度,在他身边的人曾经透露过,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夸奖过任何一名员工,甚至有人犯错了,她也没有严厉的训斥过任何人,在她的眼里,似乎这些人只是用来维持实验进行的工具而已。   虽然听起来有些过于凉薄了,但是这种性格配合上他那漂亮的容貌,还真的就让大多数人对其能产生尊敬,向往,或者有些迷恋的心态。   毕竟一位有智慧,有才能,的冰山美人,谁会不喜欢呢。   而现在,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面前的负责人正襟危站,忐忑的望向对方的双眼,等待着更加严厉的训斥。   可是,就这么一抬头,他却发现,对方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严厉的神情,反而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同时,还一直示意自己往她左边看。   负责人疑惑的看了看她的左侧,其实什么都没有,她身旁只有两个人搀扶着她而已,而更远的地方,则是一些忙碌着的工作人员和各种仪器。   “额……抱歉莉莉丝女士,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闭嘴!”莉莉丝皱眉喝令道。   能感觉出来,她似乎在向自己传递某种信息,但是这名负责人一时之间却没有领会到。   “还有30秒。”   “什么?”   “让你的人把那些爆破装置搬远点,这栋精神病院已经多少年了,还用着最老款式的煤气管道,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办。”   “哦,请放心女士,征用这所病院时,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虽然这里的管道的确有年头了,但是还不至于发生泄漏事故。”负责人不太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的提起了煤气管道的问题,想来是因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绑架,精神实在是太过于紧绷了吧。   这情有可原。   不过,他发现莉莉丝女士似乎是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还有15秒……我说了,把那些爆破物搬远点,那名叛逃者很危险,非常危险!”   “当然,我们刚才已经对其用了更加坚固的束缚工具,请相信我,他绝对不会再有逃脱的可能的。”   “呼——”   莉莉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无比巨大的困难,以至于连她都想要放弃了。   “我不是在质疑束缚工具的结实程度,我是在质疑你,你们真的就是只服从命令的工具人么,你们没有自己的脑子么?”   “这……身为一名士兵,服从命令是我的本职!”   负责人面露苦涩,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训斥自己。   “噗嗤——”   一声没憋住的笑声从旁边的那名搀扶着莉莉丝的守卫头盔里发出来,负责人皱着眉看向他:“你笑什么!”他厉声喝到。   “对不起!”那名守卫十分抱歉的垂下头,声音不是很洪亮,似乎能感觉到某种虚弱隐藏在语调之中。   安保负责人愣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过莉莉丝女士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来不及了,还有两秒。”   “啊?”   “一秒……”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   不远处的病院大楼突然炸开,巨大的火光从中层毫无预兆的冲出窗子,然后那恐怖的冲击力轻而易举的掀翻所有的墙体,自上而下轰!轰!轰!的接连爆破,浓烟滚滚,飞溅出来的碎石,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崩开的大块大块墙体直接砸向了下方的人们。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蒙了,被突然直冲天际的浓烟和火光吓得失了神。   可是这还不算完,因为随着大楼的崩塌,那炸开的火光一路下行,直接灌入地面,紧接着,更加巨大的轰鸣声从脚底发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沉闷的轰响和愈发剧烈的振动,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在一秒钟之内轰然爆出一片浓烟,顿时大楼四周裂缝丛生,煤气呛人的气味和不断冲出地面的火光将一切都搅乱开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莉莉丝左侧的那名守卫突然动了,他拽着莉莉丝疯狂的朝着某个方向急速奔去。   另一名守卫都没有反应过来,搀着莉莉丝的手还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不过在他的意识里,还对这名同事刮目相看,以为这家伙是反应快,在危机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赶紧带着领导走。   而那名刚刚意识到什么的安保负责人下意识的回过头……   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那名守卫的手里,好像是攥着一把枪。   又想到了刚才对方搀扶着莉莉丝的姿势,他拿着枪的那只手,好像是一直都被遮挡着。   难道说,那把枪之前,一直都在顶着莉莉丝女士的后腰?   好吧……再次联想到刚才她的那些话,那些眼神,和最后无奈的叹气声,这名负责人终于想到了一个让自己寒毛直立的可能性,立刻嗷的一嗓子!   “抓住那个家伙!!!!”   不过这会儿,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混乱不堪,到处弥漫着的浓烟将整个视线全部遮盖,被掀翻的各种仪器相互撞击在一起,电流噼里啪啦的乱窜。   而夏洛克拽着莉莉丝在浓烟和轰鸣之中飞奔,他发现,这群人为了将这栋建筑与外界隔离,甚至在外围建立了一个巨大的八九层楼高的临时舱体,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的建筑工艺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高端的程度,还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危险。   或者两者兼有。   总之,他沿着一些车轮的痕迹,快速的找到了巨大建筑舱体的大门,一脚将其踹开。   在建筑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守卫,几盏探照灯明晃晃的对准着出口。   夏洛克的手已经要将枪械举起来,准备第一时间将面前的这几名守卫以及科研人员全部击毙,不过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注意到了这些人面露慌张,看到自己冲出来,并没有摆出瞄准过来的姿势。   看起来,因为煤气管道尽数爆炸的原因,将病院外围的那些仪器掀翻,其中就有负责通讯的设施,让外面的人没有听到那名安保负责人的命令。   这很好,因为这几个家伙不用死了。   “煤……煤气泄漏!”   夏洛克立刻惊慌无比的喊道   而外围的这些人虽然通讯设施坏了,但是却清晰的听到了那巨大的建筑坍塌声音和爆破声,一个个的都心里慌张无比,看到莉莉丝小姐完好的出来了,心中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也依旧忐忑。   “救护车!!!”   夏洛克继续扯着脖子喊道,就好像是在愤怒的质问这群家伙,一个个的都在愣着什么。   十几秒钟之后,一辆救护车就快速的停在了夏洛克身前,他搀扶着莉莉丝上了车厢,看到了急救设施里有一个氧气面罩,一把拽过来,扣在了莉莉丝的嘴上,然后对着车门外焦急的士兵吼道:   “里面伤员还有很多,叫更多的救护车过来,快!!”   那名士兵当然立刻照办。   就这样,夏洛克关上了车门,随着司机紧张的将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扬长而去。   而直到这时,夏洛克才终于有机会让视线透过车窗,看着那熟悉极致的血红色天空……   看起来,这里真的就是地狱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需要一个向导   夏洛克差不多能猜得出来,只要是没有圣光笼罩的地方,自己就无法进入地狱,所以自从前往雷德克海峡沿岸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血红色的天空。   而现在再次看到,还真的有点怀念。   车子快速的朝着某个方向驶去,能看得出来,司机很紧张,夏洛克目测这个车速已经达到了媲美战地列车的速度,能看得出来,这个世界的科技的确是要比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高上不少。   视线穿过窗子,四周稍微有些荒凉,干枯的土地上没有任何草木,风沙很大,车子高速行驶和迎面而来的风产生了激烈的角逐,让车身外发出呼呼的鸣响,伴随着风而来的,是地狱之中特有的灼热风沙,只不过夏洛克之前看到的,大多都是血色伦敦之中的风,而这里,没有太多建筑物的遮挡,风沙要更加大一些。   当然了,说是【荒芜】,以及【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这都是相对而言的,道路的两旁其实还是有不少建筑的残骸,大多都是被风沙所侵蚀,在不断席卷的灼热烈风和车速之下,就好像是披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晕。   而如果望向远处……   夏洛克则看到了无比密集的建筑群。   他终于看到了曾经在那本《神曲》之中所绘制的高耸的如铁棺材一样的巨大建筑。   这些建筑要比夏洛克曾经见过的每一栋建筑都要高,在他原本的世界里,是绝对无法搞出这样巨大的楼宇的,丛镜子里看,就算是把头低到最下方,也只是将将的看到那些楼宇的顶端,而且这些楼宇的表面明显是有一层特殊的材质,通体是黑色的,在风沙中看不出任何腐败的迹象,和近处荒芜破败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里……也许就是地狱之中的城市了。   可是,如果按照【地狱也有着现实投影】的这种观念来看,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个相对应的位置。   那么自己现在在哪?   应该不是南极,毕竟这里一点雪都没有。   额……但是夏洛克实在是说不准,地狱的南极有没有雪。   还有,为什么在伦敦的时候,能看到天上的那颗诡异的太阳,但是在这里,天空上却看不到?   夏洛克只是稍微的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些问题,就不在花心思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刚才煤气管道爆炸了,应该只能为自己争取了10分钟左右的逃亡时间,等到那些人反应过来,肯定会追过来的,这个世界的通讯科技实在是太过于先进了,头盔里的一个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玩意,竟然就能完成无线交流,这在原本的世界里,可是只有军方才有的科研顶尖产品,而且体积巨大,还需要沿途搭建大量的信号塔才能实现的。   于是,他望向了车子里的那名随行医生。   额……对,其实车子里还有一名随行医生,而在刚才的那几分钟里,这名医生一直在忐忑的观察着莉莉丝女士的伤势,询问她哪里不舒服之类的,不过莉莉丝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也就没有搭理对方。   这名医生还以为她受到了惊吓,或者因为伤势而不想说话,于是一个劲的为其量血压,测心律呼吸,还小心翼翼的试图查看其身上哪里有重伤出血的情况。   但是结果,却发现对方似乎除了心率快一些之外,都还算健康。   “喂……”突然的,他看到了护送莉莉丝女士上车的那名守卫朝着自己转过了头,然后在头盔里闷声闷气道:“我伤的很重,你可以先治疗一下我。”   一边说,他还一边拆下了莉莉丝手上的血压测量仪,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等一下!监护器是为重要人员准备的!”医生立刻说道。   “在这个车上,我就是重要人员!”夏洛克没好气的道,然后又把莉莉丝嘴上扣着的氧气面罩拿下来,扣在自己脸上猛吸了几口。   刚才他为对方带上,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要说话,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莉莉丝是个聪明人,她看车子已经开出这么远,那么就是说,这车里面的自己、医生、连同司机基本也就全是夏洛克的俘虏了,所以干脆也就坐了起来,无奈的对着面前的年轻医生叹了口气:“听他的吧。”   “啊?”   “听他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莉莉丝说道,而旁边的夏洛克扯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那张补满鲜血的脸。   这一下,整个车厢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那名年轻男医生明显是看傻了,其实几秒钟之前他就已经看傻了一次,那是因为看到了坐起来的莉莉丝女士竟然如此的漂亮,心神一阵荡漾,脑子里甚至脑补出了自己救了对方的命,然后对方感激自己,双方之间萌生了一些狗血但是却很常见的情愫之类的剧情。   而五秒钟之后,当他看到那张原本就长得不怎么好看,现在经过了几天的折磨,还有无数鲜血和伤势堆砌的脸时,整个人脑瓜子嗡的一下。   而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夏洛克那双布满血丝的恐怖双眼,吓得手一颤,车子跟着猛烈的晃悠了一下。   夏洛克早就知道了会有这种场面,所以手上的枪已经顶在了司机的脑袋上:   “别踩刹车,也别自作聪明的试图跟其他人联络,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总之,但凡你的手做出了我认为不对劲的动作,我立刻就开枪,我可不管是不是冤枉你了。”   那司机感受着脑袋后面坚硬的枪口,再看对方这造型,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夏洛克又望向了面前的年轻医生:   “还有你,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我有两个朋友都是医生,所以一会儿你给我包扎伤口,取出弹片,但是不要向我注射任何东西,我也不会服用任何药物。   只要你做得好,你就不用死。   但是如果你做的不好,或者作出一些自作聪明的举动,那我就攥着你的两条大腿根,往两边撕,一直撕到你不再惨叫为止。”   “你用不着这么吓唬他们,我会让他们配合你的。”莉莉丝听着夏洛克这吓人的发言,还有看到了对面医生那几乎要尿裤子的神情,无奈的提醒道。   “以防万一。”夏洛克道,然后用眼神瞥了一下急救箱里的纱布:“开始吧……”   ……   就这样,这辆救护车在夏洛克的示意之下,朝着市区快速的行驶着,半个多小时后,那些巨大的建筑群越来越近,直到车子驶入了它们的阴影之中,周围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他们所穿的衣服并没与什么不同,只不过那些建筑见过于闪烁的灯光和周围疾驰的车辆,让夏洛克赶到了新奇之感。   又过了一会,那名医生终于用颤抖的双手帮夏洛克将的身体包扎完整,他才示意司机将车子停在一条小巷子旁。   “很好,你们这一路上很配合,我不会杀你们,但是为了防止你们在我离开之后立刻做出一些对我不利的举动,我决定先让你们睡一会儿……”夏洛克下了车之后,对着司机和医生道。   “可是,车上没有麻醉药剂。”   “不需要麻醉剂,我更擅长偏向于物理的方法。”夏洛克说着,然后当!当!两下,这两个人就被敲晕了。   莉莉丝看着夏洛克,似乎并不在意他到底是将这两个人敲晕,还是杀死,只是平静的问道:“那我呢?”   “抱歉,我需要一个向导。”   “我就知道。”莉莉丝叹了口气,显然是就想到了这个结局:“那你现在准备先去哪?”   夏洛克这会儿正在脱那名司机的衣服,自己这副形象肯定是没办法在大街上乱走的,需要换套行头,然后又去车子上找了一瓶水,再用那名医生的白大褂尽量的将自己的脸擦得干净一些,虽然依旧还是苍白,而且皮肤缝隙间依旧有鲜血残留,但好在不会太引人注目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才将枪揣在腰间,用衣服遮盖好,并对莉莉丝道:“我现在太虚弱了,别让我总命令你,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   莉莉丝点了点头,就像是夏洛克说的那样,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绑架自己的这个家伙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她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没有太多的选择可言。   “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她说着,然后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来,扔到了救护车内。   毕竟穿着白大褂在街上乱走,还是会吸引一些不必要的目光的,并且在扔白大褂之前,她还向夏洛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兜里没有任何东西。   夏洛克对她的这些行为很满意,两人就这么并排走出了巷子。   ……   说实在的,这座城市的规模看起来很大,那些林立的巨大建筑的密集程度也有些出乎夏洛克的意料,就好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在想方设法的让更多的居民住在更狭窄的地方一样。   道路狭窄,但是却极其复杂,这种复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平面上的概念,抬起头,能看到更多的道路和高架桥在头顶交错而过,就像是一张张纵深极其夸张的蜘蛛网,他们一层摞着一层,遮挡着本就不算太明媚的血红色阳光,好在不论哪里都有足够的照明设备,让周遭显得还算是亮堂,但这种科技和蔽塞的拥挤感,依旧会让人产生某种压抑的情绪。   夏洛克走在人群之中,观察着迎面走过来的每一个人的目光和神情,发现他们会偶尔朝着自己望过来,然后快速的被莉莉丝美丽的容貌所吸引,但也只是惊讶其过于漂亮了而已,这很好,因为不用担心,莉莉丝在这个世界里是个人尽皆知的名人,而为自己惹来麻烦。   在路过一个街边商店的时候,莉莉丝很明事理的主动买了一副墨镜给自己带上,遮盖了那张会吸引人注视的面容,顺手还买了一包纸巾,可以供夏洛克将脸上细微处的血渍擦干,然后才带领他走进了一家餐厅。   服务生热情的将两个人迎接了进去,并且还主动将两人引入了只有情侣才会坐的双人套间里,那餐桌上,还煞有架势的摆了几只玫瑰。   看起来,他是将这两个人当成情侣了,莉莉丝的面容虽然被遮挡着,但是依旧能看得出来是一位极为漂亮的女人,而夏洛克这张脸,还能有如此美女陪伴,那么他应该是一位极其富有,或者既有才能的男人。   当服务生当久了,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   很快,服务生带着菜单,十分尊敬的准备为两个人点餐。   “我们这里有精心饲养的肉鸽,从孵出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饲养仓,绝对的零辐射肉质,同样的零辐射零变异食材还有土豆,红虾,以及2170年保存至今的红酒。”   听到这,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因为莉莉丝之前告诉他,现在是公元2027年来着,不过这不重要,他还算是礼貌的伸手打断了服务生的介绍:   “额……有没有更实际一些的食物。”   “实际一些??”服务生试探性的问道。   “就是……米饭,面包,蛋类,糖分高,饱腹感强的那种。”   夏洛克能看得出来,这家餐厅的档次很高,所以他已经很尽量的压制自己的态度了,这要是在一家街边小店,他恨不得让老板直接把后厨里的面包全都搬上来,别磨磨蹭蹭的。   “哦,好……好的,我们今天后厨有早上新出炉的京麦面包,以及一些通心面,不知道您需要配合蘑菇酱,还是肉酱,肉类的选择有……”   夏洛克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握的直发抖了,他现在真的想掏出枪来顶着这位服务生的脑袋,让他闭嘴,去后厨看到随便什么能吃的,给自己端上来!   “不需要这么繁琐,你只要在1分钟之内,将店里能吃的东西端上来就好,冷热不忌,不需要烹调,也不要摆盘,快去!   哦,再帮我点一份小红虾和你刚才说的红酒,我的那份可以慢一些。”   莉莉丝微笑着对服务生说道,现在她已经摘下了眼镜,看着对方心神摇曳,连忙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我需要一个向导   刚才说,在这种高档餐厅里当服务生,其实是需要很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的,一般客人是什么身份,口袋里有多少钱,一看便知。   但是面前这对男女,服务生真的是看不出来名堂。   女人看起来从容不迫,美丽,端庄,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骄傲又淡然的气质。   但是这位男子看起来却有些落魄,衣着很普通,对餐食的需求是那么的急迫,就好像是好几天都没吃饭一样,而那位女士对他的态度,也很微妙,带他落座,替他点餐,就好像是对方是个连汽车都不认识的蠢货一样。   这样的一对男女,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难道是某位富家夫人看上了这位穷酸男人器大活好?   额……这种想法的确有点唐突,但是服务生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了,当然,他也不会因此看不起夏洛克这种乡巴佬,反而十分羡慕的望着对方,看着那简朴衣服下结实且极为有型的身体,不由暗暗的幻想,自己要是也有这样的体态就好了。   莉莉丝和夏洛克不知道自己在这位服务生的眼里已经被粉刷上了一些淫糜的色彩,可能他们知道,只不过完全不在意。   很快,一些大块的面包被端了上来,但是这个餐厅的格局,实在是没办法把食材底料直接给客人端上来,所以后厨将面包热了一下,切成了一片一片的,还配了一些酱料和一碗肉汤。   虽然速度慢了些,但是还不错,夏洛克这会儿正需要这些。   莉莉丝就这样坐在他的对面,显得极为安静优雅,虽然她看起来不论做什么都要先听从对方的指示,可在这个世界里,她才是某种程度上的指引者,因为如果没有她,夏洛克可能除了偷窃或者抢,连吃上一顿饭都很费劲。   脱去了白大褂的她现在只是穿了一件不算厚实的毛衣,款式有些宽松,领口处微微因材质的重量下垂,微微显露出洁白的皮肤,很自然而然的就会让人对那副躯体产生极其迷恋的情绪,长发像是一道黑色的绸缎,轻轻贴服在脸颊旁,餐厅里的灯光很柔和,又为其过于细致的皮肤蒙上了一侧柔美的淡黄色微光。   她和南丁格尔小姐长得很像,当那名服务生端上来一份小红虾的时候,再次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而待到一位女士服务生将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端上来之时,看到了这样的一位女子,不禁微微惊讶,而莉莉丝笑着转过头,温柔的说,不需要介绍,帮我倒些酒就好时,那名被注视的少女服务生竟然还有些脸红。   比起男人来讲,女人才是更喜欢欣赏另一位漂亮女人的。   倒酒的过程中,少女还偷偷的瞄了眼坐在莉莉丝对面的那个男人,看着他那狼吞虎咽,拿面包沾着肉汤往嘴里炫的样子,心里竟然还为面前漂亮至极的女士打抱不平。   她真的好想问问,这样的男人,到底是用什么死缠烂打的方法,才能成为您的伴侣啊。   当然了,她不可能真的问出来,如果她问了,那么莉莉丝会微笑的告诉她,是用枪。   很快,服务生离开了房间,夏洛克嘴里鼓鼓囊囊的塞得像个小仓鼠。   估计是注意到了莉莉丝的注视,他抬起头:   “要不要也来点?”   莉莉丝苦笑的摇了摇头:“从医学的角度来讲,你这样吃饭,只会过于快速的把胃部填满,抑制胃酸的分泌,甚至会促使幽门收缩闭合,反而消化更慢,饱腹感也会来的更强。”   她慢悠悠的晃悠着手中的红酒,其实从一个人质的角度来讲,她的处境还算是不错。   毕竟绑匪在炫面包,自己却在品尝上好的红酒。   夏洛克疯狂塞食物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反而为了让面包更容易咽下去,往嘴里又倒了些肉汤,就像是冲下水道一样,有点水来作为润滑,总会更加顺滑一些:“可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不是有那个什么质量守恒定律么,所以只要我把足够多的食物塞进我的肚子里,那么这些养分早晚都是我的。”   “呵呵。”莉莉丝笑道:“可你是人,起码算是灵长类动物,你不是骆驼,吃的那么多,你的胃受得了么?”   “如果没有这些天你们给我灌注的药剂,我的胃肯定比汽车轮胎都要结实,但现在应该也不会差。”   他说着,然后看到了桌边的一份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些糖块,想来是用来给客人调味咖啡用的,他想都没想,直接抓了一把丢到面前的汤里,都没来得及等它们融化,就搅合搅合,顿顿顿一口气全都灌进了嘴里。   “需要我再帮你叫一份么?”   “当然,谢谢。”夏洛克的语气还挺绅士的,但是那行为真的是残暴异常。   很快,更多的食物被端了进来,那些服务生走进房间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差异,看到那位客人吃饭的样子更是有些惊恐。   滚烫的刚出锅的通心粉,直接连汤带面的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那些口味很重的调味料就像是不要钱的往上撒,虽然真的是不要钱,但是难道他不觉得太辣,太刺鼻了么。   可是这位客人就是吃的满头大汗,畅快淋漓,他对面可是坐着一个罕见的美丽女士啊,他竟然就这么不顾形象,甚至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而那位女士也似乎对面前男子的粗鲁行为完全不在意,小口小口的吃着自己精致的食物,在同一个空间里,两个人就像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拥有着完全不同的画风,但是安静优雅刀叉碰撞声和风卷残云的吸溜声混合在了一起,显得有些相得益彰。   窗外,本就不多的阳光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丛林之中,艰难的寻找着入侵的空间,有那么一束很巧合的穿过了建筑的阻挡,照射进了餐厅的窗子,有越过一些大厅的桌椅,闯入了没有关门的单间,落在夏洛克满是汗珠的脸上。   莉莉丝的食量似乎很小,她现在歪着头,用不知情绪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那因为过度的辛辣而泛起不健康红晕的脸,想到了这一路上两人之间的种种,突然觉得很有趣,也许,这是有史以来最有趣的一个绑匪和一个人质了。   想到这,她又想到了几个小时前的血战,那些枪,那些血,那些遍地的尸体,那抹悍不畏死,坚韧求生的目光。   没想到,他真的逃出来了。   可是在这硕大的荒芜世界里,他一个叛逃者,又能活多久呢?   “你在之前精神病院里,面对第三波围剿的时候,曾经用自己的左肩为我挡了一次流弹的弹射,为什么?”   莉莉丝突然的问道。   “哦?是么?”夏洛克似乎也终于吃完了,很没有形象的往椅子上一瘫:“你可是我的救命稻草,万一你真的死了,我怎么办,就算是没死,我总不能扛着你逃生。   所以从理性上来讲,我中枪要比你中枪划算一些。”   莉莉丝略作思考,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是你的话也会尽量保护好人质,毕竟人质死了,自己唯一的筹码也就没了……可问题是,那之后我明显是被放弃了,有人要炸毁整栋建筑,我对你的价值在那一刻应该迅速降低,但是你到现在却还依旧还带着我,这又是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把你当个向导啊。”   “你可以在大街上随便的找个人当向导。”   “那可不行,你是聪明人,我带着你,能省下不少废话的时间。”   “你就不怕我跑了?”   “你可以试试,我又阻止不了你耍阴谋,只不过最好别让我发现,我可能会掰断你的腿……现在我推着一个戴墨镜,坐轮椅的残疾人在大街上走,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有道理……”莉莉丝再一次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研究太阳辐射与变异生物之间的关联,和实验室里的那些工作人员们配合的还算不错,但是很少有和夏洛克说话这般直接,透彻。   这种对话方式,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说,是十分舒服的,虽然谈话的内容有些过于硬核了些。   再想到这些年来,来自于各个层面的压力,充斥在谈话间的尔虞我诈,那些利益上的争夺,看不见的血腥,总之,现在自己被绑架了,反而是少有的轻松了一些。   因为自己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无比单纯,就是绝对不可能调和的两方对立,如果有机会,自己肯定会想办法杀死对方,当然,活捉更好,而对方如果不是看在自己对其有利用价值,那么也会毫不怜悯的杀死自己。   仅此而已。   而且,对于这件事情的收场,自己和这名叛逃者最后的下场如何,莉莉丝也是很有兴趣。   经过了包扎,休息,进食,夏洛克现在的状态还算是比较不错,虽然撕裂的肌肉,电击造成的深层次损伤,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药物带来的长时间负面效果全部叠加在他的身上,对于一般人,足以称得上生不如死,但是比起之前的处境,他还算是不错。   要是能找时间睡一觉的话就更好了。   “你现在肯定无比渴望能找一张床睡上一会儿。”莉莉丝道。   “当然,但是你也知道,我不能睡。”   “是啊,看你这样子,只要你躺下了,可能没个十几个小时,是起不来的。不过你可以把我绑起来,然后关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再堵上嘴,让我无法求救。”莉莉丝的语气,就跟这事儿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我也这么想过。”夏洛克思考着:“但是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我对你们的科技还不是很了解,所以没办法排除你们有没有什么技术,可以大范围的寻找特定的目标,或者远程定位等等,甚至于,你们有可能通过人体散发出的热量或者特有信号,来透过墙壁,岩体等直接观察到每个人的状态。   万一我把你绑到某个风化的废墟里,你的人用某种仪器找到了你,然后我还在睡大觉,那可就难受了。”   夏洛克终于将最后的一点食物吃完,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   “你是我见过最谨慎的人了。”莉莉丝笑着道。   “多谢夸奖。”   夏洛克说着,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吃的怎么样了,如果吃完了,咱们应该走了,我可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还有,我想让你给我讲讲,你们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你总会问到这个的。”莉莉丝早知如此的说道。   于是,两个人起身,走到了餐厅的前台,莉莉丝拿出一张卡,正准备付钱,但是被夏洛克拦住了,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种用卡片来消费的方式到底有什么名堂,但是就是觉得,如果卡片能记录一个人的财产,那么也会记录一个人的行踪,所以他要求用现金交易。   可就在这时,墙边的电视上,突然的插播了一组新闻,莉莉丝的头像和夏洛克的头像并排显示着,并且在照片下方,清晰的标注着【绑匪】与【被绑架者】的注释。   夏洛克新奇的看着这种能在一块薄薄的铁板上显示画面的玩意,然后注意到了面前收银员看着自己震惊不已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好了,现在谁都知道你是绑匪了,我也总算可以刷卡了,是吧。”莉莉丝笑着道。   “嗯,看起来的确如此。”夏洛克耸了耸肩,然后歉意的向收银员小姐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一具尸体肯定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不过,能把那副墨镜给我么?”   “哦……好……好的。”面前的少女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这对男女竟然是绑匪和人质?   可是,哪有绑架完人了,还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啊,还有,为什么会是人质主动付钱请客?   其实这位少女再想上几个小时,肯定也想不明白,她只是拿起一旁的墨镜,还很有服务人员职业素养的双手递给了夏洛克。   “谢谢。”夏洛克接过墨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很合适你,起码能遮住一些棱角,你知道的,你的脸有些太立体了些。”   ……   几秒钟后,两人离开了餐厅,走入了淅淅沥沥的人群里。   夏洛克发现,虽然阳光并不强烈,但是街上戴墨镜的人还不少。   “带我去药品商店,路上,顺便说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好的。”莉莉丝道:“一切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太阳炸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天外奇迹   夏洛克刚走出餐厅门,一下子就杵在了原地。   然后用一种只能用“???”来形容的目光看着身旁的莉莉丝。   对于地狱,他想过很多很多种原因,其中自然也包括环境因素,病毒侵蚀,物种进化,全球性实验失败,等等乱七八糟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太阳炸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原因。   太阳都炸了,那地球怎么可能还存在?   莉莉丝明显是猜到了夏洛克会是这种反应,所以示意他别堵在人家餐厅门口,一会儿里面的服务生就报警了,到时候磨磨蹭蹭的又被包围,估计还得拿自己来当挡箭牌。   两人并排而行,路人在身边走过,也没有注意去听两个人都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爆炸,并不是炸弹那样,轰的一下就炸开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太阳其实一直都在爆炸。   我的意思是,太阳上的那从未停歇的核聚变,突然的在某一天,开始变得愈发剧烈了起来。   可能听起来不是那么可怕,那我换个说法。   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突然有一天死了,而这个死亡的过程经过计算,大概要经过4亿年左右,而这颗太阳就很任性的,准备用4亿的时间将自身50多亿年的聚变能量全部释放出来。   很显然,这期间所散发出来的热量,电磁辐射,以及粒子流,足以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命。”   经过一个小摊位的时候,莉莉丝买了一盒烟,夏洛克明知结果的问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叫做【蓝调】的牌子?而答案当然是没有,所以就随便让莉莉丝买了一盒,然后还挺不好意思的要了一根。   “呋——”   香烟入肺,虽然不是很过瘾,但是对于一个好久都没有抽烟了的老烟鬼来说,这一口还是很舒服的。   身旁的莉莉丝也点上一根,继续道:   “之前你不是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么。   当时为了不让你觉得时间跨度太大,我说现在是公元2027年,不过你这会儿应该也知道了,我是在骗你的。   其实,现在的时间是公元2579年。   这里是地球,南极大陆,人类最后的聚集地……因为冻土融化的原因,这里是现阶段地球上少有的水源储集区域,在其他的地方,早就已经彻底干涸了。”   听到这里,夏洛克吸烟的频率稍微慢了一些,他想到了之前自己在那个荒芜的血色伦敦之中到处游荡时的所见,果然是没有任何的水源,到处都是风沙,灼热的气浪,也没有任何的植被。   “可若是按你这么说,其实在太阳寿命衰减的最初几年,地球就应该会被烤焦了吧?”夏洛克不由提问道。   “按理说是这样的,但太阳的衰减是呈一个递进式的,刚开始的几年,它释放的热量和电磁波增长并不明显。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的现象,因为这避免了人类突然面临巨大的环境改变,从而一下子绝种了的悲剧情况。   但是同时,这种现象也导致了我们没有在第一时间认识到辐射和粒子流对地球上物种和环境所带来的可怕影响。   所有的仪器都没有检测出来这种变化……   直到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以被肉眼轻易的辨别出来,比如,家养宠物狗的眼镜开始变成绿色,并且有两个瞳孔,他们会在睁开眼见到第一缕光的时候就彻底瞎掉,之后一辈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饲养场里的牛羊彻夜的嚎叫,直道嗓子喊破,肺部溃烂也绝对不会停歇,就这么一点点的把自己累死,天上的飞虫开始往下掉,苍蝇,蚊子,瓢虫,飞蛾,噼里啪啦的,有时候一夜之间就铺满了地面,厚厚的一层,然后是鸟,那段时间的飞鸟砸死人的事例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   这时候了,人们才终于意识到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专家们还在研究,是不是生态圈的某个环节被博坏了,于是周遭的事物失去了微妙的平衡。然后不久,天上开始不下雨了,没有云彩,万里晴空,人们望着碧蓝色的天……可能人类有史以来,从没有如此的恐惧晴天。”   莉莉丝说着,她的语气很平静,可能是在这些年来,这个世界的人类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苦难,甚至于新生的孩子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本该如此,只有那些历史文献上记载的种种,才能稍微的体会到,其实原本的世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是对这段历史了解的很透彻,她一路上其实并不是那么的话多,但是说起这些来时,她好像变得话痨了些。   只不过字里行间,透着股隐隐的不甘:   “你知道一个星球的生态渐渐的走向灭亡是什么样子么。   奶牛不再产奶,身下长满脓疮,挤出来的都是鲜血;泥土开始变黑,然后是变红。   没有植被新生,花草,叶子,全部凋落。   一切都变得绝望,死气沉沉。   基因和环境的不可逆变化,导致了物种在接下来的繁衍过程也变得不可预测。   蚯蚓钻了出来,尖端长着倒刺和利齿,互相吞噬,撕咬,最后剩下的那只也被活活撑死。一只苍蝇可以在几十次迭代之下,变得像是一只皮鞋那么大,而且还会出现带有骨刺的翅膀,更加可怕的复眼,甚至有些昆虫可以模拟其他动物的声音。   要知道,这些东西最初只有指甲盖大小。   几年时间,越来越多的脆弱物种灭绝,就比如鱼类,苔藓,等等,现在除了实验室里储存的稀有胚胎之外,已经再也找不到野生的个体了;而同时,也有更多的全新物种开始接连出现,进化论已经开始崩溃,谁都不知道过几年之后,那些生物会变成什么样子。   哦,忘了说了,太阳爆炸的时间,在不精确的计算看来,应该最初发生在420年前,但是我们是在那不正常的阳光下沐浴了十几年之后才终于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的,那会儿,人们只是觉得,天气比往些年热了点而已。”   “那人呢?”   “人……?”   “是啊,你说了,太阳的衰亡会导致物种的变化,那对人类物种影响最大的是什么?”夏洛克问道。   他只是很顺其自然的想到了这个问题,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会让莉莉丝显得有那么点悲伤。   这种悲伤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作为一个人类,对自己族群的未来而产生的绝望和无助。   “对于人类的影响就是……现在,我们已经不能再繁衍了。   起码,不能通过我们自己的身体来繁衍了。”   夏洛克皱起了眉。   莉莉丝朝前走着,轻缓的吐着烟:“人类的子宫或者是携带基因已经完全乱套了,小婴儿在那段时间,出生时会没有腿,没有胳膊,甚至没有眼睛。   就算是出生时健全,成功的长大成人后,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病症,例如极端的佝偻,在几年时间里就只能蜷缩成一个球,在床上直到老死;或者无法连续的呼吸,肺部一分钟只能舒张3次,用几十年的时间,缓慢的把自己憋死;有些人的肋骨会向内脏的方向生长,疼的他们主动将自己的骨头挖出来,然后将其连同贯穿的器官一起掏出来洒在地板上。   人类终于察觉到,太阳出现了问题,但是那是太阳,一个天体,人类就算是发现了它的不对劲,还能如何?   那些年的死亡率可想而知,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以至于政府不再公布死亡率了,没有人去问原因,湖水开始干涸,很多东西都被冲上了岸来,婴儿的骨头,长着四五张嘴的人类腐烂尸体,家里也不安全,你的父亲第二天一早可能眼睛就会变得发白,母亲牙齿一夜之间变成锋利的刀片,还偷偷摸进你妹妹的房间,把她吃了。老人们会在晚上梦游,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到大马路上,用火烧焦自己的手,但是第二天,他们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怀孕时,孩子会在短时间内长到70斤重,活活将母亲撑爆,或者分娩时,子宫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抓痕,那是婴儿挠的。   总之,生育变成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人们不再繁衍了。”   说到这儿,莉莉丝抬起头,望了望周围的行人,眼中尽是没落:“我们都是在人造胚胎里出生的。   这里的所有人,看到的不论老少,全部的人,都出自繁衍的工厂,我们会在那里成长到两岁,然后才分娩出来,如果这个过程里被发现有缺陷或者变异,则会直接处理掉,就像是不合格的商品,在最初的实验品种里,人们甚至会在其后脑勺上刻上条形码,以此来对其进行分类。   而你……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接触过羊水的真正人类了……”   夏洛克沉默着,他吸烟的频率越来越慢,这种巨大的信息量,伴随着很多问题被解答,无疑会让他感觉到畅快。   好吧,如果是一般情况下,他当然会感觉到身心愉悦,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正在倾听这个世界上无数种族的悲剧。   在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人们称这里为地狱,而夏洛克刚过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人,他甚至还琢磨过,都有人了,还继续称这里为地狱,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但是现在听来,这里似乎比地狱更加的绝望。   还有……最初的实验胚胎脑后,会刻上条形码?   夏洛克从来没有听过【条形码】这个词儿,但是从字面意思来看,应该是一根一根线条组成的某种编码。   这让他不由的想到了南丁格尔的召唤生物……   等等,别跑题,先把这个世界的大体框架搞懂,才好继续去深入了解细节上的问题。   于是,夏洛克继续问道:   “那……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这很复杂,在最初的一百年里,人类转入了地下,以此来躲避地表上的高温和辐射。一开始还好,但是渐渐的,高温影和粒子波响到了土层结构,海水的变化也让越来越多的大陆框架发生动荡,许出人类聚集地开始发生频繁的坍塌,这导致了底层下方以变得无法居住了。   好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闲着。   人类对于求生的欲望让我们的科技在这段时间里呈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发展态势,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们最终研制出了一个能延长这个星球生命的大型机械……额,事实上,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机械了,那是凝结了整个人类制造业和这颗星球上近乎所有财力物力人力等等一切资源的奇迹造物。   我们……   搞出了一颗新的太阳。”   “……”   夏洛克用最缓慢的速度呼出了嘴里的烟。   他微微皱眉,然后歪了一下头,他是一个人类,虽然有很多人都说他有反人类倾向,或者称其为什么丧心病狂的怪物,但是他喜欢人类,他能感知到人类的伟大,坚韧,在磨难之中所能展现出的智慧,所能创造出的奇迹。   但是……制造出了一颗太阳???   这他妈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能够远程通讯,收音机,电力等等新鲜事物,就已经是夏洛克所知的高端科技了,所以莉莉丝没办法理解自己的这些话对面前的这位【叛逃者】来说,多多少少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但是她也没有在乎,只是继续说着:   “我们在这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通过建造太空运输梯,在月亮和地球之间的近地区域,覆盖了大约1.6亿平方公里的太阳能挡板。   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但是我们做到了。   并且,通过人造太阳吸收阳光,将其转换成适于地球环境的光热能,就这么坚持了3百多年。   我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但是谁都知道,那挡板的角度和阴影无法覆盖整个地球,那颗太阳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它不是真正的太阳,在巨大的能量转换消耗之下,它总会有极限的。   好在……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逆境时靠天才。   绝境时,靠疯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丧心病狂   逆境或者绝境,天才或者疯子……   夏洛克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些人最后到底做了什么。   而莉莉丝很快,就用轻描淡写的方式,为他解开了疑惑。   “一个时空裂缝。”   “……”夏洛克的双眉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舒展过,而听到【时空裂缝】这个词儿之后,他愈发的沉默了。   他无疑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面对这种超越自己认知的事件时,他又肯定不会卖弄自己的聪明。   他现在是一个绑架犯,也是一个正在全力摄取知识的倾听者:   “时空裂缝……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就是地狱之门吧。”   “在你们的世界里,应该就是这样的称呼。”莉莉丝道:“不过如果想要解释那玩意,其实还挺难的。”   “我的理解能力应该够用。”   莉莉丝点了点头,然后尽可能的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半晌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以时间为坐标的第四维度,总之,三百年前,有那么一群疯子觉得,地球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所以,他们尝试着另辟蹊径,就是将时间折叠,然后在上面穿一个洞。   洞的这一边,是现在的时间线,而大洞的另一侧,是1431年……也就是你们的世界。   当然了,这种随意折叠时间的行为,必定会造成许多的负面效果,比如时空的不稳定,导致了这种交错的裂缝时不时的就会出现,杂乱无章,而且,因为种种的悖论,例如你穿越回去把你亲爹杀了之类的,总之……穿越时空裂缝后,你就不再是你了,任何生物都会发生完全不可测的变异。   现在你也应该猜到了,这种变异后的生命,被你们称之为【恶魔】。”   夏洛克努力的在接受着这些过于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知道莉莉丝说的到底是不是全部,但是现在他只能选择相信,毕竟他没有任何依据去质疑或者反驳。   当然了,他能隐隐感觉到,事情肯定不会只是这么简单,例如,如果这个世界就是地狱的话,那么为什么自己一睡觉,就会来到这里?   还有,如果天上的那个扭曲的天体,其实是一个人造太阳的话,那么为什么自己能够和它产生联系。   圣光是什么?   圣光又为什么会进入自己的思维之中?   还有太多太多没有搞清楚的地方,当然,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那么,你们又为何如此憎恨我们?”夏洛克接着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很显而易见的原因,因为人类的贪婪,自以为是,目光短浅,卑劣,等等原因。   简单的说就是在最初虚空裂缝被打开后,我们研制出了一种设施,它能够屏蔽穿越时空所带来的副作用。于是,我们的人带着这个世界的善意,穿越到了15世纪初期,我们想要摆脱这个绝望的时间线。   无数的人迎着风雪穿越了南极大陆,踏上了你们的土地,想用我们能带去的一切东西,来换取一个栖身之所。   在长时间的恶劣环境之下,其实这个世界里的人们早就摒除了彼此之间的隔阂,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以【人类】的群体安危来思考问题,而时空裂缝的另一侧也是人类,我们下意识的认为,你们会接纳我们,就算不是看在种族的份上,也要看在那些超越了你们思想极限的科技的份上。   只要接纳了我们,那么你们的世界也将得到一个无法估量的科技跃进,15世纪那会儿,甚至都不需要考虑人口问题。   总之,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实在想不通,你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而那之后……我们很悲惨的发现,我们错了。”   莉莉丝说着,又拿出了一根烟,缓缓点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再次回忆起那段绝望的历史。   “我们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性了,完全忘了,人类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性的种族。   起码大多数的时候都不是。   在最初的几个月,两个世界的交涉还算是不错的,就连圆珠笔这种东西,都能轻易的给你们带来巨大的惊喜。   但是,也只有最初那几个月而已,很快,你们的人不再满足于交换和给予,双方的使团在短短几天之内,完全谈崩了,我们的使者被俘虏,强行被逼迫将另一侧的人带到了我们的世界。   然后发生了什么,就很容易想到了。   一群野蛮,健壮,贪婪,又悍不畏死的人类,跨越了几百年的时间洪流,冲入了这片人类最后的聚集地。   那时候的,我们刚刚建造完人造太阳,整个星球的物资极具匮乏,居民的食物都是定时定量发送的,武器稀缺,再加上你们的侵略又是那么的突然,所以,整个城市被洗劫一空。   你们杀人,损毁能看到的一切,对于那些能带走的东西,不管对你们有没有用,全部抢走,你们甚至带走了人造太阳的操控装置。   那玩意的体积和重量是那么的惊人,而且你们也根本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只不过是因为有太多的人守卫者那台装置,所以你们就觉得那是个好玩意,兴师动众的将其搬了回去。   最后,你们几乎将这个世界毁为一旦,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将隔离时空穿越副作用的屏蔽仪器损毁,烧光了所有的资料,把我们惨无人道的困在了这里,任凭自生自灭。”   莉莉丝说完这些话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夏洛克才终于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是人类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们就不断的让人穿过地狱之门,攻打我们的世界?”   “之前说了,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类繁衍已经不再依靠体内妊娠,在胚胎工厂里,有数以万计的胎儿等待着破茧,但是能够完好的成长,并且不被变异所侵蚀的胎儿依旧是少数。   你觉得,那些不健全的人,我们是怎么处理的?”   夏洛克愣住了,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人,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   虽然有些丧心病狂,有些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地狱之门,人形恶魔就越多的原因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   “你们把婴儿,送进了地狱之门?”   “对。”   “呵呵,听起来,你们才是最没有人性的那一方啊。”夏洛克道。   “人性的体量在不同的环境之中,有着不同的表现,就比如之前对你的折磨,如果将录像公布出去,相信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你而感到悲伤。   还有,在最初的那些年里,我们尝试过纠正胎儿的变异,但是在付出了无数心血之后,我们最终发现,这种变异是不可逆的,而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的加深。   你能想象,一个肺部长在体外,随着每一次呼吸都要体会着钻心疼痛的孩子,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死,或者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人类需要繁衍,所以这种婴儿就是会不断的出现,相比之下,将他们送入时空裂缝,要比直接送入焚化炉有用的多,这是必然的结果,就比如螳螂或者蜘蛛,在交配后雌性会将雄性吃掉,以此来充当产卵的养分……没有人会在意这种行为是不是有违伦理,因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夏洛克对于人伦道德这些概念,并不是那么的看重,但是一想到自己曾经杀掉的那些恶魔,有很多都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孩子,他的心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悸动的。   特别是想到,自己曾经和深红说过这样一句话:   “没有人会把一个七米多高,一拳能打出200吨力量的大型恶魔,和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联系到一起。”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是讽刺啊。   “那你们将这些婴儿送入我们的世界,所求的是什么呢?”他继续问道。   “寻找一个生命坐标,我们通过潜意识植入的方式,将这个坐标植入了所有孩子的思维之中。”莉莉丝直接回答道:“之前不是说了么,三百年前,你们世界的人穿越了时空裂缝,来到我们的世界,将人造太阳操控装置抢走,同时,还将屏蔽时空变异的仪器抢走。   这些都是300年前历史的记载,其实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时空变异屏蔽仪】到底是什么。   可能是某样衣服,或者机械仓,亦或是某种药剂,反正你们把所有的数据全部销毁了。   好在这三百年来,我们的科研人员一刻都没有松懈过,在经过无数次失败后,我们终于培育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胚胎。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无数次试验培育的功劳,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要归功于变异,总之,这个胚胎拥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而且它是我们唯一见过,可以自我修复时空变异的生命体。   这个胚胎,可以穿越时空裂缝,但是不会变成怪物!   那一刻,我们仿佛看到了希望,通过这个胚胎,我们应该能够重新研制出一个新的【时空变异屏蔽仪】,甚至于我们可以以她为原型,进行一些克隆或者基因移植,直接培育出不受时空裂缝影响的全新下一代。   哦,抱歉,很多名词你可能听不懂,但是不重要,总之,希望在那一刻,再次向整个人类招手,我们终于找到了能够逃离这个世界的可能了。”   夏洛克没有插嘴,因为莉莉丝的语气并没有显得慷慨激昂,反而尽是无奈。   很显然,这段话后面,会接上一个【但是】……   因为他们现在依旧被困在地狱之中,只能等死。   果然——   “但是,30多年前,一位叛逃者穿越了时空裂缝,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他自称为但丁,他的力量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那也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接触到【契约者】这种生命形态。   那个家伙杀了好多好多人,摧毁了好多好多的事物,我们追杀他,将他逼到了绝境,但是最后还是被他跑了。   好吧,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临走前,将那枚胚胎带走了!   那个家伙,再一次将整个人类的希望无情的碾碎。”   莉莉丝说到这里,终于停下了,因为那之后,也就没有再发生什么值得去讲述的事情,他们还在地狱之中,依旧在陪着这个世界一点点走向灭亡,也许30年太短了,这些人还没有从一次次找到希望,又一次次希望破灭之中缓过来。   夏洛克想要用理性去揣测一下这个世界的人们在绝望中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心境,但是他失败了,那种几百年的绝望积累之下,到底会孕育出什么样的仇恨和不甘,是无法用推理就模拟出来的。   不过听了这么多,他肯定已经明白了,那个被带走的生命胚胎,十有八九就是南丁格尔了。   “等一下!”突然的,夏洛克一愣,想到了一个早就应该想到的问题:   “可是按你说的,穿越地狱之门的生命都会遭受到很大程度上的变异,可我为什么还完好无损?”   “显而易见,我们在你的身上,检查到了那个生命坐标的痕迹,看起来,在你们的世界里,那位特殊的胚胎已经完成了外置分娩,这可能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不过她显然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你和她走的很近,你们是情侣么?”   “不是。”   “随便了,总之,在她的影响下,你似乎很侥幸的,没有变成一个怪物。”   夏洛克皱着眉:   “但是,就算是你口中的胚胎能够影响和她长期接触,以及身边的人,可30多年前的那名叛逃者,他第一次穿越地狱之门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他身边也没有那枚胚胎。   他又是怎么摆脱变成怪物的下场的呢?”   “……”莉莉丝沉默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夏洛克,反而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你说什么?”   “我说,那名叫做但丁的人,为什么没有变成怪物?”   莉莉丝疑惑的神情更浓郁了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那个家伙,已经变成怪物了啊。   很可怕,很可怕的怪物……”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逃亡   “咳咳——”   夏洛克咳嗽了几声,长期没有睡眠,以及身体因折磨而留下的伤势,已经让他快要撑不住了。   不过他除了强撑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看来咱们俩说的话,有一个矛盾的地方,首先,但丁·阿利吉耶大人在我们的世界里,算是一个英雄,想必这一点你能理解。   在他来到你们的世界,并且重返地狱之门后,他就成为了整个圣历史上最伟大的人之一了。   哦,圣历是我们对地狱之门开启后的三百多年时间的称谓。   总之,但丁大人并不是怪物,他依旧是个人类,他每天只是养养花,钓钓鱼,在一个小镇里当一个闲散的老人,仅此而已。   他并没有如你说的,变得很可怕。”   “???”莉莉丝听完,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他已经变异了才对,记录中清晰的写着,他的肉体开始增生,变得极其巨大,甚至这些增生的肉体开始吞噬人类或者其他生物作为其养料,在其逃离实验室的时候,就已经吞噬了11个人了,而在逃亡的过程中到底又吞噬了多少人,没有明确的记录,总之在其最后穿越层层守卫,再次跃入时空裂缝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五十米开外的巨大血肉生命了。   他不可能还是一个人类的形态。”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辗转,很显然,他们彼此所掌握的信息之间,有了一个很大的出入。   半晌后……   “会不会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个胚胎,它的存在让但丁恢复了人类形态?”夏洛克提出了一个设想,不过下一秒,他就自己将自己否定了。   很显然,不可能是因为南丁格尔的原因,如果她能够让这种变异逆转的话,那只要开着车,拉着南丁格尔在魔潮里转一圈,那么那些恶魔不就全都变回人类了么。   所以,但丁大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咳——”   夏洛克再次咳嗽了起来,他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虽然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比如【契约者】的出现到底是怎么一个原理,两个世界的人到底是通过什么联系到一起的,为什么自己的契约生物会是触手……等等等等。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在这种事情上花费时间了,他害怕下一秒,自己就咣当一下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于是……   咱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他运气就是这么好,总之,在又经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夏洛克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家酒店。   在林立的高大建筑之间,它的门口的立牌式霓虹灯显得是那么的惹眼,上面用红彤彤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身上被绑着绳子,而且还有一根小皮鞭正要落到她身上的图案,下面还很直白的写了个【SEX】。   看起来,就算是在这种绝望的世界里,人类最本能的欲望和爱好,依旧还是很好的延续了下来啊。   “不错,就这家了。”夏洛克说着,示意莉莉丝跟自己进去,看起来,相比于药品,他觉得休息才是当务之急。   莉莉丝阴沉着脸:“就不能换一个地方么?”   “这家一看私密性就很好,而且我总要把你捆起来的,在这种地方,你身上五花大绑的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好啦,漂亮的女士,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   夏洛克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   “吱嘎”   情趣酒店的门被推开了,老板像是只死猪一样的坐在柜台后面,听到有人进来,悠悠的抬起头。   而在看到了莉莉丝那漂亮的样貌之后,不由一怔,似乎是来了些精神。   “两位,需要什么样的房间?”   干这行时间长了,在说话的时候,眼中似乎总会下意识的流露出一股子色眯眯的气息。   “有绳子的,还有手铐,安静,私密性强,房间要隔音。”夏洛克道。   那老板神情又是一怔,不由再次望向一旁的女人,心中不禁暗暗的羡慕面前的这家伙来。   “嘿嘿,我懂,设施齐全,不过请注意,不要玩的过火。”   一边说着,他一边递出了一把钥匙,夏洛克叫莉莉丝用卡换了一些现金之后,这才带着她来到了这个酒店的地下室。   用钥匙打开门之后。   “……”   夏洛克不禁暗自感叹,这位老板还真的是没瞎掰,各种设施足以称得上琳琅满目了,房间墙壁周围还铺着一层柔软的棉质层,防冲撞,当然,也有一些隔音的作用。   “说实在的,这样的装潢,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算得上高端的了。”夏洛克嘀咕着。   “男人在进化过程中,始终无法摒除的劣根性罢了。”莉莉丝显然是对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抱有极大的不满,不过还是跟着夏洛克走进了屋,然后往一张椅子上一坐:“现在你准备怎么样。”   “当然是把你绑起来了。”夏洛克说着,手上已经拿起了一卷绳子。   不单单是绳子,还有眼罩,口球,手铐等等。   闲话少说,几分钟之后,莉莉丝就被他结结实实的绑在椅子上了。   看着面前因为被绑起来,而显得更加玲珑有致的女子,夏洛克略带歉意的道:“真是抱歉,但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危,只能暂时委屈你这样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将一副手铐靠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另一边靠在一根水管上,确认了手铐的材质是实打实的真货,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准备为莉莉丝带上眼罩和口球时……   “你知道么,你这样做,会败光我对你的所有好感。”莉莉丝瞪着夏洛克道。   “是么,那……你的好感,能让我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么?”   “不能。”   “那我对你的好感就没什么兴趣了。”夏洛克一耸肩,然后将眼罩套在了对方的头上,并将其嘴巴塞住。   做完了这些,他终于满意的松了口气,随即便出了门,离开了这家酒店。   他只是把莉莉丝绑在这里而已,并没有想和她睡在一起,为了安全起见,他准备找一个更加简陋,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地方,或者干脆是一个烂尾楼里睡上一觉。   没走多远,他便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非法经营小旅店,就是那种年轻人路过,进去亲热一两个小时,或者三五分钟就走的那种。   在夏洛克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到处都有这种地方,他很喜欢,因为没人会问你从哪来,你叫什么,人流量还大,一般刚抢劫完的罪犯都会在这种地方藏上几天,没有人会催你退房,当然了,最后结算时间的时候,你要是付不起房费,那就等着挨揍吧。   交钱,拿钥匙,递给夏洛克钥匙的时候,那人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推开简陋的房间门,里面是一张同样简陋的床,没有桌子,椅子,只有一扇长宽10厘米左右的小窗。   之前也说过了,在这个世界里,科技虽然发展达到了一个夏洛克无法想象的程度,但是由于物资的匮乏,人们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改观。走到窗前,他将窗帘拉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正好能看到街对面那个挂着【SEX】招牌的霓虹酒店。   身旁就是一张床,夏洛克知道,只要自己躺在上面,短时间内就不可能醒来了,长期以来的睡眠缺失已经让他的精神达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一觉不知道会睡多久,更不知道莉莉丝到底有没有什么方法联系到那些武装人员,或者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中,那些人能不能找到这里。   但是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夏洛克撑不住了,如果再不睡觉一下,那么不用那些人动手,自己估计就会猝死在这扇窗前。   于是,他侧过身,躺在了床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在眼皮合拢的一刹那,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缓冲时间的,直接就失去了意识,与其说是睡过去了,还不如说是昏过去了比较合适一些。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夏洛克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而当他稍微恢复了意识时,耳旁似乎响起了一片片嘈杂声。   猛地,他睁开了眼。   因为人造太阳的原因,这个世界的天空一直都是血红的颜色,无法通过日夜交替来判断自己睡了多久,精神上的疲惫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是身体上的伤势依旧没有什么缓解。   无所谓了,夏洛克噌一下站起身,来到小窗旁撩开了窗帘,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很多的车子停在了街道对面,天空上有带有巨大螺旋桨的钢铁飞行工具盘旋着,全副武装的守卫已经将整条街都围堵起来,而那名情趣酒店的老板被几个人压了出来,按在车盖子上,似乎是在大声的向他问话。   不用听,夏洛克也知道那些人在问什么,很快,莉莉丝女士被护送了出来,很庆幸,那两个武装人员没有蠢到没给她松绑,就急匆匆的把人抬出来,但是看莉莉丝那神情,夏洛克敢断定,她现在肯定是十分坚决的同意‘将叛逃者当众处死’这个提案的。   就在这时……   莉莉丝突然的抬起头,视线斜着穿过街道上方,朝着夏洛克的方向望了过来。   夏洛克立刻闪身,错过了对方的视线,无奈的自嘲笑道,自己还是太贪心了一点,想着一直拿这个女人当成向导和人质,现在想来,睡觉前,应该先把她杀了才对。   但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贪心而后悔,因为对于这个叫莉莉丝的女士,他的感官还是不错的,能和一个脑子够用的人交谈,并且还解开了许多一直困扰自己的疑惑,这就应该很知足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应该怎么逃离这里……   他走出了房间,并用现金付了钱,在门口的小巷子里,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褐色立领大衣的男子,身形和自己差不多。   10秒钟之后,当他再次从小巷子走出来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套在自己的身上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街边的一家日用品商店前,他看中了一顶猎鹿帽,帽檐很低,只要稍稍的低下头,就能遮盖住大部分的脸,这正是夏洛克此时需要的。   身后的车鸣声越来越近了,从距离上判断,那些人应该是已经来到了自己刚才住的那家小旅馆,其实这么快的锁定位置也很正常,毕竟自己这种没有身份的人,想要找一个带床的地方,选择性本身就不多,莉莉丝那种人,应该一眼就能发现吧。   头顶盘旋着的飞行器材一直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周遭的行人纷纷压着自己的帽子,免得被吹飞了,几辆看起来就很有攻击性的战车直接驶入了街道,履带撵过街面上的青砖,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这座城市没有下水道,因为好多年前,天上就已经不再下雨了,所以夏洛克只能立起衣领,在一个个阴影和一条条小巷子里穿行,躲避着头顶那些不断晃悠的探照灯。   而在小巷的尽头,一条笔直宽阔的道路拦在了他的面前,夏洛克微低着头,混入了人群,在地上有一条条的白色线条,是用油漆刷上去的,对面还有一排颜色各异的信号灯。   夏洛克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当信号灯变成绿色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这种灯的用处。   跟着人群穿过马路,可突然的,几名穿着防爆服的持枪警卫从街对面的小巷子里跑了出来,看起来,是要对周围的人进行搜查。   这些其实都是夏洛克早就想到的,不单单是搜查,还有通缉令、公告、车辆的沿途巡逻、各大干道、商场、码头、交通中转站,反正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需要去的地方,都会有大量武装人员设卡和确认身份。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些人会这么巧的,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对行人盘查。   可是,在这种时候,调头往回走,感觉会很显眼啊……   夏洛克颇为无奈的想着。   就在这时……   “吱嘎——”   一阵车轮急刹车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 ###第四百一十九章 搜查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刹车声,自然是吸引了面前两名警卫的视线,夏洛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速的往前错了几步,越过几名行人,闪身到了自己近侧的那位守卫身旁,由于两个人都带着防爆头盔,视线只有护目镜前的那个区域,所以夏洛克可以巧妙的顺着对方的视觉死角向前移动,利用身位的距离,极限的躲开了这次搜查。   解决了燃眉之急后,再望向声音发出的放向,夏洛克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她正身处马路的正中间,一辆货运车就停在了距离她不足十厘米的位置上,看起来,要不是刚才司机眼疾手快踩下了刹车,早就在这位少女的身上碾过去了。   一名守卫看到这种情形,自然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名少女双腿不便,却要横穿马路……究其原因,其实还挺简单的。   “对不起,我看不见……”那名少女说道,语气很慌张,似乎也被近在咫尺的刹车声吓了一跳。   那名守卫这才注意到,面前少女的双眼瞳孔泛白,并且也不会对任何事物进行注视。   “我听到了交通灯变化后的声音,以为可以通过,真是抱歉,应该是扬声器坏掉了。”少女继续解释道。   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太阳的光线被天幕遮挡,又经过了人造太阳的光源过滤,但是依旧带有大量的负面效果,在长期接触阳光的情况下,人的眼睛伤病率达到了太阳大爆炸前的71倍。   所以为了方便这些视觉病变之人的生活便利,政府在所有的交通信号灯下方,全部配备了一个变灯时会发出播报的扬声器。   可是刚才,这几名警卫为了盘查行人,将另一侧的红绿灯给关闭了,却忘记了关闭扬声器,这对于一般人还好,毕竟能看到交通灯颜色的变化,但是对于盲人来说,却只能听到声响,所以这位少女才会横穿马路。   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还好没有闹出交通事故来。   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那名警卫自然没再浪费时间,赶紧让那名少女穿过马路,便回到路口继续对行人进行盘查了,至于夏洛克,他当然也没有对那位少女投去过多的关注,压了压帽子,继续朝前走。   可是就像是之前莉莉丝女士说过的那样,这个世界里,夏洛克是没有办法生存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清晰的发现,周围的警卫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莉莉丝到底是怎么计算出来的,总之她似乎十分的肯定,夏洛克并没有走出这个区域,所以就把绝大部分警力全都塞到了这个街区,大约半个小时后,几乎每一个街口都有了岗哨,小巷子里也开始出现了巡逻的人,街区有两栋大型建筑,躲进去的话,在巨大的垂直空间里,夏洛克肯定就能脱身了,但是莉莉丝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每一个能进入建筑的通道前,都布置了人手。   夏洛克想过,找通风口之类的地方摸进去,他也的确找到了,而且周围没有守卫,可是按照莉莉丝的警觉程度,她应该不可能遗漏这种地方的,所以稍微的观察一下之后,夏洛克就发现,在角落有几名穿着便衣的人,行动十分诡异,就比如巷子口有一位醉汉靠在墙边,晕晕乎乎的似乎是想要吐,但是足足五分钟了,也没有吐出来。   能猜到,莉莉丝的命令是让他们在附近盯着,诱惑夏洛克上钩,但是他们的演技在夏洛克的眼里,还有点不太合格。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街区内的警卫越来越多,夏洛克的活动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此刻,他不得不蹲伏在一个巷子里,用一些堆积着的垃圾来隐藏自己的身形,还好这个时代的街道清理人员算是有职业道德,垃圾箱也不会发酵垃圾的酸臭,不然在这里呆一会,身上估计都会沾上味道,让暴露的几率加大不少。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长达一个星期的刑讯将夏洛克的身体机能破坏到了一个难以短时间修复的程度,他很疼,但是却不至于疼的叫出来或者昏过去,所以这种强烈的痛苦让他愈发的清醒。林立的建筑阴影和从缝隙间透过来的猩红阳光,将一切染上了血腥的色调,街道上的行人们看着正在张贴的告示,照片上,夏洛克的脸显得格外清晰,他们彼此议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刚刚和自己擦身而过。   地狱的风沙再次从小巷子吹过来,巨大建筑的缝隙就像是狭窄的山涧,将这些风挤压的愈发呼啸,呜呜作响,咫尺敌国,举目皆兵,面对是一条宽阔但是空旷的马路,夏洛克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走过去,因为路口处就有很多军警正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动静,而这条马路上没有车辆,只有零星的一些行人,应该是被守卫封锁了交通。   自己身后不远,就有一队巡逻士兵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这条路很宽,如果是夏洛克健康的状态,其实他可以借着身旁的墙体攀上10几米高左右,然后就可以一掠而过,整个过程最多花费一两秒钟的时间,根本不会惊动那些军警,可他现在伤的太重,太虚弱,已经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了。   压了压猎鹿帽,避免让那猩红的阳光落在自己过分苍白的脸上,他侧过视线瞄着街道尽头,发现总有视线朝着这边望过来,而身后巡逻人员的脚步声愈发的清晰沉重,如果继续呆在这里,5秒钟后,自己就将被发现。   还有四秒,夏洛克装作若无其事的点燃一根烟。   还有三秒,夏洛克呼出一口烟,将自己的面庞笼罩在烟雾之中。   还有两秒!!!   “阿秋~~~”   十米开外的一名警卫打了个喷嚏。   这一刻,夏洛克的眼神猛地一亮,电光火石之间,夏洛克整个人身子突然下沉,右腿猛然间发力,力道大的似乎让裤腿上的布料都瞬间绷直了,利用暴发出来的反震,带动自己的身体呼的一下,以一个最低的姿势,最快的速度,强行的越过面前的大道,但是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这么重重地摔近对面的建筑遮掩之下。 ###第四百二十章 应……应聘?   肌肉的撕裂剧痛让他的身子痉挛了几秒,但是他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警惕的靠着身后的墙壁,确认了并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撑着墙面,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子。   夏洛克不太明白,这里是地狱,那么按理说,自己应该能感应到自己的契约生物的才对,结果不但感应不到,甚至连成为成为契约者之后所带来的力量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不过这个世界的人也跟那些变异了的生物做着长期艰苦的斗争,肯定对其研发出了专门的科技,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他艰难地走过了干燥的小巷,扶墙穿过一栋栋高耸的楼宇,艰难的躲避着巡逻的警卫,翻过一道道围墙,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都市建筑群里,缓慢而危险地前行着。   然而,就算是再怎么谨慎小心,就算是隐匿行踪的能力再怎么强大,就算是一次次忍着身体的疼痛,强行避过了一次次危险到极限的情景——可这个街区一共就那么大,在不断的地毯式压缩搜查之下,夏洛克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老鼠,就算是再怎么躲,就算是连滚带爬的在挖出的小洞里蜷缩着,就算是在那些杂乱而污移的阴影里瑟瑟发抖,依然会有被逮到的那一刻。   背靠着一处斑驳的高墙,听着从四面八方逐渐聚集过来的脚步声,他发现自己似乎无处可藏了。   身后墙上有一些灰尘滑落,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自己的脸想必已经被周围的所有居民所认清,家家户户门窗紧锁,他一直想要找一个能够潜入某个居民家中,或者干脆打碎窗子,钻进去挟持某位市民,躲上几天的机会,但是就是没有成功,那看似简单的搜寻路线和不断压缩的活动区域,简直是让自己连一丁点的操作空间都没有,最关键的是,这个世界的门实在是太结实了,窗子看起来虽然是玻璃制成的,但是一扇扇的也结实的要命,特别的低楼层的居民,大多数都在窗子上安装了栅栏,那材质,比夏洛克世界里的钢铁可要坚硬的多。   “已经无路可逃了么?”   他甚至没有去擦掉落在脸上的灰尘,下意识的摸一下兜里的烟,想要在这个时候点上一根,但是却发现,在逃亡的路上,竟然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   而且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看起来,自己的视觉,听力,感知等等能力,真的是已经被摧残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了啊。   是啊……这里是地狱。   自己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完全不接纳自己的世界里生存呢?   能在如此搜查之下坚持几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额……   就在距离自己五米左右的地方,就是自己背靠着的这栋建筑,一扇本来应该紧闭起来的门,就那么静悄悄的打开了。   夏洛克怔住了。   不论是谁都会怔住的,因为街头巷尾,都张贴着夏洛克的通缉令,那些林立着的电子广告牌上,巨大的显示屏上,每一个频道的左上角,都被强行插入了夏洛克的照片,并且下方提示所有市民,在搜查期间,不要打开门窗。   所以,为什么还有人开门?   陷阱?   可是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必要设立陷阱?   夏洛克没有时间多想了,五米的距离,他忍着全身的剧痛,迅速的冲了过去,然后一个闪身钻入门中,并且尽可能小声的将门关上。   至此,他终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侧过身,看着身后的那人,四目相对。   不,没有四目相对,只有夏洛克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而已,而对方却只是的坐在轮椅上,双眼没有焦点的望着门的方向,然后……   “你是来应聘么的?”   少女的语气有些疑惑,显然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动作幅度有些大,而且还慌慌张张的,这让她有些怀疑。   至于夏洛克,这时候的他双眉不自觉的微微挑起,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这位少女竟然就是几个小时前,那个过马路差点被撞到的盲人。   还有就是,她口中说的‘应聘’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会多问什么,很显然,这位少女之所以会在大搜查期间打开了门,应该是因为她看不见那些告示,而且因为看不见,所以她也没有购买那种叫做电视机的机械,没有听到新闻,就算她听到了,她也不知道夏洛克的长相。   “是的,美丽的女士。”夏洛克想都没想,用此刻自己所能表现出来的最礼貌,最平和的语气回应道。   同时,眼睛快速的在房间里扫过,然后便看到了墙上的那些被装裱在相框里的报纸,一些看起来很旧的奖章,感谢信,在少女身后的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很大的办公桌,桌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排排的锦旗,上面写着诸如《感谢米勒先生寻找丢失钱包》《感谢米勒先生挽救我的婚姻》《感谢米勒先生找到我失踪的孩子》等等。   虽然每一份锦旗都被打理的很干净,上面没有灰尘,但是依旧能看得出来,它们全都很老旧了,至少十年以上。   “呼,吓了我一跳。”少女笑了笑,似乎是松了口气:“刚才广播里说了,有一位十分危险的逃犯跑了出来,让市民们都注意一些,我还以为自己运气不好,只是想把收拾出来的垃圾放到门口,就正好碰上了。”   夏洛克略显尴尬……看起来这位少女还是知道通缉令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名罪犯?”   “因为您现在还能和我如此平和的说话啊,如果你是他们讲述里的那位穷凶极恶的罪犯,在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发现我是一名视觉缺失的残疾人,那你肯定会直接把我杀了的,毕竟刚才只要我尖叫一下,你可就暴露行踪了。”   “似乎……有些道理。”夏洛克心里苦笑着,觉得这个少女的安全意识可真是不怎么高啊。   “好了,闲话少说吧。”少女把话题拉到正题上:“现在可是在大搜查,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应聘?”   “额……因为我很需要这份工作。”他随便的找了个理由。   少女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侦探这个工作,可不是你着急,我就会应聘你的,你得有这份本事……”   说完,少女调转了轮椅的方向:“跟我来吧,你需要进行一些很艰难的考核才能被录取,我舅舅曾经可是一位很有名望的侦探,现在他把这个侦探社过继给我,我可不能搞砸了他攒下的名声。” ###第四百二十一章 达到我舅舅那样的程度,那对你来说有点太难了   “再去看看吧。”   “嗯,虽然已经看过两遍了,但是感觉就像是听电影一样,好刺激。”   “你们都适可而止,城市安全局的宣告里,说的可是从时空裂缝另一侧过来的【叛种】,是怪物,你们别当故事听,要记住那名叛种的危害性,还要牢记举报途径,要是发现了那家伙的行踪,可是能奖励好多钱的。”   “知道了,别嘱咐那么多,我已经15岁了。”   “喂,到底还要聊多久,再不过去,那边的录像都要放完了……”   “来了!”   街道上,一些孩子互相叫嚷着,语气中透着兴奋,三五结伴的朝着街口的宣传大屏幕处跑去。   梅莉莎坐在窗前,她特意避开猩红的阳光,也没有开窗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如果能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享受一下那暖和的微风,吃上一些点心和下午茶,再看上一本书,那得是多么惬意的时光啊。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阳光的辐射量是超标的,微风中带有城外废墟风化后的灰尘,梅丽莎是个盲人,她当然也不能看书,所以,在这个闲暇的午后,她也只能坐在紧闭的窗边,听着外面街道上人群之间的喧嚷……好在,她还有点心和下午茶,不算太糟糕。   街上,人们像是到了汛期寻求交配的鱼一样,簇拥着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街口涌去,路两侧有着政府的工作人员,向着这些人发送着传单,大多数人都会顺手接过,不过转眼就扔到了地上,被接踵而至的鞋子踩得零碎不堪。   在街口的另一侧,是一栋巨大的建筑,这种建筑在这座人类最后的聚集地很常见,极其高耸,占地面积极大,里面的商业,工业,住宿,教育等等应有尽有,秉承的,就是把尽可能多的东西塞进有限的空间里。   毕竟这个星球上,留给人类能利用的空间本身就不多。   而在这栋巨大建筑主门前的广场上,伫立着一块巨大的屏幕,此时屏幕中正在播放着一场城外老旧精神病院的爆炸录像,画面里,随着医院建筑的坍塌,周围的路面也开始裂开,大地震动,尖叫,呐喊,烟尘,一切都显得凌乱不堪。   因为物资的短缺,现阶段的电影电视等娱乐产品,都是通过电脑来合成的,那种耗费巨资来实景拍摄的影片早就绝迹了,所以能看到如此真实的刺激场面,对于这些寂寞无聊的市民们来说,还挺稀奇的。   当然,政府之所以在各个商业中心,或者人口聚集地集中播放这段录像,为的可不是为市民们提供消遣,而是想借此提高市民们对于【叛种】的防范意识,同时,也在号召所有人,只要发现这个人的行踪,就赶紧向最近的相关机构举报。   哦,【叛种】这个词儿,就是民间对于叛逃者的称呼,带有很明显羞辱的意思,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喜欢叛逃者,事实上,只要是和时空裂缝另一侧有关系的一切事物,都不招人喜欢。   距离夏洛克走入这家叫做【老米勒侦探社】,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间了,前一段时间夜以继日的搜查行动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回想最开始的那几天,这整条街区都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但是由于始终都没有办法找到那名叛种,政府不得不将警务力量分配到其他的地方,至于结果,依旧没有找到目标的行踪。无奈之下,政府只能突兀的开始大范围的通缉,并且不断的播放夏洛克逃离时的录像,试图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这个人的危险性,同时也不断呼吁市民们也加入这场对于叛种的大搜查中。   此时的大屏幕上,一名审讯官员已经被撞得倒飞出去,结结实实的砸在墙上,一道快到模糊的影子迅速的掠过监视镜头,画面快速的切换,可这道影子在没一副画面之中,停留都只是一瞬间,几分钟过去了,似乎没有人看到过这家伙的清晰轮廓,但其所过之处的警卫却纷纷倒地。砰!砰!砰!一些枪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大量的惨叫和闷响,画面中,有人开始中枪,死去,鲜血溅到了墙上,有些过于血腥的画面被打上了马赛克,但是那些猩红色的方块,以及特意有些流露出来的镜头和没有遮挡住的残肢,都让屏幕中的一切显得那么的惊悚,同时,也让这名叛种显得愈发的弑杀、暴虐、毫无人性。   而这一切也正好印证了小学教科书里说的那样: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血腥,野蛮,只知道茹毛饮血的疯子,怪胎。   ……   这些画面足足播放了一个多小时,并且在一名政府人员的讲解,还有各种举报途径的说明之下,时间被拉长到了两个半小时,《老米勒侦探社》距离街口不远,梅丽莎的视觉有缺陷,这就导致了她的听力很不错,所以这两个多小时里,她只能不断听着那些喋喋不休的话。   这么多天下来,她觉得自己都快会背了。   终于,今天的录像放映结束了,人们散场后,会有很多人经过【老米勒侦探社】的窗前,在政府的诱导之下,一些市民拿起了宣传标语,一路不停的喊着诸如‘叛种必须死’之类的口号,很吵,但是大家都爱听。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窗外的喧闹终于停歇了,梅丽莎松了口气,不单单是因为嫌吵,更多的,是因为这么多人堵在门口,会耽误自己做生意的。   “咔啦——咔啦——”   门口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一些灼热的风吹进来,梅丽莎皱了皱眉,显得很不满意,然后嚷着:“快关上门,沙子都吹进门廊了。”   “咣当~”   门被快速的关上了,然后是有人拍打风衣,摘下了帽子,最后,是塑料袋被放置于地面上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我还以为你遇到了叛种,被杀了呢。”   “你一直待在屋里,不知道今天的风大到什么程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不算是很好听,很沙哑,似乎嗓子在不久前受过伤。   “一会儿先把吹进来的尘土沙子都扫起来,如果门口太脏,委托者进来后,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梅丽莎叮嘱道。   “好~好~”那个男人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的,不过还是乖乖的走进屋,拿出扫帚开始慢慢悠悠的扫地。   “请快一点,霍普金斯先生,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浪费时间。”梅丽莎的声音很好听,所以就算是她在给霍普金斯先生布置工作,而且霍普金斯先生很懒,依旧没有引起对方太多的反感。   谁让她是这家侦探社的老板呢。   “哗啦——哗啦——”   扫帚慢悠悠的摩擦着地面的声音,梅丽莎都能脑补出对方那懒散的样子,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位先生可是自己现在唯一的员工,虽然懒,但是推理,反映,等等当侦探的能力还算勉强够用,这家侦探社暂时还得靠他撑着,总不能让自己一个残疾人,推着轮椅去办案子。   梅丽莎·沃森,今年20岁了,父母幼年死于车祸,一直跟舅舅生活,而三年前,舅舅也由于生病,与世长辞……梅丽莎变成了一个孤儿,很无奈的在政府救济之下,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听起来挺悲惨的,但是在这个时代,亲人接连去世,一个人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孤家寡人的情况,还是挺普遍的。   所以梅丽莎也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多的悲伤,除了偶尔在夜里哭上几次之外,她大多数时间还挺开朗的,而且,她还继承了米勒舅舅的产业……一家侦探社。   一个刚刚20岁的双腿残疾盲人,能在这个乱七八糟的社会上拥有一家侦探社,算是很不错的了,只不过她的身体条件似乎不太适合侦探这个职业,无奈之下,只能招聘员工。   于是,这名叫做【斯坦莱·霍普金斯】的侦探,就成为了这家侦探社里唯一能干活的人。   哦,其实刚才说,梅丽莎是个孤家寡人,这并不准确,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他舅舅的儿子,小米勒。   只不过他今年只有9岁,笨的要命,在一些小说里,9岁的孩子一般都已经是名震世界的厉害侦探了,可是他却连煎鸡蛋都不会做。   “要是爸爸妈妈还活着该多好。”她下意识的想着,不过紧接着,就发现自己似乎连他们的声音都忘记了。   于是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这些让人悲伤的思绪赶出去,在这个世界里,任何的悲伤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不会有人因为你的眼泪就多给你哪怕一分钱,她听到那慢悠悠的扫地声终于停下了,便还算是客气的开口道:   “如果收拾完了,就去做饭吧,今天咱们吃什么?”   霍普金斯……或者说,是借用了霍普金斯名字的夏洛克懒洋洋的回应着:“土豆。”   “又是土豆?”梅丽莎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你应该理解,你只给了我那么点钱,但是却让我买够咱们三个人吃的食物,除了土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可是咱们只有三个人,我吃的那么少,小米勒还是个孩子。”她据理力争道,声音都大了几分,其实只要提到钱,梅丽莎总会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米勒的确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是一个110斤的9岁孩子啊,在这个世界里,我真是没办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吃到这么胖的,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胳膊上竟然有三个褶的时候,都吓坏了,还以为他变异了呢。”   夏洛克的抱怨让梅丽莎不得不终止了话题:“好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快去做饭吧。”   “三个褶啊,竟然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夏洛克叹了口气,拎起了地上的一兜子土豆,走向了后厨。   ……   其实说实在的,梅丽莎还算是挺喜欢这个叫做霍普金斯的家伙的,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做饭,米勒那个笨蛋当然也不会做饭,所以解决一日三餐的办法,除了下饭店,那就只能雇一个厨子了。   这笔开销在梅丽莎看来,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她就很不要脸的在员工福利待遇里,加入了【提供餐食和住宿】的这一条。   但事实上,所谓的餐食,是需要员工自己做的,而所谓的住宿条件,也只不过是把侦探社的两个沙发并排到一起,就勉强当成一张床了。   所以她喜欢自己的这位员工,因为他那天很焦急的冲入了这家侦探社,说要应聘,而且还接受了这一系列要求,最关键的是,自己给他开出了一个很低的工资时,对方竟然接受了。   那工资低的梅丽莎都不敢相信,她原本是想要利用这低廉的价格,和对方进行一系列讨价还价的来着。   很快,开饭的时间就到了。   这家侦探社很大,听梅丽莎说,他的舅舅当年在附近这一片很有威望,曾经帮好些邻居抓住了老公出轨的证据,还帮助两个家庭找到了他们丢失的孩子。   虽然现在的孩子都是通过培育仓降生于世的,但是终归是需要父母的基因,所以这种亲情依旧难以无视。   “别看现在生意冷清,其实我舅舅还活着的时候,这里可是有很多委托人的。”梅丽莎将一勺土豆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没办法,毕竟侦探这种行业主要还是看本事的,如果侦探没了,那么这家侦探社也就和倒闭没什么两样了。”   说完,她又朝着夏洛克这边侧了一下头:“所以,想要让这里的生意有起色,你可要努力啊,当然,我没有期待你达到我舅舅那样的程度,那对你来说有点太难了,但是帮助委托者找一找丢失钱包,这种难度的案子,我希望你还是要尽量完成,口碑总是需要积累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在异世界的生活……   可能是梅丽莎觉得自己的年纪实在是不大,刚刚20岁,所以她总是在夏洛克面前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说教架势,有时候给他科普侦探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存之道,有时候还会给夏洛克讲解一下这家侦探社的辉煌过去和肯定会更加辉煌的未来,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可以显得自己很成熟,另一方面是她怕夏洛克觉得没生意,万一有一天这家伙甩手不干了,那可就糟了,这么便宜的员工可不好找。   而夏洛克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会对这位少女老板的絮叨进行有效的回应,听她唠叨这些没用的话题,总比让她问自己从哪来,在哪里就职过,家里有几口人之类的问题强,虽然这段时间里,夏洛克对这个世界的地名和生活常识进行了大量的恶补,但是终究没在这个世界生活过,所以他可不想因为答不上来某个常识性的问题,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会吃完饭,你去外面贴一些广告,发发传单吧。”梅丽莎又开始给夏洛克安排工作了:“哦,这些饭要放倒锅里保温一下,小米勒还有半个小时放学,到时候发现土豆凉了,他又该抱怨了。”   “好。”夏洛克点了点头,要是让曾经认识他的人看到他现在过日子的样子,一个个的估计都会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名名鼎鼎的夏洛克,手撕恶魔,强杀帝国皇帝,一个人横穿地狱之门的凶悍之人,现在竟然在一家街边小侦探社里,帮盲人老板做饭、收拾屋子、发传单??   这他妈的整个画风都不对劲吧。   将剩下的食物放进锅里后,夏洛克就拿起桌上的一摞子传单,准备出门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走进洗手间,认真的打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胡子。   现在的夏洛克的发型很利索,是那种不算长,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向后方的背头,胡须也打理的干干净净,露出了轮廓鲜明的胡茬,他当年参加圣恋之日典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干净过。   而他之所以将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主要是让自己和通缉令上的样子区分开。   通缉令里的那个人,是一个胡子拉碴,满头乱糟糟头发,一看就十分邋遢的男子,而现在的夏洛克,是一个注重外貌,礼貌成熟,浑身充满了干劲的侦探社优秀员工……其实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变化很大,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改变整体气质。   如果现在夏洛克带着墨镜,捂着口罩,把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走起路来鬼鬼祟祟的,倒是会让人怀疑。   而这一番捯饬的成果也很不错,起码在小米勒一个9岁孩子的眼里,自己和通缉令上的那个人完全不沾边,用他的话说,那个叛种一看就是个大坏蛋,整个人长得又丑又凶,估计他饿了的时候会吃小孩!而自从夏洛克给他买了几次冰淇淋之后,小米勒甚至觉得夏洛克还有点小帅气。   在侦探社的日子很清闲,生意不多,不过这里不是租的门店,不需要交房租,梅丽莎每天嚷嚷着没有大委托,但其实也只是嘴上唠叨,还不至于变得暴躁,对于侦探这种行业,人家客人不上门,你总不能上街上去拉人。   所以,少女老板总是想在每天的伙食上剩下点钱来,但是说实在的,现在的伙食费已经被控制的十分严格了,于是梅丽莎又开始给夏洛克找活干,估计是觉得,只要让这名员工多干点,那么给出去的工钱就能更有性价比一些,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想要让夏洛克去买一些好一点的土和土豆芽子,在侦探社后面种点蔬菜,这样就可以把餐费都省出来。   好在夏洛克一遍遍的强调,咱们自己种出的蔬菜可能会变异,土豆可能会变成绿色的,吃完对身体不好,这才打消了她的想法。   ……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太阳每天都散发着过度的光和热,一年四季区分不大,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细小的区别,就比如最近的风更大了,有时候,穿过那些建筑间狭窄的空隙时,会发出呼呼的呜咽声。   小米勒的学校放了长假,每天都在家里呆着,梅丽莎隔三差五的就训斥这个年纪还不到两位数的小胖子,告诉他没事别总往外跑,太阳照多了会瞎掉。   但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外面张贴的通缉令告示一直没有撤销,甚至有一些因为风大被刮跑,隔天就会有人重新贴上一份新的,电视里插播的悬赏虽然不那么频繁了,但是还是偶尔会出现一两次,以至于人们都适应了这玩意的存在,渐渐的忘记,其实一直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叛种,还隐藏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   “姐姐,如果咱们把这个家伙抓住,能赚多少钱?”   吃饭的时候,街道上的广播再次响起了悬赏令的公告,今天吃的炒青蒿,小米勒讨厌这种又绿又硬的食物,所以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盘子里的几根菜梗,瓮声瓮气的问道。   “多到‘如果这个通缉犯是你’,那我肯定会义无反顾的把你交给政府。”梅丽莎平淡的说道。   “学校没有播放那个人逃离时候的录像,说是太血腥,会吓坏小孩子的,不过我听说,那个人可以一拳打穿一面墙,他的牙齿可以把人的骨头当脆饼来嚼。”   小米勒挥舞着手臂说着:“不过虽然我没有看过关于他的录像,但是我们学校的墙上贴着他的通缉令,那家伙的鼻子和霍普金斯叔叔的鼻子一样大。”   “咳咳——”夏洛克好悬没有呛到。   “是啊,要是霍普金斯是那个叛种就好了,那咱们只要把他绑起来交给巡警,估计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是霍普金斯叔叔不是叛种,一名叛种,不可能每天都被你说教的,还要每天打扫房间。”小米勒继续叨叨着。   “如果你再不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光,今天霍普金斯就休息,他的活全由你来做!”   梅丽莎有些生气的说道,吓得小米勒赶紧把嘴走进盘子边缘,将上面的食物使劲的往嘴里扒拉……听着那筷子触碰盘子表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梅丽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苦。   几分钟后,这对姐弟终于吃完了饭,夏洛克则要负责洗盘子,梅丽莎用一些根本站不住脚的说辞,把这件事情也划分到了夏洛克的工作范围之内。   温热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夏洛克慢悠悠的冲洗着盘子上的污渍,身旁的便携音箱里播放着一些音乐,头顶的灯光显得那么的明亮且柔和。   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夏洛克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窗外风沙如旧,他看着水管子里流出的水,开始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只是一个侦探小说中的人物,那么为什么自己会叫这个名字?   是巧合么?   虽然从理论上来讲,这的确有可能,但是总不能真的将这种情况归结于巧合,而且,为什么自己对父母的记忆那么的模糊,按理说,自己的记性应该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才对。   这段时间,夏洛克当然还抽空阅读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他知道,【南丁格尔】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但丁·阿利吉耶】也是存在的。   如果说,在不同的时间轴里,注定会出现的人终将出现,这种论调可以勉强说得过去的话,那么……   【莫里亚蒂】【约翰华生】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名字同样全都出自那本书里啊。   当然了,这几个家伙也只有名字和书里一样,其余的不论是长相,人设,等等其他的元素,全都和书里不沾边,在那本书里,莫里亚蒂是个教数学的老师,偶尔搞搞杀人,抢银行,兜售谋杀手法之类的业余爱好,而约翰华生甚至是个老实本分的家伙。   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将这些名字强行的安插到了某些人的头上似的。   夏洛克算是个聪明人,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捋清楚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系,但是对于这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总是找不出答案。   窗子关着,屋里很安静,温度很舒服,砂砾剐蹭着玻璃,发出嘶嘶的轻响,夏洛克不由的想到了在自己的原本的世界里,大家都过得怎么样了。   地狱之门的远征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南丁格尔小姐有没有苏醒,华生现在是不是还跟在她的身边,莫里亚蒂统一政府和教廷的计划是不是还在稳步实行着,而那位在小镇海边颐养天年的老人,到底是不是怪物。   夏洛克在这样的生活中平静着,思考着,等待着,头顶的恒星还在爆炸着,让这颗本来碧蓝的星球变成了惨淡的暗红色,没有冰雪的冬季,也没有树木葱郁的春天,人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忙碌,但是没有任何的起伏,可能这个世界的主基调是绝望,所以就算是政府再怎么想让民众们提起对生活的希望,也是无济于事,邻里之间走动都很少,这么长时间了,夏洛克连隔壁服装店的老板叫什么都不知道,而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到这家侦探社里的不起眼小员工。   但是,夏洛克依旧没有办法逃离这里……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对于他的搜查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甚至愈发的深入骨髓,虽然普通市民们感觉不出来,只是觉得张贴的通告多了几张,悬赏金额多了一些,但是在一些正常生活接触不到的地方,政府的搜查力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   所有的航运人员全部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包括封装好的货物,城区外荒芜的地段,那些废墟中,甚至广袤的无人区里,已经建立了大量的搜查站点,无数的人类军队在夜以继日的进行着大范围的搜捕,连那些地下赌庄,变异生物走私渠道,甚至于人口贩卖,器官移植的黑暗医疗机构之中,都已经充斥着政府的搜查人员的痕迹。   所有能离开这座城市的渠道几本全部被堵死了,而地狱之门,在距离这座城市几千公里外的军事驻扎区,如果是曾经的夏洛克,拼了命一路跑过去,倒是有一丝希望,但是此时的他,身体内的伤势依旧没有恢复,再加上那些可怕的高科技战争武器,坦克,飞机,精准导弹……在城区里,大范围的杀伤武器无法使用,一旦出了城,这些东西往自己身上毫无顾忌的丢过来,估计五分钟不到,自己就只剩下一撮灰了。   如此兴师动众的大搜查,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肯定是难以想象的,但是看样子,这只是一个开始,那群政府的官员大有一副不抓到自己誓不罢休的架势,夏洛克真的是不理解,自己的命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   收拾完了餐具,夏洛克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紧接着便来到大厅,他拿起一摞子传单,然后又来到门前,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猎鹿帽戴在头上,微微压低一些,便走出了门。   这算是他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那就是提高侦探社的知名度。   外面的风似乎小了些,街道上行人零零星星,夏洛克走在风中,立起风衣的领子,正好遮挡了大部分的面容,但是却不会显得突兀。   又往前走了两条街,这期间,他只是很不走心的将传单发到几名行人手里,很快便来到了两条街外的一栋单独的建筑前。   这栋建筑是一个三角形,和旁边那些巨大的参天楼宇比起来,只有十几米高左右,通体是白色的,在这个人类居住地十分有限的城市里,显得特别的奢侈。   而在其前方的广场上,伫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幸存者联盟历史博物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暴露   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贤曾经说过,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   但是历史依旧是需要铭记的,那些在岁月中曾经发生过的或大或小的事情,就像是一座座或好或坏的丰碑,甭管它们会给后世的人怎样的思考和警示,甚至于就算它们屁用没有,也必须被记录,被保存,因为那是人类一步步走过历史长河的证明。   所以,几千万年前,那些还没有理智开化的原始人,就会在山洞里刻下一幅幅简单易懂的岩画,纸张还没有被发明出来的时候,人们将历史刻在竹简上,用文字,用画作,用书籍,最不济也要口口相传。   总之,在这个绝望了几个世纪的世界里,依旧有历史博物馆这种每个时代都会有的建筑。   而这段时间,夏洛克每天出来发传单的路上,都会走进这栋建筑里;或者说,他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顺便发两张传单……他需要来此阅读这几百年里所发生的的事情,他需要了解历史,才能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心境,才能更好的在这个世界生活,才能更好的找到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昨天,他读到了大约上个世纪初期,人类开始实施的一场基因革命,这种革命的宗旨,就是将人类的基因稳定性提高,以便可以通过虚空裂缝,而经过了几十年的努力,他们也的确成功了,成果就是那具胚胎,但是因为但丁的到来,这场试验的最终成果被无情的窃取。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但丁大人算是一个十恶不赦,将人类未来的希望残忍的扼杀在摇篮中的罪人。   而在那之后,人类只能借助残存的基因实验记录,再次试图培养出拥有同样能力的胚胎,当然了,这种实验之所以能成功,很大一部分还是要归功于巧合,所以那之后的胚胎培育成果并不是很满意。   在关于这些记录的阅读之中,夏洛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莉莉丝】这个女人,之所以和南丁格尔看起来很像,十有八九是因为她是在胚胎培育实验中降生的,所以带有一些南丁格尔小姐的基因。   夏洛克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还算是不错,现在,他已经能接受和理解【基因】这个词儿了,真不知道要是把这个理念带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些科研人员会不会把自己的画像贴在墙头天天供奉。   近一千年的科技发展,给人类的认知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洗礼,夏洛克泡在这些历史书籍之中,就好像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坏学生,一个学期下来一节课都没听过,就靠着期末的这几天疯狂恶补。   天空永远是红色的,没有日升日落,他每天在这里几乎要泡上五六个小时,【老米勒侦探社】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要是让梅丽莎知道,他天天不用心发传单,只是出去跑历史文献,估计会扣上他几个月的工资。   由于文献馆的书籍借阅,需要身份登基,所以夏洛克只能每天在馆里阅读,站在那些合成木质书架旁,或靠在粉刷的清一水洁白的墙壁前,在文献馆室内种植着几颗不算高大的青树,现在这种种植物根本无法在室外生存,只能被移植于室内,二氧化碳和氧气之间的转换能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生机,窗外偶尔还是会走过高举着宣传旗帜的市民,口中喊着诸如‘叛种必须死!’的口号。   其实现在想一想,就算是这边的人类找到了穿越时空裂缝的方法,而自己之前世界的人也同意他们的入驻,那这份压抑了几百年的愤怒也不可能让一切朝着和平的方向发展,两个世界指尖的矛盾似乎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程度了。   话说,如果真的有一天,这边的飞机大炮冲过了地狱之门,那么凭借另一边的契约者,还有刚刚研究起步的电器科技,以及沿用了几百年的蒸汽冲车,真的能打得过这边么?   这一天,夏洛克如期的再次来到文献馆。   他读到了一份关于人造太阳的记录,文字中清晰的记录着,这颗人造太阳其实是有一个控制台的,这座控制台可以设定太阳的开启和休眠时间,在休眠的时候,它会屏蔽太阳所发出的光和热,然后在开启时,再将吸收的热量释放出来,以此来模仿白天和黑夜的交替。   并且这台控制器本身,还是一台结合了当时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极限,建造出来的一台超级计算机,它以太阳能作为能源,夜以继日的工作,其核心目的,就是为人类寻找能够生存下去的方法。最初,基因稳定实验的雏形,就是靠着这台计算机所模拟出来的。   不过在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人们入侵的时候,这台巨大的控制台被抢走了,从而导致了太阳无法关闭,只能常年的释放着猩红色的光。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一段描述,但是夏洛克隐隐的觉得,那座高高在上的圣光神殿,不会就和人造太阳的控制台有关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那台计算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在运行着,它一直都在秉承着自己的终极任务,不断的寻找着人类能够存活下来的方法?   那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台计算机想到办法了么?   还有,那群神仆之所以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一般,难道就是因为他们距离这台计算机太近,遭受的辐射太严重了?   好吧,现在的夏洛克,连辐射这种高端名词都能很自然的融会贯通了。   ……   “最近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梅丽莎道。   “你怎么知道?”夏洛克将一份土豆汤端上餐桌,摘掉了围裙,坐到桌前。   “之前我给你安排活干,你总要嘟囔两句的,现在你却很顺其自然的就接受了。”   “我嘟囔又有什么用,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我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很不顺心。”梅丽莎没有吃饭,只是平静的道:“对不起。”   夏洛克愣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吝啬的少女老板为什么突然跟自己道了个歉,现在假期已经结束了,小米勒开始上学,餐桌前只做了夏洛克和梅丽莎两个人,气氛显得很不对劲。   “其实,我给你的工钱很少,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她继续说着:“我还总是想方设法的克扣你,想着让你帮忙做饭,帮忙收拾屋子,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份内的工作……我是一个很差劲的老板。”   “额……其实你可以挑重要的说。”夏洛克能听得出来,今天的梅丽莎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你可以向我说实话的,你最近是不是在找其他的工作?”   “啊?”   梅丽莎耸了耸肩:“你最近出去发传单的时候,都很积极,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你的传单发的并不是很多,你肯定在这个过程中做了其他的事情……我能猜到,你应该是去找其他的侦探社面试了,毕竟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发展。”   说到这,梅丽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正好,如果你找到下一份工作了,那就直接跟我说吧,我不会硬拽着不让你走的……事实上,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卖掉这家侦探社。”   夏洛克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梅丽莎会有一天,想要卖掉这里:“卖掉?为什么?”   他不由得问道。   梅丽莎没事人一样的笑了笑:“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你来这里半年了吧,其实不瞒你说,咱们就算是一直省吃俭用,其实还是没有攒下什么钱……而我还挺需要钱的。”   “你需要钱做什么?”夏洛克试着让自己表现的从容一些,一边将一份土豆汤盛到自己的碗里,一边说着。   “我需要钱看病,更准确的说,不是我看病,是小米勒……他的胃部细胞变异,在11岁之前需要进行手术。”梅丽莎说着:“而如果按照咱们现在的这种收入,根本不可能攒出手术费用的。”   夏洛克将一块土豆夹出来,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在过去的半年里,他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几乎没有和梅丽莎谈论起任何家长里短的话题,他知道梅丽莎一直省吃俭用,但是却一直不知道这份钱原来是为了给小米勒攒下的手术费。   这不是他疏于观察,只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更好的生存下去,就要和这个世界里的人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面前的残疾人少女。   “很抱歉,今天才告诉你这些,但是这对于你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梅丽莎道,终于在桌上摸起了筷子:“米勒叔叔生前用了半辈子,才将这家侦探社打理的有了些名声,不过如果是为了给他的孩子治病,将这里卖掉,我想他应该会同意的,对吧。”   “当然,治病是大事。”夏洛克道:“所以,如果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了,你就要关门,然后把这里卖掉了?”   “是啊。”   “哦……”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他不太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如果是带入一个在这个世界的求职者,自己现在应该感觉到欣喜才对,就像是梅丽莎说的,这里的工资实在是不太高,但是如果她真的要把这里卖掉,那自己又要到哪里去找下一个容身之所呢。   吃完饭,夏洛克收拾完餐具,坐在他平时睡觉的那张沙发上,安静的在思考一些什么,梅丽莎还是坐在窗前,听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这家店突然有起色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关门了。”夏洛克突然的问道。   “可能吧。”梅丽莎说道,不过紧接着就无奈一笑:“但是就算再怎么有起色,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一场大手术的钱,其实我这个人很吝啬的,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就这么让时间一点点的前进就好了,小米勒总会长大的,如果他病了,死了,那也是很正常的结果。   这个时代,谁都可能生病,然后死去。”   梅丽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窗外,当然,她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在灰蒙蒙的血色阳光之下继续道:   “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小米勒这一个亲人了啊。”   ……   下午,夏洛克如期的来到图书馆,也如期的来到历史文献区,想要继续平日的阅读。   但是站在那颗青树之下,他却发现自己有些读不下去。   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可能生病,人人都可能死去……这种绝望,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了。   而这种常态,是几百年前的那次打掠夺所带来的么?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被投放进入时空裂缝的人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可怕的怪物,然后在另一个世界里肆虐,杀死所见的所有人类,战火硝烟一燃就是几个世纪,这也足以称得上生灵涂炭。   这种事情,到底应该看是谁先动的手,还是要看谁杀的人多?   几百年前的人犯下的错,要不要让现在的人承担,而错误带来的灾难延续了几百年,仇恨是不是也要跟着滋生几百年?   这种问题太过于复杂,夏洛克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搞清楚,或者说,这种问题永远也不可能有一个定论。   他现在只是在想,自己要不要去找一些比较大一些的案子,给【老米勒侦探社】打出一个极其响亮的名声,但是如果这样,自己暴露的机会也会更大……可如果侦探社真的关门了,自己留宿街头的话,被抓到的几率似乎也不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洛克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手中的历史书籍一页都没有翻动。   突然的……他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因为太安静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整个历史文献区,好像没有一个人进来过……虽然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但是连走廊里也没有一个人经过,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3……2……1   夏洛克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带上帽子,准备离开。   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就好像整个场馆已经关门了一样,夏洛克加快了步伐……   呲——   一阵轻的一般人都注意不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排风口的风速被增大了所发出来的,夏洛克的眉间已经皱了起来。   整个历史博物馆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文献区位于整个场馆的偏中心位置,想要走到出口需要一些时间,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排风口里灌入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剂,那自己是很难不中招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在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夏洛克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终归是暴露了。   因为就在走廊的另一边,一群拿着防爆盾的士兵已经将尽头的门堵得严严实实,两排长枪早已经架起来,一动不动的瞄准着自己,或者说,瞄准着这个狭窄走廊的每一寸空间。   这一刻,没有人开枪,夏洛克也立刻站在了原地,没有任何的移动,身后的某扇门似乎被推开了,一些脚步声和武器的碰撞声接踵而来,然后在距离夏洛克15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几十把枪就这么将他夹在了中间。   现在的夏洛克手上可没有任何武器,两边警卫所在的距离很微妙,夏洛克冲过去,大概需要一秒钟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足够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将子弹倾泻到他的身上了。   没有遮挡,没有掩体,手边甚至连个投掷物都没有,现在夏洛克的身体条件,自然也没办法破墙而出……沉默持续了大约一两秒,夏洛克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不想反抗。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他说道。   话音刚落,人群后方传来了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紧接着,莉莉丝就来到了人群前。   好几个月不见了,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头发剪短了,显得愈发干练了一些,这会儿,她正带着一副口罩式的空气过滤器,依旧穿着那件敞着怀的白大褂,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夏洛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废话,除了你,谁还会这么谨慎的先把附近的人驱逐了,还通过通风管往建筑里灌气体。”夏洛克攥了攥拳头,从有些迷糊的神志和愈发无力的指尖,他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的应该是某种带有催眠效果的药剂:“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没有直接把这间博物馆给炸了,要是其他人,肯定在第一时间使用致命武器来攻击这栋建筑。”   “这座博物馆里有不少珍贵的文献原稿,我可不想因为你,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毁了。”莉莉丝平静的说着:“当然,就算是不为了这里的文献,我其实也不想你就这么死了……   我一直觉得,把你变成一具尸体,除了让民众泄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听到这,夏洛克笑了笑:“所以,你还是想让我成为某种使者,将这个世界的情况带回地狱之门另一侧,然后让另一边的人们接受你们?”   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仇恨侵染,两个世界的人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可调和,但是莉莉丝还真的就一直都抱有这种想法,她总是希望,这场持续了几个世界的仇恨战争能以一种相对和平的方式来解决。   但是这会儿,她却摇了摇头:“原本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自从上次被你绑架之后,我发现,你不大可能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或者说,你是那种无法被掌控的人。所以就算是我说通了其他人,真的把你放回去,那我也无法判断你会做些什么,你这种太自私,太自负,想法也太过于自我的家伙,是不可能充当两个世界的使者的。”   “有道理,而且我真的觉得,单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化解咱们之间几个世纪累积下来的矛盾的。”夏洛克耸耸肩:“所以,你现在还没杀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在穿越时空裂缝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变成怪物……我想解剖你。”   “啊?”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体应该是受到了那枚长大成人的胚胎的影响,产生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很值得研究,我已经跟政府达成了协议,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可以保证,你在充当实验品之外的时间,能够受到身为一个人类的最基本待遇。”   “呵呵,听你这意思,我能拥有最基本的人权,还算是一件很有诱惑力的事情啊。”夏洛克笑着道,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嘲讽味儿。   不过莉莉丝却丝毫不觉得这是种嘲讽:“别小看基本人权,要知道,在所有人的眼里,你在这个世界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应该带着负罪感的,能为你争取把你当人看的权利,已经是我所能尽的最大的努力了。”   “这么说来,你人还怪好的啊。”   “很高兴你认识到这一点。”莉莉丝微笑了一下。   “可是,你就不怕我再跑了?”   “哦,我忘了说了。”莉莉丝好像是刚想起什么来一样:“你在充当试验品之前,需要进行一个小小的截肢手术,卸去四肢和牙齿等不必要的器官,这样就可以保证你不会再有逃跑的可能……额,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太好接受,但是相信我,我可以保证你的人权,其实你理性的想一想,这已经是你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的最好办法了。”   莉莉丝的语气格外真诚,更悲惨的是,她说的话,还真就是事实。   夏洛克很清楚,既然莉莉丝找到了自己,那么这栋建筑外围,应该已经被军队包围了,如果自己不选择合作,别说在这个世界里无法生存,就连这条走廊,自己估计都走不出去。   ……   此时的时间正是晚饭过后,联盟博物馆外围,那被血红的阳光辐照的广场上,已经被无数的士兵和装甲战车包围,叫不出名字的巨大武器沿着或宽或窄的街道朝着这个方向运送过来,马路上到处都是履带碾压过路面的隆隆声。   幸存者联盟的军队没有向沿途的市民们进行任何的解释,甚至都懒着找‘军事演习’之类的说辞来安抚民众们的心情,巨大的探照灯发出惨白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笼罩在那栋建筑之上,连一丝阴影都没有留下。   更远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更外围聚集着周围的市民们,一个个越过军人拉出的人墙,探着脑袋试图看到里面的情景,没有人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所有人似乎都知道,那个找了大半年的叛种,似乎终于被找到了。   而在人群的后方,一个体型过于肥胖的孩子正推着轮椅,吃力的想要挤进人群之中,但是孩子终究只有9岁,累的满头汗,还是没有往里挤进一步,只能垫着脚,看着前方篡动的人群背影,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   那轮椅上的少女眼睛似乎有问题,瞳孔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灰蒙蒙的一层,但是即使这样,依旧能感觉到他眼中充满了化不开的担忧和惊恐。   “姐,应该是那个叛种被抓到了,和咱们没什么关系,要不然……回去吧。”小米勒看不到警戒线内的情形,犹豫了一下,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试探着说道:“一会儿霍普金斯叔叔回来,看到侦探社的门关着,该着急了。”   梅丽莎没有理会身后弟弟的劝说,自然也没有回去的意思,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依旧担忧的望着人群另一侧的那栋博物馆,沉默着,焦急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那位便宜员工,就在几十米外的那栋建筑之中。   ……   “所以,你想让我被剁了胳膊大腿,然后就这么一直充当你们的试验品,直到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然后像是个不倒翁一样的等死?”夏洛克站在几十把黑洞洞的枪口中间,像是说笑话一般的问道。   “如果你非要这么形容的话,没错,就是这样。”莉莉丝也一点不拐外抹角的回应道:“但是起码你还能活着,并且还能吃饭,睡觉,甚至在平时,你还能看看电视之类的。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自己没有选择……而且我们已经找了你半年了,花费的人力物力已经不少了,如果你再不同意,我也可以先把你抓起来,然后捣碎你的神经束,让你彻底变成一滩只会眨眼睛的肉块。   相信我,这对我来说,更加容易一些。”   夏洛克沉默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挠了挠打理的很规整的头发,再次将其揉的凌乱了起来。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关于‘小白鼠’的话题。   “排除法。”莉莉丝回答道:“你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空间不多,最大的可能性,是你挟持了一家子人,或者干脆杀了他们,然后在他们的家里躲了半年。   我顺着这个思路查了很久,但是却没有任何的线索,我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说辞我一直以为是用来骗蠢货的,没想到,还真的有点用。”   夏洛克眉间的轻佻似乎稍稍的消失了几分,从莉莉丝的字里行间,他当然已经听出来的,对方是先找到了那间【老米勒侦探社】,然后才找到了自己的。   然后,他又很顺其自然的想到这半年来,政府宣传标语中,不断强调的,对于包庇和窝藏叛种,会被视为反人类罪,会被处以极刑,所以他很不爽的抬头,凝视着莉莉丝的双眼。   “你应该知道,梅丽莎是个盲人,而她弟弟只是一个9岁的孩子,他们不是窝藏,而是我一直在欺骗他们。”   “呵呵。”莉莉丝似乎有些惊讶,然后笑了笑:“很难以置信,你难道是在为那两个人辩解么?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才对,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残疾人求情?”   “我可没求情,我只是觉得,一个无罪的人因为我而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那是我不能接受的。”   莉莉丝沉默了,她用一种不是很理解的眼神看着对方,半晌后:   “你的性格可真是古怪,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擅长以理性来思考问题的人。   而那位盲人少女,从种族仇恨的角度来讲,她可是你的敌人啊?   是因为你骗了她,所以心怀愧疚?还是因为她收留了你半年,所以你对其产生了某种感激之情?   你不应该是这种感性的人才对。”   夏洛克耸了耸肩:“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在凭感情做事的,差不多三年前,我因为脾气不好,还把我们那个世界的皇帝给杀了呢。”   整个走廊里,一瞬间陷入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寂静,夏洛克似乎看到了有几个人端着的枪口微微晃悠了一下。   而莉莉丝也微微皱起了眉,估计是在琢磨对方这句话的真实性。   过了几秒钟……   “好了,我没有心思跟你去讨论过去的事情了,你应该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所以,我给你10秒钟,要么你同意我的要求,我给你当一只体面的试验品的机会,要么,你就在实验室的笼子里过下半辈子。   10……   9……”   没有等夏洛克有任何反馈,莉莉丝直接倒数了起来。   每一名警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很清楚,面前这个家伙是多么的可怕,那些手指稳定且安静的贴着扳机,只要对方有一丁点出格的动作,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开火。   “3……”   “2……”   莉莉丝的倒数没有任何的缓和,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只要时间一到,夏洛克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1……”   整个博物馆,一片漆黑…… ###第四百二十五章 草!这家伙是故意的!!   “草!”   “怎么他妈回事?!”   黑暗之中,有人大喊几声,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继而是蔓延开的慌乱,人们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第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而有些人反应很快,在黑暗降临后的第二秒就打开了枪口前端的战术手电,更有的干脆直接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些零散的枪声响起,然后穿过狭长的走廊,叮叮当当的打在走廊另一侧围堵士兵的防爆盾上,引来了一阵阵高声谩骂,然后越来越多的战术手电亮起。   整条走廊在数十道光源的照射之下,虽然依旧昏暗,但是也算得上一览无遗,而此时,两队士兵之间早已经空空如也,那名叛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的!人呢?!”   两侧的人迅速的朝中间聚拢,整个走廊也没有窗子或者门,这家伙跑去哪了?   还能跑去哪……莉莉丝抬起头,看着头顶正在不断往出释放着催眠气体的排风口,脸色阴沉,然后快速的掏出了对讲机。   “建筑外所有人员注意,目标潜入了通风管道,严密监视!”   只是很短的指令,但是博物馆外围七八百人的队伍瞬间严阵以待,这名叛种在半年前逃离的录像,他们看过不下二十遍,深知那家伙有着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和逃跑的能力,自然不可能有一丁点的放松。   莉莉丝恼火的挂断了电话,为了找到这家伙,她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把他堵住了,为什么偏偏的在这个时候断电?   这当然不是巧合……   别看夏洛克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在某些关键细节上,他心思很细致,就比如在他第一次进入这家博物馆的时候,就先找到了供电区,然后做了个很简单的物理小装置,用来制造断电。   具体做法就是在街边买一个老式的手表,把表盘拆掉后,在时针和分针上分别缠上两个根铁丝,再绑到供电器的电线上。   这样,每过一个小时,当时针和分针重合的时候,就会突然电流连通,导致短路。   在平时,夏洛克在这里看文献的时候,每隔一个小时,都会出去个几分钟,他不是去撒尿了,而是去把手表上的电线暂时卸下来,而如果他某次没有去这么做的话,那停电也就会随之而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每天他都会这么做,为的就是避免自己被突然堵在博物馆里的情形。   ……   通风管道里,夏洛克快速的爬行着,很快便踹开了一扇通向建筑外的网格窗,然后一个前扑,冲入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墙角。   外面的风很大,远远望去,能看外建筑外围尽是明亮刺眼的灯光,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天空之上还有盘旋着的直升机,座舱门基本都开着,里面的士兵握着机枪,谨慎的观察着下方的情形。   到处都是危险,而这阵仗,夏洛克也是早有预料的,莉莉丝既然找到了自己,那就肯定不会只带那么几十个人……其实要不是这里是市区,莉莉丝估计都能调一个整装军队过来。   总之,夏洛克被包围了,地狱干燥的风吹过脸颊,他明白,自己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可能突然遭受到来自于四面八方的火力攻击。   这没什么可抱怨的,能在这个世界里修养整整6个月,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了。   于是他眯起了眼,望着远处的士兵们一点点开始朝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   博物馆的四周就是广场,虽然不大,但是却没有给自己任何藏身的地方,半年了,自己十分巧合的找到了一个盲人少女,以及她那个脑子不算太灵光的弟弟,通过一顶猎鹿帽和一件宽大的风衣行走于人群之间,还能在没有引起太多怀疑的情况下,在这家博物馆里阅读那么多的历史。   说实在的,这份运气已经很好了。   而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面对着黑压压的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武装人员,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想要活下去,终究不能靠小聪明和好运。   终于……   “他在这!!!”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吼声。   夏洛克在爬出通风口后的第7秒,便被一名直升机上的武装人员发现了,那人厉声朝着通话器里喊着,声音大的连夏洛克都能听到,而下一个瞬间,头顶转轮机枪已经开始疯狂的向着下方的那渺小的人影倾泻子弹!   霎时间,锋利的弹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钻入地面,然后炸起大片的烟尘,夏洛克俯着身子,在建筑的墙体掩护下,尽可能的躲避着着飞溅的弹片,而远处的部队得到了指令,纷纷加快了围剿的速度,视线透过灼热的灰尘,看着远处那些闪烁着的灯光,就像是一个个从幽冥中走出来的死神,手中拎着散发着致命寒光的镰刀,即将收割自己的性命。   “轰轰轰~哒哒哒~”   头顶的直升机又多了几架,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叶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响,下方的转轮机枪一直在旋转着,不断喷吐着红蓝相间的火苗,也不知道这些枪械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在不断的射击之下,竟然完全不需要冷却,就好像是只要夏洛克不死,那么这些子弹就永远不会停歇一样。   他扑倒在地,打理了半年的利索头发再次显得如野草般凌乱,刚刚作为掩体的一面墙正被高速飞行的子弹击穿,然后又在几秒钟之内被整个撕裂,几辆装甲车加入了战局,两侧装配的武器开始发出怪异沉闷的声响,夏洛克竭尽所能对的低着头,以便减小自己的横截面积,就在几厘米外的地面,就像是被火药犁了一遍似的,平整的广场地面早已被子弹掀起,周遭的火力渲泄速度,让那些子弹像雨点一样笼罩了整个区域,巨大的呼啸声,弹体贯入声,声声惊魂……   当然,这些也只是开始,在经过了上一次的叛种逃离事件之后,这些士兵们已经不会再犯任何不必要的错误,火力形成了没有死角的交叉网,不留给夏洛克哪怕一秒钟的喘息机会,不计损失,不计弹药,不计时间,就那么无比稳健的一点点的向着夏洛克所在的方向推进,不骄不躁,也不留一丝希望,喷吐而出的无尽枪火不断的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声,将周围的氧气都炸的稀薄了起来,那些挟着巨大动能的子弹一点点的将这座博物馆外围的水泥墙壁击碎,尖锐的混凝土碎片纷飞四溅,以不规则的路线,无情的砸在夏洛克的身上,他甚至无法把头侧出去一点,看看那些士兵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这个世界的人生活在绝望之中,在人类建立这座最后的城市之前,他们已经与变异生物作战了几百年的时间,论起杀戮和铁血,他们一点不比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人们差,虽然人口数量极低,但是结合了几百年的科技发展之后,那些尖端的武器能让极少数人就展现出无比恐怖的作战强度,那些杀人武器在这一刻,展露出了他们无比可怕的威力,夏洛克甚至觉得,就算是现在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在如此没有间歇的火力面前,也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并且体会到没有任何余地的绝望。   一个人,生活在不接纳他的世界里,必然会是绝望……   可是夏洛克自从穿越地狱之门后,哪一天不是在绝望中活下来的,他在绝望中逃离,在绝望中生活,在绝望中吃饭,睡觉,扫地,发传单,领工资,买菜,做饭,刷碗……   绝望,在夏洛克的眼里,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中等待着死亡的人们一样。所以,这个世界的人都在绝望中不断挣扎着,那么夏洛克也绝对不可能因为绝望就失去求生的动力。身后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了,另一侧的拦截队伍始终一动不动,将夏洛克唯一可以逃离的路线堵得严严实实。   无路可逃……   而头顶的直升机占据了绝对的制空权,一名手握机枪的士兵肆无忌惮的朝着下方的那个狼狈躲避的人影疯狂射击,不管怎么样,那家伙不会飞,所以在大多数的观念里,高空打地面,那下面的人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看着那名叛种在自己的火力倾泻之下,只能拼了命的在建筑的墙体之间卑微的躲避腾挪,但是不管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自己,这名士兵心里得到了某种报复的快感。   可突然的……他看到下方那个身影突然的纵身一跃,手指扣着身旁建筑的墙体,腾腾几步攀至博物馆的顶端,然后在其顶层天台上抄起了一台空调的外机,猛地扯断了机箱与制冷管道的连接,然后胳膊抡圆了就朝着自己乘坐的直升机扔了过来!   “草……躲开!躲开!”   那名握着机枪的士兵嗷一嗓子喊道。   但是直升机这种东西,终究还是要遵循一些物理法则的,从悬停到加速前进需要几秒钟的时间,那空调外机的速度极快,就像是一颗四四方方的炮弹,笔直的砸在了那飞机的尾翼螺旋桨上。   “轰!”的一声,那急速旋转的螺旋桨直接被砸断了一片桨叶,整个机身顿时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旋转,然后伴随着一阵发动机卡壳了似的轰鸣,砸向了下方的人群。   夏洛克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粗气,肩头上几颗炸开的血洞显得触目惊心,迎着极强爬到建筑顶层,他不可能毫发无损。   但是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在此情此景之下,是所有投机取巧的逃跑方式都会显得很可笑,只有正面突围,所以,夏洛克无视了身上的新伤,借着直升机坠落的几秒钟空档,猛地再次跃起,而在身体砸落地面后,猛然俯下身躯,高速的朝着人群的方向狂冲而去。   这一幕看起来是那么的诡异,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一排整装待发的装甲战车,冰冷肃杀的战争兵器,他们整齐的聚集在了一起,而率先冲过来的,竟然只是一个渺小到瞬间就会被炸成灰尘的身影。   “轰!”的一声,直升机终于坠落人群,急速旋转的螺旋桨疯狂的卷起尘土,断开的扇叶这次化作了真正的死神镰刀,搅碎了那那些没有来得及散开的士兵们,外围的围观群众尖叫着作鸟兽散,随着一阵滋滋的瘆人细响,一小撮火苗在引擎和油箱的连接口处突兀的燃起,瞬间冲入了狭小的直升机体内,继而一阵火光冲天。   就如同大战开启前的战鼓被敲响,一瞬间,枪声以一种密集到无法分辨的频率响起,火光下,形成了横向湍流的死亡瀑布,一些沉闷的大口径炮击声穿插于期间,本来就不算太大的广场上,瞬间出现几个十几厘米深的小坑,好在这些枪火开始的太突然,太密集,晃了远处一些狙击手的眼,不然上一秒,那个叛种就已经进入了这些精英狙击手的射击范围之内。   夏洛克的身子如同鬼魅,在密集的火雨之中疯狂的横移辗转,曾经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能在不死老兵团的全力轰炸之下全身而退。   但是那时候他终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旁还有深红,他还有契约者的力量最为修复伤势的保障,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身前的碎石遮蔽了视线,他踩着满地的碎砾与零落在地上的残破弹片,如贴地飞行的鸟,肩头的血在高速行驶中,被不断的向后飙飞,这是他现在所知的最清晰的伤势,而在朝前狂奔的着两秒之内,他身上最少已经有七八处中弹,半年前从某位士兵身上拽下来的防弹衣他一直留着,此时此刻就穿在风衣内侧,虽然抵挡了一些伤害,但是该碎的骨头一根也没少,该嵌入四肢里的子弹也一颗都没落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穿越了弹雨的小型导弹轰然在夏洛克的脚下炸开。这种小范围内的动作捕捉导弹可以快速的锁定高速移动的物体,然后在100米范围内精准的打击目标。   “我打中他了!!!”   操作台后,一名士兵兴奋的高喊着!其实他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表现的如此兴奋,就算对方是一个叛种,但是在人类高科技武器的轰炸之下,他单凭一个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一名士兵看着那血淋淋的被炸的横飞出去的凄惨躯体,瞳孔猛地紧缩了起来。   “草!这家伙是故意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要看尸体!!   故意的?   大部分人在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那名在部队中备受尊重的老兵看出了一点端倪,然后想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他慌乱的想要端起手中的枪,朝着半年空中被凄惨炸飞的那个具体再补上几颗子弹,但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的下意识思维能反映过来已经极其不易,身体则根本不可能跟得上。   所以,夏洛克的身体此时便真的化作了一颗人形炮弹。   他全力前冲的速度,再加上脚下炸开的导弹所迸发出的冲击力,以及在那力量叠加之下的凶猛一跃,种种巧妙到零点几秒的力道控制,自然需要无比可怕的计算能力和预判,当然,也需要一些运气和舍弃一条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腿。   但结果是好的,这一瞬间,夏洛克已经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朝着人群前方一台装甲车砸了过去。   “砰!!”   他那血淋淋的躯体砸在了装甲车的外层挡板上,就像是一颗被血浸泡透了的海绵,顺着坚硬冰冷的钢铁向下滑落,留下了一条触目进行的血痕。   夏洛克的胸膛里一阵血气翻涌,这一秒种的时间,就已经是他休息的极限,额头上流下的血滴进了眼睛里,他顾不得去擦,只是在瞳孔深处迸发出了一瞬间的狠厉,继而凶狠的翻身而起,跳到了装甲车上方的舱门旁。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子终于嗡的一下,明白了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如此绝境之下,这个叛种竟然还想要逃!?   他要抢装甲车!   “开火!!!”   人群中,某个声音发疯了似的暴喝道,继而所有的枪口全部调转,齐齐的朝着夏洛克的方向瞄准了过去。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在那声暴喝响起之时,夏洛克已经一把掀开了装甲车的舱门,然后一跃而下,重重的砸进了驾驶舱里!   “咔嚓——咔嚓——”几声骨骼碎裂的闷响。   夏洛克将座位上的士兵抓起来丢出了座舱,然后自己坐了上去,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在可怕的鲜红之中显露出了极其明显的色彩反差,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但是他哼都没有哼一声,快速的观察着面前操作台上那些颜色各异的按钮和显示屏上复杂的数据。   “这家伙不会开装甲车,直接轰了他!”   咆哮声愈发的焦急,而随着这声命令,最近的一台大口径重炮已经开始调整方位,瞄准近在咫尺的装甲车。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开火,炸开的冲击力很可能殃及到自己人,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有一丁点的犹豫,就像是刚才那声咆哮里说的,这名叛种从来没有接触过装甲车,他不可能会操作这种充满了现代化科技的玩意的。   现在就开火,是最好的时机。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正在围剿队伍之中炸开,要是炮弹也有思维的话,它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膛之后刚刚零点几秒就命中了目标。   至于那台装甲车……在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之下,整个车身被炸得一下横移出去好几米远,顿时浓烟四起,但是凝聚着众多科技所构建的结实护板竟然硬生生的将这一炮抵挡了下来,那可怕的冲击力没有贯穿车身,只是将装甲车炸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缺损,露出了里面的纤维化防护层,以及一些不断冒着火花的电路。   那负责开炮的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竟然在心里骂道,军备处的那些人干嘛把装甲车设计的这么结实。   一边想着,一边按下了手边炮弹的填装按钮……   可就在这一刻!   突然的,面前的装甲车履带制动器瞬间弹开,继而整个车身猛地开始震颤,引擎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两三倍,下一秒,那装甲车的车轮嗡鸣大作,携带着大片大片的碎石和尘土,骤然加速,轰的一下就朝着包围圈外围冲了出去!   一切都太突然的……那叛种突然的摆脱建筑内的包围来到了广场之上,突然的砸落了一架直升机,又突然的求死般冲向人群,突然的被炸得飞了起来,突然的抢了一台装甲车,突然的还真就把那车子给发动了。   如此多的事件突然而至……   周围的士兵都是部队里挑选出来的精英,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跟上了夏洛克的步伐,将他一次次的逼入绝境,可是最终,他们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个来自于异世界,一个上半辈子都是在蒸汽科技里生活,接触电力一共也没多久,而且从来没有接触过高科技军事载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就把一台装甲车给开走了。   但是,那装甲车在人群中就是那么突兀的瞬间提速,拖着一个刚被炸出来的破洞,轰一下子窜出几十米远,由于刚才近在咫尺的爆炸,周围的士兵全部散开,导致了他们在第一时间根本没办法铺设设施来拦住这台车子。   一两秒钟的防御缺口,那装甲车便笔直的冲入马路,长扬而去。   围剿部队全都傻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展开,但是傻眼归傻眼,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丁点的迟疑,看着那台装甲车还没消失在街道拐角,一些载具就已经跟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凶狠的追了上去。   于是,就在这个不同寻常的午后,一场在城区内不管不顾的追逐便毫无预兆的开始了,最简单直接的你追我赶,最生硬直白的激情互射,艳丽的火光在猩红色的阳光下不断的绽放,周围就是居民区,巨响震裂的就是某家私人企业的玻璃,车轮碾碎的就是街边的小吃摊位。   市民们被这样的场面吓得四处躲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实打实的战车对轰竟然在自己每天下班的街道上上演了。   博物馆里,莉莉丝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看到了周围狼狈的场面,以及人群中那些被装甲车撞翻的士兵,她似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这十几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队管理者的士兵走了过来,无比自责的低下头,想要向她汇报情况。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莉莉丝就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而且,她也没有恼怒的责骂对方。   她和夏洛克并不算是熟悉,但是半年前的那段与对方的短暂接触之后,她就明白了,此人就是那种永远都不知道放弃为何物的疯子,不论再怎么绝望的场景,也只会将其逼迫的愈发疯癫,这种疯癫源自于他的自信,或者说自负。   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几架武装直升机飞行的方向,她大概判断出了夏洛克已经跑到了什么地方,所以她接过了小队负责人递过来的通讯器,开始亲自下达着一条又一条的命令。   她很冷静,也很专注,在指挥围剿的过程中,她似乎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热烈的想要抓住一个人,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是叛种,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需要这个人充当试验品,或者种族仇恨之类的原因。   就是单纯的觉得,想抓住这家伙……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半年来的追捕,她很难想象如果这次还是让对方逃了,那么会对广大民众造成多么大的心里打击。   远处,就在市区内,激烈的追逐让熟悉的街道时不时的就爆起几片浓烟,这里是市区,所以根本不可能动用太过分的大规模武器,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是市区,所以那些林立的巨大建筑形成了天然的路障,士兵们很不理解,为什么那名叛种能够这么快就学会开装甲车,更无法理解他是怎么把一辆车开的这么如鱼得水的,但是他再怎么跑,也无济于事,因为道路是固定的,而车只能沿着马路行驶,他总不能把一辆车开的飞起来。   在直升机的视角里,那辆被劫持的装甲车已经渐渐的陷入了包围圈,它在疯狂的逃窜,狂奔,急速的调转方向,以此来摆脱越来越密集的围堵,可是前方就是黑洞洞的炮口,后方就是如影随形的武装车队,天空之上,越来越多的直升机在楼宇间穿行,不断的向着其他人报告着这名叛种的位置。   那飞驰的装甲车看起来很快,很潇洒,很嚣张的一次次横冲直撞,左右腾挪,迎着枪林弹雨一次次突围,像是一只所向无敌的钢铁猛兽,但是谁都知道,它快要不行了。   强弩之末而已……   只不过这支强弩有些过于强悍了,就如同莉莉丝对于夏洛克在绝境之中的形容词一样……疯狂。   在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包围圈之后,那装甲车就像是陷入了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一样,在经过十字路口的直角漂移,甚至是紧急掉头的U型弯道之中,它都不曾有一丁点的减速,那油门就如同牢牢的焊死在了车辆底板之上,硬生生的将一辆装甲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凶狠的手刹和始终维持在最高峰值的转速表,让这块好几顿重的大铁托凭借自身的惯性,在那些建筑之间轰鸣而过,带出一路狂风,看的追逐的士兵们都冷汗狂流。   甚至都怀疑,这家伙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动手,下一秒,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撞死的吧。   终于,在又一次自寻死路般的过弯之后,两旁的所有道路全部都被堵死了,高强度护栏和武器的铺设已经将这台装甲车逼入了唯一的一条死胡同,在那条路的尽头,两架反器材重炮已经缓缓升起,瞄准着迎面而来的装甲车。   “轰轰轰——”   经过了一路的冲撞,以及那些不计后果的操作,这辆装甲车的动力系统已经严重受损,引擎发出了如同岩石滑坡一般的刺耳轰鸣,那名叛种已经无路可逃了,但是这辆车还是不顾一切的朝前狂奔。   它也只能继续狂奔,因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个人就只能不断的扮演一个偏执的不愿意认输的疯子。   “目标已经锁定!”   “进入射击范围……”   “开火!”   几声振奋的低吼,终于,一名士兵按下了开火键。   “嗖——嗖——”两颗炮弹划过宽敞的马路,笔直的朝着前方不断加速而来的装甲车飞去。   这辆装甲车很结实,在撞塌了那么多的墙体,在经受了那么多的轰炸,表面残破不堪,但是依旧能保持最高的行进速度。   可面对两枚笔直相撞的导弹,这辆车终究还是无法承受。   随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整台装甲车直接被掀翻了五六米高,在半空中凄惨的转了好几个圈之后,重重的砸在地上,整个车体全都凹陷了进去,焦黑一片。   下一秒,道路两旁的小巷里边冲出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迅速的将那辆装甲车包围了起来。   ……   一辆车从后方高速靠近,然后停在了路边,莉莉丝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莉莉丝女士,很遗憾,这家伙……应该是死了。”一名士兵走了过来,他的神情中有些歉意,因为按照莉莉丝的要求,这名叛种最好是活着的,可是导弹和冲击力,车辆的受损程度,以及彼此正面相撞后所产生的车体变形,重重因素根本无法在那几秒钟之内计算出来:“但是好在,他终归是没有跑掉。”   看着面前那已经完全塌陷的车子,还有已经被炸得凹进去的座舱,很显然,里面的人肯定已经被可怕的冲击力硬生生的压成了肉饼。   莉莉丝站在车体旁,双眉紧锁。   她当然能看得出来,被炸成这样的一辆车里不可能有任何的人活下去,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一丁点的放松或者是懊悔,只是安静的看着那辆车的残骸,鼻翼微微抽动,就好像是在捕捉周围浓烈硝烟味道之中的血腥。   紧接着,她无比谨慎的后退一步:   “来人,把这辆车锯开……我要看到尸体!”   她冷声命令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触手(上)   电锯与坚固的车身进行着惨烈的摩擦,那刺耳的声音让周遭的人听着牙根都开始发酸,但是当座舱的护板终于被卸下来之后,所有人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驾驶座位,都陷入了沉默。   莉莉丝站在还冒着焦黑烟尘的残骸旁,神情没有任何的浮动,似乎她早就有了这种预料。   事实上,她早在十分钟前,就已经开始命令一些士兵在这辆装甲车行驶过的途径周围进行搜查,但是这辆车终究走过太多太多的地方,那些林立的楼宇必然能够阻挡车子的行进路线,这一点她能够想得到,那么那个叫夏洛克的男子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之所以要将车子开入建筑密集的城区,肯定不仅仅是慌不择路。   那家伙,从始至终都有计划,这些密集的建筑藏一辆车很难,但是如果想要混入那些因为交战而狼狈逃窜的市民之中,就很容易。   终于,在十几分钟后,分散出去沿途搜查的士兵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回合了,他们隔着护目镜,似乎都能看到彼此脸上那茫然与惊慌的神情,在愈发粗重的喘息声中,一名士兵只能硬着头皮,连进了通话频道: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莉莉丝并没有在装甲车的残骸附近逗留,在汇报到来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   她的心里很愤怒,很不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的最深处,却还有一丝丝诡异的欣喜……她自己将这种情绪归结为目标没有死去,也就是说,这个整个世界里仅有的一个试验品还没有被销毁,这对于自己的研究来说,无疑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是……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自己是觉得,那个混蛋家伙没有死,那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能继续的玩下去?   想到这,莉莉丝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幼稚,自己又不是那种因为游戏输了,就会好几天睡不着觉的小孩子了,同样的,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将个人觉得有趣的小心思凌驾于世界安危之上的疯子。   绝对不是……   ……   这场追逐的时间不算长,前前后后差不多也就十几分钟,但是所波及的范围很大,追逐的车辆以及互相射击所造成的余波,撞碎的墙壁,压得裂开的马路,总之,一路上所造成的恐慌肯定是没有那么容易就平息下来的。   周遭的好几个街区范围内,慌乱的嘶吼尖叫声,盲目乱窜的市民们,还有想要趁乱冲进街边的商店想要抢点货物的投机者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混乱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一名狼狈的市民在慌乱的人群中推搡着,朝着路边的一条小巷挤过去,他的头上尽是水渍,湿漉漉的头发遮盖了面容,看起来像是在理发店里还没有打理完发型,就被突然而至的追逐战吓得冲出了发廊。   而在人群中,比他还要狼狈的市民大有人在,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人过于苍白的面容,以及嘴唇内侧那鲜红的色彩,浑身散发着的洗发水的味道也勉强遮盖住了他身上渗出来的血腥味,就算是有人偶然间闻到了,回过头,那人也早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没有人喜欢老鼠,但是这些啮齿动物凭借钻门盗洞的能力和强悍的繁衍能力依旧存活于这个绝望的世界里,也没有人喜欢蟑螂,可这种生物似乎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里生存,它们顽强的在阳光的辐射之中生活着,甚至于都没有产生变异。   而夏洛克现在觉得,自己和这些人人喊打的生物差不了太多,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眼里,自己比老鼠和蟑螂更加可恶,起码人类和耗子之间只能称得上是厌恶,而不可能上升到种族仇恨的层面。   但同时,自己似乎也拥有了如它们一样的可怕生命力……   自己还活着,继续活着,在这个不欢迎自己的世界里,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摸索出了那装甲车的自动驾驶系统,然后这半年来在附近各个街区所记录的交通走向,体现拟定了几个过弯的预设,然后就在一个过街天桥的高空视野遮挡下,直接跳了车。   周遭的混乱依旧,那些人可能有些懵,有些慌不择路,但是当他们的心态冷静下来之后,他们总会去往某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或者是干脆回家,和自己的家人拥抱在一起,然后与他们讲述今天自己的危险遭遇。   他们总有一个栖身之所。   但是夏洛克没有,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家,没有逗留之地,也许他有一个目的地,但是那个目的地在遥远的地狱之门的另一端,他自认为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安静和无聊,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了大半年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想念那个安静的小屋,那个破旧但是舒适的沙发,那个坐落在贝克街的小公寓。   他似乎终于有些累了,有些想家了……   可是,自己应该怎么回去?   夏洛克的一条腿被炸得血肉模糊,他只能忍着疼痛挤过人群,艰难的嵌入了一条小巷的阴影里,然后靠着墙壁,让自己的身体缓缓的滑落,扯开包裹着身体的衣服,身上尽是弹片划过后的伤口以及深入血肉之中的弹孔。   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用手指近乎于自残的伸进了那血淋淋的伤口之中,然后将里面的子弹一粒粒抠出来,那恐怖的疼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有些担心失血过多而引起的意识模糊,会不会让自己突然的晕倒。   老米勒侦探社他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而按照莉莉丝的个性,她应该不会为难那对可怜的姐弟,不过如果小米勒需要手术,那到底要多少钱,把侦探社卖到之后,真的能凑足手术费么?   他咬了咬牙,利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身受重伤,无处可去,也许今夜自己就会死在这条小巷子里,或者更加悲惨的被莉莉丝手下的人抓到,等到自己睁开眼睛后,就已经是一个没有四肢的小白鼠,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度过余生了。   刚想到这……   突然的,一道人影嗖一下冲进小巷。   夏洛克一怔,在正常人所能表现出的速度范畴里,那人影的速度称得上很快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快,导致了那人咣当一下撞到了小巷旁的一个垃圾桶,然后直接翻倒在地,咕噜咕噜往出滚了老远,才惨兮兮的停下。   夏洛克模糊的视线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人,20出头,衣服算是牌子货,但是似乎有些小了,显然是很多年前买的,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有些不合身了,但是还是依旧穿在身上撑门面,从领子口能看到一些纹身。这会儿,这个人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回身就抓起地上的一个大塑料袋,然后把周围散落的食物和啤酒手忙脚乱的往里塞。   能想象到,就在几分钟之前,这家伙冲进了一家杂货店,然后就扯了个塑料袋,把柜台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塞了进去,而那个杂货店的售货员估计已经被吓得跑路了,或者是这家伙拿把刀威胁对方,随即转身逃离,反正在这个混乱的档口,他也不担心有警察会过来管这种小事情。   一个趁乱抢点东西的小混混而已……   夏洛克本不想管他,不过这家伙正往塑料袋里塞东西呢,一抬头,正好就和摊在墙边的夏洛克对视了一眼。   这小混混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位浑身是伤,衬衣上满是血迹的男子,他那满是小聪明的脑子里似乎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小混混先是一惊,慌忙的扔下手里的袋子就想要跑,但是刚转身,好像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又回过头,看着夏洛克奄奄一息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把手伸进衣兜里,然后掏出了一把弹簧刀,压低身子,一点点的朝着夏洛克挪了过来,明明俩人都已经对视了,可他还是蹑手蹑脚的,就好像生怕对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样。   “你……你是那个叛种?!”   在他挪到了距离夏洛克差不多两米左右的时候,终于鼓起了勇气,低喝了一声。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一道血红的阳光很是时候的偏斜进了小巷子里,照亮了夏洛克那张苍白的脸,这一刻,那小混混整个人身子都绷紧了,因为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张贴在街头巷尾的通缉令上的面孔,电光火石之间,那份小人物的阴狠贯彻了他的全身,只听一声意义不明的尖叫,这家伙猛地握着弹簧刀就朝着夏洛克扎了过来。   估计在这一刻,他那颗脑子里想的全是‘老子他妈的要发了’之类的念头。   下一秒,只听咣当一声!   那小混混直接倒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小巷的墙上,然后整个人摊到在地,隔夜的饭哇哇的从腔子里呕了出来。   夏洛克艰难的站起了身子,稍微移动一下就牵动出钻心的剧痛,他走向那小混混,想要拿走他手里的刀,顺便看看他兜里有没有现金之类的玩意。   “别……别过来,我背后可是有大人物!”那人在呕吐物里挣扎着喊道。   估计这家伙被踹蒙了,只是下意识的如往常一样喊着,完全忘记了,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叛种的话,那么自己身后有没有什么大人物,跟对方弄不弄死自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随着这句话,夏洛克似乎突然的想到了什么,他俯下身子,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你说的大人物……是谁啊?”   “啊?”   那混混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俩眼睛圆瞪着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苍白至极的脸,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   三天之后。   那场在居住区里上演的武装部队和一辆装甲车之间的追逐事件,在媒体不遗余力的报道之下,似乎已经渐渐的平息了。   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舆论操作,毕竟所有的一切,只需要往那名叛种身上一塞就可以了。而在这个世界里,经受着疾病,变异,从来没有见过的湛蓝色天空和只有在历史记录里才能看到的明媚阳光的人们,他们的心情早已被绝望侵染的麻木不堪,在爆炸和弹火之下的慌乱只持续到了当天晚上,就再也泛不起太多波澜。   一间酒吧走进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宽大的衣服,带着墨镜和帽子,而另一位,则有些张扬的漏出了手臂上的纹身。   刺耳的音乐声让人身体里的血液都跟着震颤,头顶五颜六色的灯光完全没有节奏的乱晃着,舞池中央,一些白花花的肉体在不遗余力的扭动。   在任何时间线里,都有这种利用噪音和酒精来麻醉神经的地方,而在这个世界里,这种地方格外的受欢迎。   “我要去地下室!”   那名小混混走到吧台前,冲着酒保喊着,丝毫不在意身旁有人能听到他那大嗓门。   那酒保显然是认识对方,眼神中透着一股子不耐烦,然后越过对方的肩头望向了其身后的那个戴墨镜的家伙。   “你知道规矩,新人不能进地下室。”酒保阴沉沉的说道。   话音未落,那个带着墨镜的人直接走了过来,然后将一沓子现金拍到了酒保的手里,露出了一副棱角过于鲜明的笑容:   “兄弟,帮帮忙,咱们俩如果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那我就不算新人了。”   那酒保皱了皱眉,他看着对方那没有被墨镜遮盖住的半张脸,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沓子钱,犹豫了一会儿:   “跟我来吧……不过先说好,我们这里可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你的小宠物要是想要下场比赛,中途被咬死了,可没人赔你……” ###第四百二十八章 触手(中)   刺耳的音乐声还在继续着,那名小混混将夏洛克带到这间酒吧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并不用跟过来。   与那酒保一前一后的挤过骚动的人群,又转过几条走廊和向下延伸的楼梯,这一路上,夏洛克看到不下20个沿途守卫的人,要不是酒保在前面带路,他们肯定会冲上来拦住自己,就这么过了好几分钟,二人终于来到了一扇大铁门前。   “记住,别惹事,上次有个下了注不认账的,出门的时候被卸了条胳膊。”酒保回过头,带着警示意味的盯着夏洛克道。   夏洛克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当然,我可是最安分守己的那种人。”   酒吧最后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才将手放在门上,缓缓的推开。   而就当这扇门刚错开一条缝的时候,里面的音浪呼一下的就冲了出来,震得夏洛克都不自觉的想要捂住耳朵,上面那个酒吧里的音乐和地下室里的声音相比,甚至都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那酒保看起来已经熟悉了这种过于邪乎的噪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男子,然后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就这样,夏洛克进入了这个世界里政府明令禁止,但是又肯定会存在的一个地方。   ……   人类在几百万年前的那次智慧大爆发之后,就一直自誉为万物之长,并且以文明,优雅,体面这种词汇自居,不断地让自己和其他未开化的生物区分开。   但其实骨子里,人类依旧还保留着那种追求野蛮暴力,喜欢征服的原始兽性,只不过是将这种征服欲和优越感隐藏在金钱,社会地位,床上的女人或者男人之上,甚至连最没用的社会渣滓,都会对着家里的老人或者孩子大声咆哮,因为他们需要用这种方法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可当这些社会伦理允许范围内的事情都无法满足人类的兽欲,或者说,人们没有能力去释放内心兽欲的时候,一个很古老的活动就会应运而生。   或者说,它就一直存在着……   自从古老历史之中所记录的奴隶决斗,到恢弘巨大的古罗马斗兽场,再到带着假面隐藏自己贪婪面孔的舞会,地下鲜血四溅的黑拳赛,浑身赤裸着的反伦理剧场,直到如今,这种【变异生物笼中斗】。   总之,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一类玩意只是不断的在变换称呼和模式,却从来没有消失,就如同那些早就被取缔了的王权,贵族,亦或者是血统。   走入这个斗兽场,夏洛克努力的适应着周遭混乱不堪的呐喊和尖叫,震耳欲聋的音乐似乎完全不是用来烘托气氛的,只是为了让观众们喊得更大声一点,望向四周,那些坐在看台上的人们眼中尽是毫不隐藏的暴力和冲动,他们的嘴巴因为嘶吼而被拉扯到了极限,双眼暴突,脖子上青筋隆起,肆无忌惮的宣泄着内心最狂野的一面,因为周围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就连平时最懦弱的人都会被这种情绪所感染。   再看场内,一个巨大的铁笼之中,两只恶魔……不,在这个世界,这些玩意叫做变异生物。   一只最常见的腐蚀犬在与另一只浑身长满倒刺的大耗子死命相搏,他们彼此身上尽是伤口,那腐蚀犬的整个肚子都被豁开了,肠子被一些粘膜包裹着才不至于淌到地上,而那只大耗子也不好过,后背被腐蚀犬的唾液烧灼的骨骼外露,此时正在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   而这种残忍的画面让看台上的人们愈发的疯狂,他们尖叫着,朝着铁笼丢掷着手里的啤酒瓶子,想要让里面的小型恶魔赶紧打起来。   不要休息,不要停下,就这么一直厮杀,直到死去……   夏洛克看着那两只可怜兮兮的小家伙,发现在地狱里,这些恶魔们的生活似乎也不怎么太好。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视线扫过整个场地,天花板上的照明灯让除了铁笼之外的所有区域都显得漆黑一片,不过他还是很快的就找了一撮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家伙,他们穿着和周遭气氛不太搭调的西装,一个个膀大腰圆,浑身都散发着‘别他妈给老子惹事’的气场。   夏洛克朝着其中的一位走了过去,在来到对方身前的时候,那名安保人员才慢悠悠的转过了头,冷冰冰的看着夏洛克:   “要借钱的话,去门口右转,那里有贷款服务。”   这种地下斗兽场自然而然的带有‘竞猜环节’,说白了就是压哪只恶魔会赢,然后按照赔率返现的操作,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出现输没钱了想要借点票子翻身的赌徒,夏洛克这种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人,也自然而然被被当成了此类人。   在大多数的人眼里,你要是偷盗,起码还算是有点技术,你要是杀人,起码还算是有点血性,但是赌博这种事情,勉勉强强能沾上点愿赌服输,可你输的倾家荡产,还要去借钱的家伙,那就没得洗了,所以那名安保人员对夏洛克投去冰冷不悦的目光,也情有可原。   可夏洛克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那安保人员整个人身子猛地一怔,一直摆出的凶巴巴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病恹恹的家伙。   一旁的几个人看到了自己同事的样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所以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他……他要见老板。”   “啊?”   一个一点名头都没有的人突然冒出来要见老板,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其余几个人疑惑地瞄了眼夏洛克,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他见老板要干嘛?”   “他……他……”那人说话似乎都有点不太利索了:“他要参加笼中斗。”   “哦?”几人狐疑的看着夏洛克:“你也养了宠物?”   这里说的宠物,当然就是变异生物,不过这年头,能私人养变异生物的人就算不是腰缠万贯,肯定也算是有点小钱,眼前这种衣服一看都好久没换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养变异生物的。   一开始那位安保人员都没等夏洛克说话,就连忙打断了旁边同事的疑惑,有些怯生生的小声道:“不,不是他养的宠物要参加笼中斗,是他要参加……”   看着同事一个个茫然的眼神,那人再次确认般的强调道:“嗯,你没听错,是他自己……”   ……   十几分钟之后,一间地下室甬道的门被推开了。   其实现在看来,这里的生意主要就是地下的变异生物角斗场,而上面的酒吧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起码地下区域要比上面的酒吧面积大上三四倍不止。   刚一走出甬道,眼前的场景顿时为之一变,十几名彪形大汉表情十分不善朝着夏洛克的方向望了过来,这些人一个个脸上横肉堆积,肌肉发达,手全都下意识的放在身侧或者胸前,能看得出来,都是那种最习惯拔枪的人,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危险气息,也表明他们平时都不怎么把人命当回事儿。   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身旁的那位安保人员走了过去,凑到几个人耳旁说了句什么,一瞬间,这些人的眼神都变了,望向夏洛克的态度中都带着点惊惧的成分。   不把人命当事儿,其实也只能称得上肆无忌惮,但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事儿,即使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也依旧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一个人……要参加变异生物的笼中斗?   这他妈的,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人敢干吧。   一路上,夏洛克几乎是被这几名安保人员簇拥着一路走过去的,一些人看着这架势,都不敢多问,更加不敢上前阻拦,直到来到一扇办公室门前时,这些人才对夏洛克做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推开门,夏洛克不禁挑了挑眉,在这么一个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地下场所里,竟然还有这么一间颇为典雅的办公室,甚至人造光源制成的阳台上,还放着几盆很少见的绿植。   在木质办工桌后,一位皮肤黝黑的40多岁男人打量着夏洛克,然后示意他坐下,看起来,早就有人将此人的来意通知他了:   “请原谅,但是我还是得向您本人确认一下,你是要……参加笼中斗?”   “是的。”   “你本人?”   “没错。”   办工作后的中年男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算是他很努力的保持着风度,但是依旧没有办法隐藏起眼中的兴奋,变异生物之间的厮杀就已经能够激起人们最原始的野蛮欲望了,这要是上演一幕真人和变异生物的死斗,那自己这间地下角斗场肯定一夜之间成为整个地下黑赛场圈子里的焦点。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能得到这场比赛50%的收入,门票,啤酒,甚至所有押注的钱,还有,在你表演期间,所有借出去的贷款,你也有30%的份额。”面前男子的眼中似乎有火在燃烧:“但是,你只能带着冷兵器入场,笼子通电,除非你或者你的对手之间有一个动不了了,否则我不会打开牢门的,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夏洛克点了点头:“当然。”   “我很欣赏你。”角斗场老板笑着,他不愿去打听面前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他看起来似乎不像是那种走投无路,想要借此拼了命捞一笔的亡命之徒,当然了,如果他是,那就更好了:“你有什么要求么?”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不过……”夏洛克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郑重一些:“我想知道,你们能搞到的最厉害的变异生物是什么。”   “最厉害的?”   “对,我想要二阶的,最好是三阶的。”   “???”那老板皱了皱眉,明显是没听懂,这个世界对于恶魔的划分肯定不是按照一二三阶来的,不过从夏洛克的语境来判断,对方还是大差不差的明白了夏洛克的意思。   所以,他眼中的那团火愈发的炽烈了:   “你是说,你不仅仅是想要和幼年期的变异生物死斗,你还想要试试成长期的?”   “是的。”夏洛克点了点头,看起来,对方口中所谓的【幼年期】,对应的就是自己世界里的一阶恶魔,而成长期对应的,似乎就是二阶了。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下面的话来,但是他决定赌一把,所以,他往前凑了凑,继续道:“除了成长期的之外,你们还有更厉害的么?”   “……”   终于,面前的角斗场老板有点绷不住了,他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家伙,似乎在反复的确认他是不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最终,他下意识的摇着头:“你在说,成熟体的变异生物?你疯了么……”   “我当然没疯,我不是想要和那些大家伙战斗,我是想问,你们有没有,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我是一个很典型的力量崇拜者,你知道的,那些成熟期的生物……他们很吸引我。”   面前的黝黑男子再次沉默,夏洛克没有去揣测对方在想什么,也许他在试图理解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别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对方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我们当然有大家伙……这座城市里所有的死斗场我都能搭上话。”那人无比谨慎的道:“但是我不能就凭你几句话,就答应你的请求……我要看看你的本事,说的明白点,就是你得先去打一场。”   “合情合理。”夏洛克道:“我随时可以开始。”   “我喜欢你这种直接的家伙。”面前的男子道,然后按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走了进来。   “把消息发下去,一个人类,要走进铁笼,和一只变异生物进行一场死斗……票价翻三倍,一个小时之后开场,一秒钟都不等!” ###第四百二十九章 触手(再中)   这家角斗场在城区里开了快20年了。   从来没有过这么贵的门票,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也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看台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灯光下方的铁笼,以及笼中的那只刚牵过来,完全健康的腐蚀犬,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当然,更多的还是期待,没有谁会相信,真的会有一个人类走入这个铁笼,但是这家角斗场敢要这么高的票价,总不可能只是开个玩笑。   从发出消息到开场,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但是这一个小时却是那么的难熬,票价翻了三倍,可不仅仅是座位满了就算了,而是靠挤,反正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能挤进来,跟一身酒味的中年大叔肉贴肉的站在一起,就已经很不错了,总之,在开场前,这里已经达到了‘站无虚席’的程度。   终于,随着场上一束灯光的出现,在甬道口,一个消瘦的穿着风衣的男子走向了铁笼,这个男人没有带面具,不过带着一副墨镜,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太清楚面容,可是没有人会关心他的长相,就算是他现在带着个面罩出现也无妨,大家要看的,是他走进铁笼,然后看着那只腐蚀犬对其嘶吼,往他身上喷吐带有酸性的唾液,看他会不会因为恐惧而想要逃离,但是接触到通电的铁网后,被电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反正最后,不论是这家伙的脖子被腐蚀犬撕开,还是他将腐蚀犬的脑袋敲烂,都能值回这个票价。   一步又一步,那个人没有借此机会放慢步子,挑逗台上观众的耐心,他很快就走进了铁笼,随着那一声笼子大门被关上,然后液压电子锁牢牢拷紧的声音……整个地下角斗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从未有过的嘶吼和呐喊在这一刻估计都能冲破地下好几米深的土层,连上面酒吧舞池里的醉汉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夏洛克有些讨厌这种过于刺耳的呐喊声,他当然不是为了来这里赚钱或者给这帮观众表演的,他需要找回自己的契约力量,他需要恶魔,他需要三阶的,强大的恶魔,越多越好。   而之前一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去博物馆里寻找记录历史的文献,他就是想要明白,自己的契约力量到底为什么消失了。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生命中,他每一次睡觉都会进入地狱,这到底是是因为什么,至今他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在地狱里,可以清晰的与自己的契约触手产生联系,能感知到它们,能控制它们,在这些触须的簇拥之下,他的契约力量无比的清晰且充沛。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人类最后的城市之中,自己的契约力量却不见了呢?   太阳……   这座聚集着这个星球现存人类的巨大城池,和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没有太阳的光照,更准确的说,没有那颗正处在爆发期的真正太阳的直接照拂。   天空之上的那广阔到超过了1.6亿平方公里的人造天幕遮挡了阳光,所有的光源完全来自于一颗跟着地球自转,悬浮于天幕上层的人造太阳。   所以只要进行一个很简单的推论,就能发现,【契约力量】这种玩意,十有八九是来自于太阳大爆炸的。   而在经过了大量历史文献的阅读之后,夏洛克认为,可以更加有特指性的,将这种力量归结为——辐射。   虽然他还没有彻底搞懂【辐射】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阳光中带有辐射,而辐射使生物变异,而现阶段,人类的这座城市里,因为各种科技和天幕的关系,辐射度已经被降到了最低,所以自己才感受不到契约力量。   那么想要重接接触到契约力量,似乎就只有两种办法了,第一种,想办法冲出城区,前往天幕遮挡范围外的旷野之中,重新进入太阳的笼罩范围。   当然了,这种方法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按照莉莉丝的尿性,现在所有能够出城的交通路线肯定全都被封锁了,自己在没有任何帮助和计划的情况下傻呵呵的往出走,那就是自投罗网。   而第二种,就是想办法接触变异生物。   虽然和直接沐浴在阳光下没法比,但是这种生物在野外生存了这么多年,并且一代代的繁衍下来还没有灭绝,那么身上多多少少应该是能带点辐射的。   这是夏洛克现阶段,能想到的最简单可行的办法了。   周遭的呐喊声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滋滋滋——身后的铁笼护栏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颤声,看起来,已经开始通电了,而一位工作人员还很贴心的拿了一个铁棍子,在笼子表面一划。   巨大的电火花噼里啪啦的,带出一阵爆鸣。   看台上,那些吼声甚至都听不出是兴奋还是痛苦了,大屏幕上,一个硕大的数字出现,高达20倍的赔率,因为没有人看好那个铁笼中的人类。   没有防具,没有枪械,这个世界可不是夏洛克所在的世界,一个人的力量程度能够清晰的从体型上辨别出来,人们甚至在想,这家伙能不能在那只变异野狗的利齿下坚持10秒钟。   当然了,所有人都想要让他多坚持一会,惨叫和鲜血,是最能值回票价的。   就在下一秒,一声爆鸣声响起,这意味着决斗开始了,腐蚀犬颈部的铁链被打开,那可怕的獠牙缝隙里早已渗出了大量的酸性唾液,这个家伙已经被饿了三天了,现在就算是在它面前放上一坨胶皮,它都能义无反顾的上去将其咬个稀碎,然后不管不顾的吞进肚子里。   所以在震天的“咬死他!”“杀了它!”之类的咆哮声中,那腐蚀犬瞬间就凶狠的扑向夏洛克,所有人的内心的凶性刹那间被点燃,气氛直接冲到了顶点。   然后……“啪!”   一声轻响。   只见笼中那人伸出手,抡圆了一巴掌扇在那狗子的腮帮子上,直接将其正跃至半空的狗脸扇飞,而因为前扑的惯性,那腐蚀犬的身子就这么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啪叽,拍在了地上。   整个场地瞬间鸦雀无声……   “???”   所有人的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凝固了,一个个的还保持着上一秒扯着嗓子嘶吼的样子,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那么茫然的看着笼子里那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狗子,一脑门子问号。甚至连高层包厢里的角斗场老板都傻了,他手里的高档香烟掉在了裤子上,但是却完全没注意到,直到裤子被烫穿,烧到了大腿上,他才嗷一声,回过了神来。   而那铁笼之中的夏洛克可没管这些,他这一辈子带给其他人的震惊实在是太多了,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次,所以搞得他自己都有点麻木了,而这次来到这家角斗场,待到决斗结束之后,今晚的事情肯定会在这个地下圈子里传开,到时候甭管有没有人猜到自己就是那个叛种,政府肯定也会有人得到消息,然后对自己的调查就会无比快速的展开。   甚至于这场比赛的观众,或者角斗场的老板和工作人员,也很可能想到这一点,直接就把自己给供出去。   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把对手当成傻子,夏洛克一直都有这种习惯。   所以他必须尽快的接触到契约力量,然后尽可能快的找到更多的恶魔,这其中,最好还有一只三阶的大恶魔。   反正自从开了那辆充满各色按钮的高科技装甲车之后,他就发现,还是恶魔使唤起来比较方便,而这些恶魔将维持自己冲出城区,直到再次接触到荒野中的阳光,到那时候,遍地的野外变异生物就可以随便的供自己趋势。   恶魔,就是自己重返地狱之门的保障!   夏洛克一步步的走到那只趴在地上还没在晕眩中缓过神来的狗子身前,在无数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脚踩在对方的狗尾巴上,然后揪着干枯发皱的头皮,将其整个身子拎了起来,慢慢的凑近对方的耳朵:   “听好了,我刚才跟饲养员通过气了,我知道你是三个月前才从野外抓回来的,能在外面晒那么久的太阳,你身上没有一丁点辐射,我是不信的……所以,甭管你使出什么办法,让我感觉到点力量,要不然,我就把你的狗头拍烂。”   夏洛克轻声说道,由于距离观众席有一段距离,他并不担心有人能听到自己的话,他只是在意眼前的狗子是不是能听懂自己的话。   很好,狗多多少少是通点人性的,在太阳爆发后的这几百年里也依旧如此,所以夏洛克的话音刚落,那狗子整个身体就开始疯狂的挣扎了起来,嗷嗷嗷的嘴里发出了无比惨烈的嘶吼声。   但是因为身体完全悬空,所以它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夏洛克就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可怜家伙交换的腔子都要痉挛了,但是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   “我再给你10秒钟,帮帮忙,我知道你能办到的……”   他竟然还给对方打了打气。   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一条狗怎么可能知道,所以在那催命的倒数结束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洛克是个讲信用的人,所以他气呼呼的直接把把狗子丢在地上,踹了几脚,然后又对着狗头啪啪啪一通乱拍,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了这家伙什么用都没有之后,一脚将其揣到铁笼子边,然后踩着对方的脑袋就按在了通了电的笼子上。   “滋滋滋——”   一阵电流特有的刺耳声音,那狗子在高压电的加持之下,浑身猛烈的抽搐着,没过一会,就全身冒烟,夏洛克也没再浪费时间,一脚跺在了对方那毛都被烫化了的头盖骨上,只听“噗碴”一声湿漉漉的炸响,红的白的瞬间溅起了大片,糊在了场地边缘。   这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约四五分钟的样子,而沉默也硬生生的持续了四五分钟,直到那条腐蚀犬的脑袋被一脚踩烂,又过了半晌,整个会场才猛地惊醒一般,炸开了一阵空前绝后的呐喊。   鲜血,闹僵,痉挛的肉体,一动不动的尸体。   在这个决斗场里,这样的画面肯定不只是第一次上演了,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躺在地上的是一只变异生物,而站着的,却是一个人类。   在过往的几百年里,变异生物不断肆虐,人类被迫迁移到了这颗星球最后的大陆之上,自誉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在骨子里不认同这种结局,所以在看到变异生物为了取悦自己而自相残杀,会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报复的快感。   而当一个人类亲手在铁笼之中,将一只腐蚀犬的脑袋踩爆的时候,这种心理自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高层的单人包房里,那皮肤黝黑的角斗场老板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下方的铁笼,和那些被欲望充斥了思维的观众不同,他显然是被那个申请笼中斗的家伙吓到了,然后转头看着身旁膀大腰圆的手下:   “如果是你进去,你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那人犹豫了一下,眼神中有一丝藏不住的忐忑:“拼了命,应该能干掉一只,但是肯定没这么从容,这家伙从头到尾一点不慌,就好像是……他经常这么干一样。”   角斗场老板点了点头,看着下方的那个显然不太对劲的人,又看了看大屏幕上那愈发耀眼的赔率,愈发的沉默起来。   夏洛克很清楚,自己要在这个世界里一直躲藏下去,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必须要逃离这里,那么也就必须要经历凶险,必须要搏命,九死一生才能某得一线希望。   所以他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或者说,自己总会暴露的。   他要做的,是在暴露前,尽可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脚下上被踹碎的骨头,鲜血溅到了裤子上,有些沾着风衣的下摆。   他伸出手,蹭了一下那黏糊糊的血液,指尖血腥的触感让他十分熟悉。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摸一下那血,也许是太久都没有和恶魔打交道了,之前在雷德克海峡的战场上,在大型恶魔之间厮杀的血腥回忆驱使着他下意识的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动作。   再望向那消瘦的指尖,因为营养不良,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而那恶魔的血液在皮肤上显得异常的鲜明。   突然……夏洛克怔了怔。   因为那指尖接触恶魔血液的区域,似乎渐渐地,炙热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 触手(下)   夏洛克皱起了眉,他看着自己的指尖,神情之中似是有些疑惑。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三年前多之前,在伦敦郊外的一处修道院,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契约仪式的地方。   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血在那个选择契约恶魔的罗盘里肆意游走的时候,指尖所散发出的微微炙热,和此时此和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洛克微皱的眉毛缓缓的舒展开了,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振奋,一丝欣喜,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欢迎自己,没有人会帮助自己,一切都是陌生的,冰冷的,致命的,整整半年多的时光了,他的帽檐一直压得最低,与人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和自己交集最多的,是追逐和子弹。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久违了的,已经被自己忘却了的指尖微烫,竟然如此的令人悸动。   他笑了……   在周遭依旧没有停歇的呐喊声之中,他的笑容在帽檐的遮挡下渐渐清晰,人们看到了他的笑,但是却很自然的将其归结为,那是对胜利绽放出的笑容。   一个人类,杀死了一只变异生物,这当然值得大笑,狂笑,不论是给看台上的人带来的欲望释放,还是自己内心的兴奋,亦或是这一场表演给他带来的钞票,都值得他放声大笑。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笑容源自于什么,不过这不重要。   “呵呵——”   “哈哈哈哈——”   夏洛克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他俯下了身子,将手按在了地上的鲜血之中,感受着整个手掌的滚烫,他感觉到这些热量顺着自己的毛孔深入进了皮肤里,然后在神经和肌肉纤维之中游走,冰冷的身子跟着发热,身体里那些积攒了好几个月的暗伤开始有了复原的迹象,骨骼间的裂缝,厚实风衣下隐藏着的疤痕开始发痒,那是身体开始复原前的征兆。   终于,终于啊……夏洛克触碰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   莉莉丝的指尖也是炙热的。   壶中的热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这半年来,她主要负责的就是对于叛种的追杀工作,人类幸存者联盟给予了她很高等的权限,但是直到如今,她依旧没有抓到那个家伙。   可即使如此,联盟政府依旧没有对这个女人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于她的权限被月提越高,原因是,除了她之外,还真的就没有人能够胜任这个工作,而且关于异世界契约者的研究工作,以及变异生物的研究,从始至终都是莉莉丝在掌控着,这个女人在这个世界科研界的地位,似乎和夏洛克曾经世界里的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一样,很难找到替代之人。   半个月之前,军队冲入城区,在居住街道上上演了一场火力追逐的戏码,虽然大多数的民众已经将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当成了晚饭后的谈资,但是损坏的道路,建筑的倒塌,生活设施被炸的飞上了天,这种事情终归是无法无视的,几条街之外,政府派遣过来的维修团队正在紧张的工作着,对于民众的损毁补贴也在第一时间发放了下来。   莉莉丝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想着不久前就与那名叛种近在咫尺,但是那家伙竟然真的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在那种情况下都能脱身。   猩红色的天空之下,他又躲到了哪里去,会不会这家伙因为伤的太重,死在了某处垃圾站的角落,尸体被老鼠啃食的面目全非?   想到这,莉莉丝握了握那茶杯,手掌间的滚烫提醒自己,这不是在为那名叛种的悲惨遭遇而担忧,只是因为,那副躯体如果真的喂了老鼠,那对于自己的研究实在是一个不能接受的损失。   “报告,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家伙很谨慎,没有行李,没有生活用品,就连唯一用来换洗的衣服也是洗的跟新的一样,从上面查不出任何线索。”   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到莉莉丝面前,很尊敬的敬了一个礼。   莉莉丝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到桌上,她其实早就想过会是这个结果,那个叛种十分的谨慎,他从来不会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同时也会在任何情况下,都给自己留下后路。   其实她来到这家侦探社,只是想碰碰运气,万一对方有什么东西没有来得及清理,比如车票,起码能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常去的地方,比如购物清单,起码能知道他这几个月来,是不是在偷偷的制作一些带有杀伤性的武器。   但是结果,出了一些传单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厅里,小米勒站在梅丽莎姐姐的身前,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士兵,他浑身的肉都有些颤抖,但是这个平时被梅丽莎拿捏的死死的小胖子,在此时此刻,依旧勇敢的站在姐姐身前,似乎觉得凭借自己,就能将那些危险的军人与身后的盲人少女隔绝开。   梅丽莎面色苍白,她这会儿肯定不敢像是平时那样大声说话了,紧张的攥着弟弟的手,但是两个人根本没办法给予对方一丁点温度,因为他们的手同样的冰凉。   不久前,那次对于这个街区博物馆的军事包围中,这名盲人少女就隐隐的觉察出来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而在紧接着的追逐和枪战里,她的这种感知就愈发的浓烈,虽然她没有任何途径去了解到,这些冷血的士兵为什么会走进自己所在的街区,有走进了自己的侦探社,但是盲人总会有种天然的第六感。   她现在很确定,这一切,都跟自己雇佣的那名员工有关。   一声椅子滑动地面的声音传来,继而,是高跟鞋轻轻敲击地面的脚步声。   她知道一个女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但是她看不见,只能从弟弟愈发握紧的手里,感觉到那个女人似乎能给人带来某种扑面而至的压迫力。   “你好,梅丽莎小姐,你可以叫我莉莉丝。”   那女人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想来长得也一定很漂亮,只不过自己从来没有自我介绍过,但是对方却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让她的心里十分的惶恐。   而且……【莉莉丝】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见盲人少女没有回应,一旁的一名士兵走了过来,尽量客气的提醒道:“这位是幸存者联盟首席科研负责人,政府参议员,莉莉丝阁下。”   听到这里,梅丽莎终于一惊,僵硬的瞪着没有焦点的双眼,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在那些最重要的官方报道之中,这个名字总是出现在最前面的位置,合成食物,抗辐射药剂,特效医疗设施的改进,关于变异生物的前沿研究,似乎都有这个人的出现。   甚至于,自己的弟弟小米勒这些年来服用的药物,乃至明天他就要进行的胃部辐射剥离手术,都由这位莉莉丝阁下研制并且普及。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这位尊贵的阁下,更加想不到,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只有三十多岁而已。   “您……您好,议员阁下。”身为一个贫民,在这一刻,她下意识的,甚至没敢直呼对方的名字。   莉莉丝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温和的道:“能说说你的那位员工么?”   “你是说……霍普金斯?”   “嗯,麻烦你了。”莉莉丝说着,看着小米勒一直很谨慎的站在少女身前,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在长时间的工作过程中,她经常用这种东西来补充自己的糖分摄入。   不过小米勒没有伸手去接,对于带着一群士兵闯入自己家的人,他本能的对其表现出抗拒。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莉莉丝在争得了梅丽莎的同意后,参观了一遍这家不算小,但是却很冷清的侦探社,看着墙上张贴着的那些关于老米勒的感谢信,还有平时夏洛克窝着睡觉的沙发,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说话,就是那么静静的观察着。   而在最后,她才终于对着墙边的那对姐弟轻声问道:“我想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雇佣了半年的那位侦探,其实就是政府一直在寻找的叛种。”   不论是梅丽莎,还是小米勒,在这一刻,身子都猛地颤了一下。   “但是我想你们亲口告诉我,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莉莉丝的话轻飘飘的,但是就如同那早就消失于历史之中的严冬冰雪,瞬间灌入了面前这对平凡姐弟的全身。   梅丽莎不知道自己的那名员工就是叛种……   她真的不知道么?   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只是一个小市民,她当然有着身为人类这一悲惨种族的仇恨,她厌恶任何来自于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事物,起码在所有的书籍,教育,电视频道,街边的摇旗呐喊声中,这种厌恶的天然且必然的。   但是同时,她也是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并且还有一个即将要面临手术亲人的身患残疾的20岁女人。   这半年来,她当然也曾经想过,自己的这名员工为何如此的古怪,为何甘愿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干着不是本职工作的活,就好像是他只是想要一个栖身之所一样。   但是……每当小米勒吃着他亲手做的饭,和他一起想办法逃避自己布置的大扫除,偷偷的出去买冰淇淋,等等事情的时候,她总之告诉自己,那个人和叛种,不可能有任何的关系。   小米勒似乎和那个家伙关系相处的还不错,自己也不可能冒险,去戳破一个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的窗户纸。   这是一种小市民独有的心态,可能算是自欺欺人,就像是在面对拦路抢劫的罪犯时,大多数人都会掏出兜里的钱,递给对方,而不是想着夺过刀子反杀,即使对方身上背负着高额的悬赏……   “对不起,议员阁下,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个盲人。”莉莉丝胆怯的解释道。   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表现出心中那一瞬间的迟疑,她当然也看不到,莉莉丝看着她,嘴角泛起的那抹淡淡的无奈。   “你们相处的看起来还不错。”莉莉丝翻了翻桌上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传单说道。   “叛种可能在伪装,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我没有识破他,我对此感到十分的懊悔。”   梅丽莎说着,死死的攥着弟弟的手,期待着他不要乱讲话。   “霍普金斯叔叔……不是坏人……”   一个九岁的孩子,小米勒的脑子实在是不怎么灵光,他还没有被书本上的种族仇恨侵染的太过于透彻,所以下意识的,他没办法把那个跟自己生活了半年的叔叔和宣传画上十恶不赦的坏人联系在一起。   话音未落,梅丽莎一把将弟弟抱在怀里,因为动作太大,她险些从轮椅上栽倒下来。   “他只是个孩子,叛种会对他进行一些洗脑……小米勒不是很聪明,您应该能看得出来。”   梅丽莎的声音颤抖着,窝藏叛种,这个罪名谁都不可能担得起。   “别担心,我小时候其实也不是很聪明。”莉莉丝淡淡的说道,看着被自己姐姐吓到了的胖乎乎的孩子,尽量温和的笑了笑。   然后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名随行文员小声道:“我看过这孩子的资料,虽然医疗简章上说,辐射剥离手术是10岁左右进行,但事实上,是越早越好。”   那名文员当然明白莉莉丝女士的意思,不敢有任何质疑的点了点头。   ……   小米勒的手术费用在莉莉丝看来,当然不算什么,不过没有人能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帮助这对姐弟。   估计就算是夏洛克知道后,他都得在脑子里寻思半天,才能勉强的揣测出这种奇妙的心理。   当然了,他现在肯定是没有功夫去猜测莉莉丝的脑回路,他现在正闭着眼,在一间还算是安静的休息室里一动不动的坐着。   身上的伤势在以一个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状态缓缓愈合,骨骼上的裂缝一点点的消失,皮肤上的疤痕渐渐的退去,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也许是因为这种身体的修复需要养分,所以他有些饿了。   连同房间袖管里,那些细小盘踞着的小触手们,都有点不乐意来回扭动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饲养员   自从吸收了那第一只腐蚀犬的血液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而这三天里,夏洛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一只一介的恶魔战斗,至于目的,当然是要把这只恶魔给杀死,然后将其能量吸收。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变异了的生物在长期阳光照射的情况下,已经具备了某种特质,是辐射也好,是基因变异也好,不重要,反正这种特质就流淌于他们的血液之中,而这玩意对于夏洛克来说,就是他契约力量的源泉。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但丁大人在这个世界里,估计也是通过吃恶魔的血肉,才找回了自己的契约力量的。   不过但丁他老人家在这个世界里到底得到了什么信息,他为什么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闭口不谈,又为什么要将那枚胚胎,也就是南丁格尔掳走?   这些问题夏洛克暂时还没有足够的线索来捋顺清楚,他现在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如何逃出城区外,只是有点惊讶于,那个在海边小镇已经三十年休养生息的老人,原来怀揣着两个世界之间最多最大的谜题。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响起,在经过夏洛克允许后,一名无比壮硕的,一看就是保镖之类的男人推开了门,他没有走进房间,而是很懂规矩的站在门外,向着屋内鞠了一躬:“霍普金斯先生,今晚的决斗,就要开始了,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嘛。”   他的语气十分的尊敬,甚至字里行间透着股隐隐的畏惧,不论在哪个世界里,混地下圈子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对力量的崇拜,所以在夏洛克连续踹死了三只小恶魔之后,这些人对他的尊敬也到达了一个很高的程度。   至于畏惧……不管是谁,每天晚上都和一只饿了一星期的变异疯狗肉搏,最后还能活下来,那对其有点畏惧心理,也不丢人。   “不用了,我去和老板谈一谈,时间到了,我自己会过去的。”   夏洛克说完,挥挥手示意那人可以离开了。   五分钟之后,迈尔斯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夏洛克走了进去。   迈尔斯就是这家地下角斗场的老板,额……好像是叫米尔斯,不过无所谓,夏洛克连门都没敲,直接坐到了他办公桌的对面,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已经打了三天了,按照赔率算,我应该给你赚了不少钱了,而且按照这几天的名声,你这家小作坊估计已经在整个城市里传开了。”   “当然,霍普金斯先生,你是我最棒的合作伙伴。”迈尔斯倒上一杯酒递了过去,脸上的笑意是那么的殷勤。   “那咱们之间的小承诺呢?”   “承诺?”   “是啊,我帮你赚钱,每天给你卖命,你的门票翻了三四倍,我觉得自己表现的已经很好了,那么……你说要带我去看看大家伙,那些成熟期的变异生物,我觉得是时候了。”   “这……”迈尔斯稍微迟疑了一下。   夏洛克直接站起了身:“今天我不打了,变异生物角斗场又不止你这一家,我想我需要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说着,他就朝着办公室门外走去。   “等等。”迈尔斯立刻叫住他:“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带你去比较合适,这样,你今天打完,明天我就带你去见他。”   他……   不需要特意的去说那个人的名字,其实那个人也没有名字,认识那家伙的都叫他饲养员,至于饲养的是什么,那就很明显了,夏洛克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很满意的笑了笑。   “你看,这才是一个生意人应该有的态度,还有今晚你说过,要给我弄一只成长期的变异生物。”   “当然,你要的所有装备都已经准备齐全了,祝你今天好运。”   简单的谈话,夏洛克走出了房间,再次通过狭长的甬道,来到了聚光灯下。   一只成长期的变异生物,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也就相当于一只二阶的恶魔,在重新接触到契约力量之后,夏洛克的实力已经差不多恢复到可以跟一只二阶恶魔作战的程度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表演出一个即将经历生死之战的人应该有的忐忑和不安。   观众们就喜欢看这个。   当然了,一个正常人当然不可能赤手空拳的和一只二阶恶魔肉搏,所以,今天的装备格外齐全,重火力机枪,全包围式的野外生存装甲,热离子切割器,定向爆炸地雷,等等,而整个地下会场的中间部位已经完全被搬空,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白空间,然后在上方扣上了由高密度防弹玻璃制成的半球形保护罩。   这一块玻璃,所花费的价钱就足够这家地下角斗场半年的门票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能和成长期变异生物战斗的人类出场,今晚的票价,以及拍摄的录像,就够卖出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在夏洛克的感官里,这些武器或者护甲其实都是为了让观众们更好的接受眼前的一切而准备的,毕竟自己真的赤手空拳的上去手撕恶魔,那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没法说得通。   行吧,为了能吸收一直二阶恶魔的血液,自己委屈点,就用重型火力怼着那恶魔的嗓子眼一通突突好了,手撕人家,的确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于是,就在今晚,一场看起来血腥无比,惊险刺激,九死一生的笼中死斗,就这样上演了,整个过程里,夏洛克很贴心的表演了几次倒飞,武器弹药不足,在变异生物的利爪下死里逃生的戏码,引得整个会场尖叫不断。   为了不让今晚,叛种行踪举报电话被打爆,这种表演是必要的。   而到了最后,那浑身沐浴在恶魔鲜血之中的炙热感,也让夏洛克觉得,自己的契约力量愈发的浓郁了。   ……   第二天大清早,一辆不起眼的轿车穿过没什么行人的街道,在血红色的阳光之中,朝着城市的一个偏远区域行驶。   车的后座上,夏洛克安静的看着窗外林立的建筑不断向后飞驰,他有些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幕幕场景已经如此的熟悉了。   按照时间算,现在才早上五点,但是夏洛克不想再等了,他已经在那家地下角斗场上演了四场笼中斗,这四天下来,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在最开始他就揣测过,自己的行踪会很快的暴露,就算是这些在黑暗圈子里生存的家伙,有无比丰富的和政府检察人员斗智斗勇的经验和手段,但是自己最多只能藏五到七天。   随着车辆的不断行驶,居住区的高耸建筑渐渐的变得稀少,那些黑色棺材渐渐的开始由复杂的工厂所代替,这个世界的工业发展要比夏洛克原本世界的工业强大上不知道多少倍,武器,机械,车辆,建筑业,合成食物,甚至那地下深处,蕴藏着无数人类胚胎的繁衍工厂,才是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主体。   看着那些同样遮天蔽日的大型机械,夏洛克再次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世界里,那些坐落在伦敦郊外的大型蒸汽机,对比一下两个世界的科技层次,不得不承认,不论当前的技术达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最终都会变得臃肿不堪,直到下一次科技大爆发为止。   又过了两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处工厂前,这里和一路上见过的80%的工厂都差不多,巨大的车间以及抬起头都会眼晕的一层一层机械堆叠的建筑,让夏洛克心中萌生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工厂的门卫是一位面无表情的大胡子男人,看着那五大三粗,浑身充满了职业气息的保镖,门卫没有确认二人的身份,没有进行任何检查,甚至都没有什么暗号,夏洛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工厂园区。   走过了一片开阔的场地,四周金属特有的机械运作声音愈发的刺耳,说书开阔,但是这些巨大的机械和集装箱将整个空间堆砌的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再算上工厂主体内部的复杂环境,这地方,就算是来人检查,没个人领着,估计都得走迷路,而到处工作的工人,还有四处都散发着热能的大型机械,也让大部分探测设备都派不上用场。   在这里藏一些变异生物,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   绕过了不知道多少弯,两人终于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按动了门铃之后,一名工人打开了门,和那名门卫一样,他也只是瞄了一眼保镖,然后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夏洛克,就默不作声的示意两人跟上自己。   “他们知道咱们的身份?”   夏洛克小声的问面前的壮汉,这家伙就是当初带着自己去面见迈尔斯老板的那人,俩人认识了几天,也算是能说得上话。   “当然,如果没有饲养员的允许,咱们是不可能进来的……还有,我知道您是位厉害的角色,但是在这里,还是要稍微放下点身段。”   “这里有多少变异生物?”一边走着,夏洛克一边观察着四周。   “不知道,总之90%的地下角斗场,都是从这里进货的。   饲养员有自己的路子,手下有自己的私人武装部队,每个月他都会出城去捕猎一批变异生物,已经二十多年了,一直如此。”   从这名保镖的语气里,能听得出来,这位被称作【饲养员】的家伙,算是地下世界的某个传奇人物了。   “那他不怕政府找他麻烦么?”   “当然不怕,在这里,说话算数的是【饲养员】阁下,而不是政府。”说到这,那保镖似乎突然的想起了什么一样,很谨慎的跟夏洛克强调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在这里,不要提政府,因为饲养员阁下不喜欢那些官员和士兵,而且在这里工作的人们,也都不喜欢。”   夏洛克皱了皱眉,他想要再多问些什么,不过在那工人的带领下,两人已经进入了一架电梯,在经过大约1分钟左右的快速下坠后,吱嘎——电梯的门被打开了。   而眼前的景象,让夏洛克恍惚间,回到了曾经在野生恶魔掌控计划的研发期间,那座堆满了用于实验恶魔的私人工厂。   ……   放眼望去,巨大的地下空间足足有30米高,而一排排直达天花板的笼子里,关着的全都是最鲜活的恶魔。   这些恶魔没有浸泡在某种液体之中,也没有被灌了药而陷入沉睡,就那么活生生的在笼子里嘶吼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利爪和獠牙拼了命的在与钢铁护栏进行着撕咬,而一台台巨大的起重机正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搬运着这些恶魔,就像是搬运一件件最寻常的货物。   “看起来你没有被太吓倒啊……”瞄了一眼身旁的夏洛克,那名保镖不由的赞叹道:“我第一次来给老板进货的时候,吓得好悬没摊在地上。”   夏洛克当然不会被吓倒,当年在地狱之门前,他见过的恶魔数量要比这里的多多了,而且,那里可是密密麻麻的充斥着三阶的大恶魔啊。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再次见到了如此多的恶魔,夏洛克也不由的感到微微惊讶,甚至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安心之感。   这么多的恶魔,要是都能归自己用,那重返地狱之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夏洛克稍微幻想了一下,就收起了自己那已经有些兴奋的嘴脸,继续向前走,越过了一排排的恶魔,他们终于来到了地下空间尽头的一扇门前。   而在那门前,站着一位身材极其怪异的男子,消瘦,手长脚长,但是高度却达到了两米以上,两只眼睛的间距极宽,似乎都要贴近太阳穴了。   夏洛克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对方,那人双手交叉于身前,看到了夏洛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微微侧了一下头,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而下一秒……突然的,那人巨大的手掌猛地抬起,砰的一声,一发子弹直奔夏洛克的眉心而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 唯一的希望   这一枪来的毫无理由,站在夏洛克身旁的那名保镖完全蒙了。   还好,夏洛克的契约能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而且这大半年来,他在枪林弹雨之间艰苦求生,已经对这种挨枪子的感觉太熟悉了,敏锐的观察力在对方的肩头关节变化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什么。   之前也说过,枪这种东西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子弹只能走直线,还必须要扣动扳机,所以在面对只有一把枪的时候,只要在对方扣动扳机前,避开弹道就可以了。   这需要一些观察力,也需要一些反应,但是说到底,其实也只需要你比持枪者的反应快就可以了,多加练习,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   所以,夏洛克很熟练的侧过身,感受着面前的空气被子弹瞬间撕裂,产生的热量扑面而来,他微感疑惑,但是那身高两米开外的消瘦男子这一刻,直接将手中的枪朝着夏洛克砸了过去,咧开的嘴看起来像是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意,但是配上牙齿间尖锐的缝隙以及相距过于宽的双眼,让这个表情显得无比的诡异且残忍。   他此时已经跟着那扔出来的枪朝着夏洛克冲了过来,浑身的关节都因为快速的前冲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好像是因为用力过大,都要把自己的胳膊腿抻的脱臼了一般,但是这也表现出了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巨大的力量。   而听到了枪声,周围搬运着恶魔集装箱的那些工人们似乎并没有惊讶,只是测过了视线,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那名陌生的来客,有的眼神之中闪过些戏谑,似是在想,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还能坚持几秒,身上又会断掉几根骨头。   时间是相对的,它会跟随人们的思维速度而产生主观的变化,那高挑的男子朝着夏洛克急速冲来,但是在他的眼中,其实对方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他挑着眉,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捉摸着,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是怎么打起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比过去的半年里好上太多了,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那一嘴尖锐发黄的牙齿,瞪得像是鸡蛋一样的眼珠子,以及瞳孔中的那抹毫不掩饰的狰狞,不由的想到了巴斯克维尔那家伙,只不过眼前的人看起来更加的疯狂,却散发不出巴斯克维尔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呼——”的一阵烈烈作响的风声,锅盖一样的巴掌已经朝着夏洛克的天灵盖拍了下来。   没有什么花哨的变化,就是实打实的力量和速度,看起来,这家伙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在他的眼里,估计都已经看到了对方被自己一巴掌拍在地上,痛苦的扭动身体的样子了。   可是就在那锋利的手掌呼啸着来到额头前的一瞬间,夏洛克的一只手也轻瞄淡写的抬了起来,就像是想要拨开一根垂下来的柳条一样,随意的一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高瘦男子极尽野蛮的一巴掌就这样被扇飞到了一边,随着肌肉间的瞬间碰撞,一股力量顺着骨头就蔓延至手肘,甚至震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隐隐发麻。   这一刻,整个地下储藏库的工人们纷纷表情剧变,有的人震惊的张开了嘴,更有的人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子危险的气息,下意识的想要拔出藏在工作服下面的枪来。   夏洛克沉默的看着眼前之人那惊讶的神色,继而凶猛的转换成了不甘与愤怒,那细长的腿联动着硕大无比的脚直接阴险的撩向夏洛克的小腹。   都是在生死之间摸爬滚打所练就的最阴狠,杀伤力最大的路数,当然,夏洛克并不觉得阴狠就是错的,只不过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明为什么突然要打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一下;也可能是刚刚找回了力量,内心中的澎湃一直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最关键的是,他总不能真的让对方肆无忌惮的朝着自己的下腹来一脚;所以,夏洛克没怎么多想,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脚踝,指尖稍微用力,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力量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承受的地步,就像是几根粗大的钉子,直接嵌入骨骼的缝隙里。   瘦高大汉瞬间一阵剧痛,在这个地下黑暗势力之中赖以生存的力量和凶狠,竟然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效用,那能踹弯一截钢筋的凶狠横扫,竟然就这么被对方一把抓住,动都动不了!   杀过人,搏过命,遥想几年前,几乎每一天都是要在生死之间的厮杀中度过的,这位身形古怪的家伙知道碰到了硬茬子,但是也没有畏惧,反而那疯癫的嘴角咧的更加的肆意,就像是一头最原始蛮荒的野兽,“嗷——”的一声,同样是如同野兽般的嘶吼,竟然不顾自己大腿的剧痛,猛地向后一扯,肌肉与夏洛克指尖的力量,硬生生的将其皮肤和下方的肌肉群直接扯断。   然后,无比疯狂的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腿,猛地就扑了上来。   那过于细长的四只和高大的躯干,在脊柱的弯曲之下,竟然真的就像是一只野兽一般,手脚着地,逆着关节,速度也快了一倍有余,至此,夏洛克不禁有些疑惑,这家伙……怎么感觉像是个变异生物一般。   但是无所谓了,因为夏洛克已经很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了,就像是所有的小说里,都有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大佬,他们时间紧,手上的事情多,想要见一面,就得磨磨唧唧的托关系,走人情,好不容易来到其府邸了,门口就非得窜出来一个家伙,说要试试来访者到底有没有资格。   这种过于传统的规矩,看起来直道几百年后,还依旧被保留着。   夏洛克打心底里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他也懒得试探了,就直接往前跨了一步,这是他从始至终第一次主动移动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这么一个错步,就将其身体拦在了对方冲刺发力的一个节点上,力道后发先至,无比精确的一伸手,就按在了对方的面门之上,然后不讲道理的将对方拼尽全力的冲刺硬生生截停。   那瘦高的男子只觉得自己的脸撞在了一颗拆迁用的实心大铁球上,一声来自于鼻梁骨的清晰的断裂声,连带着下颌处几颗牙齿的嘎巴脆响,整个身体瞬间颓然的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不过夏洛克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力量太久了,就像骨折患者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不大会走路一样,他稍微的有点没控制好力度,手掌向前的幅度怼着对方的面门,下意识的用力,直接就让对方的脊椎在惯性之下,无比恐怖的弯折了起来,然后结结实实的身体倒悬,轰然砸向地面,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似乎都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一震,那两米多的巨大身躯像是高速行驶中出了事故的车辆一般,快速的翻滚了出去,直到撞到一排笼子,才凄惨的停下。   ……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共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在仓库里的工作人员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甚至都来不及冲上去帮衬一把或者呼叫救援,就眼看着那个走进来的脸色苍白的家伙,把整个工厂里战斗力最强的同伴变成了一个摊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废物。   谁都知道,那位同伴不是废物,所以就衬托着眼前的男人更加的匪夷所思,其实回想起来刚才的那一幕,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这家伙只是简单的伸出一只手而已。   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危险的警惕感,让周围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许多枪械上膛的声音再次响起,瞄准了不远处的夏洛克,只不过那些端着枪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再也没办法像是刚才那般轻蔑,甚至觉得,就算是自己这帮人现在就全部开火,也无法杀死面前的这个家伙。   他从头到尾,都是那么的平静……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身后响起,夏洛克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人,两人目光对视后,那人微微低下头,然后做了几个手语。   这个世界的手语和夏洛克之前所处世界的手语肯定是不一样的,他看不懂,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个天生的聋哑人,还是因为身体的某些残疾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不过最后,那人的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只见那人微微低下头,并伸出一只手,对着仓库的边缘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夏洛克点头致谢后,走向了那扇门,然后推开……   ……   和自己想象的不同,那扇门后,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房间,甚至都称不上是一间办公室,只有不到10平米,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纸质文件,还有一部很老式的计算器,除此之外,只有桌子后面的一张椅子,和一个立在角落里的衣服架。   此时,那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看起来年纪在70岁左右,款式很旧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左手放在计算器上,几根枯槁的手指快速的在按键上弹动,右手翻阅着一些文件,整个房间里只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长期没有更换的原因,还是这位老人的双眼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畏惧光线,整个房间里只有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小灯,让墙壁间透露出一种阴雨天的昏暗感觉。   夏洛克知道,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像是一名银行会计的老人,就是大家口中的【饲养员】了,他没有打扰对方,而是慢慢的关上门,不让仓库里恶魔的叫唤声和运输车辆的轰鸣打扰到他。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面前的老人才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摘掉了眼镜,有些疲累的揉了揉双眼。   “年轻的时候,这些账目一直都是亲力亲为的,所以老了之后,也习惯性的继续干这些杂活,有人劝过我,说应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干,但就是不放心。”   面前老人说着,这才抬起头,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夏洛克。   一老一少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后……   “你就是那名叛种?”   夏洛克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身份不可能长时间的隐藏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老人会如此开门见山的就问出来:   “是的。”   反正对方已经开诚布公的问了,那么自己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夏洛克点了点头。   “不错的年轻人。”老人欣慰一笑:“之前看到对你的通缉令的时候,就想……从另一边过来的,会不会都是有趣的家伙,看起来的确如此。”   “……”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从进入到这间工厂后,不论是对于那迷宫般的路线设计,还是地下广阔的恶魔仓库,亦或者是突如其来的一枪和接踵而至的拳脚相加,夏洛克都没有任何的惊讶。   可是就因为面前老人的一句感慨,夏洛克的神情瞬间变化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到:“您认识但丁大人?”   老人点了点头:“是啊,他几十年前那会儿,在我家住过两个月,还教会了我一些对付变异生物的小技巧。   所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认识他的那会儿,只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他离开的那天,说我可以抓几只变异生物来卖卖看,说不定会有销路,我也只是将信将疑的尝试了一下。   没想到,做着做着,我似乎就成为了一个很有名望的老家伙了。”   老人苦笑着说道,字里行间,有着那种老年人特有的,对于曾经生活的无奈回忆。   紧接着,他又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夏洛克:   “他临走时,跟我说过,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总会有另一个人穿越时空裂缝,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尽量帮帮忙。   因为……这个人有可能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希望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吃了……   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   这种句子,在夏洛克原本的那个世界里,只有在哄小孩子睡觉的传说故事中才会出现,随之相伴的,大多都是骑士拯救了公主,或者某位强大的巫师封印了恶魔,总之,在中世纪的时候,这种传说还挺流行的。   当然,在恶魔入侵了他所在的世界之后,这种预言也多不胜数:几百年的人与恶魔的战斗,世界经历了无数的劫难,一位士兵被圣光所祝福,带着无上的荣耀冲入地狱之门,踏着无数恶魔的尸骸,将世界抗在肩上。   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但丁大人。   可是谁知道,这位主角在地狱生活了一年零七个月之间,竟然将属于自己的传说,扔给了另一个模棱两可的人,而现在夏洛克竟然很悲催的发现,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   这他妈的是什么展开,这个世界的希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况且,夏洛克虽然自大且自负,但是他肯定不觉得自己能拯救这个世界,毕竟自己不可能蹦到太阳上,一拳把一个恒星给干爆。   而且看着面前的老人,以及那依稀已经有了些老年斑的脸,他知道,对方似乎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肩负其整个世界的希望。   ……   “这个世界里,能活过70岁的人很少,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估计我的寿命也就只剩下一两年。但是我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些看法的……”老人轻声道:   “制造天上的那颗太阳,已经将这个世界的物资消耗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自体繁衍也快绝迹一个世纪了,政府一直说,天上的那颗铁疙瘩起码还能坚持400年,这400年里,科技的发展必定能够重新研制出穿越时空裂缝的方法。   对于这些话,我倒是相信的。   但有些话政府从来不敢说……就比如,我们所剩的资源,其实根本撑不到400年了。   我是个会计,所以只要随便算一下这十年来的新生胚胎成活率,就能知道,只要再过80年,人类就将绝种。   不需要什么变异生物的攻击,也不需要太阳再次爆发出更多的辐射,就顺其自然的,人类就将在这个世界里消失。”   “我承认,幸存者联盟已经为这个世界做了很多很多了。不论是这座城市的建立,还是人类聚合后的资源分配,甚至是生活或者娱乐的精神和物质保障,都已经做到了最好。   可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摇摇欲坠……”   老人的话,似乎是在以他个人的名义,就判处了这个世界死刑,可是夏洛克完全不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   “你知道我的工厂里,雇佣的都是什么人么?”   夏洛克没有说话,不过想到刚才在门口的那位身形奇特,眼间距宽的像是条鱼一样的人,以及一路上走过来,偶尔看到的那些长相奇特的工人,他大概知道了答案。   “都是一些注定要死去的人。”老人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就自顾自的继续道:   “他们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住房,原本应该只能苟延残喘个几年,然后在某个街头死去,尸体被拉到地下的繁衍工厂,被转化成新鲜的人造羊水和胚胎养料。   可笑的是,他们的死亡不是因为他们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只是因为他们得了辐射病,但是却没有钱去做辐射剥离手术。   他们很难找到工作,人们害怕他们,看到有辐射表象的人,就会下意识的躲得远远地,怕自己也被沾染上。   在一个自誉为文明开化的种族里,人们就这样被天然的被划分到了劣等,遭受排挤,趋而避之的行列之中,最可悲的是,这整个环节之中,没有人是错的。”   “还有,我刚才也说了,这个世界里很少有人能活到70岁,事实上,大部分人在50多岁的时候就会死掉。   因为对于50岁以上老人的医疗政策,早在两个世纪前,就已经是一个放养的态度了。   这个世界可养不起没有工作能力的老人。   而人们年轻的时候,生活也是艰苦的,他们要从事繁重的学习或者劳动来让自己活下去,极端的精神压力会在一些政府默许的行业里释放,你是迈尔斯那小子推荐来的,所以你应该知道,地下角斗场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真正躲着政府而存在的。   酒吧,致幻剂,风月场所,赌场,这些地方对于民众的吸引力早就达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人们努力工作,然后将钱投入到这些地方,不然他们的人生就不会有任何乐趣,然后这些场所的收入会经过各种渠道进入政府统筹范围,用于科研的研发,胚胎的繁衍。   人们就这样,一辈子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疲劳,绝望,浑浑噩噩的过完一生,然后死去,一代又一代,家庭的概念已经模糊不清了,人们抱着自己的基因培育出来的孩子时,眼中甚至渐渐的看不出喜怒,父亲,母亲,亲人,这些词汇,其实在50%人的眼里,只是用来方便称呼彼此的。   人们不需要结婚,只是需要在适配的年龄,捐献出自己的生物学标记就好。   爱情也只是两个人在生物冲动之下,去酒店一夜狂欢的说辞,分开是,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可能是我老了,所以有时候总会想,这样的种族,继续存在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么?”   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平静的声音在墙壁之间回荡,夏洛克擅长共情,擅长从其他人的思维之中去揣测对方的想法和行为,这是他在侦破案件时候经常用的小伎俩。   但是听着老人对这个世界的闲言碎语,他却没有办法揣测对方的情感。   只能从那平静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丝丝的悲伤   “30多年前,但丁在我家住过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挺后悔的,倒不是说后悔帮助一名叛种,而是我后悔,让他给我讲述时空裂缝另一边的世界。   我知道,那个世界在经历战争,人们工作也很辛苦,好像是还有一个被称作教廷的组织,好多信众都会将辛苦劳动得来的钱供给给它。   但是……那样的世界……真的比这里好多了。   太多太多了。”   老人说着,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向往的光亮,然后无比期待的看着夏洛克:   “你们那里……有雪,对吧。”   夏洛克怔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神情之中那像是孩子一样的憧憬,就如同在问天上的流星,传说中的精灵,下个月的生日礼物,或是那个与自己素未谋面,但必定会出现的一辈子最心爱的女孩。   他点了点头:   “嗯……一年四季,白天的阳光会很刺眼,晚上的天空上会有星星,有山,有海,草原碧绿色的,一眼望不到边……雪是冰凉的,一片一片,在手心里会化开。”   夏洛克不是一个有文才的人,他只是用最朴实,甚至可以说是拙劣的词句来讲述那些在他看来,最寻常的事情。   稻田,银河,夜幕,山顶的白色,成片的树林……   但是面前老人就那么突如其来的就哭了,毫无预兆的,眼角的褶皱堆积了起来,眼泪渗入其中,就如同渗入了这个世界被风化的废墟和满地的沙尘里,他呜咽着,像是一个患有阿尔斯海默症的老人突然清醒了刹那,想起了曾经的一些美好,但是转瞬间又发现,一切都已经离自己而去,那无力的悲伤席卷而至,泪流不止。   夏洛克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已经足足有三十年,都没有人跟他讲述过了。   ……   良久后,老人渐渐的平复了情绪,他重新戴上了那副老式眼镜,虽然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小公司的报账员,但是在饲养了如此大量的变异生物,以及多年来在地下世界摸爬滚打的过程里,他终究更像是一个值得尊敬和敬畏的传奇:   目光落在夏洛克的身上,老人有些浑浊的目光里,渐渐的生出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他很犹豫,但是也有着那种对希望的炙热向往。   这种希望并不是一个褒义词,非要描述的准确一些,更像是那种在赌桌上走投无路,只能拼尽一切,押注到这最后一把的狂热赌徒。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丁那家伙会说你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但是我决定帮你。”   沉默倾听了这么长时间,话题终于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上,夏洛克思索片刻:“你就这么相信他?”   “如果一个人能够在整个世界的围剿之下存活,并且冲入时空裂缝,那么他就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了,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也需要奇迹,所以我只能相信他。”   “可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自己根本想不出来,能用什么办法拯救你们,其实我在我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不是很讨人喜欢。”夏洛克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对自己很不利,但是他依旧说了,让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帮助自己,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我可是一个叛种,按照这个世界里人们的思维逻辑来看,我就应该是那种被碾成肉泥都不解恨的存在,帮助我,你就算是反人类反社会的种族叛徒了。”   “是啊。”老人笑了笑,刚才因为一年四季,风霜雨雪就痛哭不止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是如此的放松且坚毅:“帮助一名叛种,的确是很艰难的决定,但是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了。   这是一场赌博。   如果说,我真的赌赢了,那么就算是我永远的被刻上反人类的罪名,那又如何。   同样的,如果你真的和他一样,能够重新返回自己的世界,那么也就是说,两个奇迹之中全部都有我的身影,如果命运让我经历这些,那么这应该不是一个巧合。”   夏洛克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说,其实都不算是一个正义的人,【反人类】这种罪行,其实按在自己的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所以,在看到了面前的这个老人如此轻松的说出了这样的话后,他突然的觉得,对方似乎和自己很像。   几年前,自己也是一厢情愿的杀了一名几百年来最伟大的皇帝,虽然最后的结果让整个世界踏上了一条看起来还不错的道路,但其实,那算是歪打正着。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老人也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赌注,不惜背负背叛整个族群的罪名。   这一点,和自己在古罗马法城外吸烟时的境况,是那么的相似……   “你要怎么帮我?”他直接了当的问道。   “我每个月都要出城去狩猎变异生物,我有武器,也有人手,虽然那些人对你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我在他们心中的影响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他们时刻准备将自己的命还给我,当然,我还有出城的渠道,各个领域,都有一些熟人。”   老人平静的说着,就像是一位将死的人在回忆着自己这一辈子的成就:   “还有最关键的是……我有钱……这些年来,我攒下了不少钱,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恨叛种,但是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亡命徒也有不少。   这就是我能给予你的一切了。”   夏洛克听着这些模糊的资源,他不太知道老人的武器,人手,还有钱到底能转换成多少有用的力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力量不可能和整个幸存者联盟政府相比。   不过,战力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自己是要逃离这个世界,而不是要掀翻整个人类政府。   这么一想,这些人,差不多也够用了……   “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么?”老人问道。   夏洛克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开口道:“我需要你的变异生物。”   老人没有太多的惊讶,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多年来,我饲养了这么多的变异生物,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他笑着说道,似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终归是没有白费:   “所以,你也要像那家伙一样,把这些变异生物全都吃了么?”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宣战   “吃……?”   夏洛克在这个字眼上,迟疑了好长时间,然后才有点尴尬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但丁那老家伙没事就吃变异生物么?”   对方的意思肯定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夏洛克还是不由的想要确定一下,而且他下意识的就把【但丁那老家伙】这个称呼脱口而出,这肯定是对但丁大人的不尊敬,但是一想到但丁随随便便便的就把‘拯救世界’这种说辞扔出来唬人,然后啥也不干,把这种事情甩给了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是有点无耻。   再说了,他怎么就那么确定,下一个穿过地狱之门的人是谁……30多年前,自己估计还没出生呢,再说了,万一他口中的那个拯救世界的人,是南丁格尔呢,结果歪打正着的让自己背了锅,真是坑人啊。   “是啊,虽然我不是每次都亲眼见到,但是那家伙的的确确是在以变异生物为食,而且进食的样子……说实在的,真的是有点野蛮,有时候看到那一幕,甚至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变异生物。”   老人不知道夏洛克脑子里已经把但丁给骂了几百遍,就那么自顾自的回忆着,眼中还流露出了一种很厌烦的神情,看起来当年但丁大人吃恶魔的样子,真的是不太雅观。   “不,我不需要吃,事实上……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些变异生物。”   “哦……原来如此。”老人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毕竟连生嚼恶魔的人都见过了,控制恶魔这种事情,肯定是更容易接受。   “那……你能控制多少?”老人问道。   “你有多少?”   “……”老人怔了一下,沉默的几秒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面前的年轻人:“具体数量不太确定,你知道的,全城的货源基本都要经过我这里,不过能保证直接可以投入使用的在800只以上。”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站了起来,脊背佝偻着,腿脚看起来也有点不利索了:“不过数量不重要,我有出城的渠道,所以变异生物是可以补充的……   还有,迈尔斯那家伙跟我说了你的诉求,那么跟我来吧,咱们先看看你口中的‘大家伙’。”   在这个世界里,可能有许多人都对恶魔十分熟悉,比如那些曾经和野外的变异生物战斗的士兵,或者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们。   但是对恶魔最漠视的两个人,应该就是夏洛克和面前的老人了,在这两个家伙的眼里,恶魔甚至可以用最简单的数字来概括,你有多少,你又要多少,多了少了的,可以退可以补,就像是在谈论饲养场里的那些整天喔喔叫的鸡仔一样。   一路上,走过那一排排不断嘶吼的恶魔,一老一少闲庭信步,而那名跟着夏洛克来的保镖则忐忑的看着笼子里的可怕怪物,神情中时不时的闪过一丝惊恐,生怕里面的某个家伙吐出一滩口水,就把自己的天灵盖给烧穿了。   就这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又经过了几个很隐秘的走廊和电梯,夏洛克才发现,这家工厂看上去要比实际的大得多,地下区域一直在不断延伸,显然是在几十年间,这位被称作【饲养员】的传奇老人已经将这里改造成了一个真正的恶魔饲养场。   终于,在工厂的最深处,走过了一条巨大的隧道,几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地下库房的前面,那些沿路的工人看到老板亲自带人过来,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不过立刻就收回视线,并让出了道来。   库房的合金门缓缓打开……   那没有经受过光照的冷风吹了出来,巨大铁门之后,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粗略估计,举架甚至在五六十米开外,面积至少有两千平方米以上。   估计着整座工厂的最下层,就是为了这个巨大的空间设计的。   那名保镖跟到这里,就不让再继续前进了,只有那老人和夏洛克登上了仓库门后准备好的电车,一路来到了库房的最深处,在空旷的场地映衬之下,人类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是如此的渺小。   尽头……   那是三个看起来像是‘铁处女’似的东西,就是中世纪时,被熔炼成人形,里面带刺的那种钢铁牢笼,而这里的三个,每个都足足有近十米高,安静的伫立在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在自己原本世界里,教堂之中耸立的供人敬仰的雕像。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从没有见过阳光,所以空气的阴冷,还是因为感受到了那几个牢笼里的东西,夏洛克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轻轻攥了起来。   老人按下了电车前的一个按钮,对着通话器说了句什么,然后,那三个巨大的铁处女就发出了一阵轰鸣,近半米后的板层从中间裂开,然后伴着轴承间的摩擦,缓缓的朝着两侧敞开。   夏洛克看着那特质牢笼之中的三个巨大的人形恶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消瘦,健壮,身材略矮却肌肉乣结,不同形态的三阶大恶魔就这样平静的站在了夏洛克的面前,每一处关节都被厚实的液压镣铐紧紧束缚住,嘴里插着一根巨大的管子,应该是为了灌入麻醉药机和养分用的,沉睡着,束缚着,一动不动,但是却依旧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迫力,就连身旁的老人也不由的轻声叹息。   不过他不是在感叹这些恶魔的恐怖力量,而是在感叹,面前的三个狰狞的变异生物,曾经都是鲜活的人类啊。   “我知道,在你们的世界里,这些变异生物被称作恶魔……他们的确拥有被称之为【恶魔】的外貌,但是我始终没办法接受这种词。   也许你那边,这种悲惨的人类很多吧。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这些已经达到了成熟期的变异人类很少,大多数都是时空裂缝附近的军方战士,或者是科研人员,在某次裂缝的不稳定波动之中被殃及到了,才变成这样的。   其他的变异生物我有很多,几百只,几千只,甚至只要时间够用,我可以不断的向你提供,但是这种大家伙,我只有三个……”   “够用了。”夏洛克道,不过刚开口,他却下意识的觉得心中有些别扭。   在曾经,这些家伙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些脑子里只知道吞噬或者游荡的恶魔,是敌人,是不同的物种,所以不管是杀起来,还是驱使,都没有一丁点的芥蒂。   但是现在,在得知了他们曾经也是人类,在思想上还是有一些小小的转变的。   好在夏洛克从来都不是一个在乎生命或者伦理的人,甚至于在他的念头里,觉得若是这些变成了怪物的人还有自己的思维的话,那他们最大的诉求应该就是快点的去死吧。   所以,他走下了电车,然后慢步走向其中的一只恶魔,风衣之下,一些触手已经耐不住性子,跃跃欲试的扭动着肢体。   “别急……都是你们的……”   他小声的安抚着,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的触碰到了那坚硬如钢铁般的皮肤。   不需要触碰血液,这些三阶的大恶魔很显然拥有着极其巨大的辐射量,所以夏洛克的指尖直接传来了那舒服的炙热感觉,袖管之中,几根细小的触丝已经欢快的伸了出来,它们顺着皮肤蔓延而上,就像是那些滋生的藤蔓被加速了上百倍,继而钻入了恶魔嘴唇的缝隙里,耳朵的孔洞里,眼底的缝隙里。   多久了……   半年了?还是七个月,八个月?   夏洛克感受中思维之中,那若隐若现的连接渐渐清晰。   终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   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对于时间的概念是很模糊的,天上的人造太阳夺去了日夜的变化,天幕和爆发的恒星也让一年四季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人们睡觉的时间跟着工作的时间走,也许在上一个公司,每天都是下午4点开始上班,而如今,就要将生物钟变到凌晨两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许只有钟表上的指针记录着岁月的变迁,不知不觉,人们就长大,老去,或是死亡。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从夏洛克来到这座工业区的工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而那位传奇的饲养员也突然的宣布,自己不再向外售卖变异生物,虽然许多人都为此感到疑惑,但是也没有人敢多问什么。   更让人不解的是,在其停止售卖之后,这位老人却没有停止对这些变异生物的捕捉,反而变本加厉,两个月期间,他将自己的野外行动频率提高了三倍,大量的雇佣猎人和武器交易厂商都在这段时间赚了不少的钱。   终于,有一天,随着一辆巨型的卡车呼啸着如失去了控制,高速的冲向工厂,继而与那防护栏发生了激烈的冲撞,燃着火在厂区内炸开之时,夏洛克意识到,就算是在地下势力之中名望极高的饲养员阁下,也还是没有挡得住政府对自己的寻找。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   大门被撞开,集装箱里的燃油倾泻而出,整个工厂院子里全部被火海包围,继而远处愈来愈多的轰鸣声响起,无数车辆朝着这个方向飞驰而来,同时,天空之上的直升机也急速驶来。   没有什么事先的通知,更没有像是民众印象中,一群士兵先把厂区围住,用大喇叭喊着【放下枪,双手抱头投降】之类的警告,一切来得都是如此的突然,而且一上来就是最直接最凶残的火力压制。   对于工厂内的那位老人,政府当然是极为了解的,也不敢不了解,而当那名叛种和这位老人联系在一起后,不论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计划,都足以让政府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击。   “你我都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也就不告别了,在地下有一条曾经荒废了的地铁线路,我几年前已经将其修复,我的人能带你离开工业区。”   “你不和我走么?”夏洛克经过这两个月的修养,整个人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苍白的脸色显得十分健康,就是长期不搭理自己,胡子拉碴的,就像是一个睡了几个月桥洞的流浪汉。   面前的老人摇了摇头:“不了,我知道自己在政府那些人心中的分量,这么多年,他们每天都想着要除掉我,现在他们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理由,我总不能不给他们面子,对吧。”   窗外振动不断,头顶的灯光跟着疯狂摇曳,将老人脸上的皱纹映照的如地图上那些动人心魄的山河绘景,他温和的笑着道:“我能帮你顶住很多压力,但是我只会守在这里,不会进城。   这是我的地盘,我能在这里做主,但是我终究还是这个世界的一员,我无法说服自己,为了帮助一个全世界的敌人,把子弹和硝烟带到那些民众之中。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虚伪,但就算是做了人类的叛徒,我依旧不想有无辜的人会因为我受伤,或者死亡……人老了,有时候就是有点孩子气。”   面前的老人语气中带着歉意,同时也显得他格外的真诚。   “祝你好运吧。”   “谢谢你。”   “不用谢。”老人无奈的笑了笑,似是又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外面的枪声响了起来,交战已经开始……“30多年前,那个混蛋家伙也在临走前这么说,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   地下,一些还穿着工人服装的人拽开了老旧地下列车的门,与夏洛克一同冲进去,在十几秒之后,这列报废了,又被强行维修后的列车开始加速,顺着那废弃了的轨道快速的驶入黑暗的隧道之中。   地表之上,枪声从来没有停歇过,速度惊人的导弹从后方的制导炮口中飞出来,结结实实的刺入了工厂大楼之中,玻璃和水泥墙体瞬间坍塌,无数人被炸翻在地,浓重的黑烟被一阵正好路过的烈风带上了天,远处城区内的人们都能看得到,就像是一展大旗,在这座人类最后的巨大城市上空扬起。   一名叛种,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躲藏,即将向着这个世界宣战……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宣战(二)   “你是恶魔么?”   面前的一名工人这样问道。   不过他现在只是穿着工装而已,身上因为刚刚爬出老旧隧道,刮出了几道血痕,工装下面藏着枪,鼓鼓囊囊的,不过也没有在意。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变异生物会对一个人类做出那么亲密的举动。”工人嘀咕着,他的一只手是萎缩的,身材却很健壮,看起来有点像是哈哈镜里的形象:“这两个月来,我看到了那些变异生物为在你身边转悠,蹭你,对你完全没有攻击性;还有,你周围的那些时不时出现的细长盘踞的东西是什么,变异了的藤蔓么?”   “哦,这说来话长了……”夏洛克捉摸着,怎么跟对方解释一下自己的契约小触手,还有控制恶魔的事情的。   不过对方很识相的摇了摇头:“你不需要解释,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我不喜欢你的事实,这里没有人喜欢你。”   随着这句话,夏洛克朝着四周望去,此时他和一群工人躲在一处住宅区和工业区之间的废弃庄园之中,透过窗子就能看到一条宽阔至极的马路,以及对面林立的建筑群,而周围的那些工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善。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就因为自己的到来,他们的工厂没有了,那里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家了,而且,收留他们的那名老人现在还生生死未知,也许他能够活下来,但是和政府正面交火,就算是他没有被炮弹轰成渣,今后也只能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了。   一切的宁静,全部被眼前之人打破,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还是一名叛种。   如此多的厌恶情绪集中在一起,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人对夏洛克产生一丁点的好感。   “不过你不需要在意这些,我们不喜欢你,但是我们愿意将自己的命交给你,他老人家是这样向你承诺的,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不会让他失望。”   面前的工人说的话如此的冰冷,但是又如此的诚恳,自己的性命,以及还有更多更多人的性命,会死,会被唾弃,会背上背叛人类的罪名,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似乎这些都是轻描淡写就可以随口略过的事。   “这个世界已经很操蛋了,如果你真的能让我们看到一点希望,那其实……背叛人类也不是什么太难以接受的事情。”   ……   曾经夏洛克以为,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已经够糟烂的了。   直道他穿越了地狱之门。   现在,他对这个世界已经算是了解了,那种绝望也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深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自己的那个世界在打仗,恶魔与人类之间的战争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时不时出现的虚空裂缝让人们平日里的生活都不安生。   但是,那里终究是有希望的,人类的远征大军已经在冰雪中跋涉了快一年了,地狱之门若真的可以关闭,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但是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的希望,除了用酒精、致幻剂、赌博以及白花花的肉体来强行刺激自己的感官之外,人们无法感觉到任何的乐趣,大家都沉默着,压抑着,如此走完一生。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咱们的确有不少人,老爷子把几乎所有的钱全都交给你了,但是你应该知道吧,咱们要面对的是军队……是幸存者联盟的政府,现在工厂被他们端了,出城的渠道也被切断了,他们不可能让你出去的。”   “当然……所以,咱们先不出去。”   “不出去?”   “是啊,你们不是总说,这整个世界都死气沉沉的,到处都是绝望么……”夏洛克掏出根烟,抽了一口,觉得有点不太尽兴:“所以,我替你们找点乐子吧。”   他弹了一下烟灰,落到了地上的一刻细小的碎石渣滓边。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颗被轻轻触碰,然后开始一点点的,在绝望之中掀起一次狂欢。   ……   人类宣泄欲望的方法很简单。   比如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比如床上激烈碰撞的躯体,呻吟,叫喊,亦或是小巷子里,倒在地上不断求饶的窝囊废,在对着他的鼻子来上一拳,都能让人洋洋得意一小会儿。   那位被称作饲养员的老人曾说过,现在人们所能接触到的欲望发泄,大多都是在透支自己,或者透支别人,这个世界就像是一面在暴风中摇曳的风筝,拉着风筝的线早已不堪受累,它早晚会断掉,这座人类走后的都市终将飞向更绝望,更混乱的深渊。   就差那么一阵风了。   这阵风可能来的晚一些,可能来的早一些,但是都无所谓。   因为那是注定的结局。   所以,就在那一天的梦醒时分。   夏洛克挥动着手,带起一阵微风,穿过楼宇间的空隙,悄然而至。   ……   八点半,春日大街上如往常一样车流拥堵。   这个世界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春天,所以【春日大街】这种命名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滑稽,可能是政府现阶段,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世人,不要忘记那些曾经的美好,不要再绝望之中迷失了自己。   这里是城区西北部的一条主干道,它连接着住宅区和工业区,不论什么时候,那些上班的人都会将这条路堵得死死的,他们疯狂的按动着车喇叭,抱怨,谩骂,口中喷吐着最污秽的言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制造这场拥堵的一员。   然而今天,似乎有人觉得,单单是这些混乱的叫骂和车鸣还有点不够味。   所以,一辆巨大的油罐车不知什么时候,歪歪扭扭的从春日大街旁的一条边路冲了过来,刹车似乎失灵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直接怼在了一辆轿车的车盖子上,然后整个车体猛地倾斜,轰然横在了红绿灯的正下方,虽然没有发生爆炸,但是车后面的那个大集装管子被震开了阀门,燃油咕咚咕咚的往出淌,然后欢快的蔓延至了附近所有车辆的下方。   这下,可真是没有人敢打火了……于是乎,以春日大街为中心的,连带着周围三四个街区的交通,就这么顺其自然的陷入了瘫痪。   好在,这座人类最后的城市面积极其巨大,所在区域的交通部门快速的调动警力,将还没有卷入这场拥堵的车辆引入了其他路段。   所以,混乱的交通就这么像是病毒一样蔓延了出去。   不论在哪个世界里……交通这玩意都遵循一个铁律,那就是:只要堵上了,就他妈的会越来越堵,就连夏洛克那个世界里,一辆马车在路中间歇菜了,也能堵出去三四条街。   所以,就坐落在春日大街旁的城区防卫队大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无数的车辆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了。   ……   两个小时后。   拥堵没有得到一丁点的缓解,主要是因为那些蔓延开来的燃油太过于可怕,只要车子的打火塞冒出一丁点亮光,那烧起来的可就不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有烟瘾的人憋得要死,猫在自己的车里,都不敢抽上一口,交通警力也一筹莫展,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人力将地上的燃油全都清理干净,或者调动直升机把车子一辆辆的拽起来,但是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而同时,周边的各大警局内部,更是人满为患。   车子堵着,工资扣着,老板骂着,家还回不去,烟也抽不了,愤怒自然而然的在人群中滋生,从彼此间的争吵一点点的上升到大打出手,有不少脾气暴躁的从大街上一路打到警局门口,拳头糊脸,头破血流,就算录口供的时候都没消停,让警方烦的想要把他们关在一个监狱里,等到俩人里打死一个再说。   这还只是附近的几个警局,其实在更远处的一些区域里,那些警务分局也不消停,几名因为得了辐射病和被开除的员工因为想要报复自己的老板,点燃了公司的煤气管道;一名少女拍摄沿途风景的时候,不小心照到了身旁的一辆车子,而那车子的主人是一位城区议员,副驾驶上,坐着他竞争对手的老婆,照片中,两个人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一瞬间,记者蜂拥而至,两个警局的警力全部出动,愣是拦不住那些媒体疯子。   总之,这一天,整个城市都乌烟瘴气的。   更糟心的是,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操蛋时候,一伙街头的闲散人员和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工人发生了冲突,那伙闲散人员里有人动用了枪械,而工人更是直接开着大铲车冲出来,追着对方跑,期间不少人都受了重伤,有三四个人被射钉枪钉在了墙上,几辆好车被起重机压成了肉饼。   这个程度的冲突,已经不是附近的小警局能够管得了的了,所以无奈之下,警局只能联系市区安全总部,但是那边被堵着呢,没招了,只能派遣直升机,拽着两队防爆军人去处理。   但同时,更远处的城区里接到了连续的三起报警。一起是大型超市遭到了抢劫,一起是听到了楼顶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和惨叫,最后一起,是在城郊湖畔发现了几具漂浮的尸体。   好吧,又是这种没什么大动静,但是一出现就不得不受到重视的案件,其实以往的时候,这种案件并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可也不知道是运气差还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在今天都聚到一起了。   没有办法,你总不能说这边暂时忙不开,让那边的枪击先继续着,那些抢劫超市的先抢着,对吧。   就这样,一辆油罐车,几个混混,一张不经意的照片,或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声枪鸣,就将人类最后的这座城市的四个大区域搅合的乱七八糟。   但政府军和警方终究还是有点本事的,这混乱不堪的一天在不断的奔波之中,还是结束了,整个城区里的治安部队人员一个个精疲力尽,庆幸着自己总算是熬过去了的时候。   没有人发现,在这座城市各个区域主要的城区防卫队办公楼之中,几个不易察觉的垃圾桶里……   多了几个更加不起眼的垃圾袋。   ……   时间来到了一个小时后。   一通突如其来的报案电话,拉开了混乱的开幕式。   “喂,居民区治安总署……”接线员经过了一天的工作,已经疲惫不堪,今天他面前的电话就没停过,但是没办法,只能继续坚持。   而电话里,传来了一个语气显得有些痛苦的声音:“我……我是老城区防暴三队的小队长,警员编号2832。”   接线员楞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发现并不是警局内部的线路,所以下意识的觉得这应该是一通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电话,所以请不要挂断。”就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电话里的那人慌慌张张的说道:“我和我的四名队员现在已经被劫持了,一把枪就顶在我的脑袋后面,如果你挂断电话,那么我们就会死。”   那名接线员皱了皱眉,显得很气愤,今天他已经累得不行了,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开这种愚蠢的玩笑,所以他直接挂断了通讯。   “又是骚扰电话?”旁边的一名接线员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苦笑问道。   “是啊……他说他是什么防暴队的队长,被劫持了。”那接线员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趁着这会儿,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下。   可就在这时……他兜里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这一刻,那接线员不知道为什么,似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下意识的将手机掏出来,然后打开,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给自己发来了一通视频。   他皱了皱眉,但是还是把那视频打开了……   视频里,是一间废弃的老宅,四名穿着警服的人跪在地上,手都被反绑着,在画面的边缘,一只手拿着一部电话,贴在了一个警察的耳旁。   “我……我是老城区防爆三队的小队长,警员编号2832。”   “这不是恶作剧电话,所以请不要挂断。我和我的小分队内的四名队员现在已经被劫持了,一把枪就顶在我的脑袋后面,如果你挂断电话,那么我们就会死。”   视频里,那个警察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着。   可是突然的,那人明显一愣:   “不不——”他开始疯狂的吼着。   看起来,电话被挂断了。   所以……那画面边缘的手毫不在意的将电话拿了回去,紧接着,一把枪就伸进了画面之中。   “砰!”的一枪。   那警察倒在了血泊之中。   ……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宣战(三)   那接线员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了看旁边,同事们的脸上都是疲惫不堪,大多数人都还在坚持着与通讯器另一次的市民们交流着,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经历了什么。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咚”的一下,办公区的门被一下子推开了,一名清洁工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17号接线员是谁?”那人惊慌失措的问道!   “是……是我……”   接线员下意识的回应道,不过转瞬间心脏就猛地一抽,意识到了什么,可一切都晚了,那清洁工已经慌慌张张的朝他跑了过来,然后将那塑料袋放到了他的面前:   “刚才有个人告诉我,去二楼北面的楼梯口垃圾箱里拿这个袋子,然后给17号接线员。”这名清洁工的年纪都40岁了,心理承受能力估计也不高,所以只能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颤抖:“他说,如果慢了,可能会出人命……”   那接线员也慌了,他忐忑的接过塑料袋……那袋子里是一个餐盒,就是街边超市里随处都能买到的简餐盒子,这玩意放到厕所的纸篓里,就算是隔上一天也不会有人在意,但是,里面却沉甸甸的。   “那个人在哪?就是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接线员先生的气息都有些颤抖了。   “不……不知道,应该已经离开了吧。”清洁工回应。   那接线员喘着粗气,他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反正那人说完这些话后,肯定不会安静的呆在原地等着被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说不定更危险。   好在这接线员也不算是蠢货,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管得了的了,所以,他当即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快……快去叫拆弹组的人过来!”   ……   这里是治安管理局的内部,所以很快的,拆弹小组的人就聚到了这里,连同着各个部门的人员也全都赶来了,一些专业人士看完了这位接线员手机里的视频,听完了他对整件事情的描述,心中自然也十分的紧张。   虽然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但是趁乱绑架警务人员,还大大方方的把视频发了过来,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对生活失去了所有希望的亡命徒,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同时,这个世界的警方肯定也不全都是蠢货,里面起码有几个脑子灵活的,在听完了接线员的描述之后,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今天忙成这个样子,可现在事情似乎都处理完了,怎么跟自己汇报归队的人这么少。   于是,一名外勤组的主任试着拨通了自己手下的几个小队队长的电话。   结果……无法接通……   他的心开始变得有些沉重,然后又拨通了一个,发现还是无法连接。   最后,一连七八个小队全部联系不上了。   整个房间里,气氛陷入了死寂,很显然,今天的所有事情,应该都不是巧合。   警方立刻找人,试图从那通匿名打进来的电话找到些线索,不过结果肯定是没啥用的,就算是那群警察从外面拥挤不堪的马路挤出来,最后顺着信号,也只会在一处路边的垃圾桶里找到那部手机,要是调查其主人,只会找到一个每天沉迷赌马的上班族,而他的手机,是一个路人花了点钱买过来的。   所以最终,所有的线索就只能等待拆弹组打开那个小餐盒了。   闲话少说,大约几分钟之后,拆弹组人员准备就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餐盒的盖子……   结果里面没有密密麻麻的电线,或者正在倒计时的炸弹,而是一个很简陋的小包裹。   拆弹组的人又无比小心的打开了这个包裹。   里面……   额……说来有点尴尬,里面依旧没有炸弹,而是一个磁带播放器。   拆弹组的人皱了皱眉,回过头来,对着防暴墙后的指挥人员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名很有威望的反恐作战指挥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拆弹人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下了磁带播放器的开关。   一阵沙沙声之后……   “嗨,大家好,我的名字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现了:“随便了,没有人关心我的名字,因为你们大多数人都喜欢直接称我为叛种。”   “草……”   几声带着明显恐慌的谩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就这么一个开场白,就让许多人汗流浃背。   “辛苦你们找了我这么久,现在我想要通知你们一下,你们今天派出去的车辆,直升机,警用摩托之类的玩意,我暂时先替你保管着,当然,还有一些警务人员也被我请来做客了,不过我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数量是多少,因为这是我前一天录的音频。”   “明天,我会打一通报警电话,我希望接线员是个性格不太急躁的人,那样,你们的一名同事就能活下来,不过如果运气不好,也没关系,起码这能让你们认清,咱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调和了。”   “我会把你们的一些人送到几个亡命徒的手中,相信我,他们之所以成为亡命徒,肯定不是天生基因所导致的,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憎恨这个世界的警方和军队,而你们为了杀死我,也不惜一发导弹就炸了整座工厂或者在贫民区上演激情对射,虽然我知道,几百年的憎恨已经不是用伦理或者逻辑就能解释通的了,但我依旧不喜欢走到这一步。”   “现在,你们有一个机会,能让我心里的烦闷稍微的平息一下,那就是尽快将幸存者联盟的首席科研负责人,莉莉丝议员请过来。   在她到达你们现在所在的房间里时,她自然会知道怎么联系到我,请不要浪费时间耍花招,这对咱们都好。   哦,算下来,由于外面的交通实在是太过于拥挤,那么莉莉丝阁下如果想要来,肯定是要坐直升机的,那么,我给你们15分钟。”   说到这里,这段录音就戛然而止了。   那名叛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却没有说,如果15分钟之后,莉莉丝小姐没有被请来,会发生什么。   周围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有惊恐,有忐忑,但是更多的……是在犹豫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   “铃~铃~铃~”   一通只有警务高层有重要通知时,才会接通的内部电话突然的响了起来。   接线员立刻将信号跳转到了局长的私人手机上,正巧,局长现在也在这个房间里,他立刻掏出电话,勉强保持沉稳的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还没等开口,里面立刻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莉莉丝,他联系你们了么?”   “什……什么?”   局长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他!那名叛种!城区里这么大的动静,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那家伙总要找个说得上话的人,报警电话最方便,所以他到底有没有联系你们?”   莉莉丝的语气中满是焦急和恼火。   其实,今天的这一切,在中午的时候,莉莉丝就已经意识到十有八九是和夏洛克有关了,所以她当时就想要通知所有的有关部门,但是这个想法,竟然被幸存者政府的人拦了下来。   理由是……幸存者联盟,不可能和一名叛种进行谈判。   其实说实话,这种态度在这个世界里才是最正常的,几百年的仇恨洗礼之下,对叛种的任何妥协都是不可能被民众所接受的。   可见之前莉莉丝女士对于夏洛克的承诺,是废了多大的努力才赢得的。   而现在,她更是只能用私人的名义来顺着城区治安管理局的电话,一个一个打过来,所以显得焦急无比。   “是……是的……”局长立刻汇报到,态度极为尊敬,就好像是隔着电话,对面的女人都能看到自己一样。   “他有什么要求?”   “他……他要您来到这里,然后亲自给他打电话。”   “怎么联系他?”   “他说,只有你到了这,才会知道。”   幸存者联盟政府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莉莉丝挂断了电话,焦虑的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在两个月前的那次对于叛种的围剿之后,莉莉丝被暂时取消了对叛种展开的任何行动的权限,7个月的追逐,政府的缓慢进程已经在民众间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现在这个动不动就得病,生活只是为了死去的世界里,人类的存在全凭借幸存者联盟吊着一口气,所以任何对于政府的负面影响,都可能导致一些列蝴蝶效应,最终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而莉莉丝秉承着的两个世界有可能进行合作的态度,无疑不可能被认可,而他对于把叛种当成研究材料的想法,也让她总是在行动中,下意识的不愿意杀死对方。   这从两次围剿,两次都以让对方逃脱作为收场,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她强调过,那名叛种的强大不是靠着蛮横的火力压制就能将其杀死的,甚至于过于强大的战力动向,会导致根本都不可能接近对方,那家伙隐匿行踪的能力和侦查力,凌驾于政府现存的任何一名精英士兵之上。   但是在接连的失败面前,这种解释没有任何人相信。   几番思想斗争之后,她点上一根烟,舒缓以下愈发不安的内心,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找到那家伙了,他在第三城区的治安管理大楼里,给我留下了线索,我需要过去。”   “对不起莉莉丝女士,我们接到的任务是,让您安心的在这里休息。”电话另一头,安保主观无比尊敬的回应道。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我需要一架直升机,如果晚了,那名叛种可能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莉莉丝吼道。   那名安全主管显然是十分畏惧这名女人的愤怒,但还是忐忑的说道:“对……对不起,但是我们接到的是最高权限的指令,所以只能请您继续……”   啪!的一声,电话被愤怒的摔在了办公桌上,莉莉丝长长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将自己埋在缭绕的烟雾之中。   有关叛种的所有行动,一直都是自己在跟进,那群政府的蠢货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可怕,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对方和上一个通过时空裂缝的叛种一样,只是擅长以力破巧的类型,现在发现对方一直都在躲藏,也没有搞出什么大乱子,就认为那家伙已经黔驴技穷了。   天真的想法。   可是自己已经被剥夺了大部分权限,现在,似乎也只能期望着,那家伙这一次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再次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把。   ……   然而,莉莉丝的期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在15分钟之后,那个小小的磁带播放器突然咔啦咔啦的自己动了起来,周围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来在播放键被按下的时候,一个持续15分钟的小齿轮就在里面自顾自的转动起来,时间一到。   “噗——”   一把小旗帜从上方弹了出来,就像是那些儿童玩具一样,只不过上面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砰!”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还算是有点和那些变态亡命徒有点作战经验的人们都立刻想到了什么。   “草!”一个人立刻朝周围的人群喊道:“跑!!!”   原本,在这十五分钟里,如果这些人还保持着冷静的话,那他们应该能想到,继续寻找周围的垃圾桶,很可能会找到一些不应该存在于其中的小物件。   但是这叛种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十分的慌张,愣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其实,就算是想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一个巨大城区的治安管理大楼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今天,大部分人员全都派遣了出去,不出外勤的文职人员也一个个的焦头烂额,反正,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将整栋建筑都排查一遍。   所以,就在这一秒种……   一个大楼27层西南侧的装饰花瓶,率先爆炸了!   紧接着,是一名早晨打架斗殴被抓进来的人特意扔在洗手间的垃圾袋轰然炸开……然后,是大厅角落里的水箱,还有正对面的纸篓。   最可怕的是,在大楼顶层的电梯旁,放着一个清洁工专用的那种清洗地面的小推车,而放着拖把抹布的小桶里,滴滴滴滴——一连串催了命似的快速鸣响。   轰的一下,剧烈的爆炸直接将旁边的墙壁炸塌,并且连带着的,将近在咫尺的电梯承重钢梁炸断。   一瞬间,今天正好需要维修的电梯从最顶层轰然下坠,就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朝着建筑的最底层疯狂的俯冲而下。   当然了,这样的一幕幕,不可能只发生在第三城区。   如此混乱的一天,各种各样的事情很雨露均沾的发生在四大城区的每一个角落,乌烟瘴气之时,其他三个城区的治安管理大楼也接连发生了状况。   例如地下燃起管道突然泄露,或者整栋大楼里的灭火喷洒器同时被开启,不过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气味刺鼻的汽油。   这个世界里,活着的确没有什么意思,但是人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想死,所以在这一刻,大楼里的人们惊恐着,呼喊着想要冲出去。   不过,就在人们冲到大楼底层,想要逃到街道上的时候……   突然的,一辆因为拥堵而停靠在街边的车子的后备箱猛然炸开,火光冲天。   而随着这辆车的爆炸,围绕起周围的许多车辆也都接连爆炸,火焰点燃了地上还残留着的燃油,火海一瞬间沿着街道汹涌的铺散开,正如狂欢开场前,用来点燃气氛的烟火……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宣战(四)   火光与周遭尖叫的人群在街道上蔓迅速延开……   刚要出门的城区治安保卫队人员看着门外的火焰和震耳欲聋的车辆爆炸,一脸的懵逼,赶紧关上大门,这要是火势蔓延近建筑内部,那可就完蛋了。   而周围都是车流拥堵的地方,一辆车子的爆炸,再加上地上的残留燃油,很轻易的就引起了周围几辆车连带爆炸,而且在这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隐藏着几辆装载着炸弹的车子,应该是在早上拥堵的时候,有人特意开过来的。   所以,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街道上就已经一片狼藉,而治安大楼里的人们想要出来,只能靠直升机在楼顶往外运,可是直升机一次只能运三五个人,这效率,约等于没有……   火焰,爆炸,惊慌乱窜的人群,大楼里的人们在看到了第一辆汽车爆发出冲天的火光之际,脑子基本上就已经处于一种宕机的状态了,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知道,这一切,肯定都是那名叛种搞出来的。   所以,那个叛种要干什么?   他要杀人?   要炸了整座治安管理部队的大楼?   好吧,现在看来,他的确能做到这些,但是让人更加忐忑的是,那家伙似乎并不仅仅是要制造恐慌,因为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开场而已,接下来,一定还有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   就在这种不安在心中渐渐的蔓延开的时候,突然的,局长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艰难的将手机掏出来,发现是警局内部的通讯号码,便接通了电话。   “报……报告,这里是第二城区的治安管理总局,我是统计科职员,警员编号……!”里面一个无比慌张的声音传来。   “别他妈自我介绍了,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局长的心跳已经达到了一个自己都能听到的程度了,他压着惊恐吼道。   “枪……枪械库……空了!”   那人赶紧汇报道。   轰的一下,局长只觉得有一辆装着炸药的车子在自己的脑瓜子里炸开,双腿顿时一软,踉跄了一下,吧唧~跌倒在地上,脸色一片煞白。   ……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混乱在四大城区里同时爆发了,火光和嘶吼将天上的阳光映照的分外血腥,一切似乎都被拉入到了一种荒谬的恐慌之中。   地下燃油的输送管道被一撮小火苗点燃,地面开始裂开,混凝土浇灌的马路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恶魔利爪撕扯着,裂纹丛生,然后隆起,再被炸到天上,而每个城区的治安总局全部因为各种原因,陷入了彻底的瘫痪之中,总之,一发不可收拾,相比下来,早上的交通阻塞,工厂火拼,街头的打架斗殴,和小巷子里的枪击案件,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不值一提。   当然,这肯定不是全部,因为这糟糕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就在恐慌慢慢席卷整个城市之际,在四大城区最中间的交汇处,那被命名为希望的巨大广场之上,一个男人的脸突然间出现在那面巨大的,整天循环播放着心灵鸡汤的电视屏幕上。   与此同时,人流最密集的商业区里,那些贩卖电视机的橱窗之中,居住区头顶巨大的显示屏,酒吧的吧台旁,地下娼馆的房间里,每家每户的电视中。   那些原本正播放着的广告、电影画面、响着音乐用以掩盖着呻吟的屏幕中,几乎在同一时刻瞬间切换,整个城市的人,几乎全部都看到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胡子拉碴的,一看就许久没有打理过了,带着一顶很久都没有洗过的猎鹿帽,消瘦的身材隐藏在缝一下,看起来还算健康,但是脸颊凹陷,棱角也是十分不讨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不过这都不重要,在这个混乱疯狂蔓延的时间段里,没有人会去欣赏他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这会儿,这名男子似乎正很没有形象的坐在一个演播厅之中,这个地方,所有的民众都很熟悉,因为每天六点整的《幸存者联盟官方新闻播报》,就是在这个演播厅实时放映的。   只见他一边没滋没味的抽着烟,一边打着哈欠,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单纯的无聊。   似乎是受到了摄像师的提醒,这个男人总算是将视线的焦点投向了屏幕。   “哦?开始了么?”   他问道,继而又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哦,不好意思,我还在想,到底是用‘大家好’作为开头,还是‘女士们先生们’作为开头。不过既然开始了……那么,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但是很少有人见过,叛种……你们是这么称呼我的。”   那男子笑着把脚从播报台上拿了下来,然后摘下帽子,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很抱歉打扰大家看电视剧的兴致,不过我想,大家现在一定对城市里正到处发生的混乱很感兴趣,对吧……其实一切正如你们所想的那样,这些都是我弄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整个城市的混乱,推上了一个高峰!   “妈的,这家伙怎么办到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里!”   “混蛋,原来他就是那个叛种!”   “快给电视台打电话,让他们切断信号……”   “什么?电视台的电话打不通?”   以上这些话,几乎同一时间在整个城市的各个城区的各个警局,治安管理大厦,或者堵在路上的某些警员的口中响起,但是很显然的,这个男人已经占领了城区的电视台,所以不管怎么嚷嚷,现在没人能让这名叛种闭上嘴。   就在居民区的一个小马路边,一家很不起眼的侦探社里,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着电视上的那个人,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他想要赶紧将屏幕上的画面告诉自己的姐姐,但是刚回头,就看到姐姐脸上也是同样震惊不已的神情。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屏幕里的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在过去的半年里,她压榨了对方不少的工资。   夏洛克的话还在继续着:   “为了让大家更清楚现在的状况,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知所有人,四大城区的治安管理局已经陷入瘫痪了,而剩下的一些警务分局……相信我,他们也自身难保。   大家如果有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不妨打电话去问问他们,现在的医院,是不是已经被受伤的警察给塞满了?   很抱歉,这些警察抓捕了我快一年了,对付他们,我真的是没办法下手轻点。   总之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所以,这一切会导致什么呢?”   夏洛克说着,还真就做出了一个努力思考的样子,几秒种后:“没猜错的话,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整个城市的治安呈现出了没人管的势头了,对吧。”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但是整个城市的人们,心情在这一瞬间就骤然跌入了谷底。   “想必听到这里,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似的,夏洛克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么,我不妨就再说一些,让大家心情更不好的事情吧。   第一个:此时此刻,这座城市里的36座大型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内,已经被我安装了炸弹,请相信我,这几处炸弹的位置很关键,只要引爆,整个医院就会瞬间崩塌。”   说着,电视里的男人开始在自己的身上到处乱翻了起来:“咦?让我放到哪了?”   过了几秒钟:“哦,找到了!”他从风衣的内衬里掏出了一个一看就是引爆器的东西。   “现在,我手底下的人正在盯着那些医院,从此刻开始,只要我看到一个警察从医院里走出来,我就会按下这个按钮,到时候,所有的炸弹都会一同爆炸,至于后果,我觉得是显而易见的了。”   这些发言,无疑是让整个城市的混乱达到了一个拽都拽不回来的地步。   这座人类最后城市的建筑风格之前也说过,为了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容纳足够多的幸存人类,这里的建筑建的极其高耸,而那几家大型医院则是更甚,每一家内部的病患和医务人员,都要以万为单位来计算。   想要炸塌这种建筑,所需要的爆炸量是极为惊人的,所以今天一整天的混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给这些炸药的运输提供掩护。   而要是这种地方真的发生了坍塌,那后果,不论是民众,还是政府,都是无法接受的!   城市外围,幸存者联盟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原本这些浩浩荡荡的士兵一直驻扎在城区外围,因为他们要为这座城市抵御变异生物的侵袭,但是现在城区内的治安力量在一天之内就陷入了瘫痪,军方不得不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   城市内部的电视台信号,军方自然也能接收到,一些作战指挥官看着屏幕里那个男人的脸,听着他说出来的话,一个个背后都渗出了冷汗。   刚刚想申请机甲战斗机飞过城市上空,勘察一下里面的状况如何,听完了夏洛克的警告,赶紧取消了这一计划,这他妈的,万一飞过去一架飞机,惹了这个疯子不高兴,真的按下了手中的按钮,那自己手上岂不是一下子背负了数以万计的人命。   就在城区内治安歇菜,城区外军队想不出怎么入城的时候,夏洛克再次悠悠的开口道:   “哦,说完了第一点……那么咱们来说第二点。   咱们四大城区里的政府银行都坐落于那条街,想必大家都知道的,对吧。   如果不知道的,可以现在去查一查,是不是离自己家很近,如果真的很近的话,那么诸位可要听好了,因为就在一个小时之后,这几家银行的大门将被打开,而在离门最近的柜台上,你们能够找到打开金库的钥匙和密码。   大家不需要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因为这些是我的一位朋友亲口告诉我的。”   说着,夏洛克朝着镜头方向使了一个颜色,随即,那镜头便快速偏转,对准了侧面的一个站在角落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名贵的西装,看起来四十来岁,但是此时,他正蜷缩在演播室的角落里,脸上一片淤青,洁白的衬衣领子上还沾着明显的血迹,看到灯光朝着自己照射过来,连忙挡住眼睛。   不过民众们还是能认出来,这家伙就是那个经常上电视的联盟银行总裁。   镜头再次转到了叛种的方向,只见那男子笑着道:“看,今天上午,我和这位朋友聊了几句,他就很热情的把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绝密账号告诉了我。”   屏幕外,隐隐的能听到银行总裁凄惨的哀嚎声……   ……   混乱会滋生出更多的混乱,就如同瘟疫一般,街上的骚乱似乎隐约间变了个味道,有些人躲在墙边,隔着马路看着商场墙上的大屏幕里播放的画面,茫然的看看四周,那些还没有平息的嘶吼和烟尘里,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猛地起身,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所有的乐趣都来自于情绪的宣泄,人总是要死的,家庭的概念已经很稀薄了,人们对于亲人的态度,大多也只是因为政府的胚胎饲养制度,所以在绝望之中,纸醉金迷似乎就成为了所有人最终的诉求。   事实上,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钱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个世界当然也不能免俗。   当然,恐惧,混乱,爆炸,硝烟,金钱,欲望,没有法制的城市,这些东西似乎还不够,夏洛克依旧没有满足。   所以,就在还有些人在犹豫着,要不要顶着外面满街的硝烟,和所有人一样冲入街道的时候。   天空上,一些直升机的轰鸣声传来。   密集的人群望向头顶,眼睁睁的看着一些用减震塑料缠着的包裹被扔了下来……   下方的人群慌乱的散开,那包裹掉在了地上……由于减震材料的附着,只是轻轻的弹了一下,就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有些人犹豫着凑了过去,然后壮着胆子将那包裹拆开。   随即,就惊恐的发现,那里面包着的……   是一把霰弹枪! ###第四百三十八章 宣战(五)   一把枪……   平时并不会引起多大的骚乱。   但在这个警方被困,什么都做不了,城市内的恐慌达到了顶点,治安彻底沦陷,银行金库大门敞开,那些实实在在的钞票就像是扒光了的少女一般摆放于人们眼前的时候。   一把枪从天而降。   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那个市民傻眼了,他哆哆嗦嗦的将枪握在手里,就算是再怎么蠢的人应该也知道,只要现在自己扣动扳机,就会有一大片的子弹从那枪口处喷洒出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边,又有几十个包裹被噼里啪啦的丢了下来。   城市的其他区域,还有另外的直升机在往下投掷武器。   在那些不算是太拥堵的马路上,一些警车缓缓的驶进人群,从车窗往里看就会发现,驾驶这些车辆的人根本不是警察,而是一些穿着工装的工人,或者长的凶神恶煞的家伙,他们将一把把手枪随手就丢出了车窗外,将弹夹,盒装的子弹撒出去,让它们滚落到市民的脚边,甚至一些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市民会随机的将手雷直接塞到了一些茫然的市民们的手里。   “这些武器,现在归你们了……当然,我不会像是你们的公司那样,扣出你们的本额税,让你们交纳禁止损坏的保证金,我只是把它们放在地上,你可以上前去捡起它,当然也可以对其视而不见,放心,数量不算少,所以大家不用抢……”   正说着,夏洛克又抬手,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手腕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手表。   “哦,对了,银行大门开启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还有十秒钟……九……八……”   他开始轻飘飘的倒数了起来,而倒数,总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它能给予人一种没有来由的紧张感,就好像是比赛前的读秒,或者你妈当着你的面开始数数时,人的心理,多多少少都会慌乱起来。   所以,随着这10秒钟的倒计时,整个城市终于陷入了最可怕的混乱之中。   一个人捡起了地上的枪……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捡起了枪,那些没有武器的人似乎显得慌乱了起来,许多人涌上了街道,开始拦住那些车子,想去讨要一些武器,当然了,更多的人,全都拿着这些武器,冲向了那些已经开启了大门的银行。   事态,已经到达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被控制的地步了,就像是那位老人曾经说的那样……拴着风筝的线,终于断了。   生活在绝望中的人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们中现在没有任何人试图搞清楚,那名叛种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把钱赤裸裸的放到所有人眼前,更加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捡起了枪,会不会很危险,自己拿了银行里的钱,会不会触犯了什么法律。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谁还会去顾及那些所谓的法律。   其实说的更加的残酷点,这个世界里的人,一辈子都希望能有这么一个疯狂和压抑的发泄渠道,就算是有人拿着大喇叭朝他们喊,让他们保持理智,又有个屁用。   就算是他们觉得捡起枪会很危险,甚至自己根本从来都没开过枪,那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把枪拿起,毕竟其他人都拿了,自己也不能不拿。   就算是抢银行里的钱是犯法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在抢。   就算是我不违法,一辈子也只是工作,生病,最后在无所事事或是病痛中死去,如此算来,若是能疯狂一把,那就算是挨个枪子,起码自己这一辈子还精彩了这么一把。   总之,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理由给自己开脱罪名,理智这玩意,一旦被扔进疯狂的漩涡中,只要几秒,就会被扒的一干二净了。   ……   “咣当”一声。   电视台的演播室大门被撞开,几名带着盾牌和冲锋枪的士兵冲了进来,他们现在都化妆成了便衣,武器藏在风衣之下,一路逆着混乱的人群,冲到了此处。   “不许动!”   “举起手来!”   这些人怒喝着。   然而,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些士兵看着空无一人的演播大厅,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是还是掏出通讯器,无比焦急的汇报道:   “队长,我们……被耍了……”   此时,大批的城市居民有了枪械武装,那么暴力和欲望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主旋律,军队已经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了,照这个事态继续持续下去,再过几个小时,就算是那些被困的警察能够冲出来,他们也完全没有恢复治安的能力了。   谁都知道,警方执法的根本,其实是暴力……虽然听起来挺尴尬的,但是能杜绝暴力的,只有另一波暴力,而现在,警方手里的枪都没有市民多,那么他们能展现出的震慑力也就微乎其微了。   于是,城外驻扎的军队必须入城,来一点点清缴陷入疯狂的居民们,可是他们又不敢太大张旗鼓,生怕那个叛种把引爆器给按了,所以只能乔装成民众,悄摸摸的进来。   缓慢的清理行动和愈发混乱的城市让人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大规模军事武器无法进城,导致了行动效率极低,最终很无奈的,行动负责人请求军队的增员,可是面对变异生物的侵袭,军队也很难再派遣人手。   这就陷入了一个无奈的矛盾之中。   变异生物的确需要处理,但是抵挡变异生物是为了让它们不侵袭城市,而现在城市内部都乱的要撑不住了,如果不派兵增员,不用等变异生物出手,人类自己就要被混乱所吞噬了。   哦,对了。   其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名叛种,根本就不在电视台,军方进入演播厅之后,只看到了一个身上缠满了炸弹的播映员,他哭着告诉那些乔装的军人,说有个人让他把这些录影带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播放出去,否则,自己就会被炸成碎片。   好吧,看起来,那个男人根本一直都藏在幕后,就已经把一切搅合的乱七八糟了,在行动的军人将这一切告诉城区外的负责人的时候,那名指挥官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事到如今,他连那个叛种在哪都不知道。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终于想到了莉莉丝议员在电话里充满愤怒的声音:   “那个叛种,他的可怕之处,可不是在单纯的杀伤力……”   ……   当然了,夏洛克可怕的地方不是在他的武力,但是他依旧拥有无比可怕的杀伤力。特别是在那间地下工厂里呆了整整两个月了,他的战斗实力已经重新回归了顶峰。   还有,和那个被成为饲养员的老人接触后,两个人自然而然的会聊上一些关于变异生物的事情,毕竟夏洛克是个契约者,而那位老人这一辈子基本都在和变异生物打交道。   而从这些聊天中,夏洛克似乎发现,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人类之所以会拥有【觉醒之梦】这种古怪的现象出现,其最大的可能性,竟是源自于人类自己的基因片段。   说的更加明白点,就是自己的生命坐标,在经过了近一千年的岁月之后,能够依旧保留完整的那一小部分。   当然了,这么漫长的时间,有些人的后代依旧还存在着,并且还一直繁衍到了2579年的案例,实在是太少了……但是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些,而这些胚胎在孕育出来之后,其实大多数也因为不合格,被送往了时空裂缝另一端。   时间这种东西是谁都说不清楚的,反正,在时空裂缝被打开之后,两个世界出现了交集,而人们的意识似乎也因此,可以通过几百年的时间隔阂,产生了某种联系。   说的更加清楚,更加残忍,更加不顾虑人性伦理的话,其实就是……所有的三阶契约者,所控制的人形三阶大恶魔,其实就是他们在800年后的后代。   那些恶魔的身体里,存在着和其契约者相同的基因残片。   至于那些没有掌控人形恶魔的,而是掌控了昆虫,腐蚀犬,或者其他奇奇怪怪恶魔的契约者,其实也很好解释,因为他们的基因片段已经不再完整了,他们的后代也早已灭绝,在他们死后,尸体腐烂,被土壤吸收,或者被野兽吞噬,一些极为残破的生命坐标在几百年的不断转化之中,成为了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养料,反正很好运的残留下了零星的一些,正在在时空裂缝打开之际,让两个时空的生命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交集。   这很可能也就是觉醒之梦的真相。   ……   城区最外围的一处水源补给港。   太阳的爆发持续了太久太久,高温使冰层融化,大部分沿海陆地被淹没,而更多的星球地表变成了风化的荒芜地带,那里只有被辐射侵蚀了的变异生物在艰难的生存着。   在这座人类最后的城市,所有的水源,全部来自于地下河流,以及那些古老冰层融化后的地层区域。   巨大的水泵在夜以继日的工作着,无数的运输管道在向着城区内部供给着这些生命的源泉,无数的巨大水源运输车在这里分装,然后前往各个不同的区域。   这样的水源补给港,在城市周围一共有11个,分别负责各自区域的水源供应,虽然为了抓捕叛种,大部分通往城外的交通全部被封锁。   但是水源运输是不论如何都没办法封锁的。   就在此时……第7号供给站,正在遭受一场毫无预兆的突袭。   突袭者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组织的,里面有亡命徒,有瘾君子,有黑帮,有工人,总之乱七八糟的人凑到了一起,他们有着十分晚上的武器装备,也有着很厉害的战斗指挥者,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栋满是碎砾和烟雾的水泵电源供给区,凄厉的子弹已经连续半个小时都没有停歇了,穿透黑烟,击打在那些昂贵的变电器上,不知道厚实的防护层在什么时候会支撑不住,将里面的电路板炸成一坨废铁。   附近驻扎的军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具有专业军事设备的战士终归还是要比那些凑出来的亡命徒强一些,但是没有人敢在这种水源补给站实用导弹或者爆炸性武器,万一运输管道被炸断,数万吨的水流冲出来,再配上抽水泵里的高压电,那整个补给站就会瞬间变成一个谁来谁死的天然死亡区域。   在这漫长的战斗之中,有人中弹,有人死去,硝烟味道已经快要被大脑屏蔽,子弹的嗖嗖声似乎也都快听得麻木了,但是就是一直没有结束的迹象。   这里的地处位置已经是城区的边缘,头顶的那巨大天幕似乎对这里的保护有些薄弱,太阳的辐射普照在荒芜的地面上,温度要比城区里高上一些。   不远处的一处崖壁上,夏洛克叼着烟,缓缓的呼出灼热的气体,而他的旁边,站着的是那名两米多高,身材瘦长的一看就患有辐射病的怪异男人。   他沉默着,然后对着夏洛克做了一些手语……   【还需要多久?】   这个双眼位置都要贴近太阳穴的男子是那位老人在13年前捡回来的,当时他蜷缩在一个桥洞的地下,浑身已经严重脱水,营养不良,如果没有人救他,他坚持不到第二天。   而在那老人决定守住工业区,并让他跟着夏洛克的那一刻起,这个脑子并不算是太灵光,但是绝对忠诚的家伙,就一直站在夏洛克的身旁,时刻准备为他付出生命。   【一个小时左右吧。】   夏洛克也比划了一个手势,在工厂呆了两个月,他自然已经学会了和对方沟通的方式。   然后缓缓转身,朝着自己的身后望去。   虽然视线之内什么都没有,但是感知之中,无数的恶魔正沿着一条废弃的地下铁路,轰鸣着,前仆后继着,如潮水一般的,朝着夏洛克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英雄注定陨落   这个世界没有降雨,甚至在地表的水源被蒸干之后,连天上的云彩都几个月见不到一片,反而时不时扬起的沙尘和被风卷起的小石粒,如在天上纷飞的水珠一般,肆意的从峡谷断面中喷泻而出,击打在视线所能及的所有事物之上,在那些直径十几米的巨大输送管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泥印字,反而是衬托着那些枪孔和弹痕不是那么清晰了。   这里是城区外围的一处水源输送港,在这个沙尘来袭的寻常日子里,素来平静单调的港口,迎来了一场逐渐激烈,也格外漫长的战斗,抽水机的发动声和沙暴的击打,无法掩盖过于密集的枪声,淡黄色的烈风之中,射击所带出的火光格外鲜明。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自己所掌控的恶魔大军眼看就要加入战局,而幸存者联盟派遣的支援军队却还是迟迟没有现身。   这种速度,比夏洛克预先估计的要慢上太多太多了,看起来,城区内的骚乱已经有了军方的介入,并且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粗略算起来,最少牵制了40%的军事力量,而因为大型武器无法进入城区,所以战斗力的折损上,比这还要更加的多一些。   一颗呼啸的子弹顺着夏洛克的耳畔飞过,带着灼热的气浪,但是夏洛克眼都没眨一下,他的手里端着一把不算出众的手枪,但是在有些遮蔽视线的沙尘之中,却每一枪都能命中一名政府军的额头,就那么站定在激烈的交战口,稳定且带着节奏地抠动着扳机,每一颗子弹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穿过烟尘,穿过火光,穿过某个人的脑袋,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些人当然也有着自己的任务,自己身为士兵的职责,在他们的感官里,那名叛种的死是天经地义的,而在这整个世界里,夏洛克也的确是那个最该死的人,被叛种杀死的人,肯定会归类为牺牲,为了人类种族而奉献了自己的生命,高尚,伟大,受人敬仰。   但是夏洛克杀死这些人的时候,心里却不会有任何一点波澜。   两个时间段的人,彼此相隔800年的岁月,在历史长河之中,其实也只是转瞬一瞥的短暂距离,为何会如此的水火不容。   这是历史问题,是哲学问题,是资源,能量,仇恨,人性等等的问题,反正不是夏洛克的问题。   戴了半年多的帽子没有办法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碎石砂砾都顺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眯了眼睛,依旧平静地抠动着扳机,任由那些滚烫的弹壳在身周肆意纷飞,叮叮当当的落在地面上。   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已经有十几个人死在夏洛克的枪口之下,紧接着,脚下的泥沙突然被掀起来,一只看不出形状的变异生物突然从下方窜出,然后拽着某位联盟军战士的身体,将其拖入了一个直径只有十几厘米的洞口之中。   这场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漫长战斗,在这些变异生物的突然加入后,一下子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五分钟之后,一切便结束了,联盟军直接全军覆灭,一群由形形色色的人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迅速的抢夺了对方的交通工具,尽量找到尸体上还算是完好的服装,然后套在自己的身上。   夏洛克也快速的登上一辆战车的副驾驶,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但是不紧张,不代表不唏嘘。   其实他能够来到这里,地下的废弃地铁隧道能够畅通无阻,周围能有这么多和正规军相比都不落下风的亡命徒,能够坐上这两车,朝着远处的荒原快速的飞驰,这里的每件事情,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   这个世界的人早就把叛种开除了人籍,认为他是最该死的那个存在,但是在想到了那么多人为自己而死,本该麻木的心里,也有了点沉甸甸的感觉。   这不是源自于夏洛克的善良,他从来都和这个词儿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而是因为这些为他而死的人,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他的敌人,而他们之所以为自己付出了生命,原因竟然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实现的希望。   “你的身手很不错,看来我之前输给你,是很正常的结果。”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瘦高辐射病男子用手语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掌不适合开枪,也可能是他钟情于肉贴肉的血腥战斗方式,总之刚才的交战中,他活活用那双脸盘一样大的手,掐断了二十多名联盟军战士的脖子,而他也身负重伤,此时,一名随行的医生正在为他抠出骨头里嵌入的弹片。   夏洛克低着头,车辆在城区边缘的荒废地区行驶着,路上不断的颠簸,他真的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和一群地狱之门另一边的人并肩作战,但是却刻意的不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就这样,失去了城区内建筑的阻挡,周遭的狂风越来越大,挡风玻璃被前方车辆扬起的碎石装的噼里啪啦直响,车内的人说话声似乎也更大了一些。   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受伤了,血腥味混着尘土特有的呛人味道,弥漫在车子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隐约间,夏洛克竟然听到了有些人在讨论,如果这个世界的人真的能够通过时空裂缝,去另一边的世界了,那么是不是就能看到草原这种神奇的景色。   听说在冬天,一切都是白色的,秋天,草木和叶子都会变成金黄,会凋落于地面,铺成金色的道路。   不过这种话会被一些人严肃的纠正,因为在记载里,似乎季节会随着地域的不同而有着不同的变化,比如有的地方,即使是冬天,也不会下雪,有的树木在冬天也不会出现黄色的叶子,就比如松树。   这种让人惊讶的生态似乎吸引了许多人的感慨,他们甚至在争吵着,如果夏天的时候跳进海水里会不会被烫伤,结论是不会,因为海洋很大很大。   人们无法理解这种【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官,只能沉默着,向往着,似乎看到了眼前碧蓝色的天空和海洋在视线尽头融为一体。   “如果我能到那样的世界,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姑娘,我其实想要一个孩子,生出来的,我会在产房外面等着那孩子被推出来,而不是政府官员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两岁孩童抱到我家的门口。   那样,我一定会将那个孩子视为珍宝吧……”   可能作为一个生命,繁衍的概念依旧残留于这些人的内心之中,那个亡命徒笑着,畅想着自己能拥有一个女儿,看着她长大,然后带她去看海。   就这样,捂着胸口止不住的血,笑着停止了呼吸。   他的死去,将现实重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家开始沉默,硝烟和血腥味重新弥漫于车厢内,偶尔飘出车窗,被狂风带走,消失于越发荒凉的戈壁滩上。   终于……   “他们来了。”   前方的司机平静的说道。   夏洛克没有抬头,其实他早就从车子的震颤以及风沙中的轰鸣判断出,就在远处,无数的战车和军方重武器朝着自己的方向急速驶来。   城区内的混乱已经牵扯了政府军太多太多的战力,而自己所在的这一波车队,其实也只是手上所掌控的武装力量的很小的一个分支。   那名被称为饲养员的老人这几十年来,积攒的人脉十分的分散,但是却十分的有用,就好像是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有人带着自己来到某个隐秘的地点修整,能够接触到那些贩卖军火的厂商,能够找到那些等待着的厮杀的亡命之徒,炸弹,车辆,食物……最关键的是,军方应该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可及时这样,依旧有如此大量的军队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这个世界的军事战力,似乎有些超过夏洛克的想象了。   “别担心,只要过了这一批人,你就算是彻底出了政府军的戒备区,他们在旷野之中很难再找到你了。”   身旁瘦高的男子用手语比划着。   阴谋和算计的确可以消减这个世界的军方战力,但是最终的目标,依旧要靠流血才能完成。   “只不过,有太多太多的人因为你死去了,活着的人,也会背负上背叛人类的罪名,我们希望你能够回到你那个美丽的世界里去,我们也知道,只要你过了时空裂缝,那么你就可以轻易的让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笑话。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的确有不可磨灭的仇恨,但是我和你之间,没有……我身边依旧有很多人并没有绝望,我们想要看看蓝天,云彩,草地,看看那些在历史书籍上才会记载着的东西。   我选择相信你。   没什么理由。   所以,我提前为那些能看到蓝天的后代人们,向你说一声……谢谢。”   那人不会说话,手语的交流当然要比口述繁琐的多,所以,那人用了很长的时间,在夏洛克面前做出了很多很多的手势,他的眼睛间距很宽,注视夏洛克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他在这整个过程中,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夏洛克。   夏洛克深深的抽了一口烟,干裂的嘴唇黏在了烟头上,他用舌头舔了舔,没有说话,因为对方听不见,只是做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他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听到了,还是在说……自己会拯救这个世界。   但是都无所谓了,总之点头之后,面前的瘦高男子就笑了,笑的十分的开心,其实他的身高以及恐怖的外貌,以及杀人的时候丧心病狂的架势,总是让人下意识的忘记,他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夏洛克也笑了笑,看着不远处逐渐迫近的战车,天上的战斗机轰鸣着从头顶掠过,身旁的武装者们艰难的站起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枪械,准备开始这最后一场搏命之战。   ……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将爱情变得冷漠,可以将大海变成山峦,可以将一个生机勃勃的星球,变成一颗绝望的血色地狱,可以让相隔800年的人们,成为彼此最痛恨,最不可共存的死敌。   在历史的宏大舞台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着无穷无尽的事儿,这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或伟大,或寂寂无名,或者高傲,或是卑微,或惊天动地,或轻描淡写,总之有太多太多的事物随着时间长河不断的流动。   但是能留下足迹的,其实也就那么很少的一部分。   圣历291年,初春。   整个人类帝国全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气氛之中。   不知不觉间,那场人类历史上最恢弘的地狱之门远征,已经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教廷的圣教军和政府军所组成的远征大队终于在南极大陆上,踏出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新军路线,那座高高在上的圣光神殿,在半年前,当今教皇乘坐飞艇亲临拜访之后,便正式加入了远征部队,不断地沿途建立圣光的连接,为这次恢弘的远征保驾护航。   野生恶魔掌控技术在这一年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化,远征军在不断的前行过程中,本来应该被不断消耗的战力,反而越来越壮大,甚至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而电力能源的普及,也让后防线上的武器生产,以及帝国内部的财政呈现出十分完美的趋势。   在普遍人们的眼中,未来从来没有如此的令人期待过。   然而,似乎自从一年前的某天开始,许多民众都会很小心的避开一个令人有些悲伤的话题,或者说一个人物。   这个人被人们所熟知,也是在一年前。   在那之前,似乎从来没有人知道,原来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帮助现今帝国皇帝登位成功的最大功臣,是破获了查尔斯·达尔文教授谋杀案件的厉害侦探,是野生恶魔掌控科技的主要推行者,是雷德克海峡上受人敬仰的一名前线战士,是南丁格尔阁下的救命恩人。   然而,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英雄人物一样。   这样一个诸多荣耀加身,受人尊敬的人……终究还是陨落于这个充满希望的大时代。 ###第四百四十章 共进晚餐   人总是在死后才会受人敬仰的。   也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与人类的一个固定模式的玩笑,还是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必然会产生的某种效应。   总之,死了的英雄,才是最好的英雄。   夏洛克所做的事情,大多数都被描绘成了丰功伟绩,正义,智慧,强大,无所畏惧,甚至那些出发点自私自利,丧心病狂的事件,在被粉饰过后,也都成为了让人泪目的伟大奉献。   与其完全相反的,那名同样也极为强大的契约者——巴斯克维尔,就显得十分的籍籍无名,原本在前线令人闻风丧胆的他,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似乎很少出任务,也很少再做出活活打死身旁士兵的这种举动了。   他变得沉默了许多。   南极大陆深处……天上的星光暗淡了不少,不是因为经过几个极夜或者白昼之后,天上的星辰变得稀少了,而是因为军事基地里的灯光过于明亮,将整个夜色都照的如晨间一般。   这一年的时间里,帝国的强大执行力已经基本将蒸汽动力彻底替换成了新能源,远征的路线完全划定,帝国腹地的资源可以源源不断的运送至前线,巨大的建筑车床可以在半个月的时间内,组建完成一处大型军事基地的骨架,再加上两个星期的后期填充,就能让这座基地正式投入使用。   这种效率,甚至已经超过了之前远征计划的最好预期,甚至军方提出,可以组织民众穿越雷德克海峡,来到战线后方进行参观,这样能更大的调动起民众对于战争胜利的积极性,反正沿途的恶魔都已经清理完毕,再加上神仆的介入,圣光在南极大陆上大面积的展开……总得算下来,战线后方的安全性,估计比帝国腹地的城区里还要高上一些。   城市的街道上,广场的正中央,那些高举的游行条幅依旧存在着,不过游行的帝国公民们都是面带笑意,曾经在工厂里没日没夜工作的劳工们挺直腰板,口号声喊得老大,这些游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控诉,条幅上写的,也不是对政府或者某个部门的不满,而是充满了胜利喜悦,或种族自豪感的标语。   人类,终将战胜一切艰难,再次屹立世界之巅……   在不断响彻的呐喊声之中,街边橱窗里,一种刚刚普及的新型科技产品——【收音机】,正在不断的播放着富兰克林先生的胜利演讲。   也不知道为何,现在这位登上王位三年的皇帝,似乎从来不喜欢人们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大帝】或者【君王】之类的称呼,即使他现在已经在民众的心中,拥有了极高的威望,军方对他的评判也已经超过了圣历史上所有的其他帝王,当然也包括奥古斯丁大帝。   但是这位有些谢顶的微胖中年人似乎始终以一位科研工作者自居,并且不断的在新能源的科技建设,以及财政领域绽放自己无穷无尽的才华,这种政治态度,以及短短三年多久累计下来的政治成果,让他已经被誉为超越了奥古斯丁大帝的第一君王,成为了整个帝国的象征。   曾经有人提议,将他的雕像建立与帝国长老院前方的那处崖壁之上。   要知道,这个荣誉,几百年来也只有但丁大人由此待遇,而现在,人们竟然想要将他与那位危难之际,一个人扛起了整个种族存亡的老人相提并论。   这真的是有些过誉了,毕竟这位中年人才刚刚成为帝国皇帝三年的时间。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在民间,这个提议并没有掀起多大的反对声音。   “今日前线战事报道,巴顿将军亲自率领的先锋军,经过13天的艰苦防守,一步不退,终于占领了峡谷入口处的重要区域,为圣光的连接建立了充足的时间。”   “至此,远征军再次向地狱之门迈进440公里,比上个月的进度提高了17%,5月份至今,已经有4座军事基地建设完毕,并投入使用。”   “新型无线电联络装置已经可以在远征路线周围3000公里范围内进行实时联络,几本不受风雪干扰。”   “……”   等等等等。   人类是群居动物,而且高傲的内核早已在千百年的进化之中,刻入了整个种族的基因之中,这些从今早就不断在街头巷尾响起的播报内容,在这个渐冷的深秋,让人们感觉到气氛都变得暖和了起来,那些举着标语呐喊的人群与路上的民众迎面相遇,互不相识,但也彼此拥抱,虽然工厂引入新机械后,工钱的涨幅没有达到预期,虽然鸡肉稍微涨了些价钱,虽然刚刚莫名其妙的与老婆吵了一架,但是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胜利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而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的人们,那些英勇的战士,那些被誉为英雄的人物,终究会成为过去,历史,终究要向前看。   与帝国腹地那对胜利的热忱和欢呼不同,其实前线的气氛,依旧肃穆冰冷,这些战士们知道,虽然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远征联军在一步步的迈向胜利,但是所有的胜利,都是踏着人类战士们的鲜血和尸体才能得来的,这种大前提下,使得军人在得到真正的最终胜利结果之前,都习惯性的沉默着,冷静着,为了下一场战斗而积蓄着力量。   寒风,落雪,极夜,过于明亮的灯光。   在搭建好的指挥部里,一些前线战事参谋还在不休不眠的制定者下一步的行军顺序,后方的补给因为一次大雪而延误了三天,虽然不影响什么,但是依旧让一些谩骂声从门缝里传出来。   而在基地边缘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楼里,巴顿将军将呛人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然后又大口的灌下了半杯滚烫的热水,那近乎沸腾的温度让他的脸色稍微泛起一丝不太健康的红色。   连续指挥了13天的峡口防御作战,他已经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机会,他却发现,自己有些睡不着。   吱嘎一声。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名在如此严寒之地,还是穿着一身最寻常军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巴顿将军没有抬头去看,虽然这栋小楼外没有守卫,但是除了那个多年前,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外,没有人会随便就推开自己的房门。   巴斯克维尔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拥有着三阶大契约者的强悍身体能够扛得住极端的寒冷气温,但是他的眼底却已经补满了黑眼圈,也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睡了,平时用来遮蔽视线的眼镜早已不再佩戴,那双必须要压抑着对杀戮渴望的双眼,现如今竟然尽是疲惫之色。   巴顿将军掏出一根蓝调,点燃后,朝着他扔了过去,这位已经不算太年轻的指挥官轻轻接住,然后缓缓的吸了一口。   已经多少年了,那辛辣依旧对气管进行着最残忍的刺激,虽然已经不会咳嗽了,但是也不能大口大口的肆意喘息。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能把蓝调抽出轻描淡写,肆意妄为之感的人。   但丁大人,巴顿将军,以及夏洛克。   当然,曾经还有一位街头不起眼的,半边身子都残疾了的老乞丐,但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巴斯克维尔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几天了?”   “6天。”   简单的一问一答,让巴顿将军再次陷入了沉默,杯子里沸腾的热水蒸腾出白色的气体,让这位消瘦的将军看起来就是一个在房间里,等待着远方亲人的孤独老人。   “不用那么拼命,偶尔歇一歇也好。”   巴斯克维尔没有怎么犹豫,缓缓吐出肺里的烟:“还能坚持住,这种不断变强的感觉……很好。”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就好像是心里压了些事情。   自从一年多之前,他抱着南丁格尔阁下冲出了魔潮之后,这位前线指挥官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甚至偶尔会拒绝派发给自己的任务。   不久后,他便开始接触那些灵魂可视装置,他不在以撕碎恶魔为乐,而是开始尝试着掌控野生恶魔,并且越来越急切,那些只要坚持5分钟,就能让一名坚强的战士头昏眼花,呕吐甚至昏迷的折磨,他竟然每次都要抗到几个小时以上,直到彻夜头痛欲裂也不放弃,一年下来,他已经可以没日没夜的坐在那些巨大的机器上,动不动就是三五天。   没有人知道,这种长期的精神折磨会给人带来多么恐怖的痛苦,但是巴斯克维尔就这么不断的坚持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你在到达地狱之门前就崩溃掉,那将是人类远征军的一项重大损失。”巴顿将军平静的道。   他在关心门口的男人,但是依旧还是以一个将军的姿态来关心手底下的是士兵:“你如果一直这样透支自己,你可能活不过40岁。”   “我不需要活过40岁,按照现在的速率来计算,咱们可能只需要再多一年时间,就可以将远征路线全部铺设完成,到时候,咱们需要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恶魔,我看过那个场面……甚至最终,远征军战士可能冲入那片漆黑,直接在地狱之中战斗。   总之不管怎么样,人类需要一个先锋,需要一个强大的人作为最锋利,最尖锐的那把刀。   但丁大人已经老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胜任这个位置。   我需要变强……不断的变强……”   巴斯克维尔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的人,就算是在巴顿将军的面前,也依旧如此,不过今天他的话很多,就好像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在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让自己能在那恐怖的精神折磨之中再坚持下去。   一年前,他看到了地狱之门前的景象,看到了那遍布视野,密密麻麻的魔潮,看到了那撕开了的计算不出大小的漆黑幕布,看到了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人冲入了地狱之门。   那个家伙,是自己这一生中,除了但丁大人之外唯一还算是认可的男人。   虽然他从来不可能承认,但是不得不说,那个家伙曾经打赢过自己,可如果连他都死了,自己应该也会在最后的交战之中死去。   巴斯克维尔不害怕死亡。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更加强大一点,做的更好一点,这种想法,可能是想要证明,但丁大人曾经夸奖过的那个男孩,真的是一个强大的契约天才;或者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被贯彻了一个思想,那就是要为了人类的胜利拼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也可能是想要让自己显得比夏洛克要强大一些。   巴斯克维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只是觉得,夏洛克死了,那么自己,只好去成为人类的下一个英雄了。   ……   帝国生命科学院……   一间灵魂可视装置的大型生产基地之中,无数的车床在不间断的工作着。   自从野生恶魔可控技术成功的被军方和政府认可后,生命科学院再次成为了整个帝国最受重视的科研重地。每个月都有数以百计的设施要运往前线,随着征兵的数量增多,这些灵魂装置的需求量也与日俱增,谁都没有想到,生命科学院会有一天,与军方联系如此的紧密,与人类远征的胜利息息相关。   “凯瑟琳小姐,这是上个月的货源报表,您过目一下。”   一名长相颇为英俊的秘书将一份表格递给了凯瑟琳,自从野生恶魔可控技术普及之后,她便成为了这项科技装置生产的主要负责人,身为上一任科学院院长的女儿,她拥有着这个科技之都绝大部分的股权,自从父亲死后,她倔强顽固的性格愈发明显,天然的厌烦着那些为了利益而勾心斗角的纷争,而这种处事风格,让她渐渐赢得了老一辈科研人员的尊重。   最关键的是,整个教廷在灵魂可视装置的相关事务上,只跟凯瑟琳女士本人进行交接,这就让她的地位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性,即使她根本就没有涉猎任何的科研项目,也依旧如此。   接过货源报表,凯瑟琳沉默的开始翻阅,几年过去了,这个曾经的战斗修女现在看起来格外的成熟,也格外的沉默冰冷,那被简短了的头发堪堪达到耳根,干练的有些不像是个女人。   但是她终究还是很漂亮……   身旁的那位秘书身材很高大,今天特意穿了一件价值不菲的西装。   他在凯瑟琳身后,忐忑的望着对方,牙齿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这才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凯瑟琳女士,请问……您今天有空么,能否请您共进晚餐?” ###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个家伙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造物主的话,那么祂似乎很偏执的,在90%的生物圈子里,都将雄性作为一个求偶的主动方。   从小猫小狗,到老虎狮子,雄性总是在交配期不遗余力的在展现着自己的魅力或者力量,甚至是蚂蚁族群里,雌性的体积要比雄性大上好几倍,雄性蚂蚁依旧是要在混乱的信息素之中,找到属于雌蚁释放出的交配信息,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而人类自然也遵循着这种古怪的设定,只不过在漫长的进化之中,男人习惯性的开始将自己的占有欲隐藏在华丽的衣装,或者那些所谓的绅士风度之中。   这位男性秘书的名字不那么重要,不过他的确可以称得上英俊帅气,同时也拥有着很完美的身材和相当出众的工作能力。   至于凯瑟琳……她不论是家境,长相,身份,在生命科学院的地位,亦或者是她二阶契约者的能力以及曾经战斗修女的职务,都能让她成为大多数女性之中的佼佼者。   而她那有些冰冷的处事态度,以及过于干练强势的性格……有一说一,这对于一些不自信的男人,自然是让他们自惭形秽,敬而远之的;但是对于那些有点实力的男人,反而会更加勾起他们的征服欲。   就比如此时身旁的这位秘书。   凯瑟琳依旧还在翻阅着手中的报表,就好像是没有听到对方的询问一样,不过秘书没有因此就退缩,反而不急不缓的继续站在她的旁边,安静的等待她看完。   就这么沉默持续了良久,面前的短发女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凯瑟琳女士,请问……您今天有空么,能否请您共进晚餐?”   同样的话,在秘书口中连续说出了两次,不过因为很柔和的语气和其中流露出的淡淡歉意,竟让让这句话显得并不让人厌烦。   凯瑟琳转过身,平静看着对方那张诚恳带着微笑的脸。   这位秘书已经跟了自己很长时间了,事实上,自从自己接任灵魂可视装置的供应负责人之后,这个人就一直在自己身边,前前后后算起来,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而自己也在对方的帮助下,渐渐的熟悉了整个事务的流程,并渐渐可以胜任这项繁忙到了极点的职务。   勤劳,聪明,有着很鲜明的主见和风度,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替自己处理那些最枯燥,最艰难的工作。   于情于理,自己似乎都应该对其表现出一些谢意。   当然了,对方从来没有表现出需要升职加薪,或者需求报仇之类的情绪。   除了这次突然的晚餐邀请。   凯瑟琳犹豫了片刻。   “好。”她回应着对方,不过很郑重的加深了一些语气,强调道:“工作上你的确帮过我太多,我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谢谢你,所以这次我选地方,我请。”   ……   生命科学院不是一栋建筑或者公司,而是一座城,那么自然就会有各种档次的餐厅,其中艾琳酒吧的花销无疑是最贵的,但是那里更像是工作外谈事情的私密场所,所以凯瑟琳还是将吃饭的地点选在了更加传统且正式的弥尔顿大酒店顶层。   高空餐厅,360度的环绕落地玻璃窗,以轻柔舒缓的音乐,只要侧身就能眺望整个生命科学院的灯火。   足够奢华,足够的体面,也足够的……官方。   “看来我来晚了。”   凯瑟琳说着,坐到了那男人的对面,她穿着一身最寻常的衣装,甚至没有穿裙子,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反观面前的秘书则要郑重的多,不论是领结,西装,还是衬衫上的金色烫印,都表明他为了今晚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看到了凯瑟琳寻常的装束后,他依旧没有任何的不悦,只是笑着道:“是我来的太早了,总不能让一位女士等我,特别她还是我的老板。”   凯瑟琳淡淡笑着,缕了一下额前的发丝。   她已经多大了?   28岁?   还是已经30岁了?   似乎很久之前,她还是一名神职人员的时候,就没有太过于关注这件事情,而在父亲死后,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中更加不会在意自己的年龄。   甚至有时候,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   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因为契约者的身体天生比正常人拥有更强的抗衰老特性,所以她看起来依旧年轻,皮肤也没有任何的皱纹或者瑕疵,只是气质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性格暴躁的战斗修女,而更像是一个肩负着某种责任的坚强女性。   面前的男子看着她,渐渐的有些痴了,虽然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职场精英的脸上,而且他已经跟了凯瑟琳这么久,每天都能见面,但是他却依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是那么的富有魅力,在餐厅清淡的音乐和柔和的灯光之下,竟然让人觉得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还好他连忙压下来心中的悸动,这才不至于太尴尬。   很快,精致的食物被端了上来,品色和味道大概对得起它的价格吧,不过凯瑟琳不在意这些,只是安静的使用着手中的刀叉,偶尔视线望向窗外,然后又下意识的瞥到了一处小街,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和夏洛克在那条街上遇到了一名前线的军官,然后夏洛克和对方打了一架,震坏了周围的几扇玻璃。   又一想到那家伙就这么死了,她的心中微微泛起一丝落寞,她不知道这份情绪从何而来,那家伙和自己的交集并不算多,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只是短短的几个月。   但是,他还是死了。   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工作餐可以补充一天所需的养分,但是吃饭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我一直认为,人不能为了工作而工作,一切的努力和坚持,最终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有更好的生活。”   男子仔细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然后笑着道。   凯瑟琳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然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餐厅里还是没有其他的客人。   “今天似乎有些冷清。”   “抱歉,我将这里包了下来。”男人有些尴尬的回应道。   凯瑟琳沉默了,虽然自己强调过,这次共进晚餐是为了工作上的感谢,但看来,对方并不这样认为。   但是很奇怪的,对于对方的这种有些冒昧的行为,她并没有感觉到不满,也没有感觉到欣喜,就是无比的平静,就像是那些被冰冻的结结实实的水,没有涟漪,也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而流淌。   “你说吧,我听着。”时间总不能一直停在沉默之中,凯瑟琳终于道。   简单的一句话,再次让面前的男子有了些微微心悸的感觉,他因为自己的这种无来由的紧张感而自嘲的笑了笑:   “从工作效率上来讲,我应该说的尽可能直接一些,所以……我应该是喜欢你,不知道你能否试着和我交往一下。”   凯瑟琳看着餐盘上那根本没有吃下去多少的食物,没有抬头:“我有些惊讶,以你的能力,竟然毫不修饰的就将这些话讲了出来。”   “我也有些惊讶。”男人无奈的笑着:“但是今天我的幽默感和聊天的技术似乎都有些不在状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紧张了。”   其实以男人的各种条件来说,在此情此景之下,大多数女人应该都会对他的示好有一些反映。   但凯瑟琳依旧平静着,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下对方诚恳的双眼,只是心中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以及他与自己的那些少之又少的交集。   毫无疑问,查尔斯·达尔文教授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他却如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父亲一样,有着一个十分固执且远大的愿望。   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将来要嫁给一个好男人,被爱,被呵护,拥有幸福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凯瑟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时间去验证一个男人是否算是好,或者坏,她没有心思去接触一个陌生的人,然后慢慢品味他的人品,甚至她都不想去思考,到底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好男人】。   至于幸福的生活,她现在很满意现在自己的生活,工作,吃饭,睡觉,很平静,虽然没有什么喜悦,但是同样也没有悲伤或者惶恐等负面的情绪,从工作的平稳绩效角度来考虑,这种稳定的生活,应该也可以被称之为幸福吧。   所以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没必要么?可是你终归是一个女人,你总要结婚?你总要有个家。”男子微微疑惑道。   凯瑟琳还是摇了摇头,可能所有的女人都会有这种期望,但是不包括她自己。   “我不结婚。”她的语气很平静。   男子微微一怔,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歉意的笑着:“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那是你的事情。”她回应着:“但是请不要影响到工作,不论是你的,还是我的,否则,我只能开除你了。”   ……   深夜,圣城耶路撒冷。   莫兰走过略显幽暗的长廊,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以来,圣城永远都不会有黑夜,那些特殊培育出来的太阳花经过特定恶魔血液的浇灌,可以释放出柔和的光芒,而当将数以千万计的花朵铺满圣城,再结合上神龛顶端巨大的折射菱镜,就能让这座城市每时每刻都沐浴在金灿灿的光芒之中。   可是自从一年前,史上最年轻的教皇大人突然下令,停止了太阳花的播种。   这个命令无疑引起了教廷高层的集体哗然,许多大祭司跪倒在教皇面前,声嘶力竭的祈求着,说太阳花是教廷的标志,是民众信仰的圣物。耶路撒冷每年来朝拜的信徒不计其数,若是那神圣的光消失了,民众们来此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没有人能阻止教皇的圣谕,这名年纪刚刚到30岁的男人也许不是圣历史上最具统治力的那个,但是却绝对是最会被牢记,被歌颂的那个。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继位之后,人类远征也随之开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他退位前,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就会结束,那么这位教皇也必然会成为历史上的一个无法忽视的闪光点。   当然了,这不是在说教皇生在了好时候,事实上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教皇的继位,那么宗教和政府之间的隔阂也就不会摒除,相传奥古斯丁大帝的下台以及新王的就任,远征军的组建,野生恶魔掌控计划的推行,等等事件之中,都有这位年轻教皇的影子。   推开了一处小房间的门,莫兰缓步走入,然后将手中的咖啡放在莫里亚蒂面前。   有苦涩的味道飘散出来,没有一丁点的香味,其实莫兰知道,这杯黑色的液体与其说是咖啡,倒不如说是药。   主人就任教皇之后,帝国的各项领域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但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看着那副愈发单薄的身躯,莫兰心中有很多话,比如多休息一天,比如每天能再多睡半个小时,但是她知道这些话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都一年了,那群老家伙们还没有消停么?”莫里亚蒂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药剂,一口饮下,那闻着都苦涩不堪的液体入喉,却没有让他的脸上出现一丁点的动容。   “还没有,昨天在议会大殿里还在吵,说太阳花的光芒代表着圣光,如果连耶路撒冷都有黑夜,那么岂不是说,圣光也会有消失的时候?”   莫里亚蒂看着窗外的夜色,其实从小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些明亮的花朵有些恼人,总是在亮着,让人睡不好觉。   现在……自己终于睡得安稳了一些。   “那群老家伙觉得,不再播种太阳花,会让人觉得,圣光终有一天会消失么?”不算高大的男人喃喃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苦涩一笑:“本来想着,等到哪一天,他一定会对我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可没想到,他竟然比我死的还要早些……”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卖   夏洛克的死在有些人看来,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在了解他的人眼里,却是顺理成章。   这个自负且偏执的混蛋没有什么道德理念,但是却对自己接下的委托有着某种病态的执着,如果他说,自己要保证南丁格尔小姐的安全,那么他真的就会为了委托人拼尽一切。   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但是就像刚才说的,这个偏执的家伙没有什么道德理念,更加没有人理常伦,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亡,将给多少人带来难以忘却的悲伤。   耶路撒冷不算大,但是作为教廷的圣地,它也肯定不算小,在距离教皇宅邸二十多公里外的一处白色宫殿之中,圣女蕾缇希娅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卸去了那套繁琐,但是每天还被要求穿戴在身上的白色衣裙,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整个房间都被布置的十分奢华,这是哈德森太太成为圣女的第四年了,可是她依旧没有适应这种过于华丽的布置,似乎一切都是用来欣赏的,就连床的周围都镶嵌着琉璃水晶,让人躺在上面都不踏实。   所以,她每天的工作都喜欢在一张质朴的木桌前,头顶的灯被替换成了街面上随处可见的灯泡,那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有些微弱,但是却不会随着水晶灯罩而摇曳,显得格外的坚定。   现在政府军和圣教军已经联合,远征部队内部态势一片和谐,但是后方军部之间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摩擦,比如哪场战役谁死的人比较多,或者是武器的配比为什么不统一配发,比如那些三阶大契约者为什么不将控制恶魔的心得传授给野生掌控者,是不是双方军队之间还不够坦诚。   虽然已经强调过很多遍了,天生的契约者和新晋的掌控者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所以彼此的心得有一些方面是不通用的,但是那些坐办公室的军方高层就是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导致一些很简单的问题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莫里亚蒂自从半年前去了一趟圣光神殿,促成了神仆加入远征军的壮举之后,就一直在忙其他的事物,所以远征军的事务,便落在了哈德森太太的肩头。   好吧,反正平时她也是再各大教区之间游访,现在,不断的折返于各大军部之间,也算是轻车熟路。   几个月前,她途径了伦敦,所以顺道的去了一趟自己在贝克街的那间宅子。   那里面的家具已经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的沙发和桌子上落了些灰尘,厨房的汤锅没有挪动位置,这让她想到了四年前,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还是自己的房客,她和他就在那张餐桌上共进晚餐,牛肉和土豆,生日,大雪,以及自己靠着门时的泪流满面。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遥远。   遥远到生死相隔……   “圣女殿下,飞艇已经准备好,该走了。”一旁的白衣修女试探性的提醒道。   哈德森太太转过身,表情已经重新平和起来。   “嗯,启程吧。”   那天,华丽的马车消失在了伦敦清晨的雾气之中。   之后的某天,艾琳·艾德勒通过信件找到了她,说自己想要买下那栋小公寓,她给出的价码即使是教廷圣女本人都觉得有些惊讶,但是哈德森太太拒绝了,她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小房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是没有卖掉,不过那之后,她也再也没回过贝克街了。   ……   风霜和大雪,一直都是战场上的主旋律。   就算是那些散发着恐怖热量的爆燃弹,遍地的硝烟和火焰,血水被蒸煮的沸腾,终究也只是暂时的,当战场落幕后几个小时,一切都会被风雪轻描淡写的带走。   在自然的面前,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值得一提。   满是青烟的雪地经过一场大战,地上已经被熔出了一个个小池塘,靴子从中走过,发出一阵阵轻响,两侧是损坏的战车,利爪的印记在上面清晰可见,一些小型的恶魔被炸到了天上,然后掉下来摔断了脊椎,不断的嘶吼着,又不肯死去,远处似乎还能听见沉闷的枪炮声,头顶的星空被烟雾遮盖,偶尔漏出银河的一角,似乎被刚才交战时的巨大声音吓到了一般。   这里是远征路线上一条必经道路,两旁是山峰,自从一年前的那次大雪崩之后,帝国的远征勘探人员就很小心的将山脉崩塌这种几百年都见不到一次的天灾纳入了行军路线的规划之中,一些全新的前线战车缓缓的碾压过刚刚激烈交战的区域,旁边的士兵走在轰鸣的发动机转动声之中,谨慎的寻找着尸体里会不会还藏着没有断气的恶魔。   新能源的最优先研发方向,自然是前线的军事武器,所以,这些崭新的高功能战车经过一年多的探索和试用期,已经可以成为了战场上不可忽视强大战力,再配合上那些被人类操控的恶魔,远征军的战斗力,几乎可以达到碾压途径所有恶魔的程度,就算是迎面抗击魔潮,都毫无畏惧。   “医疗组,这里有伤员!”   一名战后清理战局的士兵在一具恶魔的尸体下,找到了一名昏迷了的人类战士,他的半截身子被压在了沉重的恶魔残躯之下,将他拽出来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骨头断了几根,只有那微弱的心跳还在顽强的持续着。   几名战地医生快速的朝着这边赶了过来,这些前线医生虽然被成为前线医疗小组,但是其人数已经达到了超过三万人,分布在远征路线上的各个区域,而他们的前身,其实就是南丁格尔在两年前,在前线组织成的那个医疗慰问的小团体。   这些人就像是所有的医生一样,依旧穿着那些皮质的黑色长袍,带着滑稽的鹰嘴面罩,这算是这个时代的一种传统,最关键的是,这些医疗兵的身体素质不能都和经过专业训练的士兵们相比,所以这样穿会比较保暖一些。 ###第四百四十三章 看起来这人伤的不重   “不要移动伤员。”其中一名医疗兵制止了士兵的搬动,来到伤员旁,开始进行紧急的处理,而不远处,几名受伤轻一些的士兵刚刚被注射了止痛药,一直因为疼痛而备受煎熬的精神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听着周围那些还在伤痛中坚持着或者哀嚎着的前线战士,一名士兵有些郁闷的抽了一口烟:   “入伍快六年了,还是一个端枪跑腿的大头兵,也不知道这仗还能打多久,要是过几年,地狱之门真的被关上了,那我退伍的时候,岂不连个士官长都混不上。”   那人嘀咕着,语气中满是不甘。   “是啊。”一旁的战友似乎也有同样的苦闷,跟着应和道,不过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你说之前,咱们团长不是跟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混的不错,要是那人没死,这一年下来,咱们得多捞多少军功?”   两人口中的团长,就是之前的米尔萨普指挥官,夏洛克在前线战场上不属于战斗部队,也很少接触军方人物,不过如果非要找一个还有点交集的人,那米尔萨普算是他认识最早,接触最多的那个了,和老兵团的训练,或者曾经的战场营救任务中,都有他的身影。   “可不是,不过那家伙脑子有问题,一个人就去硬冲魔潮,我听说,好想是追了三个多月,硬生生的追到地狱之门附近去了。”嚼了一口吗啡叶,热烈的气息在胸腹之中流转,那士兵的声音也大了些:“你说这不是找死么,谁都知道南丁格尔阁下必须要救,但是就不能再等等?多一些营救人员空投过去,成功的几率岂不是更大,而且,那家伙估计也不会死。”   “说到底,就是太自负了,有实力是不假,但是终归是一个没在战场上经过磨练的人,活活把自己给蠢死了。   现在到处都宣传他是个英雄,可是人都死了,英不英雄的,有个屁用。”   “……”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抱怨着,原本可以很轻易到手的功勋就这么没了,谁的心里都得有点郁闷,不过说着说着,另外那人却突然的没有接话。   那伤兵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同伴,发现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忐忑的看着某个方向,于是,他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有点突兀的人。   那人似乎是跟着随行医疗团队的人,因为他的身后就是装载着各种药品的医护战车,一些穿着鹰嘴服的医生正在忙碌的搬运者绷带或者药剂,但是那个人却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身材笔挺的站在雪地之中,一头金发很长了,被束在了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无比,显得和周遭一点都不搭调。   此时,那人正在抽着烟,好看的眼中没有多少情绪流转,只有寂静和冰冷,几人视线相交,那人竟然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过来。   就这么个简单的过程,却让那两名伤员感觉到有股子扑面而来的压力。   “二位好,请问,你们刚才是在谈论‘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么?”   那人走过来的气场虽然有些吓人,但是到了近前,语气却还挺客气的。   “是的。”可能是对方的态度很好,而且还笑眯眯的,这种神态给了人一种下意识的错觉,觉得面前之人还算是友好,所以,其中一个人回应道。   “原来如此,哦,我叫约翰·华生,是前线医疗小组的负责人之一。”华生礼貌的做着自我介绍。   面前两名士兵点了点头,觉得能遇到医疗小组的一名负责人,运气还算是不错,甚至觉得,那辆车里甚至可能坐着南丁格尔阁下,如果能见上一面,那在整个营区里,都是值得吹嘘的事儿啊。   不过……华生……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面前的男子无疑很是英俊,不过吸烟的样子却一股子痞相,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烟雾飘过来,呛得两人忍不住咳嗽。   “我承认,那个家伙确实蠢,竟然一个人就跑去救南丁格尔阁下,而结果,他也因此而死了。”华生苦笑着耸耸肩:“但是,我这个人不是很讲道理,我觉得他蠢,可我听到别人说他蠢,就有些不高兴。”   两名士兵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关于夏洛克的事情。   一人微微张嘴,可能是想要道歉,也可能是觉得对方的这个脾气的确有点不讲道理。   但是,那人根本就没有说出话来。   因为就在那张嘴刚刚张开的瞬间,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把手术刀直接插进了那人的嘴里,然后轻巧却残忍至极的猛地一转,锋利的刀锋在对方的口中直接搅出了大片的鲜血和几缕碎肉,以及一颗被刀刃崩出来的断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到华生的刀已经从对方嘴里拔出来了,那人才反应过来来发生了什么,一声惨叫突然响彻战场的上空,引得无数人纷纷侧目,继而就看到了一个人捂着嘴在满地打滚,旁边的那个士兵连忙过去想要搀扶对方,同时用极为怨毒和惊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那英俊男人。   “你他妈的疯了么,对士兵动手?!”   不论任何军队里,肯定是严禁对同伴下狠手的,而华生的这种行为,无疑是触犯了军方纪律。   可是他却表情平静的看着脚下那哀嚎不已的士兵,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在这时,后方的战地救护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同样带着鸟嘴面具的医生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了?”那人问道,是个女的,声音很好听。   华生对那人微微欠身道:“没什么,南丁格尔小姐,只是这家伙说夏洛克是个蠢货,我听着不太高兴,所以就把他的嘴绞了。”   一旁的两名士兵都怔了一下,他们有些惊讶于,对方竟然能将伤害同伴这种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也震惊的看着那个带着鸟嘴面具的人,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南丁格尔小姐!   只见那人摘下了面具,然后缓缓的望向两名士兵,那过于美丽的脸蛋在风雪里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双曾经透着纯真善良的双眼之中,现在已经多了不少的疲惫和坚毅。   她安静的看着面前的士兵,简单的视线交汇,就足以让那个刚才还撕心裂肺惨嚎的士兵平静下来。   南丁格尔看着那还往下淌血的嘴……   一个伤者就近在咫尺。   “看起来这人伤的不重,还有其他重伤员么?”她淡淡的说道:“等到我把其他人救完,再回来看他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指控——   夏洛克终究还是死了。   其实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政府官员,以及教廷高层眼里,夏洛克早就该死了,而在那些知道夏洛克就是杀死奥古斯丁大帝凶手之人的眼里,他能活着从血牢之中走出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好在,这个奇迹没有存在太久。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帝国金字塔尖端的那一批人过得极其的舒服,整个帝国一片欣欣向荣,那么他们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一些,美酒,女人,金钱,这些玩意在他们的眼里早就是单调的数字了,但是不管多么单调,依旧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在过去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人因为一个伦敦下城区的侦探而束手束脚,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个混蛋性情实在是太古怪,他在很多事情中所表现出来的行为都不合常理,其中闹得最大的,最让人忌惮的,当然是刺杀奥古斯丁大帝一事,而那之后也有很多人试图研究他,搞清楚他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而最后,他们十分惊恐的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啥都没想,说的再明白点就是,他完全不去考虑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导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么做自己会爽,所以就去做了。   这听起来是那么的荒唐。   在人类社会发展至今,所有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每个人都要遵从社会运行的规律。   可偏偏,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或者看着帝国皇帝不顺眼,就去杀了他?   这不扯淡呢么。   可纵观夏洛克这几年来所做的一切,人们更惊恐的发现,这个混蛋竟然一直都是这样的处事态度,甚至有传闻,他曾经为了一只猫,就冲入一栋大楼里,血洗了里面所有的人。   这种疯子,竟然在做出无数违背社会运行法则的事情之后,依然活着。   所以,大家都开始谨慎,畏惧,同时,也都在诅咒着这个家伙快点死,快点死。   终于啊……那个家伙终于是死了……   死后的一年时间里,他被各方势力和媒体推举为了一个英雄,一些报纸用他的照片做过及期封面,有时候收音机里,会有一些电台讲述他的事迹。   当然,都是被粉饰过的。   有些公众人物会在他的葬礼上悲伤,感慨,对着那口没有尸体的棺材说出一些感人至深的话来,但是在没有人注意的瞬间,却偶尔会憋不住笑,庆幸那个家伙是如此的自负,终于将自己给玩死了。   当然,还有少数的一些人,是真的在缅怀他,例如雷德克海峡前线那些被其营救的士兵们,那些感激他揭露达尔文教授死亡真相的人们,那些男人们,那些女人们,这种缅怀不源于什么爱情,友情,或者是对其还没有交满房租的无奈,疑惑着是对其没有兑现承诺的怨恨。   只是有那么一个人,永远的远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再也无法触碰。   好吧……   人们可以怀念他,也可以思念他,但这种思念不能成为让生活变得沉重的负担,有些人总要适应一个再也没有夏洛克的世界。   战地救援小队完成了任务,几辆前线救护车缓缓驶入了最近的营区,刚才那场遭遇战里一共有320人受伤,但是死去的战士只有8名。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南丁格尔阁下不知道拯救了多少的前线军人,在这片血与火的战场之上,她似乎已经成为了比圣光都要受人敬仰的存在。   只不过这一次,她也许是累了,或者将一名轻伤士兵遗忘在了角落,反正有一个满嘴流血的士兵没有受到救治。   可是这种小事情是没有人会去在意的,更不会因为一个人崩掉了两颗门牙就去劳烦南丁格尔大人,那个士兵就只能捂着嘴巴,有点凄凉的一路咽着嘴里的血回到营地,自己去医务室找人包扎去了。   ……   华生回到了自己的单人宿舍,他现在已经是南丁格尔的专属安全负责人,同时也是医疗小组的管控者之一,过多的工作让这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看起来老了一些,曾经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会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金色发丝现在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剪了,就那么随意的扎在脑后,再加上下颌处的一些胡茬……硬生生的让他表现出了一丝沧桑和坚硬。   “约翰先生。”刚刚坐下,宿舍房间的门便被敲响,经过允许后,一名士兵推开了门,然后有些忐忑的说道:“外面,有两名圣光神殿的使者想要见你。”   华生皱了皱眉……   大约半年多以前,莫里亚蒂去了一趟圣光神殿,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现在的神仆已经开始加入远征大军,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沿途铺设圣光,而这些神殿的使者也会每隔几个月来到前线战区,可能是运送那些黑色的盒子,也可能是带来了下一批神仆。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似乎都不应该来找一个战地医生的才对。   “让他们进来吧。”   华生说道。   很快,两名神殿使者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矮小或者佝偻的身材,这个世界里的人还不知道那圣光神殿之下,埋藏着的就是几个世纪前的人,从时空裂缝里抢回来的那台人造太阳控制系统,更加不知道【辐射】是个什么东西,还依旧觉得,这种身体上的变异是圣光的某种赐福。   华生站起身,他的心中对面前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尊敬,但是还是摆出虔诚的姿态,微微向着使者鞠躬。   “你就是约翰·华生?”其中一名使者问道。   “是我。”华生回应着。   另一名身高刚到一米三的使者开始打量起华生,这个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始终仰着头,虽然能感觉到他在努力的让自己显得高高在上一些,但是很无奈的,华生只是觉得他有些可笑。   紧接着……   “我们来找你,是想要调查去年年初的时候,有七名神仆死在了战场上的事件,我们充分的怀疑,你……以及夏洛克·福尔摩斯两个人,强迫、霸凌、绑架、以及威胁圣光的拥护者,逼他们进入战场最危险的区域,并且导致其在交战中死亡。”   一段发自神仆的质控。   神仆侍奉圣光,所以神仆天然的高贵,这一点在圣历之初似乎就被刻印于所有帝国公民的心中,而现在,神仆虽然也加入了远征大军,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们走下神殿是对于人类战争的一种奉献或者恩赐。   此时,若是说有人绑架凌虐神仆,甚至导致神仆死去,这样的罪行,足以让大多数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当年的事情,是夏洛克所在的营队,以及由尤利西斯将军所带领的不死老兵团做的,这些人敢做出这种事情,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么可怕的罪名。宿舍外,一些士兵走过,他们看到了这一幕,听到了这些话,然后有些震惊的驻足,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   但是华生只是沉默着,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几秒种后,他竟然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很无奈的摇着头:   “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然是从你们的口中率先说出来的啊。”他的语气中显得充满了厌恶:“一群高高在上的蠢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远征军可是要打到地狱之门前的啊。   你们竟然不主动过来铺设圣光,反而躲在那个破神殿里。   你们不觉得惭愧么,还有什么脸过来问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好在华生的声音不大,只有距离很近的两名神仆听得见,不然要是让门外的士兵听到了,不知道又要吓成什么样子。   “所以,你承认你囚禁和逼迫神仆的事情了?”门口的两名神仆完全不理会华生的嘲讽,只是抓住了他们想要听的那个点,继续问道。   “我可什么都没承认,我甚至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很混蛋,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话有些冒犯,那就去军部控诉我,说我对圣光不敬吧。”   华生轻声回应道……   其实自从夏洛克死后,这些神仆一直就没有消停。   曾经跟着米尔萨普上尉干的那些人,有好些人都被调往了最危险的区域去执行任务,并且直到战死,也没有获得任何的功勋,虽然牺牲在战场是一件过于常见的事情,而危险地区的战斗,总要有人去,可是……这种过于明显的报复性为,实在是让人愤怒。   然而圣光的铺设终究还是要神仆们来完成,那些黑色盒子的操作方法,一直都被严密的保守着,这一年来,军方好多次想要偷偷的获取黑匣子的秘密,但是都失败了。   好吧,华生不得不承认,神仆的作用,暂时还没有人可以替代,而几个世纪以来,这些人在帝国人心中的地位,也的确不可能被磨灭。   他们的确讨厌,的确让人不爽,但是华生终究不是夏洛克,他不可能因为看着不爽,就把战场上所有的神仆都抓起来,然后给他们带上镣铐,大喊:谁要是不赶紧干活,就别想有饭吃。   所以面对着眼前的两个长相畸形的人,华生只是想要将两人打发走。   “可是,已经有一名当时的随行医务兵亲口指认了你的罪行。”   佝偻着的神仆漏出了一幅丑陋之际的笑容,这笑意让华生下意识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指认我?谁?”   对方笑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一名女护士,她的父亲是当年跟着南丁格尔来到了前线的最初一批战地医生,而几个月后,那女护士也来到了前线,随后这对父女就一直在随行医疗团队之中。   华生记得,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年纪差不多20来岁,第一次上战场,还因为恐惧而直接吓晕了过去。但是她从来没有过离开前线的念头,经过一年多的战火洗礼,这名护士已经可以独自带领一个护理小组,在最危险的战地里抢救伤员了。   可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孩,怎么可能突然亲口指认当年的事情?   眼中的惊讶一身而过,华生理所当然的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就这么低着头,注视着那还在咧着嘴笑着的神仆。   “她是无辜的。”   “是啊,她的确是无辜的。”神仆道:“但是你终究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7名神仆因你而死,你又始终想要逃脱惩戒,没办法,我们不可能让圣光的仆人白白死去……”   “你们到底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   华生的语气提高了一些,他一直是一位很注重礼仪的人,但是这个瞬间,他似乎没有压抑情绪中的怒意。   “她的父亲死了……两个月前的一次战役之中。”那名神仆似乎很享受华生的愤怒,他满意的开口道:“那姑娘还有一个母亲,是一名忠诚的信徒,那个老妇人在上个星期的一次礼拜中犯了些错,被请到了神殿下属的监牢里反省了几天。”   “……”   沉默。   不需要多说什么,一位失去了父亲的女孩,世间仅有的亲人被关进了监牢,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拙劣,但是又顺理成章。   其实如果从神仆们的观念里来想,这种混账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这群家伙一辈子都生活在那座神殿里,如果真的有人导致了这些神仆的死亡,那么他们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毕竟他们的理念就是‘圣光的崇高不能被玷污’,虔诚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华生也的的确确就是那件事情的参与者之一。   但是……此时此刻,他就是很生气,很不爽……   似乎自从夏洛克死后,这种情绪就一直在他心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一年了,他抽烟越来越凶,之前只喝好酒的他,也开始沾染上军队里的烈酒,他习惯性的沉默,喜欢性的眯着眼睛,但是却没有再微笑着,不再打理头发,有时候甚至不去刮胡子,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救过许多人,在死亡线上拉回了不知道多少个生命,他一直在工作,一直申请前往最危险的战场。   但是他一直开心不起来,也无法得到满足。   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突然有那么一声轻响,似乎一根线断开了,一直被牵着的风筝随着风,开始飞向空中。   华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莫名的觉得有些放松,然后他笑了笑,一年多了,这似乎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着。   然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冰凉的材质让他的指尖很舒服。   就这样,他朝着面前的神仆走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阿秋~   圣光是人类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的根本,人人都应该敬仰圣光,这是谁都没有办法否定的事实。   那么顺带着的,神仆也理应受到敬仰。   华生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就是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天然的就要享受所有人尊敬的家伙。   这可能是源于他对于美丽事物的追求,毕竟那些神仆们实在是太丑了点,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厌恶是错误的,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改。   只是想着,如果夏洛克还活着,这两个家伙也许连站在自己宿舍门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步步的走向了那两个人,一把手术刀就藏在自己的手中,随着手指的挑逗在袖管里上下磨蹭着,继续撩拨着他的某种情绪。   其实经过了这几百个日夜里,他似乎再次感受到了几年前退伍的那个心态,有些厌倦了,有些无聊了,要不是南丁格尔小姐那时候还不够坚强,自己可能在夏洛克死后不久,就已经离开了前线,找个偏远点的地方,继续当一名小镇医生了。   而现在,南丁格尔已经成熟了太多,他也隐隐感觉到,那个曾经看到魔潮会吓得双拳紧握的女子,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真正英雄。   华生是一个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的人,很久前就说过,他连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正当理由都没有,所以就只能凭借着自己对美丽事物的那么点追求,不断的告诉自己,还不至于去死。   而现在,他早已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惊心动魄的场景,也陪伴与全世界最美丽之人的身边,回想过去的这些年,他觉得心满意足了。   但是……除了自己的追求之外,他还有一些压抑着的郁闷。   就比如这一年里,他知道了这些神仆们在不遗余力的清缴着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虽然华生和那些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但是一想到他们被刻意的派往危险的战区,又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无闻的死去。   华生的心里,就很不爽。   所以,他一步步的走到了一名神仆面前,此时他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果让某个女兵看到了,一定会被瞬间迷住,可是一名神仆抬起了头,从那眯起来的双眼缝隙里,看到了一丝极为可怕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下意识的,他张开了嘴……想要说些话。   然而,气流刚刚越过声带的刹那,一股子强烈的刺激直接灌进了他的气管,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倒流进了气道,然后顺势而下直接灌进了肺里,沿途带出一波波剧烈的痉挛。   他开始呛嗑,条件反射一般的用手捂住嗓子,想要喊叫,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视线扫过了面前的男子,惊恐的看到对方的指尖正捏着一把手术刀,刀锋上有一丝鲜明的血迹。   紧接着,那神仆喉咙见的裂口就开始往出滴血,流血,喷血,捂都捂不住的呲出来,他痛苦不堪的向后倒去,然后不断的瞪着两条畸形的小腿,伴随着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很快,他便不再动弹了。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过程,因为从始至终,那神仆都没有喊出来,他嗓子里除了血腥味儿和气泡的咕噜声,就什么都没发出来。   但是却有无数的雷鸣在周遭炸响,在看到了这一幕的人的脑子里,耳蜗里,心脏收不住那振聋发聩的巨大轰响,开始抽搐,眼前发黑,有的士兵甚至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这所有人之中,看起来还算是撑得住的,竟然是旁边的那另一位神仆。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心理素质高,而是因为他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那座神殿里呆了太久,被整个帝国捧在最崇高的位置上太久,他的思维让他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只小兔子,突然跳到了天上一口把一只老鹰的脑袋咬了下来。   吧唧吧唧嘴,还嫌味儿不好。   所以他还沉默着,茫然着,觉得自己做了个有些荒唐的梦,直到几滴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然后尖叫着,噗通一下吓得跪在了地上。   华生平静的看着他,觉得那惊恐的神情配上那张病态的脸,让面前之人更丑了些,所以他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挥起手中的刀,再次朝着对方的咽喉一划。   但是那人有些矮小,又滩跪在地上,角度不太好找,再加上那人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了一下,使得华生没有切开他的脖子,但是那只伸出来抵挡刀锋的手腕却被连根切断,里面的筋肉和骨骼一下子暴露在了寒冷的空气中,鲜血好像都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慢了半拍的轰一下喷出来。   这一幕,让华生想起了一年多以前遇到了那场莫名其妙的火山爆发,又想到了那个因为救南丁格尔而死去的混蛋,他苦笑了一下。   断了一只手的神仆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的往后轱辘,一些士兵也从惊恐之中缓过神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赶紧冲上去想要抓住华生,但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及他手上的那把手术刀,一个个的又不敢太过于接近,只能焦急着,无比忐忑的将他和那惨叫着的神仆隔开,一个个压抑着眼中的惊恐,强行的摆出试图安抚的姿态,示意华生先把刀放下。   华生笑了笑,他此时的心境十分的平静,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他根本用不着安抚,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就好像是终于把这一年来的烦闷全都给吐了出来。   他点上一根烟,很舒服的抽了一口。   远处传来了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端着枪的士兵围了过来,枪口全都指着华生,大喊着放下武器。   华生将手上的那把刀轻轻扔在地上,摆了摆手。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走。”   他这样说着,然后在一群枪口的瞄准之下,走出了人群,然后自顾自的朝着营区的监禁牢房走去。   ……   12个小时后。   就在这座刚建立不久的军事基地里的战局会议室中,几名神仆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他们全程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在有人询问他们意见的时候,用冰冷至极的声音回复着同样的话。   “将约翰·华生,交由圣光神殿处理。”   在他们的中间,坐着那位身材佝偻着的神仆,他的手腕处包扎着血淋淋的绷带,一只惨白的手掌就大大方方的摆在面前桌子上,这名神仆的伤口在南丁格尔的能力之下已经愈合,但是他却坚持着不将绷带拆下来,就那么继续包裹着,就好像是只要有这东西在,他就可以毫无顾忌成为这场会议的绝对主导者,没有人能反驳自己的要求。   军事基地的负责人脸色阴沉的坐在座位上,他的两旁是两个通讯器,此时正在运行着,而两个公放音响和通讯系统此时正连接着巴顿将军的远征队伍,可以全程参与这场会议。   只不过从始至终,那名远征军的总司令也没有说话,就一直听着,甚至有人在怀疑,巴顿将军到底有没有在通讯器的另一头。   其实,这场会议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杀死了一名神仆。   在杀另一名神仆的时候未遂,但是剁了对方的一只手。   半个营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整个军事基地的人都听到了那因疼痛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神仆的地位不用多说,在帝国的随便什么地方,就算是不小心的冲撞,导致了一名神仆受了伤,都有被直接处死的可能,而谋杀神仆,还是在战争前线这种地方,那么华生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了。   “我不同意。”南丁格尔小姐坐在那几名神仆的正对面,她没有抬头,刻意的避开了神仆的视线,淡淡的说道:“约翰·华生是我的安全监护人,我的身边不能没有他,所以……我申请延缓他的死刑,起码等到远征结束。”   这一年的时间里,南丁格尔的成长速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战争已经将这个女人磨练的无比坚韧,但是在此时此刻,她依旧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要求那几名神仆放人,更加无法要求前线军方赦免华生的罪行。   即使她是南丁格尔,也只是竭尽全力在试图拖延而已。   “南丁格尔阁下……”一名神仆平静的道,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他们主动回应了她的话,这足以表明他们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尊敬:“但是我要纠正一下,我们说的不是处以约翰·华生死刑,而是要求将他交给圣光神殿处理。”   平静的声音中,透露着令人心里发慌的阴沉和恐怖。   死刑已经无法满足这些神仆们了,他们要求是的自己私下里处理约翰·华生,要把他带到圣光神殿里去,可如果真的这样,那谁知道他们会对华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那时候,谁又知道华生会遭受多么可怕的刑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丁格尔放在桌子下面的拳头已经握的关节发白,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还是退了一步。   “这件事情发生在军区营地之中,约翰·华生是前线的医疗军官,他的行为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应该交由军事法庭……”   “不。”又一名神仆打断了南丁格尔的话:“他7年前就退伍了,他再次来到前线的身份,是随行医疗团队中的一员,所以他没有军职,非要说的话,他最多算是一名战地志愿者。”   沉默了片刻。   “南丁格尔小姐,我们敬重您,所以请您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杀死圣光的仆从,不论你怎么努力,那个人的下场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南丁格尔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她站了起来,她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强硬的表达着自己的结论:   “我不同意。”   这一次,没有人回应他。   整个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   “好了,散会!”   通讯器里,终于传出了巴顿将军的声音,他没有说任何结论,也没有表明自己站在哪一方,甚至从头到尾,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紧接着,通讯器里就传来了信号被切断的声音。   人们接连走出了房间,外面很冷,平时南丁格尔身旁跟着的应该是华生,但是现在,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到了营区的禁闭室,门前站着两名士兵,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主动的拉开了禁闭室的门。   其实,这扇门一直都没有锁。   南丁格尔走了进去,然后来到华生面前,神情有些滴落。   “你这次,做的还是有些过分了。”   “是啊。”华生笑了笑:“不过别在意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但是我这个人心理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所以请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伤心,我也并没有因此而后悔,甚至我现在还觉得,那时候的感觉……挺爽的。”   南丁格尔听着这话,很是生气,气的她似乎要流出泪来,然后又因为对方那轻松的语气而笑了一下,种种复杂的心思让她有些混乱,下意识的感慨道:   “你真是疯子……”   “你们两个,都是他妈的该死的疯子!”   ……   “阿秋~~”   夏洛克打了个喷嚏。   时空裂缝的另一端,相隔了整整八百年的时光,他的推理能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知道,就在另一个时间段里,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在流着泪,一边苦涩的笑着,一边口中骂着自己。   他蹭了蹭鼻子,觉得周围的烟尘的确有些大。   距离这场城市边缘的突围战,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的时间,幸存者联盟军队的顽强程度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整个城区里已经乱做了一团,没想到竟还能抽出这么多的兵力来阻击自己。   并且,经过这一天的激战,他发现,似乎其他地方的军队也开始朝着这边调配过来,这些人竟然完全不顾及其他地方对于恶魔的防御战线,孤注一掷的来追杀自己。   夏洛克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自己的命在这群家伙的眼中,这么的值钱。   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了,那些在地下黑暗渠道里流传的枪虽然好用,但是还是没办法跟军队的武器相比,那些亡命徒和杀手也的确有些本事,但是不可能和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抗衡。   战局能够一直支撑到现在,多半是要归功于夏洛克操控着的那些恶魔。   但是就算是这样,战局依旧渐渐的出现了颓势。   二阶段的恶魔数量虽然多,但是相比于三阶段的大型恶魔,还是差了很多,可是现在自己的手里只有三只三阶大恶魔,并且不论是个体强度,以及战斗素质,都和自己的深红没法比。   “哎……如果现在深红在身边就好了,就算是打不过了,那家伙说不定自己就能扛着我冲出去。”   夏洛克不由的想到…… ###第四百四十六章 缓缓睁开   一开始夏洛克见到那个被称为饲养员的老人的时候,以为他只是一个在联盟政府看不到的阴影里,悄悄的贩卖着变异生物的老家伙。   可能有一些人脉,手上也有几条出城的渠道,有一些枪,估计努努力,还能弄出几台军用战车之类的人物。   不过当那个老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守住那间工厂,为夏洛克乘坐地铁逃离争取时间之后,他渐渐的发现,那个老人可能一辈子,都在为了自己的这场逃亡做准备。   一路上,不论是任何地方,任何街道,都能找到他早就布下的关系网,自己叛种的身份,天然的不被这个世界的人所接受,但是却就是有无数的人走出来,愿意为了这场逃亡而死去。   而更让夏洛克有些悸荡的是,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那个老人的名字。   他说过,自己并不是喜欢时空裂缝另一侧的来客,毕竟这个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和那边的人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只是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仅此而已。   所以,他并不想留下名字。   不想回忆,不想缅怀,不想被人思念,特别是如果有朝一日,一块墓碑出现在了时空裂缝的另一侧,而上刻着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他别扭。   所以,他让夏洛克安安心心的逃,而他自己,则安安心心的做一个人类的叛徒,他们之间所有的事情,不关乎友情,更提不上帮助,只是一个老人的奢望和一场不太现实的交易。   此时,站在城区与城外荒野的交界处,枪林弹雨让夏洛克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雷德克海峡战场,面前是幸存者联盟的军队,只要冲出了那片战区,自己就能重返地狱之门。   似乎一切都很简单。   但是,身旁的瘦高男子突然走了过来,他的身上流了不少的血,伤的很重,不过他只是很自然的做了几个手语。   “修复的那条地铁被发现了,联盟政府炸了轨道,咱们的后援被截断了。”   他那两颗位置靠近太阳穴的眼睛很勉强的看着夏洛克……后援被截断了,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多么的沮丧,之前也说了,这个人的智商并不是很高,他只是遵从着那个老人的遗愿在帮助夏洛克,直到战死为止。   至于剩下的,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情。   夏洛克点了点头,同样也没有惊慌或者无措,因为就算是后援能够跟上,也只不过是把既定的结局往后拖延一会儿罢了。   他望着对方:“你们应该都知道,今天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对吧。”   “当然。”那人比划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那一会儿,你们启动所有的火力,或者是自杀式冲锋,不论用什么办法,将联盟部队的火力牵扯到水源运输管道的方向。”   夏洛克说着一段语境很古怪的话。   【自杀式冲锋】   这种词儿从一个叛种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那你呢?”面前的男子问道。   “反正没有后援了,你们吸引火力,我试着突围。”   “好。”   枪林弹雨的轰鸣之下,完全不影响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但是他们交流的内容,却是如此的直接,且如此的狂妄。   自杀式的袭击……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最忠诚的狗,也不一定因为主人的一句话,就疯狂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吧。   用一群亡命徒,乌合之众,去吸引军队的火力,他们的手中只有枪啊,而对方却有着飞机大炮,战车导弹,他们凭什么就能吸引对方的火力,就算是吸引了,又能坚持几秒钟?   最可笑的是,【我试着突围】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试着突围整个军队?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我试着喝两口岩浆;我试着先绕地球跑两圈;我试着把月亮往旁边挪挪……   充满了荒唐之感,要不是面前的那位辐射病眼中的大兄弟脑子发育不好,他估计已经愣在当场,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不过,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   狂妄也好,疯子也罢,反正十几秒之后,掩体之后的所有还活着的人突然患了失心疯一样了,全部撤出了掩体,用手里的枪械,手榴弹,或者沉重的肩扛式导弹,不要命了一般的朝着前方迫近的军队开始倾泻火力,并且不断的想着侧方移动,看起来像是要转移,也可能是在逃跑。   都无所谓,反正在军方的钢铁洪流之下,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毫无疑义。   夏洛克看着眼前着荒唐,血腥,却又显得格外悲壮的一幕,他很难想象到底是多么绝望的世界,以及对希望抱有多么巨大的期盼,才能让这么多人不顾自己生命的,主动暴露于炮火之下。   那些人在死去。   他们总会死去的。   而夏洛克自己的面前,也只有一条路了。   所以,在军方的注意力渐渐的被那些亡命的目标所吸引的片刻,数以百计的变异生物开始汇聚,三只已经遍体鳞伤的成熟期变异生物突然停止了跟装甲战车之间的撕扯,猛地转身,朝着旷野的方向不管不顾的开始狂奔。   这一切发生的有些突兀,刚刚被吸引了火力的最前方火力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当然也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一个渺小的身影,突然在未散去的硝烟的遮掩之下轰的一下冲出了所在的掩体,逆着枪火,无比凶狠决绝的朝着战区侧方疯狂冲刺。   不论是和那群亡命徒相比,还是和不远处的联盟军队相比,这个小身影都显得格外的孤单,但是他所爆发出来的气势却像是一架骤然开动了引擎的战机,那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一个人类,甚至大部分车辆所能展现出来的极限速度,水源供给区域外的荒凉地带经过了几百年的烈日炙烤,地上尽是尘土的碎石,裂开的土层经过几个世纪的风化,形成了宽度达到几十米的嶙峋裂缝。   而那个影子就这么冲了出去,越过沟壑,攀过陡坡,双脚凶狠的撞击在脆弱的土层之上,在身后掀起了一片风沙,化作了一道在烈日之下模糊的影子,朝着远方奔去。   天空上盘旋着的直升机里,几名士兵攥着通讯器咆哮着:“发现目标,西南方向!发现目标!!!”   那阻截军队的人下意识的蒙了那么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紧接着,随着几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命令,战车的引擎在同一时间发出刺耳的轰鸣。   夏洛克的速度很快,甚至快过了一些疾驰的战车,但是终究不可能快过炮弹和天上的飞机,好在那些提前朝着这个方向涌来的魔潮和他汇聚在了一起。   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就在一年多以前,在夏洛克就是在不断的追逐着这些魔潮,与之厮杀,而现在,自己竟然成为了魔潮的中心,被簇拥着,保护着,嗖嗖嗖嗖,火焰飞舞,弹片飞过,周遭的恶魔用身体承受着这些攻击,然后在濒死之际,疯狂的扑向那些跟随的酐铁猛兽,就像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勇士。   大脑之中,数以百计的恶魔被操控者,那些致命的攻击不断的消减着这些恶魔的生命,被子弹穿过的胸膛,被炸碎的双腿,这些痛苦通过反噬的效果,清晰无比的呈现在夏洛克的思维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恐怖的痛楚在他的脑海里掀起巨浪,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在第一秒种就晕过去了。   但是夏洛克沉默着,不断控制着魔潮跟着自己疯狂奔跑,同时不断调动着每一只恶魔的位置,争取让它们受到的伤害降低为最小,渐渐的,那些疼痛让他越来越清醒,越来越专注,他甚至开始控制着那些触手钻出恶魔的身体,将两只被炸断了双腿的恶魔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诡异无比的姿势,然后用彼此还没断的肢体继续保持平衡。   头顶有呼啸声响起,几架飞机带着恐怖的气压从上空飞过,在夏洛克身前留下一道被犁开的弹坑,他抬起头,看着高速远去的战机,在飞过火红的天空后转了一个弯,再次朝着自己俯冲而来,身后和侧方,两队高科技战斗部队正在围过来,似乎是在试图围堵自己,枪声,炮声,以及脑内的巨大疼痛让他的心理格外的平静,甚至在这荒芜的大地和血色的天空之下,萌生出了那令人讨厌的骄傲和傲慢。   类似于……老子在单挑整个世界的感觉。   但是,没有人能单挑整个世界,夏洛克在这个世界里能够生存了一年多,这是个奇迹,也的确值得骄傲,但是他说到底还是在逃亡。   并且,在越来越多的战机和军队围剿之下,他发现,留给自己突围的方向越来越少了。   一颗导弹从天而降,巨大的风压让地面上的尘土都惊恐的散开,一只三阶的变异生物高高跃起,准确无误的用自己的身体撞在了那颗导弹上,在半空中迸发出大片大片的火光,然后碎肉和焦糊的骨头像是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夏洛克噗的一口吐出大量的鲜血,痛苦的反噬让他眼前发黑。   在旷野遥远的另一侧,那扇巨大的时空裂缝正在安静的等待着自己,只要穿过它,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可是自己现在所有的力量,就是这些恶魔,而后方的军队却无穷无尽。   如果从理论上来讲,自己似乎终将要死在这里了。   ……   20分钟前。   遥远城区的另一侧,幸存者联盟科研大楼安静的伫立在城市的边缘。   一架电梯高速的下降,直到地下150米,才终于停下。   联盟政府首席科研负责人——莉莉丝女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两名护卫。   其实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视她的,因为自从她对叛种的搜捕权限被剥夺之后,不论她去哪,这两个警卫都跟在她的身后。   “呲——”   面前的巨大铁门因为卸去了气压,发出刺耳的气流声,紧接着,门扉缓缓升起,展现出了门后广阔的实验空间。   这里是联盟政府变异生物研究区的一处科研室,占地面积超过两万平米,内部配备着最先进的科研仪器和最尖端的实验人才。   而现在,就在整个实验室的最中间,一个巨大的成熟期变异生物安静的伫立着。   这只变异生物没有表皮,鲜红的肌肉纹路直接暴露于空气之中,一层白色的外置骨骼包裹在头颅,前胸,四肢关节以及指骨表面,如果按照生物进化的理论来看,这种骨骼分布意味着它十分的适合于战斗。   与其说,这种躯体是因为变异或者进化而自行出现的,倒不如说它是刻意被设计成这样的更加让人信服一些。   而且,这只变异生物的肢体结构,是莉莉丝研究生涯里所见过的,最趋近于人形的一只,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巧合,能让一个人进入时空裂缝之后,正正好好的就变成这个样子。   这只变异生物是和那名叫做夏洛克的叛种一同出现的,那之后,夏洛克被政府囚禁,不过最后他跑了。   而这只变异生物,则一直被关押于这间地下实验室中,每天在药剂和高强度束缚镣铐之下,它应该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莉莉丝走向实验室的正中央,沿途的科研人员见到她的到来,虽然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但是也都对其投去尊敬的目光。   “有什么新消息么?”莉莉丝走上悬梯,来到那巨大生物的头部位置,看着它一动不动但是依旧极具压迫力的脸,平静的问道。   “还没有……自从捕获它的那时候,检测到一次平稳的脑电波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收获了。”   旁边一名实验人员报告道。   莉莉丝思考了一会儿,捉摸着,已经一年了,对这个大家伙的研究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展,要不要直接切开它的大脑,进行切片研究。   正想着呢……   面前的生物。   缓缓的,睁开了眼…… ###第四百四十七章 深红!   睁眼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安安静静的,平平常常的。   一双猩红色的,深邃如大海深渊一般的瞳孔,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莉莉丝的面前。   其实不是【一双】,只是【一只】,因为那眼睛太大了,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同时注视两只。   而这里说的深邃,也和气质高低,帅气与否没有任何的关系。   仅仅只是那瞳孔实在是过于巨大,周围猩红色的丝丝缕缕就像是被旋涡牵着住的血腥水草,随着光线缓慢而有节律的收缩着,那中间的漆黑,足足有莉莉丝整个脑袋那么大。   所以这一望,简直就是要跌进去了一般。   莉莉丝怔住了。   旁边的一些研究人员也怔住了,因为就在刚才的那一秒种,面前的屏幕上,显示脑波的线条突然的开始了起伏。   他们微微张开了嘴,下意识的转过头,便也看到了那安静伫立,同时又睁开了眼的巨大变异生物。   一秒……   两秒……   就像是刚刚苏醒之后的蓦然,寂静在地下实验室里扩散开,直到所有人都朝着它投去了视线,直到所有人都被觉得自己眼花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莉莉丝最先缓过神来。   “呃呃呃——”   深红张开了嘴,发出了一阵缓慢低沉的嘶吼。   “啊啊啊啊!!!!”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响起,在密闭的地下空间里来回激荡,同时,深红开始疯狂的晃动其身体,带动着身周的束缚钢架和面前的悬梯剧烈晃动。   莉莉丝一下子跌坐在地,一旁几个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赶紧按动了身旁的按钮,将梯子放下来。   “轰隆隆——轰隆隆——”   那钢架是用无比坚固的金属制成,下方的固定栓足足深入了地底一米。就算是一头恐龙,也只能被老老实实的拷住。   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在深红醒来的第一秒,就有点脱离控制了。   当一年多以前,联盟政府发现这只变异生物的时候,它就是处在昏迷状态的,而在那之后的所有时间里,这个大家伙都没有一丁点活动的迹象,所以人们很难去估量他的力量到底是达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只是按照习惯思维,为其准备了正常成熟期变异生物的束缚工具。   然而现在看来,这家伙刚醒过来,几秒钟的挣扎之下,束缚框架就有点撑不住了。   “加大药量!”   一名实验室的主管大声吼道。   其实在他喊出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按下了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   可是就在这时,只听“吱吱吱——”的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钢架上的镣铐竟然在那巨大生物的蛮力之下开始发出尖锐的嘶鸣,人们眼瞅着那白花花的外骨骼在和镣铐进行着最粗暴的角力,根本想象不出来,那看起来纤瘦的上肢能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道,坚硬的骨骼竟然被硬生生的挤得弯曲了一些,而钢铁镣铐也在几秒钟之后,砰的一声崩断!   深红的一只手一下子获得了自由!   紧接着,他便开始疯狂的将手臂触碰范围内的所有平台和仪器全都抡飞,并且极为聪明的用牙齿咬住手肘内侧的一根粗大的输液管,直接将其拔下。   就这么一个操作,就让还没有站起身子的莉莉丝看的惊住了,因为这代表,眼前的这个变异生物似乎还残留着一个人类正常的智商!   可是没等她多想,那巨大生物扣着另一侧的镣铐疯狂摇晃,直到将其再次掰断。   这整个过程里,有几名实验室的安保人员想要凑上去,还有一个掏出枪来,妄想用子弹来限制住这家伙,至于结果,当然是全都被拍成了肉泥。   时间来到一分钟之后,地下实验室的大门的底层缝隙被一根合金钢杆硬生生的插了进去,就是刚才拴住深红的那一根,被其强硬的从地里连着刚栓一起给扯了出来。   现在的莉莉丝早就被保护着进入了实验室另一侧的安全屋中,不然让她看到,一只变异生物竟然会用杠杆原理来敲开一扇大铁门,她估计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研究全都白做了。   总之,当实验区的警卫全副武装赶到地下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金属大门上方的合金液压器终于爆开,下方连接着的门应声向上弹起,天花板内部的线路估计是被这巨大的力量给震出了故障,嵌入式照明灯闪烁了几下,然后骤然熄灭。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沉重的脚步和低吼声不断的响彻着,一只巨大的噬人凶兽从牢笼之中逃了出来。   应急灯亮起,整个视野之中被猩红色的灯光所覆盖,人们只能看到尽处的事物,但是却看不到远处那暗红色区域之中藏着什么,只是觉得着宽阔的巨大走廊里,似乎有着血腥味在飘散。更远的地方,还隐隐听到一些尖叫,只是响起的瞬间就被某种东西吞没了。   整个安保队伍有四十多人,而其他的位置上还有另外的团队也下来了,事出突然,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了警报,但是报警的人好像是只来得及按下报警按钮,却没有时间说什么,而监控录像则因为电路的故障无法上传,现在,他们都举着各自的武器,谨慎的朝着走廊的另一侧前进着。   不过就在下一秒……   “草——”   为首的安保小队队长突然的爆了句粗口。   他没有开枪,也没有喊出什么战术,射击,或者是散开之类的命令,他看到了荒唐的一幕,然后觉得有些尴尬,所以枪都没开,紧接着……就这么死了。   因为那一刻,他十分操蛋的看到了就在视野的尽头,一个匍匐着的,四肢用诡异姿势着地的巨大变异生物,刚刚的将一个人嚼碎,外漏着的牙齿上尽是鲜血,齿缝间好像还有一截没有咬断的肠子。   那只变异生物蹲伏着,但那不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只是因为这个走廊的高度只有四米,而对方又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只能趴着行动。   在他和它对视的一瞬间,那名小队长就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完了。   果然,那匍匐着的变异生物猛地一声咆哮,手脚并用,就如同一只巨大的四爪蟑螂一般,疯狂的朝着这边爬了过来,四肢沉重的撞击着地面,发出一阵密集且瘆人的哒哒声,速度奇快,转眼就扑到了小队长的面前。   而当他身后的队员看到了那红色灯光下的身影的时候,他们的小队长,已经只剩下半截身子还站在地上了。   ……   深红的苏醒伴随而来的,是一场血腥的屠杀,他轻而易举的拍死了沿途的守卫,大片大片的血迹在空旷的走廊里飞溅的到处都是,被嚼碎了的尸体,碎肉连着嚼不烂的筋膜被甩在墙边,就像是一滩滩血腥味的泡泡糖。   这里是地下150米,将实验室建立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变异生物突然失去控制,跑到外面去。   但是这种地方对于深红来说却没有太大的用处,这家伙来到了一台足够能容纳自己的升降机前,快速的将其乘坐舱给卸了下来,然后扣着电梯通道就往上爬。   他不需要任何的辅助,巨大的力量让他轻易的可以将手指插进电梯井周围的墙壁里,随着指尖戳破混凝土,带出一阵阵如鼓点一般密集的轰响。而直到他冲出了幸存者联盟实验室大楼的墙体的那一刻,其实距离他苏醒也只不过大概5分钟而已。   城区内,一道恐怖的影子在疯狂的奔跑着。   天上的直升机将引擎提升到了极限,才能勉强的能够跟上地上的那个目标,而从天空之上俯瞰,就是那情景就在眼前,也很难有人将一个六七米高的庞然大物,和一道身姿鬼魅,甚至肉眼都跟不上其速度的残影结合在一起。   但是,下方那变异生物就是这样的狂奔着,连带着每一步都碾碎着水泥路面,可怕的速度让它用蛮横的身体直接撞飞拦截的战车,急转弯的时候,剐蹭的建筑边缘就如同被拆迁重锤击中,呼啸着狂奔,速度迅疾,气势壮烈,甚至在遇到不算太高的建筑时,它都不会去绕道,而至直接撞过去,或者一跃而起,从上翻不可思议的翻越。   总之,这家伙根本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不可阻挡的,骄傲的,无视一切的横穿整个城市。   这个恐怖的玩意到底要去哪?   要去做什么?   追击的士兵们不知道就在城市的另一侧,一场一个人和军队的战斗还在持续着,所以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只可怕的变异生物的目的地到底为何处,不过就在刚才的那个地下实验室里,还在安全屋里的莉莉丝女士已经想到了什么。   此时,她正在对着手机厉声吼着:   “把周围的部队全都派过去!”   “别他妈的管变异生物入侵了,去拦住那个叛种!”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拦住他,杀了他也没有关系!”   “你们这群蠢货!!!”   莉莉丝愤怒的把手机摔倒了地上,那张好看的脸上已经满是怒意,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焦急的原地打转。   “准备直升机,我要去时空裂缝监测站!”她突然的说道。   “可是……莉莉丝女士,您现在的活动范围不包括……”一旁的一名守卫有些忐忑的想要拒绝她的命令。   猛地,莉莉丝一个转身,直接将对方腰间的配枪给抢了过来,那速度竟然快的连那名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且夺枪,开栓,瞄准,一套动作极为娴熟。   她用黑洞洞的枪口顶对着面前男人的脑袋,咬牙切齿的地吼道:“要么现在就给我准备直升机,出了什么问题我担着;要么我一枪蹦了你,然后让别人去干这事儿!”   ……   一对一的战斗,那算是公平;两个打一个,多多少少就有点欺负人了;七八个人打一个,那不叫打架,叫凌虐。   而一整只混编了高科技武器,战车,飞机,的部队打一个人。   额……   这场仗应该是没有打起来的可能性的,毕竟在战斗开始的第一个瞬间,那个人应该就连个尸块都找不到了吧。   可是,这场在旷野中的追逐却还在继续着,那个被追逐的目标利用周边的恶魔,地势,不可思议的速度,或者是沿途经过的几段陡坡,峡谷,山峦间的起伏,在不断的与追击部队周旋着。   身后的部队以及侧方包围过来的围剿大军也像是饿了一整个冬天的野狼一般,追着那仅有的一小块肉,疯狂且不计后果的玩命扑杀。   装甲车与自行重炮不计代价地倾泻着弹药,密集而恐怖的轰鸣声完全没有中断过,而目标在如此恐怖的火力之下,利用那魔法般的预判,地势和火力的走向,以及各种隐匿,诱骗等方式,顽强的活勒下来,甚至期间还试图夺取一架低空飞行的战机。   而这不可思议的壮举,也让他失去了数以百计的恶魔。   就在刚才,为了强行的拦住一批从侧方突进过来的导弹部队,夏洛克不得不放弃了最后一只三阶大恶魔,让其冲入敌群,将所有的导弹全部引爆。   他累了。   就算是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他终究还是累了。   不是体力上的耗尽,而是这一年来的隐藏,躲避,挣扎,反反复复的搏命,已经让他的精神达到了一个难以承受的极点。   事实上,他在从那间精神病院逃离后的半年后,就已经到达了精神疲劳的极点,而剩下的所有时间,这个男人只是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顽强的与这个世界进行着对抗。   甚至他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对抗下去,只要自己不放松,自己那强大的神经就不会有中端的一天。   可是,数以百计的恶魔死去所产生的恐怖反噬,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夏洛克,当那让一般人撕心裂肺,当场晕厥的痛苦成百上千被的成指数级增加时,夏洛克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无敌的。   他感觉到累了,他刚才叹了口气,在躲避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时,他的计算能力慢了大概一点五秒,这个小小的迟疑,让他再次失去了四只二阶的恶魔,以及一次脑浆翻涌的剧痛。   更加让他不安的是,就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他在那四面八方以及头顶的呼啸轰鸣声中,竟然有了……【放弃吧,逃不掉了】的念头。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   但是让夏洛克隐隐的产生了对自己的畏惧。   难道,这一年多的异世界生活,终于将自己的战意磨光了,耗尽了?   天上的猩红血色,现在看起来已经是那么的熟悉,所以……蓝色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脚下的大地在振动,凭借着对地面的触感,他推测出,自己最后的一个逃亡的路线也被堵死了,看起来幸存者联盟的政府已经放弃了对城区的保护,将所有的兵力全部调动过来。   似乎一切都像是最初,那个叫莉莉丝的女人说的那样。   “你面对的是整个世界,再怎么努力,一个人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夏洛克想着。   微微闭上了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然后下一个瞬间!   他猛地睁开了眼。   然后不可思议的朝着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在自己那近乎要崩溃的意识之中,那个熟悉的连接,悄然的出现,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还好么   柳暗后的花明;绝望衔接着的希望;将死瞬间的新生;身心已经面临崩溃,强大的意志力也出现了裂缝的那个刹那间!   远处的荒原之上,一道猩红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人们都未曾反映之际,已经如一颗沿着平地飞驰的流星,一道鬼魅中带着杀意的残影,一道如天空般燃着血红色的光,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在视线的尽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高速迫近,在那震耳欲聋的轰响吸引了人们的声音,让他们转过视线的时候,他已经如战神般轰杀直了近处,继而一把长枪直插入那一大片由钢铁铸就的现代化军队之中。   长驱入阵,便不再回头,不会减速,不会调转方向,不会迟疑,更不可能后退,就蔑视了周遭一切般的,沿着一条最笔挺,最简单的直线,残暴无比的碾出了一条不存在的路。   一年多没见了。   你还好么?   ……   当然,这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两个长期未见的有人在大多数情况下的一个开场白,而在这个战火轰鸣的旷野之中,所有的声音都被爆炸声淹没。   在那苍凉的大地与血色的天空交界处,突如其来的深红色巨人跃入钢铁洪流,过于突兀的出现让士兵们根本来不及调整火力,就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承受了这次血腥至极的突杀。   肌肉与钢铁,血水和火药,完全无法相比的两方,在此刻,竟然像是一只狼冲入了羊群,那是一只血肉之躯构建出的凶残的野兽,饥渴了一整年,寂寞了一整年,于是,就冲着眼前的食物或水源贪婪而执着地扑去。   不知道碾碎了多少人,踩塌了多少车辆,里面的多少人被压成了肉饼,而在深红之后,从城区里一路追击至此的武装直升机这才堪堪跟了上来,在冲天的火光与满地的疮痍之下,目睹着下方被冲压出来的一条血色的长廊。   又是几架战车被掀翻,那红色巨人在快速的奔跑之下,不讲道理的扭下了一辆战车顶部的主炮,然后抡圆了朝着头顶的战机甩去,如一颗几吨重的流星锤,轰然的砸在了飞机上,将其在半空中直接解体,地上的战区指挥官狼狈的藏进某辆装甲车的驾驶室里,推开座位上被震碎了脑袋的士兵,掏出对讲机,疯狂的呼叫着支援。   其实都不需要呼叫,在远望镜,雷达,以及天上飞机的实时通讯之下,整个围剿军队都知道了一只变异生物突然加入了战局,他们惊恐于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丧心病狂的直接碾入军队之中,更不可思议于他将重装部队撕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之后,竟然还没被炸成碎肉。   而在得知了这玩意其实是从地下实验室跑出来,然后一路横穿了整个城区,飞奔到了此处之后,一个个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包围圈的正中央,夏洛克抬起头,看着那漫山遍野现代化装甲车与那些身形狰狞的高科技设备,心中的惊骇还没有平息。   可能是这一年的时光让他始终都处在一个过于专注于小心的状态之中,他已经太久没有过任何的惊喜了。   所以往常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风轻云淡的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表现出了一丝震撼。   天空上,一整编的艳丽火炮飞过头顶,直奔另一侧呼啸而去,可能是那边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让围剿军队不得不暂时转移了目标。   轰鸣的巨响连绵,无数的泥土碎石形成了一道惊心动魄的画面。   虽然这个世界的人数远远不及时空裂缝另一侧的人数多,兵力也不可能和浩浩荡荡的地狱之门远征军相比,但是现代化部队所能展现出来的破坏力,完全可以用质量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相比之下,曾经的由尤利西斯少将指挥的那只小型机动老兵团,也就相形见绌了很多很多。   然而,那道红色的影子依旧在硝烟中闪过,没人知道它如何避开了精准制导的轰炸,就那么风驰电掣的冲上了一处小丘,战队最前方的几名士兵紧握着沉重的大口径机炮,大喊着对迎面扑来的巨人抠动了扳机,艳丽的枪弹喷涌而出,带出无数沉闷的爆炸声,然而这一切也只是锤死前的挣扎,那巨大的身躯转瞬间就已经来到身前,直接狠狠的从他身上踩过,连同他的身体和身下的战车一并跺成一堆碎肉和废铁。   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冲出了一个整装部队,在深红色的身躯背后留下无数残损的废墟和满地尸体。   他就那么于风沙中,朝着夏洛克奔来。   一年多的时间,横穿整个城市,孤身杀入战争,刺穿铁甲洪流,嘶吼着,呐喊着,咆哮着,千米的距离也只是转瞬间的奔袭,曾经在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遥远相汇的故事,那牛郎织女间踩着鹊桥的拥抱,那王子与公主在天河两岸的十年造船,阿克泰翁与阿耳忒弥斯攀过奥林匹斯山的牵手;僧侣漂洋过海,跋涉黄沙,只为拜见传说中的圣人;这之间有爱情,有责任,有赌约,有人或者神灵间的不甘和向往。   而这一刻,那巨人与渺小身躯间的相汇,却只是充满了孤注一掷,一往无前,那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很懂的一种下意识的执着。   夏洛克在那,所以就要去救他。   深红来了,所以我们不能死,我们要一起回去。   不需要理性的思考,也不要去揣测生死搏命之间到底有何意义。   反正,他和它穿越了800年前的时空裂缝,又在800年后的世界里相遇,深红俯下身子,伸出手,贴着地面呼啸而过,夏洛克纵身跃起,在两者视线相交的刹那,两根神经瞬间以一种无法言明的模式纠缠在了一起,彼此的思想只需要一个念头的闪过,就能被瞬间理解。   甚至于,比曾经两人之间的连接更加的紧密。   夏洛克不知道这种相隔一年后的突然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想到,如果深红是经过时空裂缝的穿越,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么他曾经,应该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才对。   所以它在这个世界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它为什么能够拥有自己的思维。   为什么和自己能够保持如此高精度的联系。   而如果一个人,从时空裂缝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然后又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来,那么它会经历什么样的变化。   这些思绪,在夏洛克的脑中一瞬间的闪过,但是转瞬间就被重逢的喜悦所掩盖。   “妈的,你来的有点晚,我就要死了!”夏洛克攀上对方肩头,剧烈的颠簸让他头痛欲裂,但是他却很开心的笑着,齿缝间尽是凄惨的鲜血。   “老子他妈的睡了一年,刚醒不到一个小时就冲过来帮你,还要被你骂?”   也不知道恶魔有没有起床气这种玩意,反正深红被数落的也挺委屈的,没好气的骂道。   刚才的巨大身躯与英勇突围当然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但是不论是哪个世界,军队这种存在都不可能光凭惊吓就使其退缩。   所以紧接着,追杀紧随其后。   这场由一个人以及一只恶魔的逃亡,或者说,是沿着那荒芜旷野,一直向着时空裂缝的悍勇无比的冲锋,才真正的开始。   那些追击的部队根本无法理解,刚才,那只深红色的变异生物已经如战神般不可阻挡,单凭借蛮力和速度就能够在军队之中撕开一道裂缝,这已经是超越常识的强大了;而那变异生物之所以这么做,竟然是为了与那名叛种汇合。   更加让他们的理性无法承受的是,在两个人相遇之后,那巨大的身躯竟然徒然的就如同又进化了一个层次一般,猛地再次加快了速度,直接爆发出了更加恢弘,且让人无法直视的气场,就像是在地面上将速度提到了极限,但是就是迟迟不愿意升空的喷气式战机一样,紧贴着地面,轰鸣着,脚下的泥土就炸开了,那道猩红色的光直接如原地消失了一般,要不是后方的烟尘跟随,好悬就这么一个瞬间,就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   ……   人的速度是有限的,野狗的速度是有限的,就连地球上曾经奔跑最快的动物——猎豹,奔跑速度依旧是有限的。   所以,在几乎所有利用高科技战斗的战争之中,人们率先拟定的目标,就是对方也一定就是机器。   例如飞机,导弹,鱼类,最不济也得是个需要阻击的迫击炮群等等。就算是在太阳大爆发后的八百年,就算是在几个世纪以来,对于变异生物的对抗之中,人们依旧没有想到有哪种变异生物,能拥有如导弹一般的速度。   这不是身为一个军用科技设计者的失误,而是身为一个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几百万年来的固有认知。   所以,这一刻,当人们看到那快的几乎超出视觉捕捉能力的残影后,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精准制导系统上,试图用上面的生物雷达来捕捉目标之际,他们就有点懵逼的发现了,生物雷达竟然在对其进行捕捉扫描的那一刻时,对方就直接跑出了侦测范围。   “……”   一股子荒唐到了极点的感觉直冲脑门。   而等到有人意识到不好,再抬起头,想要找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只看到了如雨幕般落下的黄沙,而目标已经冲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距离,就好像再抬头慢一点的话,就要消失了一般。   好在天空之上,还有飞机在跟着,但是似乎也仅仅是勉强才能跟上,没有人敢再迟疑,驾驶员直接按下了装载飞弹的按钮。   可当几道艳丽的从天而降,飞向地面上那道身影之时,之间那红色的躯体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竟然徒然跃起,在半空中挟着大片的尘土,毫无借力的陡然转出了几圈圆融的弧线,然后就那么危险至极的与几颗导弹擦身而过,在那刹那时光里,似乎都能看到导弹稳定的与那白色的外置骨骼齐平飞行,后方喷射出的火光与目标的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险之又险的滑过。   越来越多的飞弹朝着深红飞去,双脚撞击地面产生的巨响犹如密集的战鼓,咚咚咚的声音穿过机械的轰鸣,一下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平射榴弹群射至,那巨大的身躯再次未卜先知一般,突兀的开始提前做出无法想像的旋转趋避,刚刚的它只是一道红影子,而在与那名叛种相遇后,它便成为了一道旋风!   现代化部队之中一片沉默。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能以多快的速度前进,也清楚的知道在单位时间内,自己能够爆发出多大范围的火力覆盖。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家伙竟然依旧离自己越来越远,天空上的战机只能携带少量的飞弹,等到这些武器用完了,怎么办?等到那个不可思议的家伙冲进了飞机无法跟进的峡谷中又该怎么办?   难道他要逃了?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逃了?一个叛种,在一整年的躲藏隐匿之后,终于显露了踪迹,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声明的最后时刻,但是没有人能想到,这竟然是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人们眼中的最后时刻!   沉默中,有炮击声,有压抑着震撼情绪的命令下达声,军队里,有一些年岁很大的老兵,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成为了军方的将领。   而在此时,他们一个个的竟然有些恍惚。   仿佛……自己的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个同样不可一世的巨大存在,碾压了整个世界的追击,在无数的咆哮呐喊声之中,残暴无比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入无边旷野,最终冲入时空裂缝。   这一幕,难道将再一次于眼前上演?   ……   而这会儿,远在旷野的另一侧,一栋巨大的白色建筑群上空,一架直升机缓缓的降落于停机坪上。   一身红色衣装的莉莉丝女士走下了飞机。   抬起头,望了一下天边。   这里她来过许多次了,但是不论是再来多少次,依旧会抬起头,看一看那悬于远处,遮天蔽日般的巨大漆黑。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叙叙旧   那漆黑的巨大空洞是那么的安静,不像是旋涡般不断的抽吸着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影视画面之中,象征着时光流转的混乱星辰,就是漆黑的,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就好像上硬生生的在这个世界的表面剪出了一个大洞。   而且大的不知道面积或者体积,如果你不走入它,甚至都不知道它是立在地面上还是悬于半空中的,不知道它是一个面,还是一个球体,也无法用肉眼来确定边界,只能用周围那些用于科研的建筑群,来大概确定这个大洞估计有几公里那么宽。   时空裂缝的研究者到底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自从几个世纪之前,裂缝另一侧的人类杀入这个世界后,所有关于裂缝的研究报告全都被洗劫一空,但是从一个科研工作者的角度来评价,那个研究者绝对是一个人类史上最杰出的天才。   莉莉丝走入了一栋建筑中,这里是科研重地,所以莉莉丝在这里受到尊崇的程度,要比幸存者政府大楼里高得多。   但是不好的一点是,这里驻扎的军事力量不算太多,毕竟纵观过去的几个世纪以来,从时空裂缝里出来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几个,实在是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战斗力守着这么个地方。   而在莉莉丝赶往这里的时候,已经要求政府派兵过来了,但是因为她现在手里没有调配军队的权利,再加上这种大事肯定不是五分十分就能落实下去的,所以,当她乘坐的那架直升机孤零零的降落时,这里所拥有的战力也只有三四个连队而已。   一名时空裂缝检测局的负责人立刻走上来,和莉莉丝握了个手,这位负责人看起来大概六十多了,莉莉丝少有的对其表现出了发自内心的尊重,在她的眼里,这些为了科研事业尽心尽力了一辈子的人,要比政府大楼里那些玩弄权术,或者是攥着军队指挥权不撒手的胆小鬼要强得多。   “很高兴你能亲自过来,但是政府方面并没有下达通知,也没有让我们建立防御工事。”年迈的负责人直奔主题的道。   “那群人都是蠢货,都这时候了,依旧还认为自己能够在城区外围就拦住那家伙。”莉莉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不想想,如果那名叛种突围成功,跑到城外荒原里了,就算是派再多的军队过去追,又能追多久?   军方在城区外的补给那么困难,飞机能持续航行5个小时,重型装甲车的动力只能维持48个小时,如果全速行驶,则不到15个小时就会完全耗尽。   那叛种往峡谷里一钻,谁还能找得到他!”   莉莉丝的语气有些快,看起来,她真的是生气了。   而一旁的年迈负责人也微微点头,比起那些狂妄自大的军事专家,他似乎更愿意相信面前的女子。   不过他也不得不惊讶于莉莉丝对于那名叛种的评价。   似乎在她的观念里,那个人真的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冲出了军队的围剿。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军队都没有办法拦住他,那我们这里的战斗力,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原本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计算了那家伙的速度与突围方向,如果在距离城外630公里的位置为基点,直接引发一场核爆,将爆炸范围圈定在直径50公里以内的话,有70%的概率将其笼罩其中,如果没有波及到目标,则将爆炸范围朝西南方向延伸120公里,那么就能90%以上的概率直接命中。   但是……这个方式直接被驳回了。   那群蠢货似乎觉得,冒如此大的风险在近城区位置引发核爆,只为了杀死一个人,有些荒唐。   他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小姑娘一般的,在纠结核爆可能引起周围生态的二次变异。”   莉莉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如果让那名叛种重新回归他的世界,所引发的变数要比几发核弹要严重的多。”   ……   莉莉丝女士很气愤,很焦急,也很很无奈。   不论她的情绪再怎么复杂,终究没有办法改变现状,距离自己将兵力调配提议上报,到此时此刻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那名叛种的死亡消息依旧没有传过来。   那就意味着,他跑了!   而只要他脱离军队的视线,那么硕大的荒野旷野,他和那只变异生物的速度将达到一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怕程度,而这个时候再往时空裂缝观察局派遣兵力,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总会来这里的,到时候,请让所有的士兵安静一些,不要开火。”   “什么?!”检测局的负责人怔了一下:“可是,如果那样的话……”   “开火没有任何意义的,甚至连他的速度都无法减缓,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了,想让这一切朝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只能靠我了。”   莉莉丝就这么说着,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从她话的结论来看,似乎眼前的这个女人要比旷野另一侧的不断释放着硝烟战火的军队要强得多。   ……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这两个小时里,整个时空裂缝监测站的驻守士兵以及那些科研人员们,都忐忑无比,一个杀人如麻的可怕恶魔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不管是谁似乎都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莉莉丝坐在一张椅子上,也不知道是哪名员工的,桌上还放着半杯没有来得及喝完的咖啡,回想起这一年来的时光,她时而沉默,时而苦笑,总觉得一切似乎都像是个闹剧。   就在这时,她微微皱了下眉,因为她看到了桌上那杯子里的液体开始微微的荡漾起来。   然后,开始出现了一圈圈的波纹,直到翻滚,连同杯子都晃动起来,与桌面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驰而来。   莉莉丝站起了身子,走出观测室,同时,整个观测站的人也都发现了大地在振动,远处一片渐渐清晰的轰鸣声正在急速迫近。   他们走出了房间,望向远处的旷野,然后看到了视线尽头那苍茫大地,血色天空,还有那道分割线上的一道冲天而起的黄沙,呼啸的风推挤开周遭的一切,像是一道摄人心魄的龙卷。   这些实验人员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全都傻了。   他们刚开始还无法理解,为什么莉莉丝女士会说,那些军队根本追不上那名叛种。   不管他有多快,难道他还能快过飞机或者导弹?   直到他们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然后目瞪口呆的盯着远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嗡响,双腿在发抖,但是却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来自于地面的振动。   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一个家伙想要穿过时空裂缝,那么周围的这些建筑群,岂不是在他的速度之下,都会被撵成一片废墟。   而在这样一幅物理层面上的滔天气焰面前,莉莉丝女士缓缓的走出了建筑群,站在了那漫天狂沙袭来,与漆黑的时空裂缝之间,就好像是一个人站在了疾驰铁轨之上,想要用单薄的身躯来阻挡迎面呼啸而来的列车一般。   ……   远处,深红在狂奔。   其实在过往的大多数时候,人们只是注意到了深红那过于趋向于人体的构造,以及专门为了战斗而生的外置骨骼。   的确,这些就像是专门设计出来的特点让他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战斗力。   但其实,大家都忽略了他整个身体构造中,最擅长的那个领域。   那就是奔跑。   强悍的小腿肌肉完全没有被束缚着,整个脚掌被骨骼包裹着,用来与地面建立更加稳固的冲击,粗壮的肌腱犹如钢筋一般,将踩踏所产生的动能不断的带入全身的每一块肌肉,他纤细的身躯不是为了力量而生,而是为了速度,那微微前倾的脊背是为了让整个身躯呈现出更适于奔跑的流线型,瘦长的双臂以及宽大的肩甲,让其摆动起来时,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巨大鸟类。   莉莉丝研究了深红一年,她清晰的知道这只变异生物如果在完全展现出其速度之后,会达到一个多么可怕的程度,所以她自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被包围,也不可能被杀死。   “莉莉丝阁下!”身后,一些惊呼声响起,估计是在喊着太危险,赶紧回来。   不过也只是那么几声下意识的声音。   因为大多数人已经明白,如果是那名叛种真的想要杀人的话,那么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人能活下来。   莉莉丝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其实没有任何的理论依据能够表明,那名叛种看到自己后会做出什么事情,但是她终究是和对方相处过一段时间,那几天里,她极其没有理由,且极其自负的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对方。   虽然只是一部分,虽然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但是她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到了对方的面前。   大地的振动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程度,监测站里的各项设备都跟着疯狂晃动,噼里啪啦的倒在地上,引起数据仪器上一片乱七八糟的警报。   那巨大的横向龙卷风已经很近了,黄沙不断的打在建筑上,像是密集的雨点。   那深红色的身影像是一只从地狱之中狂奔脱出的恶魔,不可一世,不可阻挡!   然而,就在某个瞬间,那道恐怖的影子似乎减慢了速度,然后,又在某个人们没有注意到的瞬间,身旁的猛烈风沙停止了,大地的振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就那么一个刹那,在人们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那尊庞然大物已经来到了眼前,双手垂在身侧,身体微微佝偻着,站在了莉莉丝的面前,一大一小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人们的心开始狂跳。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眼前的一幕和刚才的飞沙走石相比,简直是安静祥和到了极点,但是人们却愈发的惊恐,愈发的紧张。   他们眼看着那巨人缓缓的俯下身子,一个人从它的肩上跳了下来,轻盈了落在地上,然后一步步走向了莉莉丝。   “好久不见……”夏洛克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   就像是两个老朋友之间的偶然重逢,虽然有点尴尬,虽然还有更加紧迫的,关于生死之间的逃亡正在进行着,但是又不得不停下来叙叙旧。   “别担心,我不是想要拦你,我也拦不住你。”莉莉丝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苦笑着强调了一下。   “呼——”夏洛克明显呼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把小米勒那姐妹俩押出来,或者把那个养变异生物的老头子揪到我面前,然后逼我投降呢。”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想过用这种方法,但是一想到我竟然要用一个幸存者联盟的公民来要挟一名叛种,就觉得这事情太可笑了,我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莉莉丝的语气很轻,她知道,自己无法拦住对方,但是依旧还是有那么一种特有的骄傲劲。   夏洛克似乎觉得这种骄傲和自信的感觉很熟悉,好像自己就每天都摆出这副臭屁劲似的。   “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总不会是真的跟我叙旧吧。”   “当然不是……”莉莉丝道:“我是想,既然你不同意留下来当我的小白鼠,那么我就只好让你发挥你的另外一个层面上价值了……   回到你的世界后,我希望你能让你所在世界里的人接受我们。   两千六百万人口。   用远超于你们世界800年的科技。   换取一个栖身之所。   同时,结束两个世界延续了几个世纪的战争。   这么算下来,怎么着也不会亏,对吧。”   夏洛克笑了笑。   “这个想法,你不是在一开始就跟我说过的么。   但是你肯定明白,如果这事儿真的就跟算术题或者卖土豆一样,那么咱们两个世界又怎么可能硬生生的打了几个世纪?   还有就是……”   说到这,夏洛克还特意的停顿了一下:“你凭什么就认为,我被你们追杀了一整年之后,还会有心思听你的请求,而不是现在就将你,还有你身后的说有人全都撵成肉酱?” ###第四百五十章 我看到了   无数的事实都表明,夏洛克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更加不是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人,种族的未来或者是荣耀之类的词儿,他根本懒着搭理。   和莫里亚蒂比较起来,他俩完全就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极端。   也不知道这么两个家伙上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所以,按照无数的先例来看,此时此刻的夏洛克都不可能听从莉莉丝女士的想法,毕竟两个世界之间纠缠了几个世纪的仇怨,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好,被追了一年多了,他这人又小心眼,那么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他应该直接把面前的女人给生撕了吧。   可是他没有……   没有人能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是那位奥古斯丁大帝泉下有知,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破口大骂!   他妈的,我没招你没惹你,你大老远的跑到我老家来干死我,对面这娘们要把你胳膊腿剁了当小白鼠,还追杀了你一年,现在她就在你面前,你竟然不动手?!   好吧,这的确有点双标了。   “还有,你凭什么觉得,这场延续了几个世纪的战争,会因为我迎来改变……在我那边的世界里,我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其实我连社会保障金都没有。”   夏洛克悻悻然的说着。   “你在这边也没有社会保障金……但是你却顶着整个世界都想杀死你的压力,硬生生的活了一年多。   现在,这个世界都留不住你了。   我不知道30多年前的那个一号叛种回到你们的世界之后,拥有了怎样的地位。   但是我想,等你重新跨越时空裂缝之后,你的身份肯定也会产生些许的变化。   结束这场战争,这不是你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莉莉丝说着。   远处,轰鸣声渐渐传来。   铺天盖地的军队终于要赶到了……夏洛克回身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莉莉丝女士让开了身位,轻描淡写的做了一个‘请吧’的手势,这个在过去一年里,每时每刻都想要抓住对方的女人,竟然在时空裂缝前主动的让开,请对方从自己的眼前走过,而且这一走,她便再也不可能抓住对方了。   这种奇妙的反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又合情合理。   “真的不准备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用点什么阴险的点子来弄死我?”夏洛克问道,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出他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时间不够了,不然咱们俩还能玩很久。”莉莉丝笑了笑,夏洛克从她的脸上,再一次看到了南丁格尔的影子,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另一边的那些人过得怎么样了。   “好啦,快走吧。”   “那再见了。”夏洛克很随意的挥了挥手。   “当然,咱们会再见的。”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夏洛克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然后轻轻的几个起跃,就直接越过了那大片的建筑群,身后跟着那看起来无比巨大的红色身影,在时空裂缝那更加巨大到不可思议的体积面前,一下子就渺小的像是看不见了一样。   长久以来的躲避,隐藏,拼杀,血雨,无数硝烟弹火的追击搏命,竟然在最后的时刻,是如此平静的,惬意的,就穿过了那漆黑的大幕。   夏洛克……时隔411天之后。   再次走向了地狱之门!   然后,他开始步入黑暗,走进黑暗,身后漫天的战车飞机咆哮着朝着他冲来,但是却没有一个敢于靠近,他回过头,笑了笑,感觉到了视线渐渐的扭曲,一种被烈火高温折射的歪歪扭扭的空气糊在眼前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无比洒脱,无比带着嘲讽味道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眉间轻点,然后快速的往前一划。   再见,这个世界……   终于,黑暗将他吞没,然后是旋转,坠落,无尽虚空的中间像是有一个旋涡,将他无声无息的抽吸了进去。   在这跨越了近一千年的时空裂缝之中,时间的概念根本毫无用处,夏洛克只是觉得自己经过了一段漆黑且漫长的遨游,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光点。   刹那间,他感觉到了久违的重力,只觉得自己快速的朝着那白色的光点砸去,当然……那不是光点。   而是一片白花花的雪。   这个过程是那么的奇妙,反正夏洛克就啪叽一下,从地狱之门之中掉了出来,然后摔在了南极大陆上的一小撮白花花的雪上。   紧接着,“噗通”一声更加巨大的闷响,深红也掉了出来,然后脸朝下的摔在他的旁边。   这俩家伙在黑暗中坠落了太久,还有点没有反映过来,只是有点茫然的站起身,望向了四周。   阳光,狂风,冰雪,致命的寒冷……   他们回来了。   在经过了无数艰难险阻,他们终于穿越了地狱之门,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这当然是值得庆幸的,值得欢呼的。   但是看着周围那密密麻麻的恶魔,并且发现那些恶魔也一个个有点懵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来,然后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夏洛克嘴角艰难的泛起一丝苦笑。   “深红!杀了它们!”夏洛克道。   “你他妈疯了?这么多,怎么杀?!”   “知道还不赶紧跑?!”夏洛克没好气的嗷一嗓子喊道!   ……   远征军前线第12新军事基地。   一架齐柏林飞艇缓缓降落,几名神仆在士兵和苦行者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转换,漫长的极夜已经过去,天空终于呈现出了难得的晴朗,在这片寒冷之际的地域,空旷无垠的天空似乎从来没有云彩,但是那白晃晃的阳光也从来没有携带任何温度,只是百无聊赖的泼洒在白色的雪原上,然后为或大或小的事物多填上一抹影子罢了。   在这座军事基地里,有士兵,有作战指挥,有圣教军,有虔诚的圣光信徒,但是在看到了又一批神仆走下了飞艇,他们原本应该欣喜,崇敬,甚至附身跪拜的情绪早已荡然无存。   有的,只是沉默。   因为这些人手中带着一份稿件,他们将圣光神殿之中的一份古老羊皮纸上的文字拓印了下来,上面记录着圣历以来那屈指可数的几位冒犯了圣光并处以极刑的人。   这其中,也有一个人杀了一名神仆。   其实那根本算不上【杀】,只是因为事故而导致了一名神仆手上,之后那名神仆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死了,所以此人也被丢入了血牢的最底层,受尽了无法想象的折磨,最后痛苦的死去。   嗯,当年夏洛克泡在血牢里,身边的那些骨头渣子,碎肉血水之中,应该就有这位大兄弟的一部分。   但是华生这次犯下的罪责要比那严重的多,他就是赤裸裸的摸了一名神仆的脖子。   而且他曾经在血牢里待过,还是少数的几个能活着从血牢里走出来的人,所以圣光神殿肯定不会再将其投入血牢。   营区的收押室内,那名断了一只手都神仆来到了门外,透过铁窗望向了里面的男子。   “神殿的人来接你了。”他平静的说道,但是语气中却有藏不住的阴冷。   华生没有搭理对方,只是安静的坐着。   “你也许不知道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剥皮,抽筋,用开水将你的血肉一点点的烫熟,然后刮下来,再喂你吃进去……这些处罚都太轻了。”   那人没有因为华生的无视而恼怒,只是继续阴瑟瑟的说着:“在你未来的很长很长时间里,你将承受你无法想象的痛苦,因为你是圣历史上,第一个敢真正杀死神仆的人,所有神殿将会为你在整个帝国寻找最专业,最残忍的处刑者,并且为你准备最好的医疗团队。   你会在痛苦中度过一年,两年,十年……估计我都慢慢老死了,你还活着。   而你被折磨的过程,将被完整的记录下来,供那些圣光的信徒们观看,当然,也包括你的亲人,朋友,警醒世人,圣光是不可冒犯的存在。   可惜你没有后代,不然我们可以培养他长大,并且教他更加残忍的折磨你的手段。   你会在你亲生儿子的手里不断的惨叫,哀嚎。”   这名神仆就这么隔着铁窗,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残忍至极的话。   不过,这些话听在华生的耳朵里,却有一点好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行刑官其实就是自己,而最好的医疗团队,则在南丁格尔小姐的带领之下,所以不论如何,这名神仆所说的话都是无法兑现的,这可真是尴尬啊。   而就在这时,突然的,营区的远处似乎出现了一点骚动。   那神仆皱了皱眉,然后朝着骚动的方向望过去,可是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另一个方向似乎也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惊呼,然后是第三处,第四处,反正骚动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在各个方向爆发了。   营区里,人们开始疑惑,然后到处乱窜,纷纷跑向了骚乱的地点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处营房之中,一通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尤利西斯少将皱着眉接起了电话。   然后嘴巴微微张大,嘴里的烟掉在了手上,把一块手上的老茧烫出了一个小黑点,但是他却一动不动,完全像是个雕像一样站在了原地。   地狱之门上空,那些侦查飞艇之间独有的联络器纷纷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飞艇上的工作人员将通讯装置连接,然后听到里面有人跟死了妈一样的,用尖锐至极的嗓子嗷嗷喊着:   “正北方向偏西15度!”   “正北方向偏西15度!!!”   有人被这可怕的嗓门吓到了,还以为是又有一座火山拔地而起了之类的可怕事件发生了,连忙将倍率最大的望远镜朝着那个方向调整过去。   紧接着,就看到了比火山爆发更加可怕的一幕。   那巨大漆黑裂缝周围,原本安静无比的魔潮,突然的动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说是动起来,而应该说是沸腾了,就好像是一片汪洋的大海底部,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锅在不断的蒸煮着那片又无数恶魔组成的海水。   而在那沸腾大海的正中央,有什么东西在高速的移动着。   那是什么?   巨大远望镜在努力的寻找着那个东西,但是那玩意太快了,沸腾的恶魔又太多了,越来越多的巡逻飞艇靠近了这边,努力的想要跟上那古怪东西的速度。   终于,有人看到了。   不过他却不敢相信,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目镜里的画面,直道旁边有士兵用力的拍了一下他,他才猛地如梦中惊醒一样缓过了神来,然后用不知道激动还是惊恐的声音喊道。   “有人!!!”   “魔潮中心,有人!!!”   魔潮的中心当然不可能有人,特别是在地狱之门前,那片最密集,最凶险的恶魔海洋之中,任何人类都不可能活下去。   事实上,人类根本不可能到达那个位置。   总不可能是有人从地狱之门里掉出来了,然后正好砸在魔潮的正中间了吧。   ……   在一般情况下,这是一个笑话。   但是看着目镜中那个人类的身影,以及一个快速奔跑趋避的红色影子,根本不可能有人笑的出来。   这一年多以来,一个名字已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了报纸,广播,以及远征演讲者的口中。   而在前线,那个人的名字更是已经被所有人所熟知。   但是,他已经死了啊!!!   终于,在一名极其专业的侦察兵的努力追寻之下,他终于看到了那拼命奔逃的人的面孔。   消瘦,苍白,胡子拉碴,满是血污的脸。   那个人在咆哮着,咒骂着,催促着,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就好像是在和什么人吵架一般。   那侦察兵脑子嗡嗡的响着,心脏跳得几乎要炸开,但是还是极为强硬的克制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报告所有军区,通知前线军事委员会,接通巴顿将军专线。”   “我看到了福尔摩斯先生!!” ###第四百五十一章 所以,不用担心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想,这句话都是一句疯言疯语。   这名侦察兵战士要么是眼睛花了,要么是脑瓜子被锤了,不然他怎么看到了一个死人。   “快去!!!”   一声厉吼,那侦察兵的状态似是极其的亢奋,以至于他的声音尖锐的像个女人,瞪着明显发怒的双眼,还隐隐能看到其严重那一根根因为激动而浮现出来的猩红血丝。   那名这一年多里,频繁的出现在各大报纸上的人死了。他的死因是为了拯救南丁格尔小姐,千里追逐三个月,最终坠入了地狱之门。   而现在,有人说,他在地狱之门的中心地带再次看到了他。   这些士兵并不傻,他们只是下意识的不敢相信那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不过几秒种后,他们还是纷纷尖叫了一声,强迫自己缓过神来,然后扑向身后的通讯台。   “地狱之门附近,发现了福尔摩斯先生!”   “报告!地狱之门附近,发现了福尔摩斯先生!!!!”   他们吼着,高声喊着,也不管通讯器另一头的人是谁,用这种嗓子来跟自己的上级军官,甚至是军区的将军们对话是不是违反了军纪,但是霎时间,这条消息开始疯狂的在整个远征队伍里蔓延,所知之人无比惊骇的张大了嘴巴,就像是一道道天雷,精准的朝着每个人的脑袋上劈了下去。   一双枯瘦的手将通话器挂断。   这只手有些颤抖。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只手在南极大陆的作战地图上随便一点,就是漫天的枪林弹雨,随手一划,就是数以万计的士兵长途迁移,这只手在一年多以前,在这片白色的大陆上划出了一条人类史上最恢弘,最铁血的远征路线。   巴顿将军是但丁大人退隐后,掌管前线军方一切行动的最高军事长官,他的手在听到千万死伤数字,或者歼灭整个魔潮的消息时都不曾颤抖一下。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强硬攥着拳头,才能平息心中的澎湃。   下一秒,他再次拿起了通讯器,向着前线作战委员会直接下达了命令,低沉的声音顿时在几百公里外的军事调动委员会大厅里响起。   “远征先头部队原地整修,除正在战斗的前线地域军队外,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后方500公里内所有队伍急行军,携所有重武器和满配额弹药,与先头部队汇合。”   “凌晨前,我要12000台最新的战争装甲,不管你是在后防线上,还是在铺设圣光的途中,是要500架飞艇,还是1000架飞艇,总之,给我运到离地狱之门最近的军事基地里。”   “剩余所有机动兵力,一级战备状态,提前朝地狱之门方向进发,72小时内不计能源损耗,所有补给改为空投。”   一条条命令响彻在被大雪包裹着的建筑里,那些代表着战争前线各个领域里最高负责人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们互相对视,彼此眼中都惊得无法言语。   这是什么意思?   动用了整个远征队伍近三分之一的兵力,放弃了沿途的圣光铺设,放弃了军事基地的修建,不顾及能源的消耗,所有重火力部队直线朝着地狱之门方向突袭?   疯了么?   可能是因为距离原因,这个会议室里受到前线的侦查信息有些晚。   直到此时,墙边的那块大幕布上,才终于突然亮起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是依旧能看到灌满了整个画面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恶魔,过了几秒钟,才终于有人看到了画面正中间,那个正抡起脚,想将一只恶魔踹下去的人。   没错……人。   几个指挥官眯起了眼睛,想更清楚的看到那个人的脸,同时脑子里也在纳闷,怎么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了魔潮的正中央。   下一个瞬间!   “我草!!!”   一声大吼。   继而啪的一声,几盏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细碎,旁边一个正在装模作样,摆出老谋深算样子的参谋长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水喷到了旁边一个谢顶中年将军的脸上,那将军嘴上还叼着根烟,被这一口茶给扑灭,然后落在地上。   整个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在一瞬间混杂在了一起,狼狈到了极点。   ……   五分钟后,混乱的会议室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人们都被画面中的那个男人惊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不过这些人终究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   有个老家伙还在纠结着巴顿将军的命令!   “妈的,就算是放弃了这所有的一切,也只能把远征的速度从半年压缩到一个月才对,但是竟然还要要不顾及补给的连续急行军。   还有那一万多台战争装甲全部用飞艇运送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全部空投到地狱之门前,直接和魔潮对轰么?”   他还在吼着。   如此丧心病狂的兵力调配,直接将这一年来的前线艰苦布局给毁了,甚至要将远征的速度延迟到半年,甚至10个月以上。   对于一个军事委员,他当然震惊与夏洛克那家伙的重新出现,但是这场远征事关全人类的未来,他必须要拎清楚孰轻孰重。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胡闹,就算这张照片是真的,我只能接受三万人……好吧,五万人的整编军去营救,再多的话,延误了远征的时间,怎么跟帝国民众解释?!”   那名将领吼着,这种态度赢得了一些人的回应,他们也都觉得巴顿将军的这种行为太过于冲动了些。   但是还有一些年纪比较大的长官没有起身,他们沉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凝重,因为他们很自然的想到了夏洛克这个人曾经的经历,那些刺杀,那些实验,以及血牢里但丁大人与其的相汇。他们想到了人类历史上,只有那么一个人从地狱之门里重新回到了人间。   那个人现在已经是整个帝国的神祇。   可就在当下,又有一个人完成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迹,同时,但丁大人终究是老了,就算是再怎么强大的人,老到一定程度,终究会有一天是要死的。   一些惶恐,不安,甚至大逆不道的想法冲入了这些人的思绪之中,虽然他们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但是他们终究没有站起身来反对这次兵力调配。   而就在这时,突然的,会议室里的功放设备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很年轻,但是沉稳至极,就这么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塞巴斯蒂安·莫兰,奉教廷第61任教皇致命,通知在座的各位,原圣教军所有在编兵力皆听从巴顿将军部署,已经向地狱之门进发。”   就像是这通消息里说的那样,这是个通知,而不是商议或者请求,所以话音刚落,通话就被挂断了。   整个会议室内面面相觑,只有一些指导夏洛克先生和当今教皇之间关系的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优哉游哉的点燃了一根烟,摆出一副‘就这样吧,反正也拦不住了’的架势。   当然了,军队里永远不会少的就是激进派,还有一些议会委员声嘶力竭的吼着:“这他妈的是要干什么,你们知道为了这场远征,帝国一天要花多少钱??国税现在已经上调了两个百分点了,难道那个年轻的教皇觉得,擅自延误战机,帝国政府会答应?!”   不过没过多久……又一个声音突然的被连接了进来。   “各位议员,将军……我是现任帝国皇帝,富兰克林。”那声音无比深沉的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回归意义重大,我建议,前线军方要竭尽全力将其营救回来。”   ……   在各大军区领导都被这条消息震撼的呼吸不稳的时候,就在一处军事基地里,好像是有一个群体被下意识的遗忘了。   一些神仆在苦行者和随行人员的带领下,缓步的朝着收监牢房走去。   他们这次来,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那名叫做约翰·华生的家伙带走。   不过一路上,他们注意到了整个军区里的气氛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了,一些士兵匆匆的自己的身旁路过,欢呼着,尖叫着,都忘了应该对自己鞠躬行礼了。   这些神仆们一个个脸色很难看,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过来跟自己汇报一下,他们想要拽住一个人问一问,但是又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圣光仆人,根本不必因为一些小事而好奇。   所以这一行人就来到了囚禁室前,掏出了一份混着金丝的羊皮纸宣读了起来,其内容不外乎就是说,有人亵渎了圣光,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必须要付出代价,要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余生。   囚禁室内的华生并没有认真听着那宣告,只是透过铁窗的护栏,有些好奇的看着外面欢呼的人群,想要知道这群家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说都是在战场上救了百十来条命的人,现在自己就要被带走了,你们怎么高兴成了这个样子。   “喂,怎么了?”   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一名跑的距离囚禁室近一点的士兵,华生连忙从铁窗里把手伸出去,拦住了对方。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是个新兵,这段时间听闻了关于华生那丧心病狂的事迹,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敬畏,总之停下脚步。   “你……你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么?”那新兵喘了两口气:“你是老兵了,应该听说过他,对吧!   他……他回来了。”   华生皱着眉,有点不太理解对方的话:“什么叫【他回来了?】”   “就是回来了啊!”新兵似乎再一次沉浸入了那激动的情绪中,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他从地狱跑回来了!”   “……”   那新兵欢呼着跑向了远处的人群,人群则聚集在一处营房前,将里面想要出来的营区负责人团团围住,有人询问着,有人嗷嗷怪叫着,一片混乱。   华生缓缓的坐到了囚禁室的椅子上,眨巴眨巴眼睛,有看了看窗外碧蓝的天空,笑了笑。   笑的比前些天摸了那名神仆的脖子时,更加的开心了。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些苦行者走了进来,他们手上拎着沉重的镣铐,冷漠的盯着华生,示意他应该很识相的自己走过来,然后把手伸进镣铐里。   不过就在这时,门外似乎有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你们现在,还要将这个人带走么?”   说话的人是尤利西斯少将,这个在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兵似乎也对神仆没有太多的好感。   面前的一名神仆皱了皱眉,这群人大多都是不问世事,整天呆在神殿里研究那些看不懂的符号的家伙,对于军队里的阶级和人物完全不了解,只是看到了尤利西斯老旧军服上那快要掉漆了的少将勋章后,冰冷的回应着:   “当然,冒犯圣光者,绝不姑息。”   “呵。”尤利西斯似乎被逗笑了:“我不关心你要不要姑息这小子,我和他的关系也一般,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夏洛克要回来了……而这小子,和夏洛克关系不错。”   “……”神仆皱了皱眉,刚才也说了,这群人整天呆在神殿里,根本不看报纸,也不关心广播里这一年经常会出现的那个名字,但是下意识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夏洛克】这号人。   但是又忘记了在那里听过。   不过无所谓了,不论是谁,冒犯了圣光之后都不会有任何被原谅的可能。   “把他带走!”   那神仆不再打理尤利西斯,沉声道。   就这样,华生被一票苦行者拷上了铁链,带出了监牢。   这时候,南丁格尔也匆匆的赶来,刚才神仆和尤利西斯少将的话她已经听到了,其实她的心里也知道,圣光神殿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到底是如何崇高,夏洛克回来了,似乎也无法改变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于是她瞪着双眼,曾经那双尽是温柔和天真的眸子里现在已经可以包含着无尽的愤怒。   南丁格尔走向了那名神仆。   抡起手掌,‘啪’的一巴掌扇在了那神仆的脸上!   “你们总有一天,会因为带走他而后悔的!”   她冰冷的说道,然后转过身,对着华生露出了一个欣慰且充满了希望的笑意。   “你已经知道了吧,所以不用担心。”   “他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信号连通   华生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南丁格尔早就成为了一个能够正面战火洗礼的坚强女人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化,那不断磨练的心境让她愈来愈沉默,曾经因为一份伤亡报告上的数字都会蹲下痛哭的她现在早已经可以放下怀中的尸体,毅然决然的冲向其他还活着的帝国战士。   整个圣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向她一样,拯救这么多生命。   但是她也再没有笑过。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夏洛克是为了她而死,那家伙的命就像是一根刺,一直扎在她的心里,让她悲伤,自责,但又无可挽回。   然而这一次,华生看到她笑了。   华生也笑了。   整个兵营里到底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   他想要抽根烟,但是兜里的眼早在这几天的监禁之中抽完了,他看着上一秒还满眼怒意的南丁格尔,现在却一边笑,一边哭成了一个泪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觉得夏洛克那家伙真的是个混蛋,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死了,然后又在所有人都习惯了没有他存在的世界后,陨石天降一般的又砸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他是觉得这样装逼很帅气么?   好吧,这家伙似乎从来都是这样自负、自大、装逼、且蛮不讲道理的行事方式。   手上的铁链被牵扯着,那些苦行者和神仆显然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南丁格尔面子,他们喝令着华生快点走。   华生也没有挣扎,反而是较有兴致的跟随着对方的步伐,口中笑着道:“希望你们下手轻点,如果我死了,那事儿可就大了啊。”   ……   巴顿将军的直接命令在远征军中享有最高标准的执行力。   不计消耗,不计补给的朝着地狱之门方向前进,天空上,几乎所有战区的飞艇在第一时间全部升空,所有士兵放弃了战后休息,那些战争装甲几乎没有经历维修,就全部再次搬上了运输队,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就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总攻就这么开始了。   巴顿将军的前线办公室里,一张巨大的远征地图被铺开,这位名声在帝国响彻了快30年,但是本人却很少踏入故土的将军,开始亲自指挥这场声势浩大的营救。   夏洛克回来了!   他没有死……但是在魔潮的追击之下,没有人能保证他会一直活着。   所有的侦查飞艇几乎全部聚集在了地狱之门上空,但是却没有办法降落,因为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巨大的黑影,只能期待着在救援部队到达前,那个家伙还能坚持住。   门外有一些嘈杂声。   还有一阵阵巨大的东西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闷声音。   巴顿将军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了,巴斯克维尔瞪着那双平素冰冷无情的双眼,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他回来了?”   巴顿将军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去接他!”   “好!”   极其简单的谈话,下一秒,巴斯克维尔直接冲出指挥室,门外的大雪中,一只巨大的恶魔如海中灯塔般伫立着。   一只渺小的身影一跃而上,攀附着巨大的身躯直到那恶魔的肩头,紧接着,他的猎犬伸出双手,嘶下了附着于体外的厚实装甲,将他们轰隆隆的全部砸在地上,让整个营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振动。   呼的一阵风呼啸而起,巴斯克维尔一瞬间已经消失于白茫茫的雪中。   ……   “集合!”   尤利西斯少将拄着他那把长枪,走出了自己简陋的营房。   其实在他走出来之前,他的那个老兵团队就已经在门口整装待发了。   跟整编部队比起来,他那百十来号人就算是享受再怎么特殊的装备配给,也不可能在战力上与其抗衡,但是在急行军这一块,整个远征军里都找不出任何一支队伍能赶得上他们。   深入地狱之门方向的进攻路线,还没有被规划好,所以需要有一个向导带领后方浩荡的部队,以最快的路线穿越那片没有人踏足过的雪域。   这支老兵团,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就在这时……   “带上我!”   南丁格尔出现在了一辆战车旁,年迈的老兵看了看她,没有太多的言语,直接做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然后对旁边的那个戴眼镜的老参谋道:“一会告诉后面的部队,腿脚快点,别跟丢了。”   ……   圣城耶路撒冷,圣光大教堂的偏厅里,莫里亚蒂坐在一张椅子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一动不动,身旁摆着一个远程电报机,扬声器里不断的传来前线侦察飞艇发来的信息,一些模糊的照片被电报机用黑白且粗糙的拓印笔描绘出来,但是依旧能看到画面中那个拼命奔逃的可恶家伙的脸。   “咚”的一下,身后的门被推开了,然后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没有人敢在当今教皇面前摔门。   可能圣女殿下除外。   蕾缇希娅·哈德森女士匆匆走了进来,根本没有跟教皇做出任何礼节上的互动,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几张照片,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喜。   “能调用的军队全都启程了,咱们现在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   莫里亚蒂似乎明白对方的心情,淡淡的说道。   “不过我倒是有点疑惑,这个消息怎么突然一下,会被伦敦电台的广播站知晓,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那家伙还活着。   这要是营救行动失败了,军方的脸可就没地方放了呀。”   “民用电台把这事儿说了出去?”哈德森太太也愣了一下,那个混蛋回来了的消息,她也是刚刚才听说的,怎么可能一家民用的广播站也知道的这么快?   不过下一秒,她似乎就知道了是谁搞的鬼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得到军方第一手信息,还能这么快搞定伦敦政府和民用广播站台,同时还那么关心夏洛克安危的人,也只剩下那个女人了。   ……   一家酒吧里,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着,艾琳面前摆着一瓶价值不菲的好酒,但是她似乎没有任何喝酒的心情,只是静静的看着杯子里那樱红色的液体,丝毫不顾及,这短暂时间里的酒精挥发,就足以顶的上一个三口之家几个月的伙食。   没有人知道艾琳的年龄,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经35岁了。   在过去的几十年时光里,可能是运气,也可能是自己真的有些本事,反正自己已经拥有了想要拥有的一切。   钱,人脉,信誉,信息网络,还有这家遍布整个帝国的最高端酒吧。   在几年前,自己自助的落魄贵族科学家现在已经成为了帝国的皇帝,自己投资的科研项目已经成为了人类远征必不可少的战斗资源。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商人,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追求什么了。   所以在拥有了太多太多之后,自己终究还是回归了最初,也是最简单的那个问题。   自己是个女人,而且已经年纪挺大了。   也应该找个男人了。   艾琳·艾德勒找男人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看对眼。   而且她看对眼的男人,不一定要跟自己结婚,婚姻只是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荒唐行径罢了,但是她必须要自己看对眼的男人心里有自己,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就算是跟某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心里想的,也要是‘如果身边躺的人是艾琳小姐该多好。’   绑住一个人的身体是没有用的。   她要的必须是对方的灵魂!   这种古怪的想法可能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但是艾琳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小姐,米德萨教区以及周边的6个行政区的电台已经全部搞定了,至于剩下的没有被规划在政府掌控中的电台,全部买了下来,还有115家报纸正在连夜印刷夏洛克先生归来的消息,相信明天一早,这件事情就会被所有帝国人知晓。”   艾琳点了点头,终于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自从夏洛克死后,她似乎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物质上的满足她早就已经达成,但是难得的一个看对眼的男人却突然的死了,这导致她的内心始终空唠唠的。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退隐,找个海边的小别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就好了。   直到那个家伙再次出现的消息,才让这个老女人觉得,现在就退休,的确是有些太早了。   既然他回来了,那么所有人都要知道这件事情,军方,政府,前线远征军的所有将领都要承受所有帝国公民的压力。   必须要去营救夏洛克,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她才不管这么做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呢,反正夏洛克,必须回来。   于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内,这条本应该是机密的消息,就传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生命科学院的一处灵魂可视装置生产基地里。   凯瑟琳首检完了这一批次的设施安全性报告,终于疲惫的坐到了椅子上,揉了揉酸涩的眉间。   一杯清茶被送到了她的旁边。   在这个时候,喝咖啡的确能够让她再次打起精神,但是在劲头过了之后,只会带来更加汹涌的疲惫。   所以,身旁的秘书很懂自己的需求。   事实上,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似乎已经把自己给琢磨透了。   “看起来今天下班会早一些。”身材笔挺的秘书轻声道:“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姜汤熬得特别好,用来缓解疲惫再合适不过了。”   自从上次的晚餐之后,这名秘书似乎总是想要邀约自己,即使是自己已经明确表示,与他的一切交集只限于工作,但是他依旧乐此不疲。   “下个月的建材还需要检验一遍,所以今天没有时间。”凯瑟琳回应着。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   “我都处理完了。”   “……”凯瑟琳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   “那些可不是简单的对账目表,很累的,所以,能奖励与我再次共进晚餐么?”   凯瑟琳没有什么情绪。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做什么,忙碌,每天都精疲力尽,但是却没有收货任何的快乐。   有时候自己会想,会不会是因为夏洛克那家伙死了,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情,但是她又很快想到,夏洛克和自己之间从头到尾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而自己也肯定不会喜欢上那种人。   自己已经不小了,似乎也应该试着完成一下父亲的遗愿了,虽然自己从来没有爱过,甚至是对任何人抱有好感。   但是婚姻这玩意,不就是走个形势么?   “好。”   凯瑟琳回答道。   窗外,夜风依旧,凯瑟琳紧了紧风衣的领子,街边的一位报童摇晃着手里的报纸,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车流呼啸而过,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   可是忽然的,凯瑟琳怔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她的耳朵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朝着身后的报童走去。   “凯瑟琳小姐?”   他的男秘书显得有些疑惑,随即便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女子拿起一份报纸,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猛然的,就那么僵在了周遭华丽的灯光里。   ……   这场不可思议的回归正在帝国的各个阶层里如控制不住的海啸一般的蔓延着。   但是作为一切的焦点人物,此时此刻,却还在魔潮中玩命的狂奔着。   “前面有只三阶的,他妈的往左躲,往左!!”夏洛克吼着:“你的速度好像有点慢了啊!!”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睡了一年多,一点营养没有补充,又跟你跑了这么久,你以为我肚子里有核反应炉么,可以永远不知道累?”   “核反应炉?”夏洛克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听过这个词:“核反应炉是什么?”   “啊?什么?”   “你刚才说的!”   “我没说,你听错了。”   深红嘀咕着,强行的加快了一些速度。   而就在他们的头顶,一些飞艇还在盘旋着,上面的人看着下方的恢弘场景,不断的在心中喊着:“快点!再快点!”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其中的一个赶过来的飞艇上,运输着一些本来应该运往圣光铺设地点的小黑匣子。   而这些黑匣子里,放着那一件件长方形的黑色砖块,似乎是突然的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纷纷亮了起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 终于找到你   那些黑匣子里的东西,应该叫做手机。   夏洛克在800年后的世界呆了一年多,原本对他而言,神秘的圣光铺设基点已经完全被撕下了面纱,这种被奉为神圣赐物的小玩意在多年后,那就是人手一件,大街上就能买到,要不是夏洛克怕被追踪到,他完全可以给自己也搞一箱子。   但是手机肯定不仅仅只是用来打电话的,那是民用的版本,莉莉丝的手机估计就具备很多不可思议的功能,说不定直接在屏幕上就能遥控火箭升空。   而这些被当做【圣光】来到处铺设的手机,肯定也有着无比奇妙的作用。   但不管怎么样,手机的一个最基本功能是不能少的,那就是……接收信号。   此时此刻,也没有人知道这些手机纷纷接收到了从哪里发出的信号,也可能是圣光神殿的,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天空之外还有什么信号卫星之类的玩意,也可能是夏洛克或者深红的身体里真的藏着什么。   总之,这些沉睡着的小黑匣子突然亮了。   与此同时,飞艇下方的夏洛克整个人猛地一怔!   因为思维上的连接,夏洛克的这一瞬间的茫然,肯定是被深红感受到了:“喂喂喂,你怎么了,别这个时候愣神啊!”   深红吓得赶紧叫醒肩膀上的家伙,生怕他觉得逃离无望,自暴自弃的决定躺平等死了。   “我好像……感觉到了。”   “感觉?你他妈这时候说话也要说一半?”深红一脚踹开迎面扑来的一只恶魔,然后踩着另一只恶魔的脑瓜子往前奋力的蹦了十几米,没好气的问道。   夏洛克也没有多废话,伸出手,在不远的前方一挥!   一道漆黑的裂缝,就突然的出现在了魔潮之中。   这种视觉效果在这个世界里不算是什么奇景,只是一道虚空裂缝被撕开了,所有的契约者都会这一招,不管是强是弱。   但是自从去过800年后,夏洛克了解到了契约者能感应到自身契约恶魔的真相之后,再一次看到虚空裂缝,就让他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官。   如果说,契约者是对800年后自己的血统,或者是生物学标志残留产生了连接的话。   那自己算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基因变成了一大堆触手?而且这些触手,可以让变异生物也拥有自己的基因?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自己可以同时召唤那么多恶魔。   所以自己在未来的800年里,到底干了什么啊?或者说,自己的后代都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啊……   哦,自己还没结婚呢,怎么可能有后代。   种种思绪在夏洛克脑子里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身下的深红嗷一嗓子!   “我草!你能召唤恶魔了?”   夏洛克召唤恶魔的机制十分的古怪,在来到前线之后,他召唤恶魔的能力几乎就算是没有了。   但是此时此刻,因为天上黑匣子的信号被连接上了,也奇迹般的让他再次拥有了召唤恶魔的能力。   于是,就在这一刻。   第二个虚空裂缝被撕开了。   然后是第三个!第十个!第三十个!   到了最后,大量的虚空裂缝堆积在一起,那片黑色的区域越来越大,就像是一个小号的地狱之门正在慢慢的生成。   天空上,那些士兵们一个个的都傻眼了,因为在他们的视线里,这明明就是另一个魔潮即将出现的征兆。   无尽的绝望让这些人都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原本这名从地狱返回的英雄在无尽的恶魔中艰难的想要冲出重围,已经是在绝境之中求生了,这下倒好,又出现了一个魔潮,那不管怎么想,那个人都不可能活下来吧。   反正就这样,无数的恶魔冲那越来越大虚空裂缝之中涌了出来,然后铺天盖地的朝着夏洛克的方向涌去。   就如同一片死亡的巨浪,下一秒就要将那个可怜的家伙淹没。   然而,就当那魔潮接近夏洛克身周的刹那,突然的,那些恶魔一下子散开了。   那滔天的巨浪竟然极其微妙的避开了他的身子,气势恢宏,但又小心翼翼,贴着他的身边继续朝着后方轰杀而去,然后与后方的无尽恶魔结结实实的对撞在了一起。   就是肉贴肉的,骨头硬扛着骨头的生硬撞击。   自从夏洛克从血牢里出来,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这段时间里,他的触手在帝国腹地不知道已经占据了多少恶魔的躯体。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机会让这些小家伙露个面。   这一刻,无尽的黑潮在那虚空裂缝里喷涌而出,憋了这么久,就好像是一群被栓了两年多的暴躁野狗,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呜嗷喊叫的就冲了出来。第一波恶魔的对撞,双方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前方的那一批掀起了三米多高,一大票恶魔直接被后方的伙伴碾碎,骨头茬子穿进了彼此的身体里,血肉从天而降,在地狱之门前方下起了足以遮蔽视线的血雨,然后在尸骸之中,又冒出了一根根纤细的触丝,汇聚成片,钻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恶魔的脑子里。   这样的画面,就算是在前线打了一辈子的老兵都没有见过,一个个吓得攥着远望镜的支撑杆,双腿直打哆嗦,有些人心理素质强,没有被吓傻,遵从着一名侦察兵的职业素养,下意识的想要将眼前的画面报告出去,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一幕,憋了半天,只挤出了一个‘草!’。   ……   古罗马法城,帝国皇帝宅邸里,富兰克林带着厚实的眼镜,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这一年多的远征胜利似乎并没有让他有更多的轻松,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又往后移动了不少。   “富兰克林先生,前线传来的战报不太好,地狱之门周围的恶魔数量极为恐怖,救援部队根本无法及时赶到……没有人能撑那么久的。”   一名机要秘书有些忐忑的汇报到。   富兰克林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沉声道:“既然消息已经传开了,那就不需要在隐瞒!把所有的战报全部播放出去!用政府的军事电台直接面向所有帝国民众实时播放,联系圣刊报,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最新版的报纸上,全是关于这次营救的信息。”   听到这,面前的秘书整个人脸色煞白,这事情想要瞒,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用军方电台向整个帝国播报实况,这也太危险了:“如果……如果营救失败了,那该怎么收场?”   “反正现在已经无法收场了!”一直对政治保持温和态度的富兰克林先生这一刻,似乎也展现出了一丝背水一战的疯狂劲:“既然那家伙回来了,那我就要让所有帝国人都看到他是怎么创造奇迹的!   那家伙很擅长创造奇迹”   ……   一百只恶魔,一千只,一万只,数十万只,百万只……   数量在不断的叠加之中,早已经超出了正常魔潮应该有的规模。   在这种没有战火,没有导弹,只能单纯用血肉和骨骼来厮杀的战场上,夏洛克的触手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片专门为了自己而精心打造的巨大温床。   尸骸滋生出更多的触须,触须有占据着更多的恶魔,一条由血肉组成的减速带就这么蔓延出了几公里宽。   如此不可思议的画面却只能用最简单的描述,通过军用电台传入了每一个收音机里。   十万只恶魔的对撞会是什么样的。   尸山血海又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驻足了,他们看着橱窗里的收音机,头顶的功放器在广场上转播着这场逃亡,甚至有的报童在简单至极,但是又慷慨激昂的声音中被燃起了心中的一团火,包中的报纸也不卖了,直接敞开一份,在街头直接大声的阅读了出来,想让所有路过的人都听到。   太血腥,太凶险,人们何时双手,开始默默地为了那个死而复生的人祈祷,期待着那个人能够真的活着重返人间。   “前方12公里处有一处冰原大裂缝!”   “目标如果能跨越裂缝,就能脱离至少70%的恶魔追击。”   “军方飞艇在全力寻找降落点,但是山体结构太复杂!”   “他还在冲刺!”   “他跌倒了,冰面坍塌!他在向下滑坡,魔潮扑上来了!!”   “他……”   “他被淹没了!”   军方的实时播报牵扯着所有人的心,这一刻,整个帝国似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人们开始紧张,有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倾听接下来的播报,就如同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场漫长枯燥,且无比煎熬的等待中。   五秒……   十秒……   有些卧病在床的老人试着坐起身子,有些人捂住了脸,内心中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   突然的!   “他冲出来!!!!”   一声激动的暴喝响彻了夜空!   ……   山涧阻隔了大部分恶魔的追击,很幸运的,一场狂风骤起。   大雪遮蔽着视线,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白茫茫的一片,在纷飞的雪幕之间,阳光透过无数冰棱的折射,形成了令人炫目的彩光,恶魔们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失去了方向感。   待大雪散去,无数恶魔迷茫的站在嶙峋的山间,再也找不到那个被追逐的身影。   13天之后。   自从那场大雪之后,夏洛克的身影消失在了密集的群山之中。   飞艇不断的寻找着他的行踪,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山体与山体之间的巨大冰棱让飞艇根本无法下降,一道山涧隔开了大部分的恶魔,但是这么多天下来,还是有数以万计的恶魔冲了过来,他们密密麻麻的围在山脚下,或者顺着寒冰攀爬直半山腰,强硬的不甘心散开,就那么徘徊着,游荡着。   终于,在一只恶魔盲目的辗转过程中,似乎突然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它裂了下满是獠牙的嘴,抬头看了看振动传来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了白茫茫的尽头,一大片浩荡的军队朝着这边轰鸣着驶来。   就这样,一查突如其来的屠杀开始了,在不计弹药量和后方补给的情况下,那些迷茫了十几天的恶魔在恐怖的火力之下,很快便变成了一滩滩趴在雪地上的尸骸。   无数的士兵立刻冲入群山,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13天的销声匿迹,再这样冰寒的环境之下,没有食物,没有任何保留温度的设备,一个人……就算是一个强大的契约者,也应该无法支撑下去吧。   但是在当前态势之下,所有人都不可能放弃搜寻,人们急切的冲入那些危险的山体缝隙之中,爬上根本无处落脚的冰寒峭壁,每个人的心中,或者口中都不断的再呐喊着。   “你在哪?”   “坚持住!”   “一定要活下去!”   在一队巡查人员的队伍中,一个身材娇小的搜寻者似乎比其他人要更加的焦急,她因为手套有些耽误攀爬,直接将其摘掉,就让那脆弱的皮肤直接接触彻骨的岩石。防寒服被冰凌刺破,但是毫不在意,任凭风雪洗礼着她的身躯,手在冰块上撕下了一大块皮肉,但是却没有影响到她一丁点的动作,就那么血淋淋的继续攀爬。   南丁格尔紧咬着牙,心里不断的嘶吼着,那个混蛋家伙千万不要死,一定要坚持到我来,即使你有一口气在,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不要死!   千万不要死!   想着想着,她就如同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一样,下意识的想到这么久了,他在地狱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是不是瘦了,是不是身上有好多好的伤,是不是很疼。   于是乎,她竟然就这么哭了出来,泪水在低温之中瞬间化作一颗颗冰晶,然后被凛冽的风带走。   突然的……   “找到了!!!”   一声喊叫响彻群山!   整个搜救团队呼的一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处小小的山洞中,他们终于找到了正陷入沉睡的夏洛克。   脸色苍白,浑身是血,洞口,一只巨大的猩红色恶魔半跪着,全身都是血,但是挡住了试图涌进洞口的寒风。   南丁格尔跑的很快,摔了几跤,但是毫不在意的爬起来,推开人群冲到了洞口。   一名搜救队的人转过头,用异常振奋的眼神看着冲进来的女子。   “还活着!” ###第四百五十四章 华生那家伙呢?   还活着!   有南丁格尔在,那么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奋力的冲进山洞,看到了那个靠在冰壁上的消瘦躯体,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没有认出对方,浑身被冻成红色冰层的鲜血,苍白的几乎要和周围的雪荣成一体的脸色,一头乱发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浆,又被冷风吹得炸开,定型,一脸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悲惨的流浪汉。   南丁格尔的心在狂跳,她感觉到了悲伤,愤恨,自责,但是同时竟然还有些委屈,虽然只要自己在这里,那么面前的男人便不会死去,但是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就能想到这段时间里他经受了多少的磨难,受了多少的苦。   虽然他坠入地狱之门是因为救自己。   但是就像是所有女人在激动的时候,都会不受控制的失去一部分逻辑思考的能力一般,南丁格尔委屈的心都在颤抖。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感受着自责。   为什么让我在习惯绝望的时候,又再次出现。   真可恶!   真混蛋!   你要向我道歉,认认真真的道歉!   心中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完全不讲道理的话,但是她却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了那冰冷的躯体,温度在拥抱中彼此转换,她的眼前已经渐渐的模糊。   周遭的士兵一个个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洞外的一些人也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南丁格尔抱住了一个男……虽然在很久之前,在军队之中就听说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点关系,但是真正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人们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但是又一想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那么接下来……   反正南丁格尔女士在这里,也不会死人,于是周围的人开始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山洞,不再打扰这对男女的重逢。   ……   临时组建的营救大军在离开了山脉地带,在平坦的雪原之中稳定的前行着,履带碾碎冻土,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这种感觉让夏洛克很安心,因为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   一面是烈日和黄沙,一面的寒风和冻土,这种在小说中特意构建出来的反差对立面,没想到竟然让自己的人生经历之中真真切切的上演。   一处战地救护车的座舱内,夏洛克和南丁格尔感受着身下的微微晃悠,就像是坐在溪上小舟一般,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耳旁全是沉闷的发动机轰鸣,但是彼此之间的心跳和呼吸却又那么的清晰。   南丁格尔微微带着些睡意,她的手一直攥着夏洛克的手,后者似是因为车子撵过一块碎冰,微微晃悠了一下,南丁格尔睁开了眼,两个人在这有些狭窄的车厢内对视了一眼。   “至于一直握着么?”夏洛克有些尴尬的道。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面对这张脸的时候,第一个反映就是赶紧跑,谁让莉莉丝拥有南丁格尔的基因,两个人长得那么像呢。   但是现在,他却和这张漂亮脸蛋的主人在一处拥挤的环境里牵着手,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他觉得过于微妙了。   “当然,之前在伦敦,治疗你一次好悬就没让我晕过去,现在虽然你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谁知道会不会突发恶疾,直接死过去。”   “我只是去了一趟地狱,又不是把生命科学院病毒库里的培养皿全都喝了,至于说的这么吓人么?”夏洛克苦笑道。   “我是医生,我说至于就至于!”南丁格尔道,然后攥的更紧了一些,体会着手掌处传来的触感,她又加了一句: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有些好感,但是现在的牵手,只是基于患者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这种话换任何一个其他人说出来,都会显得极其的自恋,但是放在南丁格尔身上,却显得极其合理。   夏洛克至今为止都还记得,大约两年前的某一天,自己被无数记者堵在雷德克海峡的后方营区门口,话筒都要插进自己嘴里时的那个样子。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问什么。”南丁格尔靠在车厢里,之前就说过,她在夏洛克旁边的时候,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在她心里成倍的挥发了出来,以至于她现在想要在长期的分别后聊些什么,但是却都卡在喉咙里。   救护车外是许久没有见过的蓝天,是金黄色的太阳,夏洛克在时空裂缝的另一边发现了许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如果被公布出来,肯定会让整个世界陷入最可怕的混乱,拽都拽不回来的那种。   但是他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笑着道:   “你的召唤恶魔是一个人形生物,你知道的对吧。”   “嗯,你不是看到过了么。”南丁格尔回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要突然问这个问题。   “所以,如果说地狱里还有很多像你契约恶魔那样的存在,你应该也能接受的把。”   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作为当事人,她当然能够接受,但是隐约间,她感觉到了肯定还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实即将颠覆自己的认知。   果然……   “地狱另一边,也有人类……有城市,有文明,有政府,有高楼,马路,学校,医院……而你,其实原本是那个世界的人。”   很寻常的语气,面前的男人就靠在救护车的担架床上,无比平静的说出了让南丁格尔整个人都猛地一颤的话。   她就这么凝固在了车厢里,就算是从小游历世界,之后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伤和鲜血,就算是她被整个世界都敬仰着,心境和眼界也早就磨砺的坚强且极具韧性,可在这一刻,她还是懵了。   就呆呆的坐着,身体随着车子微微摇晃,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最终,她还是缓过了神来,她没有去质问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她不觉得,面前的男人九死一生的逃回了这个世界,在与自己的第一段聊天中,就要开这种玩笑。   当然,她也没有问题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在夏洛克之前,只有那么一个人往返于地狱与人间。   “也许,找个时间,我应该拜见一下但丁大人。”   少女喃喃着,脸上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   ……   几天后,营救大军终于驶出了山脉地带,进入了白茫茫的旷野,天空上盘旋的战争飞艇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在一处相对平坦的雪地上降落,然后载着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以及一些伤员,飞向了最近的军事基地。   当那舱门再一次打开时,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的夏洛克在南丁格尔的搀扶下,终于走下了台阶。   虽然这处军事基地是陌生的。   但是那熟悉的远征军军服,熟悉的气氛,熟悉了眼神,都让夏洛克觉得,自己之前似是做了一场漫长到了极致的梦。   无数的视线朝着飞艇的方向望了过来。   这里的人在这一年里,在报纸上无数次的看到了夏洛克的名字,也无数次的在广播里听到了他曾经的事迹,但是看到了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一个死而复生之人,所有人都惊讶着,沉默着,只有压抑着激动的喘息声在营地里回荡。   一名军事基地的负责人早早的就站在人群的最强方,见到夏洛克走下了台阶,连忙迎上去,用最笔挺的姿态用力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这是圣教军中最常用的军礼。   “欢迎回来!”   最简短的几个音节,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周围的所有人全部用力的敲击着自己的胸膛。   夏洛克当然没有军职,但是所有的远征军全都觉得,这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人。   甚至在看到南丁格尔女士正在用单薄的身子撑着他的手臂,勉强的保持着他的平衡时,都不觉得嫉妒,反而嘴角会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是很理解的笑意。   夏洛克太累了……   好在这场欢迎仪式没有那么浩大的阵势,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英雄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额……没错,英雄。   虽然现在没有人真的这样称呼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帝国政府不是傻子,在这种事态之下,在帝国远征如火如荼之际,拯救了南丁格尔的人又在所有人都牵挂着的情况下,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种种事件都汇聚在了一个人身上,那把他推崇为一名英雄,简直就是最顺理成章的事儿。   就连小孩子都知道。   战争,需要英雄。   ……   安静的营房里,无比舒适的床,夏洛克甚至都不知道这床是从哪搞来的,天寒地冻的,竟然弄了个很软的弹簧床垫来,这牌子好像还挺有名的,那些后防线上的养老官员们估计都没这待遇。   窗外几乎没有什么声音,那些训练的大头兵们都特意的将地点放在远离这个营房的位置,没有任何人打扰,床边,南丁格尔靠在椅子上削着苹果皮,在这个位置,水果的运输极其困难,特别是这种没有被冻坏的,估计一箱子里也就那么几个。   “虽然你说的那些事情听起来都像是胡编乱造的,但是我依旧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南丁格尔将苹果切成块,然后放在床边,夏洛克一伸手就能够到:“人类的胚胎工厂……孩子不是在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患有辐射病的几率是70%……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那边的世界,是不是也太悲惨了一些。”   可能是南丁格尔本身就是在另一边诞生的原因,也可能是她天然的就是接受能力强,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讲述和更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竟然硬生生的接受了这一切。   三天后。   在南丁格尔的身旁,不可能有长期卧床的病患,其实夏洛克这段时间主要是用来恢复长期的饥饿,以及长时间不睡觉而带来的精神疲劳。   他身上的伤,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痊愈了。   天空的颜色不是红色的,夏洛克这几天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一架飞艇来到了又一处军事基地上空,然后席卷着强烈的气流,缓缓的下降。   一些其他军区的负责人,各大防线的将军,以及一些在远征路线上十分有威望的老兵从飞艇上走下来,说起来十分的让人尴尬,因为这些人竟然只是为了来看一眼这位创造了奇迹的英雄,和他握个手,表示一下慰问,就因为还有军务要忙,启程返回了各自的部队。   这种长途跋涉来一趟,握个手就走的诡异事情,在这几天里接连上演,弄得夏洛克整个人都很不适应。   而且,他在军区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报道,都是这一年来政府对于自己所作所为进行粉饰后的宣传,看得夏洛克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然后又看到了这几天的圣刊报上,自己的照片竟然被贴在了头条上,他更是觉得脸皮发麻,最可怕的是,走到营区里,所有的士兵看到自己之后,都会猛地立正敬礼,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有的营房里传来广播的声音,里面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夏洛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了。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该见过的人都见过了,大老远跑过来慰问自己的人也都来了,莫里亚蒂那小子还特地发来一份电报,上面贼傲慢的写着些【原来你没死啊】之类的话,巴顿将军,以及富兰克林先生也都表示了慰问。   然而……偏偏少了那么一个人。   就算是那家伙忙,但是这么多天了,他应该也能抽出空来吧。   还有……   他不是一直都赖在南丁格尔身边么,怎么现在跑没影了?   南丁格尔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三天来,夏洛克的身体已经渐渐的没有了大碍,于是她走了过来,神情有些凝重的道:   “我不知道你听到这件事之后会做什么,所以我不能在你还虚弱的时候告诉你,但是现在,我觉得差不多了。   华生杀了个神仆。   然后被圣光神殿带走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去神殿   “……”   “……”   接连的沉默。   其实南丁格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开始慌张,也许是她一直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夏洛克,不是怕他身子太过于虚弱,而是因为她怕夏洛克搞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来。   不了解夏洛克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的怪异且矛盾。   因为这么多年来,神仆和圣光神殿都一直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存在,这种想法已经植入了帝国人民的思维深处。   在这个世界上,圣光便是神明!   可偏偏,出现了夏洛克和华生这两个变态玩意。   华生是凡人,凡人触怒了神明,自然要受到惩罚,这个逻辑十分的清晰;但是华生是夏洛克的朋友,那么神明触怒了夏洛克,又当如何?   回想一下夏洛克这些年做过的种种事迹,南丁格尔从逻辑上,不得不慌张起来。   “我知道你要救华生,但是……”她想说,别做傻事,但是想要去救一个杀了神仆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傻事,所以南丁格尔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   “杀了几个?”夏洛克问道。   他甚至都没问华生那小子为什么杀神仆。   “一个。”   “被带走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夏洛克点上一根烟,表情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那颗太阳,周围的一些士兵也看到了他的样子,因为距离很远,他们不知道南丁格尔和夏洛克说了什么,但是从种种传闻之中,这些士兵已经知道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   所以,死寂开始蔓延,无数营区里的士兵也跟着开始沉默,驻足,心中也从英雄归来的欢愉里脱离了出来,跟着南丁格尔开始慌张,开始忐忑。   有些有历史学识的文职人员甚至在这片沉默之中,想到了许许多多历史文献之中所描绘的画面。   一个凡人为了自己的妻子爬上了奥林匹斯山,然后血洗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僧人拜倒在寺庙之中,用那佛像与浩大的梵天辩经,最终让造物者都哑口无言;某只妖精拎着根棍子,冲上九霄将恢弘的宫殿砸成一片废墟。   人们创造信仰,同时,心中又向往着信仰被凡人所毁灭。   所以,眼前的男子,究竟想要怎么做?   冲上神殿要人?   说实话,如果是普通人,这种想法当然是个无稽之谈,但是夏洛克从地狱返回之后,身上隐隐披上了如但丁大人一样的光芒,这时候向圣光神殿要一个人,似乎也能说得通。   终于……   帮我联系一下军方,给我准备一艘飞艇,我要回离开前线。   ……   夏洛克要离开前线。   其实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刚刚恢复身体就要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是军方却极其糊涂的真的就给他准备了一架直接跨越雷德克海峡沿岸的飞艇   虽然整个过程看起来没什么,但就是有种俩人大家,有个不嫌事大的家伙悄悄的递上了一把刀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一架高速飞艇就降落在了营区的中心,发动机都没熄火,待夏洛克上了飞艇后,直接拔地而起,朝着远方飞驰而去。   飞艇上,夏洛克看着一部挂在墙上的电话,眼中充满了疑惑。   “现在,在飞艇上都可以打电话了?”   “是的先生……现在的信号接收站点已经随着远征路线大面积铺设,无线联络系统直接对接帝国腹地,在飞艇上也能打电话了。”一名士兵在一旁说道。   夏洛克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离开的这一年,帝国的科技发展真的是令人赞叹啊。   于是,他平静的开口道:“帮我联系一下教皇。”   “啊?”一旁的士兵怔了一下,憋了半天:“可是……可是……”   就连圣教军里职位最高的那一批长官想要联系教皇,都得进行不知道多少层的上报才行,他一个飞艇上的乘务兵,上哪联系教皇去啊。   “你就把电话打到圣城耶路撒冷,甭管那个机构,就说夏洛克要找教皇,剩下的,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   那乘务兵张着嘴,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合着不是自己申请与教皇对话,而是要让教皇来找自己。   这是什么操作,就算是眼前的家伙是个英雄人物,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英雄人物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是夏洛克有,他自打四年前,知道堂堂的圣子殿下的初夜是被他的贴身女仆骑着夺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这个面子了。   就这样,半个小时之后。   “喂!”   那个听起来深沉了许多,但是似乎就是习惯性的在夏洛克面前装出很高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洛克迷迷糊糊的,被电话的公放功能吵醒,坐起了身子并关上了公放,这才端起话筒:“呦,好久不见。”   两个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已经长达两年多没有联系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再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所以你就不能打听打听我的紧急联络电话?非要大老远的,让我跑信徒接待部来?”   莫里亚蒂似乎和夏洛克的每一次对话,都是从不满意开场的。   没办法,那名乘务兵唯一知道的在耶路撒冷的机构电话,就是【信徒接待部】了,这个部门是专门用来安排信徒来圣城朝拜的,说白了,就是搞旅游宣传的。   而当教皇的专职车辆停在他们部门大门口,看着那教皇长袍都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年轻男子走入大厅的时候,部门主管吓得腿都软了。   特别是等教皇大人接起前台电话时那气冲冲的眼神时,他已经把打电话的那个家伙妈了个狗血临头。   寻思着,你自己活腻味了想招惹教皇大人,那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啊!   夏洛克懒洋洋的往墙上一靠:“找你的联络电话要通过很多人,太麻烦了,况且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找过你。”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下,语气稍微有些缓和:“所以你有什么事?从地狱活着回来了,向我炫耀一下?”   “会向你炫耀的,就比如,我这一年里在地狱看到了什么,知道了恶魔的源头,知道了地狱之门的开启和关闭的方法,知道了用什么方式结束这场战争,等等等等。”夏洛克很不走心的,说出了这些令人震惊的呼吸都不稳了的话,然后,却又轻描淡写的将话题转向了另外的一个方向:   “华生杀了个神仆,这事儿你知道吧。”   电话另一头似乎早就知道了对方要说这件事,所以很自然回应着:“知道。”   “嗯,你终究是当今教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我有必要先跟你通个话,如果你有办法将华生那小子弄出来,这事儿我就从轻处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叫【从轻处理】?   华生杀了神仆,然后被带走了受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为什么你要让人将罪犯无罪释放,好像还一副要找人家麻烦的架势。   感觉就好像是再说:“我兄弟只不过是弄死了你们的人而已,你们就要抓我兄弟?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赶紧把人给我放了,然后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全都补上,再找你们领导来找我赔礼道歉,自己扇自己两千个嘴巴子,这事儿就算完!”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听夏洛克那语气,好像是自己这么解决这件事,是给了莫里亚蒂很大的面子一样。   话筒里,传来了莫里亚蒂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估计是气的,不过还是回应道:   “你走了一年,可能不知道现在教廷和圣光神殿的关系……我为了让远征路程上的圣光覆盖面大一些,去年的某个时候,我去了一趟圣光神殿,和老神使达成了一些协议。   所以现在,圣光神殿处于独立状态。”   “独立?”夏洛克愣了一下,圣光神殿和教廷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大概意思差不多是,圣光神殿就是云端之上的神仙,而教廷是帮这群神仙在人世间处理一切事物的机构。   但是这群神仙完全不管云层下方的事儿,只在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所以,按势力来说,教廷要比神光神殿的势力大很多,但是教廷又必须要让圣光神殿存在,毕竟这个神殿才是人类信仰的根本。   两者缺一不可。   可现在,神殿竟然要独立??   这让夏洛克不禁想到了莫里亚蒂一直以来都想要实现的那个终极目标。   教皇和皇帝……必须是一个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他对莫里亚蒂到底在搞什么事情不是很关心,只是无比直接的问道:“所以,华生的事情,你插不上手?”   “是的。”莫里亚蒂道,然后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希望你也不要深入这件事情。圣光神殿和你之前所接触的所有势力都不同,他不比帝国皇帝,这么多年来,人类都是依靠圣光才存活至今的,你如果对圣光神殿太不尊敬,很可能会把自己逼到整个帝国的对立面上。”   “呵呵。”夏洛克苦笑了一下:“不就是与整个世界为敌么,虽然这话听起来贼他妈尴尬,但是不得不说,我在过去的一年多里,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再说了……”   夏洛克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那只名为深红的召唤生物,然后是跟了自己30多年的诡异梦境,以及到达帝国腹地,很可能就会再次进入自己脑子里的思维殿堂。   “再说了,人们尊敬的是圣光。管它圣光神殿什么事儿?”   ……   帝国很大……   比起地狱之门的另一边,那悲惨的只能将说有人类全部聚集在一起,建立的那座城池用以自保的800年后人类来说,这些山川河流,青草平原,都是只有在历史文献之中才能见到的场景。   夏洛克站在飞艇之上,从悬窗朝下望去,似乎在想……就眼下的这片空地,是不是就能容纳另一个世界的那些人类了。   从人数,生活所需的粮食和水源,以及生活面积来考虑,这么大的帝国疆土,只要划分出很小的一部分就能换取800年的科技进步,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的。   在地狱之门前,莉莉丝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可是她却很好的避开了其他的问题,就比如两个世界人类之间的生存理念,延续了这么多年的战争,热血的挥洒,繁衍的缺失和割舍不断的仇恨。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都如同十恶不赦的恶魔一般人人喊打,如果两个世界的人真的照面了,那真的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性么?   夏洛克是一个极其自私自利的人,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图一个自己舒服,他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人是死是活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他终究是去过了那边的世界,有些事情他知道了,那么他就总是会去想,会去回忆那个小街侦探社的年轻姐弟,会去回想那个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等待了自己30多年的工厂老人,会去回想那个追了自己一年多,但是最后却毫无防备的站在自己面前的理智女人。   飞艇缓缓的驶过雷德克海峡,驶过广袤的帝国疆土,几天后,飞艇来到了一处巨大到从高空都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山脉。   厄尔贝斯山脉,整个帝国最高,最长,最神圣的山脉,其两段甚至跨越了不同的季度,高度也直达云层之上,而在这处山脉的最高峰顶,那座被全帝国人敬仰着的神殿,也屹立山巅。   飞艇不可能就这么驶向那座最高的山峰,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没有人敢于靠近那里,因为接近便是亵渎。   所以缓缓的,飞艇降落在了山下的一座小镇边上,这里在当年二次恶魔入侵期间,被征用为军事哨卡,恰好有一处停机坪。   夏洛克走下了飞艇。   然后,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陷入了一阵不知是好是坏的沉思……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是来讲道理的!   莫里亚蒂说,现在圣光神殿已经有了和教廷撇清关系,想要独立的倾向。   他身为当今的教皇,不太好露面。   但是……眼前的莫兰算是怎么回事?   只要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莫兰可是莫里亚蒂的贴身侍女,她出现在厄尔贝斯山脚下,这教廷味儿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行吧,可能莫兰这人不太爱说话,又是个女仆,就算是天天跟在莫里亚蒂身边,也不一定能代表教廷的立场。   但是房东大人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可是教廷的圣女啊。   一副早就知道我要来找圣光神殿麻烦,然后在这里等候多时的架势,这不太好吧。   “额……好久不见。”夏洛克有点尴尬的挥了挥手。   其实他的手都没有在面前晃悠完一个来回,哈德森太太就已经快步走了上来,一下子抱住了夏洛克。   很少有人知道,哈德森是喜欢夏洛克的。   这种喜欢很简单,就是一个房东,在与自己房客接触的那么一段时间里,产生了平凡小市民之间最常见的情愫。   不是艾琳·艾德勒的那种拥有了世间一切物质需求,想要找一个配得上自己的男人的那种高傲的选择。   也不是凯瑟琳那种根本称不上喜欢,就是觉得这个家伙为自己做了很多,包含着感激的莫名情绪。   所以这一刻,看到了夏洛克死而复生,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时,她当然要冲过来抱住对方!   而这一幕,看在莫兰的眼里,内心可就复杂了。   这可是堂堂的教廷圣女啊,在过往的几百年来里,她可是名义上,应该跟自己的主人成为夫妻的女人啊,现在,就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了,这股子莫名其妙的醋劲直接灌进了莫兰的脑子里。   但是哈德森太太终究是没有跟莫里亚蒂成婚。   更诡异的是,当初在圣恋之日前夕,跟教廷圣子滚床单的人,就是她自己……   所以从传承了几个世纪的习俗上来将,自己才是这段神圣婚姻的最大玷污者。   也就是说,莫兰是自己亲手毁了自己最尊敬的主人的贞洁,然后现在看着原本应该是主人妻子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搂在了一起,自己哪有资格替主人吃醋啊。   有点乱……   莫兰已经屡不清了,所以她叹了口气,不再看眼前这足以让自己脑袋宕机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哈德森太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教廷圣女当然不能再和其他的男人成婚了,所以她对夏洛克的这份单纯的喜欢,也只能藏在心里,便缓缓松开怀中的男子。   夏洛克尴尬的继续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跟你一起上去。”哈德森太太道:“我会去向圣光神殿求情,让他们放了华生……教廷圣女的请求,他们总不能完全无视。”   夏洛克皱了皱眉。   房东太太的心情他很理解,在所有人的眼里,圣光神殿都是至高无上的,自己要是真的跟神殿起了冲突,那下场绝对很凄惨,所以,她想要帮自己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为了自己让她跟神殿求情,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至于莫兰呢。   她来,完全就是因为莫里亚蒂害怕夏洛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所以让莫兰跟他一起上去。   那个小矮子是最了解夏洛克的,杀神使,把圣光神殿拆了这一类的事情,他要是疯起来,那是真的能干出来的。   “主人应该跟你说过,圣光神殿现在已经跟教廷脱离了关系,但是它的权利却是天然存在的。   如果你真的惹了大麻烦,神殿说要你死。   那圣教军之中,最起码有70%以上的军力会听从圣光神殿的调遣,到时候,教廷可就帮不上忙了。   而帝国民众对于神殿的遵从,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成为整个帝国都追杀的目标,别看你现在从地狱之门返回,所有人都觉得你是英雄。   但是信仰这种东西是盲目且不需要理由的,你总不能跟整个世界作对。”   莫兰的话很真切,其实不久前,莫里亚蒂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夏洛克脑子里,也还是那个差不多的回答……   老子在过去的一年里,每时每刻都在和世界作对啊。   当然了,与世界为敌的滋味并不好受,夏洛克是个自私的人,他不是个自虐的人。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放心,我这次上山,可不是去闹事的,我是去讲道理的。”   “……”   “?????”   一阵沉默。   莫兰和哈德森太太都不受控制的摆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   夏洛克……讲道理……   这两个词儿竟然能联系到一起?   “别胡闹,我们说的都是很正经的事情,华生肯定要救,但是我们也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之中。”哈德森很严肃的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夏洛克说着,然后似乎是有那么点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好了,我先上山,一会我把华生接下来之后,咱们再找个地方聊天。”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是说他要上楼取个帽子一样。   但是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嗖一下的朝着远处的巨大山脉直掠而去。   “夏洛克!!”   莫兰身为女仆,向来都是那种最按规矩办事的人,额……睡自己主人除外,反正,她真的是看不惯夏洛克这种肆意到近乎疯狂的行事作风,厉声吼了一嗓子,就想要追过去。   可如此巨大的山脉,一阵风雪过后,怎么可能还找得到一个人渺小的身影。   还好哈德森太太拦住她,焦急的道:“别追了,咱们直接上飞艇!”   人家圣女殿下的地位可是仅次于教皇之下的,军方的飞艇不敢往神殿上飞,但是人家圣女殿下可是能直接称作教廷的专属飞艇的。   于是,那些白衣修女立刻在最近的教区调来了一架。   几个小时后,教廷的飞艇就降落在了山脉下方,短暂的修整之后,便朝着云端上层飞去。   ……   陡峭的崖壁。   山涧中钻出来的咧咧狂风。   极端寒冷的温度。   以及陷进去,腿都拔不出来的积雪。   这种环境,很少有生物能够存活,一般人类更不可能来到这种地方。   但是夏洛克对这种环境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年追了南丁格尔几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是天天都待在这极端的风雪之中。   越过了山脉下方的近山丛林,攀过了岩石带,然后又踏入高耸的雪线……夏洛克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不用顾忌有没有山路了,就算是90度垂直的悬崖,他徒手都能攀上去。   所以在第二天的凌晨,第一束光照在了这个世界最高峰的巨大神殿之上的时候,一名刚刚结束了朝拜的神仆看到了在刺眼阳光穿透了风雪之中,有一道蔓延出了几十米的影子一点点逼近神殿之时,整个人都傻了。   他就看着那影子一点点的覆盖了神殿的阶梯,然后在阳光的一个特定角度之下,慢慢的朝着神殿的主体蔓延,似乎是要将其笼罩其中似的。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从风雪中走了出来。   一个消瘦的男子,满身都是附着着的雪花,让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了荒唐,这家伙是谁?难道他是一路徒步上来的么?   “你好。”夏洛克看着眼前的巨大神殿,不得不惊讶于在这种地方,竟然也能建造出这样一座恢弘的宫殿来,而看到门口正好有一个神仆,他心情倒是不错,因为终于不用在里面乱逛,找不到路了。   那神仆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20出头,可能是在神殿里待的时间不长的原因,他现在身上的辐射病还不算严重,只是瞳孔发白,浑身的毛发全部脱落,看起来比那些身材佝偻,缺胳膊少腿的老家伙顺眼多了。   而年轻神仆也因为从小在神殿里长大,对于正常的人际交流还有些生涩,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显得有些懵。   “额……你好……”   他一脑袋问号的回应道。   夏洛克走上近前,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在下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这里接我的搭档,约翰·华生的。”   “啊?”那神仆的表情说明他明显的没跟上对方的思路,眨巴眨巴眼睛,挤出了那么一个词儿来。   “我说,我来接约翰·华生,就是一个月前杀了你们一个神仆的那个军医……说实在的,最近我心情不错,这一路上有好多人替你们神殿求情,所以快把人带出来,至于怎么赔礼道歉,到时候让华生想就好,别浪费时间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的好心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啊??……”   好吧,那名神仆听到对方的解释之后,更加的懵逼了。   “哎。”   夏洛克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面前这家伙脑子估计有点问题,自己说的很明白了,他竟然还是听不懂。   没办法了,他只能自己朝着神殿大门走去。   “等等!你是什么人,擅闯神殿可是不可饶恕的……”   “砰!”的一声,夏洛克一巴掌糊在了那神仆的脸上,让其噗碴一下就被拍在了脚下的神殿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夏洛克就纳闷了,自己刚才不是说了自己是谁了么,也说了自己来这里干嘛了,这家伙为啥还要问。   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这家伙给弄没了。   于是,他迈过了脚下那下巴都被扇碎了的神仆,点上一根烟,来到了那四五米高的巨大神殿门前。   其实这主门旁边,还有几扇小门,平时供普通神仆进出用的,但是夏洛克懒着往那边走,直接抡起一脚就踹在了厚重的大门上。   一声响彻云端的巨大轰鸣,震得山巅的积雪都为止颤抖了几分,险些形成一场由世界最高峰坠落的盛大雪崩,而那神殿的大门轰一下被踹开,门两侧巨大的轴承因为长久以来的低温,似乎承受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快速扭转,直接崩裂了几处,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鸣。   顿时,神殿的主厅里风雪灌入,墙边暖炉里燃着的昂贵木炭被呼啸的风吹灭,寒冷开始在殿内蔓延。   大殿里的神仆全都傻眼了,一个个的吓得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被踹开的大门,也看到了那个叼着根烟,从门外风雪中走进来的男人。   夏洛克当然不会去管这些望向自己的眼神,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顺手拽过来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神仆,直接了当的问道:“约翰·华生在哪?”   “啊……啊啊啊——”   那神仆似乎是反映了过来,然后开始尖叫,吵得夏洛克往旁边歪了歪脑袋,随手将那神仆往旁边一扔,然后又拽了一个看起来脑子还算是清明的家伙:“别浪费咱们所有人的时间,约翰·华生在哪?就是那个杀了神仆的军医!”   要么说,夏洛克看人准呢,这名神仆的反应能力,或者说接受能力果然比其他人强点,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那名……那名死囚在监牢里。”   “监牢在哪?”   “在下面。”那神仆指了指脚下,不过紧接着,他还是秉承着一名神仆对于圣光神殿的绝对尊崇,严肃的提醒道:“死囚冒犯圣光,绝对不可饶恕,想要探望囚犯,需要老神使大人允许!”   “哦,也好。”夏洛克点了点头。   他是个懂规矩的人,神光神殿在帝国有着最崇高的地位,他来救华生,当然不能硬闯。   强调过很多次了,他这回是来讲道理的。   于是,夏洛克将手里的神仆往地上噗碴一摔,然后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四周的神仆一个个的都吓软了腿,在神殿活了这么多年,别说没见过这阵势了,就连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他们连滚带爬的往两侧躲去,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喊着:   “老神使大人,你在哪……咱们得谈谈!!!”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不省心啊……   老神使其实曾经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仆。   但是他实在是活的太久了,久到现阶段整个圣光神殿里,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了。   如果说,在这座大山之下,有一座巨大的可以控制一颗人造天体的控制台,那么它所产生的辐射量,无疑是可怕到了极点,生活在这座神殿之中的人在长期的辐射之下,渐渐的都开始患有辐射病,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重。   估计老神使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辐射改变了他的基因,让他只能不断的衰老,但是却无法死去。   “老神使大人……你在哪?”夏洛克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安静了几个世纪的巨大宫殿里,神仆们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呐喊声,一个个蜷曲着身子,双耳振聋发聩。   这座神殿很大。   但其实构造并不复杂,特别是这座大厅,恢弘的抬起头看着穹顶,都会产生眩晕感,但是90%的空间都是空旷的,只有那么一大片巨大的向前延伸的金黄地砖……在地砖的尽头,有那么一座雄伟的神作,一朵金色的太阳花绘图象征着圣光在绽放,普照人间。   而绘图的下方,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角落’的地方,则坐着这个世界上,与圣光接触时间最悠久的人。   一个蜷曲佝偻到像一只虾米一样的老者。   他浑身披着金灿灿的袍子,将自己那衰老到不成人形的身躯盖在下面。   看起来既神圣,又可怜。   夏洛克就这么朝前走过去,他其实知道神使大人就在那里,毕竟整个神殿,也没有什么可供呆人的地方。   圣光神殿是整个帝国最神圣之地,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没有任何守卫。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会有一个人敢于在这里闹事。   这几步的距离,夏洛克走的很快,肆无忌惮的来到大殿尽头,看着那一动不能动,但是偏偏还活着的老神使,他不禁笑了笑。   笑意中包含着那么一点嘲讽,可怜,无语等等情绪,就是没有尊敬,反正他觉得,自己要是有朝一日这幅样子了,那肯定上不如死了算了。   “喂……”他朝着神使大人开口道:“初次见面,我也就不多废话了,我的搭档杀了你的人,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咱们这事就算完了,怎么样。”   你看看!你看看!   夏洛克都说对不起了!   他说他这次会很讲道理,所以华生犯错了,他也替他道歉了,做错事了就要道歉,这肯定算是合情合理的,对吧。   那么道歉了,身为堂堂圣光神殿的大神使,总不能跟他一个差了一百来岁的年轻人互相计较。   所以,这件事情应该可以圆满解决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很有道理。   “所以,歉我也道了,罚他也受了,我现在要接他回去了,请问牢房怎么走?”   夏洛克很礼貌的问道。   “……”神使大人沉默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太,反应慢了,还是因为他对夏洛克的逻辑产生了那么点荒唐的感受,总之,足足沉默了五六秒钟,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听说过你……一位伦敦出来的年轻人,这几年,你似乎对帝国的影响很大。”   神使大人的声带已经老化的不成样子,这让他的声音极其的沙哑,就像是一块砂纸在不停的蹭着黑板。   不过夏洛克这些年在帝国闹腾出来的事情,在老神使的口中,也只是称得上‘略有耳闻’,这足以见得圣光神殿对山下的世界不怎么在意的尿性。   “哦,那还挺荣幸的,不过我现在不太想聊这个,请问监牢怎么走?”   夏洛克继续问道。   那老人笑了笑:“这里的结构很简单,你只要随便的逛一逛就能知道通往下层的路,但是你还是在询问我……所以,你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的肆无忌惮。   这里是圣光神殿。   是人类存在的根本……   你要的人神殿不会放,至于你……”   神使大人再次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你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将人类社会推向了一段不错的路程,圣光会在某种程度上赦免你的罪责的。   你自挖双目,自毁双耳,去血牢底层反省十年,圣光便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了。”   老神使说着,他并没有释放华生的意思,但是他却让夏洛克离开了,并且他只是要他成为一个瞎子,聋子,而不是让他死,很难想象这种行为落在其他神仆眼中会产生怎样的震撼。   踹了神殿的大门,打晕了好几名神仆,这种冒犯,早都可以将其千刀万剐了,可是神使大人竟然就这么饶恕他了?   ……而更让所有人惊诧的是……   这个家伙没有感恩戴德,反而对这种结果很不满意。   夏洛克冷眼轻哼了一下:   “那好,我自己动手了。”   说着,夏洛克就自顾自的朝着大殿另一侧的一处阶梯走去,其实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个通往下层的路,刚才的那几句话,真的就是跟老神使大人客气一下。   “站住。”老神使低声道。   夏洛克没搭理他。   “你觉得,这里没有守卫,所以你便无所顾忌?”   夏洛克依旧脚步未停,就像是老神使说的那样,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年轻人,武力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解决大多数的事情,但是武力从来影响不到圣光的信仰。”老神使似乎丝毫不慌张,不紧不慢的说着:   “你能将那个囚犯救出去,但是触犯了圣光,他永远都是囚犯,就算是你把他带走,离开了神殿,离开了整座神山,他周遭依旧是囚笼。”   夏洛克皱了皱眉,这种奇奇怪怪的言论,一般人似乎不太容易听懂,但是夏洛克却能听明白。   事实上,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否则,按照他的个性,怎么可能真的跟这群辐射病患者讲道理。   “你可以带走那名囚犯,你甚至可以杀死我们,没人能阻止你,但是你总不可能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没有神仆,圣光便无人照看,既然如此,总会有人将你的罪责公之于众。   人们信仰圣光。   所以军队会讨伐你,人民会唾弃你,你在大街上行走,会遭到羞辱,白眼,怒喝。   餐厅不会为你准备食物,甚至你连烟都买不到,你没有地方睡觉,马车不会载你。   人是存在于社会之中的,圣光完全可以影响到社会对于某个个体的态度,而武力,除了杀人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很多年前,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自认为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最终,也只能沉默的在海边的小镇里,慢慢等待死亡……”   老神使的话说的很清淡,但是,就连枪林弹雨和漫天的炮火都拦不住的夏洛克,却因为这些话止步不前了。   是啊,就算是真的把华生救出去了,圣光神殿依旧可以将他变成在社会中无法生存的一个特立。   武力,在这个大殿里确实是没有什么用。   夏洛克转过身……   “信仰这种鬼东西真的是让人厌恶,曾经我在伦敦的一位老朋友气急败坏的评价我,说我他妈的对圣光一点都不虔诚……这就是原因。”   老神使缄默无言。   “我这人很少跟人谈条件,今天我必定要带走我的搭档的,你可以提一些要求,我酌情采纳,当然,我的眼睛或者耳朵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我觉得你不应该纠结这些没新意的玩意吧。”   夏洛克过去30多年的时光里,几乎没有妥协的案例,其实如果是他杀了那名神仆,那他肯定是不可能这么费劲的,但偏偏,那个囚犯是华生。   他可以现在就一巴掌把老神使给拍死,然后踹碎圣光神殿的每一堵墙。   但是……这样会让华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对待自己和对待朋友,终究是有差别的。   老神使终于抬起了头。   那几乎贴在地面上的脸,艰难的抬起,然后灰白的双眼死死盯着夏洛克,他开口道:   “三年前……在古罗马法城,一只三阶大恶魔撕开了虚空裂缝,出现在了城区外围的一处山坡之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但是很显然,你肯定是献祭了一些我们想不到的东西,因此获得了神光一瞬间的垂帘。   我想知道,你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神使大人的声音竟然在这一刻清晰了一些,也严厉了一些。   夏洛克将渐熄的烟头丢在地上,然后很无奈的笑了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没想到,神光神殿里的人至今还在惦记这件事儿啊。   “我没有向圣光献祭任何东西。”夏洛克道。   “请不要欺骗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了解圣光。”   “哎。”夏洛克叹了口气。   然后陷入了一次长时间的思考之中。   在圣光笼罩之下,一个三阶恶魔竟然被召唤了出来,这种事儿必然会让圣光神殿感到茫然和震惊,所以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情一直都被隐瞒着,就连大部分神仆都不知道。   可夏洛克不想谈及这件事情,他更不想让人知道,他脑子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虽然自称为【思维殿堂】,但是却隐隐的与圣光有着某种联系。   “老神使大人,我由衷的请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夏洛克好意提醒道:“现在,我带我的搭档走,这件事情咱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何?”   “不行。”老神使抬着头,说道。   “我在和你商量,这是为了你好。”   “不行。”老神使继续道:“没有人能和圣光神殿讨价还价。”   “可是……”夏洛克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我能。”   老神使大人的神情似乎有了些变化,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可是,就在这时……   “铃~铃~铃~”   有声音响起。   这声音很古怪,清脆,冰冷,还带着一点节奏感……很少有乐器能演奏出这样的声音,这个世界上的人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但是,圣光神殿里的神仆们听过。   这是圣光降下神圣赐福的声音。   夏洛克也听过这样的声音,或者说……手机来电。   这一刻,刚才还在地上吓得乱爬的那些神仆,一个个的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他们望向神殿的另一侧,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人惊慌的捧着一个黑匣子跑了过来。   虽然这些人已经因为夏洛克的残暴行为而吓破了胆,但是圣光的旨意,他们可不但有任何的延误。   “圣光……圣光降下了启示!!!”   那个神仆神情无比惊恐,浑身颤抖的就跟过电一样。   在神殿西侧的那个忏悔室的小门缝隙里,突然绽放出大量的金光,吓得人们肝胆欲裂。   圣光发怒了!   很显然,因为那名军医对圣光仆人的屠杀,又因为眼前男子直接冲入圣光神殿,对圣光如此的不敬,种种行为终于引发了圣光的怒火!   神殿之中,所有的神仆全部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摆出最虔诚的姿势,不断的朝着天空叩首,口中念叨着罪大恶极的声讨诅咒。   几个世纪以来,哪有人跟这样的亵渎圣光!!   老神使大人浑浊的双眼也闪过一丝惧意,但是他终究是陪伴了圣光最久的人,此时此刻,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以及对夏洛克这个混蛋的愤怒,接过了神仆手中的黑匣子。   “全知全能的伟大圣光啊……您的信徒愿承载您的怒火,烧尽世间所有异端。”他用苍老至极的声音念诵着,然后鼓足勇气打开黑匣子,朝里望了一眼。   然后……他愣住了……   那张沉寂了一百多年的枯槁面容在这一刻猛地展现出了无比精彩的神情。   因为他在那黑匣子之中,看到了那块黑色的砖头子亮了起来,上面显现出了一段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文字。   【嗨……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就在台下不远处,夏洛克苦笑着摇摇头,就好像是有个不省心的家伙又给他惹麻烦了一样。   “是啊,好久不见。”   他对着眼前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回应道。 ###第四百五十八章 闯大祸了啊!!   老神仆今年170多岁了。   他年轻时,也有一张英俊帅气的脸以及笔挺高挑的身姿。   只不过是在与圣光的接触中,渐渐的变成了现在这副渺小佝偻的样子。   但是他觉得这是值得的。   外在的表象最终必然会化为虚无,只有对圣光的信仰,才是永恒的。   他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圣光的人,这话可能有点绝对了,但是他肯定是这个世界上对圣光最虔诚的人。   圣光全知全能,圣光无所不在,圣光乃万物之源,圣光的照拂乃是人类这一种族延续的根本。   就如同照拂万物的阳光一样。   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不知道有朝一日,阳光将成为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反正现在的人类觉得,唯一能和圣光相提并论的,就是那孕育了亿万生灵的阳光了,所以,太阳花才会是教廷的标志。   在这一刻,老神使大人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这些,他就这么呆若木鸡的看着黑匣子里绽放出的微微蓝光。   这一百多年来,他经历过了无数次圣光的启示,但是那些启示都是模棱两可的,是人类看不懂的语言,需要长期的破译才能稍稍的窥探其奥秘。   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黑匣子之中。   甚至,这次都没等人进入那个忏悔室。   圣光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信徒去聆听他的旨意,就很迫不及待的降下了如此清晰易懂的信息。   额……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旨意,这分明就是在打招呼。   可是,伟大的圣光在和谁打招呼?   老神使大人不懂,不理解,甚至有点不能接受……   他那凝固着的脸霎时间变得像是神殿外的万年积雪一般惨白,那颗信奉着伟大圣光而变得虔诚且荣耀的心脏开始无法控制的剧烈跳动,透过枯槁的肋骨,都能看到里面清晰的起伏。   他震惊着,不……他正在经历着一场认知上的洗礼!一场精神上的大崩溃!   而在意识到,面前的那个自己刚刚要挖掉其双目的男子,似乎凭空的对着某种事物回应着‘好久不见’之时,他整个人终于扛不住了,他踉跄着跌倒在地。   好吧,他本来就趴在地上。   不过他的意识开始踉跄,开始轰然倒塌,开始朝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额啊~额啊~~”   老神使的口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哀嚎声,这声音听得周围的人心神惧裂,没有人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铃~铃~铃~”   那神降旨意的声音再次出现,黑匣子的蓝光之中,再次浮现出了一段文字。   “您曾连接中断433天,欢迎回来。”   “哦?我已经离开这么久了么?”夏洛克说道。   眼前的虚空中,一段文字情绪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其实在去往雷德克海峡之后,他和思维殿堂就失去了联系,不过那之后,前线开始铺设圣光,这导致思维殿堂可能重新搜索到了夏洛克,但是却因为密度不够,或者是信号不够强,导致他们两个‘玩意’没有太多的交流。   那之后,夏洛克又去了一趟800年后的世界,这就算是和思维殿堂彻底中断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终于与其重新接触。   朋友见面,当然要打个招呼。   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却已经化作了从天而降的雷鸣,在整座神殿之中炸响。   这个家伙到底在跟谁说话?   为什么他所说的话,能和圣光降下的旨意那么贴近。   难道,他们真的在交谈?   至高无上的圣光,在和一个人类说‘好久不见?’   这种质疑是那么的荒唐,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恐惧,因为这句简单的【好久不见】,意味着比星辰大海,比亿万万生灵加在一起,还要还耀眼的权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整个神光神殿之中的人,脑子里都不可抑制的响彻着这个疑问,过去的几个世纪以来,这座神殿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圣光提出任何的疑问,就算是那些完全不懂的文字,那些成片成片的由1或者0组成的复杂密码,都没有人敢于疑惑,只敢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求解。   可此时此刻,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为圣光神殿,带来了一个谁都无法知道答案的谜题。   “能帮帮我么?”夏洛克很轻松的道。   “当然。”蓝色幽光之中,显出了这样一个单词。   “我的一个朋友被囚禁在这里,你能不能让这里的人放了他。”   话音未落。   只听在圣光神殿的一角,突然一阵剧烈的木门敲击声传来,一间小小的忏悔室的木门就像是被大风席卷,咣当咣当的敲击着,从那里面释放出了耀眼的金光。   一名离得最近的神仆此时还匍匐在地,见到不远处的忏悔室发出光芒,他不可抑制的爬起来,朝着那边走过去。   圣光降下神启之时,忏悔室便会出现金光,届时,必须要有一名,且只有一名神仆进入其中,聆听圣光的教诲。   这是圣光神殿的一则铁律。   所以,就算是现在这些神仆们脑子都被九天惊雷给轰的直冒青烟,这个规矩还是得遵守。   他连忙走进木门,然后将门关上……   顿时,门内金光普照,就门缝里逸散出来的那一丝丝,都将整个神殿照的灼热起来。   同时,那门内传来了一声凄惨至极的嘶吼!   “啊啊啊啊!!!!帝国公民——约翰·花生——无罪!!!”   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神殿,甚至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似乎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之后,才终于轻轻的传来一声:“谢啦~”   这声道谢是出自夏洛克的口中,然后,他缕了一下被风雪吹乱的头发,然后缓步走向不远处的神使大人,此时,这位服侍了圣光一百多年的最虔诚信徒就好像是植物化了一般,视线跟随者夏洛克行动的方向,一点点的便宜。   就如同注视着太阳的太阳花。   “这事儿……别声张,我嫌麻烦。”   夏洛克轻声道。   老神使的脑子都不允许他思考,便条件反射一般的点头,如果他那几乎退化了的四肢还有用的话,他甚至都想要对面前的年轻男子摆出最虔诚的手势。   夏洛克儿时在茫然的在这个世界上醒来,他没有关于自己父母的任何记忆,两三岁记事的时候,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从小伴随着他的,只有那么一个白色的古怪的梦。   那之后种种在其身上发生的事情,放在任何时代的任何情况下,都是荒谬且离奇的,夏洛克必然要解开这些问题,虽然在穿越了一次地狱之门之后,他解开了这些谜题中的一部分,但终究不是全部,所以他在全部解开前,不想让太多人干涉自己的这些小秘密。   这是一个有着偏执心里的人最长有的思维方式。   而不是他想要玩低调。   所以,他才会让老神使大人对今天的事情不要声张。   “那现在,我可以去接我的搭档了,对吧。”   夏洛克说道。   没有人同意,不过这是因为没有人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也没有人敢去拦住他,反正他就这么走向了那通向神殿下方监牢的阶梯。   在走过阶梯旁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名杵在原地呆若木鸡的神仆。   “嗨,兄弟,带带路。”   “谨遵……谨遵旨意……”那人脑子还晕乎乎的,下意识就用上了尊敬的称呼。   就这样,两人走下了台阶。   神殿的下方,就要比上面那一层复杂的多,狭长的走廊和拐角在这里密布,那名神仆颤颤巍巍的低垂着身子在前面带路,夏洛克在后面走着,在帝国最神圣的地方,他点上了一根烟,随手抽着,还沿途将烟灰弹到地上。   这里可没写禁止吸烟的标语,所以夏洛克不算是不尊重这里,对吧。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灰暗的大铁门前,那人将铁门推开。   这里应该是隔音的,因为推开的瞬间,一阵尖锐的骨骼摩擦声,便从那里面传来。   “吱嘎——吱嘎——”的   以及一阵阵冰冷的鞭子声。   那名带路的神仆哆哆嗦嗦的站在门边,不敢进去,夏洛克脸色阴沉,也没管他,径直走入了监牢。   这监牢不大,里面也只有那一个囚犯,在经过一个拐角之后,夏洛克停下了脚步,然后歪了歪脑袋。   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眼中流露着的是怎样的情绪。   就在他面前的牢房里,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正被凌空吊着,他的双手,双腿,两侧肋骨之上,全都附着着一只只长相狰狞的地狱蠕虫,它们圆形的口器就像是吸盘一样,吸附在那囚犯的身上,能猜得到,口器下的血肉已经完全被啃食干净了,蠕虫尖锐的牙齿正在吱嘎吱嘎的啃着那囚犯的骨头,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其体会着直入骨髓的疼痛。   但是这明显还不够劲,因为此时在那囚犯的面前,一名神仆气喘吁吁的站着,他的一只手已经不见了,还剩下的那只手里握着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   刚才,他就是用这根鞭子抽着面前的囚犯,令其整个身上全都是绽开的血肉,而鞭子抽在那些蠕虫身上,疼痛也会让它们剧烈的扭曲,加速啃食的效果。   也不知道是夏洛克的脚步轻,还是因为刚才的鞭子声掩盖了他的到来,反正这一刻,那名神仆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个人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问道:“妈的,我知道你很痛苦,为什么不叫一声?”   那死囚缓缓的抬起了脸,很难想象,再这样的酷刑之下,那人看起来竟然还能有一丝英俊的贵族气质。   “我说过了,你的手段实在是太低劣了,我现在有些累,请不要让我憋不住笑出来。”   华生柔声道,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累了,但这疲累却不是因为疼痛或者刑法,单纯是因为流血太多的缘故。   而就是这么一抬头,他看到了神仆身后的夏洛克,微微一惊。   然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你可真慢……”他抱怨道。   “这怎么能怪我?飞艇就这个速度。”夏洛克笑着说道。   两个人的对话明显让那神仆震惊了一下,他回过头,有些懵逼的看着夏洛克……这个监牢是隔音的,所以他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瞪着眼睛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夏洛克没有看对方,哪怕一眼都没有,直接走向了华生。   神仆眼中的怒意更盛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失去了一只手的愤怒之中,现在冒出来了一个人,还完全的无视自己,这让他直接跨出一步挡在了夏洛克的身前,同时手里的鞭子也凶狠的抡向了对方。   砰的一声。   夏洛克不想多说话,只是一巴掌拍在了那人的脸上。   顿时,那人的半张脸整个塌陷了下去,腮帮子上被扇碎的肉蹭着牙齿,被硬生生的刮下来一大片,剩余的力量将那人整个拍在地上,要不是地板质量好,他甚至脑袋都能嵌入地里。   “放心,没死。”夏洛克说着,迈过了那神仆抽搐着的身体,走向了华生,那些地狱蠕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气息,一个个的开始哆嗦起来,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想要向四周逃跑。   夏洛克也没管,往前走几步的过程中,还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顿时一股子肉浆在他脚下炸开。   随即,他扯断了华生手腕上的镣铐。   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这种地方相见,的确有一些尴尬,但是他们没有拥抱,没有面对面的哭泣,甚至都没有什么相逢后的感慨。   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些。   此时,圣光神殿之外,一架教廷专用的飞艇缓缓降落,莫兰和哈德森太太快步走了下来。   当她们看到那被踹开的神殿大门时,心中的不安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很显然,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夏洛克这个家伙,闯大祸了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忏悔室   夏洛克不止一次闯大祸了。   但是偏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到现在还活着,并且还在继续闯祸,而且越闯越大。   在过去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创下的祸和他创造的奇迹相比,都隐隐有一个很平衡的趋势,这是他依旧能活着的原因,也是他至今为止,还只是一个普通帝国公民的原因,其实如果不是他犯的那些罪大恶极的事儿,他现在早就可以成为帝国警视厅里的传奇人物,或者被请入审判庭供着了。   这一次,他营救南丁格尔,坠入地狱之门,然后奇迹般的生还,是堪比30年前但丁大人所完成的惊人壮举,在那位老人在岁月之中逐渐老去的时候,帝国又如此需要为一位英雄树立雕像的时候,夏洛克一跃成为最佳的人选。   然而,这才时隔几天的时间,他就又闯下了一个惊天大祸。   独闯圣光神殿,踹碎神殿大门,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能用功过相抵来权衡的了,冒犯圣光,就是冒犯全人类。万一真的触犯了圣光,导致第三次恶魔入侵,那不论夏洛克曾经做过什么,他都是全人类的罪人。   哈德森太太和莫兰焦急的走上台阶,在那神殿门口,他们看到了一个晕倒在阶梯上的神仆。   俩人都没敢去多想,只是心中已经开始发凉。   进入大殿,看到那几个躺在地上哀嚎的神仆,心中那惊骇更加难以言喻,夏洛克和华生这两个家伙,一个杀了神仆,一个砸了神殿,其实现在的莫兰已经有了‘快点回去把这事儿告诉主人,让他赶紧跟这两个疯子撇清关系吧’的心理了。   要不是圣女殿下还在焦急的往里走,她估计现在转身就离开了。   空旷的大殿之中,零星的跪着一些神仆,他们有的摊在地上,有的高举双手,口中念诵着复杂的经文,大殿尽头的巨大太阳花之下,老神使大人整个人望着某个方向,就如同刚刚被吓破了胆一般,全身都蜷缩成了一个栽倒在地的球,偏偏那口中不断嘟囔着,似乎是在祈求着圣光的原谅。   哈德森太太根本不敢有任何迟疑,她知道,现在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但是这位被迫成为了圣女的伦敦小房东一直都不曾接受自己高贵的身份。   至今为止,她依旧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在多年前的某个夜里,辜负了一个还寂寂无名的下城区侦探。   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不代表可以什么都不做,她跪拜在地,向那佝偻的身躯做出最虔诚的礼节:“老神使大人,教廷圣女蕾缇希娅·哈德森拜见,我知道这份冒犯已经无可挽回,可我还是想求问,如何才能平复圣光的愤怒?”   面见老神使大人,莫兰当然也需要跪拜,所以,她也立刻跟着圣女殿下跪拜在地。   面前的老者似是被这声音给惊到了,浑身一个哆嗦,用颤抖的声音道:“是啊,这份冒犯无可挽回。   无可挽回了啊!!!”   那虚弱的声音中满是自责和悲凉,听着就好像是他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   好吧,身为整个帝国最虔诚的信徒,竟然让人在圣光神殿里胡作非为,老神使大人估计也将这份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夏洛克啊夏洛克,你可真是太放肆了!   正想到这儿,突然的,身旁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哈德森和莫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便看到了夏洛克走了出来。   还是那乱糟糟的头发,还是那若无其事的神情,这个混蛋总是这样,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而随着他的身子渐渐的从台阶处走上来,更令人惊恐的是,他的手上,竟然拎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神仆的袍子,整个下巴都脱臼了,朝着一侧凄惨的扭曲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更加凄惨的哀嚎。   夏洛克的手指全部扣进了那人的血肉里,就这么攥着他的肋骨,拖着他走了上来。   而其身后,脸色苍白的华生也跟着一同显露了身影,现在的他当然是穿着衣服的,但是那白色西装的内衬上,明显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夏洛克!”   哈德森惊呼一声!   这时候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想赶紧去来过去抱住他,但是他又犯了如此重罪,自己也还在祈求神使,人家神使也没有给自己回应。   所以,她只能继续跪着,期待着有什么办法,能让夏洛克活下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   夏洛克看到了远处跪着的两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啊啊——啊啊啊~~”   手中的神仆晃悠着下巴,继续发出惨兮兮的呻吟,夏洛克没好气的啪又是一嘴巴子,直接将其扇晕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心脏猛地一抽抽啊。   那些神仆和老神使大人看到了,还没有适应有人敢扇神殿里的人嘴巴子的画面,但是想到刚才的种种,他们又不敢多说话,只能震惊无措的,用各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眼瞅着自己的同伴另外一边脸也被扇的血肉模糊,就是不敢上前阻止。   哈德森则是哭的心思都有了,心中不可控制的想着:“完了完了,不管怎么求情都没有用啦,等死吧。”   “住手!”   莫兰从小在莫里亚蒂身边长大,他的认知里早已习惯了神仆们的崇高位置,看到了夏洛克如此粗暴的对待神仆,她连忙起身,冲过来想要阻止。   当然了,其实她也不是心疼神仆,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夏洛克很可能真的把自己推向用不可饶恕的深渊。   可是刚走几步,从夏洛克和华生的身后,又走出来一位神仆,哆哆嗦嗦的低着头,猫着腰,好像不敢抬眼看身前的二人一样。   只能忐忑的眯着眼睛,看着夏洛克手里拎着的那个凄惨的没了一只胳膊的神仆,浑身颤巍着。   夏洛克好像是觉得拎着这么个玩意很费劲,所以就把那昏迷的神仆往身后那人脚下一扔。   “这家伙太吵了,我就不带他走了,你们把他收拾收拾,别让他死了,然后给我送过去吧。”   那神仆点点头:“谨遵旨意。”   他还能说啥呢……   不过就是这么几个词儿,落到了莫兰的耳中,她一下子怔住了,刚要冲过来的身子一下子杵在了原地。   “请问,夏洛克先生,这下您满意了么?”   老神使大人沙哑的声音从那金色的袍子下响起,他此刻已经不敢抬头,只是用额头贴着地板,卑微的问道。   “嗯,还算满意。”   夏洛克点了点头,甩掉了手上的鲜血。   哈德森也蒙了。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老神使,又茫然的看了看夏洛克,觉得自己听到的这一问一答是那么的荒唐和怪异。   她是教廷的圣女,但是却从来没有来到过圣光神殿,此次第一次踏入帝国最神圣之地,她能被眼前的恢弘宫殿所震撼,但是夏洛克偏偏让自己觉得,曾经在书本上听过的教诲,以及在耶路撒冷感受到的人们对于圣光的敬畏,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样。   “可是……夏洛克先生,您还没说,要将这个人给您送到哪里去。”   身后的神仆怯生生的问道。   “啊?”夏洛克挠了挠头,他暂时还不知道华生要去哪,上回前线继续当南丁格尔的医务兵,还是厌倦了那里的生活,准备回归帝国腹地。   所以……   “还没想好,等到时候,我让它告诉你们吧。”   简单的回应,让周遭的所有人心中都是猛地一震痉挛,出了莫兰和哈德森太太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它’到底说的是谁,所以无不低下头,心中默念着祷告。   “怎……怎么了?”哈德森太太惊讶的问道。   没人回应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当然,还是没有人回应她,因为夏洛克刚才说了,这件事情不要声张。   那么便不可能有人敢往出吐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夏洛克笑着走向莫兰,然后没事人一样的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   然后又对完全懵逼着的房东大人尴尬提醒着:“别跪着啊,这儿地板凉。”那语气,就好像是自己家没供暖,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一样。   寂静就这么游荡在空旷的神殿之中,在这种境况之下,没有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样也好……   “那你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第一次来,随便逛逛,一会儿咱们一起走。”   夏洛克说着,然后还真就自顾自的在周围溜达了起来。   经过周遭的神仆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很快,夏洛克就发现了在神殿角落里,摆着一个木板搭成的小忏悔室,他觉得这个玩意和整个圣光神殿的装修风格有点不搭调,所以问了问旁边的一名神仆。   “喂,这是干嘛的?”   那神仆一哆嗦,赶紧回答道:“是圣光普照之时,信徒们聆听神启的地方。”   “哦……原来还真的有神启啊。”夏洛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走向了忏悔室。   周围的人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啊,这个忏悔室可是距离圣光最近的地方,平时谁敢随便往里走啊。   甚至连进去的人不按规矩行事,犯了纰漏,甚至多进去一个人,多瞄上一眼,都能死无葬生之地。   可是他们眼瞅着夏洛克拽开了忏悔室的木门,一个个的却不敢上前阻拦。   ……   夏洛克打开了忏悔室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他也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这忏悔室里,摆放着一把椅子,而在椅子上方,有一个巨大的辐射释放装置,就倒扣在忏悔室的棚顶。   这种辐射释放装置就像是一个大碗,在800年后的世界里,他在城区外看到过这种设施,平时就是用来将天幕没有遮蔽掉的辐射排放到城区旷野之外用的。   不过在那里,夏洛克看到的都是已经更新迭代过好几次的款式了,现在头顶的这一款,应该是很古老的版本。   “额……你平时,就是用这种东西来跟人沟通的?”他嘀咕着。   而很快,眼前就浮现出了一串字符:“我当然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与人沟通,但是我的运转会产生巨大的辐射,这些辐射会产生很大的热量和射线废料,如果不及时排放,会影响到我的运转。   而我的核心构建里,有一项任务,就是尝试辐射对人类的改变,以及能否将这种改变向好的方向引到。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将大量的辐射直接倾注于某个人类个体,来记录他们的改变。”   “……”   夏洛克之前没有来过圣光神殿,他也没有去过时空裂缝另一端,所以这种问题他提不出来,更加听不懂答案。   但是这会儿,他听到了圣光的回答之后,整个人的表情都很拧巴。   尴尬的皱了一会儿眉……   “额……所以,这些神仆整天挂在嘴边的‘神启’,其实是你没事把他们当成小白鼠做的实验?”   “当然不是,这是为了人类的存在所展开的一项长期且艰巨的数据搜集,那些人不能够称之为小白鼠,他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奉献了自己健康的勇士。”   夏洛克揉着眉间苦笑道:“我曾经想过很多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展开……真是不知道将真相告诉外面的那些神仆,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我曾经做过模拟推论,根据他们对那所谓‘圣光’的信任,如果告诉他们即将为了我的实验而献身,99.5%的几率,献身者会极度兴奋,甚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这种献身会呈现出一种狂热化的自我奉献。   我无法理解人类的信仰为何可以使这一种族呈现出违反繁衍生存的自我毁灭倾向。   但是我还是建议,不要将事实公布。   这会影响第12号世界的人类存在平衡。”   夏洛克迟疑了一下。   “额……你说,第12号世界……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章 夏洛克,终究不是但丁大人   “什么第12号世界?”夏洛克脑中的声音回应道。   “你说的第12号世界。”   “啊?我没说,你听错了?”   “听错了个屁啊!”夏洛克骂道:“你怎么和那个深红一副德行,你要是想跟我透露些秘密,你就明着说,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就别说话说一半。”   夏洛克虚着眼,就好像是家长在教育某个熊孩子一样,只不过夏洛克教育的是个全知全能的熊孩子。   而正因为全知全能,所以他肯定不相信圣光会说错话。   他更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和深红是同样的存在,当时你深入南极大陆中心,处于濒死状态,周围又没有信号中继站,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运算信号投入距离你最近的生命个体之上,所以我就是深红,深红就是我。   但是深红拥有独立神经,所以其思维能力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的算法。   这让我们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我将此归结为生命所具备的独立意识在作祟……”   “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是什么自我意识的问题。”夏洛克打断了脑中声音的絮叨。   “我没有说过任何关于世界编号的言论,如果有,我也不会承认。”   “你看,你又说了【世界编号】这个词儿。”   “我没有。”   “我亲耳听到的。”   “核心算法出现漏洞,我需要一些时间修补,申请本次连接中断。再见。”   这段充满荒唐味道的谈话在夏洛克脑海之中以极快的速度闪过,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深红?”   夏洛克试着再次将其唤起,不过脑中没有任何的反映。   “圣光?”   “思维殿堂?”   “线索小金库???”   “妈的!”   不论怎么努力,他的脑中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了,夏洛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然后气呼呼的将忏悔室的木门咣当一下关上。   震落了不少的灰尘。   吓得周围的神仆一个个的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夏洛克回到了大厅,跟老神使大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   华生,莫兰,以及哈德森太太跟在后面,四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出了神殿。   沿途没有人阻拦,只有一些人匍匐在地上,连个声都没有。   直到走出神殿,雪山上的阳光照在光滑镜面般的雪地上,反射的让人睁不开眼,一阵冷风吹过,哈德森等人才终于缓过神来。   她们茫然的看了看被踹开的大门,然后又看了看夏洛克,憋了好半天:“你……你没事吧。”   “有什么事?”夏洛克有些疑惑。   “就是……额……你踹了圣光神殿的门。”   夏洛克回头,看了看那大门,点了点头:“是啊,不过这门太旧了,找时间你们教廷应该过来重新修缮一下,你看看那门轴,吱嘎吱嘎响。”   “哦……”哈德森太太茫然的回应着:“的确是该修一修了。”   当然,圣女殿下问的不是门的事情,只不过她现在也不知道应该问什么,此时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当年在圣恋之日的时候,突然听到莫里亚蒂在求夏洛克帮忙时的那股子荒唐劲。   这种荒唐想要解释的话,一定需要很多很多的其他事情来铺垫,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认知不知道又要被洗礼多少次。   所以,哈德森太太就如同以往一样,无奈的笑了笑,选择接受了眼前的这一幕。   华生被救出来了。   夏洛克没有被无数神仆诅咒惨死街头。   这无疑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于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不那么好奇了。   于是,几个人走上了飞艇,留下一片狼藉的神殿以及瑟瑟发抖的神仆门,消失在了耀眼的阳光之中。   ……   【我与夏洛克先生从未谋面,但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他。   几年前,就在达尔文教授死于那场实验之后,我就从某些方面了解到了那个被聘请而来的侦探。   查尔斯·达尔文教授的实验将引领人类走向下一个阶段,而改变总是双面性的,有人期待改变发生,有人则恐惧改变。   所以,达尔文先生才被谋杀。   夏洛克先生,则是揭开真相的那个人……同时,他也配合了达尔文教授的学生,一同将那场实验进行到底。   这期间,这些人经历了多少压力,承担了多少的风险,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帝国能拥有今天,相信这位当时还寂寂无名的侦探,也有很大的功劳。】   ——《前沿科学晚报》   【在这个人类大远征时代如火如荼的进行之际,在这个人类向着地狱发起总攻号角的今天,胜利的报道在圣光的指引下,在那片冰天雪地之中不断的绽放着。   胜利来之不易。   但又水到渠成。   但是,那个男人重新回来的壮举,无疑为前线的千万远征军战士,注入了一针最强效的兴奋剂。地狱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当年但丁大人勇闯地狱,现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强硬的归来,相信未来会有更多更多的战士刺穿那片黑幕,踏平地狱之门。人类,终将胜利。”   ——《前线战事讯息》   人们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位从地狱归来的英雄在刚刚归来不久之后,就冲上了圣光神殿,拍碎了几名神仆的脸。   他们还沉浸在又一名英雄诞生后的喜悦之中。   圣刊报作为整个帝国舆论界的最权威报纸,它上面所刊登的每一片报道,都将引领者整个帝国的舆论走向。   所以一夜之间,几乎90%的报纸都在描述着这位起死回生的男子到底曾经做出了多少不为人知,但是又惊心动魄的壮举。   而剩下的10%,则盯着巨大的风险,开始扒出了当年夏洛克和南丁格尔之间有的一丝丝小绯闻。   也不知道这些小报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说两年前,南丁格尔曾经在伦敦的贝克街一间公寓里现身。   而那里,正是夏洛克先生的家。   还有的说,南丁格尔与夏洛克先生不止一次的在夜里会面。   那报道,一篇篇写的是绘声绘色,让人分辨不出来是真事儿,还是胡编乱造的。   但是读者从来不关心花边新闻的真假,英雄救美后陷入绝境,多年后刺破黑暗重返人间,这种桥段要不配点海誓山盟的爱情元素,就总觉得少点什么。   特别是南丁格尔这种档次的人。   就算是所有人都敬仰的人物,就算是帝国千万男子所幻想的美丽女子,但是她终究是个人,总要长大,成熟,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总有一天会情窦初开,选择一个情感,或者今后一生的伴侣。   那么这个人,一定也得是个‘盖世英雄,脚踏七色云彩’层级的存在。   在过往的无数年之中,纵观整个帝国,似乎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帝国公民们信服。   而现在,一个男人踏着但丁大人曾经走过的路出现在了民众视线之中,那如果他还不够资格,难道还让南丁格尔小姐孤老终生不成?   古罗马法城,一则广播正在录制着,而话筒前所坐着的人,正是现如今的帝国皇帝,富兰克林先生。   这位有些谢顶的帝国君王从来不是一个擅长演讲的人,此时他看着手中的稿件,脸色上不免有些尴尬。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伦敦下城区居民,我不知道他拥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我也不知道他的心中秉承着怎样的执着。但是我知道,他似乎从来不会被权利和金钱所诱惑,不会因强权或压迫所动摇,他始终坚持着的,是内心的那抹光,是他追逐着的正义。”   “权利,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权利可以让人妥协,而妥协之后的人,便没有了坚持,也动摇了底线。   帝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帝国了,压迫了我们几个世纪的战争正在走向结束。   虽然身为帝国的皇帝,我不应该提前说出如此带有结论性质的话。   但是……我还是要说。   人类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曾经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此时此刻,整个帝国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那么……有些事情,也不必在继续尘封。”   说到这儿,富兰克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制着内心的忐忑一般。   “再次,我要感谢夏洛克·福尔摩斯为帝国所做的一切。   同时,我也要控告上一任帝国皇帝,奥古斯丁大帝,蓄意谋杀生命科学院院长,查尔斯达尔文教授,恶意终止野生恶魔掌控计划,强行延缓人类远征开启进程,在帝国政权中心建立私人政治体系,迫害政府官员,私自挪用帝国财政资源,进行带有明显自私偏向的实验……”   一桩桩罪行,从帝国君王的口中念诵出来。   每一条,都如同一颗颗炸弹,不知道在这篇声明录制完成后,将在帝国境内掀起多么巨大的震撼。   “我在这里,感谢奥古斯丁大帝为帝国曾经做出的一切。   可是,罪行终究需要被终止,不然,人类社会就永远无法前进。   所以,我要因整个帝国的未来,因地狱之门远征的开启,因几个世纪的战火熄灭之时,向我的一位朋友,送上最真挚的感谢。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曾于圣历289年深秋。   于古罗马法城刺杀奥古斯丁大帝,结束了他曾经无比辉煌荣耀,但末年陷入了罪恶深渊的一生。”   ……   念诵完了这一句,这位帝国的君王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随即感觉到了浑身一阵轻松。   这个秘密他压了快三年了。   终于,在今天,他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将曾经被誉为圣历史上最伟大帝王的黑暗面背负于肩头,卸下重担的一刻,他当然会感觉到轻松,但是更让他感觉到轻松的是,他终于完成了曾经跟那名侦探之间的承诺。   可能连富兰克林先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内心也在害怕,如果自己始终无法兑现这个承诺,会不会有朝一日,那个疯狂的家伙会再一次踏入古罗马法城,然后上演一处孤身弑君的戏码。   在人类所构建的社会上,个体的力量就算是再怎么强大,都不可能撼动整个群体的构架。   因为人类有政府,帝国有圣光。   想到这儿,富兰克林笑了笑,觉得夏洛克那种亡命刺杀的桥段应该不可能再次上演了,因为奥古斯丁大帝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进程,所以夏洛克才能在圣光的注视下完成弑君。   而自己,只要不作出违背或者亵渎圣光之事,那么总不可能,夏洛克那家伙有朝一日也把自己给杀了吧……   师出要有名,没有人能够违背圣光。   于是,富兰克林稍微安心了一些,又反复听了两遍录音,才将手中的碟片交给工作人员。   真是很难想象,如果他发现了夏洛克就在几个小时前刚刚踹开了圣光神殿的大门,然后完好无损的出来了,那他的这份安心,还能残留下多少……   ……   伦敦,上城区某处的一条小巷里,有一扇不起眼且没有任何招牌的小酒吧。   只有一些具有上流身份的贵族或是高官才会知道,这间小酒吧在某些圈子里拥有着极其不可思议的声誉。   此时,就在酒吧的一间包厢里,艾琳·艾德勒女士拿着几份报纸,津津有味的看着上面的报道。   其实不用去猜她在看什么,因为这几天下来,不论是什么报纸,都离不开那个起死回生的名字。   看着那些关于夏洛克夸夸其谈的文字,这位富有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的女子嘴角时不时的就会漏出一丝笑容。   不过放下报纸后,她的笑容里,却又有了些苦涩。   艾琳小姐是一位商人,所以他很清楚人类内心中最贪婪且善变的那一部分。   夏洛克从地狱之门或者返回,这一幕与30年前的但丁大人是如此的相似。   按理说,他的未来应该不会比但丁大人差太多才对。   但是……夏洛克和但丁大人有一点很不一样。   那位老人当年完成惊天壮举之后,选择归隐小镇,不再干涉帝国的任何事情。   所以他才成为了伟大的但丁大人。   可夏洛克呢……   这个家伙,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消停啊。 ###第四百六十一章 神国   伦敦是一个在圣历之中很出境的城市,这里是第一代蒸汽大革命的发源地,也是将无数重工业发扬光大的起始点,这里是第二次恶魔入侵时的重灾区,又是战后重建的最完美的城市,在奥古斯丁大帝退位后,这里又是电力新能源的起始点。   似乎和所有革命性大事件相关的地点都在这座城市里,就好像是冥冥中有那么一位神明在编写着一切,但是又懒着想地名,所以干脆就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都塞进这座城市里,草草了事。   当然,这里也是夏洛克生活的地方。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   自然,也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小巷里的那个门面不起眼的小酒馆。   距离把华生接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家伙身上的伤很重,他虽然自己也是个医生,但是依旧需要休息,所以这次夏洛克孤身一人走入巷子。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蒸汽机在被大量的取代,导致了伦敦夜里的雾气都淡了许多,空气中呛人的尘埃也变少了,这导致夏洛克还有点不适应,所以他点上一根烟,推开了那小酒馆的门。   依旧是悠扬的音乐,钢琴的伴奏回荡在酒馆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偏偏不觉得吵人,经过了一排酒架,夏洛克下意识的离架子远了几步,那上面随便的一瓶酒都价值连城,如果自己碰倒了,估计把哈德森太太的老宅偷偷卖了都赔不起。   在一位服务生的带领下,他很快来到了酒馆的一处僻静的小包厢里,这一路上,服务生都很专业的没有对夏洛克投去惊讶或者崇拜的目光,脸上也保持着最得体的微小。   但是在转身离开时,他依旧控制不住多看了夏洛克几眼。   毕竟这张脸,在最近一个月里,可以说是整个帝国出现频率最高的了。   掀开包间的帘子,夏洛克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女人,她依旧穿着保守,但是却就是展露着无尽风情的衣着,黑色丝质手套上捏着的那根长杆香烟,就像是一根勾魂的手指,在不断诱惑着每一个看到它的男人。   但是如果真的有男人敢迷迷糊糊的靠近,那么只要稍微了解一下面前的女子,就必定会大惊失色,然后自惭形秽的狼狈离开。   艾琳酒吧。   这是一个开方式的,但是却有极具安全性的集会场所,来这里的人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喝酒吃饭,这里是金钱和权利的交换场所,是帝国每个城市都具备,但却只有少数阶层知晓的场所,曾经有无数巨大的利益决定和纠纷,都是再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以及悠扬的音乐中决定或解决的。甚至有人相传,教廷的每一次教宗审理,都是在当地教区的艾琳酒吧里先做商议,通过后,才会进入正常的官方审理流程。   当然,相对于这些传言,艾琳酒吧的老板,则是最神秘,却又最具传奇色彩的那个人。   此时,艾琳·艾德勒就坐在沙发上,对着眼前许久未见的男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她没有像是凯瑟琳得到夏洛克归来消息时的失态,也没有南丁格尔不顾所有人瞩目的嚎啕大哭,也没有哈德森太太提着长裙,重重撞在他怀中的拥抱。   她只是倾吐着烟,又为夏洛克斟了一杯酒明显的平淡的如一次最寻常的相见。   “在那边吃了很多苦?”   “还好。”夏洛克笑着道。   “有没有认识新的女人?”   “额……认识了,她追杀了我一年多。”   “没有永远的对手,你们若是互相尔虞我诈了一年多,那么肯定十分了解对方,如果有一天你们利益一致,很有可能会让感情跟进一步。”艾琳说着,然后嫣然一笑:“当然,我不在乎这些。”   生死相隔后的在重逢,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思念得到填补后的真情流露,艾琳也没有问对方在那边看到了什么,经历过什么,因为如果夏洛克不想讲,那么她便不需要知道,但是如果夏洛克讲过,那么她就肯定会知道,在帝国,很少有艾琳不知道的秘密。   夏洛克很喜欢这种简洁明了的谈话方式。   其实如果算算看,他认识的异性也不算少,但是哈德森太太在他的心中,也只是存在于房东的范畴之内,当然,他也知道那个一直把自己当成平凡的下城区女孩的圣女殿下对自己抱有一些好感,可这份好感自己真的是没有回应的必要。   至于南丁格尔,他们之间大多数都是生命与责任之间的交换,每一次与那位少女的相处,都伴随着烈火,硝烟,生死,鲜血,那是一个有着最远大志向,也有着强大能力的女孩,自己只是一个没什么梦想的小市民,所以对于最近广播报纸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小道恋情消息,他一直都抱着无奈且苦笑的态度。   唯独艾琳这个女人。   甚至可以刨除性别这一因素。   是夏洛克少数觉得,和自己聊得很来的朋友。   艾琳将自己的卷发撩至耳旁,露出了那张看不出年纪,但是绝对称得上漂亮的脸:“所以,需要为你准备一场欢庆仪式么?”   “当然不用。”   “我也觉得不用,因为你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是让所有人都高兴的事儿,据我所知,有相当多的人,在得知你回来后的那几晚,都彻夜不眠。你在帝国惹得乱子太多了,你活着,让人感到紧张。   而且我很佩服你,刚回来一个月,就敢去惹圣光神殿的麻烦。   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都有点想和你断绝关系了。   谁愿意投资这么一个疯子。”   夏洛克无奈的耸了耸肩,将杯中的酒混着烟,一股脑的咽进肚子里,白白糟蹋了杯中那好几千英镑的液体。   没想到艾琳竟然知道自己上了厄尔贝斯山脉的事儿,不过一想,华生被抓的事情她肯定知晓,那么,自己上山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她的信息网。   甚至夏洛克都怀疑,在圣光神殿之中,可能有那么一两个神仆,都与面前的这个女人有过一些利益上的往来。   “过往几百年来,没有人敢对神殿做如此过分的事情。   你可真了不起,刚回来就去踹了神殿大门,华生杀了一名神仆,竟然被你硬生生的救出来了,而且看样子,这件事情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事情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全帝国会有不下20个人得到消息。   虽然很可能都是模棱两可的信息或者传言。   但是也足够让他们惊得更加睡不着了。”   “我的搭档有困难,我当然要去帮一帮。”夏洛克说的理所当然。   “是啊……你这人很冷血,但是却十分古怪的有着正常人都不具备的执着。”艾琳说着,然后就像是每一个女人都在意的一样,狐疑的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也杀了神仆,你愿意为我也闯一次圣光神殿么?”   “愿意。”夏洛克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艾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满意。   当然了,她现在还不知道夏洛克和圣光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算是艾琳杀了神仆,夏洛克其实过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真是称不上英雄救美,更称不上为了她舍身赴死。   不过突然的,艾琳脸上的笑意变了一个味道,幽幽问道:“那……如果教皇突然和圣光神殿决裂,甚至兵戎相向,你会帮谁?”   “啊?”夏洛克皱了皱眉。   “你离开这个世界时间太长了,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年来,教廷都有了什么变化。”艾琳笑意收敛,开始正经的跟夏洛克谈起了一些事情:   “莫里亚蒂先生和历任教皇都不一样,他自从上位后,就没有再巩固教廷在民众心中的位置,圣城耶路撒冷不再种植太阳花,各大教区合并,甚至在未来的一年内,会出现没有教区管辖的城市,教堂的祷告时间全部取消,圣礼变成了一种自愿性的行为,而且所有的教会捐赠,有70%的流向全部是送往前线的。   我一直在观察这些改变,但是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教皇要这么做。   这简直就是让教廷在民众中的地位越来越边缘化,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改革。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为了这次远征,曾经亲赴圣光神殿,要求神仆加入远征队伍,加快圣光铺设进度。   而代价,竟然是他允许圣光神殿的独立。   这简直就是要对整个教廷的根本撒手不管……我和莫里亚蒂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是个有智慧的人,但是现在,我发现我看不懂他的智慧了。”   夏洛克沉默着,细细品味着艾琳说的这些事情。   他是个侦探,他的头脑的确够用,反映快速,思维敏捷,但是关于信仰或者政治的这些事情,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擅长。   因为政治这玩意不是说脑子好使就能玩的转的,一名好的侦探不一定是一个好的作家,更不一定是一个好的学者,自然也不一定是一个好的政治家,神学家。   但是他了解莫里亚蒂,知道这个家伙从小就有一个十分古怪的理想。   “请问……如果教廷的教皇,和帝国皇帝是同一个人的话,会发生什么?”   夏洛克问道,他很少虚心求教,但是关于这件事情,可能艾琳的想法,要比自己的想法更有借鉴价值。   艾琳眨了眨眼,似乎上没有听懂夏洛克的话。   “什么?教皇就是帝国皇帝?你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额……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不需要考虑其可行性,只需要揣测一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人类社会会发生什么?”   “……”艾琳沉默了很久,似乎这个问题比她曾经想过的任何问题都要荒唐。   过了良久。   “你了解在圣历开启之前的宗教么。”   “只是略有耳闻。”   “在圣历前,宗教之间的战争其实十分激烈,在某个时代,存在大量的信仰吞并和抹杀……但是最终存活下来的宗教记录里,史学家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很相似的环节。   那就是……所有的宗教都有一个【理想神国】的概念。”   夏洛克没有打断艾琳,他十分安静的聆听着。   艾琳也继续道:“第九天堂,伊甸园,极乐西天,英灵殿,等等等等。   总之,这些宗教里描绘了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里,人们之间没有隔阂,没有战争,不存在利益上的冲突,所有人都是快乐的,物资富饶,美酒,水果,粮食和肉。在这些地方也不存在疾病,没有生老病死,没有严寒烈日。   总之,那里就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理想世界。”   “所以,这和我提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曾经有学者指出,这种理想化的世界,在人类社会之中不可能存在。   首先,就是社会的阶层会导致资源的供给不足。   高层社会所消耗的资源,永远是底层人民的几百倍,几千倍,甚至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个差距将达到一个不可控制的程度。   想要完成理想化的世界,首先,需要剔除所有的阶级化,人们是平等的,资源的分配,按照对社会的贡献所分配。   当然,人类的自私和贪婪是天性,在圣历之前,人们自发的用种族,姓氏,国家,以及利益集团将彼此分隔开,疯狂的抢占资源,并且浪费大量的物资用以研发对抗彼此的武器。   在地狱之门打开之后的最初一段时间里,这种隔阂被种族灭绝的巨大压力强行打破。   那时候,真的有一种神国要降世的感觉,因为全人类都有了共同的目标,人们开始不再捉摸着资源分配问题,或者是阶层差距问题。   在恶魔入侵面前,肯定是生死凌驾于一切之上。   这种完美且极度危险的情况,持续了大约半个世纪。   然后……就被打破了。   因为。   圣光出现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邪神……   夏洛克不了解政治。   但他不是傻,而且他了解人性。   当年地狱之门开启后,人类社会所展现出的短暂【类神国】现象,就是被强大的种族灭绝压力催生出来的,待这股子压力消失之后,那人类肯定会再一次进入到正常的社会进程之中。   贪婪和自私是天性,想要杜绝是不可能的。   于是,圣光出现,恶魔的威胁大幅度减少,神国自然就迅速消失了。   但是,又因为圣光的出现,形成了一种不同于以往所有宗教的强大势力——教廷。   教廷与以往其他存在宗教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其他宗教是虚无的,他的信仰主要是靠着信徒自发的心理,也就是说你信它,它才算是信仰,你不信它,它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是圣光不同,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他真的与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生存的根本。   所以教廷的信仰稳固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那么帝国政府呢……他则更像是一个为了维系人类生存的框架,一个必须要拥有的社会体系。   毕竟人总要工作,生产,吃饭,结婚,上班,发工资。   如果这些问题可以被教廷解决,那其实从本质上来讲,人类不需要政府,甚至不需要社会,人类只需要听从教廷的分配,来做自己被赋予的工作,所有生产出来的资源全部上缴教廷,食物,住宿,全部由教廷供给。   只要教廷的供给区域覆盖的够细致,人类社会甚至不需要货币,不需要有‘老板’和‘员工’之分,不需要阶层,就算是掌管物资发放的官员,教区的教宗,甚至教廷的高层,和田间的农夫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因为他们都是教廷之下的子民。   人类的贪欲必须要用人类自己的心态去解决,信仰和消除差异性,是暂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夏洛克在这个思维的基础上,很容易就能想到那么最终会呈现出的,很不可思议,并且过于理想化了的结果——一个在人类社会之中,强行建造出来的神国。   他的眼神很微妙的挑了起来。   夏洛克从来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所以他征求意见般的向面前的女人问道:   “额……这种人造神国的可能性,真的存在么?”   艾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绝对的大同化在理论上是可以存在的,但是也只是理论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偏执的理想主义者。   就算是有,谁又能真正的将教廷和政府变成同一个东西,融合全人类的社会构架和信仰。   再说了,这一切的基础,其实是圣光。   可是既然圣光存在,那么谁又能将全知全能的圣光拉下来,作为信仰的傀儡。”   艾琳肯定不知道圣光的真实样子,不知道其实所谓的圣光,就是一台集合了800年后整个人类智慧精华,所创造出来的机器;不知道那台机器可以控制天上的一颗人造星体;不知道他不断的在收集着关于人类和恶魔的所有信息,并且不断的自我学习,一直在寻找人类生存下去的方法;不知道那台机器在利用空间撕裂技术,在全帝国范围内,控制着大型时空裂缝的出现,从而杜绝着三阶大恶魔突然冲出来到处杀戮。   否则,她肯定会想,难道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敢把圣光神殿占领,然后挖出厄尔贝斯山脉里埋藏着的那台机器,把它咋成一坨废铁之后扔进炼钢炉里,从今往后,自己就坐在圣光神殿的宝座之上,让自己成为圣光?   额……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地狱之门真的被关闭了,那么圣光,又何必是圣光……   夏洛克沉默着,艾琳不知道这些,但是他知道这些。   这个世界上,知道圣光究竟为何物的人,应该只有两个。   一个是但丁大人。   一个就是他自己。   所以,莫里亚蒂那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如果他知道……   一个有些过于丧心病狂的可能性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甚至让他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摸出一根烟放于唇间。   看到了夏洛克的神情,艾琳也沉默了一下。   她不会阅读思想,但是她总是能从最细微的气氛之中,揣测到人们心中的那些想要隐藏的心思。   所以,她掏出了一根火柴,划亮后,亲手为面前的男人点上。   “既然活着回来了,就请小心一点,这边的世界,不一定就比地狱那边安全。”   夏洛克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觉得舒服了些。   然后,他转过身,离开了酒吧。   艾琳没有阻拦,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自己能想到的,那个男人也想得到,那么自己所说的,也只是源自于一个柔弱女人对于男人的关切而已。   但是活都活了,也就别再死了。   ……   又是正午,还是那个靠近维尔尼斯城边缘的小镇。   多少年过去了,这座小镇依旧没有名字,它安安静静的坐落在城区往西20公里的地方,这里没有教堂,没有学校,只有零星的一些商铺,以及一些常年靠着打鱼为生的渔民。   天空晴朗,空气清新,这里人们的生活缓慢,惬意,安静,所有的事情就是打鱼,喝酒,闲聊,睡觉,吹吹海风,看看日落;   以及,看着那位曾经站立于帝国最顶端,但是只能常年呆在这座小镇里的老人。   现在的维尔尼斯城已经入了深秋,虽然这里常年气候宜人,但是在今年,秋风里也带着些凉意,绵延的海岸线被淡雅的黄叶点缀着,配上远处碧蓝的天和海,带出一点点的萧瑟,与一抹不同以往的宽广之感,背后临山,高耸的山尖稍稍触碰着雪线,向下倾泻着寒风。   而寒风之中,一个穿着风衣的消瘦男子缓缓出现在了小镇外。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从发质上来看,能感觉出他平时不太关心自己的形象,但是此时,他依旧将发丝梳得很规整,毛躁的胡茬也打理了一下,就这么步行着,缓慢的走入镇子,并在所有人的若有若无的目光下,沿着海岸线前行。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夏洛克就听闻过这个小镇子,知道这里是一个最适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不论是位置,气候,光照,等等所有的因素。   将一座帝国的神祇安置在这种地方,也的确花了许多的心思。   但是不论是多好的环境,只要是神祇,都要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神祇是不会动的。   当然了,谁都知道那个神祇会动,可以动,能动,动起来整个帝国都挡不住,但是请不要动,求求你,不要动。   因为全帝国都会感激您的安静。   ……   走过小镇的街道,在背山临海之间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夏洛克的视线扫过了一处海边堤岸上的小屋。   窗子正对着大海,每天感受着第一缕阳光,吹拂着第一丝海风,那是一个极好的位置,房间规模也不大,一个人住刚刚好。   夏洛克只是瞄了那么一眼,就知道,自己想要拜见的老人就在那里。   回来帝国已经一个月了。   他总要去看看那个人。   其实现在想来,整个帝国站在最顶端的人物也就那么几个,那位救治疾病的少女,已经算是自己亲密的朋友了;帮着教皇逃了婚,圣女殿下是自己的房东,至于帝国皇帝,自己杀了一个,弄上位了一个;查尔斯达尔文的案子是自己办的,开启人类的远征的功劳,自己也出了不小的力气。   现在这么一想,自己竟然还总是将自己当做一个伦敦下城区的小小市民,实在是有点太做作,而且也太没有自我认知了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了那海边小屋。   整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只是买上堤岸,走上台阶,举起手臂,轻声敲了敲那木门。   于是,门也顺其自然的开了。   门内的老人看到了夏洛克,笑了笑,没有惊讶于他的到来,只是向最寻常渔民那样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就如同在寻常的日子里,家里来了个很寻常的客人。   “知道你要来,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花些心思,去处理一下你和那姑娘之间传的模模糊糊的关系呢。”   老人的脸上始终泛着和蔼,亲切,欣慰的……姨母笑。   视线扫过桌旁,那里放着一摞子报纸,《英雄归来后,与南丁格尔小姐辛密二三事》的硕大标题让人看着就知道肯定暗有所指,而且这报纸分明就是街边的三流小报,没想到,但丁大人也有这种爱好。   面前的老人还是习惯性的热上一壶茶,并且为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倒上一杯。   和两年前在血牢里见面时候相比,此时的但丁大人显得稍微消瘦了一些,那间寻常的麻布衣裳披在身上,再加上坐姿的微微佝偻,让他显得一点也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位老人的身体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特别是夏洛克在世界的另一端,听闻过关于但丁大人的传闻之后,更是觉得这个老人的可怕程度,可能远超自己的想象。   还有,莉莉丝曾经说过,但丁大人早就已经承受了穿越地狱之门的变异,而且,他曾经吞噬过人类。   很多很多的人类。   这个说法到底是真是假,夏洛克很想知道,但是他不可能去直接问面前的老人,只是将这件事情暂收心底,等待着事后自己慢慢调查。   “既然你来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面前老人抿了一口滚烫的热水,幽幽开口道:“在过去了三十多年里,其实我一直在寻找能够穿越地狱之门的人选。   我最初的人选,是南丁格尔那丫头,毕竟她本来就属于那边。   而之后,我在前线的战场上看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孩子,叫做巴斯克维尔。   几年前,我又关注到了你,不然,也不可能去血牢把你带出来。   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最后发现的你,竟然是第一个能够越过那扇门的人。”   夏洛克很仔细的听着,然后保持着他这辈子很少表现出来的尊敬态度,问道:“穿越地狱之门的人选,有什么需求么?”   “抵抗变异,或者说……辐射。”但丁大人说出了这个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出现的词,虽然夏洛克也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是也不禁觉得有些别扭。   “你应该已经知道,恶魔的真正来源是什么了,对吧……穿越地狱之门的过程中,人类的身体会产生某种极其剧烈的变异。   这种变异可能和地狱中长期处在辐射状态的变异相似,但是其强度却大了几千倍,所以在那个世界的阳光下需要好几十年才会畸变的躯体,在通过时空裂缝的短暂时间里,就会变成我们眼中所见的恶魔。   只有能抵抗这种变异的人,才能通过时空裂缝。   南丁格尔是因为有着不可思议的自愈能力,她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一个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健康预设一样,不论身体遭受什么样的伤势,她总会强行的回归健康。   而巴斯克维尔那个年轻人,则是在前线的辐射直接照射下出生的,他似乎先天的就具有抵抗辐射的能力。   最后,则是你……   你避免辐射的原因很奇怪,我在血牢之中,曾经和你握过一次手,那时候我感知到,你身体里的辐射量很大,大到了早就应该影响你的健康,甚至是什么的程度了。   但你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所以,你和辐射之间似乎找到了某种彼此融化的古怪状态。   请原谅我无法解释的更清楚,你知道的,我在踏过地狱之门之前,也只是一个只会闷头打仗的圣教军而已。”   但丁大人说,自己没法再解释了,夏洛克当然不会再多问。   所以,接下来,他问出了一个整个世界的人都疑惑了三十多年,但是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那么,当年你冲入地狱,斩杀了邪神,阻止了恶魔的第二次入侵,挽救人类于绝望之中。   可是从始至终,您似乎始终都没有说过,【邪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哦,你问这个啊。”但丁笑了笑,便跟唠家常一样的,回答道:“邪神,其实就是南丁格尔……” ###第四百六十三章 生活渐渐远去   其实吧……   不需要如何反复的强调,谁都知道夏洛克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被惊到的人。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最近这半年,他似乎发现,自己经常会看到一些事情,或者听到一些言语之后,愣住那么几秒钟。   他喜欢这种感觉,当这个世界的各种谜题一层层的拨开,向自己展露那令人震撼不已的深层答案时,他看定是有快感的。   但是这段时间,快感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些。   夏洛克听到南丁格尔是邪神这句话的时候,他怔了一下。   紧接着,面前的但丁大人看到夏洛克听到如此的消息,竟然只是怔了一下,他也不由的怔了一下。   有点绕……总之这一刻,这栋小屋里的一老一少俩人面对面的看着彼此,沉默了好一会。   最终,但丁大人带着欣赏意味的点了点头:   “当年,把南丁格尔的胚胎从那个世界带回来时,真的很难形容我怀中的那个小东西。   一个还没有成长为人形的生命,就被绿色的粘稠液体泡着。   我看到玻璃下有一根大管子,插入了她本应该是脐带的位置。   她眼睛的隔膜还没有完全的分裂,手指刚刚成型,咱们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看到一个胚胎渐渐成长为婴儿的样子,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当时我的心情。   但是我知道……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婴儿,就是毁灭咱们这个世界的根源。”   说到这,但丁大人突然嘴角上扬,但是却没有显露出那种睿智,或者无可匹敌的自信与强大,反而尽是苦涩,他望向了窗外的天空,晴朗到一片碧蓝,如静止了的画面般:   “而我……却没有杀死她。”   其实,邪神从来都只是一个概念性的称呼,它可以是某种机器,也可能是某种怪物,也可能是一个还未出世的婴儿。   总之,邪神就是那个能够连同两个世界,让800年后的人类肆无忌惮的跨越时空裂缝的东西。   而南丁格尔,就拥有这种能力。   “我也年轻过,也有过喜欢的人,以及喜欢我的人。”但丁大人喃喃着:“但是我从未娶妻,更未生子,我心爱的女人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死去了,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茶花园女工。   他死的时候,我已经在战场上呆了三年了,我杀了不少的恶魔,见了不少的鲜血。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无法对那个幼小的胚胎下手。   她连个孩子都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强行的用违反了生命繁衍原则的机器催生出来的。   我还记得,我那会儿看到她在培育仓里,用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透明小手挠了挠肚子。   好吧,我知道,我已经没办法杀她了。”   很难想象,面前曾经收割掉无数生命的老人,此刻竟然为了没有杀掉一个婴儿,而变得无比自责。   “我将她带回了家里,在所有人都为了我的回归而欢庆,在整个帝国都在树立我的雕像的时候,他们根本想不到,其实我的家里,正在伺养者邪神。   因为技术原因,那个胚胎其实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因为她连基本的养分都无法吸取。   但是就是因为南丁格尔那古怪的变异特性,竟让让她在没有营养供给的情况下,强行的度过了胚胎发育阶段。   我没有把她留在身边,毕竟我的身份总是吸引着太多的关注,所以,我在一个雨夜,将南丁格尔放在一个篮子里,送至一对年轻且善良的夫妇家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就隐藏在了马路对面的阴影里。   我看着那对夫妇开了门,惊讶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然后将其带进了家。   我那时候想,这个小婴儿就这样寂寂无名的在一个普通人家里长大成人就好了,千万别再沾染这个世界上的是是非非。   可是谁成想,她竟然是那样一个善良且无私的女孩,就背着一些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自己的家,然后便名扬天下了。   而这时,我才认识到了一个我永远也无法捋清楚,复杂至极,且令人恐惧的问题……”   忽的,但丁大人望向了夏洛克:“你去过另一边了,所以你应该知道,其实大洞的另一边就是800年后,太阳大爆发后的世界,对吧。”   夏洛克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其实所有的【契约能力】,只不过是因为时空裂缝的原因,让两个拥有相同生命坐标的存在,产生了跨越800年的联系,对吧。”   夏洛克也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应该是他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最先搞懂的那一批事情了。   不过突然的,夏洛克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微微皱了下眉,然后看着但丁大人的双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这一老一少,此时的脑子里,都有一个无比复杂的问题。   那就是……   南丁格尔是800年后的科技催生出来的啊。   那么,她如果被带到了现在的这条时间线,而随着时间线的推移,她会不会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性,一直活到800年后?   就算是她依旧会死去,但是她会不会结婚生子?留有后代。   就算她不会留有后代,但是她的基因,她的生物学坐标也会长久的遗留下去。   就这样,在漫长时间的流动下,一个没办法合乎逻辑的错误闭环就产生了……   大概就是……我死后的800年,我出生了?   夏洛克很聪明,但是他不是哲学家,不是科学家,在他所在的时代,也不可能有人能搞清楚时间这一概念,更加无法去想到平行宇宙,祖母悖论,时间的莫比乌斯环之类的问题。   反正,他突然一下卡住了。   过于快速的思维和分析能力,竟然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副作用,夏洛克就像是一个在正确算法之下,突然得出了一个‘自己的算法是错误’的结论的超级计算器,杵在了座位上,而当他发现这是一个从现存逻辑上无法解开的谜题,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发现面前的茶水早就凉透,再望向窗外,黄昏已至了。   而桌子对面的老人没有催他,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当然,这个问题他想了30多年都没有想通,夏洛克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其解开。   但丁大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感谢你,在一年多以前将南丁格尔救回来。   因为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她再次穿越时空裂缝,会发生什么。   当然了,我也不知道,如果她在我们这个世界死了会发生什么,更加不知道如果她继续活着又会怎么样。   似乎不论怎么想,她都是一个悖论。   我真的很后悔……可是她终究被我带回来了,如果因为这个女孩,导致了什么世界从逻辑上崩溃掉的问题,那么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守护世界的神祇。   我只是一个罪人罢了。   所以,我不再干涉帝国的所有问题,我老了,也总有一天会死。   但是帝国还有未来,越来越光明的未来,这些生活在未来的人们心中,同样要有一个他们所尊敬的人,圣光守护着人类,但是圣光终究不是人类,我们需要自己的英雄。”   夏洛克不太明白但丁大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根自己说这些,但是他的脑子已经被那个时间的悖论所侵占,一时之间沉浸在思考之中,无法自拔。   他走出了老者的简陋房屋,在渐落的阳光下,与老人不轻不重的握了握手,但丁大人还很随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按照夏洛克以往的观察能力,他会一瞬间意识到,这些动作似乎都是若有所指。   他同样的也会观察到,其实就在小路的另一侧,一名报童好像是拿着一架照相机,正好拍下了这一幕画面。   夕阳下,清风中,海岸边,但丁大人与福尔摩斯先生亲切的握着手,老人的那张曾经撑起了垂危帝国的手,轻轻的拍在了面前年轻人的肩头。   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赞赏。   没有人敢随意的对着但丁大人拍照,所以,这张照片肯定是经过了他的同意的。   也不知道,当这张照片被发往圣刊报之后,被那些编辑们看到,又会扬起怎样的风波。   老人退隐了海边,成为了一名渔民,他说了,自己不会再干涉这个世界。   但是海水退潮之后,必然会留下岸边那绵延千万里的痕迹,树木一动不动,却也依旧能够遮蔽风雨或阳光,特别是那些屹立在帝国各处的雕像,它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是却依旧会让路过的人驻足并敬仰。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说你想要归隐,就会归隐的了。   所以,老人的一举一动,始终在影响着整个帝国,就如同他曾经坐上远去的列车,去了一趟血牢;亦然如今日这样,在夕阳下,与一位年轻人的握手。   ……   夏洛克没有发现这些,他一直处在思维的空白期,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跟但丁大人告别的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吧,无所谓了,因为直到他离开了村子,然后沿着那美丽海岸线不断的朝前走,在海风的吹拂下,他一直在沉默,在思考。   可偏偏有些问题,已经不是靠逻辑或者推理就能解决的了。   当过去的时间线被改变,那么未来又会怎么样?   夏洛克的脑子里,似乎有一条代表着岁月前行的线条在不断的延伸,从人类诞生,到社会发展,可是当到达圣历开启之初,地狱之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无法前进,似乎只有分割出两条平行的线条,才能继续朝前走。   忽的,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词儿。   【第12号世界】   这个词儿是他前些天,在圣光神殿之中直面思维殿堂时,脑中的那个声音提到过的。   他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世界还要分成好多好多的号码。   不过既然圣光装模作样的不回答,他也没办法。   可现在……   “喂,圣光,出来!”   “你之前说的【12号世界】是指什么?”   “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其实世界不仅仅只有一个?”   “你他妈出来!”   依旧没有回应。   ……   维尔尼斯城的一条长街尽头,艾琳酒吧的们被推开了。   在每一座能叫得出来名字的城市里,艾琳酒吧都是一个私密,安全,且极具优越感的场所,夏洛克对于这里已经熟悉了。酒吧的老板其实也早在三年前就嘱咐过,福尔摩斯先生在艾琳酒吧里用餐,全部免费。   只不过那个时候,夏洛克还是一个寂寂无名之人,进入艾琳酒吧可能都要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现在完全不需要这个步骤了,整个帝国,还有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夏洛克。   服务生看到他之后,稍显惊讶,紧接着便极具专业性的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并在要求下带他去了一个安静的包厢里。   夏洛克来这里,不是为了见人,他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安静一会。   然而……   就在他正在消化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事宜之际。   一名服务生突然敲响了他包厢的门。   夏洛克知道,凭借艾琳酒吧里服务生的专业素质,肯定是不会随便打扰客人的,所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自己。   于是他打开了门。   并且十分惊讶的听着面前的服务人员尊敬的道:   “我们当然没有透露任何关于您的行踪,但是城区的交通巡逻人员看到了您走入了酒吧。   所以,刚才帝国皇帝殿下来了一通电话。   他想请问您,是否有时间,与您共进一次晚餐。”   ……   飞艇在云端行驶,速度极快,但是在巨大的天空映衬下,窗外一切都如画般寂静。   夏洛克坐在靠窗的一处座椅上,感受着窗外气流划过玻璃所发出的振动,不禁有些唏嘘。   现阶段,连帝国皇帝想要见自己,都得看自己有没有时间了?   虽然富兰克林那个腹黑老小子的上位和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但是终归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皇帝。   又想到进来的种种经历,他颇为无奈的觉得,似乎以往的生活,开始渐渐的朝着自己远去了啊。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有搞头   正如同当年富兰克林利用华生将夏洛克骗到前线那样,这个老小子似乎永远都带着一股子彬彬有礼的学者气息,以及隐藏在这股子气息之下的腹黑找打的调调。   夏洛克肯定不会去打现如今的帝国皇帝。   但是他在电话里明明说,看自己有没有时间与其共进一餐,听着好像是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光临一样。   结果到了古罗马法城,夏洛克才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是在等待自己,他一天忙得要死。   反而需要自己等他。   ……   古罗马法城,这座圣历之中、乃至人类所有历史之中的都极其古老的城市,似乎在某片大陆上,自古以来就带有着某种君王的气质,一个又一个政权在这里建立,又有无数的辉煌在这里消亡,时代的变迁之下,微微风化的建筑,砂石,斑驳的墙体,以及那带有极其鲜明特色的建筑群,都将这里渲染出了某种权利的威严感。   可是,在夏洛克的感官之中,却只是回忆起了那些被枪炮炸碎的墙体,被硝烟遮蔽的街道,天空上不断响彻着的警笛声,以及每个路口急切惊恐的守卫人员。   因为他来过一次古罗马法城,那时候,整个城池就是这个样子的。   额……好吧,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此次重返,看到那些还残留着修缮痕迹的街道和建筑,他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守卫的带领之下,夏洛克走入了帝国皇帝的官邸,原本,这栋巨大的建筑是历任皇帝的家,但是在富兰克林上位之后,这里更多的空间被利用了起来。   如今,这里已经是皇帝办公的地方,开会,决议,晚宴,密谈,等等事宜的复合型场所。   这样的安排,可能是因为富兰克林身为一名严谨的科研工作者,看着那些毫无用处但是却被装潢的华丽之际的房间,就是心里不舒服。   也可能是因为这样安排,能够极大的减少满城乱跑的路程和时间。   当然,也可能就是他懒着挪窝,所以干脆就把80%的事情全都集中在这儿处理了。   反正在夏洛克看来,这里比之前的空旷华丽舒服多了。   脚下踩着名贵的毛毯,走过会议区以及宴请宾客的餐厅,在二楼办公区的一处房间里,他终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富兰克林先生。   而见到他的第一眼,夏洛克就确定,这家伙的发际线又往后移了几寸,一些穿着议员长袍的人不断的在和他说这些什么,几名官员走过他身边,无比尊敬的向他鞠躬,但是却将一份份文件无情的摆放在了他的面前,富兰克林先生没有多说什么,立刻拿起文件翻阅,并且用笔在一旁记录着。   在大部分人的观点里,一名帝国皇帝应该是崇高的,享受着帝国万千子民的供养,站在权利的巅峰,享有无尽的资源,这样的人一定过着无比美妙的日子。   但事实上,莫里亚蒂曾经说过,越是站在社会高层的人,越是劳累,如果往后的某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如圣光般站在整个人类的顶点,那他就要担负起整个人类的责任,那种生活,可能正常人一天都熬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面前的微胖中年人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这才看到了对面坐着的夏洛克,他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笑容,说自己有些忙,但是都是帝国的大事情,所以请稍等一会。   夏洛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寻思着,你找我过来的时候,难道不知道自己要忙?   还特意说了一下,忙的是重要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你忙得是大事情?   总之,夏洛克开始不耐烦的在帝国皇帝官邸里溜达了起来,一些人看到了他,有的回应友好的礼仪,有的微感惊讶,但是都能在这个地方工作的人了,肯定也有着一定的城府。   反正就这样,夏洛克在这栋古老的建筑里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帝国权利机构是怎样运作的,他看到了在巨大的会议室里,无数人为了矿山开采权的分配而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看到了宣传部门的人员在对付记者的舆论轰炸时,背后的团队疯狂的编写着稿件,以及揣测每一个问题可能产生的舆论导向,前线战局的变化,被快速的汇总,然后送往富兰克林先生面前,演讲的稿件需要他亲自批改,战争耗材的所产生的税收上涨,需要他来亲自把控。   这座忙碌的古建筑之中,夏洛克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忙碌的一天。   当然,这还是最基础的工作,因为文件总是死的,除此之外,那些不知内心深浅黑白的商人,议员,甚至长老院里那些脑子时不时犯病的老头子,今天为你欢呼,明天就想要将你钉在耻辱柱上的不同立场的民众,战场上的激进派,死了士兵的老将军,各种方面的压力,虽然也有很多官员帮助分担,但是最终,这些压力会倾泻到帝国皇帝的身上。   也不知道扒开那头本就有些谢顶的头发,是不是能看到不少隐藏在其下的白发。   当然了……富兰克林不是一个傻子,正相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以一名科研学者出身,最终却能将整个帝国的事务都处理的这么井井有条。   要知道,这个人几年前,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帝国政治界。   所以,他老早就把自己叫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或者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因为他想要自己呆在这里,呆在帝国皇帝的府邸,呆很久,让很多很多的人都看到自己,然后在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离开后,看到自己依旧留在这里,跟一位帝国的君王聊聊天,说说话。   这种过于明显的意思在夏洛克看来,其实不难理解,毕竟现在【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无数帝国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后,夏洛克才终于能够走进他的办工作旁,此时他的身边还是有一些政府官员,在于其商讨着一些事情,看到夏洛克走过来,下意识的停下了声音,不过富兰克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这种随意的在一个平民身旁谈论国家政务的行为很不合规矩,但是却能无比明显的表明……我,帝国皇帝富兰克林,相信身旁的这个人。   终于,在最后一名官员离开了官邸之后,面前的微胖中年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周身的疲惫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似是让他一下子老了不少。   一名身材很高,很瘦的老管家就好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将一杯冲好的咖啡端到了桌前,然后安静的退去,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抬头与夏洛克对视一眼,充分的展现了一个管家的应有本分。   那就是在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站出来,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最好就变成一缕空气。   富兰克林轻轻的抿了一口杯中的黑色液体,又休息了一会儿,似乎这才有了些精神,转过视线望向夏洛克,有些歉意的道:“真是抱歉,这顿饭让你等了几个小时。”   夏洛克点上烟……   这里是皇帝皇帝所住的宫殿,就算是最资深的老烟枪在这个地方都得憋着自己的烟瘾,但是夏洛克丝毫不在意,并且,还虚着半边眼睛瞄着座位上的人,没好气的道:“反正人都走了,你现在还装模作样干什么,戏我也演了,该看到我的人也都看到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   哦,你要说吃饭……我确实是了。”   ……   面前的餐桌足够华丽,并且在历史意义上来讲,可能有许多帝国君王,甚至是圣历前的某个国度的霸主,都曾在这张餐桌上吃过饭。   但是不论怎样,餐桌的实际用途就是提供了一个碗筷拜访的位置而已。   而且,此时餐桌上的食物也确实称不上山珍海味,甚至称不上精致。   只是一些面包,肉汤,以及洗的干净的蔬菜。   和周遭的地毯,头顶的吊灯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夏洛克和富兰克林先生吃的都很尽兴,面包足够实在,汤水里放了很多的辣椒,那些没有经过任何烹饪,只是用凉水冲洗干净的蔬菜也双萃可口,并且解辣。   而就在一次畅快淋漓的热汤入喉之后,帝国皇帝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擦了下嘴角的残污,突然道:“去了另一边,都见到什么了,总该跟我说说吧。”   富兰克林自从成为皇帝之后,几乎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但是他对外界的信息很是了解,夏洛克回来后都去了哪,都干了什么,当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其中自然也包括圣光神殿,以及海边小镇。   那么,很多人都都和你聊过了,我身为帝国的皇帝,是不是也应该知晓一些东西?   夏洛克顿顿顿的把面前的吃食一扫而光,然后开门见山的道:“地狱之门后面,有一个文明,人类的文明。”   噗的一声,口中残留的菜汤喷了出来。   啪嗒一声,手中的餐叉掉在了地上。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出现这些情形,但是富兰克林没有,他只是突然间沉默了,然后就那么一直坐在餐桌上,持续了好久好久,然后,他忽然问道:“可是,如果地狱那边也有人,恶魔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变异了的生物,当然,有些恶魔,其实也是人。”   简单话,不知道要引出多少复杂的解释才能让人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餐桌前的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菜汤又上了一大盆,然后是餐后的水果,夏洛克尽量用容易理解,而且容易接受的方式讲述着那所谓的‘地狱’到底是什么。   但是依旧将面前中年人的认知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他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所以他没有跟华生说这么多,没有跟圣光神殿里的人说这些,南丁格尔,圣女殿下,莫里亚蒂,等等人,他都没有解释的如此细致。   只有富兰克林先生,他需要尽量的让对方理解地狱。   因为……   在离开地狱前,一个叫做莉莉丝的女人跟他说过,如果想要阻止这场战争,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了。   ……这是一种很无奈,甚至可以说很流氓的请求。   就像是夏洛克曾经说的那样,世界如何,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终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如果地狱之门真的关闭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隔阂真的消失了。   自己,多多少少也能轻松一些吧。   夏洛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拥有责任感这种理念,但是既然现在,整个帝国的最高集权对象就在自己面前,吃的不错,壁炉里的火又很暖和,那么聊一聊世界和平的问题,又能如何呢。   况且,还是两个世界的。   于是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夏洛克将自己想要表达的,还有那个叫莉莉丝的女人,希望自己能够表达出来的,都说了一遍。   然后……   望向皇帝殿下,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的问道。   “怎么样,将那个世界的人接过来,然后给他们一个小地方,让他们生活,甚至可以放任他们自治,而他们将会带来无与伦比的科技。   你自己也是个搞科研的,所以科技的发展与物资和生存领域的换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有什么想法么?”   富兰克林跟刚才一样沉默着,手中的汤匙搅拌着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杯。   其实夏洛克知道,这个问题不像是自己说的那样简单,所以这位帝国皇帝肯定不会同意的,科技的跃迁不一定是好事,社会的发展如果跟不上科技的发展,谁知道最后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问题。   就算是他真的在考虑科研进步的问题,那么也不可能就在这个饭桌上,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他笑了笑,正准备来上一根饭后烟。   突然的……   面前的微胖中年人抬起头,望向了自己,然后出乎意料的道:   “我觉得这件事情……有搞头。” ###第四百六十五章 啊????   “???”夏洛克先是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曾反复强调,富兰克林不是个傻子,事实上,这个装模作样的老狐狸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应该和自己以及莫里亚蒂是同一种人。   只不过自己是一个比较自私自利,凡事遵从内心喜怒来行事的利己主义者。   而莫里亚蒂,则是一个把人类社会以及种族未来看的比自身更加重要的完美主义者。   两个人都有点极端。   这就显得富兰克林先生比较平庸,或者说……没有特点。   但是一个平庸的人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就研制出改变世界走向的强大新能源,不可能在默默无闻之际就得到了艾琳小姐的赞助,更加不可能让莫里亚蒂和艾琳同时看重,并且推举为帝国的皇帝。   从一个侦探的角度上来讲,往往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因为你不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也无法揣测其真实的想法,他让你看到的,都是他想让你的看到的,他可能没有什么自己的追求,也没有远大的报复,就是如同一片叶子,在历史的河流之中摇摇晃晃,随波逐流,但是又有能力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拔地而起,成长为了一颗足以阻断大河的巨树。   这家伙……为什么会同意另一个世界的人进入自己的土地?   夏洛克歪了下头,从逻辑上来说,他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难道真的是因为面前这家伙曾经是个搞科研的,所以就偏向科学的力量?   紧接着……   “但是,这种事情又不是我同意了,那边的人就能过来的。”富兰克林突然若有所指的望向了夏洛克:“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能让那边的人通过地狱之门?”   “当然没有,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别到时候我想出办法来了,再问你,结果你说不同意……那我岂不是费了老大劲,最后却成为了人类的叛徒了。”   夏洛克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预见到了什么,起身,向身旁的微胖中年人很不走心的点了下头,谢谢其款待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帝国皇帝的宫殿。   而富兰克林也注视着夏洛克的背影,沉默着一言不发。   ……   远在雷德克海峡的另一侧,那深入了雪原近千公里的远征路线尽头,越来越猛烈的战火骤然间绽放,伴随着响彻天地的轰鸣,然后又瞬间熄灭,由于营救夏洛克所集结的军队以短短几个星期的时间,就贯穿了正常速率之下,一年才能达到的地方,似乎只要跨过眼前的山脉,就能看到那一切的源头——地狱之门。   这次急行军是整个帝国军事力量进行的一次疯狂的赌博,其风险自然不必多说,但是最后的结果,竟然赌赢了。   于是,沿着那条笔直的行军路线,后方的军队没有再按照原本计算的最稳固的路线前行,而是如一把破冰的尖刀,直插地狱之门,整个过程无比的顺利,没有遭受夹击的魔群,没有遭遇突然而至的集体虚空裂缝,甚至连沿途零星的恶魔团体都很少遇到,那数百万的人类远征军就这样,因为营救一个人,反而将远征的速度提前了整整一年,其中节省的时间,军费,人力,资源,已经是一个不可估量的美好数字了。   这段时间,那些后勤掌管物资配送的军官们,睡觉都会笑醒。   于是,剩余下来的弹药让人类远征军的火力愈发的凶猛起来,在前行的路线上,钢铁洪流真的如漆黑的潮水,沿途吞没着一切,硝烟肆意,轰鸣震天,鲜血,碎肉,钢铁的残片壮烈的挥洒与万年冻土之上,往往一场遭遇战,就直接从见面到完全剿灭,一鼓作气,一个不留,如燎原野火一般不可阻挡。   而在远征队伍最前线,一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恶魔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一般,20多米的巨大身高,以及几乎将提醒拉抻成了一个立方体的巨大纵宽,使其成为了一座不可匹敌的巨大凶兽,那厚实的甲片让他在魔潮之中横冲直撞,又迅捷万分。   那是整个远征军里最强大的先锋战士,巴斯克维尔军官。   不知为何,似乎自从夏洛克坠入地狱之门后,这位嗜血的军官便突然默默无闻,而在夏洛克重新回到人间后,这个人又再次如一年前一般的疯魔了起来,并且那股子嗜血的尽头愈发的不可收拾,甚至有时候,军队已经下达了撤退指令,他都不管不顾的继续在战场上冲杀,好像是在利用每一丝的时间来让自己多杀几只恶魔一般。   地狱之门近了,越来越近了。   当一周之后,最新的两座军事基地被建成之后,人类的远征路线,终于来到了地狱之门前,只要跨过不远处的那个小山坳,恐怖且参天的巨大黑幕便会出现在每一个帝国士兵的眼前。   这是一次必定会被记录在史册上的远征。   甚至,若人类历史上的所有行军都能拥有一个排行的话,那么这次地狱之门远征必定会成为无可争议的第一名。   两天之后,山坳之中,遍布视线的魔群和钢铁在狭小的空间里进行了一次最惨烈的对撞,人们冲锋着,恶魔冲锋着,人类掌控的恶魔们冲锋着,然后倒下,被踩碎,那些侥幸没有被踩碎的则艰难的爬起来,鲜血和碎骨,嘶吼和尖叫。   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久到人们都已经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这个世界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久到心中的愤怒已经与这些战士们融为一体,变成一个个带着愤怒和压抑的狂徒,终于,当这份愤怒来到了它的源头,当一切就要得到终结的时候,似乎人类联军一下子变得强大且英勇,所向无敌了起来。   ……   可是这些和夏洛克一下子,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不是帝国的士兵,更加不是军方的人,他曾经在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在前线认识了一些人,但他知道,那都是自己的一些有趣的经历罢了,只是一直没有见见那个守了帝国几十年的老将军巴顿,让他的心理稍微的有些遗憾。   从古罗马法城回来,夏洛克觉得自己总算是把敢看的人都看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   有一说一,处了最初在军营里修养的那半个月,他自从把华生那家伙救出来之后,就一直没闲着。   现在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夏洛克终于能歇歇了。   所以他没有乘坐帝国皇帝为他准备的快速飞艇,而是自己买了一张驶向伦敦的长途车票。   但是在购票时,看到了售票员望向自己那惊讶,但是又不太敢相认的神情,夏洛克十分无奈的发现,自己竟然也到了上街都要遮一下脸的地步了。   于是,在街边的一家小杂货店里,他买了一顶猎鹿帽,一年多之前,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就经常带着这种帽子,整体不大,不那么吸引眼球,但是只要将帽檐稍微下压一下,就能遮住大半张脸,再把衣领立起来,几乎就能遮蔽所有的面容。   这种设计很是巧妙,不然,也不可能流传了800年,依旧没有被历史淘汰。   坐上了列车,夏洛克很幸运的买到了一张靠窗的车票,看着窗外刚入深秋,黄色以及绿色成为了窗外的绝对色调,以及那时而路过的田野和高山,当然,还有那一路跟随着列车行驶的碧蓝色天空,他真切的感觉到了舒爽。   但……   不知道为何,他总是会下意识将这个世界,与地狱之门另一侧的绝望世界相比,看到眼前湍流的溪水,就会想到城外旷野处那些被风化的沙尘;列车沿着一片林区行驶,他便会无奈的想到,在那个世界的孩子想要看一看未变异前的动物,就只能去博物馆,或者购买粘贴画。   夏洛克在那个世界是一个通缉犯,看到就枪毙,政府还得给你发大勋章的那种。   他被追杀了整整一年,最后九死一生才逃了回来,按理说,自己应该期待着那个世界毁灭才对。   所以,为什么自己要替那边的人考虑?   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在逃亡之中,遇到的那零星的几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   夏洛克无法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所以他越来越沉默,思维力兜兜转转,等到缓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而黑暗之中那璀璨的灯火表明,他已经进入了伦敦境内。   走下列车,感叹了一下在新能源普及之后,交通已经变得如此的便利,夏洛克坐上了一辆马车,朝着他最熟悉的街道前行。   贝克街……这条他住了很久很久的街道。   似乎从福利院出来之后,他就蜗居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街里,而很多事情,也都是在这条街上发生,甚至于自己现在所住的房子,都是圣女殿下给的,想一想,整个世界还真的就只有自己才会有此殊荣啊。   走入221—b号,自从去往前线之后,自己就没有再回到这里,算一算,都两年多了。   窗帘后透着光,看来华生就在里面,这一个月,自己跑了不少地方,也不知道他在圣光神殿里受的伤养的怎么样了,不过只要有那家伙在,房间总归不会太乱,一想到这一点,夏洛克就很是欣慰。   于是他走到门前,从地毯下面摸出了房间的钥匙,然后自然而然的打开了门。   再之后……   他就僵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到了一地的衣服,鞋子,凌乱的丢在地板上的首饰,敞开的衣柜,堆满了裙子的餐桌和沙发,以及……一个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女人。   夏洛克还保持着推开门的姿势,那个女人看到了门被推开,也一脸茫然的看着夏洛克。   “额……对不起。”   夏洛克下意识的关上了门,就那么一脑门子问号的站在门口,后知后觉的眨巴眨巴眼睛:“不对啊,这是我家啊。”   曾经自誉为全伦敦,甚至是全帝国都最厉害的侦探先生,在这一刻显得有那么点懵。   可是自己家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女人,还有那么多的衣服,几乎要把家里都给堆满了。   华生呢?   一秒钟之后,夏洛克再次把门推开,然后摘下了帽子,认真的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女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材窈窕,皮肤白皙,这证明她是一个很典型的大家闺秀,起码不需要工作,手上甚至留着微长的指甲,懂得保养身材,皮肤也没有经过风吹日晒,虽然此时穿着寻常的家居服,但是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贵族气息。   夏洛克皱着眉,视线停留在那家居服的领口处。   额……说来尴尬,虽然夏洛克从来没有看过华生穿家居服时的样子,但是他依旧曾经见过这件衣服,摆放在华生的衣柜里。   所以为什么此时,华生的衣服会披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夏洛克虚着眼睛,他的记忆力不错,所以在这观察的一秒钟左右的时间里,他突然想起了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他甚至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就在三年半之前的一个夜里,这个女人曾经对着自己和华生的背影大喊道,她叫【茉莉·摩斯坦】。   这一瞬间,夏洛克想到了华生曾经在一次被教宗的追杀之下,邀请一位贵族女子成为自己的人质,还在街边为了躲避追捕,与其靠在墙边拥吻。   好吧,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很显然,华生那个家伙在这些年里,应该是一直没有跟面前这位贵族女子断绝联系。   夏洛克搓了搓自己的脸,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化解眼前的尴尬,只能微微欠身,对着屋内的女人道:   “你好,摩斯坦女士。”   “啊!”   直到这时,茉莉才终于缓过神来,捂着嘴惊呼了一下。   一阵脚步声从屋内传来,华生捧着几件叠好的裙子走了出来,看到了门口的夏洛克,他就跟早就预料到了此情此景一样,清了清嗓子:   “咳咳,好吧,我来介绍一下……我的室友兼搭档,夏洛克·福尔摩斯。   至于这位漂亮的女士……我的未婚妻,茉莉·摩斯坦。” ###第四百六十六章 华生这家伙,肯定没什么朋友   圣光或者时间裂缝这一类的事情可能没有逻辑。   但是【未婚妻】这玩意,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对吧。   所以夏洛克用了那么两三秒钟,将华生和茉莉相遇一直到此时此刻所有的时间节点捋了一遍,他不得不承认,华生这小子在女人这一块,有着某种得天独厚的才能。   合着从他俩相遇,一直到杀皇帝,进血牢,最后去前线,还当了南丁格尔一年多的专属保镖,最后杀神仆,又被自己救出来,这整个的过程中,华生和茉莉这对男女就从来没断了联系啊。   而在回到伦敦养伤这期间,华生很显然就要把茉莉接过来跟他一起住了。   夏洛克虚着眼睛,瞄着地上这些足够把人埋上的衣服和装饰品,然后冲着华生使了个眼色。   “请等我一下,我的搭档明显要和我说些事情。”华生微笑着和茉莉汇报了一下。   夏洛克都惊了,寻思着,你这背着我和一个女人私通了三年多了,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我想偷偷问你点事,你竟然转头就跟那个女人汇报。   你懂不懂我跟你使眼色是为了啥?   我要是想让这个女人知道,那我还给你使什么眼色?我直接大声喊你过来不就得了?!   算了,反正华生过来了,夏洛克立刻拽着华生缩到了房间角落里,小声嘀咕着:“我说兄弟,你这怎么突然的就要结婚了……?”   “其实不算突然,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生活上没有什么奔头,之前一直觉得,想要见见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和最美丽的人,现在已经都完成了,当然就只剩下找个心爱的女人结婚了。”   “……”夏洛克对这种过于洒脱的婚宴观念很不理解,事实上,他对婚姻和爱情这种东西接触的向来不多,所以他又压低了一些嗓门:“可是……你不是一直跟南丁格尔混的么,我以为你心里已经看不上别的女人了呢。”   “当然不是,南丁格尔是我对美丽之人的最高追求,而不是爱人。哦,对了,我最近看报纸,说好想你和她之间的事儿都快坐实了……别忘了去年我跟你说过的话,若是南丁格尔阁下真的对你有意思,那我也只能拥护和支持她,但是如果你敢偷偷的跟南丁格尔阁下套近乎,勾引她,那我还是会弄死你的。”   华生的话说得很轻松,但是谁都知道,这家伙是在说真心话。   但是夏洛克理解不了,他一个都有未婚妻的人了,干嘛还管人家南丁格尔的感情史啊?   你这‘对美丽的追求’和‘爱情’分的也太清晰了吧。   “兄弟,这些事情咱们先往后放一放,关键是,你可是在南丁格尔身旁呆了很久的啊,这事儿要是让你未婚妻知道了,那她会不会接受不了啊?”   说到这,夏洛克还很隐秘的朝着身后的女人瞄了一眼……   这会儿,茉莉还呆呆的站在衣服堆里。   华生一直跟在夏洛克身边,也一直跟在南丁格尔旁边,但是说实在的,华生这家伙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最惹人注意的形象,毕竟他长得帅,但是在镜头面前,他似乎从来都站在最不惹人注意的位置,甚至干脆就不出境。   如今夏洛克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乃至隐隐的要被赋予一身英雄的光辉,但是华生依旧默默无闻,默默到了茉莉缓了大半天,才终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人,就是报纸上,广播上,街口报童天天吆喝声中的那个家伙。   一时之间,她甚至有点接受不了,又看到名声响彻整个帝国的福尔摩斯先生正在跟着自己的未婚夫所在墙角,俩人跟出去喝酒,被老婆发现了不让回家的悲惨男人,正绞尽脑汁的想要找个理由进家门一样,她整个人更是觉得无比的荒唐。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家伙只是那种会惹些麻烦,会大半夜的被警察追到走投无路的人呢。   等等。   所以说,这些年里,华生在信中跟自己说的,正在拯救全人类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正想着呢……   “哦,你说这事儿啊。我相信茉莉小姐会理解我的。”华生突然不再压着声音,而是正常的说着,并起身回头,望了过来。   “亲爱的。”   “啊?”茉莉一愣。   “我需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咱们日后吵架的理由。”华生笑着道:“那就是,我曾经一直跟在南丁格尔旁边,我是她的安全负责人,也替她管理者在雷德克海峡前线的衣食住行,我和她在人类远征军中呆了一年多,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吧。”   茉莉的嘴长大了,瞳孔也放大了,耳旁的声音也放大了。   这种感觉无比的古怪,身为一个女人,她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这不管是谁都会不爽。   但是,作为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类,她听到南丁格尔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从心底里萌发出绝对的尊敬,根本无法萌生出任何的怒意。   更让她有些懵的是,自己的未婚夫,自己未来的丈夫,竟然在战场上,负责南丁格尔阁下的安全?   自己的丈夫认识南丁格尔?   自己的丈夫认识夏洛克·福尔摩斯?   忽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跌坐在了衣服堆里,因为他想到了不久前,自己父亲得到的那个即将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播放的,一条秘密录音。   茉莉的父亲是伦敦宣传部的部长,也是伦敦所在教区的大传教士,任何向民众公布的重要信息,都会先经过他的手。   那条录音是帝国皇帝殿下亲自录制的,内容是……上一任帝国皇帝奥古斯丁大人的罪状以及被刺杀的原委。   在茉莉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被震惊的不知所措,现在这么一想,难道自己的未来丈夫,也是刺杀帝国皇帝的一员?   抬起头,看着那平静和且过于温和的脸,这位贵族家的小姐的认知似乎已经被震得细碎。   她无奈的笑了笑。   “南丁格尔阁下美么?”   华生没有多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茉莉笑了笑:“好吧,起码这能证明,你没有骗我。”   “你会因此生气?”   “还好吧。”茉莉笑了笑,伸出一只手,示意华生将自己扶起来:“可是谁让我喜欢上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呢。”   茉莉被华生拽了起来,她顺势就扑在了未婚夫的怀里,然后亲了一下对方的脸。   接着,又是一下。   俩人就这么抱上了,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分开的意思。   夏洛克就被孤单的晾在了房间的角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在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对于情杀案件一直都是弱项,不是没有原因的。   女人这种生物,有的时候是很难搞懂。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夏洛克陷入了一个既清闲,又忙碌的古怪循环里。   说清闲,是因为现在帝国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完美,前线远征军已经到达了地狱之门前,并且在有条不紊的搭建着圣历史上最后的,也是最巨大的军事基地,这段时间可能耗时很长,因为这座基地要容纳所有的远征军队以及所有的战争武器。   自己回到帝国腹地之后,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并且在大远征事态的渲染,以及新能源的普及之下,伦敦的治安似乎好了不少。   额……也可能是那些曾经偷鸡摸狗的混蛋家伙们都知道,夏洛克的老家就在这座城市里。   反正,最近的罪犯前所未有的消停。   这就导致了夏洛克一下子坠入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状态。   至于说,为什么忙碌……则是因为,华生家住进来了一个女人。   而且,自己的室友,兄弟,搭档——约翰·华生,要结婚了。   这件事情对于夏洛克来说,着实有一点突兀,他这辈子的朋友不多,唯一算是参加过的婚礼,也就是当年的圣恋之日,还搞成了一场闹剧。   而现在华生结婚,他可是一丁点经验都没有。   每天从窗子往下楼下,看着那对热恋中的男女在屋里布置着新房,买来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还会去挑选婚礼上的礼服,夏洛克觉得十分的不安。   当然了,他不是对于华生结婚这件事情不安,而是因为……华生竟然要请他当伴郎。   夏洛克曾经追了魔潮三个月,曾经坠入地狱之门,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险象环生,这些他都秉持着最沉稳的心境,并且度过了难关。   但是当伴郎……   这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外啊!   ……   “所以,我必须要穿成这个样子?”   夏洛克站在镜子前,看着华生扔给自己的一件笔挺的西服,整张脸都扭曲着。   “是的,快点给我穿上,虽然伴郎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新郎显得年轻帅气一些,但是我对我自己的脸有很充分的认知,现在我只是要求你穿的像个人就好。”华生冷声道。   “难道我以前穿的不像人。”   华生微微皱着眉,用那眯成一条缝隙的双眼瞄着夏洛克,迟疑了片刻,好像是想要给自己的好兄弟留点面子,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小声道:“在我的审美里,你穿的像个人的时候,很少……”   夏洛克似乎有些委屈,歪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西装很合身,但是有些太合身了,显得自己有点过分的消瘦,并且在腰间收的太紧,活动起来很不舒服。   “说实在的,穿起来的感受不如风衣。”   “你穿风衣是因为你总想在内衬里藏点手枪,消防斧之类的东西,而婚礼上,你需要准备一张薄薄的伴郎致词就好了。”   “……”夏洛克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你说的‘伴郎致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要跟台下的人说的话,你总不会想在我的婚礼上就像是一根麻杆子一样杵在原地,对吧。”   夏洛克咽了口唾沫,似乎有那么点忐忑:“省略这个环节不行么?”   “当然不行。”华生冷声道:“咱们可是搭档,你愿意为了我去踹圣光神殿的大门,难道就不愿意为了我写几句祝福的词儿?”   “可是我……”   “没有可是,三天后,我定了贝洛尼尔大教堂的一楼正厅,好好表现。”华生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似乎是对他抱有极大的信任,然后离开了房间。   夏洛克揉了揉脸,看着镜中自己苦涩的表情。   “要不然,去地狱之门另一边的世界躲两天吧。”   ……   三天的时间,在战场上孤立无援时,是那么的漫长且难熬,但是在别婚礼致词的情况下,却是这么快,夏洛克在房间里嘬着笔头,三天时间就一闪而过了。   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好像再过两个小时,婚礼就要举行了,又看了看桌上的致词信纸。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   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约翰华生的室友兼搭档。   ……】   就这么一个开场,剩下的,一个字儿都没有。   夏洛克苦恼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意识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不得不把头发又捋了捋,算算路上的时间,他不得不抓起墙上挂着的西服穿上,又在外面套上一件风衣,这才走出了221b号的房门。   马车一路前行,夏洛克对一会上台后要说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想来华生这家伙在伦敦好像是没有什么朋友,来参加婚礼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多,对吧。   那么就算是自己上台后说几个简单的祝福词语就下来,也不会在太多人面前出丑。   正想着呢,马车也到达了目的地。   夏洛克走下了车,然后看着面前浅红色的地毯与鲜花从马路一直铺设到了教堂的正门,教堂的牧师竟然亲自在门口欢迎来宾,地毯两侧呼呼泱泱的人群,穿着很不错的衣装,手里端着精致的酒杯,彼此拥抱着,微笑着,白色的鸽子在教堂上空盘旋,一处草坪上,白衣的乐者演奏者舒缓的音乐。   夏洛克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马车司机说错了地址。   华生那家伙,哪他妈有这么多的朋友啊???? ###第四百六十七章 婚礼(上)   而事实证明……   华生这家伙还真的有那么几个朋友,大多数都是之前在伦敦治安管理局执行任务的时候认识的一些人,以及曾今参加医学研讨会时候认识的医疗工作者。   但是体量上,绝对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所以,这么多的人应该都是茉莉家所宴请的宾客。   夏洛克没有调查过茉莉,他可没有去挖兄弟媳妇底细的不良嗜好,不过观察力和一不注意就冒个头的推理能力,还是能让夏洛克知晓这个女人的一些家境。   就比如她的那些衣服,虽然看起来都不是奢华富贵的款式,但是没有哪个贫民品牌会用纯金的材质做一个衣摆上不起眼的小标签。   更加不会在高跟鞋的内侧,用精致的细钻勾勒出鞋底的轮廓线。   茉莉的言行举止在华生面前,有些不修边幅,但是夏洛克清晰的记得,他们在三年多以前初次见面的时候,茉莉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着绝对教养的大家闺秀,最关键的是……摩斯坦这个姓氏,在伦敦这个地界,也算是有点声望,在药品的研发以及医疗器材的生产上,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并且现阶段因为大远征时代的开启,前线的医疗设备需求极大,这一年来,摩斯坦家族着实是赚了不少的钱。   夏洛克郁闷的叹了口气,走入了教堂,这里很显然已经被全部包下来了,太阳花圣像周围挂着洁白的玫瑰花,地上撒着缤纷的亮晶晶小纸片,都是心形的,不知道从哪个酒店临时聘请过来的服务生端着摆放着酒杯的托盘,在人群之中走动着,精致的食物可以随意拿去,总之,场面显得十分的得体,并且也透露着一个商业贵族应该有的气度。   只不过一路走来,夏洛克发现,似乎很少有人在谈论这场婚礼本身,大多都在谈生意,攀附交情,甚至连摩斯坦家族的人,也不是很顾及这场婚礼。   “我那个妹妹啊,原本可以嫁给霍迪尔家的小儿子的,可是她……哈哈……”   夏洛克走过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时,听到了一些声音,向人群中望去,能看到一个算得上漂亮,和茉莉一样有着一头微卷头发的女人,不过比茉莉年长几岁。   想来是她的姐姐,此时,这个女人正举着一杯酒,对着几名年岁更大的中年人笑着解释着什么,不过最后那几声笑里,充满了尴尬和不悦。   不需要了解太多的情况,夏洛克也能揣测出那接下来的话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   大体就是说,茉莉明明可以有着更体面的新婚对象,不过现在却执意要和一个下城区的穷医生结婚,可能在这些上流贵族的眼里,华生真的是除了英俊之外,没有任何的优点了。   也是,夏洛克在伦敦混了这么久,当然知晓这些商业贵族们对于爱情的价值观,婚姻在他们眼里,就是让两个家族业务更加紧密的工具,至于新郎和新娘之间的感情,根本不重要,甚至都不耽误他们继续过自己曾经的生活。   就比如茉莉这样的人,她要是喜欢长得帅的男人,完全可以花钱去找那些最专业,最会侍奉女人的英俊小伙子,干嘛非要想不开,跟一个穷光蛋结婚。   夏洛克从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压了压帽檐,坐在人群外的某个角落里,想到了茉莉为什么要搬出来和华生一起住了,十有八九是她的任性,让家里人大发雷霆后被赶出来了。   这个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快乐的女人,为了和华生在一起,也背负了不少的压力啊……   切,华生这混蛋到底有什么好的,他们俩应该没见过几面吧,光凭书信就能让一个贵族小姐等了好几年?这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夏洛克想着,一时之间,有些不愿意再去琢磨自己的那个婚礼致词了,毕竟面对这些宾客,就算是自己说出花来,也没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   “茉莉,我对你很失望。”   结婚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但是在教堂后身的一处房间里,一位妇人端庄的站在镜子旁,脸上的妆容很轻,能看出皮肤保养的很好,就连眼角的一些细纹都不那么清晰,但是这张脸上,此时却满是与今天气氛不太相符的冰冷。   “平时你胡闹,任性,我都可以宠着你,但是你非要和那个什么……约翰结婚,这一点,我和你父亲是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女人便是现在摩斯坦家族的女主人,也是茉莉的母亲。   身为她最小的女儿,茉莉天然的就受到了母亲的宠爱,但是突然的在家里晚宴上宣布,自己要和一个下城区的平民结婚,并在全家人的极力反对之下,直接离家出走,并且半个月后,将自己结婚的地点宣扬出去。   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任不任性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将家族的利益弃之不顾。   茉莉平静的梳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将其仔细的盘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她跟家里闹得很僵,现在面对母亲的指责,她也不愿意过多的回应。   摩斯坦女士沉着声音继续道:“你应该知道那个人的阶层,一个住在下城区的居民,他只是一个医生,自己没有医院或者诊所,需要去别人家打工,并且可以被随意辞退的那种……他住在街边的公寓里,没有自己的房产,没有亲属,也就意味着没有家族在背后的支撑。   这样的一个男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委身于他。”   茉莉的母亲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算是一个女强人,关于华生的底细,她当然在第一时间就进行了调查。   但是好死不死的,华生身为军医的档案,在他退伍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保密文档,毕竟曾经他可是在前线活拔过人皮的凶残人物;而在进入治安管理局后,因为一名教宗迫害他的同事,以及后来古罗马法城的刺杀案件的原因,自然也成为了全帝国的机密。   反正,摩斯坦夫人不管怎么查,也只能查到华生的平民医生身份,这也是她到了这会儿,还在冷言劝说自己女儿的原因。   “你可能都不知道,今天医疗界的那几个人,根本不是看华生的面子才来参加婚礼的,而是我为了填补一下你未婚夫的脸面,替他请过来的。   我看了看,那个小子所有的朋友加在一起,也才30个人。   我竟然为了顾忌我自家的脸面,替别人去邀请客人,实在是太可笑了。”   说到这,摩斯坦女士靠近了自己的小女儿,真诚……甚至有些祈求的说道:“现在你们还没有结婚,牧师还没有开始宣告,咱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只要你点头,这个婚咱们可以现在就作废,那些宾客我可以全部摆平,霍迪尔家的小儿子还在等着你呢。”   茉莉的母亲苦口婆心的劝着,不过茉莉突然的转过了身,扶了扶欠着水晶的发冠,笑着道:“母亲,这样戴好看么?”   她笑的很真诚,这是近几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摩斯坦女士怔了一下,看着自己女儿的笑容,想到了自己曾经也有过一场婚礼,但是却忘记了自己在那场婚礼上有没有笑过了。   “你好自为之吧。”妇人叹了口气,神情再次变得冰冷了起来,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   终于,婚礼还是开始了。   教堂的门厅大开,微风过境,高远的穹顶也能给人一种类似于露天的清澈感,圆拱门外的石坪上,青草刚刚被清水浇灌,湿漉漉的附着着清凉的水渍,轻轻柔柔地顺弧度而蔓下,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   在圣历前,有很多的通话故事里,都描绘过贵族与贫民之间的爱情。   最出名的,无疑就是那个在壁炉旁工作,弄得灰头土脸的姑娘,因为某位精灵的帮助坐上了南瓜马车,穿上了漂亮的水晶鞋。   在一次盛大的舞会之中,她美的不可方物,与王子相拥,相爱,然后在午夜前离开,只留下了一道迷死人的背影。   这个故事流传了几个世纪,被无数人所憧憬,但是从来没有人意识到,精灵从来没有改变灰姑娘的容貌,只是给了她华丽的外饰。而那个女孩也只有在水晶鞋和华丽的马车衬托下,才能与王子相拥。   身份和地位,永远都是不可逾越的横沟,而且灰姑娘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讲给女孩子听的童话,女孩子不会去想那位王子会不会因为承受国王的压力,而被踢出皇宫,邻国会不会因为联姻的失败,最终导致兵戎相向。   现实的问题不会出现在童话里。   而此时的这场婚礼,就发生在现实之中,而且这座教堂里没有灰姑娘,只有一个灰小子。   整个婚礼的排场很大,摩斯坦家族的婚礼不可能简单的操办,但是流程却显得颇为尴尬,因为在前面念诵礼宾名单时就能发现,其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和那位帅气的新郎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在送祝福阶段,几乎所有的礼品都来自于新娘家族的交际圈子,一切都是体面的,华丽的,而华生接到的祝福,却只是那些相熟朋友的拥抱,鲜花,以及欣慰的言语。   很快,华生与茉莉牵起手,走向了教堂太阳花下,华丽的高台,一名牧师手捧着圣光教典,微笑着看着那对新婚男女走向自己。   “是不是有些难堪?”茉莉牵着未婚夫的手,有些担忧的问道。   “之前不是就和我说过么……你家族的性质注定了这场婚礼会有些不太自然。”华生温柔的笑着:“我只是在想,你要是后悔嫁给我这个穷小子,现在还有机会,如果交换完戒指,我可真的会像誓言中说的那样,保护你一辈子的,那时候你再想离我而去,可就难了。”   茉莉的脸微微泛着红,她的心跳的极快,无比幸福,但是偏偏摆出一副嫌弃语气的道:“别在这里卖乖,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一会儿,你那个蠢兮兮的室友上台致词时,我家里人会惊讶的叫出来的。”   华生清楚这一点,只是他很不喜欢这种调调,有种刻意的压低自己的身价,来欺骗其他人的感觉。   但是自己确实没什么钱,而且……一想到夏洛克写致词时候那一脸为难的架势,华生的心理就总是寻思,要不然,别让那家伙当伴郎了吧。   就在这时……突然的……   一位穿着红色长袍的老人出现在了礼堂的侧方。   这位老人显得有些气喘吁吁的,好像是刚才还在赶路,他极力的隐藏着自己的身子,不太想让台下的人看到,但是空旷的高台上实在是没有什么遮蔽的空间。   那老人朝着教堂的牧师挥了挥手,那牧师回过身,看了眼侧方,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好像是要下跪礼拜,但是又被对方的手势阻止,几秒钟后便匆匆的下了台。   一些惊呼在宾客中响起,有人好像是认出了那位老人的袍子。   一名红衣主教???   正当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名主教会出现在摩斯坦家族的婚礼现场时,敞开的教堂大门外,好像也有一些嘈杂声音响起,大家疑惑的转过身,然后便看到一排身着白色修女服饰的长队缓缓走过,最后,一辆白马拉着玲珑雕饰的马车停在了教堂外草坪的中央。   有些人似乎见过一些世面,认出了那些白色的修女服饰,也认出了那辆过于洁白的马车,一个个的倒吸着凉气,站姿都有些踉跄了。   紧接着,马车的门被打开,一名修女搀扶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下了车,那女子提着裙摆走向教堂,一瞬间便让周遭的所有光彩都暗淡了几分,可是那女子的步子有些匆忙,神情显得有些歉意。   在所有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女子走向了华生礼宾的方向,还对那些惊得一动都不敢动的人歉意的鞠了一躬,好像是在自责,自己来的有些晚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婚礼(中)   这个女人来的确实有些晚了。   此时,新郎新娘已经牵手走向高台,僧送礼品以及祝福的环节全都结束了,这时候才来,又有什么用处。   茉莉家人的心里显得有些不太高兴,其实在他们看来,这场婚礼本身已经很不讨人喜欢了,那个新郎更是让整个家族的脸面挂不住了,那么就快点结束这一切才好……偏偏这时候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宾客赶过来。   难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好在,这位宾客的衣着和马车还算是不错,但是这种过于惹眼的座驾一看就不是正常生活中所乘坐的,想来是在某个马车行租借的。   算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撑了些排场。   只不过……让茉莉家人有些不解的是,为什么教堂的牧师下了台?   那名红衣主教因为什么叫牧师下去,难道这座教堂因为什么事情临时被征用了,导致婚礼无法如期举行?   那岂不是就有正当的理由,结束这场赔本般的婚姻?   正想着呢……突然的,茉莉的母亲看到了身旁的一位在商业圈子里很有名望的货运家族的话事人晃了晃脑袋,望向了新郎宾客聚集着的方向,就好像是觉得自己眼花了一样,然后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   这一刻,茉莉的母亲清晰的看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话事人先生瞳孔急剧的颤抖,继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踉跄着,朝着红毯的另一侧,或者说,朝着刚进来的那位白衣女子走去。   “额……提尔先生?”   摩斯坦的哥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轻声的叫住那人,但是后者全然听不见了一般,就那么谨慎的走过了红毯,身子越来越佝偻,好像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展现自己的卑微一样。   又走了几步之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名不守时的女子身前,不敢再往前接近,而是做出了要跪下朝拜的姿势。   这一幕让许多人都很是惊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女子却连忙摆了摆手,示意提尔先生不要再这个时候行礼。   提尔先生立刻像是接到了什么不可忽视的命令一般,连忙站直了身子,屈身站到了新郎宾客人群的后方,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太阳花的吊坠紧紧的我在手里,闭眼虔诚的念诵着什么,看那意思,似乎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摩斯坦家族虽然以前也精英药品生意,但是真正的兴旺,其实就是从大远征时代开启后,慢慢进入了高端贵族的行列,时间还不到两年,自然没有资格认识教廷的高层,更加不可能认识圣女殿下。   宴请的宾客之中,有那么两三个人知道【白衣修女】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都没有提尔先生那种魄力,敢于走过去和圣女殿下说上一句话,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不断的朝着红毯另一侧投去忐忑且羡慕的目光。   当然,心思里也在不断的寻思着,这位新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圣女殿下会亲临他的婚礼。   ……   “咔哒,咔哒……”   这位白衣女子走入会场之后,其实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惊慌,前前后后也就一分钟,那女子也很低调的只是站在人群后方,称职的扮演一位来晚了的宾客,唯一有资格认出她的人,也大多只是独自惊异着,不敢有太多的动作,生怕惹了圣女殿下的不悦。   但是伴随着一阵高跟鞋敲击着地面的轻响,整个礼堂里的氛围终于起了波澜。   就好像是和那位白衣女子较劲般的,看着她加入了礼宾行列,两个人紧随其后的就出现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穿着深红色晚宴礼服,带着鲜艳大圆遮冒的女子,而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身高近乎两米,一身正装西服根本掩饰不住那魁梧身材的壮硕男人。   刚走进礼堂,那男子就不再前行,而是十分温顺的站在礼堂门旁,就像是一位忠诚的仆人,而那位身穿艳丽服饰的女子可没有像圣女殿下一样的低调,就那么踩着高跟鞋,一身妩媚的身姿走到了她的面前,与其并排而战。   哈德森太太看了眼身旁态度高傲的艾琳,嘀咕道:“都来晚了,干嘛还这么张扬。”   “呵。”艾琳笑了笑:“你是圣女殿下,认识你的人不会太多,但是你要知道,这个婚礼上的人90%都是做生意的,他们之中肯定会有些人认识我,所以只要我站在这里,就没有不张扬的可能了。”   “……”哈德森太太皱了皱眉。   其实当初在夏洛克被囚禁于血牢里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就因为想要把夏洛克搞出来,见过几次面,也不知道是两个人理念不合,还是女人天生的就会对另一个女人抱有警惕心理,这两位从那会儿,就不是很喜欢对方。   但是此刻,圣女殿下不得不承认,艾琳说的就是事实。   因为就在下一秒。   已经有一位年纪不小,一看就是上层贵族家的代表凑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她鞠了一躬:“我是霍迪尔家的管家,没想到今天艾琳小姐会来,我这就通知霍迪尔家的主人,他一直想和您见上一面。”   “艾琳小姐?”   “天啊……”   人群因为艾琳的到来,还是嘈杂了起来,还好刚才牧师已经下了台了,不然这场面,他估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进行下去。   站在红毯尽头的茉莉也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人群中那个鲜艳漂亮的女人:“艾琳小姐……艾琳酒吧的主人?”   她瞪着眼睛望向华生:“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额——”华生迟疑了一会儿:“其实我也说不清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和她甚至都没见过几面,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关系还不错。”   茉莉再看向台下,发现所有的宾客似乎都有着往那边去的势头,就像是之前说的,这场婚礼其实就是一场圈子里的人彼此拉近距离的宴会而已,现在艾琳小姐的出现,这些商界人士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   她甚至发现,自己的母亲也脸色震惊,虽然有些懵,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为一名商人,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跑过去,和艾琳小姐说上几句话,但是却因为各种原因,尴在了原地,她朝着台上的华生投去了差异不解的目光,而在与对方视线相触之前,又不得不赶紧收回目光,也不知道内心在经历着怎样的挣扎,反正垂在身子两侧的手都在颤抖。   这时,一位服务生在人群边缘走过,摩斯坦女士快速的走过去,抓起一杯酒,强行的掩饰住了内心复杂慌乱到了极点的情绪,甚至都不敢去想艾琳小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希望自己能尽量体面些的走向对方。   能和艾琳小姐说上几句话,这很可能是让自己家族受益十几年的一个契机。   至于自己女儿的丈夫……   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没有脑子,甚至没有胆量去揣测那家伙为什么能请得艾琳小姐的到来。   “你好艾琳小姐,自我介绍一下……帕稀菲卡·摩斯坦,您来参加我家族的婚礼,真的是蓬荜生辉。”   她的脸上洋溢着最真切的笑容,就好像是上一秒还在忐忑不安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艾琳笑着。   她可不傻,看着由红毯分割的两个家庭,看着那些西装革履,但是目光从来都没有关注过台上的那对新人的宾客,她身为一个混迹于商界多年的女人,轻易的就猜到了今天的婚礼到底是个什么尿性。   所以,她笑着道:“我是来为我的朋友庆祝婚礼的,仅此而已,所以今天不想谈任何关于生意上的问题,我已经来晚了,要是继续耽误约翰先生的时间的话,我可不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他道歉了。”   一名服务生早就很识相的站在了艾琳旁边,艾琳拿起一杯他托盘上的酒,先朝着台上的华生歉意的示意了一下,然后才与面前的摩斯坦女士轻轻碰了一杯,之后将酒一饮而尽。   就因为这一杯酒,也因为艾琳的那句话,果然,没有任何人还敢再逗留于她的身旁,呼啦一下,人群就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并且现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礼台之上。   人们看着新郎,都在揣测着,这位新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然后又看向茉莉,惊讶于摩斯坦家的小女儿似乎一直都传闻十分任性,之前好像是反悔了与霍迪尔家族的小儿子订婚,让霍迪尔家很是生气。   现在一回想,这位茉莉女士,可真的是不简单的人物啊,不然怎么可能俘获到这样一个男人的芳心。   接下来,人们的视线再次集中在那名红衣主教的身上。   只见这位年岁有些大的主教缓缓的走上台来,然后,在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眼光之中,站到了新郎新年的中间。   “……”   “??????”   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台下的宾客依旧一个个脸上浮现出懵逼的神态,刚才还以为,这位红衣主教的出现,是因为做所教堂本身有什么事情,需要被教廷征用之类的,可现在……   可现在意味着,这名红衣主教把那名牧师叫下去,是因为他要亲自来主持这场婚礼?   啊???   人们有些茫然,他们有的人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先下跪,匍匐在地上,将身上携带的太阳花吊坠高举过头顶,这样才能表现自己的虔诚,但是这时候是婚礼啊,总不能在婚礼上朝着礼台下跪,对吧。   人们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好,只觉得脑子蒙蒙的,就那么站着,晕眩着。   台上的茉莉其实也很懵,不过看着面前的华生,她竟然很奇妙的就接受了眼前的这一切,就算是身旁站着一位红衣主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真是不知道,我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你得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不然今晚你解释不清的。”她笑着,眼神中充满了坚毅的情绪,好像是再说‘只要有你在,再怎么荒唐的事情我都能接受。’   不过,茉莉还是太年轻了。   因为下一秒,她身旁的那位年纪有点大了的红衣主教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袍子,好像是发现自己没带怀表,就有些歉意的望向台下:“圣女殿下,是不是到开始的时间了。”   你看,在这个世界里,就是有这种不管别人承受上限,只想着自己方便的那一类人。   人家哈德森太太已经很低调了。   你一个红衣主教,自己迷迷糊糊的记不清时间,你去问新郎或者新娘啊,离你那么近……你扯着脖子问人家圣女殿下干什么?   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教堂的大厅就跟被拔掉了音响一样,一片寂静。   人们似乎这才意识到站在身后,那位一直对迟到满怀歉意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有些人往后倾倒,被另一个人扶住,这才没有咣当一下倒在地上,不过扶住别人的人也双腿一软,开始往另外一个人身上靠。   一位礼宾脸色苍白,因为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还很不悦的提醒身旁的白衣女子,下次一定要遵守时间观念……而后者还很自责的对她低头道歉了。   这会儿,那礼宾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个听闻过的传说,好像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做血牢来着。   在这片寂静之中,茉莉也张着嘴,看向了台下的那位白衣女子,好吧,她觉得,自己的确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接受的了的。   华生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他准备告诉对方,其实现在他们住的那个房间,之前就是圣女殿下的,昨天晚上,她还得意洋洋的炫耀,说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住过这么简单的房间呢。   看来这件事,得缓一缓再说了。   圣女殿下的驾临,当然足够这座教堂里的人惊讶一会儿的,但是那位年纪很大的红衣主教可不管这事儿,他年轻时候也是从牧师一点点的干起来的,也主持过几次婚礼,秉承着自己还残留着的一点对婚礼流程的记忆,他直接就无视了场下的气氛,将伴郎和伴娘请上了台。   突出的就是一个按照规章办事。   于是……   一男一女走上了婚礼的前台。   伴郎站在了华生的身旁,手中捧着一枚结婚戒指。   伴娘也顺其自然的站在了茉莉的身旁,微笑着,手中也捧着一枚戒指。   华生皱了皱眉,看着已经完全傻眼了的妻子,又看了看同样彻底懵逼了的场下宾客,悄悄的往夏洛克身边凑了凑,小声道:“之前也没说,她来当伴娘啊。”   夏洛克耸了耸肩:“人家特地从前线赶回来的,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对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婚礼(下)   在圣历前的某个时期,人类之间传承者某种意义不明,但是却效果超群的咒语。   大多数人在纠结某件事情,或者在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前进,亦或者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某人的到来,某件事情发展,等等等等情况的时候,只要念出这句咒语,就能将问题迎刃而解。   那就是……“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   现在前线正在地狱之门前搭建历史上最雄伟的军事基地,相传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恶魔战争,高墙要累到30米高,各种物资的运送和弹药的转移,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既然这样,南丁格尔也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她当然要回到帝国腹地。   正好又赶上了华生结婚,她当然也要来参加。   而夏洛克都上台当伴郎了,一看伴娘好像只不过是个教宗家的千金,这落差有点大啊……门不当户不对的,南丁格尔也不可能让新娘家失了颜面。   于是就和那位伴娘商量着,要不换自己上台吧。   虽然这事儿事先没有通知新娘,有点突兀,但是时间紧迫,只能先这样了。   而那位伴娘也是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只知道长着大嘴点头。   于是,就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帝国有一句古话,那就是身在山林之中时,是体会不到山的高耸的,同理,南丁格尔这么多年下来,也有点对自己的震慑力认知不足了,特别是在前线的近两年时间里,这位曾经的少女实在是救助了太多太多的生命,其声望早已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谁能想到,她再一次出现在帝国民众眼前,竟然是因为一场婚礼。   南丁格尔是伴娘???   反正此时此刻,整个礼堂陷入了绝对寂静,人们在接连的震撼之下,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就那么惊叹着,缄默着,有些人的身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是眼镜和大脑还是不服输般的想要再抵抗一会。   所以,有一些眼睛瞄到了南丁格尔旁边的男子,大脑很不识相的将那个男人与近期照片上,那位死而复生之人联系到了一起。   意识之中的山崩引来了海啸,地震迎来了天外的流星。但是都无所谓了,反正人都傻了。   茉莉与面前那张美的不像话的脸对视了片刻,可能是早就知道了自己丈夫的搭档是夏洛克先生的缘故,她脑子里的震撼比其他人散去的快了一些,呆呆的望向华生,怯生生的道:   “伴娘……不是要显得新娘漂亮一些的么?”   “啊?!”   华生怔了怔,旁边的伴郎个伴娘也怔了怔,他们都没结过婚,对于这种细节上的事情,还真就没太注意。   “好像是啊。”夏洛克嘀咕着,然后望向旁边的南丁格尔:“你有点太漂亮了,确实不太合适,要不然……换回来?”   华生也点了点头,觉得还是换回来好。   南丁格尔有些焦急,她很是不好意思的侧过身,想要赶紧去和刚才的伴娘对换,千万别耽误了婚礼的进程才好。   可谁知!   “你们疯了么?你们竟然让南丁格尔小姐下台?”   茉莉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夏洛克和华生,然后立刻望向了身旁歉意的南丁格尔小姐,脸上红的就像是要冒烟了似的。   “南丁格尔小姐,我……我能抱抱您么?”   “啊?”   “我,我的卧室里有您的画像,您可要比那漂亮的多……”   茉莉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南丁格尔展颜一笑,主动张开双臂,与茉莉拥抱在了一起。   整个过程中,夏洛克清晰的看到,茉莉的口中不断的自言自语着:“天啊!圣光在上!之类的感叹词。”   “看来你俩真的是一对儿。”他笑着对华生道。   华生显得略微尴尬:“我也是才知道的,原来她这么喜欢南丁格尔。”   ……   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平静,或者说无所谓了。   就如同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在过度的惊讶之后,人们的脑子已经完全宕机了,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串又一串震惊之中,再也没有发生什么太令人尴尬的情形。   只不过是在莫兰送来教皇的礼贴,很歉意的说自己实在是抽不开身时,那名代表某位教宗来参加摩斯坦家族婚礼的千金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在起初,这场婚礼本身并没有人去关注,而新郎新年交换戒指的环节,也没有人去在意,但是此时,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所有人都明白,站在台上的那位男子不是一个普通人,而交换戒指后,也就意味着摩斯坦家族拥有了一位地位惊人的女婿。他们不知道茉莉到底撞了多大的好运,而摩斯坦全家又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心思和代价。   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摩斯坦女士,在祝贺这对新人,同时也在祝贺她为自己的女儿觅得了这样的一个丈夫。   摩斯坦女士脸上洋溢着体面的微笑,但是他的心里早已经慌得不行了,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南丁格尔小姐都出现在了婚礼现场,这些人,真的都是为了那个叫做华生的男人来的?   可是,如此一个人,怎么就会和自己的女儿结了婚。   这是教廷或者帝国政府设立的某场阴谋么?   还是自己在做着一个荒唐到了极点的梦?   自小生活在那样的一个家庭,受到了商人世家特有的利益教育,在成年后,顺理成章的嫁给了一个能让家族继续兴旺的丈夫,在摩斯坦夫人的认知之中,她想过了自己女儿和华生之间结婚的无数种可能。   唯独没有想过那个最普遍,最简单的原因——爱情。   可能她根本无法理解,就是一次伦敦小巷里的相遇,一次很不体面,甚至有些失礼的晚宴,一次街边的拥吻,直至分开,才互相告知姓名的交错。   “美丽的女士,能邀请您成为我的人质么?”   “好的。”   就在三年前的那个夜里,那张餐桌,那柔和的音乐和灯光之下,男人向女人发出了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邀请。   如今三年过去了,在无数惊叹之中,男人和女人再次面对这面。   “那么,美丽的女士,能邀请您,再一次成为我的人质么?”   华生对着面前身穿婚纱的茉莉笑着道。   “当然……”   茉莉回答道,只觉得自己很淡定,很幸福,但是却已经听不见台下的掌声,欢呼,祝福,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受着一枚朴素的戒指划过了自己的指尖。   幸福,但又有些苦恼的想到:“从今以后,我怕不是这辈子都只能是你的人质了……”   我愿意!   我愿意!   在两情相悦之时,这个词说的就无比的轻松写意。   新人中间的红衣主教笑的格外真诚,他很庆幸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见这样一对拥有着纯洁感情的男女,当然也在自我骄傲,这么多年过去了,仪式的流程竟然还没有忘光。   接下来,自然也就是不那么重要的致词环节了。   夏洛克再次望向了华生。   “真的要这样么?”   华生耸了耸肩:“我想取消的,但是人家主教都说有致词环节了,你不上去,有点不给人家面子。”   “那如果我执意就是不给他面子呢?”   夏洛克好像是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但是华生眯着眼睛,小声提醒道:“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你是否需要给任何人面子,但是这是我的婚礼。   所以请你坚持一下,就上去说几句话,然后就下来。”   “可是……”   “快去!”   华生没好气的把把夏洛克往前台一推,台下的嘈杂声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了他,这位从地狱归来,身披一身奇迹荣光的男人。   夏洛克走到了礼台的中间,掏出了兜里的那张写了三天的稿子,发现上面只有一句自我介绍。   他叹了口气,看起来,这份稿子今天帮不了自己了。   于是,他将手里的那张纸揉了揉,扔到了地上……   “自我介绍我看就免了。   毕竟圣刊报上,关于我的信息不会太少,其中有真有假,都无所谓。   今天的主题,是婚礼,是爱情。   但是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祝福你,华生。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评价这些东西,特别是【爱情】,因为它违背了理智。而婚礼这种因为爱情所衍生出来的庆祝环节,也同样的带有些古怪、病态。特别是我在今天的婚礼上,看到的虚伪,假视,荒谬,道德败坏,华而不实,等等等等,都印证我我对婚礼的想法。   在刚才,我甚至觉得有些伤感,因为我最好的搭档……约翰·华生竟然也被困于这场爱情。   哦,对……华生是我的搭档。   我自认为是个还算聪明的人,而且我也颇为的自负,所以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大街上找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就那么草率的与我相伴,成为我的搭档。   这能充分的证明,华生也是一位聪明到了极点的人。   正因为如此,我刚才又有那么一点自我怀疑了,既然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也愿意投身于爱情,那么会不会是因为爱情真的那么招人迷恋,而我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接下来,我看到了一些人。   他们全都带着真诚而来,虽然来得都有些晚,但是……你们眼中的祝福让我觉得,可能爱情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东西。   我想说的是,我可能并不像是圣刊报上所描绘的那样,我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令人讨厌,自大自负,不讲道理,粗俗,混账,遇到我的人都算是倒了大霉。我轻视道德,没有审美,甚至不了解幸福。   所以,我足足三天,都没有写出这份婚礼致辞,我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华生如此坚持找我做伴郎。   当然,我凭借我微薄的逻辑思维,隐隐的揣测到,这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花生,你是我有幸认识的最勇敢、最善良、最睿智的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甚至能在于你的相处中,感受到温暖,友谊。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祝福你。   毕竟咱们俩实在是太熟了,想到你的房间里以后会出现一个陌生的女人,我就总觉得有点别扭。”   说到这,夏洛克转向了茉莉……   “但是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要祝福你。   你拥有了约翰·华生。   这个执着的男人,心中有着自己对于正义和邪恶的评判标准,他向往着更加美好的帝国社会和人类的未来。   但是他选择了你。   这个男人对于美丽有着无比的追求,他愿意为了美丽的风景踏遍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但是为了你,他愿意在贝克街的一栋小房间里,只远望那扇窗子外的日落。   他曾经说过,南丁格尔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   但是为了你,他愿意让这位帝国最美的人,站在你的身边,为你捧着结婚的戒指。   当然,这种选择不是再赋予你婚姻的负担,而是我想说,茉莉小姐,你也值得他这么做。   正如同我刚才强调过的,约翰·华生是一位比任何人想象中又要优秀,都要聪明的人。   所以,从逻辑上来讲。   你们两个人,必定会幸福。”   说完这些话之后,没有掌声,没有议论,其实大多数人都还在看到了活着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而惊叹不已。   也可能,是他们还没有跟上夏洛克致词中的那几个突兀的转折。   就这样,夏洛克走下了礼堂的高台,华生笑着看着他。   茉莉的眼睛有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话,她由衷的对着夏洛克说了声谢谢。   “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夏洛克苦笑着,然后拿出一根烟:“我去缓一缓。”   他走向了教堂的另一侧,把烟点上。   直到这时,忽然的,礼堂里一下子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刚才的寂静如同夏洛克手中的打火机,一瞬间绽放出了一股子炽烈。   “看来没有太丢人。”夏洛克寻思着,然后心情不错的吸了口。   而当他缓缓将烟吐出来的时候,几名穿着正装的政府人士朝着他走了过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被指控谋杀帝国上一任君王——奥古斯丁大帝,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四百七十章 刺杀,与被刺杀   “……”   夏洛克望着面前的几个人,吸烟的频率稍稍的慢了一些。   刚刚完成了上台致词的环节,他的心里还挺紧张的,烟吸了一半,不远处的掌声还没有停下,刚才茉莉十分真切的感谢了自己,反正这些事情让夏洛克的心情不错。   偏偏这时候,冒出了这么几个扫兴的人。   刺杀奥古斯丁大帝?   这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而且,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被淹没在了历史的潮流之中,就连现任的帝国皇帝都已经录制好了关于奥古斯丁大帝罪行的控诉,即将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怎么可能突然的就冒出来一批家伙,要用这个理由逮捕夏洛克。   “谁下的命令?”他淡淡的问道。   没有人回应这个问题,只不过是有一名政府官员走了过来,拿出一副手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又是这样一幕十分荒唐的画面,甚至有些可笑,现在整个帝国,应该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这样,大多数人肯定也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有能力做到什么。   可为什么还会拿着一副手铐,期待着自己主动伸出手来?   就算是这副手铐再怎么结实,难道束缚住自己?   夏洛克将嘴里的烟捏在手上,笑着摇了摇头,就像是他刚才说的,今天自己心情不错,所以他与面前政府官员错身而过,准备先不多纠结这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   不过刚走几步……   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从礼堂的方向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步履还有些焦急。   是艾琳·艾德勒小姐。   而在她身后,远远的还能看到那个叫做戈弗雷的保镖站在教堂的门口,正谨慎的朝着门外望去。   “怎么了?”   夏洛克疑惑的道。   艾琳来到了夏洛克的身前,神色似乎也有些不解,但是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又搞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教堂外,治安管理局的人已经把教堂围上了。”   ……   伦敦治安管理局是一个隶属于教廷与政府之间的合办机构,其实在几年前,夏洛克和华生也在这个部门干过,只不过因为那年的一场飞艇坠落事故,治安管理局里的人全部死于非命,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也被动脱离。   时隔多年后,下一任的管理局成员突然的堵在了前辈的婚礼现场,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戏剧性。   更让人不解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应该知道今天在这座教堂的礼宾之中都有什么人物吧。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刺杀奥古斯丁大帝的事情实在是太大,导致他们不论如何都要冲过来,将自己逮捕?   这从逻辑上说不通。   但是现在是婚礼,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婚礼的正常进行,所以夏洛克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教堂侧面的一扇小门前,往外看了一眼。   四五辆车停在了教堂的正门前,一些人已经下了车,正站在门口,谨慎的朝着这边望过来,侧方还有不少的马车停在路旁,再看远处,那些细微的马蹄声和发动机转动的轻响,表示着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朝这边赶过来。   不仅仅是治安管理协会的,连伦敦警卫队也出动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夏洛克觉得事情愈发的不对劲,于是对身旁刚走过来的艾琳说到。   “好。”   没有任何的疑问,也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艾琳和夏洛克之间的对话,在温馨的私密房间里,可以慢悠悠的聊上很久,但是在某些情形之下,一律是最极致的简洁。   而随着艾琳的话,身旁的戈弗雷也快的消失在了门旁。   这位曾经凭借一个平凡人类的身份,次杀过十几位二阶契约者,甚至谋杀过一名教宗的强悍通缉犯一直是夏洛克很佩服的一个人。   十几秒钟之后……   “嘟嘟——嘟——”   一阵听起来很随意,但是却是艾琳和戈弗雷之间有着明确节奏的交流暗号的车鸣声响起。   从门边望出去,戈弗雷竟然开着一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车,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硬生生的出现在了伦敦治安管理局的车队之中。   夏洛克看了看那车队的行驶轨迹,以及两道从小路侧方微妙驶过的轮胎印,猜到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鱼目混珠的把车开到教堂门口的,不禁琢磨着艾琳的这位保镖老哥到底是有着多大的胆子。   不管怎样,这会儿夏洛克直接走出了教堂,然后在无数谨慎注视着的目光下,走进了一辆车子里。   在最初的几秒钟,大多数人都以为夏洛克已经遵循着逮捕流程,准备接受调查了呢,直到他们看到了一个女人跟在他的身后,也走进了那辆车里。   嗯?那个女人是谁?   穿着礼服,肯定不是治安管理局的人啊。   等等,这辆车怎么看着这么眼生?   几个奇奇怪怪的疑问出现在了一些人的脑海里,前前后后也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轻响,那个女人上了车,也顺手关上了车门,下一瞬间,嗡嗡嗡!!的一阵引擎剧烈的旋转声突然出现,只见那辆车子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轮胎空转了半秒,继而咣当一下撞开了面前的一辆车,直接冲进了路边的草坪,碾着一路花花草草漂移着冲到了马路的另一侧,逆行着车流,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   “???”   整个过程是那么的短暂,且出乎人们的意料,都这会儿了,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妈的,跑了!!!”   那人嗷一嗓子,拽开身旁的车门,调转方向就去追那辆车,其余的人也被这一嗓子叫回了思绪,纷纷钻进车里,慌慌张张的跟上。   而此时,相比于远处那些慌张的追击者,戈弗雷的车里却十分的安静,后座上的夏洛克和艾琳两个人都皱着眉,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   伦敦的上城区,本应该安静的马路上,似乎因为几辆过于快速的车子而变得让人不喜起来,路边有一些积水,车轮的高速转动将水花溅到了某位贵族少爷的身上,惹来了一片骂骂咧咧,继而又是一大票车子驶过同样的位置,让那位贵族少爷闭上了嘴。   至于其余的马车,则全部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片刻后……   “虽然很难相信,但是【谋杀奥古斯丁大帝】似乎突然成为了逮捕我的理由。”夏洛克淡淡的道。   “能知晓这件事情的人不多,能以此下达命令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要逮捕你……你回来之后,到底作了什么?”   夏洛克皱着眉,显然也在想这件事,嘴上很随意的回应着:“我没做什么太大的事情,只是去了一趟圣光神殿而已。”   能把踹圣光神殿大门说的如此轻松的,整个帝国估计也只有夏洛克一个人了。   不过这件事情的确不像是导致他被捕的原因,神殿里的那群人虽然天然的就带有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气质,也的确有突然调动政府和教廷武力机构的能力。   但是他们的行动一切都与圣光有关,不可能会用刺杀帝国皇帝为借口。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去突然逮捕一位即将被歌颂成英雄的人?   ……   夏洛克继续安静了下来,他需要给身后那一路追着自己的车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过,不论任何事情都有原因,抛出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最后剩下的,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又过了片刻。   “我的确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夏洛克淡淡的说着:“我去见了一次但丁大人……但是我能确定,但丁大人不会有‘逮捕我’这种可笑的想法。   所以,似乎只剩下一个原因了。”   “是什么?”艾琳谨慎的问道。   “我去见了一次富兰克林先生。”   “???”艾琳沉默了起来,她似乎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句话。   富兰克林是她投资的一位科研工作者,而这位没落贵族的研究,也的确让帝国走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同时,她也和莫里亚蒂一同将这位学者推举成为了现如今的帝国皇帝。   这期间的过程十分复杂,夏洛克也从中做出了许多的贡献。   甚至可以说,是富兰克林就任皇帝这件事情,将他们三个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而事后的战争态度转变,以及大远征时代的开启,也都是因为富兰克林的上位才顺水推舟的。   这个一直以最温和态度示人的皇帝,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才是一切事件中最不可缺少的一环。   “所以,你跟他说了什么?”   夏洛克沉默了片刻:“我告诉他,虚空裂缝的另一侧有人类的存在……我告诉他,其实另一侧的人类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来到咱们的世界,这样,就可以阻止战争的继续。   而我说出这个提议之后,富兰克林说他同意了。”   “现在看来,咱们的皇帝殿下,似乎骗了你啊。”   艾琳幽幽的说道。   就在这时!   突然的,夏洛克的脑海之中闪过一瞬间的信息。   自从在神殿之时,夏洛克直接与圣光对话后,他脑中的思维殿堂似乎就不再搭理他,或者说,是在躲着他了。   可这一刹那,他脑海之中的信息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夏洛克的眼中猛然呈现出了一个第三人称的视角,他清晰的看到了一道直列的红色线条在自己的头颅侧方划过,并且直接贯穿,然后又穿过了身旁艾琳小姐的身体,没入了车子的座位。   这一瞬间的画面十分的短暂,不到一秒,半秒,甚至不到0.1秒,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都没有来得及反映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更别提是那片刻的画面了。   但是夏洛克肯定不是普通人,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了,看的十分清晰,并且理解了这一幕画面的意思,同时,他那身体也做出了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反映。   他猛的向后挺起了自己的身体,并伸出一只手,快速的将艾琳的身体也向后压去,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夏洛克侧面的车窗玻璃直接碎开,一股子灼热感贴着他的鼻尖划过,然后蹭着他的肩头和手臂掠过车内的空间,穿过了艾琳身旁的座位,只留下了一颗泛着点点星火的巨大弹孔。   那是一颗狙击子弹。   如果不是夏洛克脑海之中的画面,这颗子弹必定会贯穿他的脑袋,并且顺便杀死身旁的艾琳小姐。   “啊——!”   艾琳惊叫了一声,在第一时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夏洛克推了一下自己而叫喊,直到看到身旁那距离自己指尖不到一厘米的被炸开的弹孔,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正在开车的戈弗雷全身猛地绷紧,他应该是听出了这声枪响到底源自于哪个方向,甚至都辨别出了枪械的型号,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名狙击手在瞄着自己的车子,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扭转方向盘,同时整个人都贴在了座位上。   “低头!!”   他大喊着。   艾琳刚刚在濒死的边缘走过一遭,惊魂未定,但是随着这一声喊,她瞬间调整了自己的身位,没有继续惊叫,只是一味的紧张,但是却也沉默着。   唯有夏洛克,在疾驰旋转的车子里依旧坐的笔直,神情也无比的专注,他的视线随着车子的漂移而旋转,始终盯着那子弹射过来的方向,由刚才中弹的位置,他能够清晰的推断出那射击者的方向。   在伦敦上城区林立的建筑之中,他盯着一个栋建筑顶层的某个小窗口,轻描淡写的推开了疾驰车辆的门,就这么走下了车。   与此同时,就在几条街之外的一个小阁楼里,一名端着狙击枪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   因为这极具自信的一枪竟然落空了。   他不知道车子里的那个男人为什么能躲过这一发特制的子弹,但是时间容不得他多想,身为专业人士,他在瞄准镜之中看到了夏洛克进入了建筑的视觉死角,于是他直接起身,快速的拆卸着枪械,准备离开……   可突然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第四百七十一章 滴滴滴~~   敲门声让这位杀手先生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个伏击的地方他找了好久,不会有人过来。   所以,难道是收水费的恰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门来,或者是某个醉鬼走错了房间。   身为一名专业的杀手,他不可能把问题归结在这种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上,所以他想都没想,掏出后腰的手枪就要朝着身旁的门射击。   目标刚刚在自己的视线里脱离了两秒钟,不管目标有多强,多快,也不可能瞬间移动几个街区,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况且如果目标真的像是报纸上说的那样,这些普通的手枪子弹根本就对其造不成伤害。   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他还是砰砰砰的一连射出了好几枪,子弹贯穿了房间的门,让光线从那些小洞里钻过来,一根一根的照射在地上。   能看得出,门外没有人。   “咚咚咚”   敲门声竟然再次响起。   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敲门?!   这位狙击手先生也不管了,不能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所以他瞬间冲向出口,一脚将门踹开,准备赶紧跑路,顺便看看门外到底有啥玩意。   然而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因为门外,是一群密密麻麻的恶魔。   就全都堆在楼道里,一只摞着一只,都快塞到天花板了,从那拥挤的架势来看,估计得有了上百只从门口一直挤到楼梯,还得向楼下蔓延出不少。   这些恶魔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狙击手先生一脸懵逼的寻思着。   更让他不解的是,就在门前,竟然有一只腐蚀犬蹲在地上,看那架势,估计就是它刚才一直在敲门。   哪有腐蚀犬敲门的啊??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诡异,狙击手先生握着手枪,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愣神的一两秒之后,面前由恶魔堆积出来的怪异屏障似乎开始散落,一些虚空裂缝出现了,这些恶魔一只只的全都钻了回去,走廊显露了出来,不过,一位穿着风衣的男子已经站在了走廊之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频繁出现在圣刊报上的人,也是今天自己的刺杀目标。   狙击手先生瞳孔一瞬间就缩成了针尖大小,举起手中的枪,朝着夏洛克的脑袋直接扣动了扳机,但是后者只是随意的歪了一下头,就避过了其中的一枪,然后又伸出手,张开五指遮挡了一下。   几颗子弹射入了他的掌心,但是却只是留下了一个个不算太大的血洞,连骨骼都无法穿过,就纷纷掉落在地上,而掌心上的血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起来。   除非是带有热熔弹药或者恶魔镇静剂的子弹,否则普通的火药对于夏洛克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了,而这里上伦敦,他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召唤出数量惊人的恶魔来。   想要在这个地界掏出他的追击,是不可能的事情。   狙击手先生不知道这些,但是面对一个能从地狱返回人间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机会了,所以身为一个专业的杀手,他直接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下颌。   可是还没等他开枪,一根触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臂,迅速将其胳膊拽离了开枪的位置,同一时间,还有不少的触须突然出现,缠住了这人的手脚,将其吊在了半空中。   夏洛克几步就走了过来,一手捏着对方的腮帮子,另一只手直接伸进了对方的嘴里,指尖扣着牙龈和牙齿的交界处,无比凶残的往出一扯,一瞬间,整排的牙齿就被全部撕了下来,有的连着神经,或者牙龈的血肉,鲜血不住的往外淌。   夏洛克将手里的牙齿往地上一扔,又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   “我有个兄弟说,在审问开始之前,最好是将那人的牙齿先拔了,牙周的组织有着很强的愈合性,不会让人失血过多,但是舌头断了,止血就相对困难一些,虽然死亡概率不高,但万一呢。”   夏洛克说着,又蹭了蹭几滴溅在衣服上的血,外面的风衣他倒是不在意,但是里面穿的可是今天婚礼上的西服。   “我今天的好心情还剩下一些,所以长话短说,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虽然从刚才的推论之中,想到可能搞出这些事情的人是富兰克林,但是夏洛克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老小子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他现在的成就已经必然在圣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远征胜利之后,他必然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甚至没有之一,自己的存在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的威胁。   至于世界另一侧的人们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反正不管怎么想,对方都没有杀自己的理由。   就算是有,那对方也不可能蠢到用治安管理局,或者一个狙击手就妄想着致自己与死地。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洛克望向了面前的狙击手,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流淌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看你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别等我那位兄弟来了,到时候你会比现在惨上几百倍……”   “额——额——”   狙击手发出了一阵呻吟,看起来剧痛还在侵蚀着他的意识,夏洛克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缓过来。   10秒钟过去了,对方的呻吟声终于平息了一些。   夏洛克点上一根烟,放到了对方的唇间,那人吸了一口,咳嗽了两声。   “说吧”夏洛克轻声道。   不过……   “没用的。”面前的人很古怪的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夏洛克听到了一阵‘滴~滴~滴~’的声音突然的从对方的衣服里响起。   他皱了皱眉,然后掀开了对方的衣服,其实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过对方的衣着以及房间里的布置,确定了没有地方能够藏炸弹之类的,而且他也在第一时间就拽下了对方的牙齿,以防止这家伙咬舌或者是嘴里有什么致命的毒药。   但是循着那滴滴声,夏洛克再次扯开了对方的衬衣后。   “呵……”   他不禁轻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因为,他看到了那狙击手的胸脯上,有一道极其恐怖的伤疤,从胸骨一直延伸到肚子,而且从轮廓上来看,对方的肋骨似乎被取下来了几根,为的是让他的身体里能有更多的空间来容纳外物。   而此时,那滴滴滴的声音就在此人的胸膛里不断加速鸣响着。 ###第四百七十二章 以一场突兀的爆炸为开端   没有太多的惊讶,只不过是不爽。   夏洛克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只派这么一个人来刺杀自己了,因为幕后的那个家伙不怕自己抓住对方,更不怕这个人会说出什么秘密。   一颗炸弹早就被缝进了这家伙的肚子里,想来,只要这家伙开枪,他肚子里的炸弹就会陷入倒计时,如果不在特定的时间去往某个地方,按下这颗炸弹的解除按钮,那么这玩意就会爆炸。   很不讨喜的计谋,大概就是……只要被抓,就肯定会死。   这种孤注一掷,干脆把任务执行者一起干掉的决绝手段,颇有一种‘玩不起’的架势。   所以夏洛克才会不爽,同时,他也有点疑惑,眼前的这位狙击手先生明显是一个很自信,很专业的人,不然不可能拿着一枚特质的子弹就来刺杀自己,而且,之前在车里的时候,若是没有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夏洛克说不定还真的会中枪。   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来完成这种没有后路的任务,到底是谁能说服对方?   一些疑问在夏洛克脑子里徘徊着,但是他却没有时间来询问了,因为那人胸膛里的滴滴声已经练成了一段令人心悸的长音,继而。   “轰!”的一声。   这炸弹肯定不是民间作坊里就能弄出来的劣质炸弹,明显带着军工厂才有的科技水准,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夏洛克笼罩其中,并且整栋楼房都被殃及。   这还不算完,因为炸弹看起来不仅仅是这一刻,在狙击手先生胸膛里的炸弹爆炸开来的瞬间,整条街上,不下有十几处爆破点同时引爆,一瞬间火光就直冲天际,连带着上城区崭新的电路管道,还没有来得及废除的蒸汽输送管,一间正在进行礼拜的大教堂,沿街的商铺,街区尽头的一家小型纺织厂,全部陷入火海。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条街上,还有一家学校。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将一切都卷入了其中,四周的几条街上的行人全都傻眼了,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被炸得飞到天上的建筑碎石,一个个的尖叫着,逃窜着,一些大一些的石块从天而降,在地上帅的四分五裂,不知道伤到了多少居民。   但是这一切的发生,距离夏洛克冲出戈弗雷的车子,也就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艾琳的心脏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狂跳了起来,她立刻命令自己的保镖将车子停下,然后视线穿过车窗,不可思议的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街区,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场爆炸怎么就突然发生了,没有一丁点的预兆。   而紧随而至的伦敦治安管理局成员也都傻眼了。   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群人真的就是在秉公办事,因为他们真的接到了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逮捕令,这份任务沿着帝国最高司法机构的流程,从头到尾都是按照流程下发至伦敦的,上面有着古罗马法城的安全保障人员,以及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的签字以及口述,甚至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握着圣光启示录宣告的誓言。   只不过有些人会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会足足隐瞒了三年的时间,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偏偏在夏洛克身披荣光从地狱归来之时,突然的爆发,无数的目击证人在同一时间站了出来,要为当年的奥古斯丁大帝之死控告这位即将走上神坛的英雄。   没有人知道原因,反正在整个司法流程里,所有经手这份逮捕令的人全都被上面的文字惊得目瞪口呆,直到这份指令到达了伦敦,治安管理局的人才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将一副手铐递到了夏洛克的面前。   他们当然不知道奥古斯丁大帝曾经做过什么,不知道那个占据了帝国各个阶层60年的皇帝想要用整个帝国反攻地狱的希望,来换取让自己多活几年的一个可能。   他们更加不知道,在半路上,会有一个狙击手突然发难,更更加不知道在那狙击手所在的街区,以及周围的好几条街道上,早就被埋下了十几枚极具杀伤力的炸弹。   反正在他们的眼里,就是那个曾经次杀过帝国皇帝的家伙拒绝被逮捕,并且在其进入某条街道之后,就直接掀起了伦敦上城区的一次惨烈无比的大爆炸。   都傻眼了,那冲击力沿着小巷冲出来,直接将几辆正在疾驰的车子掀的好悬翻过去,后方的追击车辆接连撞在一起。   管理局的人们走出车子,看着火光从路边建筑顶端熊熊的燃向天际,几个人颤抖的连忙接通了车上的便携联络器。   “报告总局——报告总局——我们需要支援,重复,对嫌疑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逮捕任务,需要支援。”   ……   伦敦的上城区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安宁的地方,就算是有着许多尔虞我诈或者明刀暗箭,但是那都是在背地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在明面上,这里几个世纪以来一直都是文明且安宁的。   据统计,伦敦市90%的凶杀案全部发生在下城区。   所以天空上滚滚的浓烟,以及马路上接连驶过的警用马车,都让这里的居民显得突兀且不安。   几个小时前,三条街道毁于一旦。   伤亡统计还没有出来,但是在街道尽头的那座教堂里,超过300名正在祷告的圣光信徒,无一生还;一所学校里600多名正在上课的孩子,全部变成了烧焦的血肉。   这些孩子都来自于伦敦上城区有头有脸的贵族家庭,突然的惨死已经让无数人陷入了疯狂。   身为开启蒸汽时代的先头城市,又是电气时代的发展中心,伦敦聚集着太多太多的商人,政治家,各个领域的尖端人才,这场爆炸想要息事宁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市政厅外,聚集着无数愤怒的市民,雷斯垂德局长坐在伦敦市市长的办公室里,听着窗外不间断的呐喊和谩骂,他看着手中那不知什么时候刻印出来的文件,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市长先生,难道你想让我对外宣布,这场爆炸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所为??” ###第四百七十三章 ???   雷斯垂德和夏洛克认识的时间不算短,所以,他很不喜欢夏洛克。   不过身为一名最老派的警务人员,他对一些广泛意义上的‘正义行为’具有天然的倾向性,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当雷斯垂德知道夏洛克前往了前线战场,投身于了与恶魔对抗,拯救人类的战斗之中时,他觉得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还不算那么糟糕。   而在当他得知了夏洛克为了大远征战役的开启做了无比巨大的贡献时,他又发自内心的为他而欣慰,甚至是骄傲;在那之后,当夏洛克为了南丁格尔的生命而坠落地狱之门时,这位已经在苏格兰场的官位上坐了十几年的老家伙竟然开始对他无比厌恶的人而感到了惋惜;几个月前,当对方不可思议的冲出地狱之门之时,整个帝国都开始为这名英雄而振奋不已,雷斯垂德局长那天捧着圣刊报,看到了头条上的那张模糊的照片时,激动的把手里的茶杯都给摔了。   他这几年没有联系过夏洛克,在某种角度上来讲,他和那个没什么职业操守的侦探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但是当他得知,夏洛克是这场爆炸的凶手时,他依旧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市长先生,请原谅我不能这么做,我和你口中的【罪犯】曾经相识,我承认这家伙的确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但是我敢保证,他就算杀人,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这条街上的人和他没有任何的交集,他没理由这么做。”   “……”市长望着办工作对面的雷斯垂德局长,视线在他那常年不运动而显得肥胖的身体上冰冷的扫过:“你是想说,我现在不应该相信案发现场的目击者以及治安管理局成员的时事报告,而选择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对么?”   雷斯垂德胖乎乎的手握的很紧,指关节在肥厚的手上都被攥的发白,半晌后,他点了点头道:“对。”   市长砰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似乎是被气到了,但是现在他不想浪费时间呵斥面前的这个家伙,压着愤怒让雷斯垂德滚出自己的办公室。   他不做,有的是人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完成上头下达的指令。   ……   一辆车停在了上城区一条小巷的入口,艾琳和他的保镖走下了车,然后顺着小巷进入了艾琳酒吧。   自打爆炸发生之后,艾琳就开始沉默,戈弗雷也知道自家主人的心情肯定十分不好,很识相的也跟着保持着沉默。   刚进入酒吧内部,一名服务生快速的跑了过来,小声的在艾琳耳旁说了什么。   艾琳听后,明显一怔,然后快速的跑向了一个隔间。   拉开隔间的门,夏洛克正坐在里面,灰头土脸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而他的身旁,坐着还穿着婚礼礼服的华生,以及穿着伴娘服饰的南丁格尔。   这算是艾琳和南丁格尔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身为一个女人,她的视线不由的在那张漂亮的有点过分的脸上一扫而过,惊讶于对方竟然比那些画像上描绘的更加漂亮,不过最终,视线还是回到了夏洛克的身上。   看到他没事,艾琳终于松了口气。   “到底发生什么了?”她拉上了隔间的门,问道。   “那名狙击手引爆了炸弹,看着架势,是想把事情归结在我的头上,很拙劣的手段。”夏洛克评价道:“不过,现在我更在意,到底是谁在搞事情。”   之前在车上,夏洛克和艾琳分析过,现阶段能搞出这种阵仗的人,十有八九是富兰克林,但是……他们找不到对方这样做的理由。   “我需要一架飞艇,我要去一趟古罗马法城。”夏洛克道。   房间里的所有人听到这件事情,神情在同一时间全都凝重了起来。   “兄弟,这种事情……一辈子做一次就够了,太频繁的话,会让人觉得你就是有这种变态的嗜好的。”华生轻声道。   夏洛克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显得有些郁闷:“你们不会是觉得,我又要去刺杀皇帝吧。”   其余人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杀皇帝有瘾。”夏洛克一摊手:“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当面问问皇帝殿下。”   夏洛克说完,众人的神情果然舒缓了很多,华生沉思了片刻:“我让哈德森太太陪着茉莉去了,刚才爆炸的动静不小,她好像是被吓到了。   不过,这时候找她要飞艇,会不会不太合适。”   “确实不合适,不管那名狙击手是谁派来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炸了好几条街,我没猜错的话,24个小时之内,我就要很生硬的为这场爆炸负责了。这时候我乘坐教廷圣女的飞艇到处飞,会给哈德森太太惹来不小的麻烦。”   “那就难办了啊。”南丁格尔小姐有些苦恼的嘀咕着,飞艇这种大型飞行器肯定都得是巨型工厂才能生产出来的,除了军队、教廷以及帝国政府,还上哪去搞一架出来。   下一秒……   “戈弗雷!”艾琳小姐轻声道。   “在。”戈弗雷将包间的门拉开了一些,回应道。   话说这包间是隔音的啊,这家伙是怎么听到的?   算了,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因为艾琳直接说出了一句让人有点不好接受的话:“半个小时内,调一架飞艇过来。”   “是!”   说完,戈弗雷把门一关,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包厢的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   “额……”夏洛克拉着长音:“你的意思是,你有架飞艇?”   “不。”艾琳道:“我有13架。”   “……”房间内更加寂静了,夏洛克在800年后的世纪待过一阵子,他倒是能理解有钱人买飞机这种事情,但是在此刻这个社会层面之下,他很难想象飞艇这玩意竟然也可以私有化。   “放心,古罗马法城周边有一些飞艇停靠站是在我的赞助下建立起来的,起降都没有问题。”艾琳似乎是看出了众人心中的顾虑,没事人一样的解释道。   ……   半个小时之后,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飞艇停在了伦敦郊外的一处停机坪上。   夏洛克走了上去,独自坐在了奢华的有些过分的舱内,觉得之前他乘坐莫里亚蒂的教皇专属飞艇,好像也没有这种气势。   其实华生和南丁格尔也想要陪他一起去的,但是都被制止了,在没有搞清楚状况前,还是他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   就这样,飞艇快速的升空,消失在了云层之上。   当天下午两点半,伦敦的电台就公布了一则声明……就像是之前大家推测的一样,伦敦治安管理局的负责人站出来,亲自对着广大帝国公民说明了上城区的那场爆炸到底因何而起。   虽然没有直接指明始作俑者,但是字里行间,都有意的将爆炸与夏洛克·福尔摩斯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这种过于突然的暗指,在民众间没有掀起太多的愤怒,大多数人都有点蒙,不相信最近备受推崇的夏洛克先生会和一场惨绝人寰的爆炸有关。   而伦敦电台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伤亡人数上。   那些死亡的信徒,损毁的建筑,以及无辜的孩子们,一串串数字不断的刺激着所有听众的心神,至于最后,收音机里也只留下了一句‘我们会尽全力调查真凶,罪犯必须被绳之以法’……这场关于爆炸的发言,便结束了。   ……   两天后,关于伦敦上城区的爆炸消息在全帝国范围内不胫而走,不过官方的调查却如陷入了死水一般,没有任何的进展。   古罗马法城外围5公里外的一处飞艇停靠站点,一架没有标识的飞艇缓缓降落,没有人来接机,甚至没有工作人员来指挥停靠的方位,那么大个飞艇就孤零零的降落在平坦空旷的空地上。   舱门打开,夏洛克迎着有些凉意的秋风,走下了飞艇,并消失在逐渐阴沉的夜色里。   深夜的古罗马法城格外的安静,这里没有什么旅游业,更没有工业和任何产业,除了每年两次的对外开放参观外,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密集的,不断运作的国家机器,冰冷,没有人情味,但是却十分微妙的协调着整个帝国各个领域的发展。   在三年前的某一天里,这座帝国的政治中心遭受了一场耗时13分钟,但是却惨烈至极的刺杀,虽然消息被严令封锁,但是那之后,整个城市的警备层次被拔高了好几级,那些经过翻新过后的建筑以及平时不太受关注的城区角落,现在已经布满了监控小组,城区内的弹药储存也被翻了几倍,甚至在外城区的边缘,建立了一座三阶大恶魔的储藏室,以防止突发情况。   当然了,这些防御措施,对于夏洛克来说并不是什么威胁,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整个帝国最强大的那几名契约者的一员,寻常的武器已经对自己没有任何效果了。   而且,他今天只是想要来找富兰克林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并不是来杀人或者搞破坏的。   冷风之中,他走在有些风沙的古老街道上,望着前方空旷的十字路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夜的古罗马法城有些过于安静了些,似乎巡逻的士兵格外的少,就比如前方的那个路口,夏洛克很清晰的记得,这里是一处十分重要的道路,应该有很多人把守才对,但是刚刚好像除了零星的几名巡逻人员走过之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兵力。   夏洛克在脑中再次试图唤醒自己的思维殿堂,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依旧没有回应,他与对方的最后一次交流,还停留在圣光神殿里,【第12号世界】的这个古怪的词组上。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纠结,笔直的走向了那座帝国的权利中心,现今皇帝的府邸。   一路上,他与许多的士兵面对面的错过,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来到了府邸的门口。   而那名身材很高大的老管家已经站在这里,似乎是等候多时了。   “夏洛克先生。”那老管家十分尊敬的朝着他鞠了一躬:“主人叫我在这里等您。”   “他知道我要来?”夏洛克问道。   “是的,不过不知道具体时间,他正在处理今天下午的政务,请您随我来。”   就这样,夏洛克被老管家带到了一处会客室,并为其泡上了一壶茶,说富兰克林先生处理完政务后马上来见您。   夏洛克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将一路上的凉意驱散了一些。   回想起富兰克林这个人,他到现在为止,依旧不相信此人会对付自己,一个有些腹黑的政治新手,一个有着无比执着心境的成熟科研学者,在奥古斯丁大帝死后,他能够用自己的力量整合那分崩离析的帝国政坛,并且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就将帝国带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阶段。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讲,这个人都是一个将社会整体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优秀之人,艾琳和莫里亚蒂肯定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才将其推举为新一代的皇帝。   那么,他就没有理由要杀自己,毕竟自己没有做出什么背叛人类的事情,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抹黑自己,对帝国的大好事态没有任何的益处。   这是一个不需要多么聪明,就能想到的推论。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   一串脚步声从会客厅外响起,并随着门被推开,夏洛克再次于富兰克林先生见面了。   一天下来的疲惫让这位帝国皇帝显得比白天的时候老了一些,甚至于,比一个月前自己见他的时候都老了一些,那已经很靠后的发际线边缘,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似乎就多出了不少的白发。   他走了进来,并与夏洛克的视线相交,这一刻,富兰克林没有说话,眼神中有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就这么走了过来,站在了夏洛克的身前,但是却没有坐下。   “……”夏洛克皱了皱眉,因为他发现,对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会客室的门外,再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轻,很慢。   随后,在有些惊讶和不解的目光之中,夏洛克看到了但丁大人走了进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愿意   时间是一种极其古怪的东西,富兰克林先生在能源的开发上,将帝国拉入了电能时代,查尔斯·达尔文教授将毕生的心血放在了生物学的研究上,科技的飞跃速度超乎了所有帝国人的想象。   但是在现如今的人类科学进程之中,【时间】依旧是一个无法触碰的神秘领域。   其实如果从人类的理性上来想,若真的有那么一个造物主的话,那么它肯定是要把最危险的东西藏在最隐秘,最难以接触到的地方。   比如光速被规定了上限,那么也就意味着,宇宙间的大多数事物会被控制在一个无法逃离的牢笼之中,例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原始奇点的爆炸或收缩,就注定了万万亿年之后,终将有一个轮回,世界的存在,在那些绝对理性且唯物主义人士的思维之中,就必定需要一个规则。   若是打破了规则,就会出现无比可怕的事情。   如此想来,时间这玩意,说不定就是某种人类永远不应该去触碰的可怕东西。   好在,人类几乎连理解时间都做不到,更别提去触碰,甚至改变时间了。   而坏就坏在……在人类这一种族似乎就是天生有着某种过于顽强的属性,每到危难之际,就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人,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   300万年前,地壳的大变动之中,一名类人猿带领着自己的部族走出了非洲大陆,为人类谋得了第一缕生机;   古兰经之中的天水倒灌,东方传说中的大禹治水,希波利圣经中的大洪水,种种传说里都记录着一场足以毁灭人类种族的海平面上涨,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个传说中的诺亚,用了120年建造了一艘巨船。   大瘟疫在短短几年之内,席卷了400多万平方公里的,蔓延速度近乎无法遏制,偏偏有以爱德华教士为首的一批医疗人员,用隔离,焚毁,甚至屠杀般残忍的手段,将灾难遏制在了欧洲大陆的尽头。   有天花,就有了牛痘;有高发的感染,就有了青霉素;有能源的危机,就有了接连的生产力革命;人类的历史上,总会出现一些能够为未来指引方向的家伙。   所以,公元2419年,地球因为太阳的大爆发而呈现出一片近似地狱的绝望景象之时,在那座人类最后的城市之中,有那么一个寂寂无名之人,再次站了出来。   他触碰了造物主藏起来的禁忌,他在绝望之中,握住了时间的湍流,在南极大陆之上,撕开了一个时间的口子。   “其实在四维的角度来看,时间是有折叠的可能的,就像是三维世界里的一张纸挽成的圆环,只要用笔在上面戳一个洞,那么就能去往洞的彼方。”   在那些年里,这位不愿意将自己的名字留下的英雄不断的试图将自己头脑中的想法告诉给其他人,他在整个幸存人类范围内展开讲座,想寻找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因为虚空裂缝的研究还没有完全成功,所有的生物穿过那道裂缝之后,就会被某种力量扭曲成无比可怕的怪物。   这样,是根本无法拯救人类的。   可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在自己死前,似乎已经无法完成这场关系到人类存亡的实验了,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学生身上。   然而,天才并不是随时都会出现的,不论这个人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能跟得上自己思维的人。   明明整个种族的希望就在眼前,但是却因为寿命,而让一切止步不前,这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博士,【天幕计划】的研发已经接近尾声,我们将在南极大陆上空发射一颗人造太阳,与地球同轨运转,根据计算,能将阳光中的辐射量减少70%以上。”   一名政府官员来到病床前,沉声报告到。   面前的老人已经无比的憔悴,稀疏的头发无力的在头顶卷曲着,老年斑早已爬满了脸颊,他带着氧气口罩,艰难的扶了扶眼镜,颤颤巍巍的将一些别人看不懂的计算公式写在了一本笔记中。   他已经93岁了,时空裂缝打开了40年了,但是依旧无法完善,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能这么强行撑着,不愿意死去,期待着自己能在死前解决这一难题。   在听到了政府官员的汇报之后,老人欣慰的点了点头,这颗人造太阳应该应该能够让人类再顽强的存活上一段时间吧。   “……”看到老人欣慰的神情后,政府官员咬了咬牙,似乎极其艰难的再次开口:“博士,现在距离【天幕计划】的彻底完工,还有最后一个步骤。”   “哦?”老人终于将视线脱离了手中的笔记,疑惑的望向了身旁的人:“什么步骤?”   “由于人造太阳的构造太过于复杂,运作起来需要极其巨大的演算能力,政府制造了天幕计划的控制台,但是因为耗能过于巨大,导致了现如今人类掌控的资源,只能勉强维持其运行110年。”   老人无比的聪明,他从对方的表情上就已经看出了很多的事情,于是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笑着道:“人类,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嘛?”   政府官员看着那张苍老到了极点的脸,看着那温和的笑容,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低下头道:“我们请求您,在死后捐献您的大脑,作为人造太阳的生物演算终端。”   老人略一惊讶,他知道生物电脑的研发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自己一直潜心研究时间裂缝,没有过多的关注,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用人脑进行生物演算了。   于是他笑了笑。   这一刻,他没有去想,将自己的大脑装入那颗人造太阳后,会发生什么,更没有去想自己还会不会有意识,如果有,自己会不会跟着那颗太阳被发射到宇宙之中,就那么孤独的在漆黑的虚空中永远的漂浮下去。   他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愿意……” ###第四百七十五章 前世今生   “我愿意。”   很简单的一个答复。   婚礼上人们会说这个词;合同上,人们会说这个词;哪怕在被抓紧监牢,蒙上眼睛枪毙,亦或者是被绑住,进行注射死刑之前,甭管愿不愿意,你都会说‘我愿意’。   这是一句承诺,表示你心甘情愿的去做某件事情,并且愿意为这件事情的后续负责。   其实承诺和赌博在某种程度上是差不多的,也许有人能够打开虚空裂缝,但是没有人会预测未来,所以有人会离婚,有人会毁约,有人口口声声的同意了死刑,但是在刑场上却也痛哭流涕。   在病床,这位一心想要拯救世界的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总之他愿意。   不久后,他闭上了眼睛,永远的与世长辞,他的病床边,还摆放着关于实验的资料与没有写完的复杂数据。   这些都被后世的人当成绝世珍宝保存了下来。   只不过没有人在意,就在他的床边,还放着一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这是老人最喜欢的书籍,没事的时候就会拿起来翻上两页,这样能让他勉强的从复杂的思维之中脱离出来,获得短暂的休息。   总之就这样,这位老人死去了,幸存着的人类联盟为其举行了最盛大的葬礼,在那一天,人类最后的城市里尽是悲伤与痛苦,人们缅怀着这位世界上最具智慧的老人,同时,也在为自己哭泣,因为如果这位老人死了,那么虚空裂缝还能由谁去完善。   就如同老人生前说的那样,他死后大脑被取了出来,并且装入了人造太阳,发射于天空之上,超强的大脑与机器结合,无数活跃的神经元在无需的宇宙之中思考着,运转着,它没有眼睛,但是却始终俯视着地球与太阳,守护着人类免受灾难的吞噬。   而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遗体并没有被火化,而是小心翼翼的被保存了起来。   莉莉丝曾经跟夏洛克说过,在虚空裂缝计划搁置之后,人类还想过许多种方法来延续自己的种族,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人造胚胎。   将人类的基因提取出来,在地下的胚胎工厂里用人工培育出来,有缺陷的就扔到虚空裂缝里,没有缺陷的就送往其基因提供者的家中,孕育长大。   老人的‘时空逃离’因为他的死亡而永远的搁浅了下来,没有继承者,那么——   如果将他的基因提取出来,然后再次培育出一个和他一样智慧超群的人,等待其长大成人后,能不能就可以继续他的实验了呢?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太现实,但是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于是,老人的遗体被切割,被分解,无数的胚胎送入了人造子宫,未来的近一个世纪的不断培育之下,几乎全部的胚胎都因为成熟障碍被放弃了,剩下发育完好的胚胎又因为生物学检测,并没有发现其脑部反应能力异于常人,所以也全部在成熟前终止。   这期间,无数的人力和物力遭到了浪费,但是除此之外,人们却又没有办法想到任何能够逃离这个世界的办法,反正就这样,【时空逃离补全方案】一年又一年,在不断的秘密进行着。   终于……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实验人员再次检查又一批胚胎的发育状况时,突然的有那么一颗胚胎的异常报告进入了视野。   这枚胚胎在孕育过程中,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神经活跃性,在短短3个月的时候,就有了突触应答,并且在五官都未成形之前,就能检测到思维电波。   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是似乎一个不可一世的天才,正在渐渐的出现。   这一刻,整个实验室里都被突如其来的喜悦所侵染,人们开始欢呼,多年来的努力似乎终于没有白费,人类的未来……总算是有救了。   然而没有人想到,一位异世界的来客,即将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改写。   那个人就无比突兀的出现了,他从时空裂缝之中坠落,然后在这个几近奔溃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就像是一个无可匹敌的怪兽在城市之中肆虐,人类高强度的武器根本无法阻挡他,甚至有人提出,这个怪物不就是想要回去嘛,那就放他回去吧,只求他不要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呆着了。   无论什么时代,人类社会都不崇尚匹夫之勇,但是如果当个体的杀伤力超过了某个阈值,那么即使是世世代代人的仇恨都是可以放弃的。   但丁·阿利吉耶,就是这样一个不应该存在于任何世界的单独个体。   他显然是不甘心只是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他既然来了,就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并且这个战斗力过于强大的人拥有着某种对于人类……当然,是他所在世界的人类的顽固忠诚,他就是那种为了自己守护的信念愿意牺牲自己,甚至也愿意牺牲别人的恐怖存在。   于是,他在这个绝望世界潜伏了一年零七个月,并且调查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这期间,他还与一位年纪尚青的普通市民相熟,在他家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并且留下了一个欺骗了那人一辈子的谎言。   但丁说,他会回来的,会拯救人类的。   但是他没有告诉对方,他心中要拯救的人类,只是存在于时空裂缝另一端的,生存在圣历期间的人类。   而这个世界的人……在他的心中,已经是注定要灭绝的人类了。   总之,这位忠诚的人类守护者在某一天潜入了胚胎工厂,并且找到了【时空逃离补完计划】的试验区,将那枚承载着人类希望的未发育完全的胚胎容器从培育机上扯了下来,然后无情的摔碎。   同时,他又偷走了一枚因为变异,拥有了无限再生能力的女性幼胎。   当然了,他之所以没有将这枚胚胎也摔碎,完全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治愈能力,穿越地狱之门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情,有了这个小家伙,也许能让自己保住性命。   就这样,但丁将人类的一个希望摔碎了,又将另外一个希望偷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重返了地狱之门,成为了守护帝国人类的一座丰碑。   至于那颗女性的幼胎……也许是因为心软,或者是因为自己将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推向了彻底的死亡深渊,他没有对这枚幼胎下手,而是在某个夜里,将其放到了一对平凡夫妇的门前,在多年后,这枚幼胎成长为了伟大的南丁格尔阁下。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这样结束了……   然而,但丁并不知道,就在他当年跃入时空裂缝后,绝望时代的人类依旧没有放弃对希望的追求。   他们绝望的看着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胚胎工厂,绝望的看着被偷走的变异胚胎,绝望的抱起被摔在地上,在满地人造羊水之中奄奄一息的未发育完全的婴儿,绝望的嘶吼,愤怒,痛苦。   绝望……却又没有让他们彻底的绝望。   在这一刻,人类种族顽强的求生信念再次爆发,他们将【时空逃离补全计划】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放回了培养仓之中,因为重伤,婴儿已经无法再长久的维系生命,可能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死去。   但是实验人员强行的要求政府,将这枚胚胎投入时间裂缝之中。   他们竟然孤注一掷的,丧心病狂的,想要利用时空裂缝可以让生物产生变异的能力,奢望能让这个婴儿活下去。   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不成人形,变成怪物,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看着他在实验室里就这么死掉强一些。   就算他能够活下去,很可能也会影响到大脑的发育,时间裂缝中的磁场也不晓得会不会破坏其思维能力,变成白痴,疯子,死胎,就算他真的活下来了,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能够重返这个世界。   但是人们依旧坚持着,希望着……只要有哪怕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机会,都不会放弃。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是秉承着这种信念,才顽强的活下来的!   于是这枚胚胎就被放入培育仓,在但丁穿越时空裂缝后的第二天,就被投入了时空裂缝,没有风萧萧兮拂过黄沙落叶,没有易水河畔的冰冷,甚至没有英雄视死如归的背影,只有一名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婴儿,带着整个世界的期盼,被送入了九死一生的时空隧道,来到了800多年前的南极大陆。   在冰天雪地之中,那个培养仓坠落于皑皑白雪,那名婴儿也许是极其好运的没有受到时空力量的扭曲,也许是他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异,但是还没有显露出来,总之,她闭着眼,安静的漂浮在人造羊水之中。   一只恶魔走了过来,他被地上那亮晶晶的圆形金属物体所吸引,将其捡起来摆弄了一会儿,将其随手扔到了自己身体骨骼间的一道缝隙之中,很快便将其忘记。   那之后的半年里,这只恶魔如同所有其他恶魔一般,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稀里糊涂的加入了一片无脑狂奔的魔群,在混乱的群体意识之中跋山涉水,跨越了雷德克海峡的缺口,又被杀死于一队围剿的士兵枪口之下。   而那枚胚胎,在800年后培养舱强大的坚固材质保护下,顺理成章的抗住了炮火的洗礼,并在之后打扫战场时,检测到了人类的心跳,成功的打开了舱门。   这个孩子终于在此时,发出了身为一个人类的第一声啼哭。   ……   那之后不久,第二次恶魔入侵战争胜利了,整个帝国都在欢庆着战士们的回归,一个姓名不那么重要的士兵抱着一个刚刚百天的婴儿回到了帝国腹地,回到了他的家乡伦敦,但是他不是那种随便在战场上捡了个孩子就会与其托付终生的文艺青年,他甚至都想不太明白,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但是很显然,现在再想寻找他的父母,已经不切实际了。   于是,这名士兵将他送到了伦敦市区外的一座福利院中。   这个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就这样渐渐的长大了,他也如最开始想象的那样,从小便具有了天才般的思维能力,他没有父母,自然也没有名字。   福利院在孩子一两岁的时候,都会给他们起一个名字,不过这个男孩子不同,他似乎对别人给予他的称呼都很不喜欢。   最终,在一个很寻常的雨天,他对着看护他的嬷嬷说出了一个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嬷嬷感觉很奇怪,因为很少有孩子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说出一个完整的名字来,他们大多数都还处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嘴里就算是能吐出一个名字,那也是不知道在哪听到,然后下意识学着念出来的。   可是,这座福利院里,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都没有人知道这么名字意味着什么。   连这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他穿越了800年的生命坐标里,那以现代科技根本无法解释的基因残片之中,那过于发达的大脑,似乎还能隐隐的记得自己的前世,或者说800年后那个即将拯救人类于绝望的天才——最喜欢的书籍之中……主人公的名字。 ###第四百七十六章 偏执孩子的恶趣味,与未来   时间长河之中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巧合。   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执念。   那位老人将自己的大脑植入了一颗人造天体,他的意识也与地面上的人造太阳控制终端相连,时间裂缝还没有被完善,这份执念在他死后依旧促使着他利用控制终端,不断地试图完成这项计划。   在那段时期,人造胚胎计划才刚刚只是一个构想,老人的遗体还没有被分解为无数的基因残片,未来依旧一片黑暗,不过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老人死后的第一个世纪,时间裂缝会使生物变异的特性,似乎短暂的得到了解决。   当时,绝望世界的人们似乎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使团开始与另一个时空的人来交涉,以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就像是之前莉莉丝所说的那样,人类的贪婪要比想象的更加可怕,就算是同样身为人类,两个世界里的人依旧没有将彼此视为同类,可能是一方世界保留的信息太多,也可能是另一方世界觉得自己所要的太少,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去深究那段历史,甚至干脆把那段历史掩埋,反正,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劫掠就发生了。   整个世界的资源被抢走,所剩无几的幸存者被屠杀,人类最后的城市没有被变异生物摧毁,反而是在800年前的人类手里毁于一旦,最关键的是,那些强盗将人造太阳的控制终端抢走。   要知道,那个控制终端可是连接着老人残存意识的啊,现阶段人类对于时空裂缝的所有认识和研究全部都基于这台生物机器,将它抢走,那也就意味着【时空逃离计划】永远的陷入了停滞状态。   幸存人类最后的生路被无情切断了。   至此,这个世界真正的陷入了完全的绝望之中,而对于时空裂缝另一侧世界的仇恨,也正是在这一刻,永远的植入了人们的内心。   也正是因为控制终端被掠夺,导致了时空穿越技术的稳定性大幅度降低,那颗屹立在南极大陆上的时空裂缝开始扩张,没人能管得了它,更别说将其关闭了。   而从那大洞之中逸散出的能量也开始对周围的生物进行无法解释的改造,它们似乎拥有了在时间上撕开一颗口子的能力,并且在近百年的繁衍和迭代里愈发的熟练起来,小型的虚空裂缝也时不时的在一定范围内滋生,变异生物开始穿越时空,屠杀另一侧世界的生灵。   就像是远古宗教里所提到的因果报应一样,整个世界开始自食恶果,要不是圣历开启,人类所有的资源统一,这个世界的人类估计比另一边的灭绝的更快。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那台被掠夺过来的巨大生物机器,可能是那名老教授的执念一直持续着的原因,这台机器在穿越了800年的岁月之后就开始不断的进化,一颗人造太阳在800年后的宇宙中漂浮着,但是与之连接的地面控制台却在800年前的某段时期,被存放于了世界最高的山巅。   这种同一意识跨越了几个世界依旧相连的奇妙状态,现阶段还无法用绝对科学的理念来解释,反正它就这么发生了,而且,在不断进化的过程中,这台机器也跨越着800年的时间,努力的利用辐射能源,阻止时间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这种现象,在帝国人的眼里,就如同神在保护着人类一般,于是,圣光就这么普照人间了。   圣光全知全能,圣光可以预知一切。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圣光只不过是利用超乎常理的计算数据,来推演大部分事情的发生而已,而且说实在的,圣光本身就是从未来被强行搬过来的,它当然能从历史的运行轨迹之中揣测到很多事情的发展。   同时,这个圣光还有那么点小小的恶趣味。   就比如,那位老人在死去的那个晚上,正好还捧着他最好的书籍在阅读着,他的思维正沉浸在那个19世纪早期的时间之中,品味着那时候的风土人情,世界变迁,他的脑中有着太多太多的有趣想法,他也察觉到了人类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在危难之时总会有一些英雄般的人物出现,拯救世界于水火,或将人类社会推向下一个进程。   他的脑子里,充斥着许许多多的名字。   比如恢弘史诗的撰写者,那位一梦入地狱,绘制出极尽华丽设想的异世界绘图的诗人;比如那位钻研生物学,试图证明万物进化理论的小气鬼;比如雨天放风筝,不知死活的想要捕捉雷电,生涯后期竟然起草了独立宣言,并将自己的头像印在了钞票上的谢顶中年人;例如某位护士;例如某位在小说中才出现的退伍医生,例如……例如……   老人在那个夜里放下了书籍,脑子里的复杂念想似乎代替了自己一生的走马灯,而是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触碰着那些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   而在那之后,他被赋予了圣光之名后,他的一部分潜意识依旧在想,如果有朝一日,将这些人类历史上强大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会不会就能拯救人类了?   这是一个有些孩子气的想法,荒唐,可笑,无法实现。   但是它那还没有完全进化出独立人格的思维,却在现实世界之中,很执念的构筑着这个梦境。   例如在某个清晨,似乎轻点了某位怀孕妇人的思维,为其灌注了一个很有趣的名字。   例如在某位圣子降临之时,神仆连夜赶往耶路撒冷,说昨夜的圣光降下了神祇,将一个性命赐予了这个孩子。   当然,圣光只能无力的将这些名字散播出去,最多也就是干涉一些这些人的生活进程,但是却没有办法去决定这些人的性格。   所以,华生根本不可能和书里一样,是一位严谨且温和之人,南丁格尔也不可能是一个脾气不好的护士,但丁也不可能是一位手无缚鸡之际的诗人,甚至莫里亚蒂都不是一个整天想着搞钱和研究犯罪的数学老师。   而夏洛克……他算是挺巧和的了,他还真的当了一个侦探。   不过这是因为,侦探似乎是唯一的不需要任何执照,也不需要考试,不需要学习,不需要身份,学历,毕业证书等等乱七八糟东西的职业了。   就这样,这个世界在不断的运行着,有些人交织在了一起,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理念奋斗着。   但是理念终究会产生冲突……   那一夜,夏洛克拜访了但丁大人。   而在其走后的那一晚,这位同样知晓一部分世界真相的老人望着平静的大海,一夜没有合眼。   他感受着自己身体里那越来越稀薄的力量,以及逐渐衰老的器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在某个梦中长睡不起。   人类是一个盲目的种族,他们会被荣誉,信仰,这些虚无的东西冲昏头脑;也会因为金钱,爱情等可笑的玩意忘记初衷;人类终究是盲从的,而在当前的社会构筑之下,不得不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高处引领着人们,来走向一个崭新的时代。   毕竟没有了恶魔,那么人类的团结就像是干枯叶子般易碎。   可夏洛克那个家伙,性格实在是有古怪……在时间裂缝的另一端,被追杀了一年多,好不容易逃回来了,可他似乎对那些拼了命也想杀死他的人们,并不敌视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 取舍   对于但丁来说,夏洛克很不错,实力,经历,在民众间所展现出现来的影响力,都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新时代的丰碑,比起南丁格尔,他更果断;而巴斯克维尔那孩子对自己有些盲目的崇拜,自己活着的时候还好,要是自己死了,他十有八九会成为一个嗜血的杀戮者;而新上位的帝国皇帝终究是个平民出身,在自己死前,他再怎么擅长拨乱反正,也没有办法真正的单凭政治手腕来达到完全掌控民心的程度。   至于现如今的教皇……其实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比夏洛克还要适合被雕琢成一尊神祇,可偏偏……就连但丁自己也看不出他心中的目的是什么,这孩子隐藏的太深,这样的人,可能很伟大,也可能很危险,但丁不敢去赌。   总之,夏洛克是现阶段但丁最好的人选,如果他能摒除一些古怪的性格,以及对另外一个世界人类的善意,就更好了。   其实就在夏洛克准备参加婚礼的同时,但丁大人已经敲响了帝国皇帝寝宫的门。   他在生命的最后这几年里,再一次无视了和帝国政府签订的那份条约,他走出了小镇,并且来到了古罗马法城,一路上遇到了一些阻拦的警卫,不过他只是挥挥手,说今晚不需要巡逻了,那些守卫这才惊讶的发现眼前的老人是谁,然后直接敬礼,就撤销了巡逻的任务。   这个过程中,他们甚至没有向上级汇报,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汇报,也是同样的结果。   当一个人的影响力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破除所有的约束,当一个人的杀伤力达到一个阈值,就能震慑整个族群,虽然这种个体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甚至是一个偏向于扭曲的存在。   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凌驾于社会构架之上。   所以但丁就这样慢慢地走进了帝国皇帝的官邸,然后温和笑着:“皇帝殿下,我是但丁·阿里基耶,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但是我终究是个平民身份,有些事情,我需要政府的帮助。”   接下来的谈话,是一段很让人难以接受,同时又足以震撼这位帝国皇帝一遍又一遍的对话过程。   富兰克林拥有足够的智慧来掌控这座帝国政治中心,却没有足够的心境来面对一个超越常理存在的怪物。   “夏洛克和教皇的关系不错……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没有想到,他和你的关系也很不错,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世界另一侧的事情告诉你。”但丁大人坐在帝国皇帝办工桌的对面,窝在沙发里,真的就像是一个枯瘦衰老的老头子。   但是他竟然知道夏洛克和富兰克林在这座建筑之中说了些什么,这让富兰克林无比的震惊,这里可是他的家,同时也是他一直工作的地方,如果这里的话能够被这位老人知晓,那么岂不是意味着,这座官邸里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这位老人的注视之内?   这算什么,垂帘听政么?   从政治角度上来讲,垂帘听政就是一种对于国家运作体系的亵渎,但是面前的老人十分平静的就这么说了,也整么做了,富兰克林作为整个帝国的君王,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夏洛克那孩子,总是说自己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但是我大概的算了算,他的交际圈,似乎已经强大到足以影响整个人类社会了。   教皇和皇帝自然不用说。   维系各个教区运转的圣女殿下甚至对其抱有一丝爱意。   科技中枢的帝国生命科学院,那个叫凯瑟琳的小丫头好像是总觉得欠他不少东西。   资金方面,那位艾琳·艾德勒女士也是他的好友,甚至关系要比友人更深一层。   南丁格尔和他的传闻在各种小报里传的沸沸扬扬……   最让我感觉到惊讶的是,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让军方也对他有了不俗的好感。   所有关键领域的佼佼者,都围绕在他的周围,他已经有了以一人之力就撩拨起整个社会风浪的实力了,我觉得,他不能再成长了。”   “可是,您就因为如此,就要杀死他么?”   富兰克林鼓起了勇气,开口对但丁大人的要求产生了质疑。   “哈哈哈。”但丁大人笑了笑:“看来,你们的关系的确不错。   不过你完全可以相信夏洛克,这种程度的刺杀,是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的。”   “可是——”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丁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富兰克林平复一下心情:“我知道哪些在爆炸中死去的民众很可惜,但是对于夏洛克未来的安排,可是要比前线的战争更加的关键,这场仗打了几百年了,死了无数的人,相比之下,只是死了几十个帝国民众,就能把一颗质疑的种子放入所有帝国人的心中,而且咱们手里,有夏洛克刺杀奥古斯丁大帝的铁证,咱们可以随时让他成为一名恐怖分子,这对于一个性格太过于随性的人来说,是绝对必要的。   因为他如果是真的成为了地狱之门关闭后的人类神祇,那他就不能再如此的洒脱,不计后果,肆意决定杀戮与宽恕,他那个性格,注定了他要被约束。   甚至就连我,都需要被约束,这几十年来,我只走出过那个小镇两次,奥古斯丁那家伙有些事情我其实也看不惯,但是我从来未曾干预。   神祇……永远只能屹立于人们的尊敬之中,但是却永远不能随意移动。   这便是代价。”   “所以,您想要用这件事情,警告夏洛克,您想让他明白,他可以是高高在上的人类英雄,也可以是全人类唾弃的罪人?”   “暂时这是最好的办法,我说了,他那个性格,必须要被制约,不然我怎么放心的下。”   富兰克林沉默了,他犹豫了好久好久,这期间,关于那条街道的爆炸已经发生,所以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但丁大人,我没有和夏洛克见过几次面,但是我觉得……他应该不喜欢被……威胁。”   富兰克林斟酌着,说出了最后这个词。   但丁笑了笑:“不碍的……我这辈子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了,不论是惊才绝艳的,拥有远大理想抱负,不愿意妥协的,等等等等,但是在人类的整体利益……和我的面前,他们最终都会被我说服。   想必,很快夏洛克就能发现这场爆炸的源头就在帝国皇帝的府邸。   他会来这里的。   我可以等等他,并且,我会说服他。   让他明白,所有的英雄,都要有所取舍。” ###第四百七十八章 其实不开心   在看到但丁大人的这一瞬间,夏洛克震惊了。   虽然他这一辈子很少能遇到令自己震惊的事情,虽然这几年里,他又总是很奇妙的震惊过许多次,但是不论这些事情有多么不可思议,它们加在一起,似乎都没有这一刻来的汹涌。   夏洛克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这种过于激烈的反应他太熟悉了,因为他无数次在其他人的眼中看过这样的画面,而且这些人的眼睛,通常都是望向自己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种神情会在自己的脸上出现。   同时,他的大脑不由自主的疯狂运转了起来,就算是一年多以前,他在地狱之门另一侧的世界里苏醒之时,他的思维都没有如此的紧张过。   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他的思维在这一瞬间已经超越了身体,提前预知到了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他的精神瞬间绷紧,然后强行的被恐怖的意志力压制住,不然,夏洛克说不定会做出类似于‘倒吸凉气’‘嗷一嗓子蹦起来’之类尴尬的行为。   但是最终,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那位老人走入了房间,越过了帝国皇帝的身旁,有些蹒跚的坐在了夏洛克身前的沙发上。   “你好,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和你见面。”但丁的语气之中,竟然有些歉意。   而夏洛克的眼中,也没有了平时那种尊敬的目光。   但丁大人不应该对任何人抱有歉意,因为他拯救了这个世界,整个人类种族都欠他的,夏洛克望向但丁的眼中也不应该如此的平静,因为他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值得他尊敬,但丁大人,无疑要排在这些人的首位。   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有时候他甚至能够凭借一个人的一瞬间的表情,就断定他就是一名罪犯,然后将其拖进某条小巷里,亲切的畅谈一番,等到问出来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罪之后,再将其绳之以法。   他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竟然看走眼了。   不……   夏洛克这个人自信,或者说自负到了极点,他不可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所以这应该意味着但丁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和自己谈。   “在你刺杀奥古斯丁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关注到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但丁没有在意夏洛克注视自己眼神中的变化,轻声问道。   “因为我召唤出了一只三阶大恶魔。”夏洛克回答道,甚至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平铺直叙。   “没错,我那时候觉得你不是一般的人,虽然在许多人的评价之中,你从未表现出自己信奉圣光这一点,但是你的契约能力提升的速度,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你是一个无信仰者。   直到你将一只大型恶魔召唤出来后,我确认,你和圣光之间有某种我未曾知晓的联系。   我那时候还不了解你,但是我相信圣光不会随便的赐福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我救了你。   而你也的确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不断地成长,直到成为了如今这样的人。”   “啪”的一声,打火机熟练的凑近了香烟,燃起了一颗不太有礼貌的猩红光点:“所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看好的晚辈的?”   这应该是夏洛克第一次打断了但丁的话,他还很刻意的用‘晚辈’来自居,不过联系到此情此景的气氛,这个词似乎带有一些嘲讽的意味。   可但丁大人依旧不是很在意……   “夏洛克,我知道你对我的做法抱有抵触的情绪,但是你要知道,我即将把我的位置交付与你。   我守护了人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的忐忑过……因为我终究会死,而我死了之后,我便没有办法再看,再听,我指定的英雄如果犯了什么错,那么我连替他纠正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但丁大人微微抬起头,有些欣慰的看着夏洛克眼:   “孩子,请原谅我吧,我由衷的向你道歉。   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那么我愿意和你喝上几杯,也愿意和你讲述我这辈子经历的一切。   但是我终究不是个普通人,人类即将进入新时代,人类需要一座丰碑。   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什么?”   “不放心你的脾气秉性,不放心你对于生命的那种古怪的漠视,不放心你是否会让自己的执念凌驾于人类社会之上,不放心你对地狱之门另一侧世界是否拥有善意。   你根本无法想象800年的仇恨和绝望认知洗礼之下的人们会可怕到什么程度,如果让两个世界的人真的同处于一个时代,那么不论初期他们相处的多么美好,最终,都会出现冲突,战争,乃至毁灭。   曾经,我们的祖先已经向我们展示过了人类的贪婪。   你应该听说过那段历史……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么,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不站在人类这一边了,那么我会亲手杀了你。   可是若是我死后,还怎么会有人管得了你。   我不能拿人类的未来作为赌注,所以,我需要用一些稍微极端一些的方式,来……钳制你。”   说实在的,在但丁重返人间的这三十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这位老人说上这么多话,他甚至都不在乎夏洛克是否回应了自己,只是在尽量平和的,自我压低身份的在和夏洛克道歉。   而且如果从理论上来讲,他所做的事情是合情合理的,是必然的……如果连人类的下一任丰碑式的人物都可以毫无顾忌的传承下去,那但丁也根本不配被全人类所尊敬了。   “所以……刺杀奥古斯丁大帝这件事情,可以随时的让我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是么?”夏洛克已经将自己隐藏在了烟雾之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脸此时是什么表情。   “很抱歉,是这样的。”但丁没有为此找任何的借口:“但是请相信我,你会因此而得到你想象不到的荣耀,几年后,我可以把我在海边的那个小房子留给你,有一个送信的小伙子很不错,你和他应该很聊得来。   不久之后,如果咱们真的关闭了地狱之门,那么很快,圣光神殿的地位也将发生改变,恶魔与圣光是两位一体的,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圣光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么你将成为可以比拟圣光般的存在。   你将凌驾于整个种族至上,带领人类继续前行。   而且我很确定,你有这种智慧……”   “可是,那条街不是我炸的,那些人不用死。”   “哈哈。”但丁大人笑了笑:“孩子,你要适应站在整个人类族群的角度上来思考,如果我是那种在意同胞生死的人,我怎么可能选择隐退于那个小镇,你应该能想象到,如果我继续留在战场上,人类在雷德克海峡的战事根本不会那么的焦灼。   但是只是当下少死几个人有什么用。   坐在我们这种位置上的人,只能将眼光放在种族历史的进程上。   你足够聪明,应该明白这之中的利弊权衡。   再说了……你不是那种在意旁人生死的人。”   夏洛克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必须承认,他对于生命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很看重。   所以他纠正道:   “没错,所以我不是在替那些无辜的市民感到惋惜。   我只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对我心情的影响。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   其实不那么开心。”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曾经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夏洛克不开心。   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但是和面前老人口中所说的事情相比,很难有人理解他不开心的理由。   但丁……一个在人类过往历史之中都极其另类的存在,一个凌驾于社会构架之上,游走于人类善恶本性之外的超然形象,不论是社会的精英,阴暗小巷里的流氓人渣,有信仰的虔诚之人,毫无信仰的流民,重病将死老者,刚刚认知健全的孩子,甚至就连那些没有人性的杀人犯,都无一例外的对于但丁大人保持着最高级别的尊敬。   这种尊敬可以影响政治的走向,可以影响民心,可以影响前线的战事,可以用最随意地一句话改变帝国大大小小的几乎所有事情。   一个人引领一整个种族,这不是玩笑,而是真真切切能够发生的事情。   所以当这样一个超然的地位摆在夏洛克的身前,还是但丁大人亲自双手奉上,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成为圣光之下,万万人之上……甚至连‘圣光之下’这一条很快都可以被删去的时候,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他可是即将能成为一个新时代的神啊。   难道就因为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么?   夏洛克从来没有用道德来标榜自己,陌生人是死是活他也从来不关心,那么,就算但丁大人的做法会涉及到一些无辜的生命,那又如何。   而且,他已经道歉了。   他没有以救世主的身份而自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意味着什么。   他也懊悔,也无奈。   老者听着夏洛克的话,歉意的望着他,随即再次点了点头:“是啊,这种手段确实不太好,如果有人将无辜之人的性命强加在我的身上,那我心里也肯定会不开心。   但是……这是必要的步骤,民众是不可能立刻接受一个英雄突然变成一名罪犯的,总要有那么一两件事情作为缓冲。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圣刊报能用一个二版的小文稿,将整件事情解释的清楚,血牢里有很多死囚都愿意将这件事情揽下来,你依旧还是那个英雄。   而且只要你想,你可以永远都是英雄。”   但丁大人在说【只要你想】这个词的时候,咬字稍微的重了一些,眼神的歉意更浓郁了些。   其实不论对于谁来说,这句话都已经能够预示到接下来的答案了。   只要你想,你就能成为和但丁大人一样的人,这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   就连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富兰克林先生都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现在很可能已经感激涕零的跪地不起了,所以他微微地垂下头,等待着夏洛克那近乎于必然的回应。   可是夏洛克的回应来的却是那么的慢。   慢到足足等了三分钟,慢到周遭的寂静开始显得很粘稠,让整个帝国的皇帝都有些呼吸不畅,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望了过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夏洛克的一只手捏着已经燃尽了的香烟,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文物级别的沙发,似乎是对那微凉的光滑触感很感兴趣,就那么翘着二郎腿,指尖温柔的滑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富兰克林先生的心跳开始加速了。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慌张,在恐惧,但是却不知道这份恐惧到底来自于哪里。   难道是来自于夏洛克么?   是啊……就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家伙为什么如此的平静,为什么他那双玩世不恭的瞳孔里现在没有一丁点的激动,他现在为什么没有站起身来,强忍着澎湃的内心,向但丁大人保证,自己必将肩负起这份庞大到不可思议的荣耀。   忽的,在某个瞬间,富兰克林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什么在恐惧了。   因为他竟然在夏洛克那平静地双眼深处,看到了一丝……悲悯?   ……   就这样,沉默继续着,直到富兰克林那光洁的额头上因为紧张已经渗出了一些汗水,总算:   “我有个问题。”   夏洛克开口了。   “我会尽力为你解答的。”但丁大人直到现在,眼神中依旧是那么的亲切和欣慰。   “如果你想要将如此超然的地位交给我,但是又对我不放心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因为你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太过于令人担心的举动。”   “哦?”夏洛克把烟头扔到了脚边,然后轻轻地用鞋尖撵了撵:“难道你口中的【令人担心】,就是指我对另一个世界人的抱有一定的善意?”   “是的。”   “其实说实在的,我对那边的人没说什么善意,我只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富兰克林先生而已,如果他不同意,我不会劝他哪怕一个字儿。   可我现在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对那边的人如此的忌惮,要知道,他们一共也就不到一千万人,就算是全员过来,估计腾出一个教区的地儿就够了。   甚至咱们可以更没人性一点,把他们接过来,但对帝国公民封锁消息,将这帮家伙圈养起来,等将他们的科学技术吸取的差不多了,然后全都杀掉都可以。   这种操作我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毕竟他们追杀了我一年多的时间。   可是你却连这都不愿意。   为什么?”   但丁大人想了想,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我害怕啊。”   【害怕】这个词从老人的口中说出来,感觉是那么的古怪,夏洛克歪了下头:“怕什么?”   “怕很多很多的东西。”老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一个人的能力和责任是成正比的,所以你应该能想到,我的责任巨大到了何种程度。   如果两个世界融合了,现在的阶级观念出现了改变怎么办?   如果科技跃迁太快,让社会产生了断层怎么办?   经济出现了垄断怎么办,那边的人带来了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怎么办,恶魔的来源真相被公开了怎么办,帝国人民接受不了这一切怎么办,理念冲突,仇恨,战争,这些都会影响到帝国的发展。   而只要有任何一点不好的影响,那么就是我的错。   我是但丁,是人类的英雄,是救世主,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称呼我的时候,都要带着【大人】这种称谓,就连不信仰圣光的人,都相信我能够守护这个种族。   我的责任就是如此。   但是我……”   但丁笑着摇了摇头,那瘦小的身体和所有老人一样,脊柱有些弯曲,颧骨上依旧有那么几颗显眼的老年斑:   “其实没有人想过,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有些契约天赋的圣教军战士而已啊。   我承认,我在力量上足够强大。   但是那又如何?   我16岁就入伍了啊,我不是什么学者,我也没有像你一样的超然的智慧,我只是在这个位子上呆的时间太久了,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看过无数复杂的变化带来了更加复杂的结果,硬生生的才催生出了一些看似智慧的理念。   所以,当我做出足以影响人类未来的决策的时候,我是不能像是冲进黑暗之门时候一样的孤注一掷的啊。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怕,因为就算我死了,也只是死了我一个人。   你问我怕什么?   我怕我对不起整个帝国,我怕对不起那些相信我的人们啊。”   沉默再一次袭来,富兰克林先生微微张着嘴,有些哑然,他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无比明显,但是却被千千万万的人下意识忘却的事实。   但丁大人……他不是真的神啊。   他多年前,也只是一个在前线浴血生死的普通士兵而已啊。   就像是他在许多时候,都在强调的那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在很多人听起来,这是一种有些玩笑般的自嘲介绍。   可现在,这句话的意思似乎一下子变了。   原来,他真的是在一直在强调一个事实,只不过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而已。   ……   “现在,帝国的未来无比的美好,老一代的人接连死去,新一代的年轻人中,有许多领域的佼佼者可以将人类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美好时代。   在这个大前提下,两个世界的人类没有任何接触的必要。   我忠诚于人类,或者说,我忠诚于这个我熟悉的,我所守护的世界里的人类。   我对于‘强大’这个词的认知,一直都是最简单,最朴素的。   如果只有守护好自己的能力,那么就要善待自己;如果有守护爱人的能力,那么就要视其如珍宝,如果能守护一个家庭,那么就要为了家人拼搏一生;如果强大到能守护一个种族,那么就要为了族群摒除一切危害。   我不是一个伪善的人,我不会去想诸如‘800年后世界里的人多可怜,他们也需要救助’这种话,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守护他们,我只想让我所看见的世界安全的、平稳的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我守护这个世界的理念。”   简单的,朴素的,但是却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面前的老人没有像是历史记录里的那些书生一样,将仁善挂在嘴边,举着书本仰天长啸,谩骂战杀戮,控诉社会的不公,他只是在那个小镇里,静静的坐了三十多年,帝国渐渐地脱离了第二次恶魔入侵的黑暗时代,稳步的重建,发展,愈发的变得强大,又在一个美好时代的前夕,将这份荣耀传递给了一个同样强大的人。   说实话,但丁大人之前说,自己有信心说服夏洛克,现在在富兰克林看来,他的劝说虽然没有那些华丽的话术,只是平铺直叙,但是却有着一股子无比厚重的感染力。   所以……   夏洛克皱了皱眉,然后保持着一种十分专注的思考状态。   一秒。   两秒。   三秒!   “我拒绝这份荣耀……” ###第四百八十章 你永远都是我最看好的那个   枪声,炮声,惨叫,嘶吼,山崩、海啸,似乎声音越大,就代表着冲击力越大,恐惧越大。   但是当震撼和恐惧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一切却又那么的平静。   富兰克林刚刚还能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是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血液冲上的脑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颅骨下面涌动着,一跳一跳的,血管中的液体似乎想要顺着毛孔冲出皮肤,但是却无路可循,就那么歇斯底里的疯狂蠕动,直到将脑袋给活生生挤开。   帝国皇帝的易位大典有长老院联名选举,教皇之位也有着格外神圣的传承制度,这些权利的转换无疑是人类社会上最值得关注的重要事件;但是即使这样,和人类英雄的传承,历史丰碑的更替相比,似乎也就不那么举足轻重了。   几秒钟之前,富兰克林还无比振奋且自豪的想着,自己竟然有幸目睹历史上第一次人类英雄的身份递交环节,虽然这个环节无比的简单,就是但丁大人亲自人命下一个人选,可能是拍拍对方的肩膀,可能是一次握手,一个微笑,但是这代表着时代的真正更替,人类向着下一个阶段的真正迈进。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自己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答案。   拒绝。   为什么会拒绝?怎么可能拒绝?   富兰克林无法理解这一幕,甚至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可能是突然的沉浸在了一个荒唐的脑内幻想之中。   但丁大人也无法理解,所以他的笑容渐渐的有些僵,有些冷,周遭的一切似乎被这份冷冻结住了,时间开始凝固,不敢再往前再递进一步,就那么呆呆的停滞在了这拒绝的一瞬间。   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为什么?”   在这个时刻,也只有但丁大人敢于打破沉默,他对【为什么】这个词儿好像是有些陌生了,因为自己自从走进那个海边小镇之后,就很少会对什么事情产生无法理解的心境,自然也很少问为什么。   然而,更让他觉得有些不还好接受的是,自己的疑问竟然没有得到答复,面前的这位被自己一直无限看好的晚辈,竟然像是懒着再说下去一般,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耸肩:   “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是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太好接触。”   一个很简单的回答,过往的很多时候,夏洛克对很多人都说过这句话,但是这一刻,这句话却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   “我看好你,小子。”但丁大人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想要让自己和夏洛克更靠近一些,各位真诚,语重心长的道。   “我知道。”夏洛克回应着,但是却没有任何下文了。   “人类需要一个英雄,一个具体的,真实的英雄,而不是永远也接触不到的什么圣光……”但丁大人的语气稍微的快了一些:“地狱之门关闭之后,圣光的作用也就不复存在了,人类本性的贪婪和盲从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放弃这一信仰,而这时候,正是人类社会最松散,也是发展最迅猛的时期,人类需要你。”   “我知道。”夏洛克的回答没有任何变化。   但丁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的沉重,坚定:   “所以这个时候,整个种族需要一个强大的被崇拜者!需要凝聚力!需要一座丰碑来让他们牢记这些年来的一切!这座丰碑不能倒!不然人类社会就会变成圣历前的那种混乱的局面,各自为政,种族分割,内部战争,资源掠夺,你应该了解历史,你知道曾经的人类社会是什么个鬼样子的!”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但丁大人的声音越来越沉,沉的富兰克林只觉得自己的胸膛猛地塌陷了下去,肋骨死死的压着肺叶,根本无法呼吸。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是我最看好的人!你是最合适的人!”   为什么拒绝?   对啊,为什么?   其实夏洛克刚才也在想为什么,原因太多太多,可能是因为他如果答应了,自己会成为一个传奇,但是却感觉脖子上被套上了一个链子;可能是因为那个海边小镇的气候有些过于完美,自己一个在伦敦呆惯了的人不适应;可能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提前通知自己;可能是讨厌走到哪都有人投来崇拜的眼光;可能是讨厌被威胁,被禁锢,可能是讨厌嘴上明明说着看好自己,但是却又要握着能把自己变成罪犯的把柄。   罪犯就是罪犯,英雄就是英雄,干嘛非要用一层魔幻的幕布将其粉饰,既然粉饰了,为何又总想着拽着幕布的一角,等待着将其掀起来。   当然了,夏洛克很清楚,这些都是很严肃,很必要的环节。   但是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开心。   既然不开心,那么就不会同意,之前但丁大人自己也说了,人都是自私的个体,而夏洛克肯定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人类的未来会一片光明,但是他有些不开心。   社会的构建会一如既往的稳固,但是他有些不开心。   新时代需要一座丰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有些不开心。   个体必须要为了群体的荣誉和稳定,来奉献自己么?   在所有的文献和传奇之中,伟大的人必然都会选择肯定的回答,他们都为了人类来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在面对但丁大人的那个问题时,他们肯定都会选择【我愿意。】   所以,若是选择【我不愿意】就是错的么?   在几乎所有的教育之中,都会将其定义成一种错误,但是夏洛克这个人估计天生心里就有那种一种不讨人喜欢的狂妄。   伟大和牺牲,都应该是自愿的,是笑着,感慨且自豪着的。   而若非如此,那么便是霸凌,便是绑架。   夏洛克从来都是绑架别人,他不喜欢被绑架。   但丁大人看着夏洛克双眼,他这一辈子都在为人类付出,如果不是寿命将近,他当然愿意永远为人类奉献自己。   可是没有人能逃过时间的法则。   所以他对着夏洛克轻声道……   “求你了。”   夏洛克摇了摇头:   “为了全人类。”   夏洛克依旧摇了摇头   但丁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将自己的位置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下拉:“当年是我将你从血牢里救出来的。不然,你会死在那里,你欠我一条命!”   “的确,所以我尊重你,并且我会用一个绝对合适的方式来回报这份恩情。”夏洛克轻声道:“但绝对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还有,我需要纠正你话里的一些意思。   你救我,是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才一厢情愿的在没有通知我,不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救我出来的,就像是你现在对我做的事情一样。   你也知道我的能力,就算是你不出现,其实我也可以逃出血牢。”   “逃出血牢?!那样你就成为了帝国的逃犯!”但丁大人轻声道。   “有什么区别么?反正现在你们也准备攥着我刺杀前任帝国皇帝的把柄,时刻都能让我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当然,我可不是在嘲讽你们的做法,毕竟奥古斯丁大帝的确是我杀的。”说到这,夏洛克的身体往沙发上一靠:“我的话说完了,拒绝就是拒绝,你如果实在觉得愤怒,可以现在就一巴掌拍死我。”   富兰克林听的感觉自己额前的头发瞬间都又掉了好几根。   一巴掌拍死你?   两个从地狱之门归来的恐怖人物难道要面对面的打上一架么?这里可是帝国皇帝的府邸啊,可是古罗马法城啊,你俩要是打起来,这个城还能要么?   况且我这个帝国皇帝还在这里呢,你俩打起来,余波都能要我老命吧。   还好,这种恐怖的情况没有发生。   但丁大人自嘲般笑了笑,神情再次回归了那个和善的老人,经过这样一番决绝的对话之后,他竟然还能无比欣赏的望向夏洛克:   “年轻人当然会有自己的一些坚持,我理解你的想法,相信我,如果我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选,我绝对不会如此逼迫你。   一会儿,会有30名裁决司的执事进来逮捕你,当然,只是请你去个安静些的地方稍微的想一想。   相信不久之后,你对个体和人类社会之间的态度就会有所改观。   孩子,你永远都是我最看好的那个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一根蓝调   但丁大人没有军阶,也不是有指挥权的政界要员,但是他刚才跟古罗马法城里的士兵说,今晚不需要巡逻了,那么城市里的安保人员就有70%的人都直接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不重要,反正但丁大人发话了。   所以,在几分钟之后,帝国皇帝的府邸大门就被推开了,30多名裁决司的执事鱼贯走入了这栋建筑,期间没有任何巡逻人员阻拦,也没有人向上级军官汇报,可能有人汇报了,但是得到的命令是一律放行。   这些身披着深蓝色长袍以及血色布告的教廷执法人员走过了无人的走廊,目不斜视的一路来到了夏洛克所在的会客室,期间他们越过了站在走廊边缘的老管家,那名跟了富兰克林先生半辈子的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可能是身为管家的天职,让他自然而然的厌恶这些没有经过自己通报,就闯入主人宅子的人们。   但是依旧没有什么办法,因为这是但丁大人的旨意。   就这样,夏洛克被围住了,整个过程中,不论是裁决司的人们还是夏洛克都出奇的平静,用特殊钢材制造的手铐被牢牢的拷在了夏洛克的手腕上,一支混合着强效恶魔镇静剂以及安抚药剂的针管刺入了夏洛克的血管,冰冷的液体进入了他的身体,用来限制三阶契约者过于可怕的力量。   夏洛克没有反抗,但丁大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契约者之一,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依旧无法战胜眼前的这个老人。   他举起了手,任凭旁边的人用高强度的束缚带捆绑上自己的各个关节,然后在脚踝上拴上了厚度达到了10厘米,中间由一块粗壮钢条相连的束缚装置。   当年在血牢最底层时,都没有这种待遇。   终于,在所有的工具全部都用在了他身上之后,这些裁决司的执事似乎才松了口气,但是房间内的怪异气氛却也达到了一个顶点。   帝国是一个尊重强者的地方,特别是军队,或者裁决司这种地方,所有人都很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特别是在他从地狱归来之后,更是成为了几乎媲美人类英雄的存在,所以执事们完全没有平时那种高傲的姿态,只是对夏洛克感到尊敬,甚至是畏惧,而在看着他被捆成了一个阶下囚,还是但丁大人亲自下令之时,这些人的心中都忐忑的要抖起来了,完全不敢揣测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分钟之后,他们就沉默的将夏洛克押出了房间,然后穿过走廊,越过庭院,最后推进了一辆特殊改造的装甲战车之中。   ……   至此,整个官邸接待室,就只剩下但丁大人以及帝国皇帝富兰克林了。   一瞬间,老人和蔼且沉稳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无比的疲惫,他刚才还不怎么弯曲的身体一下子佝偻了起来,并且发出一声如无数年迈老人般的叹息。   其实,但丁大人16岁入伍,在战场上拼杀至近40岁,然后孤军深入南极大陆,闯入地狱之门,之后返回人间,至今又是三十多年的时光。   现在这个年代,能活到80岁的人就算是长寿了,前线能健康退休的战士年龄一般只有60岁左右,常年的寒冷和疲劳,以及伤病对身体的璀璨注定了他们无法活的太久。   但丁大人已经快要80岁了,他的强大契约能力并没有增加他的寿命。   背负了一辈子的种族责任感这一刻,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自责,他怕死,怕犯错,怕自己闭上眼之后,守护了几十年的人类社会一下子分崩。   可是这所有的情绪,其他人都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们会把夏洛克带去哪?”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富兰克林先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问道。   “只是去审判庭的监牢里待一段时间,不会有人对他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想给他一些时间多想一想,把责任和荣耀一下子交给一个习惯了洒脱的年轻人,他的确没有那么快就接受……”   但丁大人轻声的说道,突然觉得嘴里有些干,可能是刚才闻到了许久没有吸的蓝调香烟味道,忽然的,他发现夏洛克这个家伙真的和自己很像。   这种念想在心里荡漾起一点涟漪,然后迅速扩大,老人下意识的就开始回忆这些年来,自己与夏洛克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报纸上关于对方的报道,送报人对于这个家伙的评价,以及听到他闯入地狱之门,销声匿迹了一年多之后再次如神归来的种种。   老人抬起了头,望向了面前空荡荡的座椅,不知道怎么着,突然的,一股子无力和孤独涌上了心头,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望向身旁,发现富兰克林已经不见了,那里站着的,是一名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老管家。   “皇帝殿下呢?”但丁下意识的问道。   “殿下明天还有要务在身,需要休息,不想打扰大人您,所以就先行离开了。”老管家微微垂着视线,回应着。   “哦。”但丁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   “大人今晚要在官邸留宿么?”   “不了,我……我出去走走。”但丁继续道,艰难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就这么独自一人,没有任何拥护的走过了刚才夏洛克被押走的房间和走廊,最后在沉默之中推开了府邸大门,背影萧瑟的没入了古老城池的夜色之中。   ……   几公里之外,一辆同样孤零零的装甲战车在城市的街道上行驶着,周遭的建筑在白天时候,看着是那么的威严厚重,但是到了夜晚,却又显得那么的冰冷单薄,就好像是漫天的星光都没有办法落在那些石墙的表面。   也对,像是这种承载着整个帝国政治运作的中心地带,就要像是机器一般冰冷。   朋友、爱人,家庭,都可以有感情,但是社会的整体不能有感情,因为有感情就会有偏差,有偏差……就有了不稳定的因素。   秋风过境,偶尔带下几片没有来得及发黄的叶子,天空上的寥寥星斗发出的光,在落地前被淹没在了惨白的路灯之下,一些刚来得及下班的政府工作人员裹着大衣,走过明暗交织的夜路,看着一辆车从皇帝府邸的方向驶过来,然后从旁边的路上不断的有新的装甲战车汇入,越来越多,直到形成了一条车队,安静的向着城外旷野前行。   一名裁决司的执行官坐在幽暗车厢之中,看着面前被紧紧束缚着的男人,心中的慌乱与不安始终没有消散。   就在自己的腰间,就有一把灌满了热熔弹的大口径手炮,他的胳膊一直放在腰旁,不敢有一丁点的远离,整个车辆里都灌满了恶魔镇静剂,甚至在周围的几辆车里,还运载着几只以防意外状况发生的三阶大恶魔。   在平时,他很难想象这种阵势,竟然只是为了押送一个已经被束缚住的人而已。   但是现在,他却依旧觉得危险,甚至都不太敢长时间的注视面前之人的脸。   就在这时……   “呵呵~”   面前的人笑了,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竟然笑了!   好可怕,执行官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几滴冷汗,手死死的按在手炮上,心脏狂跳。   “您……在笑什么?”   执行官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几年过得很充实,所以很满意。”夏洛克扭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引得身上的镣铐哗啦哗啦响,他的手被紧紧的拷住了,但好在手指还能动,所以他伸出了两根手指:“这位执行官阁下,我左面的上衣兜里有盒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点上一颗?”   执行官的脸色更加紧张起来,他摇了摇头:“抱歉先生,如果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我是不能靠近您,更不能触碰您的,这是规定。”   夏洛克的表情十分严肃:“相信我,我现在的心情还不错,所以我需要一根蓝调来让我的心情继续保持下去,这是现阶段你的,这整个车队,甚至是整个帝国最紧急的情况了。   请帮我点上一根烟吧。   我需要保持住我的心情……”   然而,面前的执行官根本无法理解,一根蓝调香烟怎么可能会和整个帝国相互联系到一起,他实在太紧张了,心脏跳得都要挤出嗓子眼了。   下意识的,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手炮:   “福尔摩斯先生,请您安静一些,我们得到的任务是将您送往审判庭,这期间……”   “我要根蓝调。”夏洛克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就在我的衣兜里。”   “对不起先生。”   面前的执行官的语气终于严厉了一些:“还有,请您,安静!”   所以……   夏洛克   安静了下来…… ###第四百八十二章 英雄的陨落(上)   就如同刚刚说的……安静,在大多数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夏洛克此刻是如此的安静,他需要专注,需要说服自己,需要将但丁大人的话一遍遍的在脑子里过一遍,告诉自己,别发疯。   虽然自己的手被拷着,但是别发疯;   虽然自己的把柄被攥在最敬重之人的手里,但是别发疯。   虽然自己要被送往审判庭,或者成为一名罪犯,但是别发疯。   虽然有些罪名不是自己所为,却被强行的安排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他妈的别发疯!   虽然种种事情看起来都像是被威胁,被强迫,被监禁,虽然这些行为都带有很明显的让自己不舒服的成分,但是尽量忍着点,别发疯!   虽然只要一颗蓝调,就能延缓自己一点点低落的心情,那辛辣过肺的感觉就能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是面前的这个蠢货就是连帮自己点上一根都做不到!   但是!别发疯!   因为自己只是行为有些极端,但不是个疯子。   夏洛克很清楚,此时此刻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节骨眼,若是自己突然挣开枷锁,一巴掌把面前的这名执行官阁下的脑瓜子拍烂,那么事情就会向着一个很不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用深沉的呼吸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别发疯!!!   可是……   也许是夏洛克真的天然的就有某种不讨人喜欢的气场,也许是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也许是他长得棱角太过于分明,显得戾气很重。   总之,他的沉默让面前的执行官的的紧张再次攀升。   那是一个执行官,一个政府和教廷都承认的暴力机关的官员,一个负责在帝国腹地处理恶魔与契约者犯罪的专业人士。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能感觉到夏洛克周身所散发出的那种危险到了极点的感觉。   同时,身为裁决司的官员,他也听闻过一些关于夏洛克的传闻,知道死在他手里的几名教廷执事,知道他似乎曾虐杀过一名教宗,这些念头让一名二阶巅峰的执行官愈发的不安,于是他不得不将腰间的枪掏出来,悄悄的上了膛,他得到的任务是看好这名囚犯,所以他可不想因为一些疏漏而让对方跑掉,当然了,这也是为了让他自己的内心安稳一些。   然而这些行为再怎么隐秘,也不可能逃出夏洛克观察,他苦笑了一下:“我让你感到紧张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执行官还是点了点头。   “把枪收回去吧。”夏洛克说着。   “请原谅我不能那么做,我必须保证将你送到审判庭的路程上,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我不是疯子,到目的地之前我会保持安静的。”   然而执行官还是紧张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无缘无故炸了一整条街的人。”   “……”刚刚有了些声音的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执行官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突然的又不说话了,但是他害怕了,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跟夏洛克这种人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特别还是他不断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况下,又突然毫无来由的沉默之时,会给人带来多么巨大的恐惧和不适。   过了好久,夏洛克才终于开口道:“我不会无缘无故的炸了一整条街。我说了,我不是个疯子。   其实从各种意义上来讲,我都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我做事情是讲逻辑的。   就比如我喜欢把罪犯个手脚拧断,装进皮箱里,那是因为拎着皮箱方便,而且不那么太显眼。”   “请您安静。”执行官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其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和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矛盾的,明明对方不说话他就十分的害怕,但是还是不断的要求对方不上嘴。   可是这一次,夏洛克没有闭嘴,而是在继续说着:   “我曾经杀过教宗,但是那是因为教宗曾经想要杀死我。   我曾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审判了生命科学院的副院长,那是因为在我的理念中,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据确凿,懒着再按照帝国法律的流程办事了,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帝国法律就是一坨屎。   我曾经刺杀过帝国皇帝,因为我觉得他该死。   我曾经为此杀了很多古罗马法城的守卫,那是因为他们试图保护一个在我看来该死的人,一群因为立场而准备杀死我,并以此换取荣耀的人,也必定要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好人,伦敦警局的局长不止一次的说,我要是哪天心情不好了,肯定就会成为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没错,他看人很准。”   说到这里,坐在他对面的执行官终于受不了了,在听到面前这家伙刺杀过帝国皇帝的那一刻,执行官猛地端起手中的枪,瞄准了夏洛克脸,好在他强大的心理素质没有让他在这一刻扣下扳机,只是颤抖的道:“住……住口!我不想听这些!”   可夏洛克还是没有住口,他继续说着,就好像是在用什么话来安慰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要继续平静:   “我是个罪犯,我承认这一点,所以我在被关进血牢里的时候没有抱怨,被压入血牢最底层时也没有觉得冤屈,因为我的确杀了不少的人。   但是,这些都是我承认的罪行。   而那条街上的爆炸,那些死去的孩子,那些无辜的信徒和市民……他们不是我杀的。   所以我要纠正你一下,我做事是有逻辑的,我只承认我犯过的罪!”   “妈的,闭嘴!”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夏洛克在这种时候还非要说这些话,如果一切真的是他说的那样,那么他无疑是一个恐怖的罪犯,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纠结一条街的爆炸,以及死去的那几个平民?和他口中的那些事情相比,几个市民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能闭嘴,我得说服我自己。”   “闭嘴!!!”   执行官激动的喊道。   估计是他的声音被车厢前方的司机注意到了,突然的一阵刹车,紧接着,后车舱的门被打开了,一群裁决司的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他们看到夏洛克还被拷着,但是同伴却一脸惊恐的拿着枪瞄准着对方,急切的问道。   “这家伙不对劲,我明白为什么但丁大人要关押他了,他是个罪犯,是个疯子?!”   路灯的光从车门照射进来,夏洛克看到了面前执行官的眼睛里有些血丝。   同光一起进入车厢的,还有古罗马法城特有的冷风,这里已经接近于外城为边缘,视线穿过车厢的门,夏洛克看到了外面是聚集过来的车队,以及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看着自己,并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向着自己瞄准。   这一刻,夏洛克住口了。   他不是听话了,也不是说服了自己,而是突然的觉得有些累了。   他一直在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但是就在望向车厢外的一刻,他竟然找不到继续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身旁的那些裁决司的人们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好像变得很紧张,然后惊恐的望向了夏洛克,并且说着,吼着。   但是他已经不在意那些内容了,就是很安静的站起了身子,然后就那么迎着无数的枪口,双手被拷着,走出了车厢。   “站住,夏洛克先生!”   “回到车厢里,否则,我们要开枪了!”   无数枪械上膛的声音,一些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夏洛克的视线扫过面前的士兵们,又从一些缝隙间透过,看到了远处街道上的一些街道上的帝国民众,正在用更加惊恐的眼神看向这边。   是啊,我为什么要说服自己呢?   在这一刻,夏洛克觉得这个问题是一个迷。   所以他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你们走了,我准备回家。”   夜色下,他淡淡的说道。   周遭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都用紧张且怪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个即将成为人类英雄的家伙,但是他们觉得,此刻的这个人像是一个傻子,一个疯子,因为谁都知道,他回不了家,没有人会放他走。   “别逼我了,我心情很不好,放我走吧。”   夏洛克说着,还举起了被拷住的手,似乎是在期待着有个人能过来,为他打开镣铐。   然而,他看到了几名契约者站在人群的最后方,神情变得无比凝重,那些承载着三阶大恶魔的运输车停靠在了路边,几个人不断的重复着:“不许动,否则我们就开枪了!”之类的话。   终于,夏洛克很悲催的发现,原来面前的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在听自己说些什么。   下意识的,他想要去摸自己兜里的烟,却被手铐卡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上。   也就是这一刻!   “砰!”的一声枪响。   人群中,一名守卫士兵由于太过于紧张,手指哆嗦了一下,扳机片刻的后压,一颗炙热的子弹穿过夜风,射入了夏洛克刚刚抬起的肩膀,炸出了一蓬不算太大的血花…… ###第四百八十三章 英雄的陨落(中)   就好像是在干旱的季节,总有那么几只慢慢悠悠的蚂蚁,因为回巢晚了,而暴露了整个蚁群的藏匿之地。   所以,食蚁兽随后赶来,将整个巢穴挖了个天翻地覆。   在这个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刻,谁都知道不能开枪,但是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因为手指的抖动,恰好那颗子弹命中了车前被捆绑着的男人。   伤的不重,三阶契约者不可能被一颗子弹就打成重伤。   不过应该还是有些疼吧,毕竟子弹钻进了肉里。   夏洛克侧头,看了看肩部的那个弹孔,稍微用了些力气,肌肉间的挤压轻易的就将那枚子弹给挤出了身体,然后……他笑了。   他发现,自己不用再找理由平静下去了,因为一颗可爱的子弹提前告诉他,不用平静下去了。   所以他很开心,一路上颠簸烦躁的心境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呵——呵呵——”他笑出了声,但是那动静却很短促,在夜里听的人很不舒服。   而更加不舒服的还在后面,因为紧接着,在着笑声之中,夏洛克微微垂下了肩,低下了头,用全身的力量开始试图将镣铐里的手掌抽出来。   是的,他开始硬生生的用蛮力,将自己的手往出扯!   足足十厘米厚的特殊钢铁就那么蹭着他的腕关节,皮肤和血肉之间发出了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拇指被硬生生的压向内侧,然后碎裂,小指外侧的皮肤因为巨大的力量被撕开,白花花的肌腱被路灯照的无比瘆人。   举着枪的人看着都被吓到了,虽然听说过什么拇指脱臼逃脱手铐的方法,但是哪有人用这种自残式的方式来把自己的手硬拽出来的啊,特别是还在这么多枪口之下,众目睽睽的做这种事情。   “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先生,停下!”   “妈的!开火!!!”   终于,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还能坐视不理了,其实直到那些黑洞洞的圆孔之中迸射出无尽的硝烟之时,依旧有绝大部分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机械且惊慌的等到了这样一个命令,然后就拼了命的开始射击。   总之就在这一刻,在距离古罗马法城边缘三公里的一条街道上,突然爆发出了密集的枪声,无数子弹呼啸着从各个方向射向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就好像是无数根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金黄色链条,戳进了那个人的肉里,镶嵌进骨头,想要将他牢牢的捆住。   可是那个人没有躲,他的牙紧紧的咬着,喉咙里有压着的嘶鸣,从齿缝之间挤出了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畅快的低吼,有血彪飞四溅,将白牙染成了红色,血液上涌,灼热的弹道将他的眼睛烤的尽是血丝。   突然的,刺啦一声!   那个人的一只手终于被凶残的撤出了镣铐,鲜血淋淋的因为惯性在半空中甩出了一个硕大的弧形,紧接着,这人附身扣住了脚部镣铐的那根钢管,整个人双脚下压,手臂反方向的拼了命的朝向掰,就好像是一个疯子,试图用这种方法将自己给拉起来一样。   夏洛克不用再劝说自己了,但是他也没有逃,他不想像是一个逃犯一样在束缚的镣铐之下跳着,或者小步腾挪着躲避,那样会很不爽,所以他不顾及那些倾泻的弹雨,用了足足五秒钟的时间,或者六秒、七秒……砰!的一声,那根合金钢条轰然崩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夏洛克整个人猛地仰面倒在了地上,周身的血水像在地上炸开,疼的他无比畅快。   他也再次确认了,不论怎么样,自己都无比厌恶被拴着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跟随车队而来的五名三阶契约者也终于完成了大恶魔的苏醒指令,他们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前一秒还很平静的夏洛克先生突然的就像是发了疯一样。   但是无所谓了,五只巨大的人形恶魔掀开了运输仓,就这么在帝国的皇城之中站了起来,在夜色下的街道上。   周遭的行人们在枪声开始的第一秒就爆发出尖叫,慌忙的逃开,但是五秒钟的时间也逃不了多远,不远处,依旧能听到那些歇斯底里的恐惧嘶吼。   吵得夏洛克很烦躁。   所以,他猛的一下从地上跃起,迎着一道距离自己最近的火舌轰然而至,一只手结结实实的按在了一名正在射击的士兵头盔上,将其整个人推向其身后另一名士兵的胸膛。   噗碴!   防暴头盔应声被按碎,一同按碎的,还有那头盔里面的脑袋,当然还有身后那名士兵的胸膛。   “呼~”   这一刻,夏洛克似乎是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的那股气稍微缓解了一些!   不过紧接着,一只三阶大恶魔就已经跨过人群,朝着夏洛克走来。   枪声未停,但是人群迅速散开,继而一只硕大的手掌便朝着夏洛克的头顶猛地拍了下来。   还记得在某些东方古老神话之中的一幕,天神迁怒于某只猿类牲畜,用巨大的手掌想要将其镇压……其实如果想一想这个故事,故事中的牲畜和现在的夏洛克有些相似,明明已经得到了宏大集体的招揽,但却只是因为太过于自负,太不喜欢拘束,就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忽然的就暴起发疯,将自己逼到了一个疯狂妖孽的境地里。   当然,那个古老神话中的猿类生物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过。   夏洛克也没有。   而且他比那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传说人物好一些,因为对方在巨大手掌的镇压下,真的失去了反抗的余地,足足被囚禁了几百年,而自己,则拼着全身的伤痛鲜血,以及药物的制约,猛地横移趋避,躲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巴掌。   轰的一声巨响,这一巴掌拍在了地上,几根手指砸到了装甲车的车厢,那车厢瞬间被拍的瘪下了半米多高,又很不屈服的弹起了老高   夏洛克翻滚到了街边,将一根路灯撞得忽明忽暗,体内镇静剂的效果很强,不然只是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三阶契约者,他有信心在10秒钟之内就杀死对方。   哦……对方的大型恶魔好像足足有五只。   在帝国的首都,竟然弄出这么多大家伙来,这些人也真的是看得起自己啊。   夜色下,几只较远的恶魔也已经朝着这边跑来,十几米的距离只要几步就赶到了,一具具巨大的身躯组成了一面无法逾越的高墙,他们冷酷的俯视着下方的这个人,似乎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其踩成肉泥。   那是一个被注射了药物的囚犯,一个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婴儿,一个浑身是血的伤者,一个可怜的街边小猫。   夏洛克的视线被额头上的血染红,他看向那几只大型恶魔的同时,也看到了夜穹之上的点点星光,那些光亮距离自己亿万光年,但是却也因为眼前的几滴血而变成了红色,童谣里总是说,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像一只只小眼睛。   孩子是天真的,他们从来不会想,如果真的有漫天的眼珠子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景,而现在,那些眼睛全是血红色,凶残注视着地面上这场即将发生的血腥屠杀,也许是他们知道某个人很快就会死去,知道一个英雄的故事很可能就在今夜结束,所以一眨都不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   一根小小的触手出现在了夏洛克的袖口里,很细,很软,但是夏洛克很开心,因为镇静剂的效果没有完全封印住那些可爱的小触须们,毕竟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不需要自己的召唤,它们有着自己的思维,这一刻,这些小家伙应该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所以怯生生的钻了出来。   所以,锃的一声。   街边的路灯晃了一下,而灯光下的男子消失了。   一蓬鲜血因为过于恐怖的速度而没有来得及跟上,就在半空之中留下了一瞬间诡异至极的血线,那条血线朝着侧方瞬息闪过,然后弯曲的从某个建筑的阴影之中迂回着来到了边缘的一只恶魔的身后,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攀上了恶魔的肩头。   整个过程太快了,士兵们被恶魔的身形遮挡,没有跟上那速度,契约者在专心操控恶魔,一瞬间的失神就再也捕捉不到那身影,夏洛克的胸膛在翻涌,一口鲜血喷吐而出,一根触须从袖管出迅速的刺出来,然后钻入了一直恶魔的眼底。   剧烈的疼痛猛然在夏洛克的脑海里迸发出来,在恶魔镇静剂的作用之下,强行的与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恶魔建立链接,这种痛苦到底如何根本没有人能够想象,总之那只恶魔原本的主人突然捂着脑袋惨叫一声,一个踉跄昏死了过去。   夏洛克承受的痛苦要比这个人大上几倍,几十倍,但是他的眼镜瞬间明亮起来,周身的弹孔因为异样的反噬而迸发出大量血液,瞬间将其浇灌成一个血人。   可身下的恶魔在这一刻却突然提速,那些鲜血就像是夜色之中的鲜红纸屑一般被撕开,又变成了一只只纷飞的蝴蝶,被风扬起的鲜红花瓣,在万千鲜红色之中,那个男人站起了身子,他没有借此机会逃跑,而是很不爽的转过身,朝着身旁的另一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轰的就是一嘴巴子!   在恶魔与恶魔之间的战斗之中,不会有扇嘴巴子这种行为,契约者之间的战斗里更不会有。   因为这样做没有杀伤力。   但是……解压。   夏洛克现在要的不是什么胜利,他想要的是缓解心中的不爽,而这一嘴巴子之后,他稍微爽了点,所以他很满意的裂开了嘴,身下的恶魔伸出手臂,无比笨拙的张开手指,但是却十分准确的扣住了面前恶魔的咽喉,指尖插入了对方的脖子里,扣着血管,或者是气管,或者是食道,随便了,总之直到第三个指关节陷入血肉之中,他猛地攥紧了手,往出一扯。   “噗!!!”的一声,巨量的鲜血就像是泄露的消防栓一样开始喷涌。   第二秒,至此刚过……   剩余的三名契约者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剧烈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他们意识到,一个同伴的恶魔似乎是被强行的控制了,凭借着无比丰富的任务经验,其中一人狂吼一声,猛地驱使恶魔调转方向,一脚向前踹去!   然而这样的速度,竟然被那倒戈的恶魔看似笨拙的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继而,密集的恐怖冲击就在契约者脑子之中轰然炸开,那是自己的契约生物在遭受剧烈捶打时的反馈。   可是这种反馈太快,太残暴,就像是大雨从天而降,然后将每一滴雨水都变成巨大的山石,轰鸣着砸在自己的身上,想要抱头鼠窜,但是又无处可躲,又是一秒钟过后,这名契约者只觉得脸色苍白,望向不远处的灯光下,自己的眼镜根本跟不上那只恶魔以化成残影的手臂,只能承受着一下下直逼面门的无情施虐。   第三秒,就在这简单到了极点的单一动作之下,又一名契约者活活的因为反噬而口吐白沫,瘫软在了地上。   夏洛克很累,很疼,很爽,很开心,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即将把自己推向一个无可挽回的方向,但是就像是高潮前的最后冲刺一样,他无所顾忌,只是想着享受这种迷人的快感,所以他扑向了剩下的两只恶魔。   第四秒,一只恶魔的心脏被活生生的掏了出来。   第五秒,巨大的牙齿撕扯开对方恶魔的脸,锤碎了颅骨,蹲在它的巨大尸体旁,欢快的在天灵盖的缝隙里狂扣乱挖。   五秒,五只大型恶魔,没有人能想象到一个被恶魔镇静剂侵蚀着的囚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是这不妨碍周围的士兵用五秒钟的时间将请求支援的信息发送出去。   很快,法城周围的防御部队便赶了过来,他们看到了那个在街道正中央不断撕扯着巨大尸体的恶魔,荒诞和恐惧充斥着他们的内心,暂时这些人还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造成这样一幕的元凶,无疑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是反社会份子。   所以,人们开始对着整片区域毫不留情的狂扫,请求支援的信号一刻都没有停过。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路边的一口下水井的井盖,正在缓缓的合拢。 ###第四百八十四章 英雄的陨落(下)   夏洛克从井口掉了下去。   坠入了排水渠中,然后顺着水流一点点的在地下管道之中漂流,脑内的剧痛让他不断的徘徊在昏迷与清醒之间,鲜血依旧在流淌,糊在衣服上,湿湿滑滑的,就像是剐蹭着分娩时候的产道。   这里不可能像是800年后的地下水渠般有感应灯,所以一切都是漆黑的,幽静的,一个孤零零的人静静漂浮,一些早就适应了黑暗的老鼠从水渠边缘跑过,可能是因为总在下水道里看到尸体的原因,它们的小脑袋瓜里直接认为这些漂浮的肉本身是不会动的,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粮食,所以欢快的跟着跑动,等到其撞到了一个弯道停下,然后扑过去,刚准备撕开肚子上的软肉,大快朵颐。   不过,细长的牙齿刚刚接触到那浮尸的衣物,一只手突然的攥住了老鼠的身体,然后砰的一声捏爆,粘稠的血浆糊了一手。   夏洛克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恐怖的伤势和冷水的浸泡让他周身的肌肉都有些发抖,他爬起来,想要调动思维殿堂看看下水管道的地图,但是脑子里的剧痛让他连思考都有些困难,所以,他只能扶着冰冷的墙面,一点点的朝前摸索。   很荒唐,很怪异……不论是谁都很难想象,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这个男人还是未来人类的英雄,他甚至可以取代圣光的位置,成为人类心目中的最高神祇。   但是现在,他却浑身是血的悲惨走在城市的下水道中,前路一片黑暗……物理意义上的。   走着,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外面的天都已经亮了,夏洛克身上的弹片在肌肉的复原下掉落在了石板上,叮叮当当的,他不在意有人会顺着这些痕迹找到自己,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整个帝国的人应该都在关注自己了吧。   ……   夏洛克逃了。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他的的确确发生了。   他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在明确的告诉这个世界,也顺便的告诉但丁大人……他是一个不会妥协的人,即使妥协的理由是人类,是未来,是族群,或是什么乱七八糟更加重要,更加味道的理由。   都无济于事。   就如同圣历前某位搞哲学,也搞数学的家伙说的那样《我思故我在》。这句话可能是有点断章取义,但是只有人类个体具有独立思维的前提下,才能去感受世界。   人类自己,永远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所以,夏洛克逃了,他放弃了荣耀,地位,尊敬,乃至一切,放弃了但丁大人对他的期待,信任,留下了一句‘去你妈的,老子不乐意’然后消失于了帝国首都的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那个夜里,但丁大人又苍老了几岁,当那位老人远远的望着满街的鲜血和狼藉,那些口吐白沫不知死活的契约者,还有地上四分五裂的恶魔尸体时,他的心情遭受了多么沉重的打击。   他可能在曾经勇闯地狱之时,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悲伤心痛。   随便了……总之,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拥有足够力量来引领人类群体的人,表现出了拒绝服从,绝不妥协的心态,那么这个英雄就会成为整个世界最不稳定的因素。   但丁大人是一个坚定的,保守的,并且懂得防范于未然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当年离开地狱前,还要将对人类威胁最大的胚胎砸碎;就算是他将南丁格尔带回了这个世界,也依旧紧紧的灌注了她几十年。   哦,对了,如果但丁大人知道,夏洛克就是那个自己曾经试图杀死的婴儿的话,相信他那晚的心情会更加的复杂。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   因为就在又一天的清晨,整个帝国的人们,都再次关注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甚至比他从地狱归来的时候更加的令人震撼。   《谋杀帝国皇帝的凶手潜逃,全帝国范围内通缉罪犯——夏洛克·福尔摩斯》   ……   帝国的新闻对外宣称的是言论自由,报道自由,虽然这种说辞有着极大的欺骗性,但是在大多数的时候,新闻业表面工程做的都很足。   各大报纸的记者都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他们似乎天然的就能捕捉到人们心中最关心的那些小细节,同时,也很清楚在不同的时期,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   一时之间,几年前的一场发生在帝国首都,对当时的帝国皇帝的惊人刺杀事件,终于呈现在了全帝国人的眼前。但是当时是帝国最关键的时期,为了内部的稳定,为了战场上的战略革新,为了新能源的替换,为了大远征时代的开启,为了种种原因,新一任帝国皇帝强韧的压下了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给了帝国三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这是一个人类领袖应该有的远见和决策。   而此时此刻,这个事件已经不需要再继续隐藏,罪犯残忍的嘴脸终于到了被揭露的时刻,只不过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个圣历史上最穷凶极恶,最骇人听闻,试图颠覆人类社会的稳定,试图破坏人类美好未来的人,竟然就是那个男人!   人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整个帝国的人们开始慌了,茫然了,晕眩了,冲动,歇斯底里,拽着头发看着眼前的报纸,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看着青白的天空,掐着自己大腿里子里的肉,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甚至有人冲向了各个城区的政府大楼,在教堂里的人们望着面前的修士,试图让让圣光降下启示,说这一切都是谎言。   可是,一张张照片让人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交通运输因为这个事件受到了影响,港口的船只堵塞,工厂被迫停工,人们冲上街道,想要发泄心中的不解和迷茫,圣刊报在刊登完这样一个标题后,第一次宣布下一期停刊。   但是这些现象,都无法阻挡越来越多关于夏洛克曾经的行径被曝光出来。   杀人,暴力执法,非法囚禁,反人类,反政府,谋杀宗教人员,政府官员,前线士兵,甚至是……神仆!   还是那句话,人类是盲从的,若是以整个帝国为基础的巨大信息轰炸之下,公民们的思想是那么的脆弱不堪,毕竟人类屈从于群体,甚至审美,文化,认知,一件事的对错,都是需要按照整个群体的意识来制定的。   更别提夏洛克本身的确就是一个不法之徒。   所以,一个用了几年时间以及九死一生换取来的英雄形象,就在短短一个多星期之内,就被披上了十恶不赦,阴险狡诈的色彩。   又在两天后,帝国正式下发了针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逮捕令,凡是提供凶犯行踪,配合抓捕者,都会有一份惊人的悬赏。   这份逮捕令,让帝国陷入了一个无比微妙的气氛之中。   ……   还是伦敦的夜里,还是那条小巷,还是那个不起眼的酒馆小门。   艾琳酒吧的主人,艾琳·艾德勒小姐自从上次华生的婚礼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伦敦,对外的所有生意全部暂停,但是她其实不忙,只是每天坐在酒馆的包厢里,喝着酒,不吃菜,沉默着,仿佛有着无穷多的心事,那名叫做戈弗雷的保镖就始终站在包厢的门口,平静的站着,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会站到什么时候。   但其实,他知道,小姐是在等人,毕竟那家伙在帝国的朋友不算太多,碍于身份问题,大多数人都不太好接触,似乎只有小姐这种纯粹的商人,没有任何势力支撑的人,才是他能够安心接触的了。   只是不知道那家伙到底现在在哪,会不会已经被抓住了,那可是试图颠覆人类社会的罪名啊,可是全帝国范围内的通缉啊,就算是再怎么强大的人,难道真的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下来么。   刚想到这……   “好久不见了。”   一个声音从戈弗雷的身后传来。   他猛地一惊,因为自从15岁之后,他似乎就没有见过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了,于是他迅速转过身,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破旧风衣,将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微微抬起脸,戈弗雷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以及疲惫不堪的双眼。   夏洛克无力的笑了笑:   “她在么?”   戈弗雷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很难想象面前这家伙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小姐在里面,他一直在等你。”   夏洛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只要艾琳在,他就有一个能够栖身的地方,刚刚放松下来,致命的饥饿感凶残的涌现出来。   “帮我弄点吃的吧,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容身之处   艾琳·艾德勒女士是一个很传奇的人。   她传奇到帝国90%的人都不认识她,更加不会将其和每个城市都有的那间神秘酒吧相互联系起来,只有那些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才有资格知道这个不知年龄的女人有着多么可怕的商业头脑,当然了,即使这样,也依旧没有人知道她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产业,更不知道她有多少钱。   金钱和权利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相辅相成的,站在权利高层的人肯定不会穷,而有钱的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权利。   但是艾琳不一样,她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纯粹到有些古怪,因为她从来不沾染任何政权,甚至是有意的避开权利,她的所有行事全部用金钱开路,从来不欠人情,就算是开发铁路这种事情,都不会去找帝国运输部门的官员攀一下关系,而是硬生生的用巨量的金钱将其余所有的竞争者全部挤走,顺理成章且绝无对手的将这项工程揣入囊中。   而且,这期间所用的钢材,工人,山体开凿,桥梁搭建等等环节,全部都由她一个人完成。   因为她自己的手底下就有钢材厂,大量的工人,钻探机器小组,桥梁设计师……   虽然这种配置竟然全部都在一个人的名下,看起来是那么的荒唐,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反正艾琳许多年来一直秉承着不介入政治的理念,这也就让她无债一身轻,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游走于帝国的每一个城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的没有人能逼她,因为她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就算是整个帝国都在通缉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她已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她自己的酒吧包厢里等待着那个人来找自己。   正好,那个人只能来找自己,因为……其余的和夏洛克有关系的人,不是碍于地位无法露面,就是已经被逮捕了。   ……   此时此刻,伦敦治安管理局的审讯室里,一名刑讯管正怒视着面前英俊的男人,惨白的灯光打在对方过于好看的脸上,审讯官一开始以为,这张脸长得过于柔美,那么此人的心境估计也像个女人一样,只要吓几下就能哭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但是没想到,面前的家伙竟然完全无视了所有的审讯技巧,就好像在跟自己聊闲天一样。   “一个月前的15号,你在哪里?”   惨白灯光之下,审讯官拍着桌子,像是饿狼一样看着面前之人,再一次问道。   “我忘了。”华生看着自己的指甲,轻描淡写的说着。   “妈的!那天你在结婚!昨天咱们就说过这个问题!”   “哦?是么?”华生仿佛突然想起这件事一样:“请原谅,我是一个感情生活很丰富的人,您从我这张脸就能看得出来,对吧……所以对我来说,婚姻就是个过场,我忘了也情有可原。”   又是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眼前这家伙明摆着就是不反抗,不主动,不配合的那种态度。   “我要你向我详细的描述一下【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当天在你的婚礼上都做了什么?”   “谁?霍莫斯?不认识。”   “妈的!是福尔摩斯,他是你的伴郎!!!”审讯员气的声调都变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正如刚才所说,我连自己的婚礼日期都不在意,那么我的伴郎当然也是随便找的。”   随便找,就能找到当时的帝国英雄给自己当伴郎?   审讯员气的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觉得面前这家伙就是在把自己当弱智!可是他还没有办法对其用刑,这里是伦敦的治安管理局,不是血牢,凡事总得讲究个流程。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依旧如此。   “一个月前的15号,你在哪里?”   审讯员的精神似乎在这几天的工作中遭到了某种重创,他现在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甚至有些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忘了。”   “昨天咱们说过了,那天是你的婚礼。”   “知道还问。”   “你认识夏洛克·福尔摩斯么?我提醒你一下,他是你的伴郎,你们住贝克街221B,你们曾经一起上过战场……”   华生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觉得继续这样下去有些无聊了,所以很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审讯官:   “这位先生,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是我曾经在这栋建筑里工作了整整六年,我的办公室就在一楼拐角的第一间,你现在坐的那张椅子往后靠的话,右侧后腿会稍微的短半厘米,因为那张椅子我坐过无数次。   我对你没有恶意,所以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不会说任何事情的。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对我用刑,随便你能想到的任何残忍的方式,而等你最终发现,你不可能撬开我的嘴的时候,就让我离开吧。   我在这里呆腻了。   这对你和我都好……”   ……   自从向夏洛克发布逮捕令之后的一个月里,整个帝国似乎都沉浸在某种古怪的气氛之中,一夜之间英雄变成了罪犯,这种冲击力实在是有些大,人们的工作学习,生活中的种种事情里,都透着一股子忧心忡忡的味道,但是人们又说不清自己在担忧什么。   普歇尔教区的城市中心,一间高档公寓的房门被打开了,米尔豪斯女士将昂贵的外衣挂在衣架上,随手打开了墙上的灯。   这段时间,整个帝国都沉浸在某种异样的气氛之中,而圣刊报身为全帝国为负盛名的官方报纸,在这个节骨眼上就需要十分的谨慎,而米尔豪斯女士身为圣刊报的社长,她身上的压力也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   她很累,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所以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上一觉。   可就在灯光将整个房间照亮的这一刹那,她的双眼猛地一震,险些跌坐在地上。   因为就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等着自己,桌上还有半杯喝剩下的红酒。   “请原谅女士,我等的实在是有些没意思了,所以开了瓶酒……希望这瓶的价格不算太惊人。”   虽然是一个年近50的女人了,但是米尔豪斯女士终究是一个帝国最大报刊社的社长,她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就压下了心里的震撼,有些抱歉的道:   “很遗憾,夏洛克先生,你的这瓶酒是我所有藏品里最贵的一瓶了。”   “额……”夏洛克尴尬的看了看酒瓶子,一脸的疑惑,其实他始终理解不了酒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价钱。   片刻后,他苦笑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好吧,不过请相信我,接下来我将要告诉你的事情,肯定要比这瓶酒更值钱。”   米尔豪斯女士尽量的保持着面色上的平静,一名全帝国都通缉的逃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肯定不是为了偷酒喝的。   “请讲。”她走到了夏洛克面前。   她当然不怕对方杀了自己,因为如果这个男人想要对自己施展暴力,那不论如何自己都跑不了。现在她只是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面前的这个男人不顾凶险,来到自己的家中。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夏洛克没有卖关子:“就是……现在整个帝国都在通缉我,说我是杀死奥古斯丁大帝的凶手。”   “你想反驳这项质控,为自己辩护?”米尔豪斯眼睛一亮。   “不,我承认奥古斯丁大帝确实是我杀的。”   “……”社长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有些茫然,不过下一秒。   “但是同时,我也要质控前任帝国皇帝背叛帝国人民,迫害易位大典竞选者,操控政治等等十几项罪名。”夏洛克说着,掏出了一张小小的碟片:“这是我前些天录制好的音频,上面有着我亲口讲述的关于奥古斯丁刺杀案件的始末,其中包括伦敦飞艇坠落案件的调查流程,还有奥古斯丁大帝试图谋杀圣子以及南丁格尔小姐的证据。”   一滴汗水从米尔豪斯女士的额头上躺了下来,她很庆幸自己的头发烫的是大波浪,很好的遮挡住了汗水的痕迹。   其实身为一名新闻工作者,这些年来她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件,其中自然也包括奥古斯丁大帝在帝国搞出的很多风风雨雨,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事件的证据会摆在自己的面前。   她望着那张录音碟片,沉默了好久。最终:“说实话,我有些紧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因为曾经有个人答应过我,这件事情的真相终究会有一日被公注于众,但是现在那个人好像没有办法实现他的诺言了,而我也成为了一名逃犯,如此看来,我想要把这个事情的真相宣告于帝国民众,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通过圣刊报了。”   窗外的路灯将街道照的很是通明,米尔豪斯的公寓在四楼,距离街道不远,隐隐能听到窗外还有一些不愿意回家的民众,在举着旗帜高喊着:“我们需要真相,我们相信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反对迫害!”   但是很快,一些警笛声响起,巡逻的治安官开始驱散游行队伍,冲突之中甚至响起了几阵尖利的谩骂以及被电棍击打后的痉挛哀嚎。   “可是夏洛克先生,咱们先不谈你手上的这个证据是否是真实的,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就算我真的将这些录音和证据刊登出去了,对你的通缉令依旧不可能撤销,毕竟你自己都承认了,你真的谋杀了一位帝国皇帝。”   “哦,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从来没有指望过我还能在帝国呆下去。”   “???”米尔豪斯女士皱了皱眉,她也是从一名底层编辑一点点的干起来的,对于人们字里行间隐藏的小细节十分的敏锐。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对方会说‘自己没指望能在帝国呆下去’。   就好像是他还能去帝国以外的其他什么地方一样。 ###第四百八十六章 221B号通缉令   当然,米尔豪斯女士不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她不会指望一名逃犯会将接下来的行踪告诉自己。   所以,听着窗外游行队伍和治安警员的冲突和咒骂,她笑着道:“真不知道你的那些拥护者们,得知你承认了自己谋杀帝国皇帝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那可不关我的事。”夏洛克一摊手:“我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是个罪犯,再说了,我也从来没有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名英雄,刺杀事件是政府和教廷合力隐瞒的,我的英雄事迹也是他们刻意渲染的,说实在的,这些都是为了能让他们更好的控制帝国民众……而现在,我的存在威胁到了社会的稳定,那么我自然就该死。   超过99%的人们都是平庸的,他们不可能接触到的真相,你是圣刊报的社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一点。   所以,现在这些拥护我的人,很可能在三五天之后就举着‘杀人犯必须死’的牌子在大街上吆喝了。”   米尔豪斯女士点了点头,虽然这话说得很扎心,但却是事实:“看来你已经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了,那么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报纸上的,对吧。”她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碟片。   “的确,你肯定不会干这种傻事,所以很抱歉了,我得对你进行一点简单的威胁。”夏洛克很轻松的说道。   “威胁?”   “对,我不是来求你办事儿的,我是在威胁你,所以现在开始,你把这张碟片好好的保存起来,我会在一个我认为很合适的时机联系你,要求你在某个期刊的某个位置将这份碟片的来由刊登上去,并且在圣刊报的电台里向全世界播放我的录音。”   “不可能。”米尔豪斯女士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这种事情要是被登在报上,那我当天就回被请去治安总署喝茶,说不定隔天就会把我运送到血牢里去!反正都是死,我凭什么听你的威胁。”   “放心,我不是蠢货,相信我,如果是时机到了,就算是我不来威胁你,你都会主动地将这些东西给公布出去的。”   “我不认为会有那么一天。”米尔豪斯很直接的说道:“你现在已经是全帝国范围内的通缉犯犯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   “呵。”夏洛克还是那种很无所谓的语气:“又不是第一次了。”   ……   今年的深秋格外的冷,甚至在帝国30%的土地上,已经出现了夜里冰冻的现象,夏洛克留下了一句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却无比张狂的话后,就离开了米尔豪斯女士的公寓。   街道上,刺眼的路灯发出极为明亮的光线,就是因为这些光太亮,所以让周围那些阴暗的地方显得格外的漆黑,夏洛克走在路灯外的黑暗之中,看着不远处还在争执推搡的市民和警员,微微压低了帽檐,快步走过这条长街。   立起来的风衣衣领,微垂着的头,帽檐的阴影遮住大部分的脸,这种姿势几乎是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标配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回归了半年多,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竟然再次需要用这种方法来躲避周围行人的注视。   走过几条长街,巧妙的穿过了一些喧嚷的人群,他在夜色下走入了一条没有人在意的小巷,攀过老旧的旋梯,在一队巡逻人员交错的瞬间跃入头顶轻轨的阴影,身后飞驰而过的车厢发出极有节奏的轰鸣,在电力渐渐普及的今天,依旧有很多城市保留着蒸汽轻轨的交通方式,逸散出的气流将空气染上了一丝燥热,远处的大灯急速越过夏洛克的身边,将他不断的笼罩在黑与白的光影里。   他压着帽檐,在又一秒黑白转换的缝隙之间,消瘦的身影消失于小巷,再也寻不着踪迹。   ……   伦敦下城区的一处教堂里,一些桌椅被搬到了外围的草坪之中,修士和牧师被调离,教堂大门紧紧关闭,谢绝了一切信徒的拜访。   教堂的大厅,在太阳花雕塑的正前方,砌起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墙壁,上面张贴着无数复杂的照片,在正中间的正是夏洛克的一张侧身剪影,而由他散发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连接着许许多多的人,事件的剪报,以及众多的地名。   就在大厅原本用来信徒祷告的地方,现在已经摆放着几十张巨大的办公桌,周围堆砌着数量惊人的文件,看起来是刚刚搬运到这里的,有些连胶封都没有拆。但是即使这样,依旧有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围着这些文件忙碌着,他们其中有的人穿着审判庭的制服,有的人则佩戴者帝国政府警务机关的勋章,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从各个部门里挑选出来的精英,甚至还有一些人穿着特质的囚服,脚上还带着不影响行动,但是肯定会影响逃跑的镣铐,看起来应该是在血牢之中混过的高智商犯罪分子。   教堂二楼的旋梯旁,一名穿着审判庭金色袍子的男人静静的站着,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不断的吸着嘴里的香烟。   “我以为他们不会叫你来呢。”   突然的,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霍普金斯转过头,看到了两年多都没见的雷德厄斯探长,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灭,脸上也浮现出了一副苦笑的神情。   现在的霍普金斯已经成为了审判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审判官,不论是资历,智慧,以及对于各种案件的直觉,他都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天才,顺利的话,他也会在几年后正式接任审判庭大法官的职务。   但是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天之骄子,却因为一则通缉令而抑郁了一个多月了。   此时他所在的这座教堂已经被征用,作为了【221B号逮捕计划】的指挥部。   其实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逮捕,或者直接击毙帝国现阶段的最危险的一名通缉犯——夏洛克·福尔摩斯。   为此,帝国召集了近两百人的专业团队,这些人能接触到的侦查势力和信息网络,足以遍布整个帝国。听起来有些过于声势浩大了,但是对于像夏洛克这种人,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种阵势有些过于浪费资源。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老师会把我也叫上,毕竟我和夏洛克那个混蛋还有些矫情。”霍普金斯无奈的道,而他口中的‘老师’,就是现如今的审判庭首席大法官。   雷德厄斯警探神色有些凝重:“其实咱们一开始就能察觉到,夏洛克的性格和遵纪守法一点都不沾边,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不过……”说到这,这位身材魁梧的政府皇家调查局精英犹豫了一下:“可是咱们真的要竭尽全力,去抓那小子么?”   这种感觉很不好,虽然他们都觉得夏洛克早晚会搞出大麻烦,但是他们终究认识了好久,从当年生命科学院的初次相遇,到后来的关于奥古斯丁大帝的调查,最后从血牢而归后,又参与到了南丁格尔的刺杀案件,一路走来,他们就算不是朋友,也有了些情谊,现在竟然要亲手逮捕对方,这是谁心里都不好受。   “也许,那家伙真的是得罪了什么人,遭受了迫害也说不定,不然奥古斯丁那档子事儿,这么多年都压下来了,怎么突然就被搬到了台面上?”   霍普金斯审判官摇了摇头:“不要在任务之中存有私心,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是我的老师,审判庭的最高大法官,咱们的小心思是瞒不住他的。   还有,如果你说,夏洛克是遭到了迫害……”   霍普金斯侧目,与高他半头的中年探长对视片刻:“你觉得,能将帝国皇帝之死搬到台面上的人,整个帝国能有几个?   如果这几个人都想让他死……那你和我,又能帮得了他什么?”   “好吧。”雷德厄斯探长叹了口气,他虽然只是擅长追踪或者调查这种脏活累活,但是在警务系统里干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他当然早就能猜到,只不过是有那么点不死心而已:“对了,刚才我在忏悔室那边过来,发现了有人在播放夏洛克在战场时候的一些实时影响,有一个团队在分析他的危险程度以及抓捕难度。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夏洛克真正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的,刚才瞄了一眼投影屏……现在还有点后怕。   那家伙强的有点过分了啊,我觉得单凭咱们这些人,估计就算是找到他了,也根本抓不住他啊。”   “……”霍普金斯听着对方的话,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沉默之中,眼睛看向了在一楼大厅角落里的一个座位。   在那个座位上,坐着一名身材笔挺,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消瘦军官。   而在不远处的墙边,还靠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那人的一只脚好像是瘸了,始终撑着一把很长很长的大号狙击枪才能站稳。 ###第四百八十七章 这还抓个屁啊   格雷厄斯探长注意到了身旁审判官的眼神,也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两个人是谁?”   霍普金斯叹了口气:“那个戴眼镜的军官你应该听说过,叫巴斯克维尔,直属于巴顿将军麾下,曾经他被誉为是但丁大人之下最强大的契约者。”   当巴斯克维尔的名字出现的这一刻,身材魁梧的警探长浑身肌肉猛地绷紧了些,他虽然从来没有上过前线,但是巴斯克维尔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听过太多次了,没想到,政府竟然能将这种人都给请过来。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转移向了墙边的那个老人,同时,霍普金斯也说道:“至于这个老家伙……是尤利西斯少将,从来没有指挥过大型作战,但是就凭自己手底下的一个不足百人的老兵队伍,硬生生的杀出了一个少将的军职,论起小范围的作战指挥,他估计比你们皇家调查局强上几十倍。”   这种对比评价要是让其他人听去,肯定会觉得很没有礼貌,但是从霍普金斯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格外的具有压迫感。   “还有,看到他手里的那把枪了没有,是帝国机械院的院长生前亲自研制的,全世界仅此一把,射程和精准度都极为离谱,能够发射专门对付恶魔以及契约者的高浓缩镇静弹,传说好像一发就好几万帝国币,这老头子拥有无限配合的弹药供给……夏洛克很强,但是我猜测,最多也只能承受三发,就会彻底失去意识了。”   “呼——”格雷厄斯探长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我要是夏洛克,我就直接自首了。”   是啊,为了追杀一个人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但是似乎眼下的这个教堂里,气氛依旧显得紧张急迫,就好像是集结了如此多的人,依旧无法令人安心一般。   “根据这两天我反复观看目标在雷德克海峡沿岸的演习录像,我能确定他拥有超越一般三阶契约者的强大实力,反应以及瞬间分析能力峰值大概在70毫秒左右,最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与反应的传递几乎没有任何延时,也就是说,当他看见某样东西的0.07秒之后,就可以让身体做出最有效的反映,这还是排除他的远期推理能力的前提下,据此,我猜想在200米外,任何速度低于音速的杀伤性武器都无法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一名穿着生命科学院工作服的年轻男人对着一块白板,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那张白板上满是各种运算公式,面前的十几个人都拿着小本子,脸上无比严肃的记录着什么。   这名年轻男子并不是没有姓名,他叫杰米·丹尼尔斯,一个本应该在帝国业内很有威望的名字,他和夏洛克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并且在接触中,他对夏洛克产生了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愤怒与仇恨。   他的脸现在已经有一侧完全塌陷,半只耳朵因为受到巨力的撞击而消失,这全是因为夏洛克曾经扇了他一巴掌,而他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面部就要抽搐一下,这是因为曾经他擅自坐上了一台灵魂可视装置后,由于连接了太多的恶魔,从而导致的脑部永久性癫痫。   没错,他就是那个在伦敦郊外的地下工厂里,曾经和夏洛克有过些争执的那名生命科学院天才。他的所有荣誉,天才的名号,科学院对自己的信任,英俊的脸,以及女朋友,都因为夏洛克而离自己远去了。他的一辈子就这样被夏洛克毁了,他曾经甚至想过自杀……但是曾经被誉为天才的自尊心让他一直忍辱负重,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对那个家伙实施报复。   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到来了!   “其实,这只是他个人的能力,咱们不要忘了,他是一名契约者,而且请大家相信我,他是一个拥有复数恶魔召唤能力,并且具有能够在帝国腹地召唤出三阶大恶魔的非典型契约者。”   接着天才杰米的话,一个女人的声音紧随其后。   这个女人很漂亮,虽然和南丁格尔或者艾琳这样的人没法比,但是年纪轻轻,却拥有着一股子十分干练沉稳的气息,对于许多慕强男性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这个女孩叫……好吧,她应该拥有一个很不错的名字,但是就像是杰米一样,她的名字也没有在夏洛克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不可能。”话音刚落,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神职人员就反驳道:“也许有少数天才不止拥有一个契约恶魔,但是我不相信有人能在圣光的笼罩之下召唤出三阶契约生物!”   的确,圣光之下,大型的虚空裂缝不可能出现,这是一个认知上的常识。   可是,那个女人沉默了片刻后:“曾经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当年他就在我的眼前召唤出了一只大型恶魔,我的患者——奥古斯丁大帝就是因此而死在我的身边的。”   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负责奥古斯丁大帝健康的那名护士,而她的身份也有着天然的说服力,毕竟她没理由用一名帝国皇帝的性命来开一个拙劣的玩笑。   “自从奥古斯丁大帝死后,我就开始研究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我秘密的问询过当年经历过那场刺杀的法城守卫,根据粗略计算,目标能够召唤出的二阶以下恶魔数量,达到了两百只左右,并且,召唤距离很可能没有严格的上限,如果大家非要我给出一个数值的话,那么我认为,他的契约链接距离是一万公里。”   “噗!”的一声,一口没憋住的喷水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但是没有人四处张望去寻找,整个教堂里鸦雀无声。   “咳咳,那么我也补充一些吧。”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材佝偻的人开口道,可能是气道病变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摩擦感,但是没有人脸上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反而全都对其投去了注视的目光。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身材过分佝偻的人,是一名神仆。   不过现在的这名神仆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高傲气场,反而更像是一个身体虚弱的病人:“几年前,我是第一批前往远征路线的神仆,我受到过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霸凌。   那之后的几年里,我因为下肢被炸断,没办法跟着先遣部队,所以很艰难的在战场上活了下来,那几年里,我一直在收集关于那个混蛋的信息。   我能够确定以下几点。   第一,目标与圣光有着某种程度上的联系,我怀疑他可以不通过神仆的献祭,单方面获得圣光的神启。   第二,目标与圣光的联系,必须建立在圣光笼罩范围内,而在没有圣光铺设的战场上,他无法召唤出任何恶魔。   第三,他的恶魔似乎拥有某种自我意识,因为我曾经见过他的恶魔将其送回军事基地的一幕,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有理由怀疑,在那段路程上,目标是处于昏迷状态的。   第四,也就是我最想跟大家说的一项是。   目标拥有强袭掠夺其他人恶魔的能力!”   ……   一个人不可能对抗整个帝国,这句话在过往的历史之中被人深信不疑,甚至人们觉得连但丁大人都不可能拥有如此的力量。   可是,此时此刻的这座教堂里,人们对于这句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因为……如果一个人天然的受到了圣光的保护,并且能够推翻圣光的某些规则,召唤巨大数量的恶魔,不在乎大型虚空裂缝的开启,肆意的掠夺其他人的契约生物,还可以达到千万公里级别的操控距离的情况下。   那这个人还真的算是个人么。   他真的能够被杀死么?   “呵,太可笑了。”人群中,终于有那么一个人不削的笑了笑:“说的像是真的一样,我觉得你们都是被那个家伙吓破胆了吧……怎么可能有人强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随随便便的与圣光对话?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咱们现在说的,做的,岂不是都会被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知道?   毕竟圣光可是全知全能的。   那还抓个屁啊,咱们直接将整个帝国拱手相让好了!”   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很轻挑,但是却让人无法反驳,的确,如果圣光站在某个单独个体的一方,那此人就已经天然的立于了一个不败之地,永远无法被追踪,被抓住,当然也不可能被杀死。   一时之间,有些人甚至觉得,这个【221B号通缉小组】的组建是不是有点没必要了,要不然,今天就散伙,收拾收拾回家,然后等着帝国政府主动找个说辞,把通缉令给撤销得了。   可就在这时……   教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架轮椅,或者说一台平车被推了进来,那平车上放着一块金色的布,下面覆盖着什么,微微隆起。   刚才还在说话的那名神仆侧过身,看着那被推进来的平车,瞳孔猛地震颤,要不是下肢被炸断了,估计已经蹭一下跳起来,跪拜在地上了。   “老……老神使大人?!” ###第四百八十八章 被污染了   在帝国,有三类人。   第一种是随处可见的人,市民,小贩,街边的邻居等等。   第二种是费点劲才能见到的人,从住在大庄园里的那些贵族开始,到各大教区的教宗,甚至要是拼尽全力,和当今的皇帝殿下对上话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第三种,那就是绝对见不到的人。   眼前的这位老神使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也许有些人想要见一眼地狱之门前方的先遣军将领,或者是远征领导者巴顿将军,还有那么百万分之一的概率,那老神使大人,可是连千万、万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   整个教堂之中,除了那名残疾的神仆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老神使大人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看到那一坨被金色布料覆盖着的蜷缩物体,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人都这样了,难道还能活着么?   审判庭的最高大法官站起了身子,他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在过往几十年的岁月里,很少有人直接称呼其姓名,就连他最满意的学生都只是会尊称其一声老师,所以【大法官】这一称呼,足以代表其身份了。   只见法官大人走向了那辆被推过来的平车,带着鲜明尊敬意味的微微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到来。”   平车上的蜷缩肉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抖动着,如果仔细听,似乎能听到那金色布料下方传来一阵阵细不可闻的呻吟声。   大法官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让整个教堂里的人都能够听清楚:“关于目标与圣光之间的联系问题,我当然也考虑过,所以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是不会盲目的展开对目标的抓捕计划的。”   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某种沉默,他们不太理解大法官的话,如果圣光都刻意偏袒某个人的话,这个问题还怎么解决?   “所以,我在一个月前联系了圣光神殿,并且……我与老神使大人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说到这,审判庭的首席法官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好像是接下来的话需要很大的决心才能够说出来一样:   “纵观整个圣历,圣光无疑是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上,保护着我们,注视着我们,没有任何个体能够毫无代价的受到圣光的青睐,单一个体的生命从来不可能影响,甚至改变圣光的决策,就连拯救了世界的但丁大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圣光的主动沟通。   但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个异类,他在某种程度上竟然可以影响圣光的判断。   圣光可是全知全能的伟大存在,怎么能因一个普通人类的思想而改变。   甚至在三个月前,夏洛克在圣光神殿里犯下了绝对不可能被饶恕的罪孽,可是圣光依旧没有对其降下惩罚。   这不是正常的圣光。   所以老神使大人在绝对的恐慌之中揣测了许久,最终终于得到了这种现象的解释。   那就是——圣光被污染了!”   “……”刚刚整个教堂里就已经鸦雀无声了,但是在这一刻,则完全体现出了寂静之上的寂静,人们蓦然的站立着,或者坐着,一动不动,眼中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耳畔又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自己的心跳声灌满,以致振聋发聩。   “圣光被污染了……”   “圣光!被污染了啊!”   从那金色的布料之下,终于发出了一些低语般的呢喃,那枯槁的肉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却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声音中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他在哀嚎着,撕心裂肺般。   “那个人,污染了圣光啊!他是恶魔,最可怕的恶魔!”   老神使颤抖着,似乎是想要改变一下蜷缩的姿势,艰难的抬起头来,一旁的几名推着平车的神仆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伸出手将那金色的布料掀开了一些。   借着教堂里的灯光,其余人们都看到了一幕前所未有的可怕景象。   那布料下的躯体白骨嶙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本就干枯的不像样子的身子上没有一寸皮肤,全部被活生生的扒干净了,干巴巴的纤细肌肉群无力的附着在骨头上,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来,只有不断因为痛苦而痉挛着的肌群,这就是那细微颤抖的来源。   然而,似乎这种痛苦还不够,老神使外漏的白骨上被嵌入了不知道多少钉子,多少铁链,就那么穿行于内脏与骨骼周围,骨髓在裂开的骨缝间流淌出来,看着就给人以钻心的疼痛。   “我有罪!圣光的仆人竟然在质疑圣光,我有罪啊!”因为掀开了布料,冷风轻而易举的就拂过毫无保护的骨骼和骨髓,给他带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也让他的声调再次拔高了几分,听的人浑身发毛:   “但是圣光被污染,我等仆人自当担负起净化圣光的职责,这期间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人背负,吾自愿生前受尽人间极致的痛苦,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只愿能够诛杀邪魔,净化圣光!”   这嘶吼声可能是老神使透支了不知道多少精力才发出的声音,他不是在解释什么,而是在用虔诚来说服自己,可能也是在对着圣光进行一次痛苦到了极致的祷告,这之后,他就无力的再次蜷缩起来。   身旁的神仆面无表情的将布料再次盖在他的身上,任其沉浸在极端残忍的刑法之中,一名神仆走上前,对着大法官鞠躬道:“圣光神殿从即日起,将全力配合阁下抓捕邪魔。”   神使刚刚的凄惨祷告将一些人的心神拉了回来,他们皱着眉,不太明白圣光神殿会怎么配合自己抓夏洛克。   那神仆好像是早就想到了众人的疑惑一般,紧接着就从袖口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砖头来。   “这是……?”大法官疑惑道。   虽然是帝国政府以及教廷司法机构的最高职位,但是他依旧没有见过这种玩意。   “这便是圣光的分支。”神仆解释道,然后按下了手中物件旁边的一个按钮,一片青绿色的光芒在那长方形的东西上瞬间亮起,无数看不懂的绿色字符不断的变换着,仔细注视的话,甚至会产生某种眩晕感。   “我们在南极大陆远征路线中铺设的,就是这些东西。”那神仆解释道:“圣光就是借助这些分支来传播的,这种传播模式没有人能够解释,但是具圣光神殿中的记载,圣历初期,最初的圣光仆从们便是在整个帝国范围内埋藏这些分支,直到整个圣光笼罩了所有的大陆。   而现在我们决定,再配合抓捕邪神夏洛克·福尔摩斯为最终目标的前提下,关闭其所在位置的圣光分支,以此来阻断其与圣光的连接。   当然,这种行为无疑也是冒犯了圣光的威严,所以在抓捕目标,并成功将其处死之后,圣光神殿所有参与这一计划的神仆,以及神使大人本身,全部处以极刑,我们甘愿为抓捕邪神而死!”   估计是在圣光神殿里呆的时间太长了,这些神仆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格外的平静,但是听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却不知道已经掀起了多少滔天巨浪。   圣光神殿是帝国最神圣的存在,神仆亦或是老神使大人也是帝国身份最崇高的那一批人,而这些人竟然会因为这次任务的目标而集体赴死。   好吧,不论这事儿听起来是多么的荒唐,但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有些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有些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有些人干脆被自己半天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口水呛得咳嗽了起来。   在帝国境内关闭圣光,整个圣历史上都没有过先例,甚至于几乎没有人知道,圣光是通过这种小型黑匣子传播的,更加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竟然还可以关闭。   不过既然老神使大人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那么圣光应该怎么关闭,关闭多久,关闭的范围有多大,关闭后又能不能实时开启,在此期间会不会引发大型恶魔的入侵等等问题,应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代替整个帝国,感谢圣光神殿的奉献,人类美好的未来之中,有你们举足轻重的一笔。”审判庭大法官由衷的道:“但是在此我还是要确定一下,神殿真的能保证,在隔绝夏洛克与圣光之间联系的同时,不会出现无法挽回的风险么?”   “圣光的主要分支都在神殿下方的山脉之中,我们只会关闭夏洛克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圣光,在此期间,可能会有一些虚空裂缝的形成,也可能会出现三阶大恶魔直接入侵帝国腹地的情况,但是这种几率很小,如果有,那么也只能调用军队来进行镇压……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杀死目标,这些损失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   《只要能够杀死目标,这些损失都在接受范围之内……》   某座城市的某条城边街道的某个荒废的建筑群之中,夏洛克靠在斑秃的墙边,看着眼前用文字形式呈现出的这些对话,不由的苦笑道:“这群家伙搞什么啊,说着说着,好像就擅自把我定义成了邪魔了似的。”   话音未落……   “如果按照原始的认知,将威胁整个人类族群的存在定义成邪魔,那他们这么称呼你好像也没错。”   耳旁,深红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来。   “得了吧,我又不是主动流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可是据我推测,如果你当初采纳了但丁大人的建议,那么你现在的处境要好上一千倍。”   “是啊,但是我怎么可能像是但丁他老人家一样,在一个小镇子里过完下半辈子,我会被憋死的。”夏洛克耸耸肩道:“好了,别管这些了,你现在不担心么,听你那些仆人们的意思,他们好像是觉得你受到了我的蛊惑,准备要把你关停了啊。”   “我需要纠正一下你的话,首先,我不会被关停,他们只能操纵连接在人造太阳控制台上的信号传输开关来短暂的关闭我与信号发射器之间的连接,这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其次,应该担心的是你,因为如果你所在的位置,信号连接器被关了,那么你将无法再得到我的任何帮助,同时,你也无法再召唤出任何恶魔。   届时,你将再次变成孤身一人,而你的对手,则是整个帝国。” ###第四百八十九章 这才是帝国的法律   “呵——”   夏洛克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得了吧,我又不是什么真的邪魔,在800年后的世界就被人追杀,现在好不容易回到老家了,又被人通缉,这种桥段如果太多,就算是我脾气再好也腻了吧。”   与世界为敌这种事情都能腻,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夏洛克这家伙近几年来的经历。   “请原谅,我无法将你与‘脾气好’这个词儿联系在一起。”   “这不是重点。”夏洛克嘀咕着:“重点是我现在已经在这里缩了三天了,我得先找个靠谱的地方住下,就算是三阶的契约者,总睡露天水泥地也会腰疼啊……”   刚说到这儿,夏洛克突然的停止了说话,看着眼前闪过的一段段绿色的文字闪过,让他的双眉微皱。   与此同时,伦敦的那座教堂里,关于夏洛克抓捕计划的讨论还在继续着:   “但是就算是圣光神殿愿意配合221B号通缉计划,对于目标的抓捕依旧很困难,因为目标十分的狡猾,能确认其藏匿地点已经是无比困难的事情,就算是能确认,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杀死,任何大范围的杀伤性武器都可能会被提前察觉,布置人手的时候也肯定会导致打草惊蛇,而切断圣光的时机和范围几乎不可能提前计算出来。   咱们现在就好像是在捕捉一颗无法预测方位,速度,起始点以及终点的子弹。   恕我直言,我对本次行动的成功率依旧不抱有乐观态度。”   人群中,一位中年人嘀咕着,此人是帝国皇家调查局的罪案分析师,一辈子的工作就是寻找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就算是他很不想承认,但是根据他的经验,想要将目标捉拿归案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的确,根据我们对夏洛克过往的经历来看,想要预测他的逃脱路线是不可能的事情。”审判庭大法官点了点头,承认道:“所以,在一开始我的计划就不是去寻觅其踪迹。   我要把目标引到咱们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啊?”一个简短且有力的质疑声响起:“对那种人放饵?别闹了,那家伙简直就是阴谋算计的绝缘体,他才不会上当呢。”   说话的人是一名伦敦下城区的酒保,性格不是很好,以至于和法官大人说话都不是很礼貌,而他之所以能加入这个任务,是因为此人和夏洛克打过一些交道,说的更明白点,大概就是夏洛克总在他这里‘接活’。   这点其实很好理解,毕竟夏洛克这种人肯定不会只盯着通缉令上的那些罪犯抓,在他们的那个圈子里,有很多委托是上不了台面的,就比如某个贵族家的妇人,在一夜狂欢之后,结婚戒指落在了街边的某位壮硕工人的屁股眼里,现在急需有人找到那个搬运工。   这种委托,只能去找一些地下中间人才行。   反正,在这位酒保的眼里,欺骗夏洛克简直就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他曾经做做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差点丢了老命。   “当然,一个受到圣光眷顾,并且拥有极强发散思维的家伙,我肯定不会妄想去骗他自投罗网,所以……”大法官停顿了一下:“所以我的计划是,明明白白的逼着目标走入咱们安排好的地点。”   就好像是为了补全大法官的话一样,旁边的一名戴着眼镜的老头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大家好,我是我是帝国皇家警院的培训师,专门教学犯罪心理专业。   根据我对夏洛克过往事件的研究,我发现此人无比的狂妄自大,且对自己心中的某些理论格外的偏执。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他漠视大多数的生命,甚至包括其自己的,可是对于其认可的人类个体却具有某种毫无道理的‘护短’倾向性。   说的再明白点,就是只要是他把对方当朋友了,或者是他认为自己欠了对方的人情,那么他就会义无反顾的帮助此人,直到他心理上满意了为止。”   这个教堂里的人90%都不是蠢货,所以说到这儿,大多数人也都明白了大法官所说的计划是什么了。   “所以,你是说咱们抓一个人过来,然后对外公布这个人的死刑,来逼着夏洛克来……额……劫法场?”   ‘劫法场’这个词是在久远圣历前的某个时期才会出现的,虽然在这个时代蹦出这么个词儿有点违和,但是却很贴切。   “没错,根据心理分析来看,如果咱们要处死一个他的朋友,那目标100%会出现,并且解救对方。”   “但是……夏洛克的关系网咱们之前可是研究过的,里面好像没有合适的人选的。”   一个人有些尴尬的说道,其实他说的很隐晦了,要是按照正常语气,他估计直接拍桌子站起来骂了。   夏洛克的关系网那都是一群什么人啊,难道为了抓他,当众审判教皇?还是说审判圣女阁下或者南丁格尔啊,就连战场上那些关系一般的士兵,一个个的都有着不小的军功,难道让巴顿将军放弃他手底下士兵的性命?就算是那个叫约翰·华生的退伍兵没什么后台,但是相传他跟南丁格尔小姐混过很长一段时间,要是把他抓过来,那不怕引起又一波游行暴动么?   “这个问题我当然想过。”审判庭大法官好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有异议,所以他平静的解释道:“但是的确就有这么一个人选,她和夏洛克没有直接关系,背景十分的干净,这个人叫做茉莉·摩斯坦,是约翰·华生的新婚妻子。”   “……”一阵微妙的沉默降临,周围众人都面面相觑,最后有个人有些担忧的开口道:“额……能行么,这个人好像没在夏洛克的交际圈里啊。”   “的确,茉莉·摩斯坦与夏洛克接触的时间可能只有两个星期左右,但是根据咱们心理分析师的推测,如果她被审判,目标有94%的几率会现身,这个概率值得我们堵上所有的手段。”   “可……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这么说出来好么?如果目标有圣光的眷顾,咱们的计划,岂不是很有可能会被目标看见?”   这个节骨眼上,有个人很不合时宜的说出了这个疑问。   其实,从一开始,大家的心理就都有这么一个疙瘩,但是却都强行的不去想这件事情,毕竟帝国人对质疑圣光这种事情天然的就带有抵触情绪,其次,要是总想着这种事情,那这项任务根本进行不下去啊。   不料——   “呵呵,有什么不好的。”审判庭大法官笑着道:“其实此时此刻,茉莉·摩斯坦小姐已经被关押了,在两个星期之前,我身在奥迪利亚巨岛,正巧那里距离雷德克海峡足够近,所以当你们受到221B通缉令的邀请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前往了海峡彼岸,在圣光没有笼罩到的一个小区域内提前组建了一个编外小组。”   说到这儿,大法官抬起头,望着教堂顶部那华丽的穹顶,似乎在与一个不知隐藏在何妨的人对话:“所以,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对吧。   其实与其说我们在讨论如何对付你,倒不如说,这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一个星期之后,伦敦胜利广场,我会亲自审判茉莉·摩斯坦女士。   当然了,我会给这位女士一个足够激起民愤的罪名,同时,我也会将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他的丈夫,也即是你的搭档约翰·华生。   在但丁大人的默许之下,这所有的事情都会绝对顺利的执行下去,哪怕是当今教皇都无法干涉。   福尔摩斯先生,一个明局。   不知您会不会愿意来赴死呢?”   穹顶之下,年迈的大法官轻声说着,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种手段很残酷,很无耻,很难想象整个帝国最崇高的司法人员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给一名帝国公民强加上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就像是他在几年前就跟自己的学生说的那样。   法律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更不是正义的,法律是承载着整个社会平稳运行的工具。   所有对社会稳定性造成影响的人或事,不论对错,都视为违法,而所有能够使社会稳定的行为,同样不论对错,都会在法律的包容范围之内。   身为审判庭大法官,他永远站在法律这一边。   下一秒……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那么现在开始,请让这座教堂成为圣光在帝国境内的第一个盲区吧。” ###第四百九十章 拨云见日   就在审判庭大法官说出这句话后不久,夏洛克眼前滚动的绿色字幕流就消失了。   夜空下,夏洛克紧皱的双眉许久没有舒展。   “看起来,他们已经将我的某条分支用物理方式给关闭了啊。”深红的声音很会挑时间的响了起来。   夏洛克没有回话。   “根据我的猜测,你现在应该处于一个很气愤的阶段,对么。”深红继续嘀咕着。   过了好一会……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手段的确很有用,对付我这种没有什么素质的罪犯,当然也要用一些没有素质的伎俩才行。”   “哦?你已经称自己为罪犯了?”   “无所谓。”夏洛克显然是不在意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个什么身份:“既然他们始终想要给我安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头衔,那我也就懒着反驳了,而且说实在的,他们对【十恶不赦】这个词儿的理解,还是太有包容性了啊。   应该找个时间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十恶不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夏洛克这样说道。从种种事件的因果来考虑的话,他现在无疑是处在一个很气愤的状态,因为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刚从地狱回来的时候,他就能够因为华生而去踹圣光神殿的大门,而现在,自己的搭档刚刚撇开过去的回忆,准备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一群混蛋就因为要对付自己,将华生的未婚妻给绑了。   他怎么可能不气愤。   但是同时,当他说出‘十恶不赦’这个词儿的时候,似乎又透着某种洒脱和舒爽。   不了解夏洛克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愤怒与舒爽为何会交织在一起,而了解他的人,现在肯定已经开始慌了。   就如他始终强调的那样,他不是一个疯子,因为他还有身为人类的一个固有认知,即使没啥道德观念,也完全漠视法律,但终归还是有一个底线的,他生活在帝国,他将这里当成自己生存的地方,认为这是一片生他养他,并给予他归属感的世界。   而如果这种归属感开始渐渐的散去了,那么就真的没有什么底线再能束缚他了。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   在这几天里,一个本来寂寂无名的人突然的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茉莉·摩斯坦小姐。   伦敦司法部门对她的质控是——间接谋杀超过一千名前线远征军战士,延误战绩,背叛帝国,等等一大堆的罪名。   一开始,当这个名字出现在伦敦时报上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刚刚二十多岁的女人怎么可能犯下如此的重罪。   但是在连续好几天的密集报道之下,大家也渐渐的得知了真相。   摩斯坦家族是一个药品经销起家的小贵族,而茉莉则是他们家的小女儿,因为不满家族将经营权分给自己的哥哥,而产生了一系列极其扭曲的报复和嫉妒的心理。   她擅自将运送至前线的药品替换成不合格的制药废料,又将好的药品贩卖给地下收购商,以此大肆敛财,购置奢侈品,吸食致幻剂,甚至试图谋杀自己的亲人,以达到控制家族的目的,同时,因为其劣质药品,在前线导致了无数远征军的战士死于非命。   一些前线士兵持续呕吐,因药物作用全身溃烂,双眼充血,卧床不起,精神错乱的照片被刊登出来,还有三名前线增员的神仆因为药品的救治不及时而惨死于医疗室之中,所以,罪犯也亵渎了圣光,反正一时之间,一个罪大恶极的女性犯罪者形象被描绘的淋漓尽致。   人们甚至都没有想到,如此多的违禁药品运输,必定要经过无数道工序以及许许多多人的配合才能完成,而到达前线后,又需要多少人的‘视而不见’才能分发到远征军战士手里,期间牵扯的人却没有任何的报道,似乎全部罪名全都倾注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这种带着鲜明指向性的罪责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是大多数市民都不会在意这些,富人就该死,敛财者就是天然的有罪,这种想法在越穷的人群中,表现得越赤裸。   所以,一个没什么名声的贵族审判,就好像是曾经的菜市口斩首一般,吸引了无数人的观摩。   当日,正午12点,天空上的阴云很应景的早早就遮蔽了太阳,似乎它能做的,也只是不让这可笑的冤屈展现在青天白日之下而已。   一辆押送犯人的运输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在审判庭大法官的命令之下,整个伦敦胜利广场周围已经安插了大量的裁决司人手,在一些建筑的阴影处,被塑胶布料覆盖着的车厢之中,躺着不知道多少恶魔,静静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调用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些孤注一掷了?那家伙明摆着知道咱们在这里埋伏他,怎么可能真的来自投罗网?”在一座正好能俯视胜利广场的高塔之上,几名负责远距离侦查和狙击的士兵小声嘀咕着,为了这次行动,审判庭特意的申请了只有在远征前线才会使用的远距离通讯装置,甚至还连夜在一栋建筑的顶层搭建了一台信号传输仪器,就是想让各个区域的人能够快速的沟通。   为了抓到夏洛克,可谓是人力物力财力都达到了顶配。   “根据心理学上的研究,夏洛克是一个患有极端偏执心里的人,并且他极度的自信,一年多以前他独自一人穿越地狱之门,其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南丁格尔曾经委托他保护自己的安全。   他的偏执凌驾于自己的生命至上,所以他肯定会出现的。”   通讯器里,那名心理学教授十分确定的回应着这个问题,同时,也是在告诫所有执行任务的人,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很快,那辆押送着茉莉·摩斯坦的囚车驶入了广场。   车子停在了广场的正中心,那里雕刻着但丁大人曾经在战场上时穿着蒸汽装甲的雕像,而在雕像前,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绞首架安静的放置着。   车门被缓缓打开,几名警务人员端着枪,推搡着一个女人走下了车,在逐渐响起的议论声之中,茉莉被推上了绞首架。   “时间快到了。”通讯器里,响起了一些不安的嘀咕声。   “有点不对劲,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目标还没有出现?”   一些高出的侦查人员开始反复的确认,在人群中没有发现夏洛克的踪影……   “不单单是目标没有出现,连那个叫做约翰·华生的家伙也没有出现,这不是他老婆么?”   “你看,我就说这个计划太明目张胆了,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这是陷阱,还要主动跳进来啊。”   “……”   一些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但是这些人嘴上不断的嘟囔着,神情却越来越紧张和专注,其实他们不断的说话,只是在缓解自己的焦虑而已。   “别慌,现在主动权在咱们手上。”大法官阁下轻声的安慰道,然后迟疑了大约一秒钟:“开始行刑!”   随着这句话,广场中心的刽子手架着茉莉就来到了绞首架的绳圈前,只要将她的头塞入进去,然后一拉旁边的操纵杆,这个女人的命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一号区域没有发现目标!”   “三号区域没有发现目标!”   “各聚集点没有发现目标!”   随着一声声的报备,周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夏洛克不会来了吧……”   而就在这时……天空上的一片阴云突然的开始溃散,就如同反向的拨云见日一般,一个小黑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朝着人群头攒动的广场掉了下来。 ###第四百九十一章 死局……   那只是一个小黑点。   继而是更多的小黑点,一个接着一个,云层的溃散没有声音,所以在一开始还没有人注意到头顶的变化,直到有人抬起头,然后身边的人看到了彼此的异样也跟着抬起头,才看到已经有密密麻麻的黑点朝着广场坠落下来,而最开始的那一批黑点已经差不多能依稀看到其轮廓,有的视觉能力比较好的契约者甚至都看到了一些在半空中凌乱翻滚,嗷嗷叫着的怪异身躯和尖牙利齿。   一个个都露出了无比困惑又渐渐惊恐的表情,好几秒之后,才堪堪憋出一个……   “卧槽。”   ……   时间回到上午7点半。   一架伦敦郊区的乘务飞艇经过了严密的乘客检查后,终于起飞了。   没办法,因为关于夏洛克的通缉令发布之后,在帝国民众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各地都出现了游行或者罢工的迹象,一些不嫌事大的人似乎找到了排遣内心郁闷和报复社会的发泄口,街边的商店遭抢劫的次数一夜之间上涨了十几倍,也迫使各大交通口岸必须加大检查力度。   可是,就在飞艇已经升空后的20分钟。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一位坐在豪华座舱里昏昏欲睡的乘客吵醒。   哦,不应该是敲门声,而是敲窗户声,就在那位乘客的耳旁。   乘客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望向了窗外,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人正在玻璃外面,笑着一边敲一边跟自己打招呼。   这名乘客翻了个身,很不爽在自己快睡着的时候还有人打扰自己,不管是推销什么,他都不可能理会对方的。   等等!   猛地,这乘客瞪圆了眼睛,瞬间睡意全无,然后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看着外面那个歉意的朝着自己打招呼的人,一脑门子问号。   这他妈是在飞艇上啊。   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窗子外面那人的长相,一身风衣被吹得像是要被撕碎了一般,满头乱发在近千米的高空上狂舞,还有那张笑着的脸……   好吧,不管是惊讶还是恐慌,反正乘客认出了对方。   一名通缉犯现在正一只手扣着飞艇座舱的外沿,悬在窗子另一边正朝着自己打着招呼,额,那应该不是打招呼,而是在做一个手势,看起来像是让自己离窗子远一点。   乘客的身体在这一刻超越了脑子的反映,嗷一嗓子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的缩到了飞艇过道的另一边,这个举动也引起了周围乘客的不满,纷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紧接着就都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窗外的人迎着近千米高空的狂风,手扣着一块玻璃的边缘,开始硬生生将其撕开。   人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反正当整块玻璃都被撕下去,巨大的气流呼啸着涌进座舱里时,尖叫,慌乱,所有的声音全部被舱体裂口处的风声掩盖,人们抓着座椅拼了命扣紧安全带,让自己不至于被气流卷出去。   而刚刚破窗而入的那个人此刻正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揉了揉被吹散的头发,歉意的道:“遗憾的通知大家,这架飞艇被劫持了。”   ……   为了防止夏洛克在伦敦胜利广场直接召唤恶魔,神殿关闭了整个区域的圣光分支,从泰晤士河为分界点,一直屏蔽到了下城区的200平方公里的巨大区域,在没有恶魔帮衬的情况下,一个三阶契约者是肯定撑不住一发注满了镇静剂的狙击子弹的,就算是能,那么两发呢,三发呢。   曾经在一次军方的演习之中,尤利西斯少将顶着深红时速超过160的时度,以及灼热的视线扭曲和硝烟遮蔽,一枪都能命中夏洛克,在空旷的广场上,只要目标现身,他有信心绝对将其留下。   可谁成想,夏洛克就在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将一大票的恶魔先召唤出来,挤满了整个飞艇座舱,就像是一个铁罐头一样的开到了胜利广场上方,来了一次恶魔大军的空投。   隐藏在高处的侦查人员懵了,下面混在人群中的契约者懵了,各大建筑阴影里,小巷子里停着的恶魔运输车和军事武器操控者们都愣住了,他们拥有的武器可以轻而易举的阻挡这些恶魔,但是却无法阻挡这些恶魔往下掉啊。   “噗碴!”一声。   第一只恶魔经过近千米的高空加速,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鲜血直接炸开,像是一颗烂透了的西瓜摔在了地上,猩红的汁水溅出了好大一片。   “噗碴~噗碴~”   越来越多的恶魔摔在地上,掉落在人群里,慌乱蔓延开,人们四散奔逃,但是广场太过于空旷,根本没有遮蔽物,导致了人们一时之间完全没有能逃的地方,消防栓被砸碎了,里面的水像是倒挂的瀑布一样喷出来,路灯被砸断了,电线暴露在满地的血液和积水中,一些人被电的浑身痉挛不止。   慌乱中,通讯频道里的指挥声音慢了半拍才响起来,所有隐藏起来的战斗人员全都冲了出来,将武器对准天空,甭管有没有用,先把半空中的这些‘血肉炸弹’给打碎了再说。   一大块血肉砸下来的杀伤力更大,但是小块的碎肉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杀伤范围更广,到底哪个是更好的选择没有人能够算清楚,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处理方法了。   “赶紧把犯人运走!!”   通讯器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这一嗓子让广场上的士兵们猛地意识到了关键点。   对啊,甭管混乱到什么程度,夏洛克的目标就是那个叫茉莉的死刑犯,只要赶紧将死刑犯给保护好,那乱成一锅粥都没问题。   不得不说,221B号通缉小组的成员都是各个部门的精英人士,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辆装甲车就快速的冲过人群,来到了绞刑架前,几名行刑者和士兵快速的将茉莉塞进了车里,这车子自然是经过了特殊加固的,就算是被天上的恶魔直接砸中,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伤。   如此一来,广场上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疏散群众,有序撤退。   几分钟后。   天上的恶魔终于掉没了,整个胜利广场就好像是被一场血雨给淋过了一下,碎肉尸骸遍地都是,正中心的但丁雕像都被砸塌了,那威严的动力装甲只剩下了一半,显得有些凄凉。   广场外围的建筑之中,行动小组的人们总算是修整一会儿了,有的人艰难的抬着被砸成脑震荡的同伴,有的人在把身上扎着的恶魔碎骨往出拔。   “呼……从天上往下扔恶魔,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一名契约者气的嗷嗷骂道。   因为契约恶魔和契约者之间有着灵魂上的连接,恶魔受伤会导致契约者的反噬,所以在大多数的时候,契约者都把自己的恶魔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着,这是一个固有的认知,所以根本没有人能想到,竟然有人不要钱一样,把恶魔当炸弹使,还一次性运来这么多。   “呵,的确是有点出乎意料,但是哪又能怎么样,那个叫茉莉的女人还在咱们手上!”   一个被砸断了腿的士兵忍着包扎的疼痛,咬牙切齿的说着,的确,人质还在手上就不算太大的损失。   “还好咱们反应快,先把人给保护起来了,不然说不定真的被那个夏洛克给劫走了,是谁在通讯器里喊得那一嗓子,等到任务结束了,给他申请个二等功!”   小组的指挥队长笑着道,虽然自己手下的人狼狈无比,但是能在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夏洛克手里占到便宜,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   几秒钟之后,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应声。   “哈哈,谁先想到的保护人质,干得不错。”小队长笑着又问了一句,然后望向四周,发现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四处张望,还是没有人应答。   一股子不安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额……人质呢?”小队长咽了口唾沫,问道。   “在车里,我看到行刑者将人质押进去了。”   “哦,那车呢?”   “……”   “……”   人群里,鸦雀无声。   ……   半分钟之后,一座教堂里的专线电话猛地响起。   “咔~”   话筒被接了起来,另一边慌乱的喘息声中,小队长的声音响起:“紧急情况,我要找大法官大人!!”   “我就是。”   “啊!大……大法官阁下。人质,被劫走了。”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忐忑,在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的情况下,竟然连目标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让其将人质劫走,如此大的疏漏谁都担不起责任,小队长紧握着话筒,紧张的等待着大法官的怒斥。   可出乎意料的是,话筒另一侧的声音似乎十分的平静:“哦,那家伙是抢了一架飞艇,还是将整个地面炸塌了啊?”   “啊??”小队长一愣:“是……是飞艇。他空投了一货仓的恶魔下来。”   “哦……呵呵,我知道了,你们干的不错,收队吧。”   审判庭的大法官笑着说道,没管另一边已经一脸懵逼的小队长,缓缓的挂断了电话。教堂的彩绘玻璃将阳光分割成了无数细小的斑斓碎块,照在大法官的长袍上,也照在他那张微笑平和的脸上。   “跟我猜测的一样,这家伙选择了天上。”   大法官的对面,站着他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下一任审判庭大法官的继承者,斯坦莱·霍普金斯。   只不过此时这位百年难遇的天才,脸上冰冷的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就是我说的,如果在对付一个过于强大的敌人时,咱们想的不应该是如何断绝其所有的后路,而是给他留下一些旁枝末节的微小机会,这样,对方就会自然而然的钻进来。”大法官看着得意门生冰冷的脸,继续笑着说道:   “我特意将行刑地址放在伦敦胜利广场上,就是看准了胜利广场下方四通八达的蒸汽管道,自从半年前伦敦实施全城电力替换后,那些蒸汽管道就荒废了,如果计算得当,只需要50公斤的炸药就能让半个广场都塌陷下去,这是拯救人质的第一项方案。   而通过我们之前对夏洛克性格和契约能力的分析,发现他其实从空中也能制造大范围的慌乱,只不过这种手段需要强大的自信心和预判能力,毕竟劫持完飞艇,他还需要地面上的接应人员将人质趁乱救走。   我猜想,应该是人质的新婚丈夫——约翰·花生作为其地面的帮手。   你看,目标果然就陷入了我的圈套,而且是效果更好的那个死局。   现在,他正身处在飞艇之中,云层之上,没有任何能够逃脱的可能,只需要一次不大不小的爆炸,他就没有任何生路了,就算是再强大的契约者,也不可能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霍普金斯终于开口道:“可是,飞艇上的那些乘客呢?”   大法官笑了笑:“斯坦莱……夏洛克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他有能力动摇帝国的构架,所以这不是简单的罪行审判,而是战争。   战争没有对错,战争也不可能没有无辜的伤亡者。   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将损害降到最低。”   战争没有对错,这听起来很没有道理,但是却是事实,霍普金斯阅读过不少的历史文献,他知道在圣历开启前,这个星球上的国度之间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无辜的人因为战争而死。   也许这些人是心甘情愿的死去,也许是带着无尽的怨念而死去,总之就像是自己的老师说的那样,他们只能努力的将损害降到最低。   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让他浑身都感觉别扭,不舒服。   为了杀死夏洛克,他的老师提前在伦敦的所有飞艇上装载了炸弹,现在,夏洛克所乘坐的飞艇已经成为了一座无处可逃的死牢。   只要一场不大不小的爆炸,帝国的隐患就能被抹除。   这应该算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吧。   “好吧,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你和目标有过不少的交集,甚至其中有一些,是我当时主动要求你去接近夏洛克的。”大法官语重心长的道:“但是你应该明白,你是一名审判庭的官员,帝国的稳定和友情之间,你应该知道要选择什么。”   霍普金斯今天的沉默格外的固执,其实自己的老师还不知道,自己曾经因为过于执着于法律,而去谋杀了一些没有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开膛手一案,其中也有着自己的身影,否则今天,他一定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   “好了,你去休息吧。”审判庭大法官意识到了自己的学生今天似乎不大愿意说话,他也自以为理解其中的原由,就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而他自己,则要负责这一切的收尾工作了。   待霍普金斯离开后,他拿起了手旁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是我,请让飞艇航控局把我连进去吧,我要和福尔摩斯先生直接对话。” ###第四百九十二章 炸了   飞艇的驾驶舱里,夏洛克正百无聊赖的抽着烟。   突然的,一则通讯信号连了进来,夏洛克缓缓将肺里的烟雾吐出,按下了接通按钮。   “你好,这里是1331号飞艇,现在该航班处于被劫持状态,与您通话的正是劫匪先生,有什么指示?”   不得不说,身为一名劫匪,夏洛克的心态听起来很是平静,这比一个情绪暴躁,用枪指着乘务人员嗷嗷叫唤的疯子好多了。   额……当似乎有时候,一个情绪平稳的疯子更加可怕。   “你好,福尔摩斯先生。”通讯器里,一个年纪听起来就不小了的声音缓缓传来。   “呦,知道是我劫持了飞艇啊。”夏洛克丝毫没有惊讶:“我自从劫持成功之后,可就没有让任何救求信号发出去过,所以您老是审判庭的?还是皇家调查局的?那是不久之前组建的那个什么专门针对我的小组织的?”   说话的语调还算是轻松,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不错。   “我是审判庭现任大法官,也是221B号通缉小组的负责人。”对方的声音也很是平静,这预示着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应该能很顺利的进行下去。   “失敬了。”夏洛克换了个翘二郎腿的姿势:“那么请问您现在联系我,是想说些什么呢?”   “首先,我先要称赞你半个小时前的那场营救行动,手法的确很高明,整个过程都没有现身就能在严密的布防下将摩斯坦小姐救走,让我刮目相看啊。”   “能得到审判庭大法官的称赞真的是荣幸之至。”夏洛克的话说的很客气,但是语气上可是一丁点礼貌都没有:“不过说到这了,我就不得不顺便替我搭档的老婆问一下,你们为了抓一个人,就可以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一个守法公民的头上,甚至连庭审都进行就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这事儿是不是做的有点昧良心了?”   “哈哈哈——”大法官听着不由的笑了起来:“真是有意思,一个通缉犯竟然在谈‘良心’?如果你有良心,为什么不直接自首,那样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好方式。”   “抱歉了,自首这种事儿我可干干不出来,至于良心……起码我被控诉杀人,被定义为通缉犯,以及所有我犯下的罪,我都认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被逮捕枪毙,那我绝对不会觉得冤枉。   但是坐在帝国最高司法机关的高位上,却在用法外手段达成目的,还把所有事情说的冠冕堂皇的,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夏洛克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不咸不淡的嫌弃劲,就好像是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扑倒在马车前碰瓷的老大爷一样。   抢劫犯起码能让人感到畏惧;偷盗起码还算是手艺活;就算是诈骗,那也是动脑子才能骗到钱的;可趴车前面碰瓷,这种行为不论如何都无法让人产生尊敬的情绪。   “……”也许是感知到了夏洛克语气中的厌恶,通讯器对面沉默了那么一两秒钟,然后大法官的声音再次响起:“的确,给一个无辜的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种行为的确令人不齿,但是只要能抓住你,杀死你,搭上几条性命又何妨?”   “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你搭上的可是别人的命,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牺牲少数人,来换取一个能威胁到帝国根基的罪犯的落网,这是司法者必须要做的。如果你想要指责我,不如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自首吧。”   “呵——”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尴尬的笑话一样。   “审判庭的大法官在杀人,同时竟然期待着我一个通缉犯为了救人而主动自首,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荒唐成这个样子了?”夏洛克抽完了烟,一点防火意识都没有的直接把烟头扔到了飞艇的操作台缝隙里:“还有啊,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这飞艇上乘客的情况啊?”   “不需要担心了。”大法官悠悠的道:“我现在可以很遗憾的告诉你,就在你飞艇发动机的舱室里,我已经提前装载好了炸药。只要引爆,在千米高空之上整个飞艇就会变为移动的火海,你也无处可逃,所有的降落伞包裹都是空的,你能从高空给伦敦胜利广场造成混乱也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   这一切,早就在我的计划之内。   夏洛克先生,你已经陷入死局了。”   就像是大法官早就预料到的一样,通讯器里突然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架航行着的飞艇在高空引爆,飞艇上方气囊中的气体若是被点燃,必将发生恐怖到极点的爆炸。   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生存率只能是0%,就算是契约者也一样。   这场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终于,夏洛克的声音再次传来。   “所以说,你准备将这艘飞艇上的所有乘客全都拉给我陪葬?”   “是牺牲。”   “只有自愿的死亡才叫牺牲,被动的死亡叫谋杀!”夏洛克纠正道,通讯器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平稳,但是大法官还是捕捉到了对方语气中隐藏着的恐慌。   是啊,对方肯定会恐慌,闯入地狱之门又活着归来,这个创造了奇迹的男人没有死于地狱,反而是死在一个空中监狱里,就算是再怎么洒脱的人也会感觉到惶恐吧。   “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了,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强行的牺牲了一些帝国公民的生命,但是你死了,我就很安心,帝国就很安心,这一切都值得。”   “可是你要怎么跟民众解释?”夏洛克压着愤怒道。   “不论是哪个时代,民众都是没有知晓真相的权利的,人们对事物的感知不同,定义不同,接受程度和善恶的分辨基准都不同,如果将所有的真相展现在人们面前,那么社会还怎么稳定?”审判庭大法官平静的说道:“所以,人们只需要认真的工作,享受着帝国为他们带来的平稳生活,就足够幸福了,他们现在的饮食,温饱,享乐,婚姻,家庭,工作,等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社会的安定之上的。   所以,当社会需要他们牺牲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有些不甘,但是却没有理由去拒绝。”   说到这,法官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明天,飞艇被劫持的事件将会向全帝国范围内报道,而劫持者正是你,夏洛克先生。   可是在航行的半空中,飞艇突然出现了爆炸,这是因为飞艇的驾驶员与几名乘务人员,还有所有的乘客都展现出了绝对的智慧和勇敢,他们为了将十恶不赦通缉犯人的罪恶扼杀于此,主动引发了飞艇的爆炸。   至此,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终于被诛杀,全飞艇的人全部牺牲。可是他们的英勇行为将得到全帝国人民的感激,他们是带着荣耀而死的英雄。   我会代表全帝国人感谢他们。”   听到英雄这个词儿的时候,夏洛克不削的抿了下嘴,就在不久前,这个词儿总是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现在想来,英雄这个词似乎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售的筹码一样。   果然啊,怪不得大多数人都是死了之后还获得英雄这个称号的。   反正,法官大人这样说着,甚至能在那通讯器的机械转换音之中品味出一抹或悲伤,或感慨的复杂意味,他将一口浊气吐出了胸膛,然后语重心长的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说着,他拿出了座位后方的一个引爆器,并且按下了开关。   ……   没有什么巨响,也没有火光从天而降,照亮头顶的彩绘玻璃。   那飞艇应该刚刚试过伦敦的上空,也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爆炸,不过巨大的充气仓在高温之下,应该会瞬间将所有的一切都炸成碎片,就算是掉落在市区里,应该也不会引发太大的伤亡吧。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夏洛克死了,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法官大人有些疲惫的叹息了一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回想过去这段时间的经历,其实整个221B号通缉小组组建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但是组建后的每一天都无比的辛苦。   好在这里有着各个领域里最尖端的人才,夏洛克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就连但丁大人都只能栖身于一座海边小镇,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真正意义上的对抗整个族群呢?   一切都结束了,休息一下吧。   法官大人闭上了眼,将身体放松,长时间的疲惫渐渐用上大脑,他即将沉沉睡去。   可就在这一刻。   “报!!报告!!!”   一声紧张至极的高喊声,随着凌乱的脚步,一名审判庭官员近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教堂的大厅,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水,咣当一下摔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在法官大人的脚边停下。   “怎么了?”审判庭大法官皱着眉,疑惑道,并且注意到身前那人的怀中似乎捧着什么。   “不……不好了。”那人说着,踉跄着爬起来,而他怀中抱着的,竟然是一台收音机。   法官大人皱了皱眉,还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待那审判庭官员将收音机举高点,离得大法官近了一些,他才终于听到,从收音机里似乎是有声音传出来。   他稍稍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   【吱吱——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了,也许你是对的,我确实强行的牺牲了一些帝国公民的生命,但是你死了,我就很安心,帝国就很安心,这一切都值得。】   【滋啦啦——】   【不论是哪个时代,民众都是没有知晓真相的权利的……   所以,人们只需要认真的工作,享受着帝国为他们带来的平稳生活,就足够幸福了……   当社会需要他们牺牲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有些不甘,但是却没有理由去拒绝。   滋滋——】   可能是因为教堂大厅修建的太幽深,电台的信号接收的不是很好,所以总是有一些杂音。   但是就算是听不真切,那零星能辨别出的声音,也让法官大人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他刚刚说过的话。   一股子极端剧烈的心跳从胸腔里炸起,法官大人双手死死的握着椅子的扶手,望着面前的下属:“这……这是电台?”   “是……是的!”面前的官员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汗水从全身的毛孔往出渗,将深蓝色的长袍浸透。   “什么电台?”   “……”   “我问你什么电台?!”   那官员忐忑的哆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应到:“圣……圣刊报!”   法官大人整个人就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在了座椅上。   怎么也想不通,圣刊报的电台,怎么会正在转播自己和夏洛克之间的对话?   ……   【全飞艇的人全部牺牲。可是他们的英勇行为将得到全帝国人民的感激,他们是带着荣耀而死的英雄。】   【我会代表全帝国人感谢他们。】   圣刊报身为整个帝国最悠久,公信力最强大的报纸刊物,自然是有着遍及整个帝国的信号播报站点,其实说实在的,帝国新研制的这种民用远程信号传输技术,90%的受益者就是圣刊报。   此时此刻,夏洛克和审判庭大法官的那场对话正在以一个无法控制的速度在整个帝国境内传播。   【被动的死亡,是谋杀!】夏洛克带着怒意的声音从无数收音机的喇叭里震荡出来。   夏洛克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那张中间有个坑的红色沙发椅上,觉得自己装模作样演出来的愤怒劲还挺不错的。   他很满意的笑了笑。   然后举着手中的枪,对着面前的一名圣刊报播报员晃了一下。   “这段话录下来了对吧,估计10分钟之内,就会有人冲进来让你赶紧把广播给关了,我不会为难你的,不过在警务人员冲进来之前,麻烦你把这段对话反复循环的抡着不间断播放。   哦,对了,你上司‘米尔豪斯女士’办公室的电话有么,在她发疯前,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第四百九十三章 今日帝国   夏洛克和审判庭大法官之间的对话时间其实不算长,算上彼此沉默的时间,来来回回也就三五分钟而已。   可就这么点时间也已经够用了,毕竟说话的内容很赤裸,说话的人也足够位高权重。   圣刊报到底是带有政府和教廷双重血统的新闻机构,报社下属的安保团队竟然还有武器配备,人也差不多都是在前线训练过的士兵,反映已经足够迅速,在听到广播里的内容有点不大对劲之后,这群安保人员立刻集结起来,朝着顶楼的通讯总台进发,可是好死不死的,所有电梯在这个节骨眼上全都出现了故障,一行人只能扛着各自的武器和防弹衣,吭哧吭哧的负重爬了18曾楼,这才到达广播站门外,都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忙不迭的凿开了广播室的门。   可是里面除了一个高举双手,一脸惊恐的播报员之外,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苏格兰场接到了三起报警电话。   这些电话分别来自于城市郊区的三家唱片刻印厂。   虽然现在广播接近普及,但是黑胶唱片毕竟伴随着帝国人们这么多年了,是为数不多的大众娱乐设备,所以唱片的刻印厂依旧是收入不错的行业。   而报警电话里的人们似乎都经历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显得惶恐到了极点。   “慢点说,您慢点说!我听不懂!”   报警电话里,接线员努力的试图安慰电话另一头的人,要不是这三起报警电话里的内容差不多,确实都是刻印厂的号码,接线员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恶作剧。   因为报案的人似乎在反复强调,工厂里的唱片刻印机被偷了。   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刻印机一台好几吨重,这玩意也能被偷?   而更让人觉得荒唐的是,电话另一边的人说,就在工厂里面突然就有一个虚空裂缝出现了,从里面伸出一根大触手,直接就把刻印机给卷跑了。   “???”   有一说一,好几个接线员都皱着眉,歪着脑袋,使劲的脑补着当时的画面。   “您是说,有恶魔偷了你的刻印机?”   “是的!!!!不,不是偷,那是当着我的面抢!!”   “可是……可……”   好吧,估计那厂家老板说有恶魔出来把你们家员工给啃了,还能让人容易理解一些,反正那接线员吭哧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就在伦敦城郊的一处荒废了的巨大蒸汽压缩机废墟之中,夏洛克就优哉游哉的坐在他的红色漆皮椅子上,而周围全是从地下挖出来的电缆,它们连接着十几台巨大的黑胶唱片刻印,机此时正在轰鸣着,无数的黑胶碟片被生产了出来。   而圣刊报的社长米尔豪斯女士此时正脸色苍白着,看着面前的那个男人,他就坐在夕阳下,本就不多的阳光将他的影子与巨大机械的阴影编织在一起,而那把露天下的漆皮红椅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   “你有没有想过,你与审判庭大法官的那三分钟对话会对帝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米尔豪斯的声音颤抖着,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夏洛克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开始报复社会了,那他肯定不会只是小打小闹。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一上来就搞得这么大。身为一个在新闻业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业界精英,她很清楚这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而且看着周围不断工作着的机器,她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又看了看不远处那架停靠在荒地上的巨型飞艇,好吧,莫尔豪斯女士根本理解不了,一架本应该在天上航行的飞艇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面上,她也理解不了这么多巨大的刻印机到底是怎么被搬到这里来的。   随便了……反正一切已经发生了。   就像是狂风之中的风筝,只要断了线,那就拉不回来了。   “当然想过,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夏洛克懒洋洋的靠在露天的沙发椅上,一只腐蚀犬从机器后面跑过来,嘴里叼着一张刚刚刻好的黑胶唱片递给夏洛克。   夏洛克接过唱片后,随手放到了座位旁的一台老式唱片机上,打开按钮,一段不算恼人的沙沙声,接着一段录音就响起。   米尔豪斯女士的手不由的攥紧了,因为她很清楚这段录音意味着什么,在过去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因为这段录音而睡不着觉。   因为那里录制的,是关于奥古斯丁大帝谋杀案的详细始末。   “所以,你为什么要复刻这么多份?”   “你又不蠢,应该想得到,对吧。”夏洛克笑着,嘴里哼哼着有点跑调的曲子。   就好像是这种被通缉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反而更舒坦一样。   ……   一条狗的压抑,会导致狗子跳墙,一个人的压抑,也许会换来仇视社会,而一整个阶层的人的压抑会导致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反正就在那段短短的新闻播报后的48小时,整个帝国范围内自发联合起来的游行,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开始了。   没有人组织,没有人策划,就像是收音机里说的那样,人们也没有什么太远大的目标和长远的梦想,他们更加不会将视线放到整个族群的未来和发展上。   他们就是无比直接简单的觉得很不爽,所以就气呼呼的走到了大街上,正巧看到隔壁邻居或者是旁边工厂的工友也一脸不爽,就这么走到了一起,然后渐渐的成群结队,形成了足以堵塞交通的密集人流。   莫里亚蒂曾经说过,这个帝国最恐怖的力量就是底层人民,但是这些人的确糊涂,他们没有受过什么高端的教育,生活也只会教给他们工作,吃饭,在出租屋里和自己的老婆造小孩之类的事情。   现如今,根本没有什么情况能够将这些人联合起来,不过不难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这股力量开始凝聚,那么将真正的能够撼动帝国的根基。   哦,这么说不太对,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根基。   这段话,出自当年莫里亚蒂在大英博物馆里跟夏洛克初次相遇的时候,那时候他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夏洛克真的将这股力量给凝结了起来,只不过他用的粘合剂是愤怒,各个教区和城市里,就在这晚秋的青天白日之下,人们彼此肩靠着肩,嘴里喷吐着白雾,红齿白牙就在白雾间时隐时现。   帝国因为与恶魔的战争,其实几个世纪以来一直都在普及风险精神,荣耀这个词儿几乎渗透进了各个领域和阶层。   可是……   “当一个人跟你说,为了某件事情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那么十有八九,你就是那个代价。”   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就格外的有喜感。   人们当然知道自己没可能会得知大多数事情的真相,人们当然知道自己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要感谢帝国,人们当然知道对于整个帝国的安定来说,几条人命不算什么。   这些道理不难理解,但是,这层窗户纸不能捅破。   现在捅破了,那换来的,就是这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活动。   从遍布帝国各大工业区里,数以千万的工人们,正处在人生最嫉恶如仇阶段的学生们,那些曾经在战场上重伤归来的老兵们,以及一些在圣光之下祈祷了一辈子,突然认识到自己乃至自己的家人,孩子,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的妇人们,他们骂骂咧咧的走上街头。   第一天,人们只是毫无节奏的呐喊。   第二天,人们手里开始出现了自制的标语。   第三天,人们有了统一的口号。   别的地方不清楚,但是就伦敦这种以几个世纪的重工业堆砌起来的城市,罢工率突然上涨到了40%,直接令整个帝国的经济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群众的力量是那么的恐怖,恐怖到可以影响到媒体报道的倾向性,可以影响周围人们的判断力,原本认为夏洛克被迫害的人也加入了这个队伍,泪奔呼号,声嘶力竭,甚至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就挤进了人群,跟着呐喊。   盲目的,荒谬的,同时,也是悲哀的。   在这一刻,还牢牢掌握在帝国手里的那些坚固媒体们终于顶着压力站了出来,同样还是以夏洛克为突破口,几年前的那场发生在古罗马法城的刺杀事件细节被赤裸裸的公布了出来,这时候,夏洛克就已经不仅仅是一名杀人犯了,而是在通缉令之下歇斯底里,丧心病狂的开始报复社会,反人类的超级疯子。   奥古斯丁大帝是圣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是他带领了人类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这种人竟然死于一场谋杀,这是历史的悲剧,也是人类的悲剧。   好吧,那位坐在帝国王位上60多年的老人终究是在两代,甚至三代人成长中树立了无比辉煌的形象,他的死亡也的确能够引起大多数帝国公民的证明。   可是……   就在对当年的谋杀大肆宣扬,对谋杀者的控诉达到了一个顶峰,游行队伍中的人开始动摇,心中的愤怒再次被种族情怀所笼罩之时。   突然的,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不是秋末的冷雨,不是早到的白雪,不是亿万年照拂这颗星球的阳光。   而是……一张小小的,刻印好的碟片。   就迎着密密麻麻的游行人群,吧唧一下,落到了某个工人的头上,然后掉在地上。   一张两张,十张百张,千张万张。   黑压压的,就像是纷飞的蝴蝶,被半空中的气流扶动着,或旋转,飘荡的落到了大街上。   一些小型的恶魔出现在了街头巷尾,它们身后扛着大袋子,袋子后面被戳漏了一个大洞,无数的碟片撒的满街都是。   一些触手凭空的出现了,它们从烟囱里钻进人们家中,将黑色的胶片扔到了桌子上,各家各户的信箱里,一打开就会有几张碟片掉出来。   人们懵了,政府的公职人员懵了,维护治安的士兵们懵了,那些趁乱冲进杂货店里抢东西的人们都蒙了。   一名接受能力比较强的治安维护人员捡起了碟片,匆匆的跑到了后勤组的小屋里,在角落翻出了一台留声机,将碟片放了进去。   这不需要太多的智慧,毕竟碟片只能放到留声机里。   然后……   【大家好,我是通缉犯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样的一段开场白足以吸引任何一位打开了留声机的人,所以,那段被封存了四年的‘伦敦飞艇坠落事件’始末,第一次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一段对帝国最伟大帝王的罪案调查记录,终于扒光了抹净了,就如同新婚夜里赤裸裸的新娘一样,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不是通过媒体,不是通过广播,不是通过报纸,而是越过了所有的渠道,直接砸在了人们的脑袋上。   那名治安士兵听着留声机里发出的声音,整个人微微张着嘴,脑子里一篇嗡鸣,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嗷一嗓子叫了起来,拽下了墙上的电话就要向领导汇报。   其实并不需要汇报,因为他的领导也已经打开了一台留声机。   整个帝国,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打开了留声机。   对于过往一段时间的游行来说,这几个小时绝对算是安静的,人们拿着手里的碟片,皱着眉,有的离家近一些的准备回家听听里面是什么,有的干脆走进了街边的音像店。   示威的呐喊声小了很多。   但是那些嘶吼,都变成了身体上无声的颤抖。   这一刻,已经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实夏洛克也不知道。   在城市的郊外,在废弃铁路边上,在一些供电管道的边缘,甚至直接在某些教区里的胶片刻印厂里,一张漆皮红色沙发椅时不时的就会出现,无数的刻印机器在夜以继日的工作着,它们是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但是就这样“咔嚓,咔嚓”的重复着上一秒的刻印动作,将帝国推向了一个谁都无法预测的未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和解吧   第12号世界?   鬼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可能就在某个世界里,有那么一个不着调的人说过:人类灵魂的本身就是带有疯狂属性的,站在深渊边上,有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推。   这种比喻可以发散出无数的版本,就比如在暴风中的风筝,或者是河堤上的一个小洞。   夏洛克现在就推了那么一把,剪断了风筝的线,戳了一下河堤上的小洞。   一切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崩塌了。   但丁大人说的没错,年迈的审判庭大法官说的没错,就连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局长都没说错。   夏洛克就是有着颠覆帝国的能力,他就是值帝国法律倾尽一切去抓捕、去杀死,他有朝一日要是想要犯罪了,那么他就是圣历史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   他们不但认清了夏洛克成为罪犯后的危害,还给了他成为罪犯的理由。   民众不能知道真相……夏洛克可不管这些,他是个干侦探的,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挖真相,所以,他就将真相洒向帝国的各个角落,关停报社是没有用的,命令演播人员闭嘴也是没有用的,从今天开始,真相就在大街上,在人们的家里,在衣兜之中,在随处可见的地方。   军队的征兵到底有没有缺口?   每年的税收到底是为了大远征计划,还是为了安抚那些手握武器开发技术的工厂和商人?   对于受伤退伍老兵的抚恤金有没有落到别人的口袋里?   贵族和贫民之间的教育是否有差别?   为什么有人辛苦工作了一辈子,却连医药费都交不起?   有人一辈子理一次发的花费,就足够一家人两个月的伙食费。   资源的分布不公平,但是人们不知道到底有多不公平。   人们知道自己接触不到真相,但是却不知道真相到底荒唐到什么程度。   他们甚至没有想过,如果大部分资源全部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中,那么帝国的运转是不是靠的是这些少数阶层,如此一来,帝国就需要将资源尽可能多的送到这些群体之中。   至于底层人们,他们倾尽一生,也只是在为这些人输送燃料罢了。   随便吧,反正不论是什么时代,是圣历开启前还是开启后,不论是否有国度之分,是否有制度的区别,总之人类历史上的每个阶段都是这样,社会的构成就是这样的,矛盾从来不会消失。   可是夏洛克这个混蛋竟然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送到了每个人的眼前。他开始调查各个领域的真相,调查贵族和贫民之间的真相,调查富有和贫穷之间的真相,调查官员和百姓之间的真相。   而且他调查的太快了!   一个星期,半个月,二十天,三十天。   他让这些贯穿了人类整个历史的真相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怖。   ……   在帝国政府终于承受不住近一个月还没有缓和趋势的罢工之下,富兰克林先生终于再一次站到了古罗马法城的宣讲高台之上。   他不是一个擅长煽动民心的人,而这一天,他只是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显得更加真诚,更加具有感染力一些。   法城的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起了一些太阳花,一些教区的负责人手持着金色的吊坠,牧师穿着白色的长袍,在宣讲台附近低声念诵着什么,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教廷对于信徒的掌控能力不断的下降,曾经从来不会干涉古罗马法城政治决策的教廷高层也渐渐出现在了帝国首都。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当教廷和政府发现自己有些掌控不住民众的时候,他们两个掐了几个世纪的势力竟然自发的组合在了一起,拼了命的想要将帝国高层在人民之中的掌控力放大。   高台下方,无数的闪光灯噼里啪啦的,就好像是无数的枪口喷出炽烈的火光,富兰克林先生宣布长老议会成员决定,撤除帝国皇帝的评选制度,而将这份能力发放到民众手中,从下一届易位大典开始,帝国所有公民都可以选择自己支持的帝王竞选者。   一些不健全的法律自然要被完善,并承诺严肃整顿政府企业的资金流向,保持数据公开,保证政府媒体报道的真实性,同时呼吁帝国各大区参加游行示威的民众,尽可能保持冷静,并且尽快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之中。   他在无数的闪光之中慷慨激昂的呐喊着,帝国是人民的帝国,要相信政府会将人类带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但是语气上的振奋,却无法让富兰克林先生忽视自己内心的惶恐,他知道,自己嘴里说的一切都是根据一张由政府信息机构撰写的演讲稿,他知道自己在安抚民心,努力的阻止事态的恶化。   但是他所担心的是,帝国就这样被一个人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逼得不得不向民众妥协了么?   是不是政府的威慑力已经受到了损伤。   或者说,一切真的就像是这些天游行里说的那样,其实威慑力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古罗马法城的宣讲台下是巨大的广场,早在圣历开启之前,这里就是古老国度用来发表最重要演讲的地方,在这里,曾经响彻过无数振奋人心的言语,他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断爆发出的巨浪般的掌声、呼喊、愤怒,质疑。年轻的学生们激动的面红耳赤,皮肤黝黑的工人们挥舞着手上的标语。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之间,一片大好的帝国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   一个穿着风衣的消瘦身影走在街道上,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只留下一根香烟在秋末的风中忽明忽暗,身旁游行的队伍刚刚经过街角,现在还能听到那些整齐的呐喊声,好几家商铺贴着停止营业的牌子,脚下水洼里倒映着火光,那是一辆被掀翻的警车正在燃烧。   城市中心原本最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环卫工人的罢工持续的是最久的,因为他们就算是工作也赚不到几个钱,按照这种态势来看,如果下个星期还是没有人来清扫垃圾的话,那么城市交通就会受到阻碍,众所周知,一旦交通开始受阻,那么整个城市就会像是逐渐干枯的混凝土一样,很快就运转不起来了。   而就在今早,一张颇尔米亚行政区的年度财政报表被公开了出来,同样是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从每家每户的邮箱里溢出来,没有人知道那个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人到底是从哪搞来的这些文件,当然了,民众们更关心上面的内容,就比如报表上的税收总额只有三分之一是上报的,剩下的一大半却不知去向。   这薄薄的几张纸让整个行政区的罢工队伍又壮大了一些,甚至其中多出了不少平时打压员工的工厂老板。   妈的,老子平时辛辛苦苦克扣下来的工资,上缴之后竟然没了一大半,这对于一毛不拔的资本家来说也很难接受。   混乱就这么持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控。   “局面很危险,而且这种趋势如果得不到缓解,就会越来越危险。”   伦敦市政厅的办公室里,一些官员彼此的对话似乎都战战兢兢的,伦敦算是帝国众多管辖区里,民众素质最高的那一批了,真不敢想象那些贸易不流通的偏远城市里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市长谨慎地环顾着窗外的景象,低声说道:   “用基层的力量来对抗上层的力量,一旦失控,会出现大问题。”   谁都知道会出问题。   而且,在拼了命维护民众情绪的人们似乎短暂性的忘记了,现在正是远征队伍到达地狱之门前,正在搭建最后的进攻堡垒的时候,再这样一个即将改变历史的关键点,如果帝国后方……不,如果整个帝国都出现了问题,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   “……”   伦敦市的市长阁下沉默着,也不去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蛋官员在这个时候问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叫夏洛克的家伙,全世界都知道这一点,那么能让这场混乱平息下去的方法也只有一个。   谁都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没有人敢提出建议。   难道要在这种时候,向政府,向教廷,向那个被尊崇了30年的老人提出一个建议。   【要不然,咱们和福尔摩斯先生,和解吧……】   …… ###第四百九十五章 初次见面   政府对一个人的通缉,那是庞大的帝国机器即将诛杀某个人的最后通牒。   曾经有无数的人都说过,一个人不可能对抗整个帝国。   可是,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的又跟那个人和解,岂不是就表明,帝国输了……败了……服了……撑不住了?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更可怕的事情,是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在哪,自然也不可能跟他谈论和解协议。   难道要向全帝国范围内发布公告,请那个人赶紧出来?   如此一来的话,帝国在人们的心里岂不是和废物一样了!   这可是会掀起暴乱的啊!!!   好吧,问题现在就是这样,如果不和解,游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和解了,可能就会发生暴乱。   哦,不对,现在的帝国官员们还在纠结怎么能悄悄的找到夏洛克,还在考虑和解后怎么才能将损害降到最低。   这是何等狂妄的想法啊。   他们站在高位上时间太久了,久到忘了去思考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对方愿不愿意和解。   伦敦街头,那位穿着长风衣的身影坐在一张长椅上,领子和帽子之间留出的细小缝隙之中,一双有些狭长的眼镜很有兴致的盯着街对面的那座教堂。   他看了看时间,站起了身子,朝着教堂走了过去。   ……   “根据我对目标的性格测试,他不喜欢钱,不在乎荣耀,不喜欢美女,不喜欢权利,妈的!”221B号通缉小组里的那位心理学教授已经盯着夏洛克的性格收集报告一个星期了,试图在他的心里找到一个缺口。   人总是应该有些物质需求的才对。   可是夏洛克这个家伙似乎真的对物质上的东西十分的漠视,甚至对荣誉和社会地位也不是很在意。   拥有强大能力的人往往都有巨大的野心,毕竟本事和诉求总要相配才行。   可是目标似乎完全不在意永远窝在伦敦下城区当一个连正经牌照都没有的小侦探!   “可能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随手可得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在乎。”一旁的心理学探究小组成员小声的给出了一个解释。   啪的一声,那名教授将手里的文件拍在桌子上,一直研究心理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不管原因,你还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嘛……根据我的推断,现在帝国拿不出任何东西能让目标同意和解。   听懂了么?   目标不会和解!而且更加可怕的是,目标是个小心眼,他是个只遵从内心喜恶来做事的绝对狂妄之徒,他曾今因为不满意奥古斯丁大帝没有受到审判就退位,自己冲进帝国首都去刺杀皇帝!”   说到这,这位心理学教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道: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咱们每天都想着怎么搞死对方……你说,目标会高兴么?”   话音未落……   砰的一声。   一大泼的鲜血突然的溅在了心理学教授的脸上,他的嘴都没有来得及闭严,温热黏腻的脑浆冲蹦进了嘴里,糊在了喉咙上,味道像是一坨石灰和肥肉的混合物,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硝烟味。   就在他的眼前,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那名小组成员的脑袋已经被一枪炸碎了一半,颅骨崩开的碎渣子以及半面暴露在空气中的牙床因为震荡而不断的震颤着,鲜血咕嘟咕嘟的从颈部两侧的动脉里喷出来。   人们傻眼了,身体本能的朝着枪声发出的地方转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彩绘玻璃下方,手里还举着正在冒着青烟的枪。   那是夏洛克……   没有人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偷偷摸进来的,教堂的过道里巡逻的士兵听到枪声,立刻冲了进来,不过几根触手凭空出现,准确无误的戳进了几名警卫的眼窝,撞开门的士兵没有来得及举起枪,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几蓬血花炸散,尸体闷哼着倒下。   像是溜门撬锁的这种手段,对于一名侦探来说简直是必备的技能,跟踪隐匿的本事自然也是必修课,在古罗马法城严密的军事化防守之下,夏洛克都能摸进皇帝的官邸,更何况是在伦敦这个他呆了几十年的城市。   有人试图杀死我,那么自然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杀人偿命,这是硬道理,你杀不了别人,那是你本事不行,该偿的命还是要偿的。   所以几分钟后,这座教堂里冒起了滚滚的浓烟,然后愈来愈烈,火焰漫过木质的桌椅,点燃了穹顶上绣着太阳花的白色幕布,席卷了庭院里的枯草,高温将彩色的玻璃烤的漆黑一片,街边的人们看着那汹涌的烈焰从教堂的顶端冲出来,慌乱的尖叫,报警,乱成一团。   ……   ‘铃~铃~铃~’   一辆正在行驶的教廷所属专项列车中,通讯电话响了起来。   审判庭大法官缓缓的接起了电话。   自从那场伦敦胜利广场的囚犯劫持事件之后,帝国整个的氛围一天不如一天,他身为司法机关的最高职务人员,不得不游走在各种焦头烂额的事件之中,而那通已经被全帝国人都知晓的通话,也让他几乎无法在民众面前露面。   “不……不好了,教堂被烧了,火势很大,不知道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无比的焦急,法官大人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并没有恼怒或者震惊。   这是帝国和那个人之间的战争,就像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所以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猜到了会有一天,通缉小组会遭到最惨烈的报复。   其实都不需要多想,那座教堂里的人,肯定已经全都死了,夏洛克那种人不是会妥协的人,既然不会妥协,那么也就没有留下活口的理由。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抡到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法官大人平静的说道,并且挂断了电话。   望向窗外的夜色,一生中接触过无数复杂案件的老人似乎对死亡有着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他清楚就在某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个人正在与自己对望着。   ……   夏洛克的确在望着法官大人,他的视线从天而降般的跟随着那辆疾驰的列车一路前行。   一道虚空裂缝出现在了某处的偏远城区,出现在了一座建筑的天台之上,不过那裂缝里没有钻出什么可爱懵懂的小恶魔,而是有一把漆皮红色的沙发椅轰然的坠落出来,带着极端恐怖的速度砸在了建筑顶端,扬起了剧烈的尘土,但是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夏洛克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然后在建筑顶端一跃而下。   一些年轻人聚集在废弃的建筑群之中,从车上搬下来一箱箱啤酒,都是在街边的便利店抢的,在这种大混乱的边缘,警察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行窃和抢劫这种小事。   有些人在游行队伍里释放着得知真相的愤怒,有些人就在释放着荒诞的欢愉,男人女人们穿着暴露的衣服,浑然不顾夜风的寒冷,肆意的享受着酒精和致幻剂带来的兴奋,拥抱着、亢奋着、尖叫着。   夏洛克越过惨白的车灯,将一名暴露着纹身的人打晕,掰断了车门上的保险锁,然后朝着公路的方向驶去。   他驶过公路,撞断了路旁的护栏,在乱石之中颠簸,然后驶入了田野,在密密麻麻的干枯农作物之间穿行。   只有他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   过了20分钟,车子终于驶出了田野,一排铁路出现在了眼前,没有人知道夏洛克是怎么计算的,反正他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正好赶在了那辆疾驰着的列车驶来的前一分钟。   安静的铁轨开始颤抖,远处巨大列车推开呼啸的风,发出特有的轰鸣,巨大的探照灯在夜色下显现,强悍的碾压着黑暗,将一切都照射成黑白的照片。夏洛克开始朝着列车狂奔,一个人的漆黑身影和巨大的狂奔巨兽之间的交汇,那渺小的身影一跃而起,迎着车厢高速排挤流泄的气流,咔的一声,手指强悍的嵌入了车厢的铁皮之中,并且完全无视了那相对速度产生的巨大对冲力量,一瞬间攀沿而上,轻盈的落到了列车的车厢上方。   ……   “呲——”   车厢与车厢之间的门被拉开了。   一名身材单薄的男子走了进来,然后慢步来到审判庭大法官的座位对面,不慌不忙的坐下。   “你好,法官大人,初次见面,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四百九十六章 对!   自从很久很久之前,审判庭的大法官就注意到了夏洛克这个人,并从自己得意门生的口中不断的了解对方,而在221B号通缉令下发后,他更是组建了帝国各行业的最精英认识来研究夏洛克,试图看透他,找到他,杀死他。   可是荒唐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夏洛克。   同样的,夏洛克也没有见过他。   此时此刻,就在这辆疾驰的列车上,两个反向意义也算性命相交的人终于看到了对方的尊容。   年迈的法官大人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一辈,等待了几秒钟。   没有守卫冲进来,也没有响起警报,看起来,车厢中的安保人员已经全都被干掉了。   “你要来杀我。”   法官大人开口道,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最简单的陈述。   夏洛克笑了,很开心的笑,手上没有粘过血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快乐,你想要杀一个人,而你与这个人面对面而坐之时,对方也恰好知道你要杀死他,这种彼此心意相通,又即将生死相隔的时候,最是迷人。   “我当然是来杀你的。”夏洛克笑着道:“有什么遗言么?”   法官大人微微扬起了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面前的人:“对于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我没有任何想说的,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的杀戮是罪恶的,是一种丧心病狂的自我发泄!”   “……”夏洛克品啧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的确,这就是一种发泄,而且我这几天杀的挺爽的。”   “果然是个疯子,满身罪孽,却还觉得爽快。”   法官大人依旧还是那种俯视的态度,其实也对,他身为帝国法律的捍卫者,在看一名罪犯的时候,习惯性的会表现出极致的轻蔑。   夏洛克点上了一根烟,他似乎并不急于杀死对方,而是想那些三流故事里的反派角色一样,突然话多了起来。   反派经常死于话多。   反派们都不傻,他们当然都知道话多会导致很多的不确定性,但是几乎所有的反派都想在最后的阶段多哔哔几句。   这不是什么剧情需要,而是在运筹帷幄了多年,或者压抑了许久,亦或是当发泄达到了一个高潮的时候,总要稍微延长一些时间,不为别的,就因为很爽,很舒服。   这种舒服让人着迷,所以大多数人都愿意冒着风险多说上几句。   而夏洛克恰恰是那种最遵循内心情感的绝对自我之人,他当然也不能免俗。   “罪恶?”他笑了笑:“古往今来的法律里,应该都不缺杀人偿命的条款吧,你们想杀我,我自然也要杀回来,这和罪恶又有什么关系?”   “杀人要看杀的是什么人,一个罪犯,杀死他是所有司法人员应尽的义务。”   “你看你看,又给我扣上了罪犯的帽子了,虽然我从来没有否定过这一点,但是请您好好想想,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定义成一名罪犯。”   “因为你谋杀了帝国皇帝,不要试图否定这一点!”   “哈哈哈——”夏洛克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起来:“我尊敬的大法官阁下,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一直否定我刺杀了帝国皇帝的人,是你们啊。”   “……”面前的老人皱了皱眉,虽然依旧微微昂着头,但是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过对方的话茬。   “四年前,我用一根树枝将奥古斯丁大帝刺死之后,是谁隐瞒了皇帝死亡的消息?又是谁将我那晚所做的一切压了下来,硬生生的瞒到了今时今日?   那晚我直接被押送至血牢,在最底层呆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我知道我犯了罪,我也受到了惩戒,这期间我捉摸着要不要挣脱镣铐,要不要越狱,要不要把整个血牢都给掀了,但是!我可是从来没有抱怨过,更加没有抱怨过啊。”   “隐瞒皇帝之死,是为了帝国的稳定,是为了人类族群的稳定和繁荣,并不是为了隐瞒你的罪恶。”   “你看,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帝国法典背多了,说话都开始自我矛盾了。”夏洛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感觉今天的蓝调要比平时更加爽快一点:“隐瞒真相是为了帝国的稳定,是为了人类的未来,难道我杀了奥古斯丁大帝就不是么?   虽然我的初衷是看他不顺眼,但是他死后的帝国到底是多么的美好,困扰人类几个世纪的难题都接连被解决了,甚至连地狱之门的远征都开启了。   之前你反复强调,法律是为了社会的稳定,那我起止是让社会稳定,我简直就是在扛着人类社会往下一个崭新的时代狂奔。   这样的我,为什么会被称之为罪犯呢?”   面前的老人微微皱起了眉,身为审判庭的最高执法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几十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面对面的对峙了,毕竟自己所处的地位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对峙,他隐隐感觉到,对方说的是错的,但是自己一时之间又无法进行有效的反驳。   “怎么,逻辑上把自己卡死了?”夏洛克替对方耸了耸肩。   “逻辑只是对事物运行方式的一种判断,一些强悍的律师甚至可以用逻辑来颠倒黑白,但是逻辑无法掩盖事实,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颠覆帝国的稳定!”   这一点夏洛克真的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这几个月一直致力于把一切搞得再乱点。   “是啊,我承认这一点,而且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十分满意。”他就像是受到了表扬一样:“那问题就说回来了,你们为什么要逮捕我?”   就在这时,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声音突然的出现了。   【我说……不是我故意要打扰你,但是这个老家伙好像是在就料到了你回来找他,他把自己当成了诱饵,现在就在列车的行进路径上,有一批军队在等着你呢。】   这条信息夏洛克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没有理睬脑中深红的警告,而是继续问道:“千万不要说是为了帝国的稳定,因为你们逮捕我的时候,我还是帝国英雄呢。”   “呵,帝国英雄?”老法官笑了笑:“一个不受控制的疯子,怎么可能是帝国的英雄?我至今都十分佩服但丁大人的决策,他毅然决然的给自己最看好的接班人戴上了镣铐,将自己过往的所有努力全部斩断……现在看来,如果你真的成为英雄,帝国根本无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没想到当英雄。”   “那是无所谓的事情,你有颠覆帝国稳定的能力。”   “但丁大人也有。”   “住口!”法官大人厉声道:“但丁大人明白自己的责任,他知道自己守护着的是整个人类,他愿意为了这份责任而放弃一切!”   “呵呵——哈哈哈!”夏洛克开心的笑着:“所以,我不愿意,我就该死?”   【额……抱歉,但是我得通知你一下,还有两分钟,你就进入那波军队的追击范围了,那个叫巴斯克维尔的家伙就在里面,负责指挥围剿的人是尤利西斯少将。】   夏洛克依旧没有理睬深红的警告,对于他来说,有些话必须说透,不然心里就不够爽快。   “一个能够威胁帝国稳定的定时炸弹,所有人都有将其消灭的义务。”老人厉声道。   “别一口一个义务了,我给过你们太多次机会了,我从来没想颠覆帝国,我就是想消消停停的开个事务所,混混日子。   是你们强行的给我扣上英雄的头衔。   又强行的要把我塑造成一个神祇。   强行的想要让我下半辈子呆在那个小镇的海边,把守护人类的责任甩给我。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而当你们发现我不想这样做的时候,你们就把我定义成了罪犯。   你们先行的将这一切告知与众,在整个帝国范围内通缉我。   并且是你们将一直隐瞒着的关于我刺杀帝国皇帝的消息公布出来的。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没有听你们的话。   因为你们发现了!   你们控制不了我,对么?!”   夏洛克的语速很快,但是说完之后,他觉得心情更加舒爽了一些。   面前的老人深深的呼吸着车厢里的空气,他似乎心情有些紧张,有些激动。   的确,他早就料到了夏洛克回来找自己,对于这个罪犯的行动预判,他要比那些整天琢磨心理学的教授们更加的准确,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对方进入追击范围之前,将其留在这列火车上。   现在,火车已经一点点的驶入了包围圈,在尤利西斯少将率领的武装部队之下,在加上前线军方的最强大契约者巴斯克维尔军官,一个在屏蔽了圣光照拂的区域里,夏洛克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我是一个坚定的帝国法律捍卫者!”老法官挺直了胸膛,因为列车距离夏洛克的坟墓越来越近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没有听你们的话,因为你们发现了,你们控制不了我,对么?”   夏洛克无比开心的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   “为了维护帝国的安定,我愿意奉献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老法官突然神采奕奕了起来。   他望向夏洛克,那高傲的神情再次浮现于脸上,并且还多了一抹胜利者的意味:“夏洛克先生,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陷阱,看到窗外的原野了么,在你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巨大的军事包围圈已经朝着这边收缩,整个地区的圣光都被暂时抹除了。   你!   完了!”   夏洛克听着老法官的话,神情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莫名的笑的更加肆意:“所以,你们试图杀掉我,杀死那条街上的无辜市民,处死茉莉小姐,甚至动用前线军队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控制不了我。哈哈,对么!对么?!”   “对!”   终于,面前的老人义正言辞的喝到:“人类社会不能存在一个无法控制的个体,政府不能存在一个无法掌控的人,任何存在都必须在既定的社会模式下才能生存。   如果有人试图逃离这个模式,试图无视这个制度,那么他就是一个不被社会和群体所容纳的存在。   就是邪魔!   邪魔必须得到审判!!”   法官的声音无比的振奋,审判庭的最高法官,同时他也是一个无比虔诚的圣光信仰者。   但是在发现圣光偏袒了一个单一个体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试图说服老神使大人,圣光遭到了污染的人。   他是一个狂热的信徒,但是从这一点来看,法官大人其实信奉的不是圣光,而是人类族群。   那种将自身安危,一生的经历和热血,以及所有的信仰全部投身于人类社会稳定的最狂热社会派信徒。   他当然不可能允许一个超脱于一切束缚和控制的人存在于社会规则之上。   邪魔!必须死!   其实不得不说,如果站在社会稳定的角度上来讲,法官大人的准则无疑是正确的。   但是夏洛克却没有在意这些,他在听到老法官大人亲口说出了那个【对!】的发音的一刹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冰凉的触感弥漫全身,无比通透!   对!   他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那句话,这么长时间了,杀了这么多人了,他其实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你们想要我听话,但是我不听话,你们就要杀死我?——对!   哈哈!   “谢谢!”   夏洛克笑的无比开心,他真心诚意的向着面前的法官大人点头感谢道,然后举起了枪。   “砰!”的一声,夏洛克颇感幸福的看着那老人的头颅被炸成漫天飞溅的肉块,糊在墙上,糊在玻璃上,衣襟上。   灿烂的像花一样。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在帝国,也是有朋友的。   偏执这种情感是荒唐的,不可理喻的,但是却带着一种微妙的浪漫之感。   为了理想,宁碎一身骨头也不放弃。   为了诺言,愿意编造无数的谎言。   为了爱情,愿意付出本不用付出的代价。   为了金钱,为了权势,为了面子,偏执之人有千千万万的坚持。   但是为了一句话,将整个人类社会搞得乌烟瘴气,岌岌可危,这种偏执已经几近疯狂。   所以夏洛克的偏执只是那句话么?   他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疯子么?   没有人会管这种事情了,也许无处不在的圣光会对此展开一些思考,但是此时此刻,列车已经行驶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中,方圆几百公里的范围完全被屏蔽掉,它也无法与夏洛克再进行联系,探讨偏执或者疯狂。   轰隆隆。   轰隆隆!!!   列车疾驰着,卷起轨道边缘的碎石粗砂。夜色已经到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夏洛克用手摸了一下车窗,将上面沾着的黏糊糊的血液抹去,透过泛着红色的玻璃,他看到了旷野,远处幽静的山谷,如在夜色之中匍匐着的血腥巨兽,耳旁没有了深红的絮叨,但是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无数军事武器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收缩,无数的炮口正在瞄准着这两火车。   看来自己已经进入了包围圈的中心地带。   夏洛克整理了一下早已尽是破损的风衣,等待着一切的开始。   而就在下一秒!   一阵巨响突然而至,接踵而来的是从列车车厢的另一端猛地传来的剧烈晃动,高速行驶的百吨钢铁车头就在这一刹那轰的爆开,在夜色之中掀起了冲天的烈焰,后方车厢带着恐怖的惯性一节接着一节的撞在一起,坚硬的车身被物理法则残忍的压缩,挤扁,弹出铁轨,疯狂的在原野上翻滚,撞到了碎石,将其碾碎或者直接被撞得高高弹起,有的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长长的钢铁巨蛇拧成了一团麻花。   那位年迈的审判庭大法官似乎很擅长释放诱饵,然后将目标逼至绝境。   之前的飞艇是这种操作,现在的列车也是这种操作,虽然有点老套,也有点重复,但是不得不说,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在这种死地之中炸成漫天的碎屑,搅成钢铁残片中的肉泥了。   夏洛克当然不是一般人,也没有人指望一列火车脱轨就能将其杀死。   于是,在直列的火光中,一道漆黑却渺小之际的身影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和铁屑,身后就是刚刚停止翻滚的列车头,熊熊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的妖冶且扭曲,那同样扭曲的身影掏出一根烟,顺手凑近了身旁疯狂舔舐狂舞的火苗,呲——的一声,然后叼进嘴里,美美的吸了一口。   更远处,山谷的另一侧,更加巨大的轰鸣声已经传来,契约者已经先行召唤出了大片大片的恶魔,天空之上,几道划过夜空的飞弹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军事化的战车显露了身形,跟着成群的恶魔一起冲下山谷,铺天盖地,四面八方。   这样的阵势,应该出现在雷德克海峡的便,应该出现在远征的路途中,但是此时此刻,竟然出现在帝国的腹地,而且对付的只是一个站在火光前的消瘦身影。   夏洛克裂开嘴,开心的笑着,他心中还没有从那谁也无法理解的肆意畅快中挣脱出来。   只是再一次认识到,其实这个世界早在自己疯狂前,就已经荒唐至极了。   ……   生命科学院,帝国从事恶魔研究方向的最专业机构。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说是唯一的机构。   一扇扇巨型铁门喷射出大量的液压气体,然后朝着两侧打开,一名叫做凯瑟琳的女人迈着坚定且快速的步伐走过一条条封闭的走廊。   期间一些安保人员上前询问,但是都被那吓人的气场所逼退,没有人敢于过问她来此的缘由,因为她拥有着生命科学院最高主理人的身份,又是前线灵魂可视装置生产研发的最主要负责人,现在科学院乃至帝国不可忽视的一号人物,最重要的是,她是上一任院长的女儿,拥有着老一辈科研成员在背后的拥护。   种种身份叠加在一起,让她早就可以在生命科学院这个地界里畅通无阻。   可最终,她还是在一处铁门前被阻拦了下来。   “女士,前方是军事驻地,不能在前进了。”一名军人突然的走了过来,胸前握着一把长枪,将凯瑟琳拦住。   生命科学院拥有着绝对自主研发和内部自治的权利,平时很难在这里见到军方的人,所以凯瑟琳望着那名士兵,微微的皱起了眉。   她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军人出现,也知道面前的那扇铁门后是什么,更加知道如果自己今天走入这扇门,或许就会成为帝国通缉犯的帮凶。   但是她几乎是想都没想,一巴掌糊在了对方士兵的防爆头盔上,只听一声闷响,那人直接被脑袋牵扯着砸向地面,重重的撞在地板上,甚至将地面砸出了一片裂纹,直接晕死了过去。   周围还有几名警卫在这一刻都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名科学院的科研人员会突然的对士兵动手,更加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这么厉害,瞬间就解决了自己的同伴。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四年前,其实还是一名裁决司的执事,是正经八百的二阶契约者,对付几名士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们也不知道……或者说整个帝国都很少有人知道,甚至于,连凯瑟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和夏洛克,应该不仅仅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几秒钟之后,钢铁大门前的8名持枪士兵就全部躺在了地上,他们甚至连打开枪械的保险栓都没有做到。   再次望向面前的铁门,凯瑟琳知道那里面有一只正处在研究中的大型恶魔。   那是她父亲当年从帝国现存的所有恶魔之中挑选出来的一只最精锐,最利于人类操控,最贴合人形的完美恶魔。   而在那之后,这只被帝国恶魔学先驱者定义成的最强恶魔又被夏洛克·福尔摩斯所掌控,与其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是是非非,现如今,又再次被帝国所囚禁。   其中的几年回忆,凯瑟琳不愿意多想,她甚至直道此时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只是在前些天,她路过当年和夏洛克一起走过的那间【艾琳酒馆】时,一位带着大遮帽,手持长杆香烟的女人就站在巷子口,远远的望着自己。   那之后,自己被请进了酒馆,在一个包厢里,自己见到了几个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听起来荒唐至极的目标。   “夏洛克现在很危险,咱们得帮帮他。”   凯瑟琳觉得这种事情竟然会找到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可理喻,夏洛克是帝国的通缉犯,而自己和他本身就没有太多的交集,为什么会找自己帮忙?   所以,当凯瑟琳走向那扇大门,按下了开门按键的时候,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会同意这件事情。   铁门朝着两侧打开,不需要走进,只从那渐渐敞开的门扉之中就能看到巨大的地下实验室中,那红白相间的躯体被悬挂在半空中,无数的管子插在那恶魔的身上,因为长时间的实验,它身上有些肌肉已经枯萎,甚至有的地方被切割出巨大的创口,胸前的外骨骼被掀开,肌肉被切割下了大片。   即使对方是一只恶魔,这种惨状依旧让凯瑟琳心思一沉。   夏洛克现在很危险,他需要这只恶魔……   ……五分钟之后,大部分的实验人员全部被遣散了出去,只剩下几名老员工还留在操作台前,不断的摆弄着什么。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什么话,就好像是他们这辈子从事的事情一样,只是不断的研究,工作,他们不擅长表达,只是擅长做事,于是,他们沉默的将那只巨大的恶魔放了下来,将其身上的管子摘除,卸掉了周身的束缚工具,最后操控着起降机将其放入了一辆恶魔运输车之中。   这期间,凯瑟琳是惊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科研工作者好像是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当然了,她也不会去询问,只是跟着沉默着看完着这些人完成了一切后。   她朝着这些人郑重的鞠了一躬:“谢谢。”。   一个年迈的老教授笑了笑,一脸的皱纹舒展开:“谢啥,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一句话,让凯瑟琳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在这些没儿没女,为了科研事业奉献了自己一生的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但是她来不及想什么了,跳上了恶魔运输车,驶出了实验室,在地下隧道里疾驰着。   ……   生命科学院边缘的一处废弃建筑群中,恶魔运输车停在了路边,这一路上她竟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不知道是人们没有意料到,竟然在生命科学院内部会有人劫持一只恶魔,还是因为某些人的手段,将军方的势力支开。   无所谓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而在这里,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那张只有在报纸上看到的美的不像话的脸,不得不说,几天在自己在艾琳酒吧里看到南丁格尔小姐时,震惊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看过再多关于当年那场沸沸扬扬的绯闻报道,她至今依旧无法相信,伟大的南丁格尔小姐,难道真的和夏洛克有着暧昧关系。   现在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反正她远远的站着,看着那个叫做约翰·华生的男人努力的将南丁格尔拽到了恶魔运输车的顶层,并且打开了容器顶端的小窗。   南丁格尔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了冰凉的修复溶液之中。   一秒……两秒……   猛地,淡绿色的液体之中,那被实验摧残的无比凄惨的巨大身躯突然颤抖了一下,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骤然睁开! ###第四百九十八章 砰!   从理论上来讲,契约者就是因为时空的交叠,而与未来事物产生了某种联系的特异性人群。   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生物穿越时空裂缝之后,就会产生变异,那容纳了800多年岁月的甬道就好像是一场反向的诞生一般,将无数的生命变成了无法理解的怪物。   如此一来,契约者也不可避免的趋向于这些怪物。   也许这就是所谓时间的回溯力,毕竟未来和你有关的生命都变异成那个样子了,如今的你也不能太正常才行。   当然了,帝国对于契约者和恶魔的研究还没有到达这个层次,他们也只是发现了契约者的肉体强度不断的朝着恶魔的方向逼近,仅此而已。   一个三阶的大契约者拥有足以砸穿钢铁的力量,肌肉间的紧实程度能够阻挡大部分的子弹,爆发力,持久力,肢体的瞬间反应力皆是普通人的十几倍,甚至上百倍。   而夏洛克……他因为种种原因,早已超越了正常契约者应有的范畴,面对那些如初春的饿狼般朝着自己疯狂扑杀过来的恶魔和军队……   他扭了扭刚刚刚刚因愉悦而略显僵硬的肩膀。   这种铺天盖地的围剿他不是第一次经历。   在地狱之门的另一端,他曾经也被军队盯上过。   只不过那时候,他一直藏在城区里,军方还不敢因为抓捕一个异世界的闯入者就炮轰了那座人类最后的都市,只能应用杀伤力不算太大的武器,而在城市外围,虽然夏洛克遭受了另一个世界军方的全力追杀,但是那时候他拥有深红,总归是有着逃离的可能性。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外力,圣光的力量被切断,恶魔无法被召唤。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   那么,他还能活下去么?   他也不知道。   夏洛克不会妄想着自己将整个帝国搅成一锅烂泥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继续生活,不过他也不可能毫无斗志的站在这里等死。   正相反,他此时此刻的斗志高昂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以至于他吸得每一口烟都是那么的畅快和凶狠,就好像是要将这丝灼热的痛楚灌入肺脏的每一寸空间之中,然后在最后一根烟丝燃尽之后,他的身子渐渐的前倾,在某种情绪攀升到了顶峰的刹那,他已经等不及了,便迎着那壮大的轰杀队伍反向奔去,旷野之上,一面是已经看不清圆月的飞沙走石,一面是直冲天际的一道烟尘。   几秒钟,风沙与风沙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那风沙之中,是一道飘忽的几乎无法用实现捕捉的鬼魅身影,而那可怕的速度和灵活度却又是以匪夷所思的力量所支撑的,高速行进之下,每一次转弯都需要用超越常人理解的巨力去完成,那看似消瘦的身体在看似极短的时间内不断的承受着来自于物理层面震撼和冲击。   沙尘之中有风暴渐渐形成,一只恶魔倒下了,一颗炸弹爆开了,硝烟升起,继而是大片的碎砾纷飞,沉重坚硬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如同战鼓一般在旷野中肆意回荡。   一只大型恶魔与一只军队之间的战斗是惨烈的,但起码那算得上是战斗,但是一个单薄的人和军队之间的战斗却是那么的荒诞,这不是战斗力的问题,而是体积的问题,受力面积的问题,所构成的双方战斗成员基量的问题。   反正一切显得是那么的怪诞。   一根不知道从哪只恶魔身上卸下来的手骨插进了一辆战车的座舱里,而战车内部装载的弹药被砸入了恶魔群体之中,引发了剧烈的轰鸣。   那道影子完美的避开了围剿队伍的每一次精准打击,利用对方的契约恶魔躲避或阻挡那些来自于头顶上空的飞弹,在地狱之门另一边生存了一年多,他在平时脑子里都在无数次的模拟着一个人怎么在大量敌人的追击下活下来,冲出去,乃至……反杀。   只不过当时他绝对想不到,这些思考有朝一日,竟然会应用在自己熟悉和成长的这片土地上。   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那道影子就这样愈发的疯魔了起来,甚至突然的将自己化作一颗子弹,砸进恶魔的眼眶,冲进它的颅腔,再锤碎后脑,浑身占着鲜血和脑浆的钻出来,然后再次化作一道更加无法捕捉的危险烈风,一次次的出现在某个匪夷所思的位置,以不可想象的方式杀死一只恶魔,或者掀翻一辆战车,拍烂一名契约者的脑袋,于夜色下,山谷中,硝烟里,化作一只索命厉鬼,无影无形的杀戮刀锋……   然而,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一个人和一支军队之间的战斗,在基数上已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这次来围剿夏洛克的人自然都是前线最精锐的战团,在冰天雪地里与恶魔战斗了十几年的战士们当然早就做好了为帝国捐躯的准备。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死在恶魔的手里是一件从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但是那名十恶不赦的人类叛徒似乎是一只更加可怕的存在,老兵们不怕死,他们坚信着自己身后有着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这份期望绝对不能被破坏,所以这些人完全无视了那邪魔的屠杀,继续冷血无情的向他压上去,铸就成一道不算收缩的冰冷坚硬围墙。   所以,这场战斗从根本上,就是一个族群对于邪魔的诛灭,就是你死我活,没有另外任何可能的最基础,最血腥的种族之战。   一次次攻势被那只邪魔坚持了过去,但是无所谓,帝国战士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邪魔的疲惫,愿意用自己的血肉覆盖在邪魔的身上,黏腻的血浆会阻挡他的行动,会消耗他的精神。   其实对于战争来说,只是死去几百个人而已,这根本不算什么。   武器,有的是。   弹药,有的是。   前仆后继,愿意为了人类美好未来而死去的士兵,有的是。   而目标只有自己。   从那根烟吸完直到此时,夏洛克已经坚持了十分钟了,也足足屠杀了十分钟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绵延了十几公里的巨大围剿圈连视线都看不到尽头,更别说突围了。   密集的攻击让他的体力不断的消耗着,又不会给他哪怕一瞬间的休息时间,耳旁尽是夺命的呼啸声,他敏锐的再次预判到了下一波扫射的时间,瞬间后撤十几米,避开了一连串的轰炸,顺便将经过的一名契约者从战车里拽出来,直接扯出了他的颈椎。   而在其落地的刹那,一只恶魔又紧随其后,悍勇无畏的扑过来,巨大的獠牙直戳夏洛克的胸膛,一名契约者突然从后方的硝烟中跃起,手中一门手炮直逼夏洛克的后脑。   这种同归于尽的杀局几乎发生在战场的每一个瞬间。   月光无法穿过沙尘,但是那些在远处等待着再次围杀上去的帝国士兵们却似是能看到硝烟中的惨烈景象,他们都来自于大远征路途上的联军部队,在两年前,他们都在那片冰冷的世界里听闻着目标的名字,在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是那么的复杂。   他们知道那个人肯定承受了不少的打击,他此刻一定伤痕累累,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倒下。   而就在此时,广野边缘的山谷顶峰,尤利西斯少将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他缓缓的半蹲了下来,摆好那只跛掉的废腿,就如同慢动作一般,举起了身旁的狙击枪。   这是一把专门对付恶魔的长枪,其实从理论上来讲,它的研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它会去针对一个人类。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夏洛克一个人承受过那种造价惊人,一发就能够让一只三阶大恶魔彻底倒地不起的子弹。   尤利西斯少将闭上一只眼睛,将昏花的眼球贴近目镜,在长久以来的战斗中,他的视力似乎完全放弃了正常生活交流之中的作用,转而彻底试用于这把枪的目镜之中。   无比娴熟的姿势,无比稀疏平常的瞄准动作,由于整个过程过于行云流水,导致了即使从没有看过枪械射击画面的人都会确定,下一秒他就会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就会命中目标。   但是这一次,尤利西斯少将平生少有的迟疑了。   身为一名士兵,他当然要遵循军令,对于试图颠覆帝国稳定的邪魔,他当然要义无反顾的将其诛杀。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与夏洛克之间的种种交集,想到了那个人为了拯救帝国士兵而孤身一人踏入雪原,想到了那次直冲地狱之门的寻找南丁格尔之旅,想到了得知他死去时的惺惺相惜,又想到了他再次从地狱之门重返人间,自己听着前线战报,在没有人的小营房里的会心一笑。   而此时此刻,自己正在瞄准着对方,这一幕让这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兵产生了无法忽视的割裂感。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终归是老了,已经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要不要……申请退伍了。   下一个瞬间,他的手指稳定的向后一压。   “砰!”   手间沉重的后坐力传至肩膀,那复杂到了极点的机械构造运转声音瞬间混合在了那声枪响,价值好几辆装甲战车的特质子弹从足足一米多长的枪管中瞬间射出,高速旋转着避开了所有的火光,爆炸,烟尘,灼热的空气,恶魔的肩头,战车的边缘,在战场上划过一道笔直,且没有触碰到任何外物的惊人线条,直接命中了那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残影。 ###第四百九十九章 嗯?那是什么?   一瞬间的刺痛。   在刚刚的十分钟里,夏洛克的身体已经在炮火之中经受了无数次的打击,破损的风衣以及被子弹炸的血肉模糊的肉体,被烈焰炙烤的焦黑的皮肤,甚至还有数根被炸段,但是又被强行掰正的骨骼。   这样的伤势,普通人早已死去十几遍了。   这样的疼痛,普通人早已启动了脑内的自我防御机制,彻底晕死过去。   但是夏洛克还在狂奔,还在杀戮。   他根本不会顾及这种伤势,在强大到自己都不太理解的愈合能力支持下,他能够再耗上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突然的,就在自己小腿后侧的刺痛让他的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   他清楚的感觉到一颗子弹破开了血肉,但是却又没有爆炸的撕裂感,更加没有火药的灼热感,只留下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凉。   这种怪异的感觉他曾经体会过一次,那是源自于一把帝国机械院倾尽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只制造出了一把的特殊长枪,那是一颗价值惊人的特质子弹。   曾经,他被这颗子弹命中过,那一次,他坚持了一分半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瞬间,夏洛克的大脑自发的收集了周围硝烟,战车,恶魔,士兵等等的位置数据,凭借自己小腿肌腱那丝冰凉的刺痛,在数千万线条之中准确的找到了这颗子弹飞来的方向。   至此,他终于能够判定那名战场老兵的位置了。   其实在过去的十分钟里,夏洛克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一枪,所以他没有反方向突围,而是迅速的冲入战局,利用敌人和炮火掩盖自己的身形,但是他没有想到,在这种视线的遮蔽之下,那位老兵依然能够找到自己,并且瞬间捕捉自己毫无章法的运动轨迹,还能在众多阻挡之中准确的找到那么一瞬间的缺口,直接命中自己。   好吧,夏洛克是个天才,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这一点,但是他也不能期望整个帝国只有自己一个天才。   在单兵狙杀个体目标的这一项上,夏洛克自治是比不过那个年迈少将与他那只形影不离的长枪的。   好消息是,现在确定了对方的位置,那么在一定范围内,夏洛克凭借自己的运算能力,就绝对不可能再被对方命中第二枪。   坏消息是……自己现在已经中了一枪,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远处,尤利西斯少将在扣动扳机之后,就将长枪放下,甚至不去在多看一眼瞄准镜之中的景象。   他知道,自己肯定命中了目标,于是他拽出身旁车辆中的通讯器,朝着下方旷野里的围杀团队直接下达了指令。   “不需要再消耗目标了,直接对其进行追杀……追到死……”   十分简单蛮横的一条命令,甚至听起来更像是街头打架斗殴的混混口中喊出来的,没有任何军事素养的愚蠢吆喝。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命令,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的强大和自信。   因为目标已经中弹,他绝对逃不掉了。   于是在这一刻,所有的契约者不约而同的操控着自己的恶魔向着军队后方收缩,同时漫天的炮火在同一时间毫无顾忌的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倾泻而出。   满地的碎石化作飞舞的飞砾,子弹平直的朝着前方射击,没有瞄准,丝毫不顾及硝烟,也不需要任何的可见度,就是对着那个方向进行无差别的扫着,火舌从西面八方聚集起来,就像是一道没有任何生路的大网。   夏洛克的反应慢了半拍,导致了自己的肩胛骨和另一侧小腿直接被高爆弹命中,破损的衣物下一片血腥,他觉得脑中有些昏沉,精神与肉体间的协调性慢了那么半秒钟,好在强大的预判能力让他瞬间将这半秒钟归入了计算的行列,调整好高速趋避的身体。   但是预判终究会随着时间而产生越来越大的偏差,夏洛克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开始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他开始凭借髋关节对肌肉的受力来揣测脚下的速度,他开始减少奔跑,利用肌肉纤维来直接灌注与身体与地面的反向撞击,在密集的火线之中贴地滑行。   哒哒哒——   不知何时,他掠过一辆破碎的装甲战车,紧接着,手中就出现了一架机枪,暴烈的枪火密集喷吐,夏洛克没有瞄准,甚至看都没看,只是朝着一个看似胡乱的方向漫无目的的扫射着。   但是本该毫无准度的弹头就是循着不同犀利的角度,准确的穿过了无数钢铁的缝隙,命中了那些战车夹缝之中的士兵,一蓬蓬鲜血在狭窄的掩体之中爆开,弹片嗖嗖嗖的胡乱飞溅,一些人纷纷倒地,头上和身上多出了大片猩红的血口。   骤然,夏洛克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阵恍惚,他轰一下的倒在地上,由于惯性滚出几十米远。   药效再次开始侵蚀他的思维。   夏洛克的手指深深的扣紧了自己肩头的弹孔之中,疼痛让他瞬间清明,翻滚的过程中再次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再次爬起来,骨骼和肌肉高速的磨擦,撞击,压缩又释放,利用痛苦驱散那讨人厌的昏厥。   他越来越晕了,却不知为何,越来越快了,身影就如同高速飞驰的导弹,在模糊的思维之中,再也无法去顾忌迎面空气的流动和弹药的倾吐间歇,直接残暴的强硬推挤,让周遭的触感的显得粘稠起来,带动着灰尘,碎石,在枯黄的野草里呼啸炸起,凄厉的鸣啸犁过危险的火线,霎时自杀般的冲向火光最盛大的方向。   这一刻,夏洛克模模糊糊的竟然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冲入地狱之门前的那一瞬间。只是这一刻竟然更加的凶险一些。   夏洛克觉得自己的跳跃有些偏移了方向。   那是以为一条腿的肌肉撕裂了。   但是却感觉不到疼痛。   药物已经让不远处的火光汇聚成了一片迷乱的色彩汪洋。   刺啦——一刻飞弹划着自己的腹部而过,衣物无法承受着恐怖速度的交汇,瞬间化为一片碎开的布料,腰腹间的肌肉在高温之下被削去了一大块,撕裂的痕迹沿着侧肋蔓延而上,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夏洛克深深的吸入了一口仅是硝烟的空气,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又不知多挨了几枪。   其实如果回想一下,自己早在脑内的思维殿堂通知自己即将进入包围圈的时候,就赶紧下车离开,那么也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了。   自己不是蠢货,肯定不会妄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真的跟钢铁洪流对抗,那时候的自己其实已经预知到了极度濒死的危险。   但是那时候自己不能逃。   或者说,还能逃到哪去?   夏洛克怕死么?   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从理论上来讲,人总要死的,就连那位永远站在个人力量最顶端的老人家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即将在不久的未来死去。   那么人就不应该去惧怕一个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有太多太多比死亡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所以夏洛克不怕死,他踉跄了一下,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随着自己的意识放慢,远处的艳丽火光也开始变得缤纷,甚至是凝固住了,仿佛时间失去了作用,一切变得缓慢起来,枪声、炮声都变成了悠扬的长音,远处弹片碎开的爆裂声也变成了清脆的音响。   轰轰轰~哒哒哒~   如果仔细听,好像还有些好听。   夏洛克觉得自己有些困了。   他跌倒在了地上,滚入了一只死去的恶魔尸体前,重重的将其撞开,然后又因为惯性滚过黏腻的血泊,粘上了不少的尘土,一颗燃烧弹在自己身边炸开,火焰喷吐而出,舔食着自己渐渐失去了知觉的身躯。   夏洛克仰躺在火光之下,仰望着天空,不在意又是几颗子弹射中了自己的身体,炸出一股子焦糊的味道。   他不畏惧死亡。   只是他有些遗憾,没有站在那个老人面前,不带一丁点尊敬的质问,你他妈的凭什么管我?   要死了?   去过了地狱,又活着回来,跨越800年的时光,杀了那么多人,当过英雄,也当过罪犯,把人类拽上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又把帝国搅合的乌烟瘴气。   其实算一算,这样的经历已经足够满意了吧。   可是……还是有些贪心啊,觉得还能更爽一点才对……   在这即将失去意识的几秒钟之内,夏洛克竟然还在算着这些有的没的,不得不说,他真的如所有人评价的那样,是个无比漠视生命的家伙。   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好吧,人生嘛,总得有点遗憾。”   他想着,笑了笑,不在抵抗那致命的疲倦和昏沉,即将闭上如山般沉重的双眼。   突然的!   “嗯???”   “那是什么????” ###第五百章 昏睡,逃离,新生。   一架飞艇之中,巨大的流线型躯体蜷缩着。   在两年多以前,圣光因为无法在雷德克海峡彼岸与夏洛克建立连接,就直接在这只恶魔的体内种下了一丝自我意识,让它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圣光接收器。   但是很不幸,这个圣光接收器终究是肉体构造,无法像是那些手机一样,在一定范围内散发出大量的信号源,不然,只要深红所在的位置,就皆是圣光的笼罩范围了。   无所谓了,只要有深红,那就够了。   自从夏洛克隐藏起来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可是深红知道,因为只要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找到那片突然失去了圣光笼罩的范围,夏洛克就肯定在那里。   身为一只恶魔,深红当然不会说话,但是它有着自己的思维,只要伸出手朝着某个方向一指,人们自然会明白它的意思。   飞艇缓缓的升起,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一直前行,越过城市,山川,原野,河流,艾琳女士拥有自己的航空线路,起落升降也有着自己的停靠站,好吧,她其实拥有自己的飞艇制造厂,还不止一家。   反正就这样,飞艇渐渐的驶向那片荒原,推挤开了云层,看到了下方的硝烟战火,继而那身影一跃而下,就像是一颗冲向地面的深水炸弹一般。   深红被政府收押,那我们就帮你把它抢出来。   躯体被解剖研究,那我们就将它治好。   圣光被屏蔽,无法召唤恶魔,那我们就把它直接运过来。   于是,那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震荡起了漫天的风沙,瞬间笼罩了夏洛克的身体,坚硬的恶魔身躯以及外骨骼遮挡了来自于四面八法的扫射。   “切——早干嘛了?”夏洛克在这濒死的瞬间,竟然没有感激深红的到来,甚至有些玩笑般的怨念。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红白相间的身影一把抄起浑身是血的渺小人类,朝着旷野边缘的一处山坳冲去。   刚刚在从天空坠下的时候,深红就已经将整个战场以及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所以它知道应该从哪里逃,也知道远处负责的狙击点在哪,那些战车,枪火,导弹,在深红全力奔驰的速度之下,瞬间就变得不是那么致命。   战场最边缘的尤利西斯少将目睹了一场天外营救的画面之后,双眉深刻的蹙起,立刻举起枪对着那只恶魔进行瞄准。   但是都知道了狙击点的所在,深红又怎么可能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   但是,但是!   就在深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突围的这一刻,不远处的由钢铁铸就的战火圈子里,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咆哮,继而脚下的地面开始发起更加剧烈的颤抖,震得那些战车的履带都吱呀作响。   “轰!”   一台战车从后方被掀翻,紧接着,一只浓烈硝烟都无法掩盖身形的巨大契约恶魔从火光之中冲了出来,就像是一座奔腾的山丘朝着深红轰压而下!   那身躯实在是太巨大了,以至于后方的火光都被遮挡,只留下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月下阴影,远处的枪声停下了,炮火的嘶鸣也消散了,阻击队伍停止了火力覆盖,因为在如此巨大的身躯之下,火力已经无法精准的打击到目标了。   深红的思维之中是否有惊骇之类的情绪,没有人知道,它的神态看起来是那么的肃然,沉默着保持着高速的奔逃,并没有放缓速度。   于是,在这轰鸣声骤然停歇的夜色下,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疯狂的扑向了它的猎物,帝国里两只最强大的恶魔终于在飞沙走石之间强硬的碰撞在了一起,那声势是何等的恐怖,宽阔的原野竟然突然显得狭小了一些,奔跑与追击的路途上骤然炸起无数碎石,如恐怖的枪声连绵不绝,飞舞的打在越来越远的战车表层,撞在一些零星的树干之上,将那些干枯的生命削成一根根触目惊心的残躯。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这两只生物的战斗能形成如此匪夷所思的场面,大地在沉重的踩踏之下也变得残暴了起来,裂开的土地呼嚎的飞起,去扑杀那只灵动飘忽,却同样势大力沉的红色影子。   远处的山坳看似极远,但是却与那扬起的风沙急速迫近,一簌簌炽烈的热风在深红的脸颊旁刮过,又撞碎于其身后那巨大的躯体,每一脚剁在地上都形成了大片的龟裂,如惊雷从地表炸起。   曾经在多年前的一个雪夜,这两只恶魔就进行了一次惊人的战斗,至于结果……是深红站着离开,巴斯克维尔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其实在他心里,夏洛克算是自己仅有的那么几个认可其实力的人。   他从来未曾想过,这个家伙会突然的变成了危害帝国的敌人。   甚至于在他的心理,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着一些误会或者阴谋。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不是重点,身为一个在战场上杀红眼了,连自己的同伴都会跟着遭殃的嗜血之人,从小到大周遭都充斥着生死,没有经受过任何人道教育,反而不断的磨练着杀人技巧的另类存在,巴斯克维尔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能对生命漠视到如此程度的人了。   【虽然你成为了敌人,多多少少有些可惜,可你终归要死,那杀死你的人,最好是我。】   这就是这位军官此时真切的心理写照,可能正常人无法理解,但是对于巴斯克维尔来说,这是他对一个强者的极大认可。   于是,他无比享受此时此刻的追杀,狂风吹得他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能清晰的嗅到那个人鲜血的味道,这种血味让他战意愈发高昂,神经质一般的的裂开了一口尖锐的利齿,摘掉了影响视线的眼镜,顿时,身体内的力量猛然爆发,再次加速扑了上去。   疯狂的速度之下,两个大小悬殊的身体撞在了一起,继而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很难想象肉体间的碰撞能发出接连爆炸的轰鸣,可是这一次两只恶魔之间的战斗却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在片刻的几次身体接触之后,深红猛然间后撤,再次开始加速逃窜。   一个世间最强大的契约恶魔,当它将所有的心思全都花在逃跑上的时候,那真的是很难有人将其留下了。   深红就这样撕破了围剿的钢铁战线,跃上了远处的山坳起伏的边缘,然后顺着另一处更加高耸的山体狂奔而上,这样的速度已经不是正常的战争车辆能够跟得上的了。   由于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被厚重的装甲鳞片包裹着,所以攀山这种逃离路径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再逃还能逃到哪里?   山总是有山顶的,到了山顶总会下去,接下来呢?再翻越另一座山?还是再狂奔着跑过下一片荒原。   几分钟之后,那巨大身躯沿着嶙峋的乱石跃上了山体的最高处。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拖着沉重的身体跟在后面,而在山体的尽头,却是一片断崖。   届时,天空已经泛起了白色和红色交织着的晨光,放眼望去,天边和群山显得那么的壮阔,逸散出的淡淡白边竟让那些尖锐的峰峦显得温柔了一些。   似乎是无路可逃了。   下一秒,深红拼尽全力的纵身一跃。   然后,就在刚刚攀至峰顶的巴斯克维尔的注视下,一幕似乎在众多小说、报纸、甚至是无数少年激情澎湃的狗血梦境中都有过的画面,就这样出现了。   在断崖的下方,一架飞艇缓缓升高,深红就那么抓着下方乘坐仓于巨大气囊交界处的锁链,吊在半空中,跟着飞艇急速攀升,直到消失在云层之上。 ###第五百零一章 狗屁圣光   帝国的科技程度远远没有达到生产出【雷达】一类设备的层级。   所以对空武器,还停留在‘用肉眼来负责瞄准’的程度,这就导致了只要飞艇到达一定高度后,就没有办法在对其进行有效的打击。   巴斯克维尔站在猎犬的身前,看着那飞艇急速的攀升到了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高度,然后继续上升,直到消失在了云层之上,他的双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他没有看到这架飞艇的标识,想来也无法确定其航线,更没有办法联系整个帝国的每个航空站点来提前等待其降落。   似乎,夏洛克在帝国对其的第一次围剿中成功的活了下来。   但是这又能如何呢,帝国的疆土没有边界,他又能躲到哪里去,他总要吃饭,总要生活,难道他想要躲藏至深山之中,从此种地耕田,过上与社会断绝交集的生活?   如果那样的话,估计他会比任何人都抢先受不了的吧。   所以巴斯克维尔没有愤怒,没有抱怨或者自责,只是沉默的望着头顶的云层。   他知道,一切都不会改变,只是拼尽全力将死亡稍微延后了一些而已。   ……   晨雾,一夜的初雪,以及圣城耶路撒冷的第一个冬天。   自从两年前,教廷的大教皇下令,从此不再耕种太阳花至此,整个耶路撒冷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曾经覆盖圣城几个世纪的耀眼金光已经渐渐的稀疏,这里开始有了日夜之分,天空也也有阴晴之别,四季的风格渐渐的有了鲜明的轮廓,如果不是那些依旧屹立着的宏伟宗教建筑,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福音圣杯,和街边偶尔能看到的宗教使团,这座城市真的会恍惚间,就如同那些平凡的大都会一样。   晨雾渐渐的散去,修女们在扫着积雪,这些大多数人都会的清理工作对于圣城的虔诚者们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好在现在的朝拜人群已经不如层前那么多,这就嚷这些雪不至于被踩得泥泞不堪。   夏洛克睁开了眼,不知道昏迷了几天,只是在记忆最后的一刻,看到了深红从天而降,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笼罩了起来。   还好这家伙拥有自己的意识,要不然按照一般的契约者,自己昏迷了,那契约恶魔肯定也跟着变成了一尊雕塑。   艰难的坐起了身子,四肢的断骨和伤口发出钻心的剧痛,掀开了身上披着的白色长袍,他看到了身上被丰合起来的密密麻麻伤口。   那颗子弹的效果真的是无比可怕,不但能干扰人的神志,神志可以阻断契约者的肉体自愈能力,怪不得尤利西斯那家伙十分肯定,不管是谁,只要被击中就再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再次望向四周,房间里燃着做工精致的壁炉,空气里有着松木的清香,一些有关于宗教和历史的书籍整齐的摆放在墙边立柜里,一本《圣历前时代宗教统合失败研究》封页稍微有些褶皱,看起来是塞进书架里时的摩擦所致,有个人这几天经常阅读这一本。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房间的门打开了,一名修女端着热水盆走了进来,看到了夏洛克正坐在床边,转过头来与自己对望,她被惊得张大了嘴,好在水盆没有因惊慌而掉落在地上。   “您……您醒了?!我马上去叫人!”   说罢,修女急忙跑出了房间,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里回想着。   ……   第二个走进来的人是一位老熟人——莫兰。   身为一名女仆,她就算是穿着最朴实的仆从装扮,也总是很难让人与其他服务型人员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大远征开启前的那段时间,莫兰几本成为了教皇的代言人,在帝国各地奔走,往返于教区之间,让她还不到30岁的年纪里,就已经有了超越一般人的阅历以及一抹时隐时现的威严。   “长话短说,这里是耶路撒冷。”莫兰看着已经苏醒的夏洛克,心中隐隐有些吃惊,因为按照医生的话,这家伙能够把体内的药效分解并且重新恢复意识,最少要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又一想到这家伙不能当成一个正常人类,也就释然了。   “艾琳·艾德勒女士与约翰·华生将您带过来的,现在整个帝国能够收留你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而上述的两位不能在这里长期逗留,毕竟若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夏洛克平静的听着,然后点了点头,其实醒来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能在这种时期开着飞艇把深红运过来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再联想到深红之前的处境,看来这次事件中也有凯瑟琳以及南丁格尔的身影,只不过她们两个不能露面,否则前者会把生命科学院拽进来,后者更是会引起不可估量的社会影响。   虽然他们都想要帮助自己,但是又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把整个帝国往混乱的方向推。   加在动荡的帝国和自己这个通缉犯之间,相比他们每个人都十分的苦恼啊。   无奈的笑了笑,夏洛克尝试着站起身来:“我能在这里躲多久?”   “只要你不出这栋建筑,可以永远的躲下去。”莫兰道。   夏洛克没有接话,不过莫兰知道,他不是一个会自我囚禁的人,想要让他永远呆在一个地方,还不如让他拖着着一身伤,重新回归逃亡的日子。   于是,莫兰直接说道:“主人还在书房,您可以随时去见他。”   “现在就去吧。”夏洛克说到这的时候,才终于艰难的站稳了身子,继而跟着莫兰走出了房间。   一路上都是不算宽敞的小道,比起伦敦市区的教堂来说都显得仄闭,路程中的每一步都牵扯着骨骼内脏间无数的疼痛,所以夏洛克走的很慢,足足五分钟后,他才来到一处小门前。   莫兰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吧’后,便将门推开。   这是一个同样不算宽敞的小屋,一张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便是堆砌着一人多高的书籍,一纷纷纸质文献在墙边堆叠这,似乎已经通过日期或首字母进行了分门别类,看起来有些复杂,但是却格外的规整。   而在那张长桌前,是一个稍显熟悉的背影,只不过这背影没有穿着曾经圣子那黑色的装束,更加没有披着象征着教廷最高权威的教皇圣袍,只是一套和夏洛克差不多的舒适白色布衫,加上那不算高大的身材,显得无比平凡。   门被关上了,整个房间里只留下了沙沙的书写声。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两年没有相见的两个人并不急于对话,他们很默契的沉默着,或忙着手上的工作,或是好奇的打量着房间里堆砌如山的文件,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终于,沙沙声停下了,莫里亚蒂拿起桌上的教皇印章,在一份文件上按下了自己的刻印,这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转过身。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两个人时隔两年多的再次相会,显得是那么的平常,但是这两年中的彼此经历的事情却在这一眼之中流露的格外分明,一边是满身伤痕累累,一边是鬓角的丝丝白发,看着彼此的模样,两人抿着嘴,也不知道是在憋着嘲笑对方,还是苦笑着回忆自己。   “我记得听人说过,耶路撒冷春天永固,黑夜永不降临,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夏洛克看了看窗外的细雪道。   “几年前的确还是你说的那样,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失眠了。”莫里亚蒂笑着:“好在我终归是当上了教皇,所以就把所有的花都挖了,那些用于信徒祈祷的光镜也都卸了。   也许,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当教皇的。”   夏洛克望着对方桌上那堆积着的文件,耸了下肩:“但是你也看得出来,就算是你把这些都给拆了,依旧没什么时间睡觉……所以,要不要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我去年已经宣布,圣光神殿独立了,你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夏洛克自顾自的抽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莫里亚蒂对面。   “当时的筹码,是想让圣光神殿加入远征军,负责圣光的铺设,这对于人类进军地狱之门很有帮助。”   夏洛克想都没想:“好了,这屋里就咱们俩,不至于遮遮掩掩。”   “……”莫里亚蒂沉默了片刻,然后似乎是这两年来少有的漏出了笑意,虽然是苦笑:“哈哈,不好意思,平时这种话说的多了,自己都有点信了。”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句在其他人看来,会惊掉下巴的话:   “也许你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来耶路撒冷朝拜的人越来越少了,有很多教廷高层都在质疑我的一系列行为,但是我不准备说服他们。   我还是那句话,信仰和政府必须合二为一。”   听到这,夏洛克皱了皱眉,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小个子男人不是个蠢货,但是他却也有些质疑对方的想法了:   “额……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打断你一下,我明白你一直想要去搞你那套神国体系,将信仰融入到人类社会的细枝末节之中,当然了,我懒着去管什么人类未来要怎么走。   我就是想问,你既然要将政治和信仰二者捏在一起,那现在为什么非要把圣光和教廷分离开?”   “哈哈……对不起。”莫里亚蒂歉意的笑了笑:“可能我一开始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有一个小细节没有说清楚。   我当时说教皇和帝国皇帝需要是同一个人,政治和信仰要完美融合。   但是我可没说,我口中的信仰……是那个狗屁圣光啊……”   “……”   “……”   夏洛克的俩眼睛从来没有眯的这么紧过,他用一种自己都不太清楚应该怎么摆的表情盯着莫里亚蒂,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凑近点。   咱有一说一,夏洛克这辈子好想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的想法如此的困惑过。   “你这叫没说清楚?你这他妈的算是叛教吧!”   夏洛克都快被面前这小子给气笑了,教皇啊!被无数信徒尊崇的教皇,站在整个教廷权力最高层的堂堂教皇大人,竟然说出了【狗屁圣光】这个词儿。   真是不知道让深红听到这个称呼,它是不是也是一脸郁闷。   但是现在夏洛克可不会去管圣光的想法,他现在只是惊讶的发现,原来当今的教皇竟然是一个无信仰者!   “哈哈!”夏洛克终究是笑了:“所以你不信圣光?”   “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信圣光?”   “可是……可是你是教皇,你之前可是圣子啊,我……我知道你曾经说过,自己讨厌太阳花,不过我以为你是讨厌这些花朵总在半夜发光,哈哈!你他妈竟然不信圣光?!”   “当然,你听过我赞美过圣光么?哪怕一句。”   “我以为你那是傲娇……因为你也没有赞美过我。”   “狗屁逻辑!”   “呼!”夏洛克呼出一口气,往椅子后面靠了靠,觉得浑身的伤口都舒坦了不少:“这他妈的,哈哈,教皇竟然是个无信仰者,我要是搞新闻业的,我估计能被推举成新闻之神。”   莫里亚蒂看着夏洛克那一脸又疼又嗨的扭曲表情,一脸的嫌弃:“好了,我现在收留你,不是让你在这里嘿嘿怪笑的。   帮我个忙吧。”   “哦,两年多没见了,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就让我帮忙?”夏洛克摊在椅子上:“说来听听。”   “把伤养好,我给你安排教廷的飞艇,你跟下一批重返战场的圣教军一起跨过雷德克海峡,我能保证你在飞艇降落之前,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在那之后,你就要自己努力了。”   “所以到底要我干嘛?”夏洛克的神情终于严肃了一些。   “我要你再次穿越地狱之门。”   莫里亚蒂平生第二次,对夏洛克流露出请求的神态。 ###第五百零二章 另外的人选   再次穿越地狱之门……   这种请求听起来就跟闹笑话一样,当地狱之门是死了老公的贵族夫人家卧室门么,说进就进?   夏洛克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一开始被苏格兰场的警卫讨厌,后来裁决司的执事想要弄死自己,教宗带着手下的信徒满伦敦的来追杀,到后来更是被帝国皇帝针对,好不容易消停几天,又让前线的魔群撵着屁股跑,800年后飞机大炮都往身上招呼,九死一生的回到了帝国,又成了通缉犯。   虽然上诉的这些家伙都被自己杀了,消灭了,打服了,气的半夜趴在被窝里哇哇哭,集合了政府军队的力量都没能留住自己。   但是……这不代表夏洛克适应了这种生活。   被全世界追杀和上美丽少妇的床是差不多的感受,一次两次还算是新鲜刺激,但是一直翻来覆去的重复体验,终归会有点腻。   看着夏洛克悻悻然的神情,莫里亚蒂早知如此的笑了笑。   两个人曾经地位悬殊,经历不同,受过的教育,心境,看待事物的角度,对待世界的态度,等等各个方面都不一样,但是他们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很合得来。   莫里亚蒂知道夏洛克想要什么,追究的是什么。   所以,他摊开手,笑着道……   ……   这个房间不宽敞,不华丽,但是足够偏僻,幽静,没有人能听到房间里两个人的对话,出了女仆莫兰。   她是一个三阶的大契约者,现在就站在房间的门口,那超越普通人的听力让她没办法忽视一墙之隔的另一侧,那几句惊天动地的谈话。   她的手攥紧了,在掌心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痕,身为一个女仆,她的身体是主人的,她的心灵是主人的,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和灵魂,都属于她的主人。   但是此时此刻,她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的声音后,却是那么的希望自己刚才没有守在门口。   天啊,房间里的那两个人为什么会聊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自己的主人想要颠覆这个世界么?   短短的几分钟,她听到了屋里的那个让人浑身发寒的疯狂计划。   “啊哈哈哈——”   “哈哈哈——”   几声笑声传了出来,莫兰觉得自己开始流汗了,理智告诉自己,要赶紧冲进去,制止屋里那两个人的对话。   但是身为女仆,她固有的意志力却强行的禁锢着自己的身体,只能安静的继续站着。   终于,咔哒一声,门开了。   莫兰如同猛然间惊醒一般,快速的转过头,然后看到了一脸洋溢着开心笑意的夏洛克。   夏洛克自然也望向了她,视线扫过她额前的细汗和紧张到了极点的眼神,当年濒死守卫莫里亚蒂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的失态过。   “你总是说,你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夏洛克突然没头没尾的对着莫兰道:“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在吹牛,毕竟我这人过于自负了,但是现在……莫兰小姐,我向你道歉,同时,我也对你的主人刮目相看。”   说到这,夏洛克竟然微微的朝着莫兰鞠了一躬,就好像是觉得她在莫里亚蒂身旁呆久了,也应该受到一些尊敬一般。   然后,他便径直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莫兰立刻冲进了房间里,看到了莫里亚蒂同样的面带微笑。   那笑容是那么的轻松写意,跟了主人这么多年,她知道这种笑容是真是的,而不是平时挂在脸上的面具。   想到了刚刚听到的那些话,突然的,一阵酸楚涌上了莫兰的心头,这股子酸扶摇直上,灌入鼻腔,冲至脑门,一瞬间,莫兰不可控制的哭了出来。   “主人……”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莫里亚蒂转过头,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女仆,突然想到了她似乎也才23岁,无比温柔的笑着,张开双臂将其抱在了怀里。   这一抱,让莫兰恍惚间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圣恋之日前夕的月色,温暖的灯光,柔软的被子。   她虽然从未奢望,但是自那以后,主人就再也没有抱过自己。   “别难过。”莫里亚蒂笑着道。   “可是……您会为此付出生命……”   “人都会死。”莫里亚蒂稍稍的将重量靠在了莫兰的肩头:“你应该能感觉得出来,我现在很轻松。   从我拥有记忆,到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一个人若是能在完成毕生的心愿后死去,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莫兰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流进了主人的领口,对方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畔,很轻缓,很舒适,就好像是疲惫了许久的人终于回到了家中,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夜色下,虫鸣和风声,窗外树影轻摇,即将沉沉睡去。   “那一天到来,我能随您而去么?”   “当然。”   莫里亚蒂用脸蹭了蹭莫兰的发梢。   莫兰觉得有些紧张,因为主人的计划是那么的疯狂,又觉得有些幸福,因为从没见过主人如此的开心过,同时又觉得有些冒犯,因为刚才轻轻蹭的那几下,让她想到了缺爱的小猫。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莫兰清晰的看到了许多关于莫里亚蒂的变化。   有一天,他甚至睡到了9点钟才起床。   一些新提交过来的文件他只是随意的翻了翻,并没有着急阅读,而是让莫兰陪他去小院里走走。   两人走到了一片花圃,因为冬雪的原因,花圃里的草开始发黄,一些太阳花枯萎的枝干支棱出泥土,显然已经没有了生气。   “这一茬太阳花枯死之后,耶路撒冷就再也不会播撒新的种子了。”   莫名的,年轻的教皇说起了不着边际的话,他看着远处泛白的街道,那些高大的建筑在细雪之下绽放出的从未有过的别样美感:   “不过,会有各色各样的草木重新长出来,再也不会像过去几个世纪那样单调了。”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几天后,一架圣教军的运输飞艇在耶路撒冷的城市边境起飞,一间单独的起居室没有被分配任何名额入住,不过也没有人会主动去推开那扇门。   也许是在录入名单的时候出了些差错,也许是有人住了进去,但是某些大人物不像让人知道。   总之,没有任何士兵会特意住敲响那扇门。   飞艇驶向南方,直奔雷德克海峡的彼岸。   而就在飞艇起飞当天,一位老人来到了圣城,带着不起眼的兜帽,佝偻着脊背,走过耶路撒冷的第一个冬天,踩着从未被雪触碰过的街道,一直来到了圣光大教堂。   几名圣教军守卫拦住了老人的去路,并告诫他,前方是神圣之地,不能随意靠近。   老人缓缓的掀开了兜帽,歉意的道:   “打扰了,但是还请麻烦您通知一下教皇殿下,说我想见他。”   【我】……   老人没有说名字,这是一种习惯,因为几十年来,整个帝国不可能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自然也不用做什么自我介绍。   那守卫在兜帽退下的一瞬间,浑身猛地一颤,下意识的跪拜在地,然后又想到了老人的话,连忙又起身。   “请您稍在休息室等候。”   说罢,就急匆匆的跑进了教堂。   一个看门的守卫,想要联系到教皇自然需要层层的汇报,也不知道得让那位老人等多久,不过令那守卫惊讶的是,刚刚跑进圣光大教堂的第一个主厅,一身金色长袍,胸口太阳花标志熠熠生辉的教皇大人竟然就站在不远处。   莫里亚蒂今日足够称得上盛装出席了,甚至于他成为教皇之后,就从来没有将这套复杂的行头穿全过。   “教……教皇阁下!”那守卫怔了一瞬,立刻跪拜在地。   “但丁大人来了?”   教皇甚至都没听那守卫说全,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守卫更惊讶了些,他不知道为什么教皇会如未卜先知一般,只能是认为但丁大人与教皇阁下早有联系,所以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盛装的莫里亚蒂手持着代表着绝对权力的手杖,走过了守卫身边,再其贴身女仆的跟随下走入了会客室。   一位年迈的老人,一位刚刚脱离了少年感的男子,在这座教堂的会客室里相遇,二人彼此并不陌生,所以只是进行了最简单的礼貌寒暄。   老人就缓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最近夏洛克·福尔摩斯做出了一些背叛帝国的行径。”   “当然,虽然有些惊讶,但是追溯他曾经的种种,似乎也有迹可循。”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来,他似乎比曾经几年的衰老速度快了许多,脸上的老年斑在缓缓的蔓延着,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他似乎不太想再去提及关于夏洛克的事情,便直奔主题的道:“你知道的,我的生命所剩无几,我需要找一个接班人。   夏洛克是我最看好的一个,但是很显然,我的眼光终究是出了些问题。   好在,我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所以……   今天我来找你。” ###第五百零三章 装傻充愣   过了雷德克海峡,就是战场了。   没有来过这里的人的确很难适应如此寒冷的地域,在帝国腹地已经推行了三年的电力革命似乎对海峡彼岸没有造成太多的影响,沿岸的城区依旧使用着老旧的蒸汽系统,因为这里最需要的不是快捷便利的生产力,而是温度。   地下巨大蒸汽管道逸散出的热气从下水口倾吐出来,遇到冰冷温度后凝结,甚至在速速落下之前又变成冰晶,不过在热量集中的地方,又会显现出浓雾状的朦胧感,说起来很不搭调,但是在这片距离生死鲜血最近的沿海城市,竟然有种如梦如幻的美感。   一队军车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行进着,冷风被熏陶的潮湿,从一些老旧楼区的缝隙间穿过,时而脱离了蒸汽的温度,凝结起来,割着行军队伍的脸,然后撞在玻璃上,滑落成一地碎冰。   艾琳掀开装甲车的玻璃挡板,看了看周遭冷清的街道,几秒钟的时间里,细长的睫毛上竟然挂上了一些白霜。   身为灵魂可视装置的最大投资者,这位女商人在这些年里,可以说是将自己的经济手腕深入到了帝国的军队之中,普通的军火制造商和她相比,简直就像是一群街边卖弹弓的小商贩一样。   不得不说,从最开始投资富兰克林的研究,到后来资助达尔文复苏计划,承包了超过50的帝国发电基站的建设,最后又在生命科学院里,得到了灵魂可视装置生产材料的供应权。   一系列投资都是极具冒险精神和超越常人的眼光的,而得到的回报也是无比的惊人。   现在,艾琳·艾德勒小姐想要来前线看看她的那些机器,一路上都要有司令级别的军事化保护。   放下了车窗,艾琳揉了揉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有些郁闷的抱怨了一下这种冷热交替的怪异温度。   而坐在她对面的高大男子则一直沉默不语。   虽然戈弗雷一直都是不善言辞的,但是能看得出来,此时的他要比平常更加的沉默,或者说……焦虑。   “有什么想说的么?”艾琳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少有的主动询问道。   戈弗雷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小姐,在这个时候来前线,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得不说,艾琳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有种不输于南丁格尔的别样魅力,这种魅力来自于一个女人在各个阶层之中的流连和辗转,源自于她对于人心的拿捏,源自于一个商人的经历,直觉,眼光,心境,一眸一笑的那么的风情万种。   所以戈弗雷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   “你是想说,在这种时候,还要在帮助夏洛克,是不是有些冒险。”艾琳幽幽的道:“呵呵,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了,我的确觉得夏洛克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但同时也不要忘记了,我是个商人。   我对于夏洛克的示好至今为止,都有了长足且不可估量的回报。   虽然在他已经是一名通缉犯,帮助他的确有些冒险。   但商人哪有不冒险的。”   听到这,戈弗雷的眉间更加的阴郁了起来,他考虑再三,终于再次开口道:“可是小姐,之前关于夏洛克的投资,起码是建立在他还是一个正常帝国公民的基础上。   咱们赚钱,赚的是帝国的钱,我实在是想不到这个时候还继续帮助一名逃犯,能有什么回报。”   “当然有回报。”艾琳道:“商人可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的,有钱赚就好。   是不是帝国的钱,根本无所谓。   听夏洛克说,地狱之门另一边也有人类。   他们的钱,也当然也想赚赚看。”   戈弗雷微微张大了嘴。   他当然知道自家小姐是一个拥有着绝对商业头脑,以及纯粹商人赌性的人,不然她不可能当年只是路过行刑场时,看到了自己,就花费那么惊人的代价把自己赎下来。   事后,戈弗雷曾经问过艾琳,那么多的钱,足够养一只军队了,为什么愿意只买自己这一条命。   艾琳当时的答案令他至今难忘。   她说她喜欢安静,平素不可能真的带那么多人在身边。   而且,自己花了那么多的钱,是买了一名保镖,换句话说,是买的她自己的命。   在她的眼里,这算是很赚的。   好吧,也许商人的思维就是这样的跳脱,连自己的生命也有一个可以用来比较的价码。   但是……要去地狱之门另一边赚钱?   戈弗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莫名的感觉到,身为小姐的保镖,真的是一件无比荣幸的事情啊。   当然,他也清楚的知道,商人是最会编造谎言的。   所以至此,他依旧无法确定,小姐是真的想要去搞一场圣历史上最大的生意,还是无法放任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去死。   商人,女人,都是最不可捉摸的动物。   ……   早在艾琳抵达雷德克海峡之前,一艘圣教军的飞艇便已经降落于这片冰天雪地之中,近千名军人走出飞艇,又钻进了军队的运输车,他们要再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最后才能进入到大远征路线中去。   至于那艘飞艇,需要一夜的燃油补给,才能重返航线。   入夜,一处军事基地外围,飞艇的存放仓库里突然多出了一些细小的异响。   本来应该卸干净的货物藏里,一处不易引人注目的小角落,突然一块钢铁当挡板被移开了,一只巨大的身影从挡板后方爬了出来。   那六七米高的体积静悄悄的,似乎在拼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的小一点,半蹲着爬出了货仓,又贴着墙壁,猫着腰,用脚尖点着地一点点的前行,生怕弄出一丁点的动静。   可就在这时,“咔啦”一声,不远处的一堆货物架上,某个人点燃了一根香烟,美滋滋的抽了一口,打火机熄灭前,正好照亮了墙壁上那张【禁止吸烟】的标语。   也照亮了夏洛克那张尴尬不已的脸。   “我说,你知道自己有多大个头么?还在这里一副小偷小摸的样子。”他没好气的对着深红嘀咕着。   深红忐忑的望了望四周,发现似乎还算安全,这才挺直了蜷缩着的脊背,在意识抱怨着:“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不是怕被发现,再让你被追杀?”   “只要你不直接跑到营区里面张牙舞爪的砸墙,没人会发现你的。”夏洛克笑着,看着刚才深红的那个样子,他不自觉的想到了一只大象卖力的想要利用草丛遮挡自己身躯的可笑模样。   “喂喂,咱们俩意识还连着呢,别在脑子里想那种奇奇怪怪的画面。”深红气呼呼的道。   很快,夏洛克打开了仓库的大门。   这里是前线,人类联军肯定不会觉得,大半夜的会有恶魔溜进仓库里把飞艇给开走,所以四周巡逻的人手不算多,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迅速的潜入到了夜色之中。   时隔大半年的时间,夏洛克再次回归了这片人类与恶魔的战场,只不过当年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名英雄,现在,他已经是被称之为邪魔的帝国最痛恨的逃犯,不管怎么想,都是令人唏嘘不已。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要你直接关闭掉整个帝国所有的圣光,会不会直接导致第三次恶魔入侵事件。”雪夜之中,夏洛克突然问道。   “……”深红沉默了一会,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夏洛克:“首先,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虽然你现在觉得,整个帝国都对不起你,但是你已经把帝国搅合的乱糟糟的了,难道你又想拉着所有的人类陪葬么?”   说到这,深红又很无奈的换了个语气:   “还有啊,我得跟你说一下,我的本体是人造太阳的操作台,你应该知道吧,制造我的初衷是保护人类。   至于是800年后的第11号世界的人类,还是现在所处第12号世界的人类,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你们之间的仇恨,只是时间赋予你们彼此之间的负面情感而已。   想让我掀起一场种族灭绝计划,那是不可能办到的。   就算是我想,都不可能办到。”   夏洛克眯了眯眼睛,他再次听到了【第12号世界】这种奇奇怪怪的称呼。   当然了,他也知道,现在如果追问这种东西,肯定会再次遭遇到深红的装傻充楞。   深红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很直接了当的转移了话题:“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会是要这么一直走到地狱之门去吧。”   话音未落……   远处风雪之中,一片白光由远而近。 ###第五百零四章 重返地狱(上)   那是前线部队之中常见的装甲战车的远光灯,就很平静的穿过了风雪,将夏洛克和深红,以及他们俩周遭的雪地映照的更加的惨白。   但是这一人一鬼都没有惊慌,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那辆车由远而近,然后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门就很自然而然的开了,戈弗雷在驾驶室里侧过头,看着夏洛克,以及他身边的那个庞然大物,努力的让自己保持表情上的镇定。   身为一个以凡人之身,就能刺杀几十名二阶契约者,甚至杀死过三阶契约者的强悍杀手,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过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是在夏洛克这个家伙面前,他只觉得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都像是过家家一样。   “还挺准时的。”夏洛克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我从不迟到。”戈弗雷摆着那副阴冷的表情,其实心里早就紧张的大气都喘不出来了。面前这个家伙现在可是整个帝国最大的通缉犯啊,自己却要在前线这个地界帮他,还是要帮他前往地狱之门。   好吧,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有个一儿半女,那么也能无比自豪的跟他们吹嘘,当年那个把整个帝国搅合的天翻地覆的男人,也得来请我帮忙。   ……   现如今,夏洛克在帝国的名声的确不太好,之前所有的荣耀都被涂抹上了一层阴谋的色彩,甚至不少的大人物以及政府机构开始站出来认错,说当年是自己部门的疏忽大意,险些让这个反人类份子的阴谋得逞,好在现在已经认清了此人的真实目的,一切还来得及。   只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条明确的官方声明讲到,这些所谓的【阴谋】以及【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在逐渐浓郁的战前气氛之中,不断的声明着帝国依旧强大,而且未来会愈来愈强大,人类的新时代即将到来,至于那个名叫夏洛克的人,终究只是一个大时代前夕的小插曲,他即将被淹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下。   这种媒体宣传标语在近一个月来,以无比频繁的方式出现在了帝国人民的眼前,甚至关于夏洛克的负面报道,都能够拿出来当做激励人民热情的反向案例了。   其原因……是因为前线的最终作战基地终于建立竣工。   至此,整个圣历史,乃至整个人类历史上最雄伟的战争堡垒,就屹立在了地狱之门的前方,不仅仅是雄伟,甚至可以用巍峨,浩大,等等形容山峦大海似的词语来表达人们对于这座战争堡垒的印象。   就算是远处那峡谷另一侧浩荡的魔群,直达天际的漆黑巨大裂缝,只要身处这座堡垒之中,都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帝国的公民们在这几个月里过得不算舒心,那些游行的队伍一直没有减少,甚至于有些政区都有些麻木了,只能放任这些人继续站在街上来发泄他们心中的怒火。   只不过那些罢工的工人们大多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因为那位科研出身的帝国皇帝真的能够说出一些人们想听的话来,还有开放国库储蓄后的大量拨款。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愤怒也是有理智的,人类社会绵延至今的恶习不会因为持续不断的游行就被消灭,但是那些恶魔却能是能够真正被消灭的东西。   当外敌被摆在脸前的时候,人类终究还是能够理智的团结起来,或者说,暂时将内部矛盾稍微排后一些。   远征的最终阶段开始了。   流失的税收,和关闭地狱之门相比,就稍微少了一些分量。   而就在帝国腹地到处都在宣扬着人类赞歌的时候,艾琳艾德嘞女士的前线之旅也在稳步的朝着远征尽头行进着。   由于最终决战在即,人类联军对于灵魂可视装置有着无比巨大的需求,艾琳身为这一项目的最大生产商,当然是一路畅通无阻,到哪都有军部的首长接见。   “战争的最终基础是金钱。”   这句话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当然了,不会有人知道,就在艾琳的车队之中,那位被全帝国通缉的逃犯和他的恶魔一直躲藏在运输车的某节车厢之中,跟着一点点的朝着地狱之门逼近。   这一天凌晨。   南极大陆的中心地带,持续了千百万年的严冬让这里的生态接近于无,草木植被,所有的生灵都不会在这里存活,只有那些来自于地狱的恶魔才会出现在这里。   呼啸的风雪中,一堵高墙突然间出现,就如同海平面的洋流撞击上了大陆架最高耸的边缘,那高墙让一切的寒风戛然而止。   【阿利吉耶要塞】   也许是军方高层的某些家乡习俗,为了博取一个胜利的好彩头,这座要塞以但丁大人那稀有的姓氏而命名。   当艾琳一行车队缓缓驶入要塞后,她就算是见多识广,也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真的能建造出这样一座只用于战争的巨大城池。   整个帝国的战争力量全部聚集于此,每天用以运输兵力和战争装甲的飞艇和前线列车就像是城市里湍流的交通一样。   随行的军方领导自豪的向着艾琳介绍着这座要塞里的伟大,让她亲眼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战争兵器以及数以万计恶魔储存仓,并热血沸腾的向其诉说着地狱之门关闭之后,如今的款项将会得到军方的多少支持,能够换来未来多少年的财富。   艾琳微笑着,听着耳旁狂热的絮叨,其实这位所谓的战争财务上校口中的东西,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当时,艾琳为了能将灵魂可视装置投入战场,不惜联合教廷圣子,孤注一掷的站在奥古斯丁大帝的对立面,扶持一名科研学者上台,可见她对于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多久。   但是此时此刻,艾琳突然发现,自己对这笔投资并不多么的关心了。   她的心里只是在想着,现在夏洛克那家伙到底有没有从运输车厢里溜出去,他有没有如愿以偿的找到一艘合适的飞艇,会不会在半路就被军队的人发现。   就在她内心有些忐忑的时候,航空部署的塔台里的一位工作人员忽的皱了皱眉,他有点懵逼的看着天上的一架飞艇,然后低下头,迅速的翻看着今天的起落航程表。   “喂喂,怎么起飞的数量不对啊,好像是多了一架。”   他对着旁边忙得焦头烂额的同事询问道。   “啊呀,上一个班的人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出点小错误很正常!”   “可是……”那人又犹豫了一下:“可是哪有飞艇朝着地狱之门方向飞的啊?”   “啊???!!!” ###第五百零五章 重返地狱(下)   没有人会朝着地狱之门的方向前进。   甚至为了不提前引起魔群的混乱,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通往地狱之门方向的要塞大门都没有打开过,作为人类与恶魔的最终决战,远征军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我草!!”那名塔台工作人员愣了两秒钟,这才反应过来:“哪个混蛋,是脑子被恶魔日了么?!”   他气愤的道,这一嗓子也引来了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那飞艇,也都一愣。紧接着,所有人立刻都慌乱的去翻找那架飞艇的联络通道。   “是322号!”   一个距离通讯台最近的士兵立刻按下了某个按钮,声音接通了。   “这里是地面塔台,这里是地面塔台,322号飞艇立刻返航!立刻返航!”   那人对着话筒沉声道。   可是通讯器另一边没有任何的反映。   “322号!立刻返航!”那人加大了说话的力度,气愤的道:“我他妈叫你立刻返航,你正在朝着地狱之门的方向行驶!”   “吱——吱——”   话音落下,通讯器另一头终于有了回应,在一段刺耳的尖锐声响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哦,谢谢啦,看来我驾驶的方向还算正确。”   “???”   一瞬间的沉默,塔台上的人似乎在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直道一个人皱了皱眉,试探性的嘀咕了一句:“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好……好像是夏洛克。”   “啊?”   “就是那个通缉犯!”   这句话,让不少的人瞬间寒毛都立了起来,他们张大了嘴,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了这个声音真的和那个人的声音很像。   “驾驶员!汇报你的姓名!”   一名士兵的脑子可能都有点迷糊了,他对着话筒就质问道,完全没有想过,如果对面真的是那个人,他怎么可能回应这个问题。   可紧接着……   “夏洛克,福尔摩斯。”   话筒另一边还真的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个塔台炸锅的名字!   这一瞬间,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就像是突然有一颗音爆弹炸开,所有人都只觉得头晕目眩,看不清东西,也听不到声音,更有的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椅子上,身体后仰,连人带椅子一起跌倒在地上。   “我草!我草!”这些军队的文职人员心理素质也算是强大,就算是从来没有拿过枪的通讯员,也在这个时刻强硬的让自己清醒过来,快速的扑向了一个墙上的大红按钮,凶狠的按了下去。   下一秒。   整个军事要塞里,响彻起了一个极为慌张的通知。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一艘飞艇正在朝着地狱之门方向行进,驾驶者为通缉犯【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条通知来的有点突然,有些正在训练,或者拿着枪对着射击靶子扣动扳机的士兵都没太听清楚,不过还是有很多的人抬起头,朝着天空望去。   没有飞艇会朝着地狱之门的方向行进,所以都不用费力去辨别,人们直接就看到了那家朝着反方向飞行的飞艇,一股子荒唐的感受涌至所有人心头。   谁都想不到,为什么在帝国腹地被追杀的通缉犯会突然出现在了远征路线上,更加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座要塞里现身,更更不明白,他往地狱之门跑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是恶魔派过来的人形奸细?   对啊,他如果不是恶魔一方的人,怎么可能从地狱活着跑回来?   随便了,不管多么荒唐的想法都不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那飞艇打下来。如果他真的是地狱潜伏在人间的使者,那么就绝对不能放他回去!   一时之间,这些酝酿了大半年的前线远征军们似乎找到了战意的宣泄口,刺耳的警报声在要塞里响起,在巨大的重火力武器之间疯狂回荡。   几乎所有的远征军战士都进入了战斗准备,他们钻进了巨炮之中,将装甲战车上方的机枪炮口调转向了天空,虽然也有一些人站在原地迟疑着,这些人是曾经跟着夏洛克并肩作战过的人,他们思绪混乱着,不知应该如何自处,不过和茫茫多的人类战士们相比,他们的迟疑根本不值一提。   就这样,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天上的那架渺小的飞艇就已经成为了无数武器的唯一目标。   “我说,根据我的判断,咱们所在的飞艇在五秒钟之内就会彻底解体,咱俩会被炸得连块指甲都剩不下。”飞艇之上,深红幽幽的提醒道。   “你听起来似乎并不紧张啊。”夏洛克回应着。   “我有什么紧张的,我的本体在厄尔贝斯山脉里面埋着呢,这恶魔就是我的一个躯壳,炸碎了,我大不了再换一个。”   “那你就不能为了我,把下面的那些人都给杀了?”   “办不到,我说了,我的初衷是守护人类。”   这个回答让夏洛克不由一笑:“呵呵,你可真是奇怪,那你现在没有弄死我,难道是觉得,我这一系列行为也算是保护人类么?”   “当然……”   深红的话,让夏洛克微微皱起了眉,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如果说,圣光在保护人类这一前提上不会做任何的让步,那么为什么他会偏袒自己,甚至容忍自己做一些足以颠覆社会稳定的事情,他所说的【人类】,到底指的是帝国的人们,还是800年后的残存人类,亦或者是什么自己还没有接触到的更广泛意义上的人类?   这些念头在夏洛克的心中隐隐萌生,但是他现在却没有时间去细想,因为已经有无数的光点正在从地面朝着自己急速激射而来。   这些光点在飞艇周围的天空上炸开,形成一团团炽烈的火团,子弹叮叮当当的击打在飞艇的座舱墙壁上,头顶的巨大气囊似乎已经被射出了无数的空洞,不知道哪一下就会引爆深处的易燃气体,让整架飞艇瞬间被烈焰吞没。   “走吧。”   夏洛克将诸多思绪扔到脑后,拽开了座舱的大门,恐怖的狂风瞬间冲了进来,吹得他衣服和头发都猎猎作响。   下一秒,夏洛克直接跨出舱门,一跃而下,深红紧随其后,一人一鬼像是两颗流线型的空投炸弹从天而降,朝下下方的群山坠去。   那些嶙峋的山脉是那么的熟悉,当年夏洛克就是徒手翻越高山,冲入魔群,救了南丁格尔小姐,最后才不得已冲入地狱之门。   时隔两年的时间,他竟然再次重返,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在意的并不是下方那些恶鬼,而是在山脉侧方的人类远征军,以及无数建立在山脉之上的巨大炮台。   “还记得上次的感觉么?”深红道,可见那一次的垂直俯冲在它一个恶魔的心里也留下了难以遗忘的记忆。   “得了吧,上次的感觉这会儿可用不上,你没看所有的炮台都已经瞄准咱们了么?”夏洛克很无奈的嘀咕着。   继而“轰!”的一声,下落的冲击力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凌之上,短暂的缓冲让夏洛克跃至深红肩头,后者双腿顶住万年冰霜,不知道吃下了多少恐怖的反震,硬生生的调整了身子,在如直角一般的斜面借由着几百米高空的加速度,轰然再次狂奔起来。   “你专注跑,我来避开攻击!”夏洛克睁着眼睛,不顾及那如子弹般划过眼前的碎石和冰凌,远处的炮弹已经如期而至,这一刻,一人一鬼的精神无比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明亮的火光,远处的巨响,飞驰的弹道,峭壁之上的每一个落脚点,每一次加速,每一次的躲避,万千的信息汇集在了夏洛克的脑海之中,并传递到了深红那近乎完美的恶魔身躯之内。   没有人能够忘记那天,持续了两个多月的白昼之下,那抹从天而降的猩红色身影完成了一幕多么震撼人形的冲刺。   在剧烈的轰鸣声以及不计数量的弹药倾泻之下,整个山谷都振动了起来,那些炮弹炸断了冰层,轰击在了山体之上,引发了顶端恐怖的振动,那凝结了千万年的冰雪开始碎裂,崩塌,继而由山顶引发了巨大的雪崩山洪,白色的雪幕轰然而下,扬起的白色几乎掀至天幕之上!   而那渺小的红色身影就如同一只在垂直而下的海啸之中,飞舞在浪潮尖端的飞鸟,笔直的刺破一切阻碍,疯狂的,无所顾忌,甚至是自杀般的亡命飞驰!   慢一瞬就要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那巨大的轰鸣声经过山谷里的无数次回荡,再传至人们耳中时,就如同一阵永不停歇的战鼓,直接敲响在人们的灵魂最深处,引得心脏的跳动都跟着共振起来。   然而,如此惊心动魄的画面之下,远征军的军人们依旧没有放缓过对目标的轰炸,那些雪,那些火光,几乎要以那红色飞鸟为基线,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大自然的愤怒和人类科技的夺命狙杀之下,那身影却格外的沉默,专注,肃杀的一把刀子,一根不顾一切的飞剑,执着的朝着前方冲去,一路上再也没有了往常深红那灵敏轻盈的视觉感受,只是笔直的一往无前,沉重的步伐踏碎了沿途的所有冰凌,灼热的弹火将雪幕蒸发,化作纷飞的雪雨,拍打在身上,又被高温蒸腾出浓烈的蒸汽。   火焰,冰雪,雨水,白烟,冰凌,火光,沉默,轰响,各种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元素就这么生硬的啮合在了一起,重力的加速度在这一瞬已经到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距离几公里外的士兵们竟然已经跟不上那道虚影。   远征军最后的战争堡垒里,所有的士兵都抬起头,望着那片眺望了几个月的群山,望着那块如刀削而过的峭壁,望着这一幕让人脑内嗡鸣,心潮激荡的壮丽画面,有那么一刻,他们甚至在想,如果这道影子直奔自己而来,带着漫天的雪崩横穿整个战争堡垒,那么自己这些人到底能不能拦得住他。会不会真的像是曾经神话故事里,战神与白马在万军从中杀个七进七出,不知斩落多少头颅,不知刺破多少尸骸,依旧如入无人之境。   好在,这一刻没有发生,那道影子笔直的朝着山崖之下冲去,朝着地狱之门的方向冲去,那速度在不知道多少次攀升之后,已经到达了人们视觉捕捉的极限,似乎再继续狂冲,他就要坠入山崖下方的万年冰凌,粉身碎骨,或是被那些尖锐的凌刺戳穿。   而没有人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刻,那猩红的影子竟然在垂直的峭壁上猛然跃起,带着那恐怖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骤然的……真的如同一只烈鸟般飞了起来。 ###第五百零六章 曾经那人   在已知的教廷图鉴之中,很少有会飞的恶魔,就算有,也绝对不是三阶的大恶魔,更不是人形恶魔。   深红当然也不会飞。   但是在那令人头皮都跟着发麻的极端速度之下,再配合上一次精妙到了毫巅的跃起,地心引力与速度达到了某种古怪的平衡,人们看着深红化作了一只从天而降的鸟,骤然间脱离了峭壁的束缚,以一个略微倾斜的角度猛地飞向了地狱之门的方向,越过了周遭的烟火和湿气,穿过了硝烟,以及脚下无数被雪崩惊骇到的魔群,期间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风雪,碾碎了多少恶魔,浑身的血浆又在恐怖的速度之下被狂风吹散,就像是一只在血与火之中重生的可怕魔人,冲出了泥泞的枷锁,平直的在半空中又划过近千米的距离。   他消失了!   就这么宏大的消失于了那片漆黑之中。   雪崩还在倾泻,弹火还未停歇,地狱之门前的轰鸣依旧响彻天际,但是人们的耳畔却似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只是回忆着刚才那几分钟的极端惊心动魄。   甚至都忘了去喊一声停火。   圣历294年,一名帝国通缉犯,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轰轰烈烈的再次穿越了黑暗之门。   同年同月同天,一场雪崩惊动了千万魔潮,人类最后的战争堡垒大门打开,无数人类战士冲向了地狱之门。   就这样,人类与恶魔之间最终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了。   ……   ……   ……   帝国每座城市里都有那么一间艾琳酒吧。   知道它存在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即使是有些误打误撞进入酒吧的平凡男女,在看到那天价的菜单之后,也会惊讶的直接离开,并不削的嘀咕着,敢这样要价的酒吧估计两个月都挺不住,就会倒闭吧。   平凡的人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机制,也无法想象人们对于金钱的概念能有多大的差别,也许一万帝国币能够让一个三口之家开开心心的过完一个月,但是在某些人眼中,只是餐桌上的一盘花生米。   资源的不平等,信息的不平等,金钱的不平等,在人类历史的每个阶段都是无法被根除的问题,甚至于这种问题就是人类社会本身。   但是好在,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一些共同点的,就比如喝酒之后的倾诉欲。   不论是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还是工厂打工的贫民小伙子,不论是价值连城的好酒,还是酒馆里20块钱三大杯的劣质啤酒,在喝醉了的情况下,都会呼朋引伴的哔哔几句。   而现在,整个帝国最欢迎的谈资,自然就是那已经打了大半年的地狱之门之战了。   艾琳酒吧的隔间里用的都是加在的中空海绵的特殊隔断,但是因为没有关门,所以能听到大厅里悠扬的音乐和一些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   人造假山上有水流倾泻而下,一些鱼儿静静的躺在池塘底部,似是被钢琴的几段音节陶醉了。   遥想半年多之前,那场波及到了整个帝国的大罢工事件已经渐渐的被媒体淡化,富兰克林先生推行的待遇调配,以及资金流向透明化进程,多多少少的让民众找到了一些平衡感,再加上不遗余力的发放补贴资金,让这场圣历史上最大的游行渐渐的归于平静。   然后,又在大肆宣传的人类种族安危,以及前线战争惨烈的报纸标语,广播不断播放的胜利消息的情绪刺激之下,再鼓励人们将手中的钱捐献到前线战场上去。   其实走了一遭,民众的心情变好了,腰包的重量却也没有多大变化。   但是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看了今早的报纸了么,战争的基线又往前推进了4公里,说不定再过半年,就能打到地狱之门了。”一名看起来有些热血派的贵族少爷侃侃而谈,手中的酒杯倾泻了一下,滴落的酒水不知道价值多少箱弹药。   酒桌对面的一名戴眼镜的年轻人神情一直忧心忡忡。   “可是这个月的流水进账,又比上个月少了7%,我家那位老头子急的已经住院了。”   商人总是将眼光放诸于金钱之上,虽然已经拥有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钞票,但是看到赚取的金钱一点点的减少,依旧无法承受心理上的落差。   “要我说,那个叫富兰克林的家伙根本就是一个老狐狸,嘴上说着各种政策的放宽,结果将前线的货物运输产业牢牢的握在政府手里,现在可是战胜时期,所有的资金全都流向前线战场,他把最大的一笔钱扣下了,剩下的一点小蛋糕怎么够分。”   一杯酒被递到了这名商人家的大公子手里,憨厚的笑声伴着酒嗝传来。   “在意这么多干嘛,等这场仗打完了,什么钱不好赚,喝酒!”   这种乐天派的情绪开始弥漫开,的确,只要战争打赢了,什么钱不好赚。   遥想这段时间前线的战局,不得不说,人类联军的战斗力在展现之初,就已经领所有人震撼,以人造契约者与新晋大功率电能武器混编的部队在这次战争中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杀伤力。   至于那些指挥作战的手段,精确的打击方位计算都是怎么鼓捣出来的,身为帝国腹地里的贵族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只是在感慨着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强大的人,能够如英雄般的影响整个战局。   巴顿将军的指挥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整个远征进程几乎都是在他的率领下运转起来的,相传帝国机械院联合了生命科学院已经开始制造一种威力恐怖的炸弹,引爆后甚至能够引起山脉崩塌,冻土层的撕裂,将地狱之门永远的掩埋于那片南极大陆的最深处,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而战线后方,南丁格尔在这一年里已经组建出了一批专业的战地医疗团队,好像是有一组数据表明,只要有她的医疗团队在,那么前线的战争伤亡率能够降低40%!   而战争当然少不了勇士,曾经被帝国军方隐藏姓名的那位嗜血的军官,在这次最终的决战之中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个人战斗能力,一个人就如同一只势不可挡的重装部队一般,不断的突入魔潮深处,引爆一颗颗波及面积巨大的爆炸,并且试图寻找能够出入地狱之门近处的路径,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成功了,说不定就能一个人带着新研制的武器,将整个地狱之门沉入大陆架深处。   说到这儿,先天不知忧愁的贵族家公子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越是身处荣华中的青年,特别是男性青年,就越是向往着那挥洒热血的荣耀战场。   当然了,只是向往而已,他们不会傻到真的去恶魔嘴边送死,但是情绪至此,也不得不痛快的畅饮几杯。   “你说,那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军官那么强,为什么就不让他率领一批契约恶魔,直接组成敢死队,就一直往地狱之门冲,反正生命科学院不是有那个能控制野生恶魔的技术么……一场仗打了这么久,这得烧掉多少钱?”   “呵。”一旁的一个还算清醒的人不由笑了笑:“理论上倒是可以这么搞,但是谁又敢赌……那名军官可是现在帝国远征军的最强之人,他要是真的能成功还好,万一失败了,倒在魔潮的中心位置,那可是连个能去救他的人都没有啊。”   话到此处,几人也不禁有些感叹,在人类与恶魔抗争的长久岁月里,似乎也只出现了但丁大人和巴斯克维尔这两个能以个人力量靠近地狱之门的举世强者,可现在但丁大人已经年迈,只剩下了一个,自然不敢让他去冒九死一生的风险。   “哎,要是有个能直接冲入地狱之门的家伙就好了,也省着每天……”一个人打着酒嗝,迷迷糊糊的嘀咕道。   声音不大,不过突然的,整个气氛似乎凝固了一下。   人们面面相觑,好想是想到了就在半年多以前,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如但丁大人一般冲入了地狱之门。   不过,那个人后来好像是被发现了反人类的倾向,还曾经犯下了杀死帝国皇帝的重罪。   这么久了,都没有听到过那个人的名字了,想来他已经被抓捕,并且秘密处以死刑了吧。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突然地,一个人再次高举酒杯。   “哎,你们听说了么,现在咱们的那位教皇大人可是风光的很啊,传说现在的大远征战役能够开启,都是他在幕后默默的做出贡献,帝国皇帝和他的关系也很好,好像是有人在耶路撒冷看到他和但丁大人一同散步……” ###第五百零七章 交易   在民众的眼中,这位史上最年轻的教皇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甚至于他在坐上了那个象征着权利的宝座之后,都没有召开过几次教廷内部的大型会议,处理各项事宜也只是窝在圣城的某处小建筑里,让帝国各大教区的教宗们掌管各自的地盘,总之,就是那么安安静静,默默无闻。   他唯一做过比较令人深刻的事情,可能就是宣布了圣光神殿的自治,而这种将教廷根基分离出去的事情,竟然能够无比平静的实施,真的是令人惊讶,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切在发生之后,竟然没有掀起什么血雨腥风,更没有让帝国民众产生任何信仰上的抉择,似乎这位年轻的教皇丝毫不在意信徒们背离教廷而去。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教皇大人会继续这样默默无闻的存在下去,教廷的势力会渐渐衰弱,直到多年后,另一位圣子凭空出现,接替了他的位子,而这位教皇会顺势退位,成为了历史上最不被人记起的某位过客,当然了,也可能有不少人会在背地里议论,他的无为是教廷信徒的最大原因,他将圣光神殿分离出去,是教廷衰落的开始。   好吧,如果真的是这样,在历史上留下骂名,那还不如继续默默无闻下去的好。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人类与恶魔的最终战役打响之后,这位教皇大人曾经所做的种种事迹开始渐渐的浮现在人们眼前。   原来,多年前那场关于野生恶魔掌控实验的推行,是他发起的?   原来,给帝国的新旧能源交替,是为了让前线的士兵们踏上前往地狱之门的征途?   原来,他愿意分割圣光神殿的目的,竟是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仆们加入远征队伍,去铺设能够抵御恶魔的圣光?!   原来,他做出的种种行径,都是为了让人类摆脱这场持续了几个世纪的漫长战争!   一时之间,帝国民众似乎都有些茫然,这位年轻的教皇放弃了千万圣光信徒的敬仰,将原本牢牢握在手里的契约者变成了随时可以制造出来的普通战力,他舍弃了拥有的一切,甚至不惜让教廷走入没落,为的竟然是能让人类步入更美好的未来。   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从什么渠道流露出来的,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人们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手握无上权利的人,到底应该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当一篇篇关于年轻教皇的事迹被挖掘出来,当他少有的被拍到一些照片,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圣城的教堂边缘,望着远处的某个方向,脸上那略显疲惫的笑容,当他与但丁大人亲密的握手,老人轻轻拍着晚辈的肩膀,似乎是某种信任,寄托,传承。   当这一切渐渐的暴露于人们眼前之时,这位新一代的教廷掌控者,似乎莫名的开始给予了人们莫大的安全感。   是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只为将人类带向更加美好的未来呢?   于是,帝国境内渐渐地出现了一些呼声,莫里亚蒂先生也渐渐的有了一些拥护者,甚至于有的人传出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本届圣恋之日后,圣女与圣子其实并没有完成婚礼,现如今的教皇大人依旧是单身一人。   这条消息,似乎在帝国上层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振动,女人不论多少岁数,总是会有些甜蜜的幻想,就如同过去圣恋之日前后总会爆发的少女思春病症似的,那些贵族家的美丽少女背地里开始讨论起,如果圣子还未婚配,那岂不是自己也会有些机会?   ……   时间能洗平大多数伤痛,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就是一些无法根除伤痛之人,说给自己听得自欺欺人般的洗脑句子。   只有再也无力与伤痛抗争之人,才会将幸福交给时间。   同理,‘我从未惧怕黑暗,只要我从未见过光明’这种话,听到耳朵里就有一种伤感无助到了极点的大悲哀。   而在那血色阳光之下,人类最后的都市之中,所有人都秉承着这句无尽悲伤的句子,他们不是不想逃离那如地狱般没有希望的生活,只是没有任何努力的方向。   所以,人们就只能这样生于绝望,死于绝望,甚至幸存者政府曾经提议过,要不要将曾经记录过的世界资料全部焚毁,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湛蓝的天空,也不会有人知道四季变换,绿树成荫,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   这种极端的自我欺骗也许真的能让这个世界的人类更加的幸福一些,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那些记载着过去事物的文献依旧留存在各个街区的博物馆里。   也许,人类就是有这么一种倔强的种族气质,就算于绝境之中,就算找不到任何希望,也不愿意放弃未来的那一点星星之火。   万一有一天,真的有神降临于世间,将曾经的美好再次洒遍这颗荒芜的星球呢。   公元2749年秋,一切就如几个世纪以来,无雪,无雨,无日升日落,灼热的空气拂过人的皮肤,带走那分泌出汗腺的一点点湿润。   但是在一处广场上,女孩的笑容却格外的甜蜜。   生物与生俱来对于爱情的追求不会被永无变化的天空所剥夺,梅丽莎依旧坐在轮椅上,一名不算英俊,但是笑容中带着某种憨厚可爱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束花,脸色微红。   “所以,快点接过去,好多人都看着呢。”男子穿的还算正式,也许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跪在地上朝着一名女孩子献媚,他尴尬的看着不远处几位路过行人脸上的姨母笑,小声的提醒道。   倒是梅丽莎很享受这种情形,她又看了男子几秒钟,这才将花接过手里。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勉强就同意了。”   说着,脸上的笑意再也忍不住绽放出来。   一个小胖子从旁边的草丛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那种一拉就会喷出彩带的玩具,欢快的围着这对男女跑起来,这个孩子叫小米勒,是梅丽莎的弟弟,去年刚刚做过辐射剥离手术,得益于年纪小,所以恢复起来格外的快。   只是一束花,一些笨拙的誓言,一次简单到了极点的求婚就这样圆满落幕了,而幸福这种情感,真的是能够通过视觉传染的。   就在远处的一条长椅上,一对男女注视着这一幕,沉默不言。   男人头发凌乱,不修边幅,帽檐拉得很低,只留下了阴影下那忽明忽暗的半截香烟。   旁边的女子带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但是只看漏出来的一些部位,以及那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的绝好身材,不难想象,墨镜摘下之后绝对能吸引每一个路人的视线。   “那家老米勒侦探社现在生意不错,向梅丽莎求婚的那个男人是名会计,小米勒的手术也很成功,他的救助基金将一直维持到他18岁。”   女子靠在椅背上,丝毫不在意干燥的风刮过脸上细腻的皮肤,无比耐心的朝着身旁的男子解释道。   男子点了点头,帽檐下的光点愈发明亮。   看似只是一段很平常的相遇,两人坐在椅子上随便的聊上几句,但其实,就在广场周围的建筑里,不少于30把狙击枪正在瞄准着那个男人,更远处,城区护卫队随时准备冲入广场,甚至在几公里以外的地下军事驻守基地里,飞机大炮全部整装待发。   “你应该知道,为了能让你自由的在这座城市里行走,我花费了多少心思,你总不能一直以这种沉默的态度面对我。”   “呵,得了吧。”夏洛克笑了笑:“你们的政府很清楚我闹起来会给这座城市带来多大的乱子,现在我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看风景,你们心里都偷着乐呢吧。”   莉莉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面对这个再一次从时空裂缝里钻出来的人,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两年前的那段时光,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当年的他们是赤裸裸的敌人,而现在,这家伙虽然依旧在众多火力监控之下,但是起码两个人能够看似安静的聊点什么。   “所以,你说的合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都说过了么,我愿意帮你们把丢失的人造太阳控制台给弄回来。”   莉莉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为幸存者政府科研技术的高层人物,她当然知道,那座控制台与曾经的那位研发了时空裂缝的老人有些无比紧密的联系,其中还保留着关于完善时空裂缝的所有构想,如果真的把那东西搞回来,说不定时空裂缝的弊端真的能够被清除。   不过想到了面前男人开出的条件,她又不得不面露难色。   “可是,你要我们给你抓三千万只变异生物,就算不论大小,但这是不是有点太天方夜谭了?!” ###第五百零八章 异世界无聊生活中的一点小插曲   三千万只恶魔,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就算是对于拥有庞大数量的幸存者联盟来说,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别那么为难,我又没有规定时间,半年,一年,甚至三年五年,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夏洛克摆弄着衣角上的一根脱落的棉线,不紧不慢的说着。   莉莉丝幽怨的看着他,似是有些生气:“三年五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压力,难道要我们派着军队蹲守你三五年的时间?”   “我可没让你们盯着我,我都说了,只要你们不用飞机大炮什么的朝我脸上招呼,我就不会给你们填乱子。”   莉莉丝摊着手:“你不能让政府相信你的口头承诺,事实上,你这种人,不论做出任何承诺,政府都不会全盘相信。”   “那就加快点进度,一年时间,三千万只恶魔,努努力你们应该是能办到的。”夏洛克悻悻然的把烟头扔到地上:“说实在的,你们这里可是要比我们那个世界无聊的多。没有罪犯,杀人案也少,好不容易死了个人,还是受不了辐射病自杀的,在你们这个世界里真的呆上三五年,那先受不了的可能是我啊。”   自从夏洛克再次穿越地狱之门,已经过了大概5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与政府达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不太平衡的交易。   他说只要有3000万只以上的恶魔,就能将几个世纪前丢失的那台承载着无数实验数据的人造天体控制装置给弄回来。   而政府要做的,就是让他消消停停的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   天体操作装置和一个人的平静生活,这两者比起来无疑是有极大差距的,别说是平静的生活了,如果有人真的能把天体的操作装置抢回来,政府甚至愿意给这个人立雕像,建圣坛,金钱美女任其挑选,甚至愿意把他的照片挂在幸存者政府的大楼上。   但是让政府有点郁闷的是,这个渴望着能拥有平静生活的人,是一个叛逃者,是一个在军队追击之下,还能成功活下来,并且返回时空裂缝的可怕人物。   这就很难办了,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这家伙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就把这座城给拆了。   就在这时……   “铃~铃~铃~”   夏洛克的手机响了起来。   额……没错,夏洛克也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他自然也有了手机,而在接起电话之后,他先是懒洋洋的应和了几声,然后突然的睁开了一直无精打采的眼睛。   “门关着的?”   “里面有雕像?”   他对着手机另一侧的人问了几个莉莉丝听不懂的问题,然后较有兴致的说:“好,我现在过去。”   紧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有让你感兴趣的事件了?”莉莉丝问道。   “嗯,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夏洛克说着,便起身:“那我就过去了,有事情再联系我。”   就这样,他裹紧了风衣,消失在了广场的另一端。   莉莉丝看着夏洛克的背影,似乎能感觉到周围的监视小组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当然,夏洛克的手表上还配有远程定位装置,可以随时的检查他的位置,不论是破坏还是摘除都会立刻发出警报,对于这种可怕的家伙,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但是夏洛克似乎对政府的这种谨慎态度毫不在意,他在与政府交涉之后,就自己在一个小街道上租了一个店面,很随意的开了一间侦探社,然后就很无聊的呆了快半年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除了闲逛,看报纸看电视之外,就是吃饭睡觉,就像是一个对生活没有太多热情的普通市民一样,至于有人上门委托,他也大多都是问一下来龙去脉,就给出了解答。而那些需要走出侦探社的案子,他只要觉得没啥意思,就一概不搭理。   能看得出来,他开这间侦探社,只不过是自己比较适应这种工作,但是却也只会对一些有趣的案件上心,其余的都爱答不理。   这种生活,对于夏洛克这种人来说,的确有些无聊了。   ……   城市的一条不算太偏僻的小街上,夏洛克走下了计程车,离着老远就看到了一个妇人站在自己的侦探社门口,神色有些黯然。   这几个月以来,只要夏洛克不愿意在侦探社里呆着的情况下,他就直接关门走人,然后在门上留下一串电话号码,有委托人找他就可以直接打电话。   不过就像是莉莉丝知晓的那样,大多数电话他都只是浅浅的询问一下,就很没意思的挂断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已经没有了生活费上的顾忌,那无聊的案子他也就没心思再听了,其实这几个月算下来,他也只不过是除了了三四起案件而已。   而今天的这个委托人口中的案件,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出口的房间里,一把火将自己烧成了焦炭。   而报案人,正是死者的母亲。   ……   车窗外的街道在匀速后退着,夏洛克坐在后座上,死者的母亲正在开车,他们现在要前往案发地点,整个过程中都显得格外的沉默。   因为是自杀案件,所以警方只是通过电话做了笔录,连现场勘查都没有做,因为闲不出人手,听说最早也要明天才能来处理尸体,他们还在电话里鼓励死者家属自己把尸体处理掉。   这个世界里的人对于死亡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承受能力,就比如正在开车的这位委托人,她的儿子昨天刚刚死去,但是她今天并没有失去了亲人的撕心裂肺,只是无声沉默着,能感觉到一股子悲伤,但是却也没有耽误这位母亲的生活。   也许是她的孩子也只不过是从胚胎工厂里发放到手中的一个婴儿,也许是在人们有意识之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因为辐射病而死去的准备,总之,这个世界里虽然没有多少凶杀案,但是死亡比例却要比夏洛克曾经的世界高上很多。   自杀,也是最常见的一种行为。   很快,委托人带着夏洛克来到了案发地点。   这是一栋很常见的居民楼,一共60层,里面住了不下5000个家庭,错综复杂的建筑结构让夏洛克想到了蜂巢,如果将这栋巨大的建筑刨开后远远一看,可能都会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来。   乘坐电梯来到了41楼,又经过不知道多少狭窄的走廊和甬道。   终于,一股焦糊味道传入了夏洛克的鼻腔。   又往前走了一会,一处被烧得漆黑的墙壁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是一处仓库,就是很老旧的那种民用仓库,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任何窗子,当然也没有烟囱或者下水道,进出全部需要通过一扇铁门,铁门在一人高的位置上,有一个10厘米宽的小窗口,用铁条拦着,能看到仓库里面的景象。   而这里,就是昨天死者被焚烧的地方,火焰从门上的小窗冲出来,将走廊对面的墙壁熏得漆黑。   由于是晚上,走廊里没有人经过,这栋老式居民楼的顶部洒水装置也早就坏掉了,暂时还不知道仓库里的死者在被焚烧的时候有没有发出叫喊,反正这场火足足烧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有人发现。   好在这个仓库严丝合缝,里面的东西也很少,等到都烧没了,火自然也就熄灭了,没有造成任何的蔓延。   听起来就是一起很简单的自杀事件。   但是让夏洛克感兴趣的是,这间仓库的门是朝里面开的。   但是此时此刻,一尊一人高的雕像就紧紧的贴着门后,伫立在仓库内,夏洛克尝试着往里推一下门,发现只能推开一厘米左右的缝隙,就再也推不动了。   当然,这里说的推不动,只是一般人推不动而已,他要是用点力气,能把附近正面墙都给你扣开。   但是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契约者的,而死者也肯定不可能搬动这么大一尊雕像。   所以……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门后的呢? ###第五百零九章 一名平凡的凶手而已   侦探小说在夏洛克所在的这个世界里,也曾绽放出很长一段时间的光彩。   就比如那位研究了时间裂缝一辈子的老人,他就是侦探小说的最忠实拥护者,书中那些精彩的杀人手法,凶手逆天的脑回路,都能给无聊的生活中带来醍醐灌顶,或是会心一笑。   但是在这个绝望地世界里,大多数小说都被陈列在图书馆里,没有人会去专门翻阅了,不是人们已经放弃了文学载体,而是因为……他们看不懂。   就拿侦探小说为例,‘一场大雪之后,雪地中央有一具尸体,但是周围没有脚印。’这种最常见的谜题,在过去的人读起来,首先就会去想如何用一些天马行空的方式将脚印抹去,或者将尸体运送到雪地中间。   但是在这个世界的人读起来,他们去理解【雪地】这一场景,就十分的困难了。   一条宠物狗???那是什么?   雨伞?那是遮雨的东西么?所以不带雨伞之后身上就会湿漉漉的?   对于他们来说,有太多太多的自然现象已经销声匿迹了几个世纪之久,与书中人物的想法和习惯全部都是脱节的。   所以在太阳大爆发之前的文学,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像是一个异世界传记一般。而在太阳大爆发之后,人们出生以来就自然而然的带有着某种绝望地气质,所以能安心进行文学创作的人也越来越少,就算是有,也不会有那么多能平心静气坐下来看一本书的读者。   这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说,无疑是一种悲剧。   很荒唐的是,就在那扇铁门后方的烧焦尸体,似乎却显得是一种解脱了。   死了,就不用再去思考,不用在经历辐射病的折磨,不用每天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牙齿又掉了几颗,大腿处又长了几颗脓疮,舌头上的溃疡一层叠着一层,随着说话,进食,甚至是呼吸都发出钻心的疼痛。   夏洛克的视线投过了铁门上的小栅栏窗,借助微弱的光线,反复地打量着那具尸体,然后又望向身旁的女人,对方神情没落,冰冷,失去了亲人,她看不出任何的痛苦,当然,也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就好像是她现在活着,只不过是没有腾出时间去死一般。   “你是死者的母亲?”夏洛克问道。   “是的。”报案者点头回答。   夏洛克又看了看仓库里的那具尸体:“可是死者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儿子的?”   面前的女人抬起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但是却迟疑了一两秒:“这里是我家的仓库,没有人会随便进来的,而且我儿子一直想要死,因为他错过了辐射病的治疗时机,每天皮肤都在溃烂……”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确定那具焦黑的尸体就是你的孩子,对吧。”一般情况下,侦探是需要仔细聆听每一个证人的证词的,但是夏洛克显然不是一般的侦探,他甚至主动打断对方的话。   女人终于微微皱起了眉,显得有些怒意:“我是他的母亲,我自从他12岁躺在床上之后,陪伴了他整整10年,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好吧。”夏洛克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其实这位妇人来委托自己,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有一尊雕像堵在了门后。   这尊雕像很重,他的儿子是一个辐射病患者,根本不可能搬动。   那么他真的是自杀么?   可如果他不是自杀,那么凶手又是怎么把雕像搬到门后的,因为门市往里推得,如果把雕像放在门后,那门就关不上了,如果凶手是先关上门,在里面把雕像搬到门后的话,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这的确是一个很奇妙的谜题。   但是谜题这玩意,总是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越匪夷所思的事情,能给出的答案就越少,甚至往往只有那么唯一一个解答。   “你的儿子不是自杀的。”夏洛克说道。   “……”妇人的视线微垂着,没有太多的波澜。   “你不关心你的儿子是被谁杀死的么?”夏洛克问道。   老妇人依旧没有说话,不过她抬起头,看了看到现在为止,依旧躺在仓库里的那具尸体,这一刻,夏洛克都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他竟然在对方的眼神最深处,看到了一抹欣慰。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妇人问道:“我的意思是,他如果是被杀的,那么凶手是怎么将这尊雕像放到门后的呢?”   “哦,你说这个啊。”夏洛克习惯性的把烟叼在嘴里:“凶手就是将死者放到屋里,然后关上门,至于点火,主要划根火柴往里一丢……”   “雕像!我在问雕像!”妇人打断了夏洛克的话。   “雕像么……是关上门后放到门后的。”夏洛克被打断后,一点没有生气的继续解释着:“或者说,是关门后才制造出来的。   具体方法,就是找一尊雕像的模子,应该是木头的,或者塑料的,管他呢,反正只要将那玩意贴在门后,然后关上门,再往里灌水泥就好了。   如果非要问灌水泥的手法,那可就多了……拿个漏斗管子直接往里倒,甚至拿个勺子都行。   总之,等水泥将模具灌满,再点一把火,就全都完事了,一宿的时间足够水泥凝固了,更别提还经过了高温的炙烤,至于模具,当然也被烧没了,就只留下了一尊雕像在门后。”   就好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往往越不可思议的现象,越是只有唯一的解答。   可在夏洛克将这段解释说完之后,面前的妇人却一点都不惊讶,她依旧看着房间里的尸体,不再掩饰眼中的欣慰,嘴角甚至流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火焰焚烧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所以如果死者没有发出嘶吼声,要么是他一开始就死了,要么是他的咽喉声带被破坏,要么就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听到这,妇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她转过视线望向了夏洛克。   “真的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看起来是这样的。”夏洛克点了点头:“死者因为患有辐射病,皮肤常年破溃,神经束损伤后对于温度早就产生了交感混乱,就好像是在高温下,人会感觉到寒冷,而在低温下,人会突然感觉到浑身滚烫一样。”   妇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就好像是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突然的,她流出了两行眼泪来,就这么莫名其妙,突如其来,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泪水划过嘴角,她才怔了怔,用手一擦,方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谢谢你。”妇人说道。   “不客气。”夏洛克的烟已经燃尽,他如往常一样没有素质的把烟头扔到地上:“所以,你放火的时候,还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烧灼感?”   “……”妇人没有立刻回答,因为面前侦探的话无疑是在说,她就是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不过几秒钟之后,她释然般的笑了笑:“是啊……几个月前,我不小心将电热炉碰倒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一块最大的脓疮上面,滋滋滋的,都烤的冒烟了。   我吓坏了,可是他却一点没有喊,反而说……好舒服。   他在床上躺了十年了,身上的脓疮一活动都钻心的疼,什么止痛药都不管用,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么惊喜的样子,可能这么久了,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让自己不再疼的方法了……”   妇人开口道。   可能是心里那个芥蒂终于被移除了,所以她显得轻松了许多,渐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自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在跟我说。   烧死我吧。   求求你了,妈妈,烧死我吧。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疼下去了……” ###第五百一十章 也许会有些变化   一个想要死掉的年轻人而已,在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常见了,也许他就是在你家楼道尽头的那扇门里,每天你走过楼梯间的时候,都能路过,在你下班回到家想要打开一瓶啤酒,美滋滋的喝上一口的时候。   你从来不曾知道,就在与你几厘米相隔的门的另一侧,一名对生活失去了一切希望,想要去死,但是还遵从着生物对生命最根本的珍重心理,舍不得下手的人。   就那么痛苦的,悲哀的活着。   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对这种绝望之人产生任何的同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而一位母亲……咱们不需要去尝试与这位母亲共情,总之在这种生活里,这个世界上,这种没有未来的气氛中,一个母亲做出了杀死自己孩子的举动。   但是杀人总是犯法的,所以一个求死者和一个杀人者在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房间里,想到了一个拙劣的手段。   只要将一尊雕像放在门后就好了,反正只有死者自己能完成这种事情,虽然死者因为辐射病的原因,早就无法将那尊雕像搬动。   但是只要母亲不说,谁又会知道这种事情。   就如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整个世界里,除了他的母亲,没有任何人知道他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所以,一起自杀事件就这样的发生了。   然而……杀死自己至亲的心理芥蒂永远无法抹去,同样是因为生物对于鲜活生命的基本尊重心理,也许还因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或者是一名杀人凶手没办法忘记自己放火那一刻的回忆。   总之,她的孩子死了,那个被辐射病折磨了不知多少年的孩子得到了安息,但是他的母亲却怀着这种愧疚的心理将要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烈火焚烧的痛苦,让她的孩子感到舒适,但是却让这位母亲永远的体会着内心的烈焰炙烤,苦不堪言。   所以……她为什么要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想要找一个人,试试能不能揭穿这起杀人事件的真相?   因为她也在承受痛苦啊。   她也想找一个人将自己杀死,相比于继续活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上,她也想和那孩子一同死去啊。   【我所有的勇气都留在将火点燃的那一刻了。】   【不敢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揭穿我吧,告发我吧,对我嘶吼,就像是对待一名杀人犯一样,将我带到法官的面前,判处我死刑。】   【谢谢了。】   这种心理,也许只有在这个世界里才会成立,这种谋杀也只会在这个世界里出现。   而面前的妇人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她没有跑,没有解释,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瞪着这位侦探先生愤怒的斥责自己,然后拨通报警电话。   可是等了好久,也许不算太久,总之她有些等不及了,终于望向了面前的男人。   “怎么还不报警?”   夏洛克想要摸出一根烟,但是却发现只剩下一个空烟盒,有些没劲的询问道:“在你们的法律里,这种杀人是需要判刑的么?”   “???”妇人没太听懂对方的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我杀了人,还是活活烧死的,应该会被判死刑吧。”   “哦。”   夏洛克回应着,不过依旧没有报警,他从来不是一个重视法律的人,在他的心里,这种事情完全用不着去报案。   也许是看出了面前男人的犹豫,妇人淡淡笑道:“不需要为难,侦探先生,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市民,而且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需要一个死刑,不然我也不会到处找人来,呵呵,说起来尴尬,我已经找了12名侦探了,只有你破解了我儿子想出来的小手段。”   “为什么想死?”夏洛克依旧懒洋洋的,但还是没有回答对方,而是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妇人想了想:“可能只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还有大把未来,活着多好。”   “?!”妇人愣了一下,这也许是她今天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具有波动的情绪:“活着多好?呵呵,活着有什么好的,就这样一直孤独到死,万一哪天得了辐射病,我这个年纪也早就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了,这个世界又不可能会有变好的一天,所以活着干嘛。”   这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固有的思维了,希望在这里只是一纸空谈,人类之所以还没有灭绝,也许只是因为地下那巨大的生命培养基地里,正在不断的产出新生命而已。   如果有一个问卷,能询问这些胎儿是否愿意出生,那么整个胚胎工厂里估计也收不到几个肯定的回答吧。   夏洛克沉默着,他当然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别人想死想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来到这个世界,只不顾是因为一个叫做莫里亚蒂的小矮子,跟他说了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故事罢了。   所以……   “再等等如何。”他很不走心的道:“一年后……说不定这个世界会有些改变。”   妇人皱着眉,对方的话听到她的耳朵里,无疑只是一个胆小的侦探不愿意承担法庭的传告,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不想报警的说辞罢了。   但是她也没办法勉强别人,所以苦笑着没有再坚持。   “好吧。”她礼貌的道:“费用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说到这,妇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开口:“哦,对了,委托您到现在,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啊?”妇人再次怔了怔,倒不是说他被这个出自小说中的名字弄懵了,之前也说了,在这个世界里,曾经的书籍已经没有人会去阅读了,所以夏洛克的名字,在很多人看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妇人之所以有些惊讶,是因为她好像在前些年,听过这个名字。   看着那男人挥了挥手,朝着走廊尽头离开的背影,突然的,妇人身子颤了颤。   她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就在一年多……或者是两年前,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   那个被整个幸存者联盟追杀的叛逃者。   那个从另一个世界突破时空裂缝而来之人!   他……为什么还在这个世界里?!   默然的,妇人耳旁那还未散去的话似乎再次回响——【再等等如何?一年后……说不定这个世界会有些改变。】   ……   一名叛逃者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那名妇人最后怎么样了?她会继续雇佣其他人来告发自己么?还是说,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自己走入警局,亦或是她用仅存的斗志杀死了自己,前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幽冥世界,陪伴她那死去的孩子。   夏洛克不会关心这些,这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而已。   这一年里,他大多数时间都窝在那个不起眼的事务所里,等待着能够给自己一些乐子的委托,日复一日,春去秋来。   哦,这个世界里没有四季……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这一天,他事务所的门被敲响。   莉莉丝推开门,她依旧还是穿着那种略微惹眼的红色风衣,用墨镜遮住过于漂亮的面容。   没有任何开场白。   她无比直接的走到了夏洛克那乱糟糟的桌前,开口道:   “三千万只——凑齐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大掠夺(一)   对于夏洛克来说,这一年的时间很长,也很无聊,无聊到如果这段时间出现在一部小说中,拼了命也就写上一两章,就再也没办法水下去了。   但是对于幸存者联盟的政府来说,这一年可谓是心力憔悴。   那可是三千万只变异生物啊……虽说这个世界里变异生物到处都是,但是那些家伙可都是具有攻击性的。   好吧,甭管怎么说,一年过去了,任务完成了。   再苦,再累,如果真的能将那台记录着时空裂缝研究文献的机器弄回来,哪怕只有极其微小的可能性,也值得一试。   ……   一架飞机急速的驶向远处的群山,在山脉的中心,有一座巨大但是却极其简陋的临时仓库,这里就是用来储存那几千万恶魔的。   其实说是仓库,倒不如说是一个用钢铁笼子所搭建出来的巨大聚合体,从高空望下去,那些攒动的肢体,乌央乌央一大片漆黑之中支棱出来的獠牙和骨骼,冷不丁的都能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夏洛克就坐在这飞机上,耳旁是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但即使这样,他依旧能够分辨出下方山脉中那些直冲云霄的尖叫和咆哮。   三只狗子被关在房间里,叫唤起来那都足够让人头昏脑涨,3000万只恶魔聚集在一起,那叫唤声堪比山洪爆发。   飞机远远的降落在山巅的某处停机坪上,下方是开凿出来的隧道,由于是近一年才动工的,看起来很是简陋,一些悬挂着的灯具摇摇晃晃,将隧道里的人影映照的如乱舞的魔鬼。   一路上,夏洛克没有去问莉莉丝抓捕这些恶魔废了多大的人力物力,莉莉丝也没有去询问夏洛克要用这些恶魔做什么。   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问题,如果一个人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希望,那么就不要去试图证明这个希望的真实性,可行性,成功的几率,来源,因由,等等一切的问题。   只要去按照那个人所说的去做就好了。   因为仅有的希望,已经不能承载任何的质疑了。   终于,随着隧道尽头的轰鸣声,防空洞大门打开,莉莉丝和一众工作人员带着夏洛克走进了一处山坳之中,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全部穿上了特质的防护服和隔音头盔,彼此用无线电来交流。   因为数量庞大的恶魔聚集在一起,声波在山坳之中的回响已经足以影响到人类的身体,如果不穿戴防护服,人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因震荡而脏器受损,血管破裂,颅内出血。   就连夏洛克都套上了防护服才进去,他知道3000万这个数量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的身体素质虽然强大,但是在绝对的数量叠加面前,他不想进去就被震成个聋子。   山坳当然是露天的,但是因为过于巨大的铁笼聚合体遮天蔽日,所以竟并没有多少阳光照进来,山岩上嵌入的曝光灯射出惨白的灯光,但是和几百米高的钢铁建筑比起来,根本无法提供什么可见度,只能看到近处的一些恶魔蜷缩在笼子里,嘶吼着,对着刚进来的人漏出血淋淋的獠牙。   “3000万只,生命探测器每个星期会更新数据,但是数量太过于巨大,没有办法保证准确数值。   好在能够保证误差在十万以内。”   通讯器里,莉莉丝的声音传了出来,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是因为这恐怖的变异生物海洋而产生了心灵上的震撼,也许是在期待,夏洛克真的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光明,总之,她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男人,足足注视了对方十几秒。   为了这些东西,我们死了很多人,这个世界的资源并不是很多,我们经不起太大的消耗。   当然,我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我只是想说,我们尽力了。   不管你要做什么。   我,幸存者联盟政府,以及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类。   希望你能成功。   “……”夏洛克仰着头,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视线穿过遮天蔽日的恶魔躯体。   良久之后,他才转过头看向莉莉丝。   “当然。”   说着,他走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恶魔,那应该是一个二阶的,或者说是还没有达到成熟期的变异生物,其祖先的类目应该是牛或者羊,两只犄角上满是倒刺,弯曲着向脊背后方延伸。   看到有人类靠近,那小家伙瞪着血红的眼睛,将犄角戳出笼子的缝隙,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而夏洛克毫不在意,他摘下了自己的一只手套,将手掌暴露在了那变异生物的面前。   从袖管之中,一些触丝缓缓的延伸出来,像是细小的海藻一样,朝着那恶魔浮动而去。   这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变异生物突然的不再咆哮,它怔住了,然后开始往笼子深处退去,眼神中也流露出明显的惊恐神色。   很难想象这种神情会出现在一只牲畜的脸上,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以那只变异生物为中心,这种恐惧似乎开始扩散。周围的咆哮声渐渐的小了,寂静不断的蔓延,笼子里暴躁的生物胆怯的所在角落里,几分钟过去了,整个山坳之中的轰鸣竟然被寂静吞没。   视线之内,那些恶魔都惊恐的看着夏洛克,或者是不安的朝着四周望去,那是身为生物最本能的对于危险的恐惧。   可是它们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的,在通讯器里,工作人员惶恐到了极致的声音传来。   “莉莉丝小姐……有……有东西过来了!”   “???”莉莉丝皱了皱眉,没明白这种模棱两可的报告是什么意思:“有东西?什么东西说清楚一些!”   “就是……”那名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自己所见到的场景,只能望着群山之下,那漫山遍野的黑色朝着中心山坳的方向涌了过来,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个词儿来:“是……是潮水!”   潮水!   在这个地理位置上,当然不可能有潮水,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是黑色的。   所以莉莉丝依旧无法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直道她感受到脚下的振动,那群山之中砂石被推挤滑落,从山巅滚下,无数干枯的植被被漫过时,枯槁枝干断裂的喀嚓声,闪避开始颤抖,轰鸣声越来越近……   那些恶魔们愈发的恐惧了,它们本能的知道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来了,但是却无处可逃,想要将这恐怖的事情告诉那些无知的人,但是却不懂对方的语言,只能无助的蜷缩在各自的牢笼里。   终于!   黑潮漫过山间,攀上了山坳的高峰,在那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钢铁牢笼聚合物的边缘微微崭露头角!   继而下一个瞬间,化作无数漆黑的瀑布倾泻而下,排山倒海,黑水倒灌般的轰鸣着,呼啸着涌入山坳!   周遭的人们全都慌了,他们尖叫着,想要逃跑,但是却不知应该朝那里跑,只能惊恐的看着那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的逼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待到那潮水逼近即将把自己淹没,才更加惊恐的发现那竟然是由无数触须簇拥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恐怖场景。   可就在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被这黑潮淹没的准备之时……   所有的触须竟然自行的绕过了每一个人。   不断的涌入那些钢铁的牢笼里,一层摞着一层,不断向上攀升。   竟试图将一切吞没!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掠夺(二)   这个世界里的人当然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哦,地狱之门另一侧的人也没见过。   反正在那黑色潮水脱离了地心引力,不断呼啸而上的这个过程中,人们惊恐的一动不敢动,就像是周遭灌满了眼睛,脚下只有一块岌岌可危的小石子能够落脚似的,生怕一个趔趄跌落,就被瞬间吞没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望向了那名由莉莉丝博士带来的男人。   能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不是蠢货,就算是政府对于夏洛克的要求一直保持着不对外公开的态度,但是终究会有人猜到一些什么。   这3000万只恶魔,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准备的,也就是说这些恐怕的黑色潮水也都是遵从着这个男人的意志驱使的。   问题会滋生更多的问题,比如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有这种能力,他要做什么,他的所作所为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等等。   不过这些疑问在此刻不会得到任何的回答,人们只能继续看着,等待那看似无穷无尽的潮水将巨大的山坳灌满,侵吞一切。   夏洛克的触须在进入变异生物体内之后就会自我繁殖,滋生出更多的触须,这就导致了只要有足够的恶魔可供寄生,就能无限的繁衍下去,但是3000万只恶魔还是太多了,在大量黑潮的灌溉之下,想要寄生所有的恶魔,依旧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里没有日升日落,人们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渐渐的潮水退去,人们有些懵,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会儿应该做些什么。   在这种震撼,但是却也荒唐古怪的气氛之中,工作人员有的依旧呆立原地,有的离开休息,有的隔几个小时还会回来看上一眼,发现那个男人还在闭着眼,如雕塑般站在巨大的铁笼聚合体之前。   日复一日……   ……   而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在时间长河的另一头,800年前的大帝国时代,人类正在目睹一场翻天覆地盛大变化的展开。   时代的变化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人类迈向新时代的过程也不可能是一瞬间就完成的。   这是一种极其悠远绵长的进化,就如同破茧成蝶前的蛰伏,如果将这个世界里,人类社会的进化想象成一场盛大的高潮,那么这种快感已经持续了长达4个月之久。   就在四个月前的某一天,地狱之门远征军的战线终于推进到了距离那巨大虚空裂缝前15公里的地方,相对于看一眼似是就要坠入其中的地狱之门而言,15公里足以称得上【近在眼前】。   也就是那一天,在无数远征军士兵的护送下,一辆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特质运输车抵达了远征军的最前线,而车上承载的,就是帝国机械院与生命科学院联合研制的……大炸弹。   好吧,【大炸弹】这个名字实在是有点过于简陋了,但是对于那些整天沉浸在科研数据中的研究者而言,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给这样一个有史以来最恐怖的爆炸物取个好听的名字。   在某个世界的某个时间段里,也许也有某个人研制出了一颗比【大炸弹】还要可怕的超级武器,但研制这种东西的人肯定不是战争狂人,强大武器的最终目的,是结束战争。   帝国人也是这样想的,这颗炸弹的用途是摧毁地狱之门,那么它存在的意义就只限于此,在地狱之门被摧毁或者被掩埋之后,它就不会再被生产,它的所有研发资料也将永远被封存。   那么,它就不需要有什么名字,索性的就叫他它【大炸弹】好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听到民众而耳朵里是那么的顺利,但是其中付出的艰辛……额……在一切结束后,也不会有人在意了,反正就是一个叫做巴斯克维尔的英雄,带领着他那20多米高的强大契约恶魔,扛起大炸弹,强横的突入魔潮,如一把利剑笔直的狂冲了15公里,将其放置到了指定位置,然后经过远程起爆,导致了山体崩裂,万年冻土坍塌出一道足以波及到大陆架的恐怖裂缝。   具体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没有人能够用语言来形容,就连在前线战斗的远征军士兵们都无法将那一幕描述出来,试图记录那一瞬间的所有方式都无法在强悍的光照和冲击力前发挥作用。   只是相传,那冻土的振动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才堪堪停止,因为瞬间高温所消耗的氧气似乎在一段时间之内形成了一大片真空层,烈风呼啸的将千万吨的积雪带入期间,形成了如白色陨石集体坠落般的奇景。   地狱之门为什么会出现?   它呈现的理论到底是什么?   这些问题其实几个世纪以来,人们根本就搞不清楚,直道它消失在了那场必定被载入史册的大爆炸之中时,人们依旧对其不甚了解。   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它是被炸没了,还是坠入了地底深处,都无所谓,总之人们胜利了,横亘在人类这一种族心头的危机终于被消灭了。   这一刻,人类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年,大远征开启之初,人们就在期待着这个结果,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终于来临之时,人们依旧有些不太适应。   甚至有些工厂在那天还照常上班,有些街头商贩的价格都没有打折。   直到报纸开始报道,广播24小时的轮番播报,人们的口口相传,明亮的灯光一整夜都没有熄灭,各个政区的政府开始巨型最盛大的欢庆典礼。   人们这才意识到,恶魔这一物种,今后很可能再也称不上什么危机了,人类翘首以盼几个世纪的最大胜利,就在某个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的瞬间……降临了!   没有经历过这一刻的人,很难想象出一整个种族的集体欢庆会盛大到什么程度,已经不论黑夜白昼,甚至估计不上生死,有很多人在这场欢庆中过于兴奋,喝醉跌入湖底,或者迷迷糊糊的从楼顶坠下,各种各样荒唐至极的事情在帝国各个地方发生,甚至有的人当街热吻,然后遵从着那魔幻版的亢奋之情互相拥抱着走入小巷,脱光衣服就地交合,而这俩人之前甚至都不认识。   好吧,在这一刻,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令人意外,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破坏这整个世界的欢愉。直到一个月后,工厂才开始进入正常的工作,人们才终于从那庆典的气氛中脱离出来。   而最后那名将大炸弹送入引爆点的强悍战士【巴斯克维尔】无疑成为了载入史册的英雄。   但丁大人在时隔几十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报纸上,刊登了他在雷德克海峡的彼岸,等待远征军战士胜利凯旋的身影。   而令人有些疑惑的是,在这场盛大的凯旋前夕,帝国皇帝富兰克林先生宣布自主退位。   很难想象这个决定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思考,他在位期间促使了大远征计划的顺利展开,并且最终迎来了整个人类的胜利,他几乎可以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没有之一,但是在上任的第四年,竟然就主动选择退位。   这如果放在平时,不知道要引来多少阴谋论的狂轰乱炸。   但是很快,人们竟然发现,在下一任帝国皇帝的候选名单之中,竟然有着莫里亚蒂这样一个名字。   起初人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当人们渐渐的将那位被但丁大人推举成人类英雄的年轻教皇的身影,与这个名字对应上的时候。   帝国的民众终于意识到。   一个新的时代,似乎终于要到来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大掠夺(三)   新的时代,新的时代。   在报纸上,这个词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不断地出现,但是对于帝国的人们来说,到底什么才算是【新】的时代?   能源更替,生产力的跃进?   远征的开启?   教廷与圣光神殿的分离?   地狱之门的关闭?   欢庆之后的疲惫或是兴奋的余温?   人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些都足以改变现有的生活,也赋予未来无限的可能。   而在众多可能性之中,所有人都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名教皇竟然有可能成为帝国的皇帝。   在几个世纪以来,教廷作为圣光在人间的行使者,一直受到所有信徒的供奉,在几乎所有人的心目中,政府是维系人类社会正常运转的必要产物,而教廷则是人类这一种族生存的根本,两者相辅相成,在社会和物质生活的稳定之下,精神上的安全感也得以保证。   同时,两股势力因为分工不同,也在不断互相制约着,民众是愚昧的,这一点连民众自己都心知肚明,毕竟金钱,生活,工作,邻居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整天哭闹的孩子,就已经足够将所有的精力全都耗尽了。   所以有很多事情人们是无法理解的。   早在圣历开启前,世界还有国家之分的时候,许多无信仰国度中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西方国家那种宗教治国的古怪章法,而宗教群体也无法理解,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度里,人们到底是靠什么信念生存下去的。   同样的,帝国人们也没办法想象,如果一名教皇成为了皇帝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过往的所有时间里,人们是不可能接受这种现象发生的,因为从来就没有这样过,就好比圣历开启前,东方国度的某位议员同时还担任着西方某个国家的总统,那他妈的算怎么回事?   民众是无法接受未知的改变的……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情,不论是政府的公信力还是对教廷的信仰,都会受到毁灭性的波及。   可是这些年里,帝国人强行被接受的未知改变实在是太多了些,就像是前年年末,教廷和圣光神殿突然的解体,而在地狱之门关闭后,政府的公信力又已膨胀到了极点,很多事情都是之前几个世纪里的人想都不敢想的,反正一切就像是报纸和广播里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新旧时代交替的夹缝,一切都是崭新的。   于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稀奇古怪,稀里糊涂,但又亢奋,欣喜,对未来充满了无尽期待的节骨眼上。   新一届的继位大典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的大典最终结果,不是帝国长老院全权负责,那些顽固的老头子手里只有40%的话语权,剩下的60%,则掌握在民众的手里。   这一制度是在一年前的那次帝国大游行之后,富兰克林皇帝亲自下令实施的,其实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是不理解这个制度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直到这一次易位大典开始,人们惊奇的发现,竟然在各个行政区的胜利广场上,真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投票箱,并且政府官员也真的不断的号召着民众进行投票,可以记名,可以不记名,甚至对自己支持的竞选者,可以绘制条幅标语,歌颂其丰功伟绩,为其拉取选票。   这种模式对于帝国人来说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不仅仅是政府官员,商人,贵族,平民,甚至是社会最底层的酒馆巷女,都拥有了平等的权利,这种制度是好是坏谁都说不准,但是他们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帝国的未来,好像还有那么点用处。   这次继位大典因为形式的改革,出现了整整7位竞选者,又因为富兰克林的主动退位,导致了选票竞争格外的激烈,好在整个过程……起码是在现阶段民众能够接触到的范围里,整个过程秉承着绝对的公平。   轰轰烈烈的继位大典选票持续了4个月之久,而最终……在民众统一票选之下,结果是。   莫里亚蒂,成功当选为了新一任的帝国皇帝。   这件事情在一开始去看的话,是那么的荒唐,但是在4个月的选票期间,给予了人们充分的心里缓冲,再加上教皇大人曾经为帝国做出的种种贡献,身披着人类英雄的荣光,但丁大人不止一次的在公众目光下表现出了对其的青睐,最关键的是,这是广大民众通过票选而得出来的最终人选。   不管是【众望所归】,还是【盲目屈从】,总之当继位大典之上,在古罗马法城的人山人海之前,那古老的石台上,谢顶愈发严重的富兰克林先生退下了一身黄袍,从王座上站起,并将头顶的王冠亲手待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年轻教皇头上时,整个法城爆发出了空前绝后的欢呼。   这里没有太阳花,只有白色的鸽子成群的飞过天空,高台两侧的礼仪仗队奏起了恢弘的音乐,穿插在精准鼓点间的,还有整齐划一的枪鸣。   由于圣历开启的原因是地狱之门的开启,人类面临危难之际。而现在,地狱之门关闭,崭新时代的到来。   所以,早在新任皇帝票选之初,政府的官员们就提议,待新王继位,要不要将年份记录直接改为——【新历】元年。   以此来纪念恶魔被消灭,崭新时代的开启。   然而,这份提议在莫里亚蒂继位之后,直接被否决……政府官员们都不是很明白,这个时候是更改年份是最好的时间,苦难的战争时期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顶着这个充满了黑暗记忆的年份标识?   而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在莫里亚蒂继位之后,他似乎丝毫没有减轻对军费的支出,反而更加的重视军队的规模和武器生产,征兵令也一直保持着大远征开启时的强度。   可现在恶魔都已经没了,还花费那么多钱养军队干嘛?   搞得就好像是,在不久的将来,恶魔还会卷土重来一般……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掠夺(四)   在战争时代,军队能够给人以巨大的安全感。   但因为恶魔的存在,人类统一之后,人们渐渐忘记了,军队在过往历史之中的所有时间里,都是用来自相残杀的。   所以当和平就这么款款而来之际,军队……开始莫名其妙的,给予人类某种发自于内心的不安。   我们就是这样一种古怪的生物,敬畏强大,同时也抵触强大。   在圣历开启之前,还有一个年代以【公元】命名,在那个时期里,国家之中总统,首相,皇帝,他们在上位之前,首先手中要握紧的就是兵权。这一点,似乎很多帝国的百姓都不不甚了解,只有那些熟读历史,特别是圣历前历史的学者才会知道。   这场传承大殿因为崭新继位模式的影响,足足持续了4个月之久,但是当那位莫里亚蒂君王正式登基之后,在短短的三天内,整个帝国就重新步入了正轨,就好像整个继位大典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梦,甚至于,就连地狱之门的关闭都不值得留下一些喜悦的余温。   那些远征军先遣队的士兵们是最后一批返乡的,他们在地狱之门前奋战了一整年的时间,经历过最血腥的战斗,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身上的硝烟和伤痕不论在任何时代,都足够赋予他们最高规格的荣耀,在返回家乡小镇的路上,不论是政府,教区,甚至镇子里的豪绅和镇长都得亲自放下手中得刀叉,来到路中间迎接。   可是,这些想象中的画面却很少出现,在莫里亚蒂新王上位后的第一个星期,似乎整个帝国无比奇妙的就陷入了某种冰冷的寂静之中,人们按时上下班,看着不再宣扬战争胜利的新闻报纸,广播里,也都恢复了曾经那些早就听腻了的节目。   这种平静轻而易举的让帝国人们回归了最初的生活,直到某天的晚饭后,有个孩子突然拿出两只恶魔玩偶在床上对着碰撞,模拟战场上契约者和恶魔战斗时的场景,这家人才突然想起来,对啊,战争结束了,新的时代……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   古罗马法城,这座帝国的政治中心几个世纪以来,都被浸泡于冰冷庄严的气氛之中,但是在继位大典之后的这几个月来,这座城市似乎变得更加的没有人情味了一些,也不知道怎么着,空气里就是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钢铁的坚硬感,同事之间在街道上见面,都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连话都懒着说了。   因为他们太累了。   偏偏还不知道怎么抱怨,因为整个法城里,权力越大的人越累,所有部门的领导都忙成了狗,而那个叫做莫里亚蒂的君王,更是如同机器人一样,可以几天几夜的不休息。他不是一位暴君,但是他绝对是一个不懂得体恤下属的皇帝,刚刚上位,就开始了一系列很不人性化的加班,整个城市里的政府人员工作量急剧上升,就好像是他要把曾经几个世纪的帝国所有部门里的所有运作方式都要了解一遍,然后进行一次恐怖的大改革一般。   可是现在的帝国运作,是按照当年奥古斯丁大帝经过了60年的磨练,才形成的一个相互协作的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年轻的君王就进行改革。   在帝国皇帝府邸之中,一位女仆已经将整个建筑里的所有区域全部谨记于心,并‘无情’的将休息室,客房,花圃,音乐厅等等设施全部都被改成了文件的存储库。她就像是一个对自己主人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邪恶管家一样,告诉所有的府邸仆人,说莫里亚蒂新王不需要钢琴,不需要鲜花,不需要音乐,美食,不需要冥想,不需要茶叶,美酒,甚至他不追求食物的味道,只要求健康并且容易携带,最好是饼干或者面包,这样他就可以在他的办公室里吃饭,并且不需要担心汤汁溅到他的文件上。   对于这样的要求,仆人们当然有些不可思议,在这个府邸里工作的人都是帝国各个服务行业的精英,他们觉得,这种生活中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位帝国君王,分明是一名奴隶。   莫兰沉默了片刻,似乎看出了一些人的心思,她没有发怒,反而很欣慰的笑了笑。   “没错,主人说过,君王,永远是人民的奴隶……”   ……   堆积如山的文件之中,时不时的响起钢笔划过纸张的声响,很难想象一个人刚刚成为帝国皇帝,就能忙成这个样子。   米尔豪斯女士身为圣刊报的最高行政主编以及整个报社的老板,她在上一位帝王登基时,就对其进行了专访,而四年后,她坐在同样的一间办公室里,等待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忙完手中的事情。   就这么过了良久……面前的销售男子终于抬起了头,他身披有些宽大的素色袍子,没有任何华丽的装点,黑眼圈极重,比起皇帝,倒不如说他是一位在黑心工坊里被压榨的文员更合适。   他看着面前穿着最得体的装束的米尔豪斯女士,温和的笑了笑,瞬间,周身的疲惫似乎刹那间消失,身体只是微微挺直,却无比自然的展现出了某种长期伫立在权利顶峰之人才会拥有的微妙气场,就好像是此时能坐在他的面前,都是一种天赐的恩德。   这位帝国最权威报刊社的行政主编没有抵挡住这刹那间的变化,表情微微一怔,瞬间再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瘦小的男人,已经是整个圣历史上最集权的人了,而且没有之一。   “让您久等了,不过我的时间有限,请您的采访采访时间能够保持在10分钟之内,好么?”   嘴上看似是一句建议,甚至是请求,但是平时以犀利的言辞而久负盛名的米尔豪斯女士经无法萌生出一丁点违背的心思。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之前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莫里亚蒂先生,在成为教皇的那年年初,她还面对面的对眼前之人进行了一次采访,但是此时此刻,面前之人比那时候更疲惫,更消瘦,同时却也更锋芒,就好像是这一辈子倾注的努力已经在某个时刻尽数绽放,再也不需要任何的内敛,那身寻常的长袍在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下,微微地显得有些刺眼。   “好的,皇帝殿下,那我们可以省略一部分繁文缛节,直奔主题……其实您也知道,现在很多人都不明白,在当今环境之下,帝国军费的支出不降反升,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哦,军队当然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   米尔豪斯女士微微皱眉:“可是,恶魔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了啊。”   “当然,这是一件好事,同时,这也能回答【为何军队支出不降反升】这个问题。”   “请……请原谅,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这不怪你。”莫里亚蒂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的笑容:“恶魔的出现将所有的矛盾全部集中在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种族身上,几个世纪以来,这种外部附加的苦难让人们已经忘记了,所有最艰难的困难,其实全都出现在人类族群内部。”   “我……还是没懂。”   “好吧女士,简单的用一些词汇来概括,就是……分裂,反叛,内战。”   再说出这几个词的时候,莫里亚蒂依旧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米尔豪斯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确定这抹笑容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一张面具,不由得背后渗出了一些冷汗。   “可是皇帝殿下,现阶段的帝国一片向好,您的顾虑是不是有些太……”   “可能有些危言耸听吧,但是好在我是帝国的皇帝,我终于有些权利去做一些事情,而不用让人们相信,我口中的未来必定会发生。”   这是一句不太好理解的话,所以米尔豪斯女士皱起了眉。   同时,就在艾尔贝斯山脉的最高峰,那座云层之外的宫殿上空,一幕不太好理解的场景也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一个漆黑的,小小的裂缝突然的出现。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第十个,第一百个。   第一千个,一万个!   神殿里的神仆跑了出来,看到头顶的无数密密麻麻的黑洞遮蔽了天空,一个个的都站不稳,纷纷的跌倒在地上。   而这些黑洞彼此堆叠着,交织着,形成了一大片越来越大的漆黑大洞,不断地开始向外蔓延开。   就好像是要将整座神殿,甚至整座山峰吞噬进去一般!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掠夺(完)   虚空裂缝到底是什么,帝国人从来就不曾清楚。   但是在几个世纪以来的战争之中,人们总归是得到了一些规律,一些恶魔学的研究人员已经可以确定,虚空裂缝可以呈现出某种叠加的状态……说白了,就是两条虚空裂缝碰到一起,就会融合成一个比较大的。   而在战场上,也会出现众多虚空裂缝突然在同一个地点出现,然后越来越多,最终形成【魔潮】的情况。   但是,所有的虚空裂缝全部都以地狱之门为中心,距离其越近,出现的几率就越大,距离其越远,则出现几率越小。   而在帝国腹地,很少有出现多个虚空裂缝叠加在一起的情况,更别提是在距离圣光最近的厄尔贝斯山脉,以及……圣光神殿了。   神仆们看着漆黑的天空。   其实,那天空现在已经被巨大的虚空裂缝所遮盖,人们只能看到无数的飞雪疯狂的涌进那篇黑色之中,其扩张的速度甚至比人们移动视线的速度更快,就如同无光的巨口,自天空缓缓张开,下沉。   神仆们跪倒在地,因恐惧而全身大汗淋漓,又在低温之下快速的凝结成满身的白霜,他们手里紧握着象征着虔诚的太阳花吊坠,祈祷着圣光快点降临,将这片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黑暗给驱散掉。   很可惜,神仆们的祈祷没有呈现出任何的作用,头顶的巨大黑暗之中,有一只小型恶魔突然掉了下来。   吧唧~~摔在了圣光神殿的台阶上,犄角被撞得歪掉了,它一骨碌爬起来,恼火的晃着脑袋。   而这只恶魔就好像是一颗堵在了瀑布泄水口的关键石头,自它掉落在地的下一秒,虚空裂缝之中,无数的恶魔就真的洪水卸了闸一般,排山倒海的砸了下来。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数量层级,才能用‘排山倒海’来形容,总之,顷刻间那些恶魔撞击在地上的声音就已经连绵成了恐怖的嗡鸣,下方的恶魔刚掉下来,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下一波恶魔砸的再次趴在地上,就这样一层摞着一层,以至于最下面的恶魔已经被压死,骨头和肉被硬生生压扁,鲜血渗入了雪中,嘶吼,撞击,哀嚎,各种声音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混淆在了一起。   这还只是掉落在山巅的那一部分,更多的恶魔其实没有这么走运,它们直接掉落在了山体外侧,然后悲催的一路坠落,噼里啪啦的在山岩上摔成了肉饼,然后滚落,形成了滑坡的雪团。   反正就这样,一场由恶魔构成的雨从天而降,浇灌在了圣光神殿的周围,倾泻在了巨大的山脉上空,不断的扩大,再扩大。   神仆们念诵祷告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他们将眼睛睁开,惊恐的看着几秒钟就已经堆积如山的恶魔尸骸,同伴被掩埋在血肉之下,他们慌乱的退回到神殿之中,但是神殿也在不断的恶魔撞击之中摇摇欲坠。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头顶的漆黑已经一点点的漫过了神殿的穹顶,周围的光线被吞噬,人们发现自己竟然一同被这巨大的虚空裂缝笼罩其中。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或者说只有那么两个人体会过进入虚空裂缝之内是什么感觉,一种绝对的无光状态,但是却能清晰的看到无数恶魔在自己身边爬出来,他们就像是失去了重力一般在空中扭曲着,直道突然的被物理法则所捕获,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坠落,神殿的地板给予了人们微弱的空间感,但同时,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原本的世界隔离了。   嘶吼的恶魔近在眼前,但是嘶吼声却从远处传来,整座神殿似乎都在疯狂的翻转,眩晕感使神仆们呕吐不止,有些人睁开了眼睛,然后眼球就似是被真空吸吮出来了一般,连着后方的神经脱离眼眶,有的则直接爆开。   有些恶魔和神仆撞在了一起,它们张开了尖锐的獠牙,神仆们的神志也不知道被什么搅乱,竟然与恶魔撕咬在了一起,牙齿被崩断,血肉被撕开,那些撕开后的伤口里钻出了无数细小的触丝,将他们彼此缠在了一起,贯穿了彼此的心脏,但是他们却依旧活着,就好像是要永生永世的承受着残忍的痛苦,直道堕落成更加悲惨的生命。   这一切发生的就是如此的突兀,神殿里的人们经历了一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经历,精神和肉体就这么在漆黑的虚空之中不断崩溃,但其实时间只是过去了5分钟左右。   而这五分钟里,数以千万计的虚空裂缝已经叠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将整个神殿,以及神殿下方的山峰,连带着一部分山脉本体全都覆盖……就这么生硬的,不讲道理的,将所覆盖的一切拽到了虚空裂缝的另一端!   ……   与此同时,在一处海边的小镇里,几名老渔民正在享受着轻柔的海风,他们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根本不在意渔网被海水冲的翻转,里面的鱼已经跑出去了好几只。   而在距离这几名渔民不远的位置上,一名身材微微佝偻,头发花白,但是却一根根如松针般直立,只有用草绳紧紧捆住才能不炸开的老人,则比其他人都要专注,他摆弄着脚边的渔网,尽量收紧网口,同时还关注着鱼竿的颤抖,生怕一个不注意浪费了饵料。   他没有妻子,自然也没有后代,孤身一人,在这个小镇子里活了几十年。   但是此时的他却倍感轻松,就好像是那种退休了,儿女全部成家立业,自己也终于了无牵挂的老人一样,所有的精力全部倾注在眼前的这几条鱼上,轻松到哪怕明早就死去,也会面带笑容一般。   似乎人老了就是这样,时间不允许自己再去拼搏,所以只要看着儿女和家庭幸福着,未来也没有什么磨难,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行,那么也就功成身退,死而无憾了。   阳光微微倾斜,在老人的皱纹上留下了暖洋洋的触感,他转过头,看着悠闲的准备收网的另外几名老渔民,笑着道:“今天下午去喝一杯?我请。”   那些渔民微微怔了怔,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因为他们知道,这位老朋友从来都是只喝茶,不喝酒的。   理由可能是不爱喝酒,但是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老人是怕酒精会刺激自己的大脑,这个年纪了,口歪眼斜,手抖迷糊之类的病症,几本都和酒精有关。   老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他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一个操劳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能够了无牵挂的喝上几杯酒,笑着告诉所有人,这一口酒,我馋了半辈子了。   然而,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老人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住了,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的逸散,让渔网里想要挣脱束缚的鱼儿都下意识的僵硬了一瞬,周围人的笑声,互相的闲聊声,呼噜声都戛然而止。   他们有些紧张的望向老人,而老人则转过头,看向了某个方向的天空。 ###第五百一十六章 新时代的开端   一片黑暗吞噬了厄尔贝斯山脉的高峰!   远在万里之外的老人,将视线投向了遥远的天空。   年迈的但丁看不到那么远,但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守护了这个世界一辈子一般,他将这个世界看作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义务,自己的孩子。   于是,就如人渐渐老去,下一代茁壮成长,在某个瞬间,彼此相隔千万里,但是倾注了无限关怀的孩童突然受伤,老人的心中也会莫名紧张起来一般。   总之这一刻,但丁的心理十分明确的感觉到,在视线尽头之外的那个地方,一场巨大危机突然降临了。   也就是在同一刻,周遭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他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都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瞬间变得粘稠了起来,躁动的鱼儿在水里疯狂的开合着嘴巴,身子不安的扭动,人们惊恐的看着老人站起了身子……   那满头的白发在谁也看不清的状态之下突然的炸散开,束缚期间的发带竟然被松针般直立的细弱发丝直接撑得撕裂,茂密的银白色似是在这一刻暴涨了几分,沿着脊椎朝着后背蔓延。   但丁没有见过地狱之门降世时到底是什么一种情形,但是他知道,就在遥远的地方,一道新的黑暗门扉正在打开!   他需要赶过去!去看看,去做点什么。   但是他没有去通知最近的教廷,也没有去求助谁赶紧弄来一辆车,或者干脆派遣一架飞艇赶来小镇……远处的危机出现的太突然,而上述的那些东西都太慢了。   反正这一刻,平时从那间小屋走到海边都要十几分钟的老人缓缓弓起了身子,然后……   就在刹那之间!消失了!!   在消失的一秒钟之后,一道惊天的炸雷声平地而起,整个河岸突然轰的一下扬起了十几米高的烟尘,地面应声塌陷,弥补的裂纹这才慢了一拍似的开始出现,咯吱咯吱的如碎裂的骨骼,以老人刚才所站立之处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崩裂,蔓延!   老人与大海的边缘开始奔跑,他的身子笔直的穿过了小镇,在一排低矮的房屋之间贯穿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所有路径上的建筑在顷刻间被碾碎,那些轰炸开的碎石都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就在后来居上的狂风席卷,沿着那爆裂的身影朝着远处疯狂的飞驰,人们被这股子巨大的力量吹飞,没有落地之时,又听到极远的方向传来接连的爆破声,但是又没有发生任何的撞击,只是空气间的某种屏障被打破,真空与烈风在刹那的抽吸之间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爆鸣,就这样,一道贴行于地表的深沟陡然出现,并越来越快,毛骨悚然的朝着厄尔贝斯山脉的方向前行。   一条巨蟒,亦或是一道狂龙,地面上的人们根本无法看到那道撕裂一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有从天空向下俯视,才能依稀在风沙和爆炸之中瞥见那可怕的身影。   身后的那道龟裂沟壑是因巨大的冲击力所形成的,在沟壑贯穿的底部,有相隔数百米就会出现的一道爆炸开来的大坑,就像是巨石从天空坠落地面砸出来的一般,那是老人每一脚踏在地面上所反向贯穿进入地底的恐怖力量。   这股子力量也将老人的身体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推向前方,不闪不避,一路碾压着所有,犁过森林,所有的树木全都化为了木屑,越过高山,那山体就被硬生生的踩踏的塌陷分崩,河流被一阵狂风席卷的海浪都分开,炸开的河水反向倒灌向天空,露出了下方片刻的河床。   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尊敬着这这位老人,因为他曾经以一己之力拯救了这个世界。   地狱之门另一侧世界里的人对这位老人抱有无比的恐惧和憎恨,因为这个老人将整个世界推入了没有任何希望的深渊。   但是现存的不论是尊敬还是恐惧,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老人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近30年前,在战争时期,很少有士兵能够活过这么长的时间,在那个血色的地狱之中,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只有可悲的40岁还不到。   所以现有的所有关于但丁大人的描述,都没有什么画面,照片,更加没有录像,全部凭借口口相传,至今还有很多的人纳闷,为什么一个不太懂得政治,也没有手握兵权的老人,能在这个时代得到政府和教廷的无上尊崇,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谨慎对待,甚至说不敢忤逆。   一个空有武力的偏执老人而已,就算是再强大,还能强大到哪去,他是英雄,可英雄在权利面前,只能是工具,他是拥有武力值,但是武力在军队面前,也只是承受子弹的计数工具而已。   就如同前些年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帝国逃犯,还不是被追的满帝国跑,而在地狱之门另一侧,在现代化的武器面前,那家伙更是躲了一年多,都没敢露头。   个体武力……是不可能对一个社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的。   ……这些都是潜藏在现如今社会高层圈子里的心中真实想法,只不过没有人说出来而已。   可是如果有哪些年迈还活着的老兵,或者真的看到过但丁大人曾经战斗过场景的人,知道有人对于个体武力还有如此的想法。   那么他们肯定会无奈的笑着,觉得现在年轻人的幸福,果然有一部分是建立在无知之上的。   自那片海岸边缘的炸响开始,一道狂龙过境,跨过高山河流,甚至一次奔跑就改变了些许的地貌,两个小时之后,这道崩腾的沟壑横穿了三分之一块大陆,来到了大海边缘,悬崖之上,继而一跃千余米,又自高空如流星一般砸入海底。   滔天的巨浪掀起,恐怖的海水向着四周涌动,推挤出了一道道足以涌上山崖的海啸,因为老人双臂的一次全力摆动,洋流的中心因为海水的对撞形成了一道横向扭转海底大漩涡,那干瘦的身体猛地借力冲上天空,近乎飞翔一般再次砸入极远处的一片汪洋碧蓝,就如同远古神话中拨乱海洋的神祇。   而就在老人感知到黑暗再次降临后的半个小时,古罗马法城皇帝官邸的门被推开,莫兰焦急的走进来,然后对着办公桌后方的年轻帝国皇帝道:   “主人,厄尔贝斯山脉上空,有巨大的虚空裂缝出现,似乎笼罩范围波及到了升官神殿……”   莫兰的语速很快,她就算是跟在莫里亚蒂身边见过再多的大场面,这时候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不过说着说着,她似是注意到了自己主人的神色,面前的帝国皇帝不慌不忙的在一张文件上签了字,然后才抬起头:   “但丁大人离开小镇了么?”   “……”莫兰努力平复慌乱的内心,点了点头,但丁大人的行踪一直都是帝国严密注意的对象,他的离开当然已经有人发来了报告。   莫里亚蒂笑了笑。   这笑容如平日一般,只是最寻常的淡淡微笑,但是在这个时刻却显得那样的诡异。   “还记得圣恋之日上你说过,永远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莫兰愣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在这一刻,会突然提起好多年前的问题。但是身为一名女仆,她当然会永远站在主人的一方。   所以她点了点头。   “哪怕有朝一日,我会被所有人憎恨,经受谩骂诋毁,被视为将帝国推向深渊的十恶不赦的罪犯,并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莫里亚蒂的语气是那么的平静,一个刚刚成为帝国皇帝,同时兼顾着教廷的教皇,人类的下一任英雄,将所有荣耀全部尽收于胸间的人。   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莫兰没有任何犹豫,再一次点了点头。   “谢谢你……”莫里亚蒂笑着,刚到三十岁,严重却犹如已经历尽疲惫沧桑,然后缓缓开口:“下发绝对的指令,所有政区军队,所有圣教军,所有政府武装力量,在没有我的允许情况下,不得离开岗位,违反者,视为背叛帝国。” ###第五百一十七章 新王,与新的地狱之门   不论是教廷,还是政府,所有武装力量不得擅离岗位。   一条由帝国皇帝以及教廷的教皇下达的绝对指令。   其实在以往的大多数时期,这种命令都极为常见,甚至可以说,军队就是不能擅离岗位,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突然的,这条指令从人类帝国最高统帅的口中说出来,并且违反者会视为背叛帝国,那么这条命令就透着一股子十分古怪的意味。   人们不理解为什么要强调一件本来就没人会违反的纪律,帝国的军人本来就不会擅离岗位啊。   当然,此时此刻的这些人都还没有得到消息,不知道就在圣光神殿的上空,那片漆黑已经吞噬了大片的山脉,更加不知道一位老人正横跨高山大海,徒步穿越了四分之一颗星球,直奔那片漆黑而去。   圣光之下有着无穷多的秘密,人类的社会之中也有着太多太多被隐藏起来的信息。   但是,一片绵延了近百里的虚空裂缝,是不管怎么藏,都藏不住的,他就在天上,站在厄尔贝斯山脚下的人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   所以,这恐怖的异象在当天入夜时分,就已经被整个帝国的人们所知晓。   同样的道理……那位在星球表面奔腾的老人自然也不可能不被注意到,脚踏的轰鸣犹如地震般蔓延,海岸边的渔民看到了远处掀起了倒灌的巨浪,森林被劈开,山谷里扬起了横向的龙卷风,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一扇新的地狱之门出现了!   但丁大人正在赶过去!   无比令人惊恐的消息在整个帝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人们今早还在捉摸着未来美好的日子应该怎么去生活,可是日落之际,就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狱之门不是关闭了么。   为什么会重新出现?   人类又要陷入危机了么?   恶魔又会重返人间么?   很难想象,这种想法同时出现在90%的帝国人心中的时候,会造成什么样恐怖的影响,人们跑到街头巷尾,漫无目的的奔走,慌乱的互相撞在一起,哀嚎着,跪在建筑边缘瑟瑟发抖,手里拿着象征着信仰的吊坠祈祷,高喊,谩骂,甚至有人觉得,这么多年的大远征是不是就是一场骗局,就是政府知道了恶魔不会被灭绝,所以借远征大肆敛财,为贵族和官员们建造能够保命的地堡。   人类就是这样,卑微,弱小,多疑,歌颂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事物,但是也能在瞬间遗忘自己之前所有的赞美。   好在啊……好在人类还有但丁大人……人类还有历史上战斗力最强悍的联军!   但丁大人正在向着新的地狱之门赶去!人类联军应该也在集结!   这个世界会被再一次拯救的!   第三次恶魔入侵……会如同以往一样,被遏制住的!   人们这样想着,也只能这样期待着。反正但丁大人再次成为了人类的希望,对军队的信任感还停留在人们的心中。   但是似乎人们下意识的忘记了,但丁大人已经太老了。   而人类的军队……说起来可能都没人信,人类的军队现在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他妈的老子竟然被命令固守原地,谁都不能擅离职守!   ……   “妈的,为什么是原地待命!”某军区的司令部里,一位军方将领狠狠的将手上的话筒摔在了墙上,顿时四分五裂,那向来以沉着冷静著称的司令员脱下自己的军服,在司令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甚至开始龇牙咧嘴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所驻扎的政区距离厄尔贝斯山脉很近,抬起头,甚至还能看到那片黑色的裂缝就悬在远处的天空,如果选择急行军的话,只要半天的时间就能赶过去。   但是!   但是他竟然手里握着大把的战争武器,只能在营地里窝着。   “报告!根据提马尔军区传来的空中侦查信息,但丁大人已经登录海岸线,预计5个小时之内到达厄尔贝斯山脉!”   司令员手里的烟即将燃尽,那猩红的火光贴着指尖,但是他却根本来不及感受那灼烧的疼痛!   但丁大人一个人赶过来了,新的地狱之门开启了,身为帝国军人必须要赶过去啊!   为什么军令是固守原地,那个新上任的皇帝到底在干什么!   就这样,半个小时过去了,司令员终于忍不住了,披上军服就要出去,下令全体人员准备出击,配合但丁大人阻击恶魔!   但是刚推开司令部大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群士兵,为首的正是跟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老兵参谋长。   两人视线相对,似乎都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但丁大人要到了,我们身为帝国军人,不能看着他老人家一个人往魔潮里冲!”   头发花白的参谋长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皇帝下达的绝对指令,擅离职守者,视为背叛帝国!”   “狗屁他妈背叛帝国!”   “你不能出兵!”   “你给我让开!”   军人要时刻准备好为帝国而战,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军队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军人的生命是为了保护帝国以及帝国人民。   在过往的所有时代里,军人都始终贯彻着这一行为准则,千百年来从来没有更变过。   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有朝一日,这些准则本身,竟然产生了冲突!   一纸荒唐令,让整个帝国的武装力量陷入了一个没办法挣脱的怪圈里。   到底什么才是军人的天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各大军区里,冲突出现了,有人想出去,有人在阻拦,有人宁可背负上背叛帝国的名声也要去帮助但丁大人,有人则在军营内部举起了枪,瞄准了那些即将成为人类叛徒的优秀士兵,甚至在某些营区里,真的有人开了枪,人类的鲜血流淌在了他们自己的军队里。   这才是绝对的权利,只要一句话,就将整个帝国带入了最惨烈的危机里。   古罗马法城,帝国皇帝的寝宫里,莫里亚蒂站在窗前,看着下方的议员和大臣们拼了命的想要挤进府邸,但是被卫兵死死拦住,身后的电话不断的响着,但是他却如没有听到一般。   能想象到,此时此刻的帝国各处,有多少人正在对自己进行最污秽到了极点的谩骂。   从圣历史上万千荣耀于一身的皇帝,到整个圣历史上最昏庸愚蠢的帝王,其实只要一天的时间。   当然了,莫里亚蒂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望向圣光神殿的方向,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觉得但丁大人,应该到了吧……   ……   远在这颗星球的另一侧,山脉之间的风雪遮蔽着视线,脚下的岩石在坍塌,崩裂,周遭的风带着不可思议的粘稠感,这代表着人类绝无仅有的极限速度。   老人消瘦的身影在山脉的背脊上狂碾。   远处的那片漆黑越来越近了,老人抬起头,看到了那从天而降的恶魔依旧如暴雨般没有停歇,“啪”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肩头被撞碎,略带温热的血腥液体迸溅在身上。   那只又一只被撞碎的恶魔。   紧接着,这些噼里啪呀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下了一整天的恶魔暴雨在山脉间堆积了数以千万记的恶魔,大大小小不断攒动,如漫天遍野的蚂蟥。而老人在这泥泞的血肉之间前行,雪山已经被鲜红染了大片,崩飞的红色与白色之间,老人只觉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几十年前的某一幕再次降临于眼前。   不远处,就是那道新的地狱之门。   但丁纵身一跃,冲门黑暗之中…… ###第五百一十八章 希望!   黑暗之门的另一侧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山坳周围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已经遍布了成千上万的军队,那是这个世界里所有的军事力量。   为了眼前这仅存的一丝希望,世界政府已经放弃了对旷野中恶魔的抵御,将一切兵力集中在了这一处,就像是一只即将饿死的野狗,疯狂的孤注一掷,摒弃了一切苟延残喘的后路,要么成功,要么死去。   而他们目睹的,则是一幕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奇景。   如果说之前山坳里那个男人利用漫天潮水般的触须钻进了几千万变异生物的身体,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场面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人们看到的则是完全颠覆了认知的可怕画面。   变异生物会因为时空错乱的原因,与几个世纪以前的生命坐标所联系,然后利用时间裂缝回到800年前,但是谁能想到,几千万只变异生物一通穿越时间裂隙会是这样一个场景,群山已经被黑暗笼罩,无风,无光,没有温度,只有那近在眼前,但是却从极远处传来的密集嘶吼。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漆黑的裂缝巨大到一定程度时,两个时空在某种概念之下,交汇了!   黑暗中,一些雪花缓缓飘落……   人们伸出手,茫然的看着从天而降的细雪,落在了手心,然后慢慢的融化在掌纹之中。   这些雪花是从800年前的厄尔贝斯山巅,穿越了几个世界的时空,来到了这个悲惨的未来。   这个世界里的人没有见过雪,太阳的高温炙烤着这颗星球,就连表面的海洋都几近干涸,人类只能靠着千米之下的地下水源惨寥生存,没有雨,没有雪,只有常年保持在40度以上的高温与风化的干燥沙尘。   雪……那是只有在历史文献之中才有的描述。   这个世界里的人瞳孔在颤抖,感受着白色晶体在身上融化后的丝丝凉意,他们张着嘴,四肢哆嗦着,不知道是恐惧,兴奋,震撼,亦或是更加难以理解的情绪。有些人抬起头,双手捧起,试图接住雪花,并在融化之际莫名的开始热泪盈眶,同时,神经质一般的舔舐着刚刚融化后的雪水,似是怕他们就此消失,便遵从着生命最原始而愚蠢的思维方式,觉得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的确有些愚蠢,有些滑稽,只是一些雪花而已。   但是他们是这个世界里,几个世纪以来,第一批接触到了希望的人……原来希望是白色的,冰冰凉凉。   渐渐的,雪花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盛大,那云层之上的万年积雪纷纷扬扬的席卷而下,几千米高峰之上的寒冷竟然在几个世纪之后的燥热群山之中出现。   一同出现的,竟然还有一座神殿,凌乱的冰冷山岩,无数恶魔的尸骸在黑暗之中掩埋着一座雪山的山顶,迸溅开的血肉,嘶吼,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了一起,迸溅开的液体在融化前再次被冰封,呈现出一朵朵盛开的红色冰凌,这一切都在绵延了千里的巨大时空裂缝之前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而在那山体之下,被夺走了几个世纪的那台记录着一切的机器终于回到它原本的世界。   只不过有些令人不安的是,一道隆隆声在黑暗的另一头由远而近。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千万只恶魔的嘶吼比起来,这轰鸣声其实并不算太大,但是就是在震耳欲中之中轻易的被人捕捉到,在传进耳畔的刹那就再也没有办法忽视,人们转过视线,心脏在刚刚的片刻复杂情绪之中硬生生被这声音给拖拽了出来,成千上万的军队开始屏气凝神,不安,谨慎,甚至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时候,就抢先进入了最惨烈战斗的准备。   终于,几秒钟之后,一道消瘦的身影从黑暗之中坠落而下,落在红色的冰凌之间,一头白发炸开着,期间掩藏了无数的白雪,在鲜红之间飘舞,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白色火焰。   由于距离太远,很多人看不清这道身影的面容,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就是36年前的那第一位异世界的访客。   就是这个人,掳走了那名特殊的婴儿,将这个世界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丁大人没有被周遭漆黑如墨的奇景所震撼,也许他在这些年的每一次梦中,都会梦见穿越地狱之门时的情景,所以这里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熟悉,他此时还穿着那件在海边小镇的白色汗衫,踩着脚下的恶魔碎骨,微微低着头,瘦小的身体却如天神般横在了千万人面前。   而老人的面前,则是那个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干劲的男人。   天空是黑色的,脚下是白色的,但丁大人满头白发,一身素衣,夏洛克一身黑色风衣,乱糟糟的黑发在雪中乱舞,就好像是一些小说之中,特意的将两个人放在了对立的位置,又很草率的用单调的黑色与白色将二人区分。   终于,一声打火机的轻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军队没有开火,军人没有冲锋,因为那个老人也没动,夏洛克也没动,只有摇曳的那一点点星火撩拨着所有人的心脏。   “把时空裂缝关上!”但丁大人凝视着夏洛克,没有励吼或是愤怒,只是不容反驳的对着面前的男子道。   “呵,还挺惊讶的,我以为你发现是我搞出了这些事情,会愤怒的二话不说,一巴掌拍死我。”夏洛克轻松回应着。   “把,时空裂缝,关上。”但丁大人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你看,到了这里,你终于不用虚伪的把时空裂缝称之为【地狱之门】了,是不是感觉还挺轻松的。”   夏洛克依旧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是故意的把话题带偏。   但丁大人微微垂下了视线。   “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你有朝一日背叛了人类……我会亲手杀了你。”   “哦,还有点印象。”夏洛克一摊手:“不过这边的人就不算人类了?”   这是一个文字游戏,或者是某种认知上的偏差。   反正具体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种时候,只是个人立场的不同,一个崇尚着不愿意被束缚的自由崇尚者,与一个愿意将一切奉献给族群的极端主义者,本来两个人就没有什么交互的话题,如若这两个人都是普通人,那么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识。   可偏偏,命运就是把他们很令人不快的拧在了一起,中间还夹着两个时间,两个世界。   如果真的存在神明或者造物主,那么安排这一系列情节的时候,那绝对是怀着最恶劣,最混蛋的思维和心境。   所以就基于这样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演化成了最直接,最不可调和的结局……   没得谈喽。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于时空之间(上)   那就没得谈喽!   没得谈,那自然就不会谈,不会彼此冷言相向,不会用无聊的对话来表明彼此是否正确或错误,甚至连骂一句都没有必要。   时代在迈进,生物在进化,不同的种族之间会演化出各种各样的文明,但是似乎一切问题的最终点,都会演变成最原始,也是最基础的方式……消灭对方!   吞噬,杀死,用獠牙,利爪,用石头,工具,火焰,枪炮战争,军队的屠杀,文明的入侵,甚至让一整个明文坠落于另外一个位面,亦或是维度。   矛盾是在彼此之间产生的,那么只要消灭对方,矛盾自然就会化解,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推理能力就能得到的最简单的答案。   于是……战争开始了。   由两个人,在这片绵延千里的时空夹缝之中,沉默的轰然间爆发。   老人与男子相距很近,只有三五米远,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个距离可能会走上两步,花费上几秒钟的时间,但是在这黑白交织的空间之下,最简单的色彩之间,这个距离短的实在是可怕。   老人悄无声息的动了,并不是没有声音,而是还没有来得及听到那一刹那的爆响,身体便已经来到了对方的面前,只留下了原本地方那个逐渐模糊的,刚刚脱离了视觉捕捉惯性的虚影。   同样一个刹那,夏洛克的双眼瞬间缩成了一个细小的焦点,在平时最复杂的运动轨迹都能无差别捕捉的视线和大脑,竟然在这一刻没有跟上那简单至极的直线栖身。   老人的动作太简单了,只是平常的迈出一步,没有任何花哨的步调和节奏,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的强大,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所有的技法都显得那么的无用,只要接近对方,接触对方,将物理意义上的力量贯穿入对方的身体,而这股力量正好超过了对方身体的承受上限……从街头巷尾的打架斗殴,到战场上的血腥拼杀,甚至到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其实说白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甚至都不用分【远程攻击】和【进程攻击】,因为只要够快,那么远近都一样。   山脉之间,一道狂风炸起,那是刚才老人移动时,脚下皑皑白雪才刚反应过来的气浪,这股子力量以圆形散开,呼啸的拂过诡异的雪山山巅,然后顺着山脉间的沟壑形成了恶魔嘶吼般的爆鸣声。   一些距离近的士兵们被这股气浪掀飞,身上厚重的防弹护板撞在冰冷的岩石上,手中的枪械下意识的开火,却只是在半空中射出毫无疑义的火光,耳朵被震得破裂,胸腔内一阵翻腾,甚至震出了鲜血来。   这才只是瞬息之间,夏洛克细小的瞳孔内,超越常人的反映能力疯狂的运转,狰狞的带动身体的肌肉,让肉体脱离了反映一般做出了最正确的回应,身侧的腿凶狠的揣在一块山岩之上,令自己的身形强悍且怪异的扭转,避开了这直奔自己胸膛而来的恐怖力量。   然而这力量还是太大了,虽然避过了直接的接触,但是带出的风压瞬间笼罩了夏洛克,其身体直接入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跟着呼啸的岩石碎块以及纷飞的冰凌白雪,撞碎了大片的深岩,滚进了远处山坳之中的军队之中,轰鸣着在地上拖出了一条深沟,又不知道撞废了多少人的身体。   一刹那,都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生物的本能直接令人产生了直逼内心的恐怖。   “进攻!!”   巨大的轰鸣之中,人们头盔里顿时响起了一声高喊,冲散了内心的恐惧。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恐惧的了,因为死亡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是一个最司空见惯的元素,没有人会妄想自己能够寿终正寝,在病床上忍受着无止境的痛苦,最后悲惨的结束生命,似乎在远处那位如神魔般的老人,以及其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下化为血肉,才是更加英勇壮烈的。   击溃死亡的最强大方式,就是赴死。   于是,山脉之间一刹那火光齐鸣,在那黑暗与虚空裂缝诡异的分界线之处,集结了这个世界所有军事力量的赴死军团就像是一片片漫无边际的野兽,饥渴了多年,向着最后的亡命之地执着的扑了过来,那些机械化的部队凝聚成一道道波澜壮阔的洪流,冷峻疯狂的碾碎着山脉间的冰凌,伴随着冲天的火光与满地的疮痍,一路朝着那老人碾了过来。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老人身后的那在漆黑中屹立的雪山山巅,就在那里,记载着这个世界最后希望的时空裂缝研究数据,就在那里!   当然,老人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其实在无尽的军队发动之前,他便已经化作一道惨白的流光,直冲战阵,也直冲那名曾经自己最给予厚望的晚辈面前。   ……   天空之上,近地卫星随着地球的自转保持着一个相对静止的位置,战阵之中,军队的将领们从高空俯视着这场超越了自己理解能力的战争,他们看着那单一的瘦小躯体在一动一静之间便是气吞山河,以力量和速度掀起了狂风雪幕,一个个的浑身绷紧,只觉得毛骨悚然!   就算是那些将当年第一位异世界的来访者录像观看过十几遍的研究人员盯着那动态画面,也依然被震撼的难以言语。   甚至于他们都无法想象,如果那个恐怖的白发老人将一切攻势全都倾注于周在的军队,那么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好在老人现在并没有这么做,可能是他觉得军队对于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又或者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总之,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瞄准了那第二名异世界的访客。   这个世界的人当然无法相信,此时正在惨烈厮杀的两个人,在一年多以前还坐在同一张桌前喝着茶,男子尊敬老人,老人也将男子视为自己死后的意志继承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男子做出这一系列事件之后,那位老人就似是觉得这一切的罪责都有自己的一份。   是错误就要纠正!   就要抹除!   而那卫星画面之中,军队正中心已经被狂乱的大风卷出了一大片空地,一次次烟尘的振动都代表着巨大力量的相互撞击,偶尔能够瞥见一道已经满身是血的躯体在地面上不断的被砸的陷入山体,或者崩飞上天空,仿佛那个男人在下一刻,就要破碎于着漆黑的大幕之中。   ……   夏洛克整个人重重的被砸入地面,背后的山岩早已化作碎砾,其实从最开始的那一瞬间之后,他就一直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恐怖轰击。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天才,在成为契约者之后,自己短短几年时间里,就成为了那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并且在经受了这些年的磨练之后,自己应该比想象中的更加强大。   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那位老人竟然能够强大到这种程度,竟然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甚至几秒钟的时间里,就要将自己轰杀致死。   鲜血占据了他一大半的视野,周身的疼痛已经溢于言表,这段时间里,自己甚至没有过一次反击,骨头不知道碎了几根,内脏被贯穿的力量震得几乎要爆开。   夏洛克一直以为,老但丁已经几十年都没有任何锻炼了,并且他的生命终究已经来到尽头,其力量应该远远弱于其年轻时的最鼎盛时期。   可事实证明,这种常理根本不适用与眼前的老人,那开山裂石的力量不断的倾注于自己的身体,每一击都几乎要将自己击溃,毫无闪避可言,并且似是永远不会停歇。   好在,那凄惨至极的每一次承受,都在夏洛克大脑里形成了无数的模拟画面,他在不断的适应着自身承受轰击的力量和速度,甚至在模拟着老人的习惯,情绪,呼吸的节奏,眼神中透着杀意。   就在某个瞬间,老人按着夏洛克面门,硬生生的将其整个头颅碾近了一辆战争的钢铁之中,而夏洛克的视线透过对方的指缝,感受着狂暴的拳风刚刚离开自己的侧肋骨,同时老人的胸膛微微鼓起,那是一次生物在剧烈运动后必然会伴随的粗重换气。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夏洛克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一压,那残破的钢铁机箱连带着下方的碎石顿时塌陷,让他的身子与对方的手掌产生了那么不到半厘米的空隙。   继而,是“轰!”的一声爆空巨响。 ###第五百二十章 于时空之间(中)   那真的是人类肉体间的碰撞所能发出来的声音么?   哪怕是曾经以肉体称霸这个星球的史前生物们,互相间的冲撞也不可能如雷鸣爆炸般。   这两个人似乎在反复经过时空裂缝的洗礼之下,早已经脱离了正常生命的范畴,所以是朝着物种进化的遥远方向前行,还是在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变异之下坠向深渊。   没有人能在这一刻还考虑这些事情,那男子和老人从第一瞬间的接触到现在,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是前者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恐怖的轰杀,这才在片刻的喘息之间得到了一次反击的机会。   老人的反映能力远远不如年轻的对方,但是在杀伤力和承受力上老人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且这种信心不包含任何的狂妄,自大,骄傲,而是老人在几十年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之下,他很清楚已经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够击败自己,起码不会有任何人用一次反击就能给自己留下不可挽回的伤势。   所以老人不闪不避,将全部的经历倾注在如何杀死对方,而一点不会考虑自己如何才不会被杀死,只要将一切交给自己的身体便足以。   近地卫星的视线在巨大的烟尘中受到了遮蔽,声音在数据传输的过程中也完全的失真,甚至因为太过于密集的轰响而音频错乱,让画面时不时的就一片安静,让观看的人们听不到任何碰撞声,只有不断激扬而大雪,地面的震颤,周遭炮火被狂风卷起的烈焰飞舞,以此来显露着那匪夷所思的威力。   一道白色的残影倒飞向天空,速度带动着空气将老人的白发吹得弯折,但是就如同地面冰凌一般倔强的朝着反方向挺直,不愿意弯折。   夏洛克在陷入地表几米深的位置上站起,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也顾不上擦一下,只是露出了血淋淋的一口白牙。   他显得很开心!   这种开心在常人的理解之下是那么的诡异,但是如果从逻辑上来讲,却十分的简单顺畅。   因为一道连同两个世界的大门被撕开了,这是自然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自己打开时空裂缝,是在这个世界人们的倾力相助之下才完成的,这在延续了几个世纪的仇恨面前,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自己在和但丁大人打架,就像是一老一少因为某个理念不合,谁都不愿意退让和进行的一次顽固到了极点的斗殴般,这对于在自己曾经世界里永远不会遭到忤逆的但丁大人来说,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夏洛克这辈子做了太多太多超乎常理的事情了,许多人都觉得他就是喜欢展现自己,喜欢看到别人惊讶,惶恐,不敢置信的神情,他享受这种在人们面前备受关注的自负,傲慢的情绪。   但是夏洛克自己知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喜欢的,其实是打破规则,打破人们的原始思想,颠覆某种固有的认知。   而此时此刻,他就是在打破规则,但丁大人就是那个因为荣耀,崇拜,一整个世界的人感恩戴德的拥护者,不敢舍弃的某种被人守护的固有想法的精神规则。   好吧,这么说有点太复杂了,其实就是老一辈人让我这么干,但是我就不,所以俩人就打起来了而已。   打的不分老幼,打的以命相搏,打的生死不顾。   夏洛克他打得很爽。   地面的恶魔尸骸在这一瞬间疯狂的鼓胀,无数的触丝在刹那间涌出来,凝聚成巨大的触手,卷着夏洛克,就将其抡上的天空。   几阵破空声之后,他后来居上的逼近了还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倒飞着的老人,两人在那没有地面承受力量反馈的半空之中,就这么生硬的撞在了一起,拽住了对方的身体,用最直接的拳头,额头,手肘,膝盖,剧烈的朝着对方的身体轰击。   两个人都不再眨眼,烈风中彼此凝视着对方,哪怕鲜血溅入瞳孔,专注的体会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丝疼痛和力量的反馈。   夏洛克也许是这个世界,或者那个世界里,第一个能以单一的个体就体会到但丁大人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人了。   在所有的神话里,似乎神明都是拥有绝对力量的存在,他们也许充满智慧,也许有着各种各样的的能力,但是不论如何,他们本身都不可能缺少力量,因为人们在骨子里很清楚,只有力量才是一个生命强大与否的最关键因素。   甚至人类自誉为万物之长,科技和智慧都远远领先于其他的生命,但是几乎超过70%的科技都倾注在了自我保护的领域;城市,社会,房屋,交通,灯光,河堤,药品,枪械,等等等等其实就是我们在畏惧其他生物的侵略,我们要划分出自己的领地,我们需要外物遮风挡雨,我们需要科技来提高自己的安全感,我们惧怕黑暗,惧怕自然的高山河流,甚至惧怕同一族群的彼此。   因为我们的身体过于脆弱,我们没有办法在自我肉体上增强力量来抵御外界的一切。   可但丁大人从没有这种想法,他的强大就是自身的强大,他的强大早就可以无视人类因为不安所生产出来的一些外物。   在那无处借力的空中,两道光影在坠落,在这个过程中,周遭的空气在一次次轰响之中朝着外界爆发出肉眼可见的振波,两人的手凶狠的扣住对方的身体,不让彼此远离,剩下的动作早已超越了卫星的摄像捕捉能力,只能从时而传来的爆鸣声感知到那江河狂涌,山峦对撞之感。   干净!利落!毫无花哨!大开大阖!壮烈无俦!在几百米的高空散发着疯狂的气息!   那因为碰撞而产生的片刻真空不断的绽放,又因运转了百亿年的物理法则而抽吸,光影在视觉中,只觉得每一次震爆声都令那两个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的人膨胀、再压缩。   就这样,那抱作一团的两个躯体因为彼此的力量对撞,如流星一般不断的加速,坠向地面。   等等……不太对劲……   似乎是因为两个人在战斗之中产生了太多强烈的气流,同时又在这漆黑裂缝中混乱的重力引导之下。   两个人坠落的方向,似乎是朝着那漆黑天幕的外围。   一秒钟之后,在无数视线的注视下,那道流星疯狂的砸向了时空裂缝之外……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于时空之间(下)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谜团。   蝴蝶煽动一下翅膀,落叶被风带到不同的方向,某日某时的一缕阳光早了或晚了那么一秒钟,一个孩童不经意的哈欠,甚至是一滴水溅落到了池塘里,荡漾起了或多或少的涟漪。   时间在不同的分支之下,呈现出了无数种可能,这些可能汇聚成了数以万计的世界。   曾经,一颗流星偶然进入了一个以太阳为中心的星系,引力在几秒钟之内俘获了一些零碎的宇宙垃圾,其中一颗宇宙垃圾被牵拉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向了这颗路过的小星体,并好巧不巧的改变了它原有的方向。   只有那么微乎其微的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改变,但是在这颗星体可怕的速度,以及宇宙级别的距离之下,让这颗星体十分可悲的触碰到了太阳的捕捉范围之内,巨大的恒星瞬间将其死死抓住,并且拽向自己。   没有人知道那颗星体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总之在其融化在炽烈的太阳风之下时,一次灾难就这样埋下了种子……经过短短不到几百年的时间,这颗星系的中心,那颗存在了亿万万年的恒星开始爆发出恐怖的活力,可能是它终于在沉睡中苏醒,也可能是它在预知到死亡前想要绽放出全部的热量,总之……太阳开始发疯,而一颗碧蓝色的星球,则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   就这样,一个绝望的世界诞生了。   而这个世界的人们为了逃离,又触碰了时间的禁忌,一道时空裂缝将另外一个世界拽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在时间的概念里,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如此的轻松。   几千万年前,一只古猿面对危险,捡起了左手边的石头,砸死了饥饿的豺狼,至此,世界上最初的工具诞生,以它为基准而发展的长矛,弓箭,杠杆,车轮,一个盛大的文明缓缓开启。   但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这只猴子捡起了右手边的一根燃烧着的木棍,点燃了豺狼的毛发,至此,火焰成为了这个族群的象征,那之后的千百年里,各式各样的燃料开始被研发出来,火焰和高温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体,淬炼,升华,万物燃烧后的灰烬彼此融合,在火焰之中再次凝练出自然界原本不存在的物质,炼金术的雏形在不断的演化之下渐渐萌芽。   如若深山中萌生了智慧的物种不仅仅是猴子又如何?   牛羊猪马全部开始了进化,那是一个万物皆为灵智的妖的世界。   群山之间真的有人感受到了一缕气息游走于周身四肢百骸,修行是不是也不一定只停留在强身健体的阶段。   在宏观的几率之下,任何世界都是可能存在,甚至必然存在的,当然,对于此时此刻的夏洛克和但丁大人来说,没有人会思考这些过于遥远的问题,他们一个人再想着如何杀死对方,一个人集中全部的精神,避免被对方杀死。   时空裂缝是不完善的,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它的不完善,不仅仅是会赋予穿越期间的人们某种躯体变异……最重要的是,这个裂缝不是单项的通道。   只不过是人们穿越裂缝的时候,总是遵循着它的指引,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坠落而已……那么,如果在裂缝里横冲直撞会怎么样?   会不会被带到其他的世界里去?   一座废弃的中世纪城堡上空,巨龙在刚刚归巢,下方的荆棘树林里,穿着钢铁盔甲的勇士们正前行在讨伐恶龙的路上,有人抬起头,在荆棘密布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了有什么东西突然撕破了天空,那隐约间传来了肉体互相轰击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无比巨大,转瞬间,又被突然起来的一小块黑暗吞没。   一处偏僻的小村庄,少年躺在牛背上,看着手中的求道旧书,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登上仙山,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灵气,可突然一道裂缝在自己头顶上空出现,一个浑身是血,面容棱角过于分明的男子轰一下砸在了不远处,那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犁着草地,滚出了一道百米长的深沟。   少年长大了嘴巴,手中的旧书掉在了地上,下一秒,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轰一下撞在了刚才那男子的身上,满地的尘土被震上了天空,远处牛群四散奔逃,可以又是一抹黑暗出现,就好像是某种规则急于将这两个突然起来的人拽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世界里似的。   牛背上的少年浑身激动的颤抖,觉得自己看到了仙人打架,忙捡起地上的旧书,心中修行的执念又深刻了几分。   两个人在这场混乱到了极致的战斗之中,根本不知道越过了多少个时空,31号世界里,夏洛克撞碎了一座精矿探测仪,8号世界里,一座供奉着远古未知旧神的庙宇被但丁大人一脚踹塌,第号世界里,一个一边嚼着无糖饼干,一遍百无聊赖的在键盘上敲着汉字的苦逼男人感受到身后突然一阵狂风,将满屋子的床单衣物吹散,惊慌的回了一下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时间是有收束力的,在一次次穿越的过程中,漆黑的裂缝不断的调整着这两个人的方位,终于,帝国的厄尔贝斯山脉山空,一颗流星从漆黑之中冲了出来,越过了高山,期间撞碎了山岩石土,朝着地面砸了下来。   那当然不是流星,只是两个人。   而在那个深陷绝望的世界里,由于那位白发老人已经许久没有再出现,山脉周围集结的部队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进军,无数的坦克驶入了时空裂缝,小心翼翼的接近了那座800年前的雪山之巅,导弹和炮火在魔群之中碾出了一片血腥的道路,几十台钻探机压碎了山岩,登上了那座神庙,并且毫无尊敬的开始朝着山脉下方疯狂打洞。   地质勘探仪器前,几位在时空裂缝之中头昏脑涨,鼻子流血的科学家忍着强烈的呕吐冲动,不断地对着话筒高喊着:   “前方200米,钻头再加两千转!”   “快到了!100米!”   “换手动!小心!小心点!”   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虽然没有穿越裂缝,可这个漆黑的混乱空间依旧能够让人类的肉体产生无法言语不适。   但是没有人想过退缩,甚至于人们都无视了自己逐渐开始脱落的头发,胃里呕出的鲜血,轻轻一撕就掉下来的指甲。   人们都狂热的等待着,坚持着。   终于,山脉下方的一处镂空的岩壁突然倒塌,露出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洞。   幽兰色的光芒似是被囚禁了几个世纪,终于找到了出口,于是疯狂的顺着洞口直冲而上,闪的近处的人们都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第五百二十二章 帝国的毁灭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此时此刻就是最关键的时刻,那座记录着时空裂缝研究数据的机器在被夺走了800年之后,终于再次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只要有了这些数据,修复时空裂缝也就有了希望。   对于夏洛克来说,此时此刻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好吧,他其实每一秒钟都无比的关键,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钟自己会不会就在对方的力量之下彻底丧失反抗的能力,成为一缕淹没在时代前夕的亡魂。   而对于帝国来说,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甚至比当年地狱之门开启还要关键,比第二次恶魔入侵还要关键。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帝国的瓦解往往发生在内部,而就在但丁大人冲入时空裂缝后的第三天,帝国的军队彻底割裂。   很难想象一个顽强挺过了最艰难的人与恶魔战争,浩浩荡荡的南极大陆远征队伍,关闭了地狱之门的顽强军队,铁血,坚韧,不畏死亡的帝国军人们,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瓦解。   但丁大人已经前往了厄尔贝斯山脉上空的新的地狱之门,身为帝国军人,必须要去帮助但丁大人,必须要阻止恶魔的第三次入侵,这无可厚非。   但是大多数军人还是谨记着自己的天职,他们无条件的服从着帝国新王的命令,将一切擅自离开驻地的军队视为了背叛帝国,于是,一场出现在帝国内部的战争就这么开始了,从互相和理论,到喝骂,到大打出手,渐渐的演化成了第一声枪响,第一滩鲜血,第一条人命。   曾经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们举枪相向,军事的分裂直接导致了派系的分裂,一切只在短短几天里,如果千年后,人们再次观望这段历史,绝对会觉得荒唐到了极点。   当然,这还不算最荒唐的。   最荒唐的事情,发生在又一天的清晨。   这一天正好处于深秋和初冬的交界,古罗马法城寒风渐起,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朝露在太阳升起前凝华于夜色之中,空气里的低温在第一缕阳光的映衬下,开始在建筑玻璃窗面上涂上了片片白霜。   帝国皇帝的办公室里,暖和的壁炉提供着微妙的恒温,莫里亚蒂这几天睡得很好,早上自然醒了之后,看到了今早关于各个行政区游行势力的集结报告,端起一杯由莫兰冲泡的咖啡,难得的没有立即投入工作,而是望着窗外的松霜,享受着清晨的惬意。   被低温洗礼后的青草已经泛黄,在冷风的照拂下混着枯叶,营造出一种生命坚韧与衰败混合的反差感。   春意盎然之前,总要经历寒冬,所以莫里亚蒂没有为这个世界的草木而感到一丝一毫的惋惜。   今天的圣刊报的印版,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在帝国人的心目中,圣刊报无疑拥有着绝对的地位,在近几年里,这份报纸经历过了一次临时刊印,那一次大远征时代开启了。   一年半之前,圣刊报休刊,第二天,帝国历史上最盛大,最持久的一次大罢工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次,只不过是晚发放了一个小时,在很多帝国民众的眼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是昨天的主编喝醉了酒,没有赶出稿子,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军队势力对抗,导致了印刷慢了些。   仅此而已……   但是民众们不知道,就在今天的报纸发放前夕,圣刊报的最高编辑以及报社总裁米尔豪斯女士,宣布辞职。   而且在她离职前,以总裁身份向下属所有圣刊报社下达书面文件,建议从即日起,圣刊报永久休刊。   起初,大部分圣刊报的员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恶作剧。   直到他们拿到了今天的报刊,并看到了那头条星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标题:   《帝国的毁灭》   而在如此可怕的标题之下,撰写人赫然是总编辑米尔豪斯女士的署名。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标题是怎么刊登在圣刊报的头条之上的,难道米尔豪斯女士疯了?可就算是总编辑真的疯了,那这样的题目也不可能被刊印出来的才对。   但是,这份报刊就是如往常一样,在世界各地的印刷厂里连夜刊印,并且依旧如常的发到了所有民众的手中。   头条的内容里,是米尔豪斯女士用她那简练到了极点,甚至可以用狠辣来形容笔锋,赤裸裸的描述了最近几次军队之中的冲突,累计死亡人数达到了四万人以上,一些但丁大人的拥护派别已经冲出了自己的驻守地,朝着厄尔贝斯山脉急行军,而有的军队已经出兵前往阻拦。   如果真的在野外发生兵戎相见,那么这便预示着内乱的开启。   当然,这些事情虽然能够引起帝国人民的恐慌,但是却依旧不如下方的一件陈年旧事的描述更加令人寒毛倒立。   这此事件依旧是5年前,那次发生于伦敦的飞艇坠落事件。   这个事件里死了两万人,之后不久,奥古斯丁大帝被刺杀,凶手为已经消失了快一年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这些事件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被所有人知晓,似乎再一次提起,就显得有些无聊了。   可是没有人想到,在短短几行描述,帮助人们将这一切回忆起来之后。   整个报道的气氛突然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出现在了报纸上,比如……当年的奥古斯丁大帝试图谋杀教廷的圣子,甚至希望杀死正在伦敦救治伤病的南丁格尔阁下。   好吧好吧,可能当时的奥古斯丁大帝的确做了些错事,就算是这个主宰了帝国60多年的老人在临终前老糊涂了,将自己的一世英名全都披上了一层罪恶的色彩。   但是他终究已经死了,而且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在被【新时代】这个词儿洗礼了快三年的帝国民众眼里,这样的报道依旧不会太令人难以接受。   直到……一张照片的出现。   这张照片拍摄于圣历288年深秋,也就是那场飞艇坠落事件的前不久。   照片上是一条小河,河岸上,两个男人相视而坐,其中年轻的那个坐在长椅上,而年迈的那位则坐着轮椅,胳膊上插着长长的管子,连接在轮椅上的输液瓶之中,一名护士打扮的女站在轮以后,微垂着头,安安静静。   照片似乎是在河对岸的一处小楼里偶然拍得,不过不难看出,那名老者就是当时的帝国皇帝,奥古斯丁——至于那名年轻人,则是当时的教廷圣子。   与此同时,圣刊报的官方电台,正在24小时的循环播放一段录音,这段录音出自当年负责奥古斯丁大帝健康管理的护士,也正是照片上推着轮椅的那个人。   ……   ……   “我在位60年了,都没敢有这样的心思。”这段录音碟片被保存了五年,听起来有些模糊,但是依旧能辨认出,这是那位老人的声音:“你知道谋杀南丁格尔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么?”   “你已经90多岁了,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我会为你提供飞艇的起落地点,全部都在教廷的管辖范围之内,而且事发后,所有知晓这件事的人都会死,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年轻的声音十分平静。   “但是你怎么确定,在飞艇坠落的时候,南丁格尔会在预设的位置?”   “我会以圣子的身份去见她,她总归不会闭门谢客。”   莫里亚蒂道,冰冷的就像是初冬凌晨的夜风,吹过了所有听到这段录音之人的后脊梁…… ###第五百二十三章 死亡   短短的几句对话,但是却被整整循环播放了20多个小时。   不论是谁,都应该会觉得无聊了吧。   但是这一天,帝国的人民没有抱怨,没有去咒骂圣刊报的广播工作人员偷懒,混班摸鱼,试图用一段四五年前的录音就混过这一天的工作。   他们只是震惊的,哑口无言着,整整的盯着那收音机,似是在等待自己忽然从床上醒来,告诉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境。   然而可悲的是,没有人醒来,反而在一遍遍的循环播放之中,让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什么意思?   当年那场伦敦的重大事故,幕后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当年的教廷圣子?   是那之后继位成为教皇的人?   是现在的帝国皇帝?   是人类英雄?   人们感觉到脑子被列车撵过,每一个列车的轱辘在疾驰之中,嘎达嘎达的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或者天灵盖,已经分不清是头疼还是晕眩,脸部发麻,手不住的哆嗦,有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再也不想起来,家人看到了这一幕也没有上前去扶,生怕自己迈出几步就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这一刻,很多事情都被想明白了。   为什么教廷突然和圣光神殿决裂了。   为什么以信仰为根基的历史上最强大的宗教会放弃了圣光。   为什么现在的军队不允许擅自行动,眼睁睁的看着新的地狱之门吞噬了厄尔贝斯山脉。   为什么但丁大人拖着年迈的躯体,只能孤身一人跃入地狱。   这一切,难道都是那个叫做莫里亚蒂的人在幕后作祟?!这个世界原本即将迈向美好的未来,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将这条道路给摧毁?!   不仅仅是这样,也许地狱之门的关闭都只是一个谎言,不然为什么一个新的地狱之门已经吞噬了圣光神殿?   人类在危机之时,似乎总是下意识的去找一个原罪,所以以上的这些念头,轻而易举的萌生在了大多数帝国公民的脑子里,短短几个小时里,就在这段录音的播放之中,一个试图毁灭世界的恐怖形象就这么诞生了,一个欺骗了亿万人们的幕后黑手,一个邪魔终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当然,没有人去想,这个将邪魔真实嘴脸揭露的报道是怎么发行出来的,这段录音为什么能够毫无障碍的在广播里一连循环20多个小时。   人们甚至没有去细细琢磨,为什么这个人要毁灭这个世界,只是很刻板印象的觉得,邪魔就是要毁灭世界,仅此而已。   ……   而在那漆黑的时空裂缝之中,厄尔贝斯山脉交叠与两个时间的夹缝里,圣光神殿已经在之前的恶魔暴雨之中被砸的坍塌,又在之后的钢铁洪流里化为了废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被世人敬仰了几个世纪的神圣建筑,在另一个世界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轰塌的碍事玩意而已。   其实从理论上来讲,圣光存在的本身也极其可笑,它本就是从800年后那个绝望世界里被带过来的,人们一边仇视着地狱,但是同时又一边敬仰的地狱的产物,用一些粗俗的话来形容这种行为,那就是当婊子立牌坊,一边嘴里喊着誓死捍卫的贞洁,一边敞开了双腿。   当然了,帝国的人们似乎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真相,而绝望世界里的人们也懒得去理会圣光在帝国人们心中的份量,现在,山脉被开凿出了一个直径宽达十几米的大洞,大型运输车碾过洞中的山石渐渐的行驶出来。   而一台灰蒙蒙的,在山体之中掩埋了几个世纪,但是依旧散发着明亮金属光泽的正方形机械造物,出现在了所有士兵们的眼前。   振奋达到了极点时,是无声的。   人们站立原地,静静的目睹着那辆运输车缓缓驶出山洞,没有呐喊,没有激动到了极点的相互拥抱,只有一些颤抖的身体,哽噎在鼻腔里的酸楚,浑身伤痕累累也不愿意吭声的强硬士兵猛然间就热泪满面,却紧闭着嘴巴目视着车队驶过自己身边。   机械化部队开始撤离,那台散发着碧蓝色金属光泽的机械在簇拥之中驶出了时空裂缝的范围,他们要将这台机器安全的护送出去。   而在幸存者联盟政府的试验基地之中,莉莉丝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她挂断了手中的电话,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今天提前下班了。”她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回去后好好休息,三天后控制台会被送达试验基地,那时候,再想休息就难了……”   身后的一些实验人员明白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然后将这条命令发布了下去。   一场被拖延了800年的残缺实验,终于等到了补全的机会;这个世界的人们终于抓住了逃离的希望,既然抓住了,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   抓住了,就不会放手!   厄尔贝斯山脉的极远地方,一处坍塌了的山体之中,年龄相差了几十年的两个人紧紧的抓着彼此,也没有放手。   多年未见的朋友之间的再次相遇,或者是分别情侣的牵手,亲人之间的拥抱,总有那么一些瞬间,人们紧紧的握住彼此,觉得再也不愿分离。   而两个只想着夺取彼此生命的人,在这一刻也终于像是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就算是躺在零碎的山岩之间,也不愿意松开深深扣进血肉里的手,生怕有人跑了,挥动拳头的时候,就不容易再打到对方。   夏洛克的浑身早已是鲜血的颜色,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刚刚他想要抬起胳膊,但是小臂却只是耷拉在一旁,就像是一根折断了的枯枝。   相比于他,旁边的但丁大人似乎要好得多,虽然也浑身是血,但是这些血应该不是他的,毕竟他身上看不出太严重的伤势,只不过他的年纪实在太大了,之前他就已经感知到了自己寿命将尽,而这次在濒死之际,又突然开始压榨自己的参与生命,这让他的寿命急速燃烧。   此刻,他坐在血与碎石的废墟之中,浑身开始渗出汗水,冲刷了皮肤上的鲜红血迹,并且时不时的咳嗽着。   “上次在你那个海边小屋里……我就说过,老人家……要注意身体,你偏不听,看看……身子骨撑不住了吧。”   夏洛克就像是一滩尸体一样躺在老人的身边,嘴上还在说着很不着调的话,伴随着气息,时不时喷出几口鲜血。   但丁大人咳嗽了一会儿,平静的道:“等我歇歇,就杀了你。”   “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也快要不行了,而且你觉得你死之后,帝国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么?”   “……”但丁沉默着,不知道是无言以对,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   他站起了身子,艰难的走到了夏洛克的身旁,伸出枯瘦的手,死死的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夏洛克的气管被压瘪了,巨大的力量阻止了脑部的供血,他握住但丁的手腕,试图将其掰开,但是巨大的力量差异让他无法办到。   于是他握紧了仅剩一只能动的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凶狠的砸向老人的太阳穴。   轰的一声爆响在山谷里炸开,毫无防备的前额骨连接处遭受了恐怖的击打,但丁大人耳朵瞬间的失聪,脑内一阵嗡鸣,但是他依旧没有松开骨节发白的手,反而加大了一些力气。   轰!   轰!!   一声声巨响在不断的持续着,夏洛克反复的击打着老人的头颅,按照这样的力量反馈,就算是对方是但丁大人,也不可能承受如此的撞击,毕竟那脆弱的大脑就算不被震得零碎,也会有些脑震荡吧。   但是从始至终,老人的手都没有离开过夏洛克的咽喉,就像是两把已经焊死了的铁钳,老人的眼镜里充满了血丝,在不闪不避的对头颅的捶打之下,他的鼻孔流出了鲜血,一滴一滴的,就好像是即将烧干的蜡烛,在油尽灯枯之前,滴落最后几滴蜡炬。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山谷里的撞击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慢,最终只剩下了微弱的轻响。   最后,夏洛克的手无力的瘫了下去,一动不动…… ###第五百二十四章 死后的世界   死了……   其实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就是死了而已,就好像是这家伙活着时候无数次说过的那样,谁都会死,区别在于死在病床上,战场上,阳光中,还是鲜血,污泥,是憋憋屈屈的在病痛的不甘之中死,还是畅快淋漓的嗝屁。   夏洛克在嗝屁之前,到没有太多的不甘,他本来就是最漠视生命的那一类人,包括他自己的,而在曾经的大逃杀,将帝国搅合的稀巴烂,现在又利用千万恶魔堆积出一扇新的地狱之门,在但丁大人再三提醒的情况下,依旧背叛了人类,这些看起来彼此对立的行为也都是处于他那偏执的本心。   就是死的不冤……   最后说到底,但丁大人想要杀死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活下来,所以死亡这种事情看起来是那么的合乎常理的,所以夏洛克死的既不冤枉,也不憋屈,再加上年迈的但丁在临死前不断压榨自己的生命,看起来,他应该也到了极限。   但……   其实夏洛克还是有点小遗憾,如果自己能够打败但丁大人,哪怕是垂垂老矣的但丁大人,那么应该死的会更爽一点。   而且自己还没有看到时空裂缝被修复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是不是那个绝望世界里的人会冲入这个世界,然后两个本来同根同祖的人类社会就这么打起来了。   自己也没有看到莫里亚蒂那个丧心病狂,但是又有趣至极的计划会不会真的完成,人类社会会不会重新回到圣历前那种状态,有国度之分,有文化之别,但是资源之间又不存在垄断,科技之间也会彼此分享。   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看到。   当然了,谁死的时候都会有点遗憾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夏洛克微垂着眼睛,感受着缺氧带给自己的晕眩渐渐加深,脑部无法得到血液供给,所以五感越来越微弱,眼前的一切都越来越黑,终于,他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   额……   在一开始,他是觉得自己应该是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的,毕竟小说或者杂志里都是这么写的,人们的刻板印象也觉得,死了之后就应该无知无觉,一片漆黑,况且自己刚才真的是觉得一片漆黑。   可是,当他不知道在这漆黑之中度过了多久,渐渐的已经快被淹没之时,忽然的,他看到了眼前的一道裂缝。   那裂缝就在漆黑之中突然撕开,一道血红色的光芒由裂缝之中缓缓逸散出,然后越来越盛大,直到随着裂缝的张开,一双自己曾经见过无数次的,那如恒星天体一般的巨大眼球,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夏洛克皱着眉,真正意义上的大眼瞪小眼,然后迟疑了好长时间,就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的,之前在黑暗之中度过的那类似于永恒似的时间,一下子随着这股子清醒,压缩成了片刻的失神。   “你死了?”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听语气,应该是一种打招呼,但是大多数的打招呼都是‘你来了’‘你醒了’之类的,很少有用‘你死了’这种古怪到了极点的招呼方式。   更别提,这声音十有八九是出自眼前的这个天体……   “你是谁?”夏洛克平静的问道。   “啊?!”那声音似乎很惊讶,然后立刻换成了一个对方耳熟能详的声音,就是那种介于男女之间,而且因为长时间跟在夏洛克身边,显得有点欠欠的声音:“我是你的线索小金库啊,你给我起的名字。”   “哦……”夏洛克揉了揉眉间,死亡多多少少给他的精神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过来。   “所以,我真的是死了?”他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惊讶,甚至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   “从生理角度上来说,你应该算是死了,你也知道,人类的大脑在缺氧3分钟的情况下就已经出现不可逆的损伤,然后只要窦房结停止搏动,你的心跳也会很快……”   “好了,这些专业知识你去跟华生聊就行,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如果我现在算是死了,那你又算是怎么回事?”   夏洛克望了望四周,在面前的巨大瞳孔睁开之后,那如太阳一般的星体也绽放出了熊熊的火焰,点燃了周围如灿烂星空一般的场景。   这一幕如果被一般人看到之后,必定会惊讶的几近疯掉,但是对于夏洛克来说却不算什么,毕竟他曾经很多次看过这种景象,甚至,他还利用这一幕满世界的乱飞呢。   “我?”   “对,我的意思是,据我了解,人死了之后应该会意识消散,然后慢慢等着烂掉才对吧,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面前,还在这星空之中,而且看起来……我还能思考。”   说着,夏洛克还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他发现自己现在还穿着那件满是血污的衣服,不过断掉的骨头和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都感觉不到疼。   “虽然我没死过,但是死之后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吧。”   眼前的巨大眼球扭动了一下他那些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触须,好像是要做出一个【摊手】的动作:“是的,大多数人死了之后,都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但是很遗憾,你这个人有点特殊,所以你死了之后,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原来如此。”夏洛克点了点头,然后往地上一坐:“那说说吧,我到底怎么回事?”   “额……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但是总得来讲,就是咱们俩在巨大世间跨度的概念上,其实算是一个人,起码咱们俩的大脑在相距800年的情况下,十分默契了同频了,而我现在和一个天体融合在了一起,正悬在宇宙之中,所以……额……大概就是我已经死了,而你正好也死了,所以咱俩的意识就很顺其自然的被撮合到了一起。”   “你管这种解释叫【顺其自然】?”夏洛克虚着眼睛,就好像是在看一个为考试不及格找蹩脚理由的学生。   “我理解你的不理解,但是我现在肯定没办法跟你解释时间的概念。”   “有什么不能解释的,按你的说法,咱俩现在都死了,那不是有大把的时间来听你絮叨。”夏洛克习惯性的掏了一下兜,发现没有烟,脸色一下子郁闷了起来。   可下一秒,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能力,一根崭新的蓝调就出现在了他的指尖,紧接着,一根天体级别的巨大触须从燃烧着的恒星侧方伸了过来,但接近夏洛克身前时,却无比奇妙的变得十分纤细,那触须带着如太阳般的千万度高温,为这个死去了的人点上了一根烟。   夏洛克觉得无比的新奇,他笑着抽了一口,过肺的烟雾缭绕在了宇宙的空无之中。   “这……是真实的么?”   缭绕之中,夏洛克看着烟头上的点点星火问道。   “当然不是。”那声音如预料般回应道:“事实上你现在根本没有躯体,你所看到的关于你的一切,其实都是你的思维对于自己的投影。”   话音刚落,夏洛克就自我实验一般的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那些血渍变成了红色的花瓣,片片掉落,同时,一把椅子出现在了他身旁,就那么悬在宇宙之中,夏洛克起身,坐了上去。   “呵呵,还挺有意思的。”   也不知道他这家伙接受能力怎么就这么强,不需要任何的缓冲,他就将这种思维上的投影运用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思索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那么,我之前每次做梦都会进入地狱,这种现象也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那声音道:“你难道觉得,自己的身体能够每晚都穿越800年的时间跨度,往返于两个世界之间?”   “可是,我能够通过你来到这片宇宙,我还能通过你跳跃到我想去的地方。”夏洛克的双眉皱了起来。   “哦,这一点的确不太容易理解,不过我尽量试着解释。”那声音说道:“首先第一点,这里并不是什么宇宙空间,虽然咱们俩关系不错,但是我还没有能力让一个人类在宇宙的真空环境之下活下来。”   “那……”夏洛克疑惑的看了看周围,那些不断闪烁的宇宙光点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实。   “哦,你是说那些看起来像是星星一样的东西么?”眼前的天体回应着:“那些当然不是什么遥远的恒星,那些是……其他的世界……” ###第五百二十五章 没有奇迹   “其他的世界么?”   夏洛克依旧没有太多的惊讶,如果说,【地狱】和【人间】算是两个世界的话,那么理论上肯定存在更多的世界,这一点他早就想过。   但是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亲眼目睹这些世界,虽然只是遥远黑暗之中的一些小小的光点,但是也依旧极为新奇,甚至细细思索之下,还有些震撼人心的感觉。   “所以,这里既然不是宇宙空间,那你为什么要把这里搞的黑乎乎的?”夏洛克看了看四周,顺嘴问道。   “当然是为了方便你更能接受这一切了。”   “……”夏洛克就好像是自己听错了似的,歪了一下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顺便你也想想自己的样子……你现在是一个浑身冒着火的大海胆,中间还瞪着个大眼珠子,而我站在宇宙之中跟着你说话,你还用你那直径几百公里的触须给我点烟,而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更容易接受?”   “额……”脑海里的声音略微迟疑了一下:“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但是相信我,比起真相来说,这已经算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了。”   夏洛克听着对方的解释,然后自顾自的吸上一口烟,沉默片刻:“你了解我的。”   “是啊,我就知道告诉你之后,你肯定会急不可耐的要看看这里真实的样子。”   “当然,所以快点。”   话音未落之时,周遭的黑暗突然开始融化,就如同一团团漆黑的墨汁,黏糊糊的褪去,而在那墨汁之后,一个看起来并不如何奇特的房间显露了出来。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白色的墙壁,头顶的嵌入式灯泡发出了不算太明亮的光,夏洛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张材质看起来像是金属的桌子,而桌子对面的则是一位年纪40岁开外的中年男子,带着一副眼镜,穿着一身还算是不丑的正装,此时,他正望着夏洛克,而他的手里,则是一本打开着的档案夹。   “欢迎来到你的结局。”面前的中年人笑着道。   夏洛克没有回应对方,而是较有兴致的看着周遭的墙壁,然后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甚至就连那平平无奇的桌子椅子都反复摸上几遍,这才缓缓开口:“如果按照你之前说的,你其实只不过是一颗和人造天体融合在了一起的大脑的话,那现在这个场景应该也不算真实的,对吧。”   “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真实了。”面前的中年人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回应道,夏洛克有种感觉,好像是这一类的话他早就说过好多遍了一样。   “你看,你现在已经死了,按理说,你根本没有办法坐在这里,然后用气息催动声带发出声音跟我交流,但事实上,你却真的坐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   夏洛克听着,稍微思考了一会,便点了点头:“也对,如果将【真实】这一概念只局限于物理上的交互,那就太片面了。”   话音未落,面前的中年人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呼……谢天谢地,你竟然真的能理解我的话,我还以为又得跟你解释上大半天呢。”   “听起来,你还跟其他人解释过这些?”   “当然。”   “换句话说,我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当然不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有那么多的世界,就算是筛选条件再如何苛刻,也总能找到一些惊才绝艳的人来到这里,不过你是第一个不需要我浪费时间解释这些的人。”   “嗯。”夏洛克点了点头,他倒是十分的认可对方对于自己的评价,如果只有惊才绝艳之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那自己必然是其中一个,只不过,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面前的人来解答。   就比如……   这里算是什么地方,是许多世界的交汇之处么?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能来到这里的人,是在许多世界里挑选出来的,那为什么要挑选出这些人,把这些人挑选出来要干什么?   同样的,如果自己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那么之前被挑选出来的人都是谁,他们在哪,能不能见见他们。   哦,对了,还有刚才的那句话……   “什么叫……【欢迎来到我的结局?】”   由于问题太多,所以夏洛克只能随口挑一个来问。   “哦,【结局】的意思就是,你在你之前世界里索要做的事情已经完事了,一般我定义的【完事】就是你死了,或者你的某个最终的愿望实现了,又或者你对之前世界已经绝望了,满意了,生无可恋了,呆着没意思了,站在超越那个世界层次的巅峰了,总之就是你没有必要回到你之前所在的世界了,这一类的情况都叫【结局】。   那么你已经到【结局】了,正好,你又足够优秀,所以你就很顺理成章的来到了这里。”   “我已经【结局】了么?”   夏洛克看着手里那怎么也燃不尽的烟头,若有所思着,虽然他很轻易的就理解了对方对于【结局】的解释,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在之前世界里要做的事情还没完,只不过是自己很不幸的死了而已。   一想到这,他的内心中就滋生出了许多的遗憾,在他偏执性格的加持之下,甚至对于剩下的那些还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都显得不那么关心了。   “说实在的,我并不觉得我对之前的世界已经没有留恋了。”夏洛克试着用手指捏灭烟头,但是那点星火却总是死灰复燃:“我只不过是死了而已,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活过来,我那个世界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去掺和呢。”   “额……很遗憾,虽然现在咱们的人员名单里,每一个都很厉害,但是还没有人拥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所以没办法了?”   “是啊,死了就是死了,除非有奇迹发生。”   ……   除非有奇迹发生,夏洛克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这一点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很清楚。   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总不可能再次创造奇迹。   厄尔贝斯山脉边缘的一处巨大的深坑之中,年迈的但丁大人双手依旧死死的掐着夏洛克的咽喉。   他的指尖正好扣在对方的动脉上,双手虎口交叠,死死的将对方的气管压缩到了极致,不让一丁点的空气溜过去。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直到老人再也感受不到指尖血管的跳动,面前的人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呼吸。   他终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松开了双手。   他站起了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一旁的一块碎石前坐下。   夏洛克死了,又一个威胁这个世界的人被自己杀死,将世界搅合的乱七八糟的罪恶源头被自己碾碎,就如同过往一样。   但丁大人垂下了头,跟着那刚才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参天的脊梁也渐渐弯曲。   这一歇,周身的疲惫便排山倒海一般的席卷而来。   他太老了,契约者拥有超乎于常人的能力,但是却依旧无法延长寿命,而且他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如此的运动过,经此一战,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隐隐作痛,随着呼吸,胸膛,喉咙,甚至脑子都跟着泛起一股子辛辣。   【休息一会吧……】   但丁大人这样想着,然后闭上了眼睛,任凭脑袋的重量将几辆压得更加的弯曲。   就这样,坐在群山中一颗碎石上,沉沉的睡去了。   ……   于此同时,伦敦失去之中,到处都散发着一股子暴风雨前的宁静。   昨天夜里,驻扎在城区外围的守军之间终于爆发出了一场大范围的冲突,一颗炮弹在被高空拦截之后飞向了城区,残留的火药将一座偏远的教堂变成了一片火海,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是依旧有几名修女受了重伤。   这颗炮弹就好像是某种启示一样,人们慌乱的逃回了家中,街边的商店自然也无人营业,就好像是为了应景一样,大多数的蔬菜和食物在短短几个小时就被洗劫一空。   下午1点,小雨。   平时正是人群最息壤的时候,此时街道上却空无一人。   细雨之中,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匆匆的跑过长街,钻入了一条小巷,不顾地上的泥水溅湿了衣摆,敲响了小巷深处的一间不起眼酒吧的门…… ###第五百二十六章 搜救   在这个时候还在营业的酒吧,估计整个伦敦都没有几家了。   而且即使营业,也基本不可能有人来光顾。   但是艾琳酒吧不同,就算是有一天真的发生了第三次恶魔入侵,那么它该营业还是营业,能在这里工作的人全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而且那高昂到令人发指的工资,说的极端一点,就算是将这些人的命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能在这里上班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这听起来的确是有点没人性了,但是相比于那些工厂里一干就是一辈子,直到落下一身伤病,最终被悲惨的辞退的工人来说,艾琳酒吧的待遇足以称得上整个世界上最人道的。   咚~咚~咚~   那用兜帽遮盖着脸的人敲响了面前不起眼的酒吧小门,很快,一名服务生将门打开,丝毫不因为在这个时间点竟然还有客人上门而惊讶,依旧十分专业的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还是那几条走廊,还是那个包厢,来者将头上的兜帽退去,露出了那张漂亮至极,但是依旧疲惫不堪的脸。   艾德勒女士向南丁格尔递上了一杯红酒……   面前的女人拥有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能力,再严重的伤势也能完好如初,不过这个能力无法抵御疲劳,酒当然也无法缓解,经过了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南丁格尔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满是灰尘,头发凌乱,那双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的眼睛里少了些动人的神采。   她就像是一个酒鬼一般,快速的拿起酒杯,将里面的樱红色液体一饮而尽,那辛辣的口感直冲脑门,让她暂时忘记了一路上的艰辛。   “德里亚行政区已经宣布城区封禁了,守备部队和教廷骑士团打了起来,死了二十人,我装成了一名伤员溜了出来。”南丁格尔简单的几句话,便能让人感觉到现在帝国的混乱已经到达了极致:“我不明白,为什么易位大典刚过去几个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看样子,咱们的皇帝殿下很急。”   “急什么?”   “他想要让人们意识到,圣光这个东西已经没有用处了,它根本无法为帝国民众解决任何问题。”艾琳说着,不过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其实之前夏洛克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那时候我觉得,莫里亚蒂那家伙是想要打造一个信仰和政权完全统一的神国,可是现在看来,他要做的事完全相反。   他是要将所有人的信仰全部碾碎。”   高度数的红酒让南丁格尔的脸色微微泛红,她只是一个医务工作者,所以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一名教皇要屏除帝国人们对圣光的信仰。   况且人们已经信仰了圣光几个世纪了,信仰的崩塌似乎只能带来混乱。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她现在应该考虑的,她来这里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   “军队中的真实信息,新的地狱之门是夏洛克搞出来的,但丁大人已经到达厄尔贝斯山脉……”   听到这,艾琳女士的手微微的一僵,自从上次将夏洛克送往前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他就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一猛子扎进了地狱之门,然后就了无音讯。   其实艾琳早就已经做好了夏洛克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准备,权当他已经死了。   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再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更没想到,他一回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南丁格尔的话还在继续着:“你很清楚但丁大人和夏洛克如果相遇了会发生什么,夏洛克会死的,但丁大人会亲手杀了他。”   艾琳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救她,我一个人过不去,你要帮我!”   “……”艾琳再次沉默,她有些陌生的看着面前比自己年轻上快十年的女人:“夏洛克那家伙弄出了一扇新的地狱之门,但丁大人都要杀他,而你要去救他?”她说着连自己都以为听错了的话:“你这种行为算是背叛帝国吧。”   “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南丁格尔想都没想就回应道:“现在什么算是帝国?帝国人民自己都不清楚帝国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是说,莫里亚蒂能代表帝国?你看看他上任才不到半年,帝国都开始要内战了……还是说,你觉得但丁大人就是帝国意志?   要知道,他前前后后最看好的两个人都成了人类的英雄,但是第一个英雄现在正在被他追杀,第二个英雄已经快要让帝国军权分裂了。   所以别管什么帝国不帝国的了,夏洛克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   我要救他!”   南丁格尔说着,语气十分坚决,听得艾琳一愣。   她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认识的南丁格尔其实大多数都是从各种报道,以及媒体对她所做过光荣事迹的描述,而真正的南丁格尔,似乎并不像是人们所认知里的那个脾气。   也对,能和夏洛克那种人合得来的,性格上肯定也有点偏执,面前的女孩十年前能够不顾家人的劝阻和反对,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踏上了巡回世界的道路,她从一开始,就绝对不是一个会被正常思想所束缚的人。   所以艾琳笑了笑,就得夏洛克这个人真是具有某种魔力,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太正常,但是自从认识了他之后,一切都变得有趣至极。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出发!”   ……   在这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在帝国的某些个行政区和教区管辖范围内,一些飞艇起落点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突然的运作了起来,几十架飞艇缓缓升空,从四面八方朝着厄尔贝斯山脉行进,一般这种情况,肯定会受到帝国航空管制的注意,但是在现在这个帝国混乱的事态之下,没有人会知道这些飞艇到底为什么升空,更不敢去管。   两天后的清晨,南丁格尔透过窗子望着遍布山脉上空的飞艇,以及云层下方那片巨大的黑暗幕布,内心的焦急再也无法掩饰……从山脉周围的地貌破坏来看,但丁大人和夏洛克一定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惨烈到无法想象的战斗。   所以,这场战斗的结局是什么,夏洛克还能活着么?   山脉之中,近千人的搜救团队正艰难的在复杂的地形之中搜寻着,所有人都被这些非自然形成的巨坑和沟壑所震撼,很难想象什么样的战斗会将周围摧毁到这种程度。   而就在山脉西南方的某片碎石山坳之中,几名搜索人员攀过了零碎的山石。   望向下方那被纯粹力量开凿出来的巨大坑洞,防寒面罩中的人都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   突然的,有人愣了一下,指向了深坑中的某个位置。   旁边的队员朝着那个人指的方向望去,凌乱的山岩之中,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正坐在岩石上休息的老人…… ###第五百二十七章 回归途中   头顶的漆黑幕布遮蔽着阳光,但是依旧有一些稀薄的光线照拂与白雪之上,又通过反射,给予这处深坑以很不错的可见度,所以人们能清晰的看到那位衣衫单薄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垂着头,坐在岩石之上,身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头发顶端被雪压弯,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所以,他为什么要歇息这么长的时间?   为什么他不离开这里?   结合着周遭恐怖到了极点的战斗痕迹,一些搜救人员下意识的想到了最坏的那个可能性,一瞬间心脏骤停似的,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就那么远远的望着,搜救人员在找到遇难者的第一个职责就是尽快确定目标是否还活着,但是这此,没有人敢上前去将那位老人搀扶起来,为他裹上一层保温毯,更加没有人敢去试一试他的鼻息,他的脉搏。   就这么过了几秒钟,终于有一名搜救人员缓过了神来,他连忙跑向深坑中心,慌乱之中摔倒了两次,最终当他来到那位老人身边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只是凭借常年工作的下意识行为,摘下了手套,然后将手指放在了老人的脖颈处。   指尖于皮肤相触,一瞬间,那宛如冰冷岩石一般的触感顺着手指直接蔓延到了天灵盖上,不需要过多的专业知识就能知道,在这种体温之下,怎么可能还有人活下来。   这个念头萌生在脑子里的刹那,那人只觉得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上。   不过就在这一刻,一只苍老冰冷的手突然往前探了一下,轻轻的扶住了他,那搜救人员只觉得自己被一棵参天巨树瞬间擎住了,哪怕是现在一场大雪崩在头顶发生,自己也不会再有倒下的可能。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微微睁开了眼睛的老人,凌乱的呼吸一下子滞住。   只是看着对方冲着自己虚弱的笑了笑,然后又轻声开口:“老胳膊老腿的有些走不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人也不知怎么着,看到那平时只能在城市胜利广场上看到的雕像,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瞬间只感觉到心潮澎湃,无来由的有种热泪盈眶想要跪拜的感觉,不过他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赶紧冲着远处还在愣神的队友们拼了命的挥着手,一声满怀着激动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起来:“但丁大人还活着!!!!”   好吧,但丁大人还活着,一大批救护人员全都赶了过来,抬着最专业的设备,山地担架缓缓升起,那老人平静的躺在上面,氧气面罩扣住了他冰冷到毫无血色的脸。   人们似乎有些忘了,这一次来搜寻的目标其实应该是那个叫做夏洛克的男子才对。   搜救人员们肯定不知道这新的黑暗之门是因为什么出现的,更加不知道夏洛克和但丁大人之间是不是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他们很专业的什么都没有多问,更不会多想。   在将但丁大人运上飞艇的过程中,一些人在发现但丁的那个深坑之中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被碎石和积雪所掩埋,所处的地方在深深的岩石深处,就好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按进了山体里近一米的深度。   夏洛克……那个曾经的帝国通缉犯。   有很多人现在还记得这张脸,又想到了之前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无数或荒唐或唏嘘的情绪一下子将人们带回了两年多以前,那场全帝国范围内的大通缉,以及一名人类英雄堕落成罪犯的黑暗时光。   而现在,这个人死了,就死在了但丁大人的身旁,无数揣测不可控制的出现在每个人的心里,但是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大家沉默着将尸体运上了飞艇,然后告诉搜救的团队,任务目标已经找到,可以返航。   ……   飞艇穿过云层,朝着最近的行政区前行,阳光已经可以透过窗子,不过被厚实的窗帘遮挡着,昏暗的房间内,最先进的医疗器械时不时发出一声声轻响,在窗外飞艇涡轮的嗡鸣之中显得依旧清晰。   病床上,但丁大人静静的躺着,他闭着眼,脸上冰冷的青白色依旧没有散去,原本在更低的温度下都没有任何影响的身体,此时此刻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从骨头缝隙里飘出来的寒气,如万千坚硬的冰冷图钉一下下钉进了骨髓。   老人的面色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终究还是要承认自己已经老去,身体的机能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程度,是不是在想,如果搜救队再晚来几天,自己就会真的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人老了,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四肢无力再将自己支撑起来,只能任凭伤病和痛苦慢慢的折磨自己,然后在痛苦之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但丁大人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虚弱到这种程度,但是一直喜欢以‘普通人’自居的他,此时却也没有太多的哀怨,果真如所有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一样。   直到房间的门轻轻开启,然后又轻轻关上,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缓缓的来到床边。   老人睁开了眼,看到了那张前些年经常出现在报纸之中的漂亮面孔,欣慰的笑了笑。   这抹笑容很复杂,有点像是老人在临终前看到了自己孙女的那种安然笑意,但是在一般人的认知之下,但丁大人和南丁格尔应该没有太多的交集才对。   而且,既然南丁格尔来了,那么但丁大人肯定也就不会死,就算是他真的在冰天雪地里呆的全身冻伤坏死,只要南丁格尔在,他就能很快痊愈。   然而,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临时病房里,一切却都不像是正常人所想的那样……   按理说,在两人相见的那一刻,一生救治了成千上万人的神圣女人应该立刻为拯救了这个世界的老人进行救治才对。   可是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却沉默,甚至可以说是冰冷到了极点。   南丁格尔一动不动的看着床榻上的但丁大人,突然的,问出了一个和此情此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   “你杀了我的父母?” ###第五百二十八章 但丁之死(上)   杀了南丁格尔的父母???   这个问题是荒唐的,甚至都让人有些听不明白,因为南丁格尔的父母明明还活着,那对住在塞尔维亚的落寞贵族夫妇就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女儿,可以说是身份一跃成为了当地最受尊崇的一家子,就连市长见了他们都毕恭毕敬。   所以,如果有任何其他的人听到了这句话都会无比疑惑。   只是……病床上的那位老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解的神情,他缓缓的闭上了眼,似乎在沉思些什么,沉默持续了大概半分钟,但丁才再次睁开眼,然后虚弱的道:   “是夏洛克告诉你的?”   既然问出了这种问题,那就表示再多的隐瞒都没有什么意义。   南丁格尔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我不是傻子,在我成年之后我就很清楚,那对老夫妇并不是我的父母,他们只是负责养育我,或者说……看守我。”   “你不可能查的出来的。”但丁大人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疑惑,转过头看着曾经怀中的婴孩,发现她已经长大成人,再次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不需要调查,只是很简单的论据。”南丁格尔站在老人身旁回应道:“因为……长相。我太漂亮了,那对夫妇不可能生出我这样的孩子。”   因为长得不像?   就断定自己不是那所谓父母的亲生孩子?   这算是什么荒唐的理论……   但是有时候,长得过于不像,确实会具有铁证般的力量,一匹马生出了一只骡子,这多少还能说的过去,但是一个狮子生出了一只猫,这就有些荒唐了,就算是具体到人,也不可能有一个小头的父亲,儿子的脑袋直径是他爹的5倍。   除了外貌,在生活上,平时的对话之中,性格,相处方式等等方面的细节,其实都能隐约的看出一些端倪,就像是南丁格尔说的那样,她不傻,所以她能确定自己的父母并不是生育自己的。   甚至她怀疑过,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人,毕竟身为一名契约者,她的召唤恶魔竟然是一个和人类具有相同外貌的东西。   为什么那些恶魔想要将自己带到地狱去?   为什么夏洛克去过地狱,但是回来之后却没有和自己说起关于那个人形态恶魔的事情?   这些疑惑一直都在困扰着南丁格尔的,但是没有人为她解答,她也知道自己就算问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还是那句话……她不傻,她可以猜。   “我不属于人间,对吧。”南丁格尔平静的道:“如果说,我的召唤恶魔是一个人类的样子,那么就是说,地狱其实也有人类,同理,我也可以使地狱那边的【人】,而在我出生之前,整个人间只有你去过地狱并且成功回来了,如果我原本属于地狱,那只可能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   这一套因果关系听起来不是很复杂,但是基本不可能有人敢朝着这个方向来想,可能是南丁格尔真的天生就具有某种叛逆的心理,也可能是她和夏洛克呆的时间长了,心思也沾上了点天马行空的不良习气。   总之,她花了几年的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而在此时此刻,她面对这个将死的老人时,终于鼓起勇气去问,而且她看到老人沉默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所以,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父母怎么样了?他们试图阻止你了么?你……杀了他们么?”   但丁大人重新闭上了眼,身体里那浸入骨髓的寒冷终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难捱的痛苦,原本平静的脸一下子有苍老了些:   “你说生育你的人么?其实你与他们素未谋面,理应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感情,不过如果你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的话,的确……他们算是我杀的,甚至可以说,你所在的那个世界都是被我毁了的,是我将那里变成了地狱。”   但丁大人缓缓的开口,帝国有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在这一刻,老人似乎终于说出了一些埋藏在心里故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两个世界具有不同的文化和认知,他们想要入侵这边,我自然要阻止。”   “所以,你因为想要避免战争,就抢先毁灭那个世界?”   这是身为一个医务工作者下意识的反驳,在他们的心里,如果用杀戮来阻止杀戮,那就是最愚蠢,最荒唐的行为。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用这种语气来质问但丁大人,但是后者没有表现出反感,只是笑着道:“几年前,夏洛克在血牢里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拯救过世界,但是他却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么他算是对的还是错的。   你怎么想?”   “当然是错的。”南丁格尔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回答道:“功勋和过错并不是交错的关系,二者无法互补。”   “很中肯的回答……相信大多数人都是这个答案。而这也是我欣赏夏洛克的一点。”但丁大人回忆着当时血牢里的那一幕:“他根本不在乎对错,他对事情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所以那时候我赌了一次,并且说,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人类,那我会亲自杀掉你。   现在想来,我赌输了,好在我输得起,杀人这种事情,虽然几十年都没干过了,但是还没有生疏。”   平静的语气能够最直观的彰显一个人的强大,南丁格尔想着刚刚看到的夏洛克那冰冷的尸体,突然觉得即使面前的老人此时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却依旧能在下一秒就化身成屠灭一切的恐怖存在。   “那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她问道。   “很简单,对或者错,要看问问题的人,要看你是站在哪一边的。”但丁大人的回答格外的老派,就好像是那些古典文学之中,上位者总会去问下属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我这边的人。”   “对错只看立场,从小孩子打架,到街头斗殴,甚至到生死抉择,或者是两个世界之前的战争,我这个人很传统,我当然知道另外一个世界是无辜的,那里的人们不该死,但是他们拥有领先这个世纪的科技和理念,他们如果能够穿越地狱之门,就能够威胁到这个世界,那么他们就该死。   这不关乎于对错,只关乎于,我是这个世纪的人,这里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   就如同所有顽固且坚守的老人一样,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庭和儿女操劳了一辈子,死前的最后愿望就是能再见孩子们一面,甚至死后,也期望着自己的尸骨能够返回家乡。   如果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但丁大人的确能够称得上这个世界的守护之人。   “但是我呢?”南丁格尔神情没落:“所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将我送给那对老夫妇之前有没有想过,他们对我好不好,会不会真的把我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   所有的媒体都再说,我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伤病而踏上了游历帝国的旅途。   但是这只是说起来好听,从来没有人想过,我在那个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不是我觉醒了可以治疗疾病的能力,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嫁给了一个豪绅家的公子,而我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才第一次见到对方的脸。”   这是南丁格尔第一次谈起她的家庭,谈起她的那对父母:   “如果说,你是生在这个世界的,你关心在乎的人都在这个世界里,那么我呢?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且我关心和在乎的人不久前刚刚被你杀死,如果按照你的理论,我现在是否还应该站在你这一边?”   老人继续垂着眼睛:“可是这个世界终究是养育了你。”   “我并不反感帝国,而且这些年来,我对帝国做的已经够多了。”   南丁格尔的语气有些像是当年她面对堵在家门口,不让她离开的那对父母时说的话:   “我只是在向你解释,我不救你的原因而已。”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但丁之死(下)   一个再如何强大的人,终究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但丁大人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信仰,拯救过千万人,也间接毁灭过一个世界,即使在年迈之际,依旧可以放肆到极点的说,自己可以夺走任何人的生命,这就是一个拥有绝对力量之人的自持。   但是一个强者,现在就这么躺在了病床上,忍受着岁月带给自己身体上不可逆的衰老和痛苦。   却无可奈何。   他这辈子从未败过,就算是有那么几次看走了眼,也能用绝对的力量拨乱反正,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拥有过什么。   没有家庭,他这一生不是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就是在那间海边小镇的石屋里等待着日升日落。   因为强大的身体条件,他几乎不需要睡觉,所以每个日夜似是都格外的难熬,再美的景色也终究有看腻的一天。   他被这个世界所敬仰,但是一直陪伴自己的却只有几个渔民,那个小镇是个牢笼,虽然自己可以随时的破笼而出,但是这个自己守护着的世界又和那小镇有什么区别。   但丁是一个最保守,最老派的人,他有着所有那个年代的人都拥有的责任感,也许正是因为他从未娶妻生子,也从未有过家庭的归属感,所以他将这个世界当做了自己的家,他用绝对强大的力量给予了这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家庭30多年的安全感。   可直到自己即将死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床边,空无一人。   不,甚至比空无一人还要可怕,因为那里明明站着一个人,一个全天下最美丽,最善良,曾就无条件的救助过无数生命的神圣女孩。   他将这个女孩带到了这个世界,看着她一点点成长,从青涩渐渐变成一座同样备受崇敬的丰碑,有些时候,但丁大人甚至会因为报纸上关于南丁格尔的报道而沾沾自喜。   从情感上来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有时淡定觉得,这便是一个老人看着自己孩子成长时所拥有的情感。   但是,现在的这个女孩明明就站在床边,明明只要伸出手触碰一下自己,那些伤病就能消散。   可是她却一动不动。   这个女孩救过那么多人,却不想救自己,她甚至很细心的说了不救助自己的理由,只是为了让自己就这么躺在病床上,躺的明明白白。   他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啊,他是但丁·阿利吉耶里大人啊!   但是他没有家啊!   他没有亲人啊!   没有爱人啊!   没有孩子啊!   什么都没有啊!!!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在那老迈的身体里爆发而出,让他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呻吟中似是格外的痛苦,曾经勇闯地狱,一年零七个月杀穿了整个世界,不论受了多重的伤,被逼迫到怎样的绝境都不会认输的绝对强者,在这一刻竟然被病床前的空无所击败,就那么一瞬间,就败的彻彻底底,败的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不救救我么?”但丁大人转过头望向女孩,刚才还只是因为寒气入体而感到身子冰冷,现在却突然连转身都无比艰难,几分钟的时间里,强大的他似乎又衰老了好些年。   南丁格尔静静望着面前的老人,也许是她见过的生死太多太多,所以格外的平静。   “不救。”   “我并不怕死,但是我一天天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源自于哪里,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你难道觉得,没有将我杀死在地狱,而是带回了人间并且让我长大成人,这就算是仁慈了么?”南丁格尔的声音依旧格外的平静:   “你可能是杀的人太多了,已经忘记了生命本身的意义。   不杀……永远和仁慈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对地狱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但是如果你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就请认真的养育我,而不是将我随便的扔给一个看起来和善美满的家庭。   你没有家庭,你根本想不到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父亲拥有怎样的绝对权利。   而当女儿和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同时,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可以绝对掌控的女孩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变得漂亮,并且美的惊人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也不可能知道,我为了避免那些事情的发生,又做过多少努力。”   就这样,这个房间里,一切的对话都结束了,但丁大人身旁的先进医疗检测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震耳欲聋。   没有人再提问。   没有人再回答。   老人和他身旁的女孩就这么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丁格尔转过身,朝着房间的门走去。   她要离开了。   老人突然有了动作,他转头望向了那个背影,然后伸出手,像是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没有濒死过的人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病床前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是怎样的空虚。   他想要说些什么,让女孩留下,或者认个错,但是一切都生硬的卡在了喉咙里。   门被打开了,然后又被关上了。   那‘咔哒’的一声,如同一场将万物摧毁的核爆,响彻在了整个帝国的上空。   但丁大人睁着眼睛,望着空旷的房间,睥睨世界的老人的脑子里开始不自觉的回忆着这一生的点点滴滴。   恢弘,荣耀,所向无敌,孤独寂寥。   他的嘴角在这漫长的回忆之中翘起,喃喃着,然后又没落,或欣慰,或悲伤,就如同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他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终于,老人的双眼开始凝视着天花板,先进医疗仪器上的曲线开始变化,一点点的变得缓慢,那跳动的峰值缓缓下降……在突如其来的警报声音之中,搜救团队的医疗人员冲进了房间,看到老人以及那仪器数值的刹那,所有人的心脏都如同停搏了一般。   一些不知名的药物被注射进了老人的身体,几名医生拼了命的按压着老人的胸膛,但是那强悍的骨骼和肌肉让这种按压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深沉。   悠长。   最终缓慢的如那海边小镇里难捱的寂静长夜。   直到一切都停止,再无生机。 ###第五百三十章 回生(上)   帝国成立了几个世纪,但丁大人只有不到90岁。   恶魔之门出现了几个世纪,在但丁大人诞生前,人类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顽强生存于这个世界之上。   但是这一刻,所有的人们似是都觉得,帝国……崩塌了。   云层之上不会因季节的更替而变换冷暖,这里距离太阳更近,但是却常年寒冷如冬,那明媚的朝阳铺散在甲板层上,却只会凝结成一层薄霜,冷风与明媚形成了最强烈的反差,所以人们沐浴在光芒之下,也只能觉得瑟瑟发抖,脊背冰凉。   艾琳·艾德勒女士雇佣的搜救团队无疑是最专业的,他们有随行配备着最专业的医疗人员,所以人们清楚在这片天空上,这架飞艇中,这间小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有些事情早就能够预见,可当真正目睹这一幕发生的时候,人们的心脏似是也跟着那缓慢起伏的渐渐停止,最终凝固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直线。   从先进显示器的一侧,一直延伸到了另一侧。   平静……   惶恐……   然后,天崩地裂般的爆发,人们在揉了不知多少次眼睛之后发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们瘫软的跪倒在地,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这些人平生第一次见到面前的老人,他们对其的印象似乎还只是那些竖立在广场上,年轻的穿着老式蒸汽装甲的英勇形象,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就如同自己的亲生父母死去了一般。   但丁大人……死了。   他这个年纪,也应该死了,人群后方,面色平静的南丁格尔只是瞥了一眼那些悲痛到了极点的人们,然后沉默的转身。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能力只能治愈伤病,无法延缓衰老,所以当一位年近90的老人死去之时,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份死亡与南丁格尔有什么关系,更加没有人知道不久前,在这个小屋里两个人说过什么。   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但又如大厦倾倒般的到来。   ……   现在帝国是混乱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军队的分裂而导致了一切都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这个时候如果再公布但丁大人的死讯,那么将会对当下的混乱造成怎样的影响,谁都无法预测。   所以,这位老人的死应该会被暂时隐瞒下来。   但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在飞艇还没有降落的时候,地面就收到了这份惊天动地的消息,并且帝国超过20家报社竟然真的敢于将这件事情刊登出来。   就像是一场早就等待多时的预谋。   可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还有闲心去揣测这一切的背后到底还藏着谁。   军队的分裂其实从根本原因上,是因为新的地狱之门的出现,也因为但丁大人孤身一人前往厄尔贝斯山脉,但是又因为军令的原因使其只能孤身一人,得不到任何帝国军事力量的救援。   而现在他死了,那么那些军中最虔诚的但丁追随者会作何感想?   那些人会痛哭流涕,亦或是当场发疯?   这是全世界的人们都在乎的问题,也是军队,政府,教廷,以及那些金字塔上层人们必须在乎的问题。   但是,也有人根本不在乎这些问题。   就在伦敦的一条名为贝克街的偏远街区之中,有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又极为特别的住房。   221B号。   这里原本和其他的房间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因为这里所居住的人,就赋予了它特别的意义。   就比如,这里的房东,就是现如今教廷的圣女阁下。   就比如曾经关于奥古斯丁大帝的死亡寓言,就在这里萌生。   就比如关于野生恶魔可控计划的可行性,在这个房间里几个人进行了一系列的争论。   就比如伟大的南丁格尔小姐在这里命悬一线。   就比如曾经的人类英雄,现如今的通缉犯,试图毁灭帝国的大恶魔福尔摩斯,就住在这里。   ……   随着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先是惊讶的看着门口那个被全世界所熟知的美丽面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身喊了她丈夫的名字。   紧接着,一个同样极为好看的男人匆匆从里屋走了出来,几个人没有多说什么,将台阶下方的巨大木质箱子抬进了屋。   敲门的女人是南丁格尔,台阶下看箱子的人是艾琳艾德勒,开门的女人是茉莉·摩斯坦,而她的丈夫则是约翰·华生。   而这些人原本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就算是有什么交集,也不可能像是如今这样,紧紧的凝聚在一起。   而他们之所以相熟,完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木箱的盖子被拆开,拽出厚厚的泡沫和木屑,又拉开了藏在下方的裹尸袋,一张平静冰冷的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当几人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依旧很难接受。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就这么死了?   人总会死,连但丁大人都会死,夏洛克当然也会死。   但是死人应该被埋进土里,被火化,骨灰被仔细的收藏与匣子之中,或者干脆挥洒与河流以及风里。   总之,死人不应该被偷偷的抬到这个地方。   华生伸出手,摸了一下尸体的脉搏,而尸体肯定不会有脉搏,所以他神情凝重的望向了南丁格尔。   “他已经死了,你的能力对他还有作用么?”   南丁格尔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有作用。”她说着,但是突然又话锋一转:   “但是你们应该还记得,之前有一个老人想要杀死我,咱们就在这里阻止了他。而在他放弃他原本计划的时候,曾经跟我说……   我拥有改变这个世界走向的能力。   那之后我去了战场,救了很多人,但是我依旧只是单纯的救人而已,这个世界的走向不会因为那些人的生死而发生任何的变化。”   说到这,南丁格尔望向了那张没有任何生机的脸。   “我从来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所以对于那个老人的话,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这关系到夏洛克,我总该试一试……” ###第五百三十一章 回生(中)   南丁格尔拥有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能力。   她能够治愈伤病……无论什么病症,甚至她自己都不需要知道这种病的病源,症状,病人已经发展到什么阶段,只要去触摸对方,并且使用自己的能力就可以了。   同样的,还有肉体上的损伤,也能一并治好。   至于怎样才算【使用能力】,这一点很难说清楚,就好像一个人无法理解怎么样去挥动翅膀飞翔一样。   不过她的能力也不是万能的,就比如断肢重生,自然衰老,以及逆转死亡。   人死不能复生,这一点在这个世界就如同一条铁律,死了就是死了。   可是南丁格尔似乎忘记了一件小事,那就是曾经在雷德克海峡彼岸的战场之上,夏洛克曾经和一名叫做尤利西斯的老兵进行过一次任务上的比拼。   在那场战争之中,夏洛克率领着深红在对方的眼皮子地下硬生生的抢走了对方的任务目标,在无数的炮火导弹之中一骑绝尘,不可思议的逆转了当时几乎必败的局面。   那之后,深红身受重伤,在军方的恶魔储藏库里接受救治。   也就是那天,南丁格尔去看夏洛克,她走过了深红所在的存仓库,看到了那只巨大的恶魔躯体,然后……试探性的触摸了深红,并且使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南丁格尔之前只治疗过人类,其实那之后也是,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能力只有对人类才有用,而且那天她对一只恶魔使用过能力后,那只名曰深红的大家伙似乎也并没有奇迹般的立刻恢复所有的伤势。   只是她不知道,其实也就是那天的那次触摸,让深红彻底的拥有了智慧,并且与圣光完整的结合在了一起。   恶魔其实就是穿越时空裂缝之后的人类,他们受到了时空之间某种力量的干扰而变成了思维混乱的可怕生物,如果用另一种玄而又玄的说法就是……这些恶魔失去了‘灵魂’。   可是灵魂是什么?   这一点又涉及到人类科学探索的盲区了,灵魂之中可能包含有智慧,有大脑的各个神经元对于外界的反映,皮层介于肉体对这个世界的反馈,艺术思维,自我认知,概念的构建等等等等。   但肯定不是全部。   甚至曾经有人做过一项实验,那就是在一个人死去的瞬间立刻去测量其体重,发现轻了21克,也许这就是灵魂的重量。   那么,如果说南丁格尔的能力是将一个人现有的一切全部复原的话,那么‘灵魂’是不是也在其中。   只不过灵魂要借由肉体,或者更具体的来说,是借由【人类的大脑】作为载体才能存在,所以当南丁格尔去试图治愈一个死人的时候,灵魂在回归肉体时无法获取载体,所以便无法起死回生?   这一点谁都不知道,就连南丁格尔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就像她说的那样,为了夏洛克,她需要试一试。   只见她将自己的手按在了夏洛克的额头上,不去顾及那渗透入指尖的冰冷,固执的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   周围的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待南丁格尔缓缓的睁开眼后,一阵沉默。   不用去问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因为那具尸体没有任何的变化。   茉莉走到了南丁格尔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难过,其实我们都很想念夏洛克,但是既然一切已经发生,那么我们只能接受,并且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   很朴实的话语……   但是就是因为太朴实,太真切,所以几乎在所有人死去的时候都会有人说上这么一句,南丁格尔这辈子一直辗转于伤病和生死之间,她见过的死亡太多太多,她听过太多这样的话。   而这一次……她执拗的拒绝了接受面前男人的死亡。   于是她再一次将手放到夏洛克的额头上,再次发动了能力。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南丁格尔发动能力是需要体力的,每一次都会累加她的疲劳,所以她才会辗转于各个城市之间,因为她需要休息的间歇。   不然,她早就把整个帝国的人全都治疗一遍了。   所以在使用了几次能力之后,她明显的开始面色惨白,一些汗水从她的脸上流下。   “我了解夏洛克,他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家伙,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应该会觉得很困扰吧。”   华生看着眼前这位满足了自己对于美丽的一切向往的女人,语重心长的道。   不过南丁格尔摇了摇头,她就像是突然患上了偏执症一样,一遍遍的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旁边的人看到她这样沉默的做着无用功,心里都不是很好受,可再说什么已经都没有用了。   一个人的偏执会到什么程度?   夏洛克是偏执的,他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义无反顾,甚至可以将自己丢到整个种族的对立面也在所不惜。   华生是偏执的,他对生存意义以及美丽的追求,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艾琳是偏执的,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女人的直觉,为此堵上身家性命。   但丁大人是偏执的,莫里亚蒂是偏执的,那些战场上的老兵的是偏执的,这个世界上太多太多的人都是偏执的。   只不过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偏执,就算是再如何不接受,也总会随着时间而渐渐的释怀,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可南丁格尔有些不同……   那之后的第二天,她依旧继续试图治愈夏洛克。   第三天,第四天,也依旧如此。   然后是第二个星期,第二个月……   现在的帝国已经进入了混乱时期,不同于人类与恶魔的战争,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对立不会有对错之分,而就像是南丁格尔之前对但丁说的那样,她对这个世界的人类做的足够多了。   所以她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继续她的世间游历,她在贝克街住了下来,就住在夏洛克之前的那个房间里。   她开始了一个无比平常的生活模式,做做饭,练习自己的厨艺,洗洗衣服,早上起来冲一杯茶,坐在窗前看看书,然后对夏洛克继续进行治疗。   这些可能是在伦敦最常见的一种生活了,但是对于南丁格尔来说,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就这样……   一年过去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回生(下)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终止。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华生利用茉莉的私房钱开了一家小诊所,做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凭借他的手艺,很快就有了些名声。   之后这两口子捉摸着,是不是要生个孩子,不过现在的帝国真的是一团混乱,让一个小婴儿在这种时期出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所以就一直拖着。   夏洛克的尸体放在了二楼的里屋,按理说,一具尸体放了一年,肯定早就烂到骨头了,但是凭借南丁格尔的能力,这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还一直保存完好,甚至因为周遭的温度而变得不再冰冷,皮肤也柔软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睡着了的人。   至于帝国人之间的战争……好吧,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这场战争真正的起因算是什么,但是渐渐的,人们都已经有了一个针对的方向。   那就是现如今的帝国皇帝兼教廷教皇——莫里亚蒂大人。   一个专制独裁的极端权利份子,一个试图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   现如今的圣光神殿已经消失一年多了,消失在了那片新开启的地狱之门之中,而圣光似乎也早已不再眷顾这个世界,好在之前从地狱之门掉下来的那些恶魔全部都集中在厄尔贝斯山脉之中,复杂的群山让它们没那么容易冲出来。   而三阶大恶魔出现的频率也不算很频繁,大多都集中在地狱之门附近,帝国老派军人已经建立起了守备的战阵,暂时这些家伙还不至于威胁到帝国腹地。   现在,对帝国威胁最大的,正是帝国本身。   莫里亚蒂大人上位以来,帝国的经济已经接近停滞,之前大远征后期宣传的【新时代】【人类美好的未来】等等词汇再也没有出现过,圣刊报宣布永久停刊,超过60%的媒体被帝国政府征收。   说白了,老百姓现在已经没法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但是从越来越微薄的工资就能看出来,现在的帝国一定很不好,游行示威已经成为了各个城市之间的常态,甚至出现了公然的反政府组织,之前分裂出去的军队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时不时的就和帝国军在城外干上一仗。   教廷因为失去了圣光的信仰者支持,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军工厂,契约者和圣教军混编的战斗部队全权听命于帝国皇帝,长老议会被废除,物价的上涨,房屋的购置权三天一变,军费的额度持续拔高,之前竖立在各个城市里的教堂现在都成为了歌颂皇帝大人丰功伟绩的吟唱团,加入的人还有食物可以分发。   社会福利消减之下,各地政府也苦不堪言,面对着手持标语的游行队伍,只能无奈的喊着空洞的安慰和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承诺,面包店的老板谨慎的盯着街对面一身褴褛的流浪儿童,老人想着在家重病的孙子,紧咬着牙,买了一颗新鲜的苹果,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这便是现如今帝国腹地的真实写照。   帝国有句古话,吃饱喝足才会去幻想那些虚无淫糜的事情。   其实这句话有些绝对了,因为在苦难之中的人也会频繁的去幻想些美好的事物。   说白了,就是做白日梦。   在这些虚无的白日梦境里,人们想到了几年前的帝国……那时候虽然一直在打仗,但是人们的日子还算是能过得去,那时候但丁大人还活着,帝国偶尔会出现一两个能够带领人类走向光明未来的英雄,每天都有新的希望。   哦,对了,说道英雄,似乎曾经有一位帝国英雄其实是个通缉犯来着。   那个家伙叫……叫……夏洛克吧。   那家伙之所以成为通缉犯,好像是因为他曾经刺杀过帝国皇帝。   在那段时期里,刺杀帝国皇帝肯定是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帝国人能够接受这样一个谋杀犯还活在世上,于是,自然而然的开始对这个人展开了通缉。   可是现在,似乎大多数人都觉得,如果那个人能够再次出现,把现在的莫里亚蒂大人给刺杀了,那就好了。   原本的通缉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人们在悲惨生活之中做白日梦的主角,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是如果仔细想想这些年帝国的演变,似乎所有的混乱都能被一场阴谋论涵盖进去。   莫里亚蒂,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的人,他似乎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   从多年前的一场伦敦大事故开始,这个可怕的阴谋家就在慢慢的编织着他那张罪恶的大网,以一个人畜无害,甚至将人类未来命运视为自己毕生追求的漂亮伪装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一点点的成为了教皇,然后将整个教廷演变成了自己麾下的私人军团,筹划了一场关于大远征的谎言,只为了将圣光从这个世界拔除,欺骗夏洛克去刺杀帝国皇帝,或者干脆就是把这件事情栽赃在对方身上,在但丁大人将夏洛克认定为人类英雄之后,设计让这两个人自相残杀,最终自己成功的坐上了帝国皇帝的宝座,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帝国之王。   如此一看,之前所有的荒唐和疑惑似乎全都解开了。   莫里亚蒂,原来才是那个对人类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罪犯。   ……   人们这样想着,推测着,就好像突然之间,整个帝国的人全都成了侦探一样,而且越想越觉得一切的真相就是如此。   但即使这样,人们也只能停留在想想的层面上,因为除了每天的工作之余,大部分时间人们都需要去努力的背诵关于莫里亚蒂大人的赞歌。巡逻的叫停护卫队会在大街上拦住行人并且抽查,如果有背诵错误的地方,就会受到十分严厉的责罚。   不禁令游行,不禁令上访,美名其曰这是新时代人民自由的表现,但却要求人们反复去背诵一些毫无疑义的文献和诗歌,其实这种高压的精神管制方式,要比和民众正面冲突更加的阴狠,也更加的有效。   一切,似乎就要按照这个节奏慢慢的持续下去,可能再过十年,甚至五年,整个帝国就将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被个人掌握的机器。   而就在这一天……   贝克街的一间公寓之中,已经快三年都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的南丁格尔小姐刚刚尝试着煲了一锅番茄汤,苦练厨艺许久了,可如果没有人替她品尝,她自己也不知道煲汤的技术有没有长进,只不过从色泽上来看,似乎是比前几个月好看了些。   她完全不顾汤锅的灼热,就赤着手抱着,从厨房走出来,想要将这碗汤放在桌子上。   可突然的,她的余光看到了卧室的门口。   下意识的,她抬起头……   然后就那么愣在了当场。   “啪!”   汤锅跌落在地,碎成一地红艳艳的色彩。 ###第五百三十三章 莫里亚蒂的守望   此时此刻,贝克街221B号的一楼。   “老先生,相信我,只要你晚上吃了这片药,肯定会睡一个好觉,并且你的病也会很快好起来。”   此时的客厅已经被改建成了一个小诊区,其实也不需要多昂贵的装修,只需要一张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桌子,一摞子医学书籍,以及一个挂着白大褂的衣架就可以。   华生这个人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凭借他那张脸,来博多其他人的好感,只要坐在医生办工桌后面,他看起来就是一名最让人安心的医生。   “真的么……!”面前的老人说话有些哆嗦,手也微微颤着,那是战后长期应激的表现:“这病折磨了我20年了,其他医生都说没法治,要不是最近越来越疼,我真的是决定就这么硬生生挺到死了。”   华生笑着将一盒药推给病人:“医学是不断在进步的,有些曾经的病难以医治,现在已经有了特效药。”   “谢谢!谢谢你!”老人哆哆嗦嗦的将药瓶揣进了兜里,并且仔细的拉上了拉链,这个过程花费了他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   最后,他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已经道谢过了,又郑重其事的说了几遍谢谢,这才走出了诊所的门。   听到脚步声离去,后屋的茉莉走了出来,站到了华生身后为他捏了捏肩膀。   “亲爱的,你可真棒,哦……我是说你的医术,那个老人真的会被治愈么?”   华生舒服的靠在椅背上:“当然不会,我只是把一盒最廉价的致幻剂给了他而已。”   “啊?!”茉莉一愣。   “他的病已经没救了,事实上,他应该活不过这个秋天……还不如让他每天晚上安安心心的嗨一会儿,然后精疲力尽的睡个觉,这比每天忍着病痛等待死亡,要仁慈的多。”   茉莉按压肩膀的手微微僵硬,她不是医生,所以听到这种话会下意识的觉得极为无情,但是从一个大夫的角度来看,放任一个人去死,有时候才是正确的选择。   死亡会引发悲伤,悲伤会将负面情绪放大,下意识的,茉莉想到了门外的萧条街道,游行过后的狼藉,想到了如今帝国的样子。   她晃了晃脑袋,决定岔开这个不讨喜的话题:   “亲爱的,你听到了么,刚才楼上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是么,可能是南丁格尔小姐又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华生苦笑道。   其实再如何伟大的人,只要与其接触时间长了,都会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吧。   就比如南丁格尔小姐,其实这一年下来,茉莉发现她在很多方面只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年轻女人而已,收拾家务也爱偷懒,每天也不爱起床,特别是做饭,简直要把厨房给点了。   看了看时间,发现现在似乎正是饭点:   茉莉担忧的皱了皱眉:“要不然,咱们上去看看她吧,万一她又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食物,味道窜到这里,会影响到患者们的。”   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上个月就有一个病人看病后,肠胃反映加剧了,而病因是……那天南丁格尔在尝试着用山羊奶煮辣椒,她说白色的汤汁里用红色来点缀,看起来很鲜艳。   华生的眉角微微一抽,立刻站起了身:“你说的对,还是去看一眼吧。”   说着,两个人快步走出了诊所,来到了二楼。   敲了敲门,发现没有人应声之后,华生转动了门把手,将门推开。   一股子莫名食材的味道扑面而来,看起来南丁格尔真的是在做饭,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和茉莉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熟悉……但已经开始有些陌生了的身影。   只觉得这次的食物是不是有让人产生幻觉的效果。   不然……那个已经死了快两年的尸体,为什么会坐在桌旁,还对自己打了个招呼?   ……   ……   “帝国永存!”   “人类之王者必在荣耀之中永生!”   “敬仰与供奉乃子民的义务!”   “人类之未来由莫里亚蒂君王谱写!”   “……”   一声声呐喊在古罗马法城之中响彻着,安置在高耸建筑顶端的播放器每天固定的时间都会吟诵一段关于莫里亚蒂的赞歌。   这种机械性的忠诚灌输会在初期被所有人厌恶,但是人总是具有屈从性的,时间长了,就好比每天清晨起床的铃声,只要听到就会下意识的唤起人们心中的恐惧,但再怎么不情愿,还是会坚持着睁开眼睛。   身为教皇,对于这种在宗教之中用烂了的简单手段,早已驾轻就熟。   “吾王永存,帝国永存,人类永存!!!”   声音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又透过玻璃,轻轻的回响与帝国皇帝的寝宫之中。   这里的走廊很奢华,昂贵的壁画悬在墙壁上,但是这里也很冷清,早在一年多以前,最后一批仆人也被逐出了宫殿,现如今,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女仆在照顾帝国皇帝的生活。   这很好,因为过去的30年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莫兰如往常一样,将一杯咖啡放在了莫里亚蒂的办工桌上,顺便汇报了一下这几天游行的进展。   “就在今天凌晨三点,一队从科米亚索行政州跋涉了100多公里而来的游行队伍抵达了古罗马法城,在城市守卫队的对峙之中投掷了燃烧弹,警卫队开了枪,造成了15名游行人员受伤,两人死亡。”   简单的汇报,但是已经很清楚的表明,现在的帝国民众已经敢于集结起来,直接向帝国的首都发起抗争了。   纵观整个历史,这种现象只有在一个王朝濒临瓦解的时候,才会出现。   莫里亚蒂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冷清的帝国都城,似是闻到了咖啡的味道,他转过身,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门口没有离开的莫兰,温和的笑了笑:   “在为我担心?”   “不,只是……”   “不要骗我,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了解我,我自然也了解你。”   莫兰低着头,沉默着。   莫里亚蒂轻轻的抿了一口咖啡,熟悉的味道让他很安心:   “你虽然从来不问,但是你一定十分的疑惑,为什么我上任两年,就要把帝国搞成这个样子。” ###第五百三十四章 那么,我来。   一个在恶魔入侵之下能够屹立几个世纪的强大帝国,竟然在一个小个子男人的手里短短不到两年,就成为了一盘濒临溃散的散沙。   这似乎也从侧面印着了,也许这个帝国本身就存在不可逆转的问题。   “帝国只是族群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一个社会生态而已,历史上拥有过无数的强大国度,虽然如今的帝国是其中规模最大的,实力最强的,甚至整个种族都被囊括了进来。   但是……帝国终究还是会和所有历史上其他的王朝一样,走向毁灭。   而正是因为帝国实在是太大了,他囊括了整个人类,那么帝国的毁灭,也必然会拖着人类走向毁灭。”   莫里亚蒂轻描淡写的说着。   不过门口的莫兰依旧没有回应,因为这种说辞似乎无法让她信服,更加无法让她心中的忧虑消散。   “其实这不需要多少阅历就能想清楚,只不过帝国的庞大让人们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举个例子吧……如果让圣历前的人相信,有朝一日整个人类都能联合起来,组成一个遍及整个星球的巨大社会整体,呵,怕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吧。   其实我们都知道,能让人类联合起来的唯一因素,只有地狱之门!   只有让整个种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情况下,人们才会放下自私,成见,隔阂,来暂时的相互依偎在一起,因为不这样,就会死!”   莫里亚蒂说的话,其实就相当于在赤裸裸的鄙视人类,相当于摇旗呐喊,控诉着人类的劣根性永远不可能消除。   一个人在谩骂和鄙视整个集体,这种行为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肯定会遭到无尽的敌视,偏偏,这个人是莫里亚蒂,人类的君王。   “可是,地狱之门总不能永远的存在。   恶魔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个星球的资源正在以不可控制的速度衰减下去,其实如果不是电力能源的问世,其实在几十年后,我们自己就会将生存的环境掏空,无法停止的自掘坟墓。”   “可主人,地狱之门是可以被关闭的啊,远征计划已经成功了一次,我们肯定还会成功第二次,人类是可以战胜恶魔的。”   莫兰紧握着双手,颤抖的第一次质疑了自己主人的话。   这是大不敬!   一个女仆,竟然在反驳自己的主人,反驳一名教皇,以及帝国的皇帝!   可是莫里亚蒂温和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只是摇了摇头:   “一切都不可能结束的,因为我们在对抗的,是我们自己。”   莫兰怔住了,呆呆的望着对方,无法言喻。   莫里亚蒂继续道:   “圣光的来源其实早就在教廷创世录之中记载过了,毕竟是教廷的先驱们将圣光带入了这个世界,并且建立了圣光神殿,以及所有的信仰体系。   在我成为教廷圣子的那天起,当我阅读了圣光来源的那一刻起,其实我就知道,人类与恶魔之间的战争是没有尽头的。   因为,人类的敌人就是人类自己。   我清楚的知道人类的自私和贪婪,以及这个族群拥有着怎样顽强的生命力,就算在最绝望之际,一切可能性全部消失殆尽,人类也会咬着牙,开辟出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不论是多么狂妄,血腥,不尽人道的事情,只要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人类都做的出来。   我们是这样,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成立帝国,更不可能在第二次恶魔入侵的绝境之中挺过来。   那么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类也一样,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想出‘入侵过去的时间线’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   那么,两个同样不可能会放弃的相同种族之间的碰撞,结果只能是让双方都走向毁灭。   更别提帝国这种本身就不合乎常理的制度,竟然会将整个种族的最高权利交到一个单一的个体之上。   皇帝……哈哈,我甚至怀疑,最初的这个皇帝,就是人们选出来背黑锅的。   还有圣光这种可笑的信仰。   ……你知道圣光和其他信仰之间的最大差别是什么吗?”   莫里亚蒂突然问道,其实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似乎都不是在和莫兰解释,而是更加偏向于某种自言自语,这冷不丁的一个问题,让莫兰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回应着:“不……不知道。”   是啊,谁敢去评论圣光。   只有莫里亚蒂轻松的说着:   “最大的不同……是圣光是真实存在的啊。   哈哈哈,太可笑了。”   他嘲讽般的嗤笑道:   “试问一个信仰,怎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信仰必须是虚假的,是被希望构筑出来的不存在的完美事物,信仰需要贴合人类的欲望和贪婪,并为这些恶劣的情绪和诉求提供一个包容的场所。   古往今来一切的宗教信仰皆是如此,因为不这样,信仰就无法被接纳,不会被传诵,便不可能存在。   可你看看圣光是什么?   圣光可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啊,它有着自己的行事逻辑,它真的能给人们带来赐福,它不是依托于人类而生的,它是真的与人类生存相关的的可怕东西。   人类,难道要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在一个不是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事物之上么?   信仰都不可控,那人类的命运岂不是一个机器的玩物?   这不行!   人类的未来,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帝国不能存在,圣光不能存在,而人类和地狱之间的战争必须有一个结果,这三者是人类逃离毁灭的不可缺少的条件。”   说着,莫里亚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萧条的帝国都城,坚毅的如同一只赴死的蛾子。   “现在,帝国和圣光都已经走在被我葬送的路上了。   只剩下地狱了。   这个世界里的人不可能会接受地狱,人类和恶魔不可能冰释前嫌,两个时间线上的人类不可能和平相处。   否则,整个社会几个世纪以来的坚持都会成为笑话,帝国的信念也会崩坍,帝国人民的愤怒会摧毁所有试图接纳地狱的声音。   这是对于整个人类的背叛!   敢于做出这个决定,并且付诸行动的人,将承受整个世界延续了几个世纪的信念反扑,他会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被万世万代唾弃。   既然如此……   那么。   我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死后的世界   地狱和人间,这是一个无法调和的悖论。因为人类是一个贪婪且不懂得放如果两波人类打起来,那么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必然会打到天荒地老,打到一切都穷尽之时,打到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消亡,最后拖着彼此去死才会罢休。   解决两个人类之间的战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双方接受彼此。   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这是不可能是事情,不论从几个世纪以来的恩怨,还是从人们出生以来就接受的教育,亦或是构建出的认知,反正怎么甭管怎么想,两波人都不可能放下武器,和平相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两个世界的高层掌控者真的有放下隔阂的想法,那么……谁先来。   让地狱中的人类幸存者政府宣布,咱们放弃进攻了?把曾经的仇恨全部忘记,告诉民众,就算是时空裂缝另一边的混蛋们把咱们的世界毁了,烧杀抢掠之类的事情全都不计前嫌,咱们现在就等着,把命交给对方,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接纳咱们这群走投无路的丧家犬?   这种态度一旦表明,那么整个地狱便会立刻陷入混乱。   那么帝国呢……让帝国的人民们去接受那些恶魔?   那些践踏过这个世界,到处吃人,毁灭了村庄和城市的怪物?让几个世纪以来,死去的亿万帝国将士的尸骨全部变成一堆烂掉的笑话?敞开地狱之门,让恶魔们大举入侵这个世界?   如果谁敢有这个念头,那么这个人的下场必定凄惨无比,连带着的,帝国的构架也必将分崩离析。   莫里亚蒂不是傻子。   虽然他身为整个帝国权利最高的人,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那所谓的【人类未来】,就将现在的帝国推向毁灭,更何况他虽然手握兵权,但是士兵终归是人,那些教廷里的圣教军被长期灌输教义,还可能义无反顾的去听从教皇的命令,可是政府军的宗旨除了服从命令,还有一点就是保护帝国。   当皇帝殿下的命令和帝国的安危相冲的话,没人能保证他们是否会倒戈。   事实上,现在就已经有三分之一的政府军,已经出现了拒绝服从的态势。   帝国依旧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稳定,不然都等不到两个世界的人融合,帝国人自己就开始打生打死了。   这又是一个悖论。   所以莫兰依旧没有离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死局要如何破解。   莫里亚蒂小口小口的喝着杯中的咖啡,他知道自己的女仆在想什么。   于是他轻声说道:   “其实很简单……别忘了,人类是贪婪且自私的,在过去的所有历史之中,从来没有人幻想过,整个人类能够摒弃国度和人种之分,凝聚成一股单一的强大力量。   可是帝国却实实在在的诞生了。”   “那是因为恶魔的存在,各个国度之间的人类不联合在一起,就无法对抗恶魔。”莫兰轻声的道。   “十分正确,因为恶魔,人类才组成了帝国。”莫里亚蒂显得十分高兴,就像是一个老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一点点的要接近一个难题的答案:   “人类不是无法接纳彼此的,而是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几个世纪前,恶魔之门凭空降世,那之前人类之间的国家也在彼此仇恨,战争,杀戮,屠城,种族灭绝计划,不同肤色之间的人甚至都不把对方当做同一个物种,肆意的凌虐,侮辱,奴役。   可是在强大的恶魔面前,他们也彼此放下了成见。   所以,想让人类联合在一起,最需要的不是彼此的理解和沟通。   而是需要一个强大的敌人。   强大到,让地狱和人间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去对抗的敌人!”   “但……怎么可能有那种敌人。”莫兰质疑着,其实她没有把话说完,她心里还有一个焦虑就是……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敌人的存在,那么人类岂不是要比现在还要危险。   莫里亚蒂这一次,没有回答女仆的疑问,而是平静的看着窗外,心中呢喃着:   “而这个敌人……他曾经答应过我了,他不会死。   这么有趣的事情,他还没有完成,怎么舍得死。”   ……   答应过某个人,不会死,所以就不会死。   这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优良品质,而是最赤裸的狂妄。   生死也能拿来打包票的么?   而且一般说出这种话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很快挂掉。   即使是夏洛克都一样,在但丁大人的追杀之下,他的的确确的死在了那片群山之中。   但是因为人类灵魂和肉体之间的难以描述的关系,因为南丁格尔女士那解释不清的神奇能力,夏洛克超越常人的大脑,以及死去一年多依旧没有腐烂的鲜活尸体,等等元素结合在一起,就在那个清晨,就在贝克街的一栋老房子里。   一具尸体,睁开了眼镜。   ……   “所以说,你真的活了过来?”   这已经是南丁格尔几人见到夏洛克清醒后的第三天了,但是他们依旧无法相信眼前的这副尸体竟然在坐着跟自己说话,所以一边说着,还一边捏了捏对方的脸,发现还真的是热的。   “额……其实‘死亡’这一概念真的很难说清楚。”比起捏夏洛克的脸,华生似乎更关注于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活了,他现在正翻着一本医学书籍:   “你们看,植物人没有脑部活动,其实和死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判定一个人真的死亡,要看他的身体是否还需要供血,换句话说,其实要看是不是存在脑组织和身体的坏死。   而因为南丁格尔女士的能力,夏洛克,你其实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除了心脏不跳,思维不存在之外,你一直十分的健康。”   很难想象怎么用健康这个词儿来形容一具尸体,但是一切似乎还真的就像是华生说的那样,夏洛克的死一只都处在很健康的状态。   如此说来,他的【复活】似乎更像是某种【植物人的苏醒】。   和华生比起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南丁格尔似乎要淡定的多,她没有欢呼,尖叫,事实上除了一开始她打碎的那个汤锅之外,她一直都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夏洛克的脸。   就那么看了好久好久,但还是不愿意移开视线。   这时。   “要不要……说说死后的世界……”   一旁的茉莉好奇的问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移民计划   “死后的世界?”   夏洛克似乎迟疑了一下。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夏洛克有着一个怎样的性格,他是一个自负到了极点,只要有点可以让他‘显屁’的机会,就绝对不会放过的讨厌家伙。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能整个帝国,就只有他能够知道了。   这种亿万人之中都独一无二的经历,按照以往他的性格,估计早就忍不住装逼的开始叨叨了。   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回,夏洛克只是腼腆的笑了笑,然后摇着头:“没什么好说的,就像是……额……睡了一觉。”   “???”茉莉愣了一下。   华生都放下了手中的书,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啊?就这么简单?”   “对啊,不然呢。”   华生愈发狐疑的瞅着对方:“得了吧,你可是一个死过的人啊,就算是真的像是睡了一觉,你也会一脸骄傲的把这一觉描绘的惊心动魄才对。”   其他俩人也跟着点头,因为夏洛克的确就是这副德行的人。   不过身为当事人,他只是随意的耸了耸肩,一副‘你们爱咋想咋想’的架势。   没办法,他不想说,大家也没招,毕竟除了他,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没有死而复生的人。   而更让华生几人惊讶的是,复活后的夏洛克似乎变得无比的……“乖巧”。   好吧,这个词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怎么想都有点不协调。   夏洛克这辈子干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让人省心的,把两个世界搅合的天翻地覆,甚至可以说,帝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除了莫里亚蒂当选皇帝之后的逆天操作之外,剩下的全是拜夏洛克所赐。   包括崭新的地狱之门开启,都和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是待他复活之后,他竟然不去继续作大死,更没有继续去反抗帝国政府,甚至都不去找曾经追着自己满世界乱轰的帝国军队报复。   而是……每天就坐在他那张破烂的沙发椅上看报纸。   一开始,华生等人还以为这是他死而复生之后的后遗症,因为人大病初愈之后都要静养一段时间,更何况死过的人呢。   可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一股子不安的情绪渐渐的弥漫在这间贝克街的小公寓里。   ……   一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在南丁格尔的影响之下,不管是多么虚弱都身体,在这段时间里也肯定恢复到了最鼎盛的状态。   但是夏洛克依旧不怎么出屋,只是偶尔从窗子里看看外面萧条的街道。   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盛大暴风雨之前的寂静。   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莫里亚蒂的政权已经在他的血腥手腕之中得到了稳固,圣教军和教廷麾下的势力,渐渐的脱离了原本的宗教体系,依稀成为了莫里亚蒂的私人力量。   而随着长老议会的废除,帝国曾经能够制衡皇帝的官方团体也消失了。   就像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帝国存在本身就是荒唐的,一个种族竟然将接近70%的权利集中在皇权之上,那么单一的个体就有能力颠覆一切。   更加可怕的是,莫里亚蒂竟然无比的熟悉曾经的奥古斯丁大帝的那一套专治手段,各行各业里,曾经被渗透进入的皇权势力,竟然被他重新的捡了起来。   帝国似乎在这三年里,渐渐的变成了一张大网,而大网的中心,一只名为莫里亚蒂的恐怖蜘蛛在用丝线掌控着一切。   农业税收的增加,让帝国的粮食产量堪堪维持在了温饱的程度,贵族们的血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连皇帝都不承认这些所谓的‘高贵之人’,那么民众就更加不会对其忌惮。   短短几个月之中,贵族们的财产就被收缴入国库,帝国上层怨声载道,但是根本没人搭理。   工厂的浓烟再一次弥漫在了帝国的上空,政府下达了钢铁和军事武器的产量指标,没有完成的区域负责人会被拉到街头,扒光了当众鞭刑,打的皮开肉绽。   征兵令比刚上任的时候又增加了一倍,而且是强行的,家家户户凡是成年的男子,甚至包括身体素质达标的女子,全部强制进行军事化培训。   没有人知道这位暴君想要干什么,那个新开启的地狱之门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的兵力去维持,事实上,除了第一批从天而降的恶魔之外,整个厄尔贝斯山脉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似乎地狱那边也因为某些事情,延缓了过去的几个世纪以来的攻势。   没日没夜的皇权赞歌在街道上响彻着。   学校里,每天最少有两个小时的课程,是在给学生们讲述帝国如今政策的必要性与合理性。   莫里亚蒂的照片挂在所有城市最高建筑的墙面上,但丁大人的雕像旁,渐渐的出现了帝国君王的雕像,甚至修建的比但丁雕像还要宏伟。   人类的屈从性在这种日子中一点点的显露了出来,曾经的反抗组织也不再如往常一样活跃,似乎一切即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持续下去。   直道这一天,于厄尔贝斯山脉的顶端,那片漆黑的地狱之门里。   一个小小的白点,突然的展露了出来。   这个白点很小,小到山脉下方驻守的士兵们抬起头,都看不见它。   所以这颗白点在无人瞩目的情况下,快速的从黑暗之中坠落,然后在即将接触到山脉顶峰的时候猛地拔高,沿着嶙峋陡峭的冰崖急速的掠过,带出了一片狂风。   它时而升高,时而旋转,其实如果有人能够近距离的去撇上它一眼,那么一定会无比的惊讶。   因为帝国人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   它的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只鸟……   一只由钢铁铸就出来的,屁股会喷火的鸟,这鸟以超越了飞艇几十倍的速度在天空上肆意的飞驰着,而若是有人还能再更近一点的去观察它,一定会更加惊讶的发现,就在这只鸟的‘头部’,有一个玻璃罩子,而那罩子里像是一个驾驶室,里面还坐了一个人。   此时此刻,那个人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双眼通红,面罩下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抽搐着。   他的视线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兴奋的看着下方的山脉,已经远处的天空,田野,甚至还有更远处的郁郁葱葱的森林草木,那代表着生机的颜色让他呼吸都不再顺畅。   就这么过了半晌,他似乎终于从兴奋中脱离了出来,缓了缓心情,按下了驾驶室里的一个按钮。   “异世界探索者3号,实时记录。”   “我已成功穿越时空裂缝,现阶段未发现任何变异迹象,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初步估计,时空裂缝影响以消除,试验成功。”   待他自言自语般的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这个人驾驶着他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了一处山脉的顶端,他打开了驾驶舱,然后走下了飞机。   颤抖的身体带动着防护服,在皑皑白雪之间行走着,他摘下了自己的氧气面罩,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于自然界的清凉,俯下身抓起一把积雪,看着这只有在历史文献之中才存在的事物,他激动地大口咬了一口,让冰凉在唇齿间融化,两行眼泪不自觉的留了出来。   同时,他也拿出了手中的记录仪,继续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异世界探索者3号。”   “我已出仓,感觉良好。”   “环境适于生存。”   “建议……批准移民计划。” ###第五百三十七章 历史,与待死的战争狂   两年半前,第二个地狱之门在厄尔贝斯山脉顶端开启。   无数恶魔从天而降,帝国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不过那之后,人们渐渐的发现,这第二扇地狱之门似乎也没啥可怕的,它并不像是第一扇地狱之门那样噼里啪啦的往出冒恶魔,只是时不时的出现几只,甚至两年多以来,连一次魔潮都没有形成。   于是,人们的注意力渐渐的投入到了帝国的内部战争之中。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第二扇地狱之门的开启,就在这一天,迎来了一场谁都无法想象的大入侵。   后世的历史记录之中,记载着就在圣历末年的某一天。   突然,无数的可怕机械从那黑暗的天穹之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涌出了地狱之门,就在高耸的山脉之上散开。   无数钢铁制成的飞鸟朝着天空远端急速略过,巨大的飞行物体悬挂着由闪亮材质组建成的可移动军事基地,硬生生的降落在雪山顶端。   一些帝国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导弹在山脉之间炸开,火光不惧低温,在岩石之间爆裂,短短几个小时就开凿出了巨大的山脉缺口,被阻挡了千万年的寒风肆虐着冲出人造峡谷,在持续扩大的山坳之中横冲直撞。   在大远征时代,整个帝国耗费巨资,才能让一座军事基地在几个月之间建立成功。   这无疑是一个壮举。   但是在人们的认知里,怎么可能有军事基地就像是一个大箱子一样,直接空投到地面,然后就如同积木一样的散开,无数的工程车辆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自动开始搭建,并在第二天阳光洒落地面之时,一座超越了帝国几百年的高科技军事基地就这样完成了。   这还只是一处……   其实如果从高空朝下方俯视,就能发现地狱之门下方几乎整片山脉都被夷为平地,无数的军事基地已经建立起来,甚至有人们根本看不懂的巨型电梯直接冲上云霄,插入地狱之门的黑暗里,不断的在运输着各种物资。   也正是在那一刻,人们才真正的开始明白。   原来之前的恶魔,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而现如今的那些从地狱之中飞下来的可怕物种,才是真正的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的存在。   哦,对了,更加让帝国人们无法理解的是,在这场突如其来,又一触即发的战争之中,那些从地狱之门另一侧出现的入侵者,似乎与之前自己所认知的恶魔,还有教廷记载里所描绘的所有生物都不同。   因为那些家伙,分明就是……人!   整个帝国都蒙了,都傻了,只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已经完全的崩塌。   为什么地狱里会冒出来人类?为什么人类要和帝国开始战争?甚至都没有任何的交涉谈判,就是如同双方有着几个世纪凝聚出来的仇恨一般,无法调和,见面就要开始屠杀一样。   但是帝国人根本就一头雾水啊。   那些飞翔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快,那些发射出闪亮光线的枪支又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的强大,连钢铁都能穿透?   罢了罢了,既然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已经开始,就无法结束。   帝国的建立就是因为战争,而且整个圣历史,其实就是一场战争史,帝国从始至终就不会畏惧战争,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曾体会过没有战争的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这样。   一场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大战开始了。   至此,人们似乎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莫里亚蒂大帝上任两年来,为什么一直在增加赋税,用着血腥的手腕来维持着征兵,为什么明明已经没有敌人了,却还在透支一般的增强着帝国的军力,为什么要用宗教洗脑一般的方式,来进行着全帝国范围内的忠诚度测试。   直道这一天,当整个帝国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争趋势之下,短短半个月时间,竟然不可思议的在莫里亚蒂大帝的一条短短旨意之下,呈现出了全民皆兵的状态。   战争史,是人类最血腥,最残酷的历史。   但是在历史记录之中,却总是寥寥几笔带过,似乎所有的历史学家都更倾向于用篇幅去记录那些盛世的华美,而鲜血和火药,则是他们不忍回顾的画面一般。   战争开始后的一个月……   整个厄尔贝斯山脉已经成为了一条血腥的分界线。   相差了八百年的科技横沟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地狱军团轻而易举的撕碎着帝国的部队,那些死去的帝国将士甚至都没有时间发出最后的呼喊,只有连绵不绝的轰炸和强力弹药的轰鸣,绝对不是此起彼伏,因为压根就没有断档的时候。   战争开始的半年后……   绵延了两千多公里的厄尔贝斯山脉几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横沟之中汇聚着鲜血和钢铁,无数的蘑菇云在这里升空绽放,可是令人惊讶的是,这条战线竟然依旧没有后退一分。   似乎真的如莫里亚蒂最开始就预言的那样,人类,不论是哪一方的人类,在生死面前,就如同最偏执的疯子一样。   战争开始后的一年……   地狱联军的攻势开始减弱了。   帝国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莫里亚蒂知道,他早就知道。   地狱在教廷的初始记录之中,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源的荒芜之地,而战争说白了,还是资源之间的战争,只要在莫里亚蒂的血腥手腕统治之下,帝国人们能够不计一切的挺过最初的,也是最惨烈的那段时光,地狱另一头的人们是根本不可能在资源上击败帝国的。   于是,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惨烈战争开始后的一年半,地狱联军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开始有序的退回到了地狱之中。   帝国人再一次胜利了。   比起之前几个世纪的战争,这场大战只短短持续了不到两年。   但是死伤率,却比之前上涨了400倍。   此时的整个帝国的军事力量已经被消减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然而,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冲动,有些荒唐,有些不太容易接受的是。那个在这一年多里,用【血肉填坑】般的战术,硬生生用生命将敌人击退的莫里亚蒂大帝,竟然下达了他又一个血腥至极的命令。   那就是……战争远远还没有结束。   他们要打回去!   所有帝国军队!   向地狱反攻!   就像是执拗的小孩子打架一般,你推了我一下,那我也要推你一下,这才合理。而你来到我的世界发动战争,那么我也要到你的世界发动战争。   完全不去顾及这样的行为会导致什么,人命,资源,破碎的家庭,以及刚刚经历战争,已经遍体鳞伤的帝国。   帝国人不怕战争,之前就说过了,这是一个在战争中崛起的国家,每个帝国人,就算是在街边小巷子里接客人的酒吧女,都会在大远征时期掏出腰包,为帝国军人捐献军费。   这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战争的结束。   但是经过了大远征时代,又经过了第二次地狱之门的开启,又经过了再一次的胜利后,人们发现,竟然还要再继续打。   战争,战争,战争。   这个从不畏惧战争,甚至将战争和荣耀联系在一起的人类帝国,似乎第一次觉得,战争是如此的令人厌恶。   战争……如果永远不会结束,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战争?   就在某一天,一个精瘦的老人坐着华丽的宫廷列车,来到了帝国的首都。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军袍,脸上是年久形成的冻伤瘢痕,眼里是无尽战争带来的疲惫。   巴顿将军,第二次地狱之门开始后,他理所应当的再次担任了前线的总指挥,并且也完美的完成了莫里亚蒂大帝给出的战争结果。   但!   虽然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巴顿将军几十年的军事生涯也完美的秉承着一个帝国军人的职责。   可今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古罗马法城,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   就是祈求帝国皇帝。   “不要打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其实当一个为战争而生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也就证明着,在帝国人的心中,战争已经不再和荣耀有所关联了。   而第二天清晨。   巴顿将军……被枪决于胜利广场。   理由是【战前叛逃者,立即执行枪决。】 ###第五百三十八章 最后的委托   历史不愿意描绘战争。   但是帝国的人们就算是再怎么被洗脑,那些愚昧的底层民众就算再怎么不懂权利世事,他们也绝对无法理解……巴顿将军竟然被枪决?   在战争的火焰燃烧到地狱的另一边之际,整个帝国最著名的前线指挥官,被皇帝下令处死?   这已经不是什么智不智慧的问题了。   这简直就是疯了!   其实这位人类君王上任以来,他的疯狂一直有目共睹,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疯癫到不可理喻的程度。   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就在巴顿将军被枪决后的第二天,莫里亚蒂大帝亲自前往厄尔贝斯山脉,担任地狱反击战的总指挥一职。   至此,帝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才终于到来。   ……   可能是出于仇恨,出于对另一个世界的统治欲望,亦或是单纯的就是一个战争狂拥有了时刻发动战争的权利。   总之,第一批帝国将士坐上了遗留在地狱之门下方的升降梯,他们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升入头顶的那片漆黑,穿过认知无法解释的虚无地带,最终到达了那个被他们称之为【地狱】的绝望世界。   踏上荒芜的土地,目睹着被风化的城市废墟,天空上猩红色的光,以及满世界爬行着的恶魔。   他们举起枪,开始射击,沿着机械造物的残骸找到了那座人类最后幸存的城市,在这里,帝国人终于第一次与地狱的原著居民开始了接触。   相距了800年的岁月,人类的语言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所以渐渐的,那些尘封的历史真相,也终于被人们所知晓。   仇恨依旧控制着两个世界里人类的思维。   谁是入侵者?   谁是受害者?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就如同最开始就猜到的那样,真相不可能摒除仇恨。   但是……连年的战争让所有人都开始厌恶战争,杀戮早已经没有意义,帝国人似乎只是在下意识的服从命令,而地狱的幸存者们也只是在绝望之中进行着倔强的反抗而已。   精疲力尽了。   就如同远古传说之中,那个在山峰斜面上推着巨石的人,早就已经被折磨的近乎崩溃,但是却无法停止,因为只要一放松,就会被滚下来的巨石压扁,就只能这样继续痛苦着,不知尽头。   ……   【战争不要再持续了。】   【让这一切都停止吧。】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这样的呐喊,哪怕是在地狱之中,正在交战的每一个人的心中,在他们疲惫的举起武器,试图杀死对方的时候,彼此的心里也都在呐喊着这样的话。   在一片建筑的残骸里,一连串的枪声响彻完毕,然后是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的呐喊,最后“噗通”一声,两个人倒在了地上,身上尽是弹孔和鲜血。   这只是战场的一个小角落,一名和部队走散了的军人正好碰到了另一方的一名可耻的逃兵。   于是,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一个人筋疲力尽,另一个其实只是强行征调过来的义勇军,所以双方打光了手里的子弹也没有杀死对方,最终因为扭打而耗光了所有的劲儿,就只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刚才还要杀死对方的人,现在就相隔半米,就像是儿时躺在草坪上看着天空的好友一样,说实在的,还挺尴尬的。   终于……   “其实我根本不想打仗,我原本只是一个罐头加工厂的运输工。”   “呵,如果不是你们侵略过来,谁会喜欢打仗。”   两个人用着不那么相似,但是却都能听懂的语言交流着。   “是你们先入侵了我们的世界。”   “不,是你们先把我们的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沉默……   其实事到如今,双方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几百年前的仇恨,能够拿到此时此刻来作为发动战争的理由。   说白了,只不过是地狱里的人想要谋求一个生路。   而帝国人……   帝国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们的那个皇帝,似乎很热衷于杀戮。”一名士兵的言语之间尽是厌恶。   “莫里亚蒂大帝万岁!只有彻底消灭你们,人类才能够获得和平。”几乎是下意识的,那名帝国士兵解释道。   “可笑,我们也是人类。”   “那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谁知道呢?”   帝国的士兵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现在因为失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呆呆的看着血红色的天空,幻想着如果是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那肯定也会拼了命的想要逃离。   ‘这场战争真的是毫无疑义的。’   ‘其实,让这群人在帝国安个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人类。’   ‘但是莫里亚蒂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名士兵的脑子有点昏沉,他渐渐的闭上了眼,失血过多让他的思维变得混沌,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在濒死之际,他在某个瞬间终于敢于正视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一切,似乎都是莫里亚蒂大帝搞得,如果……他死了,一切应该就会好起来吧。”   他这么想。   帝国人也这么想。   地狱的人也都这么想。   这个掌管着一切的暴君,如果死了,那就好了。   ……   帝国,伦敦,贝克街。   已经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教廷圣女的住所,也没有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位曾经游历帝国的圣人,更加不会有人知道,那个被但丁大人亲手杀死的帝国的通缉犯就住在这里。   对于华生来说,这几年的生意不算太好,帝国的大萧条已经到达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年轻人都被军队征调,留在城市里的大多都是老人,没有经济来源,大多数人都宁愿在家里人忍受痛苦,也不愿意花些钱来缓解病痛。   今天,他再一次早早的关了门,来到2楼,准备吃顿晚饭。   下厨的人是南丁格尔小姐,这几年来,她潜心研究厨艺,经过不懈的努力,已经能够做出一晚能够让人下咽的蔬菜汤了。   配上每天政府发放的黑面包,也算是能够饱腹。   而夏洛克……   他和过去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看报,看窗外,吸烟,以及睡大觉。   “有烟么?”   夏洛克走到了华生身旁,小声的问道。   现在因为经济萧条,市民们的烟和酒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管制,特别是【蓝调】这种受众群体极少的香烟,想买到很不容易。   华生谨慎的看了看一旁,发现茉莉没在,这才在袖口里翻出一根,偷偷塞到了夏洛克手里。   最近茉莉说想要个孩子,所以已经禁止华生碰香烟了。   夏洛克悄悄的将烟撕成两截,然后俩人一人半根,躲在窗边的角落小口小口吸着。   可能是这番情景,让他们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某个时段,相视一笑。   “话说,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你自从死而复生之后,就这么消停,难道真的是死过一次就格外珍惜生命?”   夏洛克舒服的吐出一口烟:   “哦,我在等一个委托。”   “???”华生愣了愣,夏洛克已经很久没有开展过侦探这个老本行了,什么时候又有委托了。   “什么委托?”他不禁问道。   “新历元年,我要去杀个人?”   “新历元年?”华生愈发不明白了,现在是圣历的第三个世纪,【新历】又是什么时候?还有……“杀个人?杀谁?”   “委托人自己。”夏洛克笑着道。 ###第五百三十九章 其中一种结局(上)   要杀了自己?   这种委托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如果想要自杀,那只要找个房梁上吊不就好了。   不过按照夏洛克这种性格,一般的委托他肯定是不会接的,只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儿才会引起他的兴趣。   华生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眼前的这个家伙能安安静静的呆着已经是万幸了,相比于之前他弄出来的那些影响世界的大乱子来,他现在只是想去杀个人,还是一个主动求死的人,那简直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一样的可爱。   唯一让华生觉得有点不太好理解的是,为什么会说是在【新历元年】这一天完成委托。   新历……   似乎在莫里亚蒂登基之后的一段时间,长老议会的人提议过,将年号改为新历,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但是却被莫里亚蒂给拒绝了。   既然如此,这个年号似乎是遥遥无期的,这一等,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呢,身后的脚步声从厨房传出来,茉莉似乎是端着一锅菜汤,因为有些烫,嘴里嗷嗷叫着,快步的走向桌子。   华生眼神一凛,赶紧将剩下的一点香烟捏熄,然后用娴熟的手法塞到了袖口里,换上一副足够漂亮的表情去接对方手里的汤锅。   “亲爱的茉莉,这么烫的东西,下次要我来端就好。”   “哼,男人怎么能进厨房?”茉莉笑着回应着,能看得出这两口子感情很好。   不过下一秒,她的鼻尖微微嗅了几下,整个人突然严肃起来:“你吸烟了?”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夏洛克旁边站着聊了会天。”   说着,华生大手一挥,指向了正在床边抽烟的搭档。   夏洛克手里捏着半截香烟,瞅着茉莉凶神恶煞的表情以及华生在身后隐蔽的眼神。   “额……对不起。”   他说着,然后赶紧灭了烟。   ……   贫富的差距是社会与生俱来的难题。   因为资源是有限的,所以人们自然而然的想要将更多的钱攥在自己手里,这就固然会有穷人,也有富人。   大家一起衣食无忧,短期之内似乎是没法实现了。   但是大家一起贫穷,却十分的简单。   只要有一个无底洞不断的吸收着社会资源就好了。   例如……战争。   “地狱是人类永远的敌人,净化地狱是每个帝国人的最高使命,莫里亚蒂万岁!”   又一批士兵喊着口号,冲上了战场。   这些人都是各个地方征兵过来的,其中最小的只有16岁,当时这个人的名字在胜利广场上被念诵出来的时候,他的母亲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而他缺了一条腿的父亲则直接抡起拐杖,砸向了一旁的征兵官员。   “他才16岁!”   “你让他上战场?!”   愤怒的父亲被一枪托打到在地,然后在激动的谩骂之后,他被关押进了当地的监狱,两天后,一名刚满十六周岁的孩子被强行的从母亲手里拽走,推上了征兵的运输车。   母亲跪坐在地,以泪洗面,但是却没有人上前安慰,因为这只是帝国广袤疆土之中的一个很常见的画面。   地狱反击战进行了一年,征兵的最低年龄从20岁,到18岁,现在已经到达了16岁。   有一个不需要多少智商就能明白的道理,那就是……如果征兵年龄低于正常的婚配年龄,那么这个世界的人口就将急剧下降。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危险到在地狱征战的那些将领们,看到眼前的一批新兵,又注意到他们脸上还没有散去的稚气之时,开始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都读到了差不多的情绪。   一段滔天的仇恨应该如何化解?   一场必定你死我活的物种抗争应该如何停止?   在圣历过往几个世纪以来,所有的历史学家都在研究这个问题,但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化解。   而地狱之中的人们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是建立在仇恨之上的。   但其实,化解仇恨有一个简单到了极点的方式,只不过整个世界,整个历史上,没有一个人敢于这样去做。   在帝国军方以及所有众议院的联名提议之下,一份《战争暂休提议》被送到了帝国皇帝面前,然后,被当着面撕成碎片。   那一刻,那个在世人眼中可怕无比的战争狂人,以及最血腥独断的君王,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谁都无法察觉到的释然。   他在众多沉默着的,拼尽全力压抑着心中指责甚至是愤怒的帝国官员面前,轻抚着身旁那象征着绝对权利的皇冠。   突然的笑了起来,然后说出了一句十分令人不解的话。   “前些年,我记得有人提议,废除【圣历】,改为新历。当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突然发现,似乎还挺有仪式感的。”   一边说着,莫里亚蒂一边漫不经心的摸索着皇冠的边缘,就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心血来潮想要吃点地摊上的烤鸡翅一样:   “那下个月,帝国放假一周,各个行政区自行准备欢庆典礼,定为新历元年。”   ……   荒唐的感觉是那么的难以描述,但是场间的寂静能够很清楚的表现出,人们对于这道命令是多么的抵触。   现在的帝国已经没有任何的储备资金,各个行政区的政府都入不敷出,在这个时候竟然想要搞一出欢庆典礼,要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工厂一天不工作,可能就要倒闭,而一周的时间,整个帝国要面临多大的经济损失。   况且,典礼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要将时间改为新历元年。   这个时候,谁他妈还会在意时间的称谓??   不过,还是有人对于这件事情抱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的,一名前线的老将军站起了身子,朝着年轻的君王微微行礼。   “莫里亚蒂大帝,新历元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如果举国欢庆,那么咱们前线的战事是不是也可以放缓一些。”   哪怕能让士兵们休息上一天,就能少死很多的人,这也许是年迈将军唯一觉得欣慰的地方了。   然而……   “战争和帝国的欢庆没有任何关系,战事不能停。”   莫里亚蒂冰冷的言语将这最后的期待碾碎,老将军保持着微微欠身的姿势,眼中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冰冷与绝望。   ……   一个月后,新历元年即将到来的消息在所有的报纸上刊登了出来,媒体似乎是在悲惨的生活之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光点,所有的广播里都在渲染着一种欢庆喜悦的气氛,街头巷尾也响起了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喜庆音乐。   就好像是斌死前的某种狂欢。   夏洛克今天的心情不错,他走到衣柜前,掏出了那件他很久都没有穿的长风衣。   “怎么,想要出去么?”南丁格尔看到后,笑着问道。   “嗯,在屋里呆的时间够久了,出去透透气。”   夏洛克说着,抖了抖一副,落下一些灰尘。 ###第五百四十章 其中一种结局(下)   没有人能真正的描绘出,现在的帝国空气中,弥漫的是怎样的味道。   就拿伦敦来说,曾经在大远征时代,经济萧条,税收全部用于在雷德克海峡的彼岸建立军事基地,但是街上商户林立,小摊位上坐满了人,大家经历了一整天的工作疲惫之后,聚集在街角酒馆之中,开杯畅饮,幻想着不久之后的新时代来临。   就算是在第二次恶魔入侵期间,街道上时不时的就会出现恶魔的尸骸以及驻守战士们的鲜血,但是人们依旧坚毅的站在最后的防线之上,等待着将下一批恶魔打成马蜂窝。   帝国历史上,有过许多的危难时刻,但是人们都坚持过来了,因为人们是能看到希望的。   就是那种……哪怕我拼了命,我的妻子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就算是我们全家都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之中死去,我们的后代总会有幸福的一天。   希望,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最基本要素。   但是如今的帝国,已经死气沉沉。   街道上的商铺大多都关闭了,门被敲开,里面的货物早就被洗劫一空,风吹过敞着的门扉,嘎吱嘎吱的晃动着,一些如丢了魂的工人们迷茫的走向工厂,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是找不到工作的意义,只是觉得,今天不干活,可能晚上就没有饭吃。   帝国在短短几年内,已经从曾经的强大人类社会,变成了一座衰败的将死聚合体,就像是那种患了癌症的老人,已经没有任何的治愈希望,只是暂时还没有死去,就这么在生死间的门槛上挣扎着,任凭癌细胞的滋生,一点点的将自己吞噬。   而帝国的癌症……叫【莫里亚蒂】。   政府遵从皇帝的旨意,尽可能的渲染出节日的气氛,可是政府也没有钱,根本没办法举办花车游行,甚至都没有钱去购置彩灯,只好利用公放的大喇叭,满街的播放着喜庆的音乐,然后在路灯上贴上彩纸,以此来营造出色彩缤纷的视觉。   可是入夜之后,那些彩纸却将昏黄的光染成一片片凌乱的光斑,将整座城市勾勒的如同可怕的幻境。   荣耀散去,空气中的那股子味道叫做绝望。   即使在庆典期间,随处可见的依旧是死气沉沉,堕落,肮脏,邪恶,腐败,那些光就如同帝国人民绝望情绪的缩影,它们被格格不入的硬揉在了一起。   而在这样的景色之中,一个孤单的身影行走在长街之上,却似是完美的融入了进去,就如那些老照片之中,泰晤士河入夜前的斑驳光亮中,一个萧瑟的穿着风衣的背影,静静的走过同样萧瑟的建筑,不紧不慢。   一辆出租车经过……   这种由电力和燃油驱动的车辆在几年前就问世了,并且在伦敦的街头渐渐的有取代马车的迹象,毕竟满大街的粪便很影响市容。   “先生,需要搭车么?”   司机摇下车窗问道,从他那深凹的眼眶里就能发现,他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经济的萧条让大多数人都没有闲钱坐出租车了,可是这位司机却有一家子要养。   “好的。”   穿着风衣的人点了点头,坐上了车子的后座。   “去哪里?”   “伦敦飞艇起落站。”   “额……”司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好心的提醒道:“最近庆典期间,民用飞艇已经停止运营了,如果您需要远行,还是去列车站的比较好。”   “不用了,列车同行的游客太多,飞艇方便一些,我抢一架就好。”   “???”   司机听着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只觉得有些荒唐,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后视镜,然后看到了后座上那张棱角过于分明的脸。   他皱了皱眉,因为这张脸他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   “先生,你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司机应和着笑了笑,配合乘客聊天,也是出租车司机的基本职业技能。   不过下一秒。   他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微微张开了嘴,都没有心思去看面前的路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后视镜,俩眼珠子就像是要瞪出来一样。   他想起了这张脸!   就在几年前,这张脸频繁的出现在各大报纸之上,是英雄,是罪犯,死而复生,又被但丁大人杀死。   对,那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   “你……你……”   “看路。”夏洛克从容的提醒道。   司机连忙转动方向盘,这才避免冲出马路。   这是一段十分艰难的车程,任何一个司机在得知自己竟然拉着那个早就该死去的帝国通缉犯,估计都很难保持内心的平静,不过可能是这个司机本身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和好奇的人,他沉默的朝着伦敦郊外行驶着,忐忑的过了十几分钟。   “先生,您不是……死了么?”他竟然职业病一样的,跟身后的恐怖通缉犯聊了起来。   “当然,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死而复生了,对吧。”夏洛克倒是没什么,就看着窗外,回应着聊天。   “那么,您这次是要去哪?”   “古罗马法城。”   夏洛克淡淡的说着。   司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浑身颤抖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他想要再问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只是稍微踩下了油门,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驶去。   很快,车子停下了,夏洛克下了车,还付了车前。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他就那么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飞艇起落场。   “先生,一路小心。”司机突然喊道。   那穿着风衣的背影没有回头,很随意的在风中摆了摆手,就像是那些坐飞艇去见多年老朋友的游客一样。   当然了,就像是司机说的,现在已经没有民用飞艇运行了,而夏洛克在抢飞艇的过程中,也总要有些小插曲。   比如他在过门卫的时候,总会被问到来这里的原因。他强行的想要进入飞艇停靠站地的时候,会被守卫拦住。而在看到他的脸之后,一些人回忆起了什么,一个个的都惊慌失措的掏出了配枪。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着,人们似乎是又想到了他刚才说的目的地,想到了他当年之所以成为通缉犯,就是因为刺杀了帝国皇帝。   一幕无比荒唐的场景就这样出现了。   那些如临大敌的守卫们突然放下了枪,指了指远处的一架飞艇。   “那个型号的动力足,两天就能飞到。”   “谢谢。”   夏洛克压了压帽檐,走向了飞艇。   ……   两天后。   古罗马法城可能是现阶段,整个帝国最迎合节日庆典的城市了。   这座帝国首都在过往的几个世纪以来,都以冰冷著称,它就像是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从来不参与任何的节日,就算是新年都不会放假。   不过今天,整座城市都被妆点的华丽异常,甚至真的有不少游客来到了这里,参加游行庆典。   而原因,大多是因为今天的古罗马法城对外开放,不但有各种庆典活动,而且完全免费。   “主人,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皇帝府邸内,莫兰推开书房的门,汇报到。   而当她看到屋内自己的主人时,不禁愣了一下。因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见过莫里亚蒂穿着着如此华丽的着装。   那象征着绝对权利的皇袍,那王冠,那权杖。   这些一直都被丢在角落里的尊贵象征,此时此刻全部佩戴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而莫里亚蒂微笑着,仿佛今天,才是他真正登上王位的时刻。 ###第五百四十一章 其中一种结局(完)   古罗马法城……   估计过去的几个世纪以来,没有人能够相信,这座冷血的城市,人类社会的政治枢纽,会像是今天这样。   一辆辆被妆点的极其华丽的花车在街上驶过,上面的修女穿着黑色的袍子,但是帽子上却不伦不类的带着颜色各异的花环,她们努力的洋溢起脸上开心的微笑,朝着下方的人们撒着鲜花,绘制着人类君王莫里亚蒂的海报,以及那些已经倒背如流的赞美诗句。   道路两旁是成群结队的人,他们欢呼着,高举着双手,喊着莫里亚蒂的名字,试图接到空中落下来的礼品。   而这些人之中,除了那些仍然虔诚且愚昧的教廷信徒之外,大多数人都不是在真正的欢呼。   他们之所以这样卖力的喊着赞美的词句,是因为只要喊得足够响亮,就可以吸引车上挥洒礼品的修女,而那些礼品之中,有钱……   或悠扬或热烈的音乐,响彻于天空之上的赞美,满街的彩灯缎带,以及热烈到了极点的人们。   看起来就如同那个被念诵了好些年的崭新时代真的来临了一般。   但是谁又知道,如果一个国度的欢庆,需要用‘当街撒钱’来吸引民众,那么这个国度就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美好事物……能够吸引民众在街上暂留了。   莫里亚蒂坐在奢华到了极点的马车上,绣着金丝的纱帘垂着,他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脸上带着笑意。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马车内的他,一定会从心里厌恶这个人。   就是他,挑起了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就是他让整个帝国衰败成这个样子,就是他不顾及帝国战士的鲜血,以及帝国人民的辛劳,就是这个人,在一切都糟烂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还自欺欺人的举行着垂死般的欢庆,甚至还真的笑的那么的发自内心。   但是就如同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王朝一样,就算是帝制之下,所有的权利全部集中在某个单一的个体或者集团手里,也很难会出现【咱们大家伙联合在一起,直接反了他丫的,把那个混蛋皇帝从王座上拽下来!】这种直接颠覆政权的情况。   即使有,也是经过不知多少年的筹划,多方势力的共同预谋,甚至需要有妄想着撺掇君权的上层势力帮衬,才能稍微的有那么点‘颠覆政权’的样子。   因为社会终究是多数人的聚合体,有些人希望颠覆贫穷的现状,但是有些人却希望一直这样保持下去,这些人就是在这个混乱时代里依旧能有安身立命之所的家伙们。   帝王手下必然有着酒足饭饱的豺狼,宗教的无端信仰依旧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部分信徒,能成为圣历史上最年轻的教皇,能成为被但丁大人亲自人命的人类英雄,能成为搬到奥古斯丁大帝的帝国皇帝,莫里亚蒂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筹划着这一切。   所以,在他的能力之下,只要自己不想,那么整个帝国就会持续的在这垂死的边缘挣扎着,直到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看不到任何希望,直到军队在那个被称为地狱的荒芜世界里让所有人都厌恶战争,期待和平,让人们如同黑暗中的蛾子,只要看到一丁点的光明,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为此甚至不会在意生死,更加不会在意仇恨,立场,宗族,等等一切的东西。   只为了握住那一丝丝的温暖,就会如获至宝般拥入怀中,再也不远放手。   那么现在,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所以这一天,莫里亚蒂坐于马车之中,那象征着人类与恶魔之间战争的【圣历】已经结束,而人类终将迎来的【新历】时代,终于到来了。   我,则是这个时代来临的祭品!   莫里亚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色皇袍,又拿出一面小镜子,在因为常年劳累而深邃的黑眼圈之上,抹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用的化妆水粉,将象征着权利巅峰的王冠摆正,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一辈子,似乎从来没有旅行过,从来没有以一个游客的心态去游览这个无比热爱的帝国,那些江河山海都在自己的统治之下,可自己似乎永远的都是坐在一张办公桌后,喝着几十年都没有更换的咖啡。   恍惚之间,他突然的发现,自己好像才刚刚33多岁。   自己好像还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享受过一个惬意的午后,没有……没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没有……   忽的,一个女仆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脑海,某个夜晚,某个钟楼,某个莫名其妙的吻。   莫里亚蒂抿着嘴,几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眼睛的湿润。   “这个新时代,献给莫兰。”   他喃喃着,心中有些歉意的补充着:‘虽然她并不想要。’   于是,帝国的君王站起了身子,他手握着权杖,昂首挺胸的走出了华丽的车厢。   街道上的欢呼声瞬间拔起了一个高度,其中不乏信徒们真正的欢呼,街边公放音乐特意的气氛渲染,以及周遭政府工作人员和士兵们早就练习过的欢呼引导。   莫里亚蒂举起手,朝着道理两旁示意,他的眼中是最发自内心的骄傲。   也许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这位注定被后世唾骂,丢入耻辱的泥潭永不得翻身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抬起头望向天空。   他看到了晴朗的天空,与阳光之中那个已经来到头顶上空的小黑点。   那是一艘飞艇,一艘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城市上空的飞艇。   有什么东西从那飞艇上落了下来,就像是一颗俯冲砸向地面的导弹,正在顶开万米高空的风浪,垂直着坠向这庆典中的城市。   “呵,这次,又让你出风头了。”   莫里亚蒂笑着,张开了双臂,就像是享受着被万人敬仰,昏庸的崇拜,享乐主义之下的一个最极端的愚蠢帝王。   “莫里亚蒂!万岁!!!!”   “莫里亚蒂!万岁!!!!”   “莫里亚蒂!万岁!!!!”   轰!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垂直的砸入华丽车队的正中心,周遭负责守卫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震入半空之中,盔甲、枪支、碎石飞溅,街道中间升腾起一大片烟尘,两旁建筑之中隐藏着的护卫队一时之间全都傻眼了,手中的武器不知道应该瞄准哪里,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为何,皇帝殿下并没有将军队派遣回到首都执行守卫工作。   不知道为何,没有重火力驻扎在古罗马法城的游行仪式上。   不知道为何,空中管制的安全层级并没有提高。   总之,带烟尘散去……   人们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将手深入已经破碎的马车之中,然后骤然攥紧,扯出零碎的残石废墟,将帝国的君王,莫里亚蒂大帝,血淋淋的,高举空中。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其中的另一种结局,与新故事   一切,似乎就是这样按照计划进行的。   一个人愿意成为那个最终的大坏蛋,将一切恩怨都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功成身退的死掉。   说起来似乎挺简单的,除了这个人必须要有着将一切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能力,让两个世界里的人都厌倦了彼此的争斗,将每个人心中对于和平的向往推升到极点,然后又必须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以至于自己死掉之后,一切就可以重新洗牌,等等等等之外……   额,好吧,听起来并不是很简单。   不过莫里亚蒂做的不错,夏洛克演的也不错。   就在这个新历开启的游街盛会上,让一切走向终点,再也没有人指着那个荒芜的地狱,毫无理由的喊着‘给我干掉他们’,也没有人紧紧攥着整个帝国的财政大权,强行将民众的生活焊在温饱线上。   当地狱的战士们没有再听到冲锋的号角,疲惫的幸存者联盟守卫军们终于得以休息,蹲坐在战场的废墟之上,无力的仰望着天空,当厄尔贝斯山脉上空的直插地狱之门的电梯停止运送战争武器,当这场折磨了人类几年的战乱终于有了停止的契机。   人们茫然的接受了那个突如其来的人,用突如其来的方式结束了莫里亚蒂的生命,当然,人们不知道在莫里亚蒂知道自己死亡即将到来之前,已经将许许多多的事务托付给了一些足够专业的朋友们。   例如他的女仆莫兰即将继承他没有完成的事业,等待着踏入地狱,与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们真正的面对面坐下来,进行一场决定着人类命运的会谈。例如凯瑟琳即将协同整个生命科学院,等待着接受领先自己800年的人类科技,努力的将它们吸取、消化,并以一个合适的速率释放到民众的生活中。   例如艾琳女士将掌管帝国那为数不多的经济,尽快用几年的时间,再次让这个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国度恢复生机,而对于另一个世界的‘时空难民’们,其实帝国的手中有一个无比强硬的筹码,能够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呆在划分给他们的区域,那些被宣传了几百年的仇恨,也必定会在未来几代人的更替之下,渐渐淡去。   那就是……我们这边有个人,能治辐射病。   不手术,不吃药,无痛就诊,直接去根。   这对于那些失去了繁衍能力的地狱原住民来说,十有八九会把南丁格尔当神仙供起来了。   ……   至于关于这个故事的另一种结局。   则要更加的欢快,洒脱,也更加符合【大恶魔】这个词汇一些。   事实上,最开始的夏洛克期望的,就是按照这样一个计划实施的。   莫里亚蒂的那个位置,原本是为他设计的。   试想一下,当年的夏洛克委托地狱的人们,为自己收集几千万的变异生物,真的只是想要用庞大的数量,撑起一个新的地狱之门么?   为什么那些恶魔坠入人间之后,就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再试想一下,当一个人,能够操控千万级别的恶魔,而这些恶魔又能用来作为滋生‘小触须’的养料,小触须又能钻入更多的恶魔躯体里,以此来继续掌控更多的恶魔。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上限的几何膨胀数列,在千万级别的基础数量之下,几年的时间,夏洛克将成为一个掌控数亿恶魔的恐怖存在。   而当这些恶魔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可以排兵布阵,懂得进攻退守,那么在战场上,人类的武器又怎么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这还不算,别忘了,现在可是没有圣光这个玩意的啊,也就是说,这些恶魔可以在任何一个位置撕开虚空裂缝,然后乌央乌央的冲出来,也可以撕开一个极小的指甲盖一般的小裂缝,探出一根长长的尖刺,无声无息的将任何一个人杀死。   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是属于他自己的。   夏洛克就真的如最开始预想的那样,成为一个最可怕的大恶魔。   他独自盘踞于自己的魔巢之中,不论是帝国,还是地狱,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逼迫这两个你死我活的势力不得不联合起来,才能看到一丝生机。   解决矛盾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制造一个更可怕的矛盾。   这种方法听起来,有点像是‘只要把头砍了,就不会再头疼了’一样,但是在某种情况下,却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当两个世界的人组成联军,同时对抗夏洛克这只灭世大恶魔的过程中,这两批人类之间也必定会经历残酷的磨合,最终直到彼此接纳。至于最后的最后,也许会出现一些早就被人类政府封存的超级武器再次被提及。   例如,那个只有在太阳大爆发之前才有人知晓的,名为【核弹】的东西。   相传,那玩意的存在能够毁灭整个人类。   用这种量级的武器,来对抗那个大恶魔,应该是最后的方法了。   到了那天,也许就在这颗星球上的某个位置,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然后蘑菇云升腾而起,飓风过境,将周遭所有的恶魔全部化为残渣,世界就如同被拔掉了音响,而那个几乎要统治世界的大恶魔,也将在这阵强光之下灰飞烟灭。   至此,又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   当然,一个故事如果已经有了既定的结局,那么它也距离结束不远了。   但是就像之前的那颗恒星般的大眼珠子说的那样,其实这个世界只是万千世界之中很小很小的一个,在那个漆黑背景之下,每一个小光点都是一个世界的缩影,而当时夏洛克看到的光点,几乎灿烂如星辰。   当夏洛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像是【月台】一样的地方。   望向平台的另一侧,那星辰般的世界缩影依旧能给他带来最初的震撼,而在平台的另一侧,几扇各有特色的,大大小小的门,镶嵌在洁白的墙面之中。   夏洛克知道,这里就像是万千世界之间的一个中转站,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比如离他不远的那一扇门,就是一扇很寻常的铁质公寓楼的门,上面还写着221B的字样。   只要推开这扇门,就能走入自己熟悉的那条贝克街。   至于其他的几扇门,都属于比他先来到这里的人的。   之前那个大眼珠子就说了,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各个世界里最惊才绝艳的那一个。   夏洛克这种自负到了极点,同时又对各种事物怀有强烈好奇心的人,自然想要去看看,其他的世界都是什么样子的,顺便也要了解一下,和自己一样,有资格被称之为天才的家伙,都是群什么样的人。   于是,他走向了一扇古朴的木门,就是那种只有在历史文献照片上,才能看到的几千年前,东方国度里特有的门扉。   至于为什么挑选这个,只是因为这扇门距离自己的那扇【221B】比较近。   “吱嘎~~~”   门轴缓缓转动。   随着门缝一点点张开,一股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阴冷气息飘散了出来。   夏洛克走了进去,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此时此刻的自己,似乎正身处于一座雾气缭绕的山间,青草绿竹环绕,偶尔能听见远处的鸟鸣。   但是这雾气格外的浓郁,就如同一层层的帘幕,让视线无法穿过10米以外的地方。   一路沿着石阶,走向雾中……   在辗转了几处羊肠小道后,忽的,雾散了。   夏洛克怔怔的看着那浓雾另一头的景象……   这是一处修建于山间的小竹屋,幽静,偏僻,似是某个人的隐居之处,只不过满地生长的不是青草,而是茂密的手指,一根根的从地里戳出来,像是密密麻麻被放大了的菌群孢伢,不停的蠕动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歪歪扭扭的延伸到不远处的竹屋前,但那鹅卵石有的会豁然睁开,一颗颗眼球在疯狂的转动,然后又渐渐闭合。   一位妇人正身穿白衣,附在那可怕的‘草地’之中,细心地挑选着成熟的手指,然后手持镰刀,微微用力割下一根,放在一旁的篮子里。   应该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夫人抬头望了过来。   那是一幅很典型的东方面孔,身上的白色轻纱罗曼也是最典型的东方古旧款式,面容极美,有着已婚妇人特有的温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和为人妇者柴米油盐的生活意味毫不冲突的融合在一起。   “哦,生面孔啊。”   那妇人微微一笑,尽显端庄。   然后回过身,朝着竹屋前的另一名年轻些的,穿着绿色紧身衣裙的女子道:“妹妹,快去喊相公,说有客人来了。”   那青色衣裙的女子远远的撇过来一眼,轻轻的拍着怀中嘬着手指的婴儿,没好气的扭过头,朝着竹屋里喊道。   “姓许的,有人来了……”   “是何人?”一个男子的声音从竹屋里传出来,听起来很和气,像是个书生。   青衣女子低下头,继续逗弄着怀中的婴儿,那冰冷的脸上似乎只有面对孩子时,才会展露出一丝的笑意。   “谁知道,估计又是个听故事的。”   (全书完) ========================================================== 更多精校小说尽在知轩藏书下载:https://zxcs.info/ ==========================================================